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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花暖 -【痞千金(古怪夏家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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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6: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花暖 - 痞千金(古怪夏家之二)

被螞蟻咬到差點小命不保?!這女人昏倒的原因會不會太可笑了,
讓目睹血淋淋手術的他創傷症候群瞬間平復,
不過,為什麼照顧她變成他的責任?
但既然母親大人要他好好照顧這未來的姻親,
向來討厭工作以外交際的他,也只好繼續忍受這蠻荒女人。
無視她的拒絕和抗議,半強迫的帶她回自己住的飯店,
裝上網路攝影機,方便外出上班的他隨時掌握她的一舉一動,
盯著她吃藥、量體溫,她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煞是可愛,
咦?她怎麼消失在螢幕上這麼久,不會又昏倒了吧?
一向溫吞的他焦急的丟下會議趕回去查看,
卻沒想到撞見洗澎澎洗到沉在浴缸、差點溺斃的她,
他英雄救美,一不小心把她看個精光才發現原來是誤會一場。
這下尷尬了,她不好意思到落荒而逃,他開始患得患失,
在看到她和自家小弟卿卿我我時,胸口還莫名的生起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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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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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冬日午後,高掛天空的太陽仿佛裝飾品,絲毫沒為寒冷潮濕的北部帶來一絲溫暖。

  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幾乎都全副武裝,大衣、手套、毛帽全上身,異國雪靴成了流行新寵,各種保暖工具紛紛出爐。但偶來一陣冰冷刺骨的寒風,仍讓人不由得縮起脖子,像烏龜一樣想把自己縮進保暖衣物構成的外殼中。

  然而咬牙抵擋寒意、低頭迎風前進的路人們,盡管行色匆匆,卻都註意到了站在路旁的那名男子。

  那男人清瘦挺拔,英俊的臉上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不僅不顯土氣,反而還襯托出他如雕刻般立體的陽剛五官。他身著簡單的襯衫、西裝褲,一件深色禦寒大衣,利落的剪裁令他看來俊朗非凡。

  再仔細看,他耳上戴著藍牙耳機,正低頭看著手中新款的iPhone4,還有些心不在焉,不時擡起頭左顧右盼。

  而每次擡頭,那雙劍眉便益發緊蹙,表情也越來越不耐煩。

  怪了,他個性一向溫吞,曾幾何時變成急性子了?男人有點困惑的想。

  輕觸手中的iPhone4,耳機彼端再度傳來機械化的女聲重復著“您所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他的眉頭也蹙得更緊。

  “……先生,您好……”一個怯懦害羞的聲音輕輕響起。

  “我不認識路、我不想當明星、我不會把電話借妳、我跟妳沒有緣分。”男人壓根不讓鼓起勇氣前來搭訕的小女生把話說完,便一口氣將所有可能性全數拒絕。

  “呃……哦……”怯懦的女生聲音立即夾帶哭腔,轉身跑走。

  深呼吸一口氣,男人表情更陰沈了。

  他向來冷靜,內心同樣平靜如死水,最近一次讓他情緒產生波動的,除了iPhone4上市外,就是有幸去參加某個秘密餐會,跟蘋果計算機的史蒂夫‧賈伯斯先生見面。

  可是現在,他卻為了一個完全不把時代進步、科技發達放在眼裏的蠻荒女人,在這裏空等站衛兵

  “嗨!”一個輕快悅耳的女聲突地響起。

  陰郁沈怒的俊眸緩緩瞪去。

  “夏先生,你臉色不太好喔。”聲音甜美的女人依舊活力旺盛,馬尾甩呀甩,不知死活的綻開一張開朗笑顏。

  這一笑,冬日陰霾頓時一掃而去,裝飾般的太陽也仿佛突然有了熱力。

  只可惜,溫度仍達不到夏永瀧不爽到極點的內心。

  “裴、小、姐、妳、為、什、麽、不、開、機?”

  他咬牙切齒的吐出積怨,盼望能得到一點認真的響應,只可惜眼前的女生長得人模人樣,個性卻是個死痞子。

  “哦?有嗎?”

  裴心恬伸手在口袋裏翻半天,又抓下背包翻來翻去,最後終於在層層夾袋的底端撈出一支過時多年、早就停產的手機。

  “真的沒開機。哈,你沒冤枉我。怎麽了?有事嗎?”

  “裴小姐,妳幾天沒有開機了?我從三天前就開始打手機找妳、寫E-mail、傳MSN、在妳語音信箱留言,告訴妳看喜餅要改時間見面,妳到底有沒有收到?”

  “沒有。”裴心恬睜大眼睛,一臉無辜。“有要改時間嗎?可是你明明就在這裏啊,哪有改時間?”

  “因為我聯、絡、不、到、妳!”

  他夏永瀧講話一向心平氣和,連句大聲話都少有,總覺得提高音量講話既愚蠢又浪費力氣,可是在她面前,他卻常常失控的做出這種事。

  “請問我找不到人,要怎麽改時間?”

  “哦?是喔。”裴心恬無所謂的聳聳肩。“南部天氣很好,我去沖浪啊,一去就去三天。我朋友都知道我不太會帶手機,出去玩也不會上網,所以一旦跟我約了時間就很難改,下次你就知道了。”

  下次?哪來的下次?冬天去沖浪?她瘋了嗎?還是神經末梢都壞死了不會冷?夏永瀧睨視著她,上下打量,發現她果然曬得跟黑鬼一樣。

  因為擔心她來會撲空,他最後只好推掉一個很重要的會在這裏傻等,而她居然還有臉說“下次”?

  “今天只是訂喜餅,改天還要去拿帖子啊。你妹妹說你字好看,要你寫喜帖,我哥哥則要我幫你,我們多得是見面機會,來日方長嘛。”

  裴心恬到底是不是在安慰人,實在沒人看得出來,但很明顯的是夏永瀧的表情越來越難看,尤其在聽到“來日方長”四個字時,眼神都要冒火了。

  只是他都一副想吃人的陰沈表情了,裴心恬仍舊神態自若,絲毫不受影響,還大剌剌地拍拍他。

  “下下個月我哥跟你妹結婚,我們就變親家了,大家好好相處。”

  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因為家裏唯一的妹妹要出嫁,他夏永瀧什麽人啊?豈會花時間在這裏跟她胡鬧?

  “喏。”他將手上的紙袋交給她。“基本待機時間是三百小時,我改過設定增長待機時間,就算妳十天半個月忘記充電也沒關系,有事情我就用這個跟妳聯絡。”

  裴心恬接過紙袋,拿出一支套上粉色套子的iPhone4。“這什麽?”

  頓時,夏永瀧俊美的臉龐閃過一抹驚駭。沒知識也要看電視,現在居然還有人不知道紅得發紫、到處缺貨的iPhone4?

  “手機嗎?長得滿可愛的。”

  “它不是手機,它是iPhone4。擁有防刮玻璃屏幕、鋁合金機背、不銹鋼機框,分辨率326ppi、五百萬畫素相機、背照式感光組件、高畫質HD、FaceTimeWiFi視訊電話、前置視訊鏡頭……”一說到3C產品,話不多的夏永瀧突然像開關被打開,滔滔不絕地做起產品簡介。“……這種規格設計讓iPhone4不只是一支手機,它已經是一部多功能的小型計算機,所以不要說它是一支手機,那是一種侮辱。”

  裴心恬不發一語的聽完後,低頭按來按去。

  不一會,夏永瀧的iPhone4突然響起,他順手接了起來。

  “餵?”

  只見裴心恬也拿起iPhone4。“餵?我就說,這真的是一支手機嘛。”她笑咪咪地說。

  “它……”現在照鏡子,不知會不會看到他額上的青筋?

  “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已經有手機了。”說完她便切斷通話鍵,把iPhone4放回袋子,還給他。“而且我不是那麽愛慕虛榮的人,也很少用手機,不需要用到這麽高級的產品。我用我舊款的就好。”

  啥,言下之意是他夏永瀧愛慕虛榮嘍?

  她現在是在挑釁嗎?

 *******************************************************************

  夏永瀧真的不明白,籌備小妹婚禮的這件事,究竟怎麽會落在他頭上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爹不疼、娘不愛的老二情節嗎?

  家中三兄弟,大哥守川當職業花農確實辛苦,小弟行森也很忙碌,但難道身為科技公司老板的他,看起來就很閑嗎?

  雖說他公司的員工只有二十個,他一周只需進公司三天,其余時間都在家裏工作,可是總不能因為他待在家裏的時間長,就認為他遊手好閑吧?

  “小妹笨,婚禮的細節弄不清楚,爸媽年紀大了,也沒道理讓他們為此奔波,我們當兄長的自然要盡量幫忙。”

  當大哥夏守川講出這句話時,在場的人都沒反對。

  “那我們投票看看誰要負責小妹的婚禮好了。”大哥表情嚴肅地宣布。“贊成永瀧的舉手。”

  結果前後不過三秒鐘,莫名其妙的從提案到全體通過,然後就此結案。

  “二哥足智多謀,細心謹慎,婚禮籌備這麽重要的事當然非他不可。”被小妹評為“笑咪咪的咬人狗”的小弟,果然笑容滿面地咬了他一口。

  “永瀧啊,你公司在北部,比較常去那,要幫茉言籌備婚禮也比較方便。”媽媽充滿期盼地望著他,由地利之便下手。

  “是啊永瀧,而且你跟裴家小妹也認識,仲禮這麽忙,還不是委托他妹妹幫忙處理。你們年輕人好溝通……”爸爸連忙打圓場。

  於是,他就這麽被推派為小妹婚禮的籌備人,把他寶貴的時間拿來處理這種瑣碎小事……

  “小姐,我們訂兩百五十盒這麽多,妳才打這點折扣,真的很難讓人接受耶。景氣不好,結婚又要花那麽多錢,就再給我們多一點折扣嘛。”裴心恬露出一張圓圓的甜美笑臉,好聲好氣地討價還價。

  “可是這個折扣已經很好了,妳去比較其它幾家喜餅,我們料多實在……”

  “奶油、糖、面粉拌一拌放到烤箱,最多加個塑料套,是能有多少錢?”剛剛心愛的iPhone4被拒,已經氣過一輪、現在終於平靜下來的夏永瀧拿著寶貝iPhone4上網,恢復慢吞吞的個性,溫溫的拋出一句話,馬上招來白眼。

  “小姐,他味覺壞死不懂得品嘗。”哪有人這樣講話的!裴心恬趕忙打圓場。“你們家的喜餅真的很好吃,可是太貴了啦,再幫我們打個折,下次我結婚一定再來跟你們買。”

  “不是你們要結婚嗎?”門市小姐看著眼前登對的俊男美女,驚訝地問。

  “當然不是!”裴心恬連忙大聲否認,毫無察覺男人投來不爽的一瞥,徑自又道:“我喜歡開朗一點的男人啦。”

  嫌他?夏永瀧挑了挑俊眉,溫溫開口,“我喜歡聰明一點的女人。”

  這口氣是在嫌她嘍?裴心恬不以為意,反正她玩他玩得很開心,被虧一下也沒關系。

  自從第一次在醫院見到他用溫吞悠哉的態度耍了她哥哥後,她就對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而第二次見面,是在世貿的3C產品年度展,他穿得像個普通大學生,T-shirt、咖啡色滑板褲,還背著背包,至於她則正好是其中一家廠商的展場總監。

  不過那時他沒認出她,聽她講解產品近半個小時,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她一眼,仿佛手上的3C產品比她有價值多了。

  於是,她對這位怪人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在跟他妹妹、也就是她未來大嫂夏茉言旁敲側擊後,她大概對他有了大概的了解。

  簡單來說,這個人可以用三個詞組講完:聰明、溫吞、宅男。

  根據茉言的說法,夏永瀧在美國念完哈佛大學、麻省理工研究所後,研發了一套銀行交易系統,光是版權費用就能讓他從此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下半輩子不愁吃穿。

  回臺後,他在臺北開了一家小公司,家裏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麽,就看他好像很清閑的樣子,一周上班三天,其它時間都待在房間不知在幹麽。

  據說,夏永瀧很戀家,除了每周在北部住所逗留三天外,其它時間都在老家,沒看他交過女友,也很少看他出去玩,簡直把“宅”字寫在臉上。

  而且這位宅男帥哥有個怪癖,就是瘋狂迷戀蘋果公司推出的一切產品,該公司老板史蒂夫‧賈伯斯更是他的偶像。

  這世上的一切與蘋果抵觸者皆無效,蘋果是他宇宙運行的中心。

  大概就是這樣。

  茉言的介紹讓裴心恬覺得超新鮮,她喜歡研究怪人,因此身邊的朋友一個比一個怪,當初會和茉言有交集,也是因為看上她的怪。

  明明是活色生香的大美女,眼睛卻有毛病的愛到一個長得醜又不專情的家夥,把自己搞得死氣沈沈,癡情得讓人一頭霧水。

  幸好後來遇到她那個花心哥哥……唔,這真的該說“幸好”嗎?說“天妒紅顏”會不會正確一點……

  “餵!不要發呆,走了。”

  實在懶得理瑣碎婆媽的討價還價,夏永瀧爽快地簽單付訂金,發現一旁的裴心恬不知眼神在迷蒙個什麽勁,忍不住伸手推推她。

  裴心恬這才回過神,跟門市小姐道謝後,跟著他離開喜餅店。

  走出店門,迎面而來的冷風讓她瑟縮了下,很自然的往他身後躲,讓他擋去大部分的風,一面跟著走,同時忍不住碎碎念。

  “你不覺得你剛才很沒禮貌嗎?那個門市小姐差點都要翻臉了。”要不是人家修養好,她真不知道怎麽收場。

  “誰教妳要討價還價。一盒再便宜五十塊,兩百五十盒也不過才省下一萬兩千五,我的時間值錢多了。”夏永瀧平淡的陳述事實。“再說,那喜餅確實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

  “你應該沒有太多朋友吧?”裴心恬鐵口直斷。“這麽討人厭。”

  會跟他這種人當朋友要不就是有顆鋼鐵心,要不就是被虐狂。

  “不勞妳費心。”他不以為意的回話。

  人來人往的臺北街頭,一名老婦人不知何時朝他們走了過來,攔住了兩人。她手裏拿著一個紅色塑料盒,盒裏裝著一排排廉價的口香糖。

  “先生、小姐,買條口香糖好嗎?”她聲音微弱的說。

  夏永瀧習慣性的搖頭繼續往前走,卻被裴心恬喊住。

  “等等……”她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錢,笑咪咪地指著口香糖。“婆婆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我兩個。這樣多少錢?”

  “這樣六條,總共一百二。”老婦人收下鈔票,動作遲緩地把口香糖挑出來交給她,忙不叠地道謝。“小姐謝謝妳。”

  “不會。”她接下口香糖,不經意觸摸到老婦人冰冷的手指,不禁憂心起來。“婆婆,今天天氣冷,妳不要站這裏,這兩邊都是大廈,風會很大,妳到騎樓比較不冷。”

  夏永瀧站在前方,雙手環胸,不耐煩地看著她啰哩巴唆的跟老婦人講半天,才揮手道別的跑來。

  “你要吃嗎?”她拿出剛買的口香糖問。

  他搖頭拒絕,忍不住奚落。

  “六條口香糖一百二妳也買?那剛才在喜餅店何必殺價殺得那麽辛苦?”

  “又不是很貴。”她聳聳肩。

  “整整比市價貴了一倍。”夏永瀧斜眼睨她吃得興高采烈的樣子,忍不住潑冷水。“妳應該知道那個很多都是騙人的吧?”

  “就算騙人又怎麽樣?”這種傳聞不知聽過幾百遍了,但她一點也不在乎。“那個婆婆看起來七、八十歲了,還要在街上賣口香糖,你知道年紀大的人光是站著就很辛苦嗎?婆婆如果可以在家享福,一定不會選擇在這裏吹風受凍。再說,婆婆也是在工作,誰賣東西不是這裏貴一點、那裏貴一點的?這才不是騙。”

  “妳太天真了。”夏永瀧覺得有趣地挑起俊眉。他倒從沒想過這點。

  “我是還有人性好嗎?”裴心恬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而且我很會看人,婆婆絕對不是騙人的,你沒發現她走路的時候左邊膝蓋彎曲的弧度不一樣嗎?這應該是關節有問題,上了年紀的人常會這樣。這種毛病久站可是會痛的,不管你覺得她是不是在騙人,她都忍著疼痛在賣一條二十塊的口香糖……我再去買幾條好了。”

  怎麽這麽慘啊……講著講著,她越來越覺得老婆婆好可憐,都快哭了,馬上轉頭扔下他,又跑回去想買口香糖。

  同情心太泛濫的笨蛋。夏永瀧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終於邁開長腿,慢慢走過去。

  “等我一下就好。”以為他來催自己,裴心恬連忙說道。

  “不用了。”他慢吞吞地從口袋拿出皮夾。“這些多少?我全部都買了。”

  “嗄?”她一臉錯愕,擡頭看著面無表情的他。

  難道是她感化了他嗎?可是,他的表情看起來一樣沒有比較多溫度啊?

  夏永瀧對她懷疑的目光不予置評,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妳……很會看人嗎?”

  *************************************************

  YL工作室,看來不起眼,每年營收卻媲美中型企業,地點位於非精華地段的商業大樓裏,單層百坪以上的占地面積,讓二十名員工都能有屬於自己的寬敞空間。

  員工中,系統、程序工程師占了大多數,可上班時間有人忙著講電話,也有人蹺著二郎腿,躺在椅子上丟蘋果。

  夏永瀧走進公司時,並沒有改變這些人的工作態度,沒有人因此而正襟危坐,假裝認真辦公,倒是有些人見他走進來,朝他揮了個手或點點頭。

  不過,當擡頭的人視線轉到老板身後的年輕女生時,全都睜大眼睛,停下手邊的工作。

  沒辦法,陽盛陰衰的公司突然出現了個青春正妹,好像帶來萬丈光芒,令原本死氣沈沈的辦公室頓時蓬蓽生輝。

  更難能可貴的是,正妹接收到好奇打量的目光,完全沒有害羞躲避,反而大方的露齒一笑,馬上傾倒眾生。

  “裴心恬,請不要跟我的員工調情。”看見他的員工癡癡傻笑,夏永瀧沒好氣地警告。

  “你想太多了。”宅男思維都這樣嗎?禮貌笑一下就當調情了?

  進辦公室後,一個身穿利落褲裝的年輕女子隨後跟了進來。

  “夏先生。”那女子報告著。“何先生他們到停車場了,馬上會上來。會議室我準備好了。”

  “好。”夏永瀧頷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對了,寶儀,多準備一杯茶。”

  “還有客人嗎?”葉寶儀問。她剛好沒看見蹲在地上撿東西的裴心恬。

  他想了下,又改變主意。“算了,不用準備了。今天會議妳不用參加,裴小姐會幫我做紀錄。”

  他手指指過去,裴心恬剛好從地上站起來,只見那小姐表情微微一變,眼神射向正在辦公室東摸西看的她。

  “我?”莫名被點名,裴心恬無辜的承受敵意視線,一臉困惑。

  “沒事了,寶儀妳先去忙妳的吧。”夏永瀧顯然不準備解釋。

  待那位心不甘情不願的小姐被送出去後,裴心恬馬上大嘆氣。

  “你不覺得她可能去紮草人了嗎?”要是眼神可以殺人,方才那小姐的目光早讓她當場斃命了。“而且草人上面寫的還不是你的名字,而是我的名字。”他當大呆頭鵝就算了,為何她一個路人也要被拖下水?

  “什麽意思?”他果真揚眉不解。

  他到底是聰明還是笨?她看著他,又嘆了口氣。

  “算了。”她放棄。“你叫我來不是要拿喜帖範本給我嗎?什麽時候我變成你的會議紀錄了?”

  “開完會再拿給妳。”他理所當然地安排。“簡單的會議而已,大概十五分鐘就結束。”從單面玻璃鏡看見勤予科技的何先生一行人進公司,他向她示意。“他們來了。”

  “等等。”得不到解釋的裴心恬依舊一頭霧水。“你們開會我進去幹麽?”

  “看人。”他瞥了她一眼。“妳不是很會嗎?”

  *************************************************************

  裴心恬並不覺得自己特別會看人,但開完會後,她忽然有點明白為何夏永瀧會要她陪著開會了。

  因為上帝造人很公平,讓他聰明歸聰明,人際關系處理卻笨拙得不得了。

  勤予科技的何家父子是來談合作案的,他們希望能借重夏永瀧金融系統設計的專才,共同開發網絡安全交易系統。

  勤予的條件開得很大方,夏永瀧卻有些遲疑,一來是他的公司從未和其它公司合作過,向來是業界的獨行俠,而且他手下有菁英工程師,自己也能獨立研發,與人合作與否並不影響公司運作。

  不過,這次來談合作的勤予科技擁有不錯的工程師和專業,讓他很有興趣,覺得雙方應該能激蕩出火花,可他對自己的判斷力又沒有足夠的信心,畢竟合作將會投入大筆金錢和時間,如果錯信了合作夥伴,到時就會連累整間公司。

  “妳覺得怎麽樣?”何家父子離開後,夏永瀧慢吞吞地問。

  “才不到二十分鐘,我又不是FBI讀心專家。”裴心恬沒好氣地道。“你怎麽不叫秘書小姐幫你看?”

  那位小姐帶著客人進會議室後,臨走之前還不忘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似乎將她視為頭號情敵。

  這下誤會可大了。

  但顯然他根本對人家的愛意和占有欲完全狀況外,不可能向那位小姐做任何解釋,她只好被恨好玩的。

  “她?跟她有什麽關系?我只想聽妳的意見。”他一臉莫名其妙。

  寶儀已經跟著他很久,對他忠心耿耿,但他覺得寶儀有時不是很客觀,尤其遇到跟他有關的事情,她總會無條件的熱烈支持,有失公允,所以要問意見的話,他最好找個愛唱反調的人,才能得到不同的見解。

  而眼前這位小姐很愛跟他唱反調,她的意見或許可以參考。

  “告訴我妳看到的就好。”

  “我覺得……何先生看起來好像是真的很欣賞你。”何止欣賞?簡直是贊不絕口,只恨自己沒女兒可嫁吧。“不過,感覺他不太信任自己的兒子……呵,大概是因為他兒子看我的時間比看你多。”

  那位何少爺對她挑眉、使眼色的頻率,讓她都快懷疑他是不是顏面神經失調了。

  “不過何先生既然會帶兒子來,而且一再制造機會讓兒子發言,應該是希望合作計劃能讓他兒子參與,甚至負責。如果我是你,會先去打聽他兒子的行事風格再決定。”裴心恬坦率地說出自己的觀察結果。“畢竟雖然何先生欣賞你,但萬一有什麽摩擦,天秤的另一端是自己的兒子,難免會有所偏袒。”

  夏永瀧聞言,微微皺眉深思半晌。“我知道了。”她確實看出了他沒察覺到的地方,或許,他應該直接點名勤予那位讓他感興趣的工程師當負責人。

  回到辦公室,他把喜帖範本拿給她,難得真誠地開口。

  “妳的意見很有用,謝謝。”

  “就這樣嗎?”真稀奇,他居然好好地道謝了,她覺得很有趣。“感謝我不如請我吃飯。”

  “喔?”得寸進尺啊。他一本正經地回答,“不然妳選家餐廳,我請葉小姐訂位,妳過去吃,看多少錢我再付帳。”

  “夏永瀧……”裴心恬翻白眼瞪他。“你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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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永瀧很想說明自己,即使身為公司老板,在空閑時當外賣小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反正他一個星期只上三天班,特地北上替老媽的寶貝女兒、自己唯一的妹妹送送營養品,還算說得過去。

  只要有心愛的iPhone 4陪著他,上山下海都不會無聊。

  可是……當個外賣小弟還被晃點,這是哪招?

  “……仲禮臨時要去日本出差,要我跟他一塊去,現在我們正在往機場的路上……很快,事情辦完很快就回來了。”

  妹妹的聲音從iPhone 4彼端傳來,讓站在她和她男人家門口的夏永瀧蹙起俊眉。

  “要出國怎麽沒有事先通知?”這實在不太像妹妹的作風,難道她被那家夥帶壞了嗎?擒著食物,他慢吞吞地回頭準備離開。

  “早上臨時決定的,心恬說沒關系,只是去兩三天,她會幫我看家。”

  果然是誤交損友影響的。

  當初若不是要裴心恬不告而別偷偷溜出國,把失戀的茉言扔在她花心的哥哥裴仲禮家,也不會間接造成他們未來無法擺脫的姻親關系。

  茉言一定也被帶壞了,才會變得這麽沒責任感。

  夏永瀧腦子裏浮現他兩個星期前才見過、笑容燦爛、甩著馬尾的一道身影。

  “下次不在早點說,媽特別煮雞酒湯要給你,我又不碰酒,沒人吃就浪費了。”

  “啊,對了,不然你把食物給心恬好嗎?她在家。”夏茉言突然想到。“她昨天剛從玉山回來,我看她好像很累的樣子,應該需要補身體,反正你有鑰匙,就直接進去吧。”

  玉山?不是去沖浪就是去登山,這女人到底是人還是猴子?這麽愛到處亂跑。

  沒那麽喜歡和任何親戚社交的夏永瀧看了看勾在手指上的那袋雞湯,不忍老媽特地宰殺放山雞的心意白費,掙紮幾秒,勉強答應。

  “好吧。”

  結束通話,他慢吞吞地從口袋裏拿出鑰匙開門。

  方才電鈴按了半天都沒人應門,那個馬尾女大概不在家,趁現在進去把東西放了就可以走人,不用多費唇舌東聊西扯。

  打好如意算盤,夏永瀧轉開門把。

  一推開門,一陣燒焦味就撲鼻而來,讓他皺起了眉。

  “有人嗎?”

  他不是很真心地詢問,竟是大概只有他自己和周身直徑六十公分內的孤魂野鬼聽得見,好像這是種必要的禮貌性臺詞,只是慣例而已,他根本不在乎答案。

  講完他自顧自地走進廚房察看,爐子上果不其然放了個正在冒煙的鍋子,顯然是發出燒味的來源。

  “居然沒關火。”夏永瀧也不緊張,小心翼翼的把雞湯放在桌上後,才慢條斯理的轉身去關瓦斯爐。

  “……啊!我忘了關火。”

  突然,一道又輕又慢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那聲音很年輕,他難得聽見講話比自己慢的人。回過頭,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面令他呼吸微微一窒。

  只見門邊倚著一名年輕女子,她臉頰暈紅、眸光迷茫、年滿唇微啟,烏黑長發濕潤的披在雪白肩膀上。

  而他之所以看得到雪白的肩膀,是因為她什麽也沒穿,全身只圍條浴巾!

  那塊布點顯然面積有限,讓她大半酥胸擠出引人遐想的溝痕,長度只剛好遮住翹臀,露出一雙修長玉腿,似乎只要一走動,那塊危險的布就會往上緊縮,露出限制級地帶。

  女子偏頭靠著門,目光柔弱地看著他。

  這種畫面只要是男人都會忍不住騷動幻想……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

  即使是夏永瀧這種眼中只有蘋果科技的男人,此時也不得不深呼吸,才能暫時讓腦袋清醒一點。

  “你不覺得……你穿太少了嗎?”等等……這女人的臉他很眼熟。“裴心恬?”

  把頭發放下來、講話變得慢而柔的裴心恬多了嫵媚的女人味,雖然樣貌打扮和上次見面不太一樣,但他百分之百確定她就是那位行為很脫序的未來姻親。

  這種穿著和另類的出場方式,很符合她不按牌理出牌的風格。

  “我好像發燒了……”

  她聲音軟軟的,有點虛弱、困惑地搖搖頭,接著下一秒,就見她雙腳一軟,身體往下滑落。

  以夏永瀧漫天的個性,當然不可能成為小說中永遠眼明手快、外加有如閃電俠般,無論在哪都能一個箭步接住女主角的男人。

  他只是雙手環胸,看著活色生香的美女從直的變成橫的。

  “為什麽這種事總被我遇到?”他很認真的思考這宇宙的偶然率。

  上次他送食物來,倒地不起的是自己的妹妹,這次則是別人的妹妹,空間是哪個環節出錯,讓他跟“妹妹”這麽犯沖?

  根據全球紅極一時的“秘密法則”,只要不間斷地向宇宙許願就會心想事成,所以——

  到底他潛意識是有多想看到昏倒的妹妹?

  夏永瀧在原地發呆半天,才走過去推推地上的人兒。

  觸及指尖的肌膚熱燙,他伸掌貼上她的額頭,確定她的雙頰暈紅只是發燒的副作用,媚眼生波也是因為燒到眼神渙散所致。

  喔,不好……浴巾鬆開了。

  蹲在地上,他以食指和拇指撫關下巴,研究起已攤開卻仍巧妙遮住她重點部位的那塊布料。

  他沒有興趣自行搬動這位姻親上車送醫,可上次她幫過他一次,他算是欠了個人情,所以不能對她棄之不理。

  但叫救護車來的話,要求其他陌生男人受這些刺激的同時還能好好搬運她下樓,似乎也是強人所難。

  夏永瀧認真思索了幾秒。

  沒辦法,只有這麽做了……

  聽說,哥哥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跟她同事、如今是未來大嫂的夏茉言發生感情。

  茉言在哥哥家昏倒時,哥哥展現了紳士風度,抱著她沖去醫院急診。

  可是,一模一樣的情形,怎麽會有這麽不同的結局?

  裴心恬在救護車上錯錯沈沈地醒來過,只發現救護人員對她露出言猶在詭異的笑容,然後便又迷迷糊糊地睡去。

  陷入黑暗後不知過了多久,一股劇烈的刺痛突然自右手掌心傳來,令她反射性想握拳避開,但手掌卻被強制攤開,想掙紮,又有人壓著她,不讓她掙脫。

  一個陌生的聲音仿佛自遙遠的地方傳來緊張的叮嚀。

  “先生你抓緊……不要放手!”一個耳熟的男聲沙啞地說。

  明明是她被抓住、她手掌在痛,怎麽有人有臉喊不舒服?裴心恬掙紮著睜開眼,慢慢適應光線,三個人影漸漸清晰地映入眼瞳。

  一陣刺痛再度由右手傳來,她忍不住呻吟。

  “醒來了啊?”穿著白袍的男人湊過臉來,神情笑咪咪的,手上還拿著閃著銀白光的手術刀。

  “我在哪裏?”目光自一旁的白袍男人身上轉開,往上看,正好對上一張反著的俊臉,那人臉色發白地死死望著她,雙手壓制住她的肩膀。

  原來把她困住、讓她無法掙脫的是這個人啊?好眼熟……可是他的臉反了過來,她認不出是誰……

  “裴小姐,你手部的傷口細菌感染了啦,造成蜂窩性組織炎,還好送來得早,不然不要說截肢,引發敗血癥的話,你連小命都保不住。”醫生簡單地敘述病情。“我正幫你做清創,雖然有打麻藥,可還是會有點痛,忍耐一下啊。”

  腦子裏一片渾沌,醫生的話裴心恬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只聽到一個“痛”字。

  “清創你不知道吧?”醫生手裏揮動著不祥的銀色兇器,一邊解釋著,“因為你傷口內部腐爛了,我要把你手掌的皮膚切開,把裏面腐爛的肉挖出來,範圍應該不大,可是把肉挖出來難免會有點痛,我剛才已經切開傷口讓膿流出來了,接下來會消毒,然後把爛肉挖一挖。希望不需要挖太深,不然傷到神經,你以後右手掌可能會有些不方便……”

  她依舊昏沈,聽不明白確切的內容,只知道在她正上方的那張臉,承受著醫生的說明,似乎越來越蒼白。

  手上的傷口突然被冰涼的感覺淹沒,一陣刺痛讓她皺起眉頭。

  “我先用食鹽水幫你消毒,接下來要做清創嘍。雖然很痛,但是盡量把手掌攤開,越快挖幹凈就越快結束。”護士小姐帶著器皿,溫和的鼓勵她,一手壓著她的拇指,不讓她握拳。

  視線移向自己燈光下的手掌,裴心恬只看到醫生把兇器刺進她的掌心,雖然她被打了麻藥,神經不再敏銳,但疼痛卻依舊清晰得令她全身緊繃。

  她咬緊下唇,轉開視線,又對上了上頭那張倒著的俊顏。

  新的煩惱暫時轉移她對疼痛的註意力,占據了她的思緒。

  這個很眼熟的男人臉色看來很不妙,而且壓著她肩膀的手,也越來越用力……他不會昏倒?

  萬一他昏倒了,壓到她怎麽辦?

  盯著對方那雙熟悉的黑色眸子,裴心恬命令自己忽略痛楚,謹慎思考。

  他看起來很想吐。

  萬一他受不了,吐出來怎麽辦?她被壓得死死的,他若吐在她身上,她也躲不了啊……

  承受著傷口被越挖越深,麻藥的效用也漸漸退去,她不停深呼吸,忍著沒喊疼。而為了轉移疼痛的註意力,她只好直盯著上方的男人看,企圖從記憶中拼湊出對方的身份。

  她記得爬完玉山回來後,就回哥哥家,哥哥正低聲下氣地哀求茉言陪他去日本,然後,她手足之情泛濫,幫忙說服了茉言……

  “啊,血噴出來了……”醫生一派輕鬆地如實報導。

  只見那張倒反的臉上冒出了青筋,看起來朝昏倒或嘔吐的地步又邁進了一大步。

  然後,一股清涼的液體大量沖洗她的手掌,像針尖般細微的刺痛直鉆入心裏令她一度痛得緊閉雙眼。

  “你好勇敢,快好了,再忍一下,就快結束了喔。”護士溫柔的安撫著她。

  裴衣恬一個深呼吸,讓自己再度抽離,繼續加快。

  ……早上哥哥興高采烈地帶著茉言出門後,她一直覺得頭昏昏、手掌痛痛的,就去睡覺了,睡到滿身大汗……起來好像洗了個澡,然後……她就在這裏了?

  “好,挖完了。”醫生終於宣布。“還好發炎不是太深,傷口愈合後,再復診一陣子就沒問題了。”

  上方的俊臉聞言似乎鬆了一口氣,但極度緊繃的神經突地放鬆後,反而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看著那雙狹長的黑眸,裴心恬終於認出來了!

  能自由進出哥哥家的,還有另一個給妹妹送飯的人——

  茉言的怪胎二哥!

  “來,針線,現在要縫合了……”醫生揮揮手,道出下個步驟。

  聽到這個壞消息,那張寫滿恐懼的臉居然能更上一層樓,由白發青。

  “等等……”裴心恬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

  “怎麽了?真的很痛對吧?不然休息幾秒鐘?”醫生的建議聽起來並沒有太多幫助。

  “不……可以叫他出去嗎?”他再繼續用力壓她肩膀的話,手術結束後,她的上半身可能會陷在手術臺上拔不出來。“我覺得他快不行了。”

  “我沒……”黑眸的主人似乎想瞪她,嘴唇微張地要反駁,但……

  醫生和護士轉頭看向臉色發青的帥哥,一致贊同。

  “你還是出去好了。”

  “可是……”帥哥不服輸。

  “唉,夏永瀧。”一定要人家把話說絕嗎?裴心恬虛弱地開口,“醫生接下來要用針線縫我的手掌,針會刺進皮膚,來回縫合說不定會吐血……”

  話沒說完,一陣風卷去,男人已經消失在手術室裏。

  “哈哈,你比較有辦法。”醫生大方地贊美她,順便宣布,“那接下來就要縫合傷口,針要刺進你的皮膚……啊,這些你都知道了。”

  裴心恬無奈地瞪著天花板的燈。

  夏永瀧落荒而逃後,接下來,她該拿什麽轉移註意力呢?

  好不容易手術完成,裴心恬終於明白,為何她在救護車上會看見救護人員露出詭異的笑容了。

  “夏永瀧!這是什麽東西?”雖說她不是那麽追求時尚,但她身上的這些是什麽鬼?

  一件過大的男性法蘭絨襯衫,和一條茉言的民俗風長裙,聽起來似乎勉強可以過關,但問題是——那件襯衫是反著穿的,寬擺長裙則被怪異的大夾子夾得緊緊的,而長裙裏面……竟然什麽都沒有?!

  要她接受自己這副恐怖的模樣,比剛剛的清創手術痛苦多了。

  “我不想看見你的裸體。”夏永瀧臉色還有點白,但顯然冷靜下來了,他坐在旁邊等她打抗生素點滴,一面看著iPhone 4。

  只是目光偶然飄去,不經意看到她纏著紗布的手掌,他又忍不住避開視線,仿佛有創後壓力癥候群。

  “你那時只圍著一條浴巾,別告訴我圍浴巾上救護車進醫院會比這樣好。”

  裴心恬想起自己昏倒前最後的模樣,確實是洗完澡的時候,臉頰不自覺地燥熱起來。

  “那你看到什麽?”

  “你包得跟烏龜一樣,龜殼以外有什麽看什麽。”也就是頭、手跟腳而已。

  聽起來非常紳士,但……哪個女人被比喻成烏龜會開心?裴心恬瞪他一眼。

  盡管夏永瀧種種表現都像個正人君子,但他一講話,卻只讓人想掐他脖子。

  襯衫反著穿確實是最能避免看見也裸體的方式,民俗風長裙的鬆緊帶好套好穿,的確也比替她穿上褲子更方便,而用大夾子夾住寬面裙擺,可以避免曝光危機,做法聽起來猶如發揮了馬蓋先般的機智應變,可是綜合出來的結果卻是個精神失常的瘋女人,更別提她還披頭散發的增添了可信度。

  要是他替她套的是件白色襯衫,袖子在身後打結,被送進精神病院她可能就很難脫身了。

  此刻,她一手被包成肉粽,一手還在吊點滴,手邊沒有可更換的衣物,就算法蘭絨襯衫正著穿會比較像正常人,但她右手還是多啦A夢狀態,動作稍大都會牽動傷口,根本不能扣扣子,註定短時間內只能繼續走瘋癲路線。

  “吊完點滴,等一下麻煩幫我叫輛計程車,念在未來即將成為親戚,借我你的外套可以嗎?”她已經絕望了,只盼望能夠早日脫離苦海。

  “不行。”夏永瀧毫不考慮,一口否決。

  “小氣……”裴心恬不滿的咕噥。

  “我不會幫你叫計程車。”他慢條斯理地重申。

  “用不著這麽絕情吧?”還再講一遍,有沒有這麽機車啊?她忍不住抱怨,“就算你剛剛的糗樣被我看到,但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啊!我是怕你被嚇暈才勸你出去的,而且我兩邊肩膀一定都被你壓得瘀青了,痛死我啦!”

  “不。”被提起糗樣,他也只是淡淡瞪她一眼。“我會帶你走。”

  “幹麽?想滅口嗎?”她虛弱地開起玩笑。

  “醫生說你可能還會反復發燒,要不你就住院,要不就得有人隨時註意你的情況,每天還要回來打一次抗生素跟復診。”

  “醫生幫你做了細菌培養,萬一目前的抗生素無效,你繼續發燒,就要換藥重新來過。”他重述一次醫生的交代。

  “我不想住院……”她小聲地說。現在親人都不在身邊,住在醫院裏,她會覺得很孤單。

  “所以你必須跟我去住飯店,星期四再和我回嘉義。”

  “為什麽?”她圓潤的眼中還有著退燒後的迷蒙,困惑的問:“我可以住我哥那裏。”

  “我媽交代的,我也不願意。”夏永瀧代傳聖旨,口吻不容拒絕。“如果你不想驚動她,讓她親自上來抓人,最好聽我的話。”

  自從上次裴心恬跟她哥一起到他家玩過後,老媽就對她贊不絕口,疼得要命,大概也是看他們兄妹倆家庭不溫暖,所以母愛大發作。

  剛剛聽說她掛急診的消息,還特別打電話來嘮叨了半天。

  “你偷偷告狀?”

  “我有那麽閑嗎?”他慢吞吞地反駁。“我只是跟你哥報備,你哥跟我妹講,我妹再跟我媽講罷 了。”

  “還不是一樣……”不行,她又不是什麽大病,怎麽可以麻煩別人?

  正思考著該怎麽拒絕,夏永瀧已經把iPhone 4塞到她耳邊,話筒彼端傳來憂心又急切的聲音。

  “餵,心恬嗎?她怎麽樣了?好點沒有?”

  “夏媽媽……”雖說不想麻煩別人,可是一聽到夏媽媽溫暖真誠的關切,她一開口就差點哽咽,眼眶不自覺發熱,好像有腹委屈想訴說。

  “心恬啊,你是不是還很痛?怎麽會這樣呢?還好永瀧有發現你,不然看要怎麽辦才好。你現在怎麽樣?很痛吧?要不要我上去看你?”

  夏媽媽連珠炮似的問著,差點讓裴心恬淚崩,她連忙偷偷吸了吸鼻子。

  “不不、不用了啦。夏媽媽,我沒事了。”她故作開朗地說。“醫生開抗生素跟消炎藥給我,很快就好了,一點都不嚴重。”

  “唉,怎麽會不嚴重,我聽得都心疼了。”夏媽媽嘆了口氣。“永瀧這孩子不太體貼,但好歹四肢健全,使喚他做事也還算好用。最近你就先住永瀧那裏,讓他照顧你,星期四再跟他一起回來。”

  “我真的沒事啦,夏媽媽……”雖然去夏家感受親情關懷很誘人,但她還是不願麻煩別人,裴心恬急切地婉謝。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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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被螞蟻咬到差點截肢這件事,固然很有療癒效果,夏永瀧雖然沒笑出來,可是裴心怡發誓,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創傷後壓力癥候群全部瞬間平復了。

  打完點滴後,她燒也退了,被螞蟻弄的很樂的夏永瀧大方的把外套舍給她,讓她勉強像個正常人離開醫院。

  帶她回家拿了換洗衣物後,他開車穿過大半個市區,最後終於在一家五星級飯店前放慢車速,跟熟識的警衛打了個招呼,他就將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

  “你不會每天都住飯店吧?”這可是五星級飯店,一個晚上單人房也要三,四千塊起跳耶!

  “不是。”他補充,“我一個星期只住三天或四天。”

  “三,四天?”那一星期至少也花費上萬塊了。

  裴心怡狐疑地上下打量他,雖然根據茉言地說法,她這位二哥口袋深度不可限量,可是他本人的樣子真的不像有錢人。

  衣服沒有一件是名牌,車子還是TOYOTA中最平實廉價的一款,全身上下最貴的,應該只有那支寸步不離身的IPHONE4。

  或者,一切都只是假象?他傾家蕩產把每個月薪水都拿來擺闊給妹妹,家人看?

  她有認識的朋友就是這樣的,平常天天吃泡面,可是非得買名牌,搭飛機必坐頭等艙,就為了認識有錢小開,難道他也是打這主意?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跟著他搭電梯一路上樓。

  “不用去櫃臺CHECKIN嗎?”看他熟練地按了第二高的樓層,她不禁問道。

  “你回家要checkin嗎?”他表情像在說她很無聊。

  “這麽囂張哦。”她吶吶地應了一句。

  剛退燒加上超過二十四小時沒吃東西,她走路都快軟腳了,根本沒什麽力氣和他鬥嘴,只能行屍走肉地跟在他身後。

  出電梯後,夏永瀧領著她走過長廊,來到盡頭的房間門口,刷了房卡推門而入,屬於飯店房間特有的幹凈氣味馬上撲鼻而來。

  房內整面落地窗倒映出城市的夜景,璀璨燈火像是私人的寶石。

  “好漂亮……”裴心怡情不自禁地走到落地窗邊俯望,喃喃贊嘆,“這樣一星期的住宿費就不只一萬了。”

  “什麽住宿費?”看她欣喜的反應,夏永瀧第一次為自己所擁有的財富感到一些虛榮。

  “這是我的房間。”

  “你買下來了?”她驚呼。

  “不算。”他不打算向她解釋這裏是跟飯店老板打賭,半賣半相送贏來的。

  “哇,天天住飯店耶。”飯店房間也可以用買的嗎?她轉過身才發現,他所說的“房間”,大得不可思議.

  這根本不是飯店房間,而是私人公寓吧!有客廳,房間,還有隔開的房間……

  裴心怡低聲驚嘆,目光很快被客廳那張米白色,看起來柔軟又舒適的大沙發吸引。

  看了好舒服……好好睡的樣子,她魂不守舍地想撲上去,卻被一只長臂搖了下來。

  “先去我房間換衣服,我替你叫點東西吃,要睡等吃完東西,吃過藥再睡。”

  想起自己一身驚世駭俗的裝扮,盡管疲憊,她還是乖乖往房裏走。

  反穿襯衫不但不舒服到極點,還讓她不時想起某部恐怖片裏,頭部可以一百八十度旋轉地妖怪。

  待她進房,夏永瀧才慢吞吞地打給客房服務,叫了幾樣容易消化的食物。

  “……還有,”他遲疑幾秒。“別放辣椒或醬油。”雖然傷口在手掌,但讓女孩子有留疤的風險還是不好。

  點完菜,他趁著空擋到辦公桌打開電腦,回了幾封信,直到門外有人敲門,他才從公事中抽身,開門讓服務生送餐點進來,替他將餐點上桌。

  食物的香氣頓時彌漫在空氣中,讓他也有了饑餓感。

  給了服務生小費讓對方離去後,他看了看時鐘,到自己房門口敲門。

  “裴心怡?你好了嗎?吃飯了。”

  都過了半個小時了,她怎麽還沒出來?單手更衣確實困難了點,但花上半小時未免也太過火。

  不會又發燒昏倒了吧?腦海裏閃過這個想法,他不自覺加重了敲門的力道。

  在醫院從下午折騰到晚上已經夠累人了,他一點也不想重來一次。

  “裴心怡?我進去了喔。”敲了幾下門,他轉開門把,只見裴心怡已經換好衣服,人卻趴在床上一動不動。

  心口突地一緊,夏永瀧走上前瞇眸打量半響,俊眉微蹙,試探性地叫了幾聲,“裴心怡……裴心怡?”

  床上人兒嚶嚀一聲,似乎不堪騷擾,轉開嬌顏。

  實在不喜歡憑空猜測,於是夏永瀧伸掌探上她的額頭---溫度正常。看來沒有發燒,是睡死了。

  這個結論讓他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反應。

  理智告訴他,無論如何都要叫她起來用餐吃藥,可是看著那張疲憊憔悴的臉蛋,聲音不知為何梗在喉頭,一時竟喊不出口。

  床上的人兒翻了個身,一字領的毛衣斜下,露出肩胛骨傷清楚的淤青指印……那是他造成的印記。

  夏永瀧難得有了愧疚的情緒,想起剛剛的清創手術,心口微微一窒。

  他其實不是怕血的人,方才過度的反應也不是因為她可怕的傷口,而是他從來不曾那麽直接面對另一人的情緒。

  壓著她的雙手,好像透過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她的緊繃,疼痛,緊張以及恐懼。而她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是想穿透他好令思緒遠離,藉此逃離疼痛。在那個當下,他完全無能為力,只能強迫自己去面對那些太激烈,太赤裸,讓他措手不及的情緒。

  她遠比他想象的來的勇敢堅強,連護士小姐都偷偷贊許---

  “那種手術其實麻藥作用不太大,有時連大男人都會被弄哭,夏小姐真的很厲害,居然連一聲痛都沒喊。”

  但他知道。她所有的忍耐,每一次的抽痛,肌肉緊繃和顫抖,他全部一清二楚。

  正因為太清楚,所以他才臉色蒼白,才感到恐懼,頭一次對自己無力分擔她的痛苦而軟弱。

  好幾次,他覺得她就要咬破嘴唇尖叫了,她卻只是緊緊閉上眼睛,努力忍耐,等著疼痛結束。

  她和他遇過的其他女人不太一樣。

  她很勇敢,勇敢得幾乎傻氣,情願忍下所有的痛苦也不開口示弱。

  從小到大,他認識的異性總為他的聰明或財富對他百般順從,因此認識一個和認識十個毫無分別,全部貧乏無聊。

  只有她,似乎把他當作一般人看待,不討好他,也不害怕他,在他面前,她不軟弱,更不會假裝軟弱。

  凝視著她沈睡的臉龐,夏永瀧首次仔細打量她的長相。

  鼻子不夠挺,嘴唇不夠豐厚,臉蛋偏圓,五官明明都不完美,可是這張臉清醒的時候怎麽會這麽不同?好像充滿活力和光彩。所有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樣。

  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心跳變了頻率,在她翻身呻吟時,他才發現自己的手停在半空中,差點撫上她的臉頰。

  他從未有過這樣唐突的舉動,猛的縮回手,為自己的失常感到困惑。

  突然,床上的人兒發出哀嚎,彈坐起來。

  “好痛!”裴心怡抓著自己包成一團的右手怪叫。

  “怎麽樣了?”夏永瀧急問。

  “沒事沒事,不小心壓倒了。”她很快扯出笑臉。

  “是嗎?”他收斂情緒,淡淡丟下一句話,“痛完後出來吃飯。”

  說完,便帶著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離開房間,仿佛方才一時的動搖不曾發生。

  

  原本夏永瀧打算在飯店另外訂個房間給裴心怡,不過在裴心怡發現那張米白色沙發可以變成沙發床之後,便嚴正拒絕了。

  “我睡客廳的沙發床就好。”她堅定的宣布。而且拒絕由他睡沙發床,她睡房間的提議。“我不想麻煩你太多,也不想花太多錢。”

  她很有骨氣地拒絕,他卻忍不住懷疑她是太喜歡那張沙發,因為她在上頭睡的很好,完全無視他早起後發出的聲響,直到他起床後兩個小時才醒來,還賴床賴了十幾分鐘,最後被客房服務送來的早餐香味誘惑起床。

  “夏永瀧,這是什麽?”刷牙洗臉完畢,裴心怡一走進客廳,就發現架設在電視機上,廚房櫃上等好幾個地方的小鏡頭。

  “閉路攝影機。”夏永瀧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前慢慢吃著早餐,一面翻報紙,頭也不擡得回答。

  “為什麽架這麽多個?”她繞來繞去數了一下,一共有五個。

  “想拍你昏倒。”他輕描淡寫地說。“我把攝像機連到閉路上,上班隨時可以確認,萬一你又昏倒我才不會錯過。”

  “不需要監視我,我已經沒發燒了。”明明就是擔心她的情況,怎麽這個人講話就死這麽想惹毛別人?

  “對了,耳溫槍在這,你每三個小時要量一次體溫,回報給我。”他直接忽略她的拒絕。

  見識到昨天老媽親身示範如何逼她就範後,他獲益良多---只要無視就可以了。

  他將桌上的手提電腦轉向她。“我設定好了,每三小時電腦會放音樂提醒你量體溫,量完這裏有個表格,你把體溫填進去按這個鍵,記錄就會自動發送到我的iPhone4。”

  “夏永瀧……”看著熒幕上的精致表格,裴心怡有點無奈,“不過是個體溫而已,為什麽要特地寫程式……”

  啟動無視功能,“還有,我已經請鄭師傅幫你設計菜單,用餐時間服務生會送餐點進來,吃完記得吃藥。”他繼續交代。

  “你不會吃藥也寫程式了吧?”

  “如果你需要也可以。”他回答的很認真,一邊將熒幕轉向自己,熟練地敲打鍵盤。“我只需要更改幾行程式就好……”

  “不用這樣,我是開玩笑的!”她連忙阻止他。

  “好吧。”他並不堅持,因為早有安排。“我剛才交代過送餐的服務生,請他幫我提醒你吃藥,這樣你應該不至於忘記,然後你只要按這個icon,它就會將整日的體溫監控和服藥時間詳細制表列出,吃完你就用剛才的表格填個OK,我的iPhone便會收到簡訊。”

  太over了!這一切都太超過了!她虛弱的申明。“我只是被螞蟻咬到,不用做成實驗記錄。”

  無視。

  “晚上七點,我會過來接你回去復診,你要繼續打抗生素。”他將桌上一支眼熟的粉色手機遞給她。“掛在脖子上,我會打給你。”上次被退貨的iPhone4這次多了條鏈子。

  “我長的像狗嗎?”她很不想伸手去拿。

  只要無視就可以了。

  “快速鍵0,會接通我的手機,不舒服就打給我。”他無法忍受有人不要免費的iPhone。“你把手機帶著,有事我會打給你,記得要接。”

  這一連串繁瑣又精密的安排,讓裴心怡開始懷疑,昨天醫生說她只要吃抗生素就沒事是不是騙她的---她其實是得了某種比蜂窩性組織炎嚴重一百倍的重癥吧?

  “我要出門了。”一切交代完畢,夏永瀧放心多了,拿著電腦包準備離開,“大概再過一個小時會有人來收早餐餐具,順便提醒你吃藥,要配合吃,不要偷懶。”

  “夏永瀧!”他到底把她當幾歲小孩啊!

  無視……無視她快抓狂的摸樣。

  “喔,對了,你單手不方便穿內衣,等一下會有女服務生來幫忙。”關上門之前,他停頓了下,很惡劣地補充。“當然,你不穿內衣我也沒意見。”

  ***************************************************

  YL工作室。

  每周二是YL工作室例行的開會時間,所有工程師都會參與會議,主要是討論工作進度或交換新的例行想法。

  夏永瀧非常喜歡這個會議,因為有時簡單的閑聊反而能激發出許多新的創意,可是今天他卻顯得心不在焉。

  盡管他仍正常地參與討論,甚至犀利提供陷入瓶頸的工程師意見,但他的態度確實不若以往那麽熱衷專註。

  或許其他腦子裏只有程式在燃燒的阿宅工程師們沒發現,可葉寶儀卻看在眼裏。

  她發現夏永瀧的視線幾乎都在他自己的蘋果手提電腦上,時不時還會露出奇妙的表情,顯然熒幕上有什麽緊緊抓住了他的註意力。

  於是她借口替他倒熱咖啡,放慢動作靠近他,視線悄悄投向他的電腦,結果熒幕上的畫面然她錯愕了幾秒---

  夏永瀧開了分割畫面,畫面右手邊是工作記錄,左手邊則分割成上下兩個畫面,像是視訊鏡頭從不同的位置對準同一個房間一樣,而房間裏有個女人,正朝著其中一個鏡頭走來。

  那張臉她見過,就是上次夏永瀧帶來的不速之客。

  只見那女人一臉不甘願地用拇指捏著一顆藥丸,對著鏡頭擠眉弄眼地吞下後,扮了個鬼臉才走。

  葉寶儀放下咖啡,觀察到夏永瀧鮮有表情的俊臉竟出現一絲極細微的笑容,這讓她心頭一緊。

  他和那女人是什麽關系?

  他從不曾對任何人有超過社交範圍外的興趣,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他身邊最親近的女人了。

  在他還沒開公司時,她就擔任他的會計兼助理,然後隨著事業壯大繁瑣,他該將賬目委托給國家會計公司,她則成了他最信任的秘書,即使是他的私事,偶爾也會麻煩她處理。

  夏永瀧富有,聰明,而且私生活嚴謹,因此從很久以前她就把他當作自己理想的對象,也確實掌握了他的交友狀況……但那個女人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在他生活中的?

  他不止把最熱愛的會議時間分給那個女人,而且視訊畫面中的客廳……看起來居然像極了他飯店的住所!

  葉寶儀心裏打翻了一瓶酸醋,她必須弄清楚那女人的來歷。

  她臉色沈下,滿屋子的工程師卻沒人發現,夏永瀧也不例外。

  他分神看著裴心怡吃完藥,才安心許多,一面抽空回答工程師的問題,一面又盯著熒幕,看見裴心怡拿著耳溫槍走來,對著鏡頭量溫度,一雙靈活有神的大眼還瞪著鏡頭對他做鬼臉,顯然是故意量給他看。

  量完後,她走到電腦前,按了幾下,他的iPhone4亮起。

  38.5度。

  她發燒了!

  夏永瀧臉色激變。

  沒再走向鏡頭,裴心怡顯然決定抗拒監視,直接往他房裏走,門一關,身影就消失在熒幕上。

  他不由自主地煩躁起來。

  雖然醫生說過,抗生素使用初期效果有時不會太明顯,反復發燒是正常的,可是醫生也說過,若抗生素無效的話,也可能反復發燒。

  他開始討厭醫生這種模稜兩可的說法。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裴心怡現在究竟是抗生素有效還是無效的發燒。

  現在時間是下午兩點半,距離復診還有四個多小時,她撐得到那時候嗎?

  看著熒幕上那扇被關上的房門,不愉快的想法接連湧來。

  “抱歉。”他突地站起身,收拾起電腦,順便跟大家致歉,“我臨時有事要先離開,你們繼續討論。晚上我再聽會議錄音檔,如果有問題會寫給你們。”

  夏永瀧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眾人皆是一楞,因為他從未在會議中缺席或早退,這是史上頭一遭。

  “老板,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正在發言的工程師擔心地問。

  他頓了下,懶得說謊。“我朋友生病了,我去看看。”

  這麽誠實的答案,讓眾工程師們頓時興高采烈地討論起來。

  “朋友?女朋友嗎?”

  “是不是上次那個正妹?”

  “是她,不過不是女朋友。”

  他的回答只引起眾人更熱烈的回應。

  “不要讓我們失望!”

  “這可是乘虛而入的大好時機。”

  難得他們這個年輕聰明的帥老板會跟女性扯上關系。在別的公司小開左摟右抱明星,模特兒的時候,他們老板卻一手拿iPhone4,一手拿AppleMacBook。好像是個完全的緋聞絕緣體,可如果宅男老板條件優成這樣都還找不到女友,要他們底下這群宅男工程師情何以堪呢?

  所以,老板加油啊!

  看工程師們各個情緒高昂,夏永瀧實在不忍戳破他們的幻想,澄清裴心怡只是他未來的姻親,於是他只好趕緊離席。“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安心上路啊,老板。”口不擇言的工程師遭到眾人白眼,連忙補上一句,“公司有我們在就好了,不用擔心。”

  看員工們聽到有女人就興奮成這樣,夏永瀧突然覺得公司的單身漢問題該解決了,或許,下個月可以找家公司辦聯誼……

  工程師們圍成一團,盡管老板都離開會議室了,討論仍沒休止。

  “老板終於開竅了嗎?”

  “上次那個女生很漂亮,看起來也很活潑,應該很適合老板。”

  “同樣人生父母養,怎麽就有人有錢又帥,又有正妹愛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沒人發現坐在夏永瀧座位旁的葉寶儀,臉色越來越沈。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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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8: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夏永瀧確實是個怪人無誤。

  受傷的手架在浴缸邊,裴心恬悠閑地泡著澡,享受熱水帶來的放鬆感。

  她一面聽著房間主人收藏的澎湃交響樂,一面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

  他是個矛盾的綜合體——外表英俊,卻缺乏帥哥自覺,一點維持美男形象的企圖都沒有;看似聰明、充滿算計,卻又對人際關系感知遲鈍。

  像她哥哥那樣狡猾的狐貍居然曾栽在他手裏,還真是不可思議,只能說,愛情讓人盲目。

  她深深吸一口氣,把自己沈入浴缸,看著水面上的粼粼水光,欣賞著水波晃動時宛如莫內名畫中水和光影的細致折射。

  水底世界輕飄飄的,外界的聲音都變得很模糊,交響樂在水底也失去了震撼力。

  浮浮沈沈、飄飄蕩蕩……她喜歡這樣的世界,模糊又曖昧不清,沒有真實世界的銳利線條,溫和了一點,也柔軟了一些,就連那讓人心跳的英俊臉孔也變得親近……

  還沒意識到那張臉孔並非出自她的想象時,水花猛地濺起,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她手臂,將她從水底世界中撈出來。

  她只來得及輕呼一聲,便被濺出的水花嗆到,然後隨著那股力量被壓入一個溫暖結實的胸膛。

  “裴心恬?”

  她聽見自己的名字被焦慮的輕喚著,可是那聲音的主人天生優雅溫存,不該有焦慮的情緒。

  無暇多想,她抵著那具胸膛,迅速劇烈地咳起來。

  一只粗糙、屬於男性的手掌立刻撫上她脊背輕拍,若非她正劇咳著,當那帶著薄繭的掌心滑過肌膚時,她肯定會顫抖。

  “裴心恬,你沒事吧?”

  好不容易順過氣,那聲音的主人漸漸在腦海中具象化,她頓時渾身燥熱,更用力地把臉壓入他的胸膛。

  可惜對方誤以為她不舒服,焦急地抓著她的雙臂拉離自身,想檢視她是否安好,結果她完全失去了掩護,赤裸雪白的嬌軀就這麽火辣地展露在對方眼前。

  她的雙眼因咳嗽而充滿淚水,嘴唇因輕喘而微張,烏黑的濕發披散在雪白的頸項上,形成強烈對比,看著那豐滿渾圓的雙峰,粉紅嬌艷的蓓蕾,纖細的腰身,還有最後隱沒在水中的黑色神秘地帶,夏永瀧毫無抵抗能力,一股熱流直沖下腹,原始的男性欲望瞬間被激起。

  他眼中的焦念被跳躍的火焰取代,然而只是短暫的瞬間,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的莽撞,有如被火燒到般連忙放開她,強自鎮定地轉過身。

  “裴心恬,你……沒事吧?”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不再平靜如水。

  她好好的在洗澡能有什麽事?

  裴心恬尚未從慌亂中平復,急忙將重獲自由的雙臂環抱在胸前,躲進水裏,腦子一片混亂。

  她第一次看見夏永瀧緊張到失去冷靜,卻也第一次看見他眼中純男性的欲望,讓她心臟狂跳,從腳趾到頭頂都在發燙。

  “你……先出去吧。”她好不容易才擠出聲音。

  他沒說話,很快離開了浴室。

  看他消失在門的另一端,裴心恬好想大聲尖叫。

  天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被突然沖進門的他看光,卻完全無法忽視當他看見她的身體時,那黑眸中被點燃的火光。

  腦中除了羞怯外,發現自己能輕易引起他的欲望,竟讓她有種奇妙的虛榮感。

  電視上、書上,都不是這樣的,身家清白的淑女遇到這種事,不是該他一巴掌然後躲起來,為貞操受辱而哭泣嗎?可她怎麽會這樣?!

  她病了、沒救了……完蛋了她!

 ***********************************************

  有什麽比需要沖冷水澡的時候,誘惑的根源就在浴室裏更悲慘?

  夏永瀧罕見地失去冷靜,難以思考,腦海裏不斷重復播映那一幕刺激畫面,盡管他警告自己應該忘記,卻只是徒勞無功,令他不禁挫折地悶嘆。

  從公司趕回來時,他一路打她手機她都沒接,害他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總擔心她又發燒昏倒,結果一進房間,他就聽到交響樂,而附屬在房間裏的浴室門緊閉著。

  他試著喊她幾聲,都沒有回應,只好抱著最壞的打算闖進去。

  結果卻看見她沈在浴缸裏。

  那景象讓他心跳差點停止……

  夏永瀧仰頭喝了口冰水,努力平息欲望,杯子還沒放下,那個擾亂他心神的小惡魔已再度出現在視線內。

  這次,小惡魔著裝完畢,而且顯然謹慎地確認每一寸太過撩人的肌膚都被包裹在衣物之下。

  但,她的穿著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在他的腦中,完全可以自動幫她復原成原始狀態……

  該死!他臉色微沈,挪開視線。

  “你怎麽突然回來?”裴心恬臉頰緋紅,口氣卻鎮定地問道。

  “帶你去看醫生。”不知是否是冰水奏效,他的聲音顯得平靜許多。

  “不是約七點嗎?”

  “你發燒了。”他簡潔回答。

  “三十八度半,才一點點啊,醫生說這很正常。”她不知道該不該氣他小題大做,但被這種不太在意他人的冷面人關心,心裏其實暖暖的。“你太緊張了。”

  “我才沒有。”他馬上反駁,又喝了一口冰水,才用居高臨下、宛如施舍的神態睨了她一眼。“再說,要不是我回來,你就溺死了。”

  呃……裴心恬一楞,看來他誤會了,他真的以為她虛弱到回溺斃在浴缸裏?

  可看他驕傲自負的神態,她實在不願點破他。算了。

  “也、也是啦,呵呵。”她扯開笑容,“謝謝你救了我。”

  不對……夏永瀧瞇起眼瞪向她,她的態度不對、笑容也不對。

  “你不是沈下去的?”她當他是白癡嗎?他揚起眉詢問。

  他不是太會看人,現在又在敏銳個什麽勁?裴心恬在內心暗嘆。

  人要糊塗一點才會開心嘛,他何苦追問呢?把情況弄成這樣,也沒有比較好吧。

  “你剛剛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忙?!”而她居然還故作姿態的謝謝他?夏永瀧的自尊嚴重受到創傷。

  “幹麽這麽兇啊?”她被吼得很委屈。

  “那我進門喊你那麽多次,你怎麽不回答?”他的表情透露出一絲危險的氣息。

  “音樂那麽大聲,而且我在水裏面啊。”看在他很照顧自己的份上,裴心恬很有耐心地回答。

  “那你一副快要溺死的樣子是裝的?”惡魔的語音微微提高。

  “是你突然拉我起來,才害我被嗆到的。”她替他解釋。

  看她一臉無辜地指出他的愚蠢,夏永瀧一時不知是該自殺好,還是殺了她好。

  而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和一副想殺她滅口的兇狠表情,也令裴心恬覺得自己倒黴到極點。

  “你不開心什麽?明明被看光的是我耶。”

  “你以為我想嗎?”他咕噥著,知道自己心口不一。

  “我不知道。”她故意沖著他綻開甜甜的假笑。“可是你剛剛看得很投入,害我以為你想對我怎樣了。”她揚起下巴,等他一如往常地大聲反駁。

  可是……他卻只是看著她?

  她發誓,她是在講反話,這麽尖酸刻薄的口吻以他剛剛識破她裝傻的敏銳度,應該可以辨別才是,可是他卻不說話?

  她說反話是為了讓他反駁,不是要猜中他的心思啊!

  情況頓時變得無法控制,持續蔓延的沈默,讓氣氛變得曖昧。

  他銳利的眸子直盯著她看,深沈的想是想穿透她、她的心思、情感,和她的……衣服。

  裴心恬下意識退了一步。

  夏永瀧跨出長腿,縮短兩人間的距離,輕鬆將她困在沙發裏。

  他周身那股溫熱清爽的氣流籠罩著她,呼吸炙熱地拂過她臉頰,令她心跳加速,而那雙略微狹長幽深的黑眸,更像是黑色的漩渦,要將她的神魂卷入其中……

  “裴心恬。”他輕喚她的名字,低沈纏綿,魅惑人心。“你想知道,你現在……在我眼中是什麽樣子嗎?”

  她看著他,楞了幾秒鐘,突然明白他的意思,捂著耳朵尖叫逃走。

  “啊……我不要聽!”

  看著她抱頭鼠竄的模樣,夏永瀧冷笑。

  他實在不善於看人,可是整人還難不倒他。

  現在,他可以進浴室沖冷水澡吧?

  *********************************************

  綠色。

  滿滿的、深深淺淺的綠色。

  裴心恬覺得自己仿佛掉入童話書裏的森林,山中幽靜安詳,只有清脆悅耳的鳥叫聲,空氣清新而潮濕。

  深深吸一口氣,單純幹凈的植物與泥土氣息便沁入胸膛,好舒服。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閉上眼睛,享受大自然的洗禮。

  山和海,一直是她最喜歡的地方,沒有爭吵、沒有汙染、沒有欲望。人在大自然裏,心胸自然會變得開朗遼闊。

  “心恬,你怎麽不去休息?這裏我來就好了。”

  一個親切和善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放空狀態。

  “夏媽媽,沒關系啦。”她轉頭露出燦爛的笑臉。“一直休息很無聊,反正我的左手還有用,幫忙鬆鬆土,等一下菜籽比較好種。”

  “哪有主人讓客人工作的道理?”夏媽媽搖搖頭。“你既然提早下來,有空就多出去走走玩玩,不要在這裏被我們老人家的閑事綁住。”

  “這就在玩啦!而且夏媽媽不是說我像你女兒一樣嗎?哪是客人啊。”裴心恬大方地撒嬌,誰叫夏媽媽那麽親切和藹,就像她夢想中的媽媽一樣。

  真不知這麽溫柔的夏媽媽,怎麽會教出夏永瀧那種壞孩子?

  前天晚上被他惡劣的口頭欺負後,她完全不想再見到他,因此自己包袱款款,便連夜搭車南下避難。

  沒錯,她偷跑了。

  他最後那句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的話,殺傷力實在太大,她無法再正視他。

  雖說她曾一度意亂情迷,有錯誤的虛榮感,但那畢竟只是短暫的想法,她無法忍受自己在一個男人的眼中是一絲不掛的。

  “別跟我爭了。”夏媽媽不由分說的從她手中拿過小鏟子。“病人就是要多休息。快去,叫行森帶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行森也在忙,我在這裏挖挖土、呼吸新鮮空氣,很舒服。”她由衷地贊嘆。“這裏真漂亮,空氣又好,夏媽媽你們住在這裏好幸福。”

  “呵呵,是你不嫌棄啦。”很多女生還嫌這裏交通不方便蚊子多呢。自己驕傲的家園被稱贊,夏媽媽笑得更開心了,“再上去一點是守川的蘭花園,守川最近都在上頭的溫室做研究,這幾天可能不會下山,不然你多呆幾天,等守川下山再帶你上去逛逛,那裏比這裏更漂亮。”

  “這裏的溫室還不是全部啊?”裴心恬很驚訝。

  夏家主樓後面有一整座超大的豪華溫室,專門用來培育蘭花,她以為那就是夏家大哥的致富來源了,原來還不止這些。

  “這裏只是比較普通的品種,上面那裏的比較貴。”夏媽媽熱心介紹。“守川是這樣講,不過我也不懂,但是那裏風景更好是真的。”

  “是嗎?那哪天一定要上去看看了……”

  裴心恬正在回話,一個清朗的男聲介入了她們的交談。

  “心恬,你不是要看我煮魚?”一個唇紅齒白、俊秀修長的年輕男子,眼裏盈滿笑意的走過來。

  “行森。”聽見夏家小弟的聲音,她回過頭。“剛才看你在打電話,就沒打擾你。”

  夏行森總是笑瞇瞇的,還有小虎牙,整個人看起來眼光有親切,一點也不像陰森的夏永瀧……可惡!怎麽又想到他了?!

  “我不忙了,過來吧。”他對她招手。“我們去煮飯。”

  “快去快去,這裏我來就好了。”夏媽媽催促著,“行森難得下廚,一年兩次而已。”她這個萬人迷的小兒子從來就只有女生追在他後頭跑,今天難得主動,顯然心恬這小女生很合他胃口,要是心恬能進他們夏家門,親上加親該有多好?

  “那我跟行森過去了。”裴心恬沒察覺夏媽媽的心思,高興地跑上前。

  “你怎麽沒等二哥一起回來?”昨天太忙沒機會問八卦,夏行森一邊帶她進廚房,一邊裝似不經意的問。

  “哦,他忙,我不想打擾他太久。”她很敷衍地回答。

  “他也沒那麽忙,你不用太客氣。”他用露出無害的笑容的,秘密似的低語,“大家都以為他是忙才沒交女朋友,其實不是,二哥根本是因為太宅了才沒人愛。”

  “哪會?他的秘書就很愛。”裴心恬咕噥著反駁。

  “葉寶儀?”吃醋咯?夏行森在心裏竊笑,慎重其事地贊同,“確實。”

  私家偵探可是靠直覺和觀察生存的職業,他從昨天聽到裴心恬扔下二哥,自己先到嘉義時,就隱隱察覺事有蹊蹺。

  二哥那家夥雖然陰陽怪氣,可是非常聽老媽的話,皇太後既然下旨要他收留裴心恬三天再一起南下,那二哥就不可能放任裴心恬自己離開。

  唯一的可能,就是裴心恬偷跑。

  至於原因嘛……很值得玩味。

  “來吧,大師要出手了。”暫時撇開八卦,夏行森已經將油鍋熱好,清理過的魚也裹上炸粉。“你要認真做筆記。”

  “好。”裴心恬笑著點頭。在她眼裏夏行森是個有趣可愛、稚氣未脫的大男孩,和他相處就想跟家人在一起一樣輕鬆自在。

  看著他熟練地將魚下鍋,動作不疾不徐,把魚炸得金黃酥脆後再裝盤,動作遊刃有余,她就羨慕得不得了。

  不過看帥哥下廚,還真不容易認真寫筆記,她大多時間都是充滿贊嘆和欣賞地看著他簡直像藝術家般的一舉一動。

  男人會做飯真帥!

  “好了,幫我拿個盤子。”夏行森炒完豆瓣豆腐,關小火、蓋上鍋蓋,吩咐傻楞楞站在旁邊的她。

  “喔。”如夢初醒的裴心恬應了一聲,回頭打開上層的櫃子。“哪個盤子?”

  “最上面,有個魚形狀的那個。”

  “好。”好貴好,但盤子放那麽高也太侮辱人了吧?她踮著腳要拿,卻還是差了一點點。

  夏行森眼角余光不經歷瞥見反射在銀鍋上的後方人影,眼底立即閃過惡作劇的笑意,故作自然地走進裴心恬,然後幾乎是貼著她身後地拿下盤子。

  他就不信沒有反應。

  “你們在幹什麽?”果然,一個飽含質疑的男聲不悅響起。

  “二哥。”他回頭,笑得燦爛,露出一口白牙,卻絲毫沒有拉開自己和裴心恬的距離。

  夏永瀧不知何時站在廚房門口,雙手環胸,眼神陰沈而復雜。

  看了兩人一眼,他才朝弟弟揚揚下巴示意,“你的魚快焦了。”

  “焦一點才好吃。”二哥那種很想殺他的眼神……絕對是嫉妒,夏行森心情很愉快。“對嗎?心恬。”他終於離開她身邊,卻又火上加油的說道,親昵地握了一下她的肩膀,接著馬上感覺到二哥想沖過來搶菜刀,剁掉他手的殺氣。

  “二哥,你不是要晚上才回來嗎?提早了啊?臉這麽臭幹嘛?”他不急著盛盤,拿起鐵湯匙舀了一小口豆腐淺嘗。“好吃。心恬你吃吃看。”說完一臉天真地舀了一口,遞到她嘴邊。

  “我……”裴心恬打從夏永瀧出現,整個人便高度戒備、神經緊繃,此刻面對夏行森的善意,更是無措起來。

  吃東西沒什麽大不了,但背後的目光為何讓她寒毛直豎?

  “啊……張開嘴巴。”夏行森像對情人般親昵誘哄,非要她嘗嘗味道,一臉天使般無邪的笑容。

  錦上添花的事他夏行森從不做,專愛雪上加霜。

  對著那張友善親切的笑臉,再不吃實在不給面子,裴心恬只要硬著頭皮張開嘴巴。

  “好吃嗎?”夏行森笑彎了俊眸。

  可她還來不及回答,便突然被一雙有力的健臂一拉,重心不穩地撞進了一個懷抱。

  “幹麽?”那溫熱陽剛的氣息,讓她瞬間臉紅心跳。

  “你出來。”夏永瀧不顧她的錯愕困惑,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咦?二哥轉性了?”看著兄長冒火的背影,夏行森愉快地自言自語,看戲似的又慢條斯理舀了一口豆腐放入嘴裏。“好MAN……的宅男啊。”

  夏永瀧覺得自己向來平靜如水的人生,正面臨極為嚴苛的考驗。

  這全都是因為裴心恬。

  昨天早上當他發現她不見的時候,一度十分緊張驚慌,直到看見她的字條,心情才轉為憤怒。

  她居然只留下“我去你家,再見”這六個字,然後人就消失?連當面跟他講一聲都不願意嗎?!

  好不容易熬過昨天一整天的上班日,今早他火速趕回來,結果竟看見她和小弟在廚房裏親密互動,頓時,他只覺得一把怒火熊熊焚燒著他的理智。

  她看著小弟的眼神充滿溫柔崇拜,那是他從來不曾在她眼中見到的。

  他無法理解心中混合著憤怒酸楚和想殺人的情緒是什麽,只想分開他們,不讓兩人再有所接觸。

  夏永瀧一路拉著裴心恬往前走,氣憤使她的步伐急促,她跟得很辛苦,好幾次都踉蹌得幾乎要撞上他。

  “夏永瀧!”終於受不了了,她用力掙脫他的掌握。“你弄痛我了!你到底想幹嘛?!”

  他終於停下腳步放開她,目光掃過她被抓紅的手腕,內心閃過一絲愧疚。

  “你為什麽自己跑回來?iPHONE也不帶?”

  “那是你的啊。”這位先生還在執著他的寶貝iPHONE啊?裴心恬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而且我有留紙條給你。”

  “我說過要給你的。”

  “我也說過我不習慣帶手機。”不小心對上他的視線,她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你到底要去哪裏?”他不解又煩躁地問。

  去哪裏?當然是去你看不見的地方。裴心恬不自在的把手環抱在胸前,又覺得這樣太不不自然而放下,最後輕聲嘆了口氣。

  “夏永瀧,你可以把自己戳瞎嗎?”

  “什麽?”他一楞,隨即明白她的意思,腦子裏很快浮現她豐滿勻稱的嬌軀。“抱歉,上次我玩笑開得太過火,我已經……忘了。”

  騙人。他心虛的神情太明顯,讓裴心恬絕望的發現自己遮哪裏都沒用了,她赤裸的模樣恐怕已刻在他腦子裏。

  她挫敗地呻吟一聲,“我毀了……”

  “這件事我無法改變,但我不會再提起。”他淡淡保證。

  雖然他的態度已經算是誠懇了,但對女生來說,根本就不是提不提起的問題。

  她知道自己再追究下去太小家子氣,可她就是怎麽也無法在他面前擡頭挺胸……

  尤其是胸。

  發現她不說話了,夏永瀧也跟著沈默,一時間全世界好像只剩下風吹動樹枝的沙沙聲。

  “你有量體溫嗎?”過了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出聲關切。

  “沒發燒了。”雖然心裏有陰影,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這就是成人的世界啊。裴心恬勉強地回答,“昨天行森帶我去打了抗生素,醫生說很有效,我已經好多了。”

  行森?叫得真親昵,他都忘了自家小弟是出了名的人見人愛桃花男。

  “你去哪家醫院?”

  “廣盛,就是北部那家的分院,病例轉過來才可以繼續用一樣的抗生素。”

  她說完,兩人又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

  “咦,永瀧?你怎麽提早回來了?”夏媽媽從後院摘菜回來,就看見二兒子跟裴心恬站在樹下,一個看地上一個看遠方,也沒在講話,相處模式極其怪異……好吧,這種事發生在二兒子身上,也不算太怪。

  “公司沒事,我就提早走了。”夏永瀧含糊地回答。

  天知道他公司怎麽可能沒事!

  自從上次聽了裴心恬的意見,他已經和勤於科技談妥合作條件,對方將推派資深工程師跟工程經理為案子的主要負責人。

  不需要跟何家的兒子接觸,果然省了他很多麻煩,只是接下這個合作案,也就表示他只會更忙碌。

  “是嗎?”鮮少過問兒子的事業,夏媽媽自然不會質疑為何開公司這麽多年都不曾早退的二兒子會提早回家。“那剛好,來吃飯吧。今天行森特別為心恬下廚,你有口福了。”

  說完,夏媽媽又眉開眼笑地轉向跟在兒子後頭的裴心恬。

  “心恬,你快進來吃飯,飯菜涼了可不好。等等吃飽飯,行森會帶你去換藥。”

  又是行森。

  “我帶她去就可以了。”夏永瀧插嘴。在她受傷後都是他在照顧,現在沒理由轉手給別人。

  他在心裏這麽說服自己,全然忘記當初接下這個麻煩時有多痛苦、多麽恨不得能早點脫手。

  “不用了,沒關系,行森……”裴心恬不想一見他就想起自己曝光的事,可話到嘴邊,對上他銳利的瞪視,她居然不由自主的噤聲。

  “對啊,請行森帶她去好了,他熟。”夏媽媽一聽她堅持讓小兒子帶她去,更樂了。“而且心恬跟行森年紀差不多,比較有話聊。”

  老媽這句話的含意,夏永瀧再清楚不過。他俊臉鐵青,生平首次以不容質疑的語氣對長輩開口——

  “我說了,我會帶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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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9: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夏永瀧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盡管裴心恬再怎麽不願意、夏家長輩再怎麽明示,每到復診時間,他就會把車子開到門口等她。

  不止如此,他簡直變成了她的私人看護,一到該吃藥、量體溫的時候,宅男先生就會踏出他神秘的房間,從各個角落把她找出來。

  夏媽媽對二兒子的愛情和婚姻早已經不抱希望,所以只將他積極關切的舉動通通解釋為夏家男人的美德——責任感。

  夏行森看在眼裏,偷笑在心底。

  而身為當事人的裴心恬,則逐漸有認命的傾向,時間一到也就乖乖被召喚。

  不過才四天而已,她就被制約了嗎?

  幸好哥哥回國了,明天她就要回北部,恢復從前自由自在、沒人管事的快樂生活。

  雖說她很喜歡這裏的環境,也超愛夏媽媽和夏爸爸的親切可愛,可她不能、也沒有借口繼續留在這裏打擾人家。

  “心恬,你多吃點魚肉,回北部去後,我家茉言比較不會煮飯,就沒辦法煮魚湯幫你補了,你多吃點。”打從剛才聽說她明天要回家,夏媽媽就露出一副哀傷不舍的樣子。“行森,發什麽呆?快幫心恬多夾點魚內啊。”

  巧扮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的夏媽媽,一有機會就硬把小兒子塞在裴心恬旁邊,頻頻催促他好好照顧人家。

  “心恬現在右手不方便,拿著湯匙吃飯不能夾菜,你是男生,要體貼一點。”

  “當然,照顧心恬是我的責任。來,心恬,你還想吃什麽?跟我說。”天使面孔惡魔心腸的笑臉咬人狗,顯然不打算讓對座企圖用目光殺人的二哥太好過,一路配合母親到底,殷勤地替裴心恬布菜。

  “行森,可以了,夾太多我會吃不完。”看著碗裏滿滿的菜,裴心恬不由得蹙起眉。

  “吃不完我再幫你吃,不用擔心。”夏行森笑著露出可愛的虎牙,信誓旦旦地保證。

  哎呀,這小倆口真是越看越有夫妻臉。夏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在她眼裏,小兒子跟心恬是郎有情妹有意的一對金童玉女,完全忽略一旁有個兒子臉都黑了。

  “好吧。”裴心恬低頭努力用左手吃飯,想忽略心裏那莫名不自在的感覺。

  夏行森原本對女生就很溫柔,知道他的個性如此,她接受照顧也就覺得理所當然,但只要夏永瀧一在場,她就會突然產生罪惡感,好像對不起他似的。

  而且,她剛剛不小心和他四目相對,他看著她的眼神,活像抓到老婆紅杏出墻的憤怒老公,陰沈得好像想把她抓去分屍裝箱,害她也當真心虛得如同出墻的有夫之婦……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他們又沒什麽關系。

  “心恬,等你哥跟茉言結婚以後,你也可以考慮了。”經過老婆的強力洗腦,夏爸爸也覺得裴心恬越來越像自家媳婦。

  “夏爸爸,我連男朋友都還沒有,談結婚太早了。”她笑笑地帶過。

  “女生早婚好啊,你夏媽媽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就嫁給我了。”夏爸爸提起當年如願娶得美嬌娘的事,不禁意氣風發。

  “沒有男朋友有什麽問題?我家還有三個兒子。”夏媽媽倒沒那麽想聊風花雪月的往事,只顧著擔心兒子的終身幸福,趁機敲邊鼓,強迫推銷地介紹著,“守川個性嚴肅,你大概不會喜歡;永瀧也怪裏怪氣……不過我們行森還不錯,年紀也跟你相近,女生都喜歡他。”

  夏媽媽的意圖裴心恬豈會不知道,但她跟行森真的很像兄妹或姐弟,她很確定他對她的溫柔只是單純的友誼。

  不過面對夏家兩老的殷切期望,她只好配合地說場面話,“夏爸爸跟夏媽媽是俊男美女,生出來的三個兒子當然都是大帥哥,不過排隊的女生太多了,我排不上啦。”

  “我讓你插隊。”夏行森落井下石地丟出這句話,笑得一臉燦爛。

  “呃……”裴心恬差點噎到。

  為什麽她開始覺得他的笑容有點恐怖了?

  聽見小兒子積極表態,夏爸爸和夏媽媽有誌一同的將期待的目光轉向女主角,仿佛只要她點頭,就可以直接辦喜事。

  怎麽辦?裴心恬霎時進退兩難。

  “我吃飽了。”陰森森的嗓音打破僵局,夏永瀧仍是那副世上的一切都很無聊的表情,“裴心恬吃快點,要去復診。”

  “永瀧,讓行森帶她去就好。”夏媽媽不厭其煩,第三十八次跟固執的二兒子打商量。

  “對啊,二哥,你不是很討厭出門嗎?我有空,我帶心恬去就好。”夏行森連忙應和,反正他確定扮演反派的角色了。

  夏永瀧已經懶得爭辯,陰冷地瞪向裴心恬,直接把問題丟給她。

  現在是怎樣?要她解決嗎?

  “呃……”相較於面對夏家父母殷切期盼的神情,她還是寧願面對死人臉。“我想……我跟永瀧去好了,他要順便帶我去……買些電腦的東西。”裴心恬乖乖投降。

  彎彎曲曲的山路繞來繞去,經過這幾天來回復診,裴心恬已經習慣了這條路。

  醫院離夏家並不近,將近四十分鐘的車程,來回一趟加上看病時間,每天大概得花三個小時,一般人根本不會想攪下這門苦差事,尤其對夏永瀧而言,要他離開電腦片刻都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更何況每天都得出門。

  而且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心甘情願地接下她這個燙手山芋,所以行森說要負責接送她時,他該要額手稱慶才是,怎麽會又把她硬往自己身上攪?

  裴心恬想了很久很久,覺得原因中有兩個。

  其一,夏永瀧想折磨她,利用漫長又沈默的車程無聊死她。

  而第二種可能,則是他喜歡她。

  當然,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國色天香的佳麗,不該往自己臉上貼金,只是他的態度實在太詭異。

  尤其每當她跟行森太過親密時,他的臉色就會非常難看,一副心愛玩具被搶走的表情。

  可是,他喜歡她的可能性跟彗星突然撞地球、引發世界末日的機率相比,哪個比較高呢?她隱約覺得後者搞不好還高得多。

  今天永瀧一如往常開車帶她下山復診,一路上仍是堅守沈默是金的原則,一直到診療結束,兩人都沒什麽互動。

  回到夏宅,他把車停在後,兩人下車沿著熟悉的小路往回走。

  裴心恬的個性大而化之,實在不喜歡把事情往心裏葳,而且悶了這麽多天也煩了,索性把他拉到一旁,想逼出一個答案。

  不管他是討厭她或喜歡她,她只想知道,到底是什麽鬼原因讓他把自己跟她都搞得陰陽怪氣?

  “夏永瀧,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努力克服心理障礙,擡起頭直視他的眼。

  他挑起眉,揚起高傲的下巴睥睨著她,面對她的疑問,一個字都不肯說。

  “看別人對我好讓你這麽痛苦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她決定旁敲側擊。“只是在你們家吃幾頓飯,你不用一直針對我。”

  他又挑了挑眉,似乎對她的說詞很困惑,不一會才慢條斯理地回答,“我沒有針對你。”

  “行森要帶我去復診,你不開心;他幫我夾菜,你不開心;他照顧我,你也不開心。”她一一細數自己被他惡瞪的時候。“還有你爸媽關心我,你也不開心。你到底對我有什麽意見?”

  夏永瀧瞅著她,淡淡反問,“你看不出來我爸媽想撮合你跟行森嗎?”

  “我當然知道。”不會看人的是你又不是我。她很想這麽說,卻覺得有點傷人,因而把話吞下去。

  “那你為何不拒絕?”他問得直接且理直氣壯,好像她拒絕自家小弟是天經地義的事。

  裴心恬白他一眼。這種程度的問題,她不想回答。

  夏永瀧突然僵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開口,“還是……你喜歡他?”

  雖說這不關他的事,她大可不用回答,但看他似乎有些緊張的表情,她嘆了口氣,還是答了。

  “沒有。”

  “那怎麽不說?”

  “因為沒有必要。”原來又是他不能解讀人際互動的癥候群發作嗎?裴心恬很無奈。“長輩都會這樣,嘴巴念念而已,有沒有發展他們又沒辦法幹涉,我沒必要這麽小家子氣的當場拒絕,讓他們下不了臺吧?”

  夏永瀧不說話了,表情依舊是那副平淡的模樣。

  “我說真的。”繞來繞去得不到答案,裴心恬決定豁出去了。“你這樣……我會誤會你在吃醋。”

  “怎麽可能?!”他像是被雷打到,一臉驚愕的看著她。

  “我也這樣想。”就算不可能,他反應也不用這麽誇張吧?她有點受傷。“那走吧,反正我明天就要回家,你不會再這麽常看到我了。”

  不知是否突然開竅,夏永瀧似乎看出她臉上有著一閃而逝、很細微的失落,所以下意識拉住了她。

  “怎麽了?”裴心恬偏頭看她,朱唇輕啟、明眸如星,下一秒,便突然被一股熱氣包圍,嘴唇也被密實地堵住。

  他……吻她?!她的腦子忽然轟轟作響,一片空白,只覺得他的擁抱好溫暖,身上幹凈的氣息也充斥鼻間,讓人無法抗拒。

  夏永瀧同樣為自己的舉動感到錯愕,理智卻只殘存瞬間,隨即被她的香甜柔軟占據了所有思緒。

  他一手扶著她纖細的腰,將她貼向自己,一手捧著她的後腦勺,深深吻住她甜美的軟唇,纏綿溫存,眷戀地輕吻深探。

  裴心恬從不知嘴巴講不出好話的家夥,吻起人來居然這麽溫柔,只能仰著臉蛋承接他唇舌的愛撫,突然覺得身體好熱,全身力氣也像被抽光,只能軟軟攀附著他,無助地發出嬌嘆。

  那輕微的低吟讓夏永瀧突然回到現實,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倏地放開她,退了一步。

  她迷蒙不解地看著他。路燈下,只見他的表情既驚愕又不敢置信,仿佛方才做錯了什麽事。

  裴心恬宛如被潑了盆冷水。和她接吻有這麽罪大惡極嗎?

  可惜夏永瀧並沒有察覺她的情緒轉變,只是對自己的舉動懊惱,他無法解釋為何他會突然失控,情急之下就說了很糟糕的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所以呢?不是故意的……是想當沒發生過嗎?瞪大眼,裴心恬倍感羞辱。

  她深吸一口氣,大步從他身邊走過,狠狠踩了他一腳,聽見他悶哼一聲彎下腰。

  “不好意思。”她回頭怒視著他。“我也不是故意的。”

  一個月後——

  經過連月反覆來襲的寒流,氣溫終於回暖。

  盡管今年比往年都冷,但三月天的太陽大方露臉,帶來了些許熱力。

  喧鬧的市中心矗立著一棟華麗優雅的歐式建築,那是每個女人的夢想地。

  陽光灑落在三層樓高的白色建築物上,映照出玻璃窗裏的新娘禮服,禮服上綴滿點點亮片珍珠,燦爛耀眼。

  婚紗館內,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穿著白色婚紗禮服,從更衣室裏走出來。

  典雅的手工婚紗,美得像每個女孩子的夢想,雅致的絲綢抹胸呈現出完美的胸線,垂墜感十足的希臘輕紗裙擺,點綴著手工蕾絲,結合華麗與飄逸,襯托出新娘脫俗優雅的氣質。

  “天啊!好漂亮、好美!”裴心恬看著未來大嫂,打從心裏發出贊嘆,“實在太漂亮了!我都這麽感動,大哥看到一定會融化。”

  “謝謝。”夏茉言被她的贊賞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但隨即落寞的說:“仲禮恐怕得等到婚禮當天才能看到了。”

  “嗯,好可惜哦。”裴心恬安慰她。“美國暴風雪太嚴重了,機場不知道今天會不會重開?就算重開,我哥搭機也得一天,趕不上今天的試穿。不過往好的方面想,這也算是給他一個驚喜啊。”

  聽了她的安慰,夏茉言才露出笑容,正想說些什麽,手機突然響起,她接過電話聽了一會,應了幾句話便掛斷了,表情有些為難。

  “怎麽了?”裴心恬察覺到她的異狀。

  “是行森,似乎是他征信社幫忙尋找的人有了下落,不過他語焉不詳,沒講幾句就掛了。”夏茉言皺著眉頭,煩惱地說。“他恐怕趕不過來了。”

  “那……追加的喜帖怎麽辦?”先前名單漏了一份,這次特別加印要送去給字好看到像印刷品的夏永瀧寫,可是現在夏行森來不了,誰要負責送呢?裴心恬有種不妙的預感。

  “心恬,可以麻煩你嗎?”夏茉言歉然地開口。“我還要試妝,沒辦法送過去,我怕晚點二哥公司的人都走光了。”

  “這……”未來大嫂都如此懇求了,她怎能再為了被看光裸體、被隨便奪走初吻這些小事誤了大事呢?嘆了口氣,她勉為其難地答應。“好吧。”

  “你別擔心,我二哥今天不在公司,他出去開會了。”看她一副趕赴刑場送死的模樣,夏茉言連忙補充。

  雖然她不太清楚心恬和二哥有什麽過節,但她知道最近心恬一直躲著二哥,原本要讓二哥和心恬一起處理的一些婚禮細節,後來也都由行森代替出面了。

  夏茉言知道自家二哥個性怪怪的,說不定哪裏得罪了心恬也不自知,現在她只希望未來兩人有機會多相處,關系可以改善,畢竟都是她的家人。

  好友的但書果然讓裴心恬大大鬆了口氣,自從上次“夏永瀧人生錯誤的一吻”後,她就沒再跟他講過半句話。

  沒錯,她就是小心眼,就是討厭他明明被她吸引,卻擺出一副正人君子被邪教妖女勾引的受害者模樣。

  但她更討厭自己像被下了咒似的,腦子裏滿滿都是他可惡機車的無聊表情。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們不要見面最好,永遠都不要再見面。裴心恬孩子氣地想著,卻仍認命地拿著那袋喜帖到夏永瀧的公司。

  時間差不多是晚上七點,公司裏頭的燈已經關了大半,她在門口躊躇了一下才推門進去,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小姐,有事嗎?”

  裴心恬回過頭,馬上認出來人。“葉小姐。”是那位明顯愛著夏永瀧的秘書。

  “有事嗎?”葉寶儀自然也一眼認出她,臉色很快沈,表情不友善到極點。

  “我們已經下班了。”

  “我有東西要給夏永瀧。”她拎起手上的紙袋晃了晃。

  葉寶儀冷冷看了紙袋一眼,沒有接過的意思,板著臉如機械人般開口,“如果你有事情,請在上班時間來好嗎?下班時間你突然跑來會造成我們很大的困擾。”

  究竟有什麽很大的困擾,裴心恬實在看不出來,不過就是請她把紙袋拿到夏永瀧的辦公室去放,有那麽困難嗎?

  “但這東西很重要,一定要今天送到夏先生辦公室,請你幫我拿一下。”她盡可能和善地再次請求。

  “你明天早上上班時候再拿來吧。”葉寶儀說著就要鎖上門。

  被這樣刁難,饒是好脾氣的裴心恬也忍不住動了火氣。

  “葉小姐,你真的希望我明日來,當面拿給夏永瀧嗎?”知道對方的惡劣態度大概來自於將自己當作情敵,裴心恬幹脆直截了當的說:“這樣你只會制造機會讓我跟他見面!”

  這句話讓葉寶儀停住了手邊的動作,回頭正視她。

  自從這女人出現後,最近一個多月來,夏永瀧的情緒變得陰晴不定,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雖然沒有人知道確切原因,但是所有人私底下都認為絕對跟眼前這女人脫不了關系,畢竟她是老板至今為止第一次主動提起的女人。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這女人和老板再次見面。

  “是什麽東西?”她態度軟化,接過紙袋,聲音卻仍冷硬。

  “喜帖。請夏先生寫完明天趕快發出去。”看秘書小姐聽見“喜帖”二字臉色一變,裴心恬好心地開口解釋,“放心,是夏先生的妹妹要結婚。”

  “我知道他們要結婚。”葉寶儀嘴硬地說。“但為什麽是你拿過來?”

  “因為這場婚禮是他妹妹要跟我哥哥結婚。”

  裴心恬覺得自己真是倒黴透頂,她又不是真的跟夏永瀧有什麽,卻要因此被陌生人討厭。

  跟他之間的恩怨情仇在此時一並湧現,她雙手環胸,決定拋棄所有淑女家教,當一次壞女人。“葉小姐,如果你喜歡夏永瀧,就去告訴他,你一直對我擺臉色或是想從我這裏打探我跟他的關系也不會有幫助,因為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最後六個字她說得斬釘截鐵,幾乎是嫌惡了。

  葉寶儀一方面因為她的否認而寬心,一方面卻也因為她一針見血道破自己的心事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撂完狠話,裴心恬心情好多了,也發現自己的語病。“不對,我修正一下,我跟他不是沒有關系,下個月我們很不幸會有姻親關系。”說完,她仍舊很不甘願地用力補充,“但,我相信那跟沒關系差不多。你記得把喜帖交給他,請他明天寫完馬上寄出去,謝謝,不用送了。”

  她瀟灑地離開,渾然不覺正巧返回公司拿東西的夏永瀧站在門的另一邊,將她一字一句的申明通通聽入耳中,臉色陰沈地目送她的背影離去。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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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9: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經過一連串繁瑣的婚禮前置準備,最重要的一天終於來臨。

  鳥語花香的四月天,這日天公作美,晴空萬裏,裴夏兩家在環宇飯店舉辦了盛大的聯姻喜事。

  豪華的五星級飯店鮮少出借舉辦喜宴,今天卻被破例外借最豪華的宴會廳,會場充斥著無數花朵和大把大把的夢幻粉色氣球,入口處是白色的花門,莊重的紅毯上,前來祝賀的賓客川流不息。

  夏家長子身為臺灣知名的蘭花培育商,婚禮上自然少不了各種昂貴蘭花,而夏父原本就是以園藝起家,花門造景更是不馬虎,將整個婚禮不值得像是小型花展一樣,繽紛又華麗。

  但無論現場再怎麼美麗,依舊無法媲美今天新人的光彩。

  英俊的新郎和貌美的新娘,和所有真心祝福的笑臉,都是攝影師忙於記錄的畫面。

  當然,陪新人走過紅毯的帥氣伴郎和美麗伴娘,以及兩位高大英挺的招待,同樣吸引大家的目光。

  “伴娘好漂亮,有男朋友了嗎?”這是男士們的心聲。

  “伴郎跟招待都好帥,還有機會嗎?”這是女士們的OS。

  夏家老大夏守川成熟穩重、指揮若定,老二夏永瀧俊美挺拔、神秘寡言,而最討人喜歡的老幺夏行森,只要一微笑就輕易虜獲眾家女子芳心。

  至於今天的伴娘裴心恬,雖然只穿著毫無裝飾、簡單大方的白色緞面露肩小禮服,卻仍顯得清新脫俗,烏黑的卷發披在雪白粉肩上,古典的水鉆發夾在鬢間增添浪漫風情,出場時不知迷煞多少單身漢。

  不過這氣質外貌兼備的伴娘什麼都好,就是愛哭了點。

  當新郎和新娘交換戒指時,站在一旁的她居然情不自禁的淚崩,哭到要讓伴郎摟著肩拭淚安慰。

  “不好意思,剛剛我忍不住……”裴心恬對自己又哭又笑的表現很尷尬,趁著貴賓致詞時,低聲跟夏行森道歉。

  沒想到看哥哥終於得到幸福,她比想象中激動好多。

  “女生看到婚禮都會這樣。”夏行森笑嘻嘻的,瀟灑出借肩膀和手帕。

  “希望沒有被拍到。”她偷偷望向攝影師的方向,卻對上攝影師身後某雙深邃幽黑的眼眸,心弦立即一震,宛如觸電般,皮膚隱隱發燙發麻,只能強迫自己撇開臉,把註意力放回臺上冗長的致詞。

  “我二哥應該是史上臉最臭的招待吧。”夏行森突然附在她耳邊低語。

  裴心恬聞言,忍不住又望過去,接著撲哧一聲的笑了。

  她的笑容嬌艷甜美,如綻開盛放的花朵,令人心醉,使得夏永瀧越過人群凝視她的黑眸悄悄加深了顏色,跳躍著欲望和嫉妒的火焰,當對上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時,更是炙烈得像想將她燃燒殆盡。

  裴心恬臉頰發燙,僅是註視著夏永瀧就讓她心跳加速。

  她不得不承認,這可惡的家夥最惡劣的地方就是長得太帥,帥得太罪惡,讓她無法從腦海裏將他抹去,盡管恨他恨得牙癢癢,卻對他的魅力沒有抵抗力。

  或許是那個親密的吻使她產生了錯誤的化學反應,無法修正,就算她對葉寶儀說得如何斬釘截鐵,口吻多麼咬牙切齒,都只是在自欺欺人。

  自看見他的那一刻起,那些把他千刀萬剮的幻想早就都像春天的溶水,被陽光化成潺潺小溪,流得不知去向了。

  這幾個星期的分別並沒有抹減他對她的影響力,反而將她對他的渴望提升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裴心恬一再提醒自己,就如同她對葉寶儀說的,他們倆沒有關系,也不會有姻親以外的交集。

  可是沒有用。

  她依然對他的存在產生了所有不該有的生理反應——臉紅心跳、燥熱不安。

  好不容易熬過第一階段的婚姻儀式,她終於擺脫讓她快要棄械投降的目光誘惑,幾乎是逃走似的跟著好友回到新娘休息室。

  “心恬,你不用在這裏陪我,出去吃東西吧。”夏茉言小心地將餅幹放進嘴裏,新娘秘書則在一旁動作矯捷地替她進行第二套禮服的梳化。

  “沒關系,我剛剛吃過東西了,不太餓。”裴心恬逞強的說。

  其實她一大早就跟著夏茉言忙到現在,只喝了點飲料,一口食物都還沒碰過,胃空的程度跟新娘差不多慘。

  “那等到敬酒你就不用陪我了,我有三個哥哥可以幫忙擋酒。”夏茉言總覺得今天心恬雖然開心,但神情卻怪怪的。“我們這裏的人很愛敬酒這一套,要是你陪我過去,一定會被那些叔叔伯伯拉去灌酒,你還是在主桌多吃點,今天的菜色很好喔。”

  “沒關系啦。”她一點也不想留在主桌跟夏永瀧面對面吃飯。

  很快的,第二套禮服著裝完畢,新郎新娘再度出場,裴心恬也像個小婢女般跟前跟後,不知道在忙什麼,就連新人都坐下來吃飯了,她還是一下招呼客人、一下去拿東西,半分鐘都坐不住。

  “心恬,今天辛苦你了。別忙了,趕快坐下來吃點東西。”夏媽媽殷勤招呼,一點也看不出她不肯好好坐下是因為某人在場。

  而那位“某人”則是氣定神閑,明明是招待,卻當自己是客人一樣,慢條斯理地優雅用餐。

  “是啊,心恬,怎麼今天穿得這麼端莊還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坐下來好好吃飯吧。”難得見一次面的父親也忍不住斥責她。

  “喔,好。”本想再找借口到隔壁桌去的裴心恬只好乖乖坐下,眼角余光瞄到某人嘴角微微揚起的笑意。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吃飯,始終食不知味,只是忙著避開夏永瀧的視線,直到新娘秘書偷偷過來提醒。

  “新人差不多可以去敬酒了。”

  一宣布完,雙方家長跟新郎新娘都忙碌起來。

  “我陪你們去!”裴心恬如獲大赦地連忙跟著起身,踴躍表態。“我可以幫忙拿酒杯還有酒。”

  “心恬,這讓其他人來就好,你多吃一點。”夏媽媽見她忙了一天也沒吃到幾口,心疼地道。

  “沒關系,我不餓,我可以幫茉言拿紙巾什麼的。”她過分熱情得令人狐疑,可惜在場大概只有夏永瀧和夏行森看得出她踴躍的原因。

  “也好,男方只有我代表敬酒也太單薄了。”裴父倒沒有反對。“心恬一起來吧。”敬酒原本就是最親密的家人陪同新人一起向賓客致謝,而對兒子仲禮來說,他最親的親人不是他,應該是妹妹心恬才對。

  這麼多年來,他都在兩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缺席,放任他們互相依賴扶持活到現在,自己年輕時外遇不顧妻兒,在妻子和她的情人車禍過世後,他更是和兩個孩子幾乎斷了聯系,直到最近經過媳婦的努力,父子關系才稍稍修補一些,所以,心恬確實比他更有資格陪仲禮去敬酒。

  “那我拿酒杯。”得到同意,裴心恬興高采烈地轉過身,避開夏永瀧炙熱的註視。

  只要離開就能安心了。她是這樣想的,眼不見為凈。

  裴心恬是可以眼不見為凈,但夏永瀧卻不能假裝沒看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正像白癡一樣傻傻被人灌酒。

  “來來,妹妹幫忙再幹一杯嘛。”

  新人敬酒團都走了,伴娘卻還被留下來灌酒,這是什麼情況?

  沒辦法,誰教未婚小姐實在比新娘有趣多了。

  這桌是裴仲禮高中時期男校的同學,全都是對裴心恬虎視眈眈的單身漢,他們吆喝著勸酒,各個居心叵測。

  “那我再喝一杯就好了。”裴心恬爽快地一杯幹下,一點也沒有被強迫的樣子。

  事實上,她確實是自願的,因為她既不想回主桌吃飯,也很想把自己灌醉,只希望醉倒後不要再想起那些跟夏永瀧有關的亂七八糟事。

  “不行不行,妹妹這樣太厚此薄彼,怎麼可以只敬他?那我們呢?”看她喝完一杯,找了個借口,男人又把酒杯倒滿。

  “好啊,那我每個人都敬好了。”她笑吟吟地舉起酒杯,正準備仰頭灌下,突然橫出一只手搶下她手中的酒。

  她下意識轉過頭,有些迷蒙的眼看見了那雙纏著她不放的黑眸,眸中還跳躍著熟悉的怒火。

  又生氣了,這個人真奇怪……她看著他,楞楞地想。

  “走了。”夏永瀧一把搶下酒杯扔在桌上,拉著她就要走。

  “還沒啊,還沒跟我們喝……”一桌子不甘心的男人立即起哄。

  “要鬧之前,你們最好搞清楚這是誰的場子。”夏永瀧冷冷掃了眾人一眼,慢條斯理地擱下狠話。“不想被保全扔出去,就好好把喜宴吃完,不要再鬧事。”

  一時之間,那張斯文英俊的臉龐竟讓人有黑道大哥的錯覺,眾人被他的氣勢震懾,頓時清醒許多,噤聲不語,也不敢多加阻攔,任由他拉著美人離開。

  “為什麼不讓我喝?”被一路拖著搭電梯上樓,裴心恬不甘願地不停碎碎念,“我酒量很好的,還可以再喝……”

  “你閉嘴。”他給她一記冰冷的瞪視。

  怒火燒盡了他僅存的理智,她居然自己跟一群男人拼酒,到底在想什麼?!就算這是公開場合、那些人是她哥哥的同學又如何?到時喝茫了,被吃豆腐要怪誰?

  他將她帶回自己的房間,神情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為什麼……為什麼要來這裏?我要去樓下的婚禮……”被拉進熟悉的房間,裴心恬更氣了。

  還不是因為他,她才會想把自己灌醉,現在他怎能理直氣壯得像都是她做錯事情一樣?

  “夏永瀧,讓我走。”她掙紮著要離開,卻被他拉得更緊。

  “你鬧夠了嗎?”他瞪著她,冷冷開口。

  她不服輸地瞪回去,惡狠狠地與他對視,目光卻從憤怒、挫敗到委屈,終於眼眶一紅,恨恨地甩開他,坐到沙發上揉眼睛。

  “裝哭也沒有用。”他無情地開口,心裏卻因為她孩子氣的舉動強烈動搖。

  他不想要她委屈,他想把她攬進懷裏……

  抑下這個念頭,他轉身到吧臺倒了一杯冰水,走到沙發邊伸手遞給她。

  “喝點水,會清醒一點。”

  “不要。”她賭氣撇開臉不接,他只好主動拉起她的手,將杯子塞進她手裏。

  “聽話。先喝水,我去叫點東西給你吃,你一整天都沒怎麼吃。”說完他轉身要走,卻被一只軟軟的小手拉住。

  他頓住步伐,困惑而沈默的看著她。

  裴心恬擡起臉仰望他,微醺的臉頰透著誘人的緋紅,黑白分明的迷蒙大眼靜靜地瞅著他,像是對他說什麼,又像渴望著什麼。

  握緊掌心,夏永瀧感覺壓抑已久的欲望又開始蠢蠢欲動,他輕輕撥開她的手。“快喝吧。你醉了。”

  “還不夠。”她坦率且異常清醒的看著他,一字一字慢慢的說:“不然我會馬上把你撲倒。”

  他微微一僵,不知是在說服她或是自己,再次重申,“裴心恬,你醉了。”

  “夏永瀧,你真的很膽小……你只會一直看我一直看我,可是卻什麼都不敢做。”她說的很清楚,一點都不像醉了。“宅男都這樣嗎?只敢偷偷幻想……”

  “你在激我嗎?”我微微挑起俊眉。

  她先是點頭,而後又搖搖頭,苦澀地笑了。

  “我也一樣。”裴心恬輕輕開口,眼裏有著勇敢而赤裸的欲望。“我也只敢想像,想象你看著我的時候,是想要我……想要用嘴巴吻我……想要用手摸我……想要……”

  下一秒鐘,忽然天旋地轉,她感覺自己被撲倒,手中的玻璃杯滾落在地攤上,地板濕了一塊。

  “水灑出來了。”她困惑地看著杯子,隨即被修長的手指擡起下巴、糾正角度,視線對上那雙黑色眸子。

  俊臉俯下,夏永瀧倏地含住她的唇,炙熱到幾近粗暴的吻住她。

  她大膽的告白徹底瓦解了他僅存的自制力,隱忍已久的欲望洶湧爆發,淹沒了他的理智。

  她說的每一件事,他都在腦海中演練過上百遍,分開後,更不知幻想了她多少次,現在,那些炙熱疼痛的渴望,終於得到釋放的許可。

  於是他不再顧忌,放肆蹂躪她的甜美柔軟,危險而誘惑地在她唇邊低語,“我想要的……你想象不到。”

  他再次吻住她,灼熱而饑渴,像是想吞沒她所有的氣息,手掌也滑過她赤裸的肩頭,引起她的輕顫和嬌喘。

  發現她揚起身子,似是渴望更多,他低沈的輕笑出聲。“再等一等。”

  裴心恬不甘示弱地輕咬他的嘴唇。“夏永瀧你這膽小鬼。”

  她明眸晶亮地望著他,像控訴又似是挑逗。感覺到他下腹的硬挺,盡管臉頰燙得快熟了,她還是逞強的大著膽子,伸手輕輕覆住他的欲望,生澀地來回撫摸。

  這是挑釁。

  “你確定膽小鬼是我?”他瞇起英俊的黑眸註視著她。

  他的目光像把火,在她身上點燃火焰,令心跳快得幾近疼痛,可裴心恬仍勇敢迎視他,卻又無法掩飾未經人事的單純。

  不知何時,她禮服背後的拉鏈被解下,大掌毫不客氣地占據柔軟的禁地,細碎的吻沿著她的嘴唇、鎖骨來到雪白柔軟的渾圓,最後含住了粉色蓓蕾,引起她的驚慌羞怯。

  “啊……”她急著想推開他遮掩自己,他卻輕而易舉地壓住她雙手扣在兩側,令她動憚不得。

  裴心恬只好逞口舌之快,“夏永瀧,你很下流……真的……嗯……”

  他好像在她身上施了魔法,讓她連話也說不完全,無法克制地輕顫嬌吟。

  “你會後悔的。”他喜歡他所看到的一切,慢條斯理的開口,“你會後悔挑釁我……”

  昨晚到底是打架還是上床?

  裴心恬覺得全身好像被拆掉重組一樣,疼痛得要命!

  她輕哼一聲,想翻身,卻發現腰上被一雙鐵臂緊緊扣住,一具溫熱的胸膛還緊貼著她的背脊……噢,她差點忘了自己還在人家床上。

  看著壓在腰間的健臂留下抓痕,想起自己昨晚的瘋狂,她臉頰不禁燥熱起來。

  到底是酒精作祟還是她真的這麼饑渴,怎麼初經人事就失去控制?

  她悄悄挪動了下身子,想扳開腰間的禁錮,卻適得其反,不但被勒得更緊,還弄醒了沈睡的公獅。

  “早。”

  低沈切略帶沙啞的嗓音震動著她的耳膜,她反射性一縮,沒想到卻更加貼近他的胸膛,還“順便”感覺到他清晨的勃起。

  這下她更尷尬了。

  夏永瀧對她的窘境恍若未覺,徑自湊近她的臉頰嗅聞著,像小狗一樣,大掌還不安分地遊移起來。

  “夏永瀧,不要這樣……”反抗的聲音心虛得連她自己都聽不下去,這種情節昨晚實在上演太多遍,簡直是老梗了。

  她第一百次企圖撥開他的手,也第N次氣自己對他有了反應。

  “早安,膽小鬼。”夏永瀧惡劣地輕慢低語。

  “我才不是!”裴心恬反駁。她才不是那個要等女生表白才敢上床的人。

  “是嗎?那昨晚是誰一直說不行、不可以、不敢了?”他懶洋洋地調侃。

  “夏永瀧!”耳根子熱辣辣的,她重重捏了他的手臂一下。

  可是他的肉好硬,捏了好像也不痛不癢。為什麼每天坐在電腦前的宅男還會有這種身材呢?該不會是花錢去抽脂整形的吧?

  趁她胡思亂想,不安分的毛手再度成功攀爬上她胸前的柔軟,裴心恬回過神,連忙一掌拍去。

  “夏永瀧,不要再鬧了!”

  “我今天不用上班。”他把鼻尖埋在她的頸窩,張嘴輕輕啃咬著,惹來她的輕笑。

  “好了,別鬧了。”好不容易擺脫他纏人的挑逗,裴心恬拉著被單轉身正色道:“昨天的事就到此為止,別再玩了。”

  夏永瀧很聰明,所以他聽懂了,臉色瞬間陰沈,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你不想認帳?!”他緩慢的語調,聽來危險得令人神經緊繃。

  認帳?什麼帳?!裴心恬決定傻到底。“那你一個晚上多少錢?”

  “……不好笑。”他陰惻惻地開口。

  “我覺得還不錯。”她努力隔開兩人的距離,越退越遠,終於到了床沿。“那……謝謝你的招待。”

  她總算撈到衣服,準備裹著被單逃走,誰料到竟功敗垂成,不僅再度被撈回去,更重重被壓在那具結實誘人的陽剛軀體下。

  夏永瀧俯視著她,赤裸的身子壓上她柔軟的嬌軀,雙眼也定定的逼視著她,不讓她有分神的空隙。

  “你是什麼意思?”

  “我對你有欲望,很想要、非常想要跟你上床,想要到不行……”裴心恬誠實地說。“所以,我跟你上床,然後就結束了。難道你不是這樣嗎?”她故作輕鬆地反問。

  所有的男人應該都是這樣,樂於擁有不用負責的一夜情。

  “不、是。”夏永瀧的口氣森冷,有如北極冰山。

  裴心恬當下語塞,開始慌了。她想逃,卻被他禁錮在身下,沒地方去。

  “你是處女。”他擡起她的下巴轉向自己,不準她再搪塞逃避。

  “所以呢?那也是我的事。”避無可避,她幹脆反其道而行,死命地瞪著他。“我又沒有要你負責。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先找別的男人再來找你,對嗎?”

  她隨口胡編的假設性情節,頓時讓夏永瀧額上浮現青筋,很想掐死她。

  “不準找別的男人!”

  總會找的,又不是宣示忠貞不二,準備結婚了,只要沒步入禮堂,她總會再找的,總不能因為跟他上過床,就一輩子不交男朋友了吧?

  不過這些話在對上那雙被怒火燒紅的雙眼時,裴心恬就沒膽量大聲說,只能勉強屈服地咕噥著。

  任夏永瀧再聰明,也猜不透昨晚和現在的聚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他只能憤怒又束手無策地瞪視著懷裏太甜蜜可人的小惡魔。

  “反正,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擔心。”深吸口氣,裴心恬故作老練地說出心中演練過好幾次的成年人對白。“雖然昨晚沒有做防護措施,可是我等一下會去藥房買事後藥吃,你完全不用擔心。”

  “裴心恬,你……”她的想法太過前衛,令夏永瀧一時語塞。

  趁他驚楞時,她用力推開他,敏捷地抓著被單逃下床,拎起衣服連忙往門邊退去,就怕再度被擒。

  “往好處想,”退到門口時,她還不忘安慰他,“你不用擔心有天會突然冒出一個小孩認爸爸。”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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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同一棟五星級飯店內的總統套房,幾個紅色喜字將房間妝點得喜氣洋洋,顯而易見是間新人房,而昨天才剛結婚的夏茉言和裴仲禮就住在這裏。

  他們中午就要直奔國際機場出國度蜜月,因此用過早餐後,裴仲禮便開始整理行李,還時不時望向縮在沙發上發呆的老婆大人。

  “怎麽了?心神不寧的?”見她愁眉不展,他索性擱下手邊的事,跟著靠到沙發上端凝她。“在想什麽?剛才去找你二哥拿完相機後不悶悶不樂的。”

  “喔。”夏茉言被喚回神,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仲禮,我剛剛好像看到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什麽事?”裴仲禮一手拉過她,自然地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問,“說來聽聽。”

  “我方才去找二哥拿相機的時候,好像看到……心恬穿著我二哥的衣服,從他房間走出來。”

  “心恬和你二哥?”裴仲禮感到荒謬地笑了。“可能嗎?”

  “真的啊,我也覺得很奇怪。”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的反應大概會跟老公一樣。畢竟,心恬和二哥的個性南轅北轍,就算二哥能忍受心恬三天兩頭上山下海的隨性人生,心恬也不可能受得了二哥整天抱著Apple沈醉的宅男生活。“看樣子心恬昨晚好像住在二哥那裏……你覺得他們會不會發生了什麽?”

  “有沒有可能是心恬喝醉酒,你二哥只是借她沙發睡覺?上次心恬生病借住你二哥的飯店時,不也是這樣?”裴仲禮怎麽也不相信妹妹的睨光會如此離奇。

  “那時候她是生病,需要有人照顧,可是她現在健健康康,而且昨天這麽多家人都在場,如果喝醉酒,大可以請你爸爸或是我媽媽送她回家啊……不對,她也可以叫我二哥送她回家,實在沒理由……”夏茉言喃喃自語地猜測著。

  “說不定你二哥也醉了,酒駕總是不好。”盡管反駁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得薄弱,但要他接受妹妹和那個怪人有“什麽”,還是太難。

  “但我二哥不喝酒的,而且他們沒理由需要睡在同一個房間,他可以幫心恬叫計程車。”夏茉言越想越覺得兩人昨晚一定發生過什麽,然而親親老公的下一句話,卻將她拉回現實。

  “不過……那是你二哥。”

  她沈默了一下才回應。“我知道,我也很掙紮。”

  她那群怪怪的兄弟們,真的能被正常世界的女人們接受嗎?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困惑。

  盡管從小到大,追在他們身後跑的女生多得幾乎可以用卡車來計量,但她總堅信被放在卡車上計量的女生們,有一半是未成年至於判斷力不足,另一半則是不小心上錯車……因此,像心恬這麽正常又聰明的女生,怎麽看也不可能誤入歧途。

  只是理智雖然這麽認定,女人的直覺卻告訴她,事情絕對沒有這麽簡單……

  “其實,我一直覺得心恬跟二哥之間似乎不太單純。”夏茉言靠在老公身上,心情復雜地分析著。“從上次心恬受傷去住我家後,她就一直努力想避開我二哥,連婚禮籌備的事後來都拜托我請三哥代替二哥跟她處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昨晚居然能睡同一個房間,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裴仲禮偏頭思索良久,終於深深嘆了一口氣。“好吧,確實很不單純。”他鬆口附和,但依舊忍不住要加註。“只是……心恬的眼光真的有離奇成這樣嗎?”

  “我二哥……至少是個好人。”自家兄長被看不起,夏茉言總覺得該出言平反一下,不過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當初心恬對她提起自己哥哥的心情。

  果真是一言難盡的復雜。

  “你在幹嘛?”看裴仲禮伸長手臂抓起室內電話,她不解的問。

  “與其讓我們的蜜月時間都在瞎猜,不如直接問,男人不搞猜來猜去那套。”他露出俊朗笑容,低頭吻了老婆一記,按下電話號碼,順便開了擴音,讓老婆滿足一下好奇心。

  沒多久,彼端就傳來夏永瀧聽來平板又陰沈的聲音。

  “有事嗎?”

  餵!人家正新婚,可以不要用這種要死不活的聲音打招呼嗎?裴仲禮很想念他,不過還是忍住了,單刀直入地提問:“你昨天是不是跟我妹上床了?”

  沒料到老公會這麽直接的夏茉言,頓時在一旁瞪大了眼睛。

  “嗯。”夏永瀧還是很平靜地悶哼一聲。

  “那你想怎樣?”身為兄長,裴仲禮非常盡責的問。

  彼端沈默良久,突然傳來一記明顯深呼吸的聲音,然後,那個原本平靜的嗓音完全被註入了嶄新的情緒——

  就是憤怒。

  “我想怎樣?你才該去問令妹想怎麽樣!隨便跟男人上床、上完不負責任,當沒事發生轉頭就走——到底是誰教她這樣處理事情的?她把自己的身體當什麽了?!還有,她以為我是什麽人,上完床就能一腳踢開?”

  夏茉言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

  打從有記憶以來,她從沒見過個性不慍不火的二哥發脾氣,也沒聽過二哥罵人,更別說惜字如金的他,還一連罵了這麽一長串。

  裴仲禮倒是不慌不忙,因為他是過來人了。含笑聽完後,他不輕不重地下了個結論。“真的很火大對吧?”他有種尋得知音的欣慰感。“你妹當初還不是一樣,上完就跑。”

  “這些女人到底都把男人當什麽了?”夏永瀧憤怒地把自家妹妹一並罵下去。

  被拿出來討論的夏茉言想起“第一次”,臉頰發燙地瞪了老公一眼。

  裴仲禮笑著對她眨眨眼,大手同時不安分地往纖腰上遊移,馬上被一掌拍掉。

  你認真問。夏茉言用嘴型無聲地指示。

  “好吧,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了,你對我妹是認真的嗎?”裴仲禮痞痞地問,個性果然和自家妹子如出一轍,口氣同樣雲淡風輕。“如果不是的話,我看就算了。反正她那個人說不計較就是不計較,不會跟你過不去,你也不用替她擔心,她又不是小孩了。”

  話筒彼端再度陷入沈默,幾秒後,夏永瀧陰沈的聲音又快又急的響起。

  “你這是什麽兄長?當初我把我妹交給你的時候,是確認你願意用生命來換她才肯把她交給你。裴心恬是你妹妹,你怎麽能夠這樣……”

  聽見二哥再度開火,這次夏茉言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裴仲禮捂著話筒,小小聲跟老婆抱怨,“你二哥不是話不多嗎?”

  這不是她二哥!這不是二哥!二哥不會這麽啰嗦的罵人……

  “好了好了,停——”裴仲禮終於宣告投降,他可不要蜜月的第一天就在挨罵。“我幫你,我幫你可以了吧?算我還個人情給你,這次我幫你,至於之後你們會不會有發展,那就要靠你自己了。”

  一切都是意外!

  裴心恬幾乎要用“悔不當初”來形容自己和夏永瀧發生關系的這件事了。

  如果硬要否認她對他有欲望或心動的感覺,那就太假了,要不是原本就有意,她怎會因為一點酒精就全面棄守,對他的魅力毫無招架之力?

  只是……她究竟有多喜歡他?她再也無法客觀的思考。

  跳過牽手、約會、談戀愛就直奔本壘,太親密的內體關系影響了她的判斷,而她相信,夏永瀧也是一樣。

  他或許還不懂自己愛不愛她,就已經先一步占有她,因此愛不愛的問題,似乎也不再有解答。

  那天離開飯店後,她回家換下衣服便匆匆忙忙到離家很遠的藥局買“事後丸”,就怕被熟人看見。

  買藥時,她原想裝成一個經驗老道、毫不將一夜情放在心上的瀟灑都會熟女,可是忍不住殷殷詢問使用方式與副作用的模樣還是了出賣了她的生澀,惹來老板會意一笑。

  後來吃了藥她還是緊張兮兮,為了解除焦躁,她只好找那票專門上山下海的探險團友再度出發,一夥人沖到東部去溯溪,看山看水,花了三天才平靜心情。

  結束旅程後,她筋疲力盡地回到哥哥家,想趕快洗個澡,倒頭大睡一整天,誰料到一進門就看到一個意外的身影坐在客廳裏。

  “爸?你怎麽在這裏?!”裴心恬嚇了一跳。看到爸爸,她直覺想起自己做過的壞事,不免心驚。“我不知道你要過來,不然就提早回來了。”

  “沒什麽。仲禮說你今天回來,我只是過來看看你。”裴父朝她揮揮手。“心恬,來,過來陪爸爸說說話好嗎?”

  “爸,怎麽了?”她放下行李,聽話地到父親身邊坐下。

  “這次回來,爸都沒機會好好看看你。”裴父拉著女兒的手,仔細端詳她的臉。“來,我看看……我的小女兒長大了。”

  裴父鼻頭微酸,臉上露出的復雜的神色,那是混合了喜悅、疼惜、後悔和懷念的表情。

  “你真的很像你媽媽,天生是個美人胚子。”

  “我也覺得我像媽媽多一點。”她微笑。

  雖說從小到大和父親見面的機會很少,一年能見上一次面就該偷笑,也曾不諒解父親拋下哥哥和自己另組家庭的做法,但父女天性總是血濃於水,在她長大經歷過許多後,逐漸明白很多事不是黑白分明,也有灰色地帶,更有些抉擇不得不做。

  盡管無法完全諒解父親的行為,她卻已逐漸能包容那段過去。

  “我的女兒這麽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有沒有男朋友了?”裴父和藹地笑問。

  “沒有啦,我眼光那麽高,那些男人我一個都看不上。”而且看上的也不正常。裴心恬故意回答。

  “看到你哥結婚,我鬆了一口氣。”裴父認真地說。“以前我和你媽個性都倔強,吵起架來誰也不讓誰,只顧自己的自尊,從沒想過你們的感受,更沒想到這樣會影響你們對感情的看法,態度變得放蕩隨便……”

  果然!爸爸來果然是為了那件事……裴心恬緊張地捏緊手。那個臭夏永瀧一定是去告狀了!

  “爸,你不要聽人亂講……”她急急想解釋,卻被打斷。

  “或許一、兩個是謠言,但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也不用隱瞞了。”裴父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爸,事情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天我只是……”只是酒後亂性?酒後失身?酒後不智?還是餓虎撲羊?霸王硬上弓……她腦子裏閃過的字眼,沒一個是長輩聽了不會心臟病發的。

  “跟你沒有關系。”裴父沈重地搖搖頭,表情隨即又柔和下來。“幸好這些事都過去了,你哥也結婚找到幸福,我總管能安心了。”

  原來是在講哥哥淫亂的過去啊……裴心恬暗自鬆了口氣。

  “所以,爸爸現在就只希望你也可以趕快找到好歸宿嫁人。”話鋒一轉,裴父又把目標轉回她身上。“你二十五歲了,是該想想終身大事的時候了。”

  “爸,我又不像哥哥這麽老,還不急啦。”拍拍父親的手背,她樂觀地說。

  “我急啊。”裴父嘆了一聲。“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讓你們兄妹倆受了那麽多苦,當然要見到你們下半輩子幸福才能安心。”

  “其實哥哥比較辛苦啦,他把我照顧得很好,我沒有吃什麽苦。”只是成長過程少了爸爸媽媽,有點寂寞而已。

  “這些年我一直很想補償你們,但是仲禮受傷太深,始終不願意接受我,這次能答應讓我參加他的婚禮,我已經很滿足了。”裴父一臉愧疚。“以後他能不能讓孩子叫我一聲爺爺,我也不敢想,畢竟當年是我先拋棄你們……”

  “爸,你不要這樣想,哥只是嘴硬心軟,其實他心裏很高興你來參加他的婚禮。”裴心恬輕聲安慰著父親。沒有愛哪裏會有恨?如果不是太在乎,哥又怎麽會這麽多年無法釋懷?“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我也希望這樣。”裴父突然轉頭,認真地看著女兒。“說實話,這次回來,我還有些安排。”

  “什麽安排?”雖然爸爸的眼神很誠懇,但裴心恬就是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幾年我沒有什麽給你們,現在我有能力了,所以希望能給你們一點幫助。”裴父認真地開口。“這兩天,我用你的名字投資了一家公司,買下它一半的股份,以後你就是半個老板了。”

  “什麽?!”裴心恬瞪大眼,差點跳起來。

  “你哥哥的部分我另外做了別的安排,你別擔心。”裴父拍拍她安撫。

  “爸,那不是重點啊……”她做慣了自由自在的痞子,每天遊山玩水,偶爾的偶爾才兼職寫寫文章、拍拍照,或跟著哥哥投資一點東西,別說要她上班了,她本身就是個懶人,何況當老板?“爸,我不懂經營公司,也不需要一家公司啊。”

  “爸知道你自由慣了,不過一直都這樣也不好。”裴父溫言勸著女兒。“女孩子家身邊,有點資產傍身總是好。”

  半家公司不叫一點資產啊老爸!

  “你不用想得太沈重,那公司規模不大,但獲利高、前景好,初期你多去走動走動,了解一下公司管運就可以,反正合夥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太擔心。”裴父說得非常放心,仿佛花了三天就投資千萬是小事一椿。

  “……自己人?”這三個字讓裴心恬頓時背脊發冷,寒毛直豎。

  “公司的合夥人就是我們親家的兒子啊。”裴父微笑宣布。“你知道的,夏永瀧。”

  裴心恬旋風似的沖進YL工作室門口,卻硬生生被擋下來。

  “小姐,我說過請你不要隨便跑來我們公司,我們這裏不是門市或商店,你突然過來會造成我們的困擾。”葉寶儀一如往常尖銳地大聲說。

  “怎樣?你們公司很偉大來不得嗎?”怒火燒盡九重天,裴心恬氣勢萬千,冷聲說:“我來找夏永瀧。”

  “夏先生在忙,你沒有預約,不方便見你。”葉寶儀斜眼睨她。

  “不方便?葉小姐,你居然敢得罪我?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她冷笑。“還有,把夏永瀧的東西搬到外面,辦公室以後是我的了。”

  以上,純粹是幻想情節。

  看著跳動的電梯樓層顯示,裴心恬無聊地胡思亂想。

  雖說自己不討厭葉寶儀,但每次來都被她大呼小叫,冷言冷語的對待,在幻想裏欺負她一下應該也不為過吧?

  只是想到等一下要跟夏永瀧見面,她的一顆心就蔔通蔔通狂跳。

  她萬萬沒想到父親彌補她的方式會是買下夏永瀧的半間公司,當然她更沒想到夏永瀧居然會肯賣!

  根據父親的說詞,夏永瀧這有為青年根本不缺錢,他的錢已經多到可以捧去投資原本快倒閉的五星級飯店,難怪他有那間總統級的套房可住,因為旅館根本有一半是他的。

  可是這樣的人,為什麽願意把自己一半的心血拱手讓人?

  雖然賣掉股份意味著公司得以有充裕的資金運用,但同時也代表著利潤必須被瓜分、權力必須被分享,不是嗎?

  夏永瀧的做法究竟為何來?

  裴心恬胡亂猜測著,心情七上八下地踏入YL工作室,懸在玄關的風鈴聲清脆揚起。

  幾個正站在自己隔間外聊天的工程師轉頭看見她,眼睛霎時閃閃發光,踴躍熱絡地招呼起來。

  “裴小姐,你來找我們老板啊?要不要幫你通報?”

  “裴小姐應該直接進去就可以了,老板不會介意的。”

  “對啊,老板今天心情一定會很好。”

  老板連月來暴躁終於有了解藥嗎?工程師們滿心期待,有誌一同的想著。

  “謝謝。”裴心恬偷偷看了一下秘書室的位子,空空的,看來葉寶儀不在,剛剛她的腦內小劇場都白做工了。“那我先進去了。”

  在門口輕敲兩聲,她便開門進辦公室。

  夏永瀧看見她進來似乎不驚訝,只是輕輕頷首,繼續講著電話。

  她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雙手環胸不說話,用自認最惡毒火大的眼神瞪著他看。

  如果可以,她希望在他頭上燒出一個洞,萬一不行,至少也要瞪出他的罪惡感。

  不過事實證明這件事吃力不討好,外加自討苦吃。

  看著他處理公事時過分認真的俊顏,她忍不住想起那晚旖旎的情事,臉頰不禁臊紅發燙,盡管眼神努力兇狠,卻還是有了軟化的跡象。

  所以她就說不想跟這家夥再碰面了啊!明明討厭得要死,卻偏偏擁有強大男性魅力,這世上可不是只有男人性好漁色,女人也會被旺盛的男性費洛蒙所迷惑的。

  夏永瀧慢條斯理地結束電話,輕靠在辦公椅背上,與她對視。

  從怒火染紅的嬌顏、挺俏的鼻梁、豐潤紅艷的嘴唇、雪白的頸項、性感的鎖骨,以及……一路往下伸,沒入衣中的所有誘人曲線,全都是他曾愛撫親吻過的。

  即使表情冷靜,但反應在生理上的騷動卻無法壓抑,他幾乎失控地想將她擁入懷中,但又只能安靜忍耐。

  裴心恬不自在地動了一下。

  該死的夏永瀧!幹嘛這樣看著她?好像正用眼神侵犯她一樣……

  她深呼吸一口氣,終於按捺不住,用最淩厲的眼神瞪視他,開門見山地質問:“賣公司股份給我爸的事,是不是你策劃的?”

  “你父親開的條件很好。”他不花時間裝傻,幹脆地回答。只不過,他的答復和事實出入很大。

  裴父確實是拿了一筆不小的金額出來,但那些錢,恐怕只夠買他股權的十分之一。

  裴仲禮果然老奸巨猾,下手很重。

  誰教自己當初被她氣得失去理智,對他脫口說出“當兄長必須確認妹妹對象願意付出夠多才算過關”這種話,如今主導權交到人家哥哥手上,他也只好任憑宰割。

  YL工作室對過去以事業為重心的他來說,跟生命一樣重要,可現在裴心恬還沒追到手就跟他索了半條命,代價不可謂不大。

  不過,他也答應得很爽快就是。

  公司再創一個就好,股份再買回來就有,裴心恬卻只有一個。

  二十幾年來,他就只遇見這麽一個令自己心動的女子,他無法像情聖般開口閉口說這是愛,卻已明確知道自己不可能放開她。

  “夏永瀧,你不能每次都告狀……”她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像跟隔壁幼稚園的小孩在爭吵,虛弱地補一句,“勝之不武。”

  “公事和私事不同。”夏永瀧雲淡風輕地解釋,仿佛一切毫無私心。“令尊是對我的公司有興趣才投資。”

  “那你呢?你又為什麽答應?”她才不吃這套,問話直指核心。“你錢都多到去投資別人的飯店了,哪會欠資金?”

  “開公司,錢不是都越多越好嗎?既然股份可以換錢,有何不可?”夏永瀧給了個很大眾化的答復,那雙睿智幽深的黑眸定定地看向她。“當然,我也有我自己的理由。”

  明顯就是在指她嘛!裴心恬臉頰一熱,差點堅持不住,趕緊轉頭避開他那雙太銳利的眸子。只是看見他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心頭頓時又火起,倔強地不肯認輸,驕傲的昂起下巴與他對視。

  “你的理由該不會是我吧?你不會以為跟我上過床,就是我的誰吧?”糟糕,這怎麽聽起來那麽像她淫亂的哥哥……盡管內心非常驚恐,可是她卻順口得不得了。“都什麽時代了,要是一夜情這種你情我願的事都要斤斤計較,急著找人負責,那世界不就大亂了?”

  哇!明明不是這樣的!明明到處亂上床、都不負責才會世界大亂——裴心恬你哪學來的價值觀?怎麽這麽扭曲?她在心裏大聲尖叫,責罵自己不受控制的嘴巴。

  可看著夏永瀧俊顏鐵青,眼睛冒火,仿佛就快跳過桌面把她撲倒掐死,她依舊無法克制自己不知從哪遺傳來的痞子基因大發作。

  “夏永瀧你看開點,那天晚上你不也享受到了?有什麽好抱怨的呢?”我的天啊!裴心恬你到底是什麽淫魔轉世的?為什麽才上床一次的新手可以講這麽下流的話?!

  裴心恬對自己的“開放”真是大開眼界,同時也無能為力。

  唉,該說哥哥身教太成功了嗎?

  “裴、心、恬!”夏永瀧咬牙切齒地打斷她的走樣演出。

  他腦子裏瞬間湧進一百句以上詛咒的話語,可沒有一句足以表達他此刻的怒氣,為什麽這個女人永遠有辦法同時挑起他兩種欲望——殺了她跟占有她?

  雖然,此刻前者的比例略高就是了。

  深呼吸,他眼角余光看見桌上的iPhone4,想起他的偶像史蒂夫‧賈伯斯說過的一段話——

  提醒自己快死了,是我在人生中面臨重大決定時,所用過最重要的方法。因為幾乎每件事——所有外界期望、所有的名聲、所有對困窘或失敗的恐懼——在面對死亡時都消失了,只有最真實重要的東西才會留下……

  看著眼前逞強亂說話的小姐,他突然在瞬間平靜了下來。

  人生短暫,這世上的道德禮教都不重要,管她腦子裏裝什麽稀奇古怪、離經叛道的想法,最真實重要的是——她別想從他身邊逃走!

  人難免一死,但他決定在自己被她活活氣死前,將這位腦子裏存放危險思想的小姐鎖在身邊,免得她仗著一點美色到處興風作浪,危害其他男人。

  受害者他一個就夠了,不需要第二個。

  “那晚的事與今天的公事無關。”情緒轉瞬沈澱後,夏永瀧再開口已經是風平浪靜。“不會影響我們未來的合作。”

  “我們不會合作!”她都犧牲形象搏命演出了,為何他還固執得跟牛一樣?裴心恬恨恨地重申。

  “會的,我們會合作愉快。”夏永瀧慢條斯理、萬分篤定地說。“你也不希望公司虧錢吧?以目前情況穩定發展,你每年至少會有幾十萬到上百萬分紅,真的沒興趣嗎?”

  幾十萬到上百萬……

  裴心恬怒瞪著他,然後深吸一口氣。

  一年幾十萬到上百萬……這是表示,她可以完成提早退休的夢想,當雲遊散人去了嗎?

  但是,孟子一樣說過,大丈夫貧賤不能移啊……

  唔……可是一來她不是大丈夫,二來電視上理財名嘴總在大聲宣導說,在這個時代,要是不把握機會,貧窮是不可能自動轉移的。

  雖然她小有存款,可要靠她這種閑人賺錢法致富退休,簡直比要夏永瀧把他的iPhone4丟掉還困難。

  “怎麽可能沒興趣?”裴心恬決定態度高傲到底,才不讓他看見她在金錢面前的軟弱,硬聲說:“既然投資了,我一毛錢都不會少拿。”

  魚上鉤了。“很好。”伸長腿,夏永瀧姿態悠閑許多。“但身為合夥人,不能只是坐著等領錢,公司運作也要清楚。”

  “放心,現在這家公司也掛了我的名字,我不會傻傻放著讓你占便宜。”她口是心非地說。

  其實,要是他願意決定一切,只負責把分紅給她,她還求之不得呢。

  “公司接下來要跟勤予科技合作,過去我們主要客戶是銀行這種專業機構,只需處理系統本身的問題,比較單純。”他簡明扼要地介紹。“這次跟勤予科技合作新的網路安全交易機制,有對外聯系的工作,我知道你過去有相關經驗,所以就交給你處理。不過,你的職位名稱,暫時還是掛我的秘書。”

  “秘書?”這兩個字讓她很感冒。裴心恬機伶的問:“葉寶儀小姐呢?”

  “寶儀處理的是全公司的事務,和你不一樣。”

  自從上次不經意聽到葉寶儀對自己有好感後,夏永瀧便非常警覺,畢竟合作多年,他不想傷害她,卻也不想讓她再有的空間,於是只能逐漸拉開距離。

  也因如此,他目前確實欠缺一名可以取代葉寶儀的新秘書。

  而裴心恬來得正是時候。

  “以後你就跟著我處理勤予合作案,還有我的事務。”夏永瀧拍板定案。

  看他氣定神閑、小人得誌的悠哉樣,裴心恬很想反駁他、想故意跟他作對,偏偏一切安排都很合理。

  她瞇著眼,瞪他又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發出軟弱無用的威脅。

  “夏永瀧,把我騙進來,你不怕我報仇嗎?”

  他沈穩地看著她的眼,慢悠悠地開口。

  “不,我只怕你不報仇。”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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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09: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裴心恬被挑戰了!

  她這個人,最熱衷的就是各種挑戰,舉凡登山、自行車環島、溯溪、高空彈跳等,各種挑戰性的運動她從不缺席。

  而夏永瀧,居然敢公然向她下戰帖,搞得好像她要是不報仇就是失職一樣!

  對於敵人囂張傲慢、目中無人的態度,於情於理,她都得整整他才能符合社會公義。

  既然他千萬百計把她安排到自己身邊,原因不外乎是想近水樓臺——無論近水樓臺這種興趣動是他肉體上渴望再次和她發生關系,抑或是心靈上強迫自己要負責到底,她都打定主意不讓他得逞。

  而且,非但不讓他得逞,她還要讓他痛苦、受盡折磨的無法得逞!

  佛家把“所求不得”列為人生八苦之一不是沒有原因的,想要卻得不到,那種被欲望折磨的痛苦確實煎熬。

  如果東西每天在眼前晃啊晃,就像肥肉吊在餓狼嘴前,卻讓它一口也吃不到,這絕對是人間地獄。

  至少,在悲心恬的復仇計劃中,她是這麽認為的。

  “……下半年度的人力調動就是這樣。各位還有什麽問題?”

  例行會議上,夏永瀧正用個人慢吞吞的節奏宣布未來跟勤予科技合作的工作分配。

  俊眸掃過眾人一眼,見沒人發問,他才繼續道:“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開始這星期的進度報告。David,你先來。”

  夏永瀧左手邊的工程師頷首,拿起自己的筆記開始報告進度。

  而夏永瀧則拿著觸控筆,時不時在iPad上做註記。

  眾人正聚精會神聆聽著,突地一陣淡淡香氣撲鼻,緊跟著響起一聲嬌軟的柔細嗓音。

  “不好意思。”

  黑眸微擡,眼底映入一片旖旎風光。

  只見裴心恬不知何時拿著咖啡壺走近,胸口貼到夏永瀧眼前伸臂倒咖啡,身上那件超有效果的大V領毛衣強調垂墜感,領口設計往下拉低,非常合作地露出雪白渾圓間的深溝——就正對著夏永瀧。

  仿佛嫌刺激不夠,她還刻意微微彎腰,讓誘人至極的曲線若隱若現,更加撩撥人心。

  這樣夠了吧?

  裴心恬偷覷獵物,卻發現對方無動於衷,只是黑眸淡淡掃過多看了眼,便好整以暇,不疾不徐地把視線挪回到iPad上,繼續認真聆聽下屬的報告。

  她氣得握拳,差點把指甲陷入掌心,添滿咖啡,暗自咬牙默默退出會議室,反正工程師們報告的都是專業內容,她也聽不懂。

  只是,一進茶水間,她就想摔東西。

  無視?!

  他竟再一次無視她讓男人們噴鼻血的養眼誘惑?

  別說他沒受到欲火焚身的痛苦,她看他根本連興致都提不起來。

  究竟是哪裏出錯了?

  眼看自己連月來的復仇行動始終毫無成效,裴心恬只好越下越猛,裙長一天天往上縮,衣領一日日往下開,尺度益發誇張,復仇這件事,早已難以確認是在折磨哪一方。

  但夏永瀧看她的表情始終千篇一律,就是那副“萬物很無聊”的樣子。

  哦,對了,還有那種眼神,他最機車的那個眼神——你有我的iPad、iPhone4、Macbook性感嗎?

  這男人幹脆跟他的蘋果產品結婚算了!

  裴心恬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或許夏永瀧的近水樓臺之舉根本與她無關,完全是她自作多情,幻想自己是他眼中想得到的“月”。

  正生著悶氣,後頭一個幸災樂禍的嗓音悠悠飄來。

  “你不用白費心機了,夏先生不會對你有興趣的。”葉寶儀也進了茶水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那是幾近勝利者的笑容。“他可不是一般男人,沒那麽容易被你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引誘。”

  對喔,這個復仇計劃還有個討厭她到想捏死她的秘書作梗,三天兩頭對她冷嘲熱諷,工作又經常挖陷阱給她跳,害她不知背了幾次黑鍋、吃了幾個悶虧,最近才慢慢應付過來。

  裴心恬背對著她,打死不想轉過身。

  就算全公司工程師都是呆頭鵝看不出來,但葉寶儀是女人,又是夏永瀧的頭號擁護者,自然早就看出她不尋常的誘惑舉動。

  但盡管再不願意,背著對方做了好幾個鬼臉,裴心恬最終還是扯開燦爛笑臉轉過身,非常有教養地點點頭。

  “謝謝指教。”

  看她不痛不癢,實在太不要臉,葉寶儀整個人快氣炸了,臉色也陰沈起來。

  “夏先生喜歡的女人要有頭腦,要賢惠能幹,你還是別妄想打他的主意。”

  “你把他想得太好了。”裴心恬咕噥著。

  夏永瀧哪要什麽頭腦賢惠能幹的女人?他這宅男膽小鬼要的只是女人主動對他勾勾手指就能得逞,她不就得逞過?

  “你根本不了解他,像你這種膚淺的女人配不上他。”見裴心恬臉上總有一種勝券在握的表情,像和夏先生之間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葉寶儀看了更加嫉妒,話也越講越重。“要不是仗著你爸用錢買下公司股份,憑你怎麽可能進得了YL。”

  “你夠嘍。”以她的工作資歷,進YL還是大材小用了好不好!裴心恬最討厭別人質疑自己的工作能力,她冷冷瞪去一眼,警告的說:“你不要越講越過分。”

  “難道你不過分嗎?”見她反擊,葉寶儀怒火中燒,聲音也提高了。“是你說自己跟夏先生除了姻親關系什麽都沒有的?”

  葉寶儀的爆發,讓裴心恬跟著沈下臉。她確實曾因為和夏永瀧發生關系而對眼前的人有虧欠感,但這個月來被她惡整了那麽多次,也該打平了吧?!

  尤其上星期,葉寶儀故意漏傳客戶的訊息,讓公司損失一筆訂單,還把責任推到她頭上,一筆上千萬的帳怎麽算都夠當賠償了。

  她今晚還要為這件事約客戶吃飯道歉賠罪呢……

  裴心恬越想越氣,這女人根本公私不分。

  “我也跟你說過,我跟夏永瀧的事毋須跟你交代,你自己愛他就去追,我不會阻止你,你繼續找我麻煩,也不可能讓他愛你或不愛我。”她冷靜的話語太過犀利,讓葉寶儀困窘得刷白了臉。

  但是比起最近被欺負和陷害的次數,裴心恬還覺得自己太客氣了。

  離開茶水間前,她在葉寶儀身邊停下腳步,輕聲補充,“喔,對了,葉小姐,我其實也不見得是亂說。你想想,如果我嫁給夏永瀧,我跟他就算因為婚姻關系變成親人了,這樣也算姻親吧?”

  “你……”

  痛快說完,裴心恬不再理會身後氣得渾身發抖的女人,逕自走回會議室。

  夏永瀧你真是有本事,讓兩個女人為你吵架,自己還一副雲淡風輕、天下太平的樣子。

  越想,裴心恬越不甘心。

  男人都一樣,都是好色,哪有什麽不一樣?夏永瀧才沒有葉寶儀想像的那麽清高,而她絕對可以證明這一點。

  再次踏進會議室,她直直走向夏永瀧,傾身靠向他,像是告知重要訊息般,在他耳邊以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輕柔低語——

  “夏永瀧,我今天穿吊帶網襪,沒有穿小褲褲喔。”

  語畢,若無其事地優雅轉身,走出會議室。

  沒幾秒,一屋子的男人只見他們年輕有為、正直聰明的老板,突然臉紅了起來。

  裴心怡開始後悔自己不該亂說話挑釁夏永瀧了。

  晚上的聚會,明明就是她要約永昌的副總吃飯當作賠罪,順便再談談是否有機會挽回案子,結果夏永瀧不知從哪聽來她約飯局的消息,下午強勢地要她更改地點,把餐廳改到他落腳的飯店。

  那個罪惡之地,她實在不想再踏入,尤其不想跟罪惡之人一起去……

  “夏永瀧,你不要像蒼蠅一樣跟著我。”她不耐煩地快步走進飯店。“永昌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這是公司的訂單,不是你個人的事。”他邁開長腿,輕鬆縮短兩人的距離。幾個飯店服務人員見到他,畢恭畢敬地打招呼,他點個頭算是回應。

  “我私人要請邱副總吃飯,這根本與你無關。”悲心恬砍自己有能力搞定,一點也不想要他插手,她已經厭煩了被當花瓶。

  進入飯店餐廳,經理殷勤地迎上來,熱切地招呼。

  “夏先生您來了。來來,這邊請。”經理領著他們進入餐廳末端的私人包廂。“我已經給您準備您愛喝的特等金萱,您和小姐先用,菜單給您參考。”

  經理盡責地服務後,很快離開了包廂,留下兩人大眼瞪小眼。

  夏永瀧慢吞吞的替兩人斟茶,拿起茶杯悠閑地輕啜了一口。

  “跟你說今晚我沒報公帳,是自己要請邱副總吃飯,你不要亂點。”裴心恬事先警告。

  “沒必要,這件事也不是你的問題,公私分明,該公司支付的公司自然要付。”雖然該事件他未曾表態,但他很清楚以她的個性,不太可能讓自己犯下這種離譜的錯誤。

  這個月來她的表現讓他不得不另眼相看,因為工作上她不止聰明,而且做事嚴謹,和平常痞子似的隨和舉止截然不同。

  以新人來說,她直達滿分,只除了……她實在太容易引起、或主動做出辦公室性騷擾的行為……

  想起今天會議上她附在自己耳邊的軟語呢喃,夏永瀧眸光微黯,靜靜透過熱茶的水氣瞅著她。

  裴心怡被他看得沈不住氣,恨恨地開口,“請你眼睛不要再往下看了,我有穿小褲褲!”

  她氣憤吼完,包廂的門突然被打開,永昌的邱副總姍姍來遲,這會總算到了。

  “邱副總。”天啊!拜托他剛才沒聽到!裴心恬連忙起身,臉蛋不自覺一陣燥熱。

  “裴小姐,幸會幸會。”看到美人相迎,邱副總眼睛都亮了,抓著柔荑的大掌握了又握,怎麽就是不步放下。

  “邱副總,來,這邊請。”裴心恬微微讓開身,巧妙地讓他看見身後的夏永瀧。

  邱副總見到還有男人,眼裏閃過一絲不悅,卻在認出那做休閑打扮的男人是夏永瀧後,臉上馬上推滿笑容。

  “夏先生。”他連忙放開裴心恬,“真榮幸,怎麽這麽有空,親自來了?”

  “正好有空就來了,請坐。”夏永瀧淡淡招呼著。

  看邱副總熱絡的樣子,裴心恬忽然覺得名號響亮行走江湖還是很有用。明明邱副總是客戶,理應是夏永瀧表現客氣,但這家夥在業界名氣大,光擺出那張沒更讓俊臉,也可以隨便談到生意。

  看樣子,她搞不好連道歉的機會都沒有,夏永瀧就解決一切了。

  領悟到自己大概英雄無用武之地,裴心恬默默跟著倒茶當小妹。

  果然,將近兩個小時的用餐後,夏永瀧已經把案子談得差不多了,邱副總因為臨時有事匆忙離開,再度留下他們兩人。

  只不過現在公事已經順利解決,氣氛也輕鬆許多。

  “我送你。”結帳完畢,夏永瀧還是懶洋洋地坐在位子上收信用卡。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裴心恬拎著包包就想走,跟他在這裏多待一秒,就讓她更忘不了發生過的事情。

  “裴心恬,你還想鬧脾氣多久?”夏永瀧終於忍不住了。

  他沒動手動腳、沒拉住她,裴心恬卻被他那無奈的話語釘住離去的步伐,轉身大步走向他身前。

  “看著我,我像在鬧脾氣嗎?夏先生。”她擠出虛假的笑容。“別說今晚了,這個月以來我每天都認真工作,哪有鬧脾氣?”

  “那你今天為何對我說那些話?”他慢吞吞地問。

  “有嗎?我忘記了。”她一臉無辜,決定裝死到底。

  他微微挑起眉。“好,不講那些。你怎麽解釋你的衣服?”他還不至於蠢到沒發現她這些日子來種種故意的舉動,每天光是就會她讓人有犯罪沖動的裝扮和挑逗,就殺死了他不少腦細胞。

  “我的衣服怎麽了?你有在看嗎?我還以為你眼睛裏只有電腦。”裴心恬原本是想瀟灑反駁,可是這口吻怎麽都像怨婦。“而且,衣服怎麽穿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你擾亂公司裏同事的工作情緒,就不再是你的自由可以決定。”夏永瀧輕聲警告。

  為什麽她能夠在引起他欲望的同時,也引起他扭斷她小脖子的沖動?

  “他們投訴了嗎?沒有吧。”她裝可愛地歪著頭反問,燦爛甜笑。“我相信他們很樂意享受我的穿著。”

  “裴心恬!”他危險地瞇起俊眸,厲聲警告。

  “怎樣?”她揚起下巴,挑釁地瞪他。

  對!就是這樣!她就是要看他氣得牙癢癢的樣子,可是……為什麽連她自己也跟著火大起來?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深吸了口氣,夏永瀧試圖保持冷靜。

  讓你痛苦!讓你欲求不滿!讓你欲火焚身痛苦而死!

  裴心恬怒視著他,沒說出連她都覺得愚蠢的復仇小計劃。她揚高下巴,明眸倒映著水晶燈的光影,燦亮卻怒氣騰騰地望著他。

  “我不知道,你說呢?”

  她絲毫沒察覺自己靠他太近,更沒發現自己主動縮短的距離,會對一個已經被挑逗一個月的男人造成什麽影響。

  她只知道下一秒,那張俊臉突然壓低,猛地攫獲了她的呼吸,一股熱氣自她腳心竄起,溫暖又酸麻的刺激感讓她差點站不住腳。

  他霸道地占據她的軟唇,熱烈又溫柔地纏綿吮吻,像是想一點一點吞掉她。

  他吻了又吻,直到她像是力氣被抽幹般地攀附在他身上,才滿意地挪開嘴,與她額抵著額,眼對眼,輕聲開口,“裴心恬,你真的很可惡。”

  被狠狠吻過的紅唇水亮灩灩,令夏永瀧忍不住又低吻一記。

  裴心恬輕喘著,腦子裏一片空白,雙手不自覺攬著他的頸項,整個人的重量也幾乎貼到他身上。

  “跟我在一起。”他說。

  “不要。”就算自己現在像極了欲求不滿的女人,她還是很有骨氣地回絕。

  “為什麽?”他挑起眉。

  “為什麽要?”如果是為了他們曾經有過一夜情那種爛理由,那就算了。

  嘴硬。夏永瀧俯下俊顏,再次奪取她的柔軟甜蜜。

  這次,他放慢了速度,像是享受一款極致甜品,輕輕含住、舔吻挑逗,直到她低低呻吟才放開她。

  “我是認真的。”他還是一貫溫吞的節奏,輕聲問:“你對我沒感覺嗎?”

  裴心恬抵死不想承認自己看著他時心跳會快到無法呼吸,沒見面的時候會一直想著他生氣或傻笑,就連洗澡時間,她都在幻想明天該怎麽誘惑他……

  她才不想通通告訴他,還是挑最沒殺傷力的說好了。

  “我對你只有性欲。”她結論。

  “……裴心恬,你是女生,不要這樣說話好不好?”他終於難以自持,聲音失去冷靜。

  “你呢?你的答案不也是嗎?”她靜靜看著他反問。

  夏永瀧的眼神變得復雜陰郁,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所以,他是默認了?

  雖然早就為自己心理建設過幾百遍,裴心恬還是感到受傷了。她推開他,勉強擠出笑容。

  “不好玩,我要回家了。”說完,轉頭快步離開飯店。

  外頭夜深露重,冷風吹來讓她瑟瑟發抖,心口像是冰凍湖面被敲開一角,快速擴散裂開成長長的缺口。

  夏永瀧這個豬頭!裴心恬好想大叫,又好想哭。

  果然是只有性。明明早就知道了,為什麽還會難過?明明只有性……

  性……她突然一楞。

  不對,已經一個月了,她的生理期怎麽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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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3 00:10: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事後丸在性行為後的七十二小時內服用,避孕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但是,有很小很小部分的人還是會懷孕……”

  面對她激動的發問,那時醫生是這麽告訴她的。

  離開婦產科,裴心恬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沒想到她居然就是那百分之五、很小很小部分的人?

  怎麽買彩券就沒那麽好運?

  站在十字路口等著紅燈倒數讀秒,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

  這裏已經有個新生命了,但她卻一點也沒有因為新生命的到來而喜悅。

  當醫生宣布她已經懷胎五周時,她曾有過短暫幾秒的興奮,可是很快的使回到現實,驚慌恐懼的感覺頓時排山倒海而來。

  孩子的爸爸昨天才默認對她只有性欲沒有愛,她怎麽能留下小孩?

  裴心恬表情呆滯,腦中一片空白,像遊魂似地在街頭晃來晃去,直到天色開始有些暗下了,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大哥的住所。

  “心恬。”才開門,迎接她的是大嫂的笑臉。

  “茉言,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裴心恬擡頭看看墻上的時鐘,才五點多,茉言最近常加班,通常都會跟大哥在外頭用完餐才回家。

  “心恬,跟你說一個好消息。”夏茉言甚至不等她進屋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宣布,“我懷孕了!”

  懷孕?這敏感的字眼讓裴心恬一楞,可她隨即明白茉言不是指她。

  “真的嗎?恭喜你。”

  好巧。裴心恬笑著恭喜,內心的苦澀卻讓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怎麽了?”夏茉言察覺她的異樣,若換做平日的她,一定會非常興奮,開心地亂叫亂跳才是。“你臉色不太好。”

  “沒有,我中午跟同事吃飯,吃到不新鮮的東西,累不太舒服。”裴心恬胡謅了一個理由,隨即扯開話題。“你懷孕的事我哥知道了嗎?他一定很高興。”

  “我已經告訴他,他興奮得快瘋了,中午就沖去公司把我接回來,剛剛說要去買補品,又沖出去了。”有了幸福加持,夏茉言整個人像會發光,神采奕奕。

  “真好。”茉言快樂的表情此刻只是血淋淋地對照出自己悲慘的處境,裴心恬好不容易強打起精神,真心地露出笑容。“茉言,恭喜你,一定會是很可愛的小寶寶。”

  “我現在就怕你哥反應太過度,已經在考慮裝潢嬰兒房了。”夏茉言雖然沈浸在懷孕的喜悅中,但見好友臉色似乎有些蒼白,很快轉為憂慮。“心恬你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還是先休息一下,我拿胃藥給你?”

  “沒關系,我回房間躺一下就好。”不想要自己無可挽救的低靡情緒影響到兄嫂,她很快的婉謝回房。

  一進房,回到屬於自己的安全空間,所有的疲憊、恐懼、委曲就同時爆發,她甚至走不到床邊,靠著門板便蹲下身環抱住自己,不自由地流淚。

  看著大嫂快樂的樣子,她好羨慕,可她卻沒有辦法享受那種單純迎接新生命的喜悅。

  她覺得自己好惡心,滿腦子都是墮胎的想法,她為什麽會這麽殘忍,忘記肚子裏是一個珍貴的小生命?但如果不墮胎,她能留下孩子嗎?

  她可以想像哥哥聽到茉言懷孕後狂喜的樣子,而夏永瀧聽到她懷孕以後,又會是怎樣的表情呢?對於只有性欲的一夜情對象不小心懷孕了的這件事,他一定會很煩惱吧?

  電視上、小說裏都有這樣的劇情,女主角懷孕以後自己一人偷偷去遠方生下來……可是她能躲去哪裏?

  生下小孩後,盡管有存款能支撐她專心帶小孩,但當存款用盡、她得要出去工作的時候,孩子一個人又該怎麽辦?

  在沒有父母照料的生活中長大,她太明白獨自一人的孤單,那時哥哥為了學業和家計忙得兩頭燒,她幫不上忙,只能懂事地忍受自己一個人的寂寞,每天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一個人做功課、一個人整理家務、一個人睡覺。

  她總是羨慕同學有父母、有兄弟姊妹,吵吵鬧鬧的過日子,只要不是一個人都好。

  不行,她不忍心讓孩子再次經歷自己走過的那些日子,一出生就註定在不健全的家庭成長,還不如趁無緣的孩子尚未有知覺的時候讓他走。

  做了決定,她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眼淚卻仍不停落下。

  既然這是兩人一起造成的結果,她也不認為只有自己該承擔。

  勉強走到桌邊打開手提電腦,她寫了一封Email給夏永瀧。

  剛才在婦產科她咨詢過醫生的意見,小周數可以用藥物流產或真空刮除手術來墮胎,只不過無論是哪一個方法,這段期間她都會很虛弱、很疼痛,需要有個人陪伴。

  而那個人理所當然是該負一半責任的他。

  到時,她會很脆弱,會需要他的。

  裴心恬這個笨蛋!

  結束手上的公事,夏永瀧稍有空檔,那抹甜美倩影就又占據了他的思緒。

  想起她昨晚的問話,他真恨不得當場痛打她屁股。

  她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什麽?怎麽會堅信他對她只有性欲而已?

  如果是性欲,那有什麽解決不了的?男人燈關了,想像誰都可以,哪來非誰不可的這種事?

  但這位小姐偏偏有個固執又鉆牛角尖的腦袋,居然敢那樣理直氣壯地指責他!

  他當時是氣到說不出話,連解釋都懶了,想著最好她能自己想通,萬一想不通,得要由他來點醒,那她就會很淒慘了。

  看了眼Macbook上的時間,他用長指反復敲敲桌面,思索了下,走出辦公室到外頭喊住拿了影印文件,準備回位子的葉寶儀。

  “寶儀,勤予的人等一下會過來,裴小姐今天早退,麻煩你待會到會議室代替她做記錄。”他簡單交代了一聲。

  “好,沒問題。”葉寶儀愉快地回應。

  “謝謝,我先出門一趟,半小時後回來。”

  夏永瀧交代完畢便離開了,只留下目送他背景遠去的愛慕眼神,久久不願轉開。

  夏先生還是需要她的。葉寶儀心滿意足地想著,抱著文件回位子上。

  自從那女人進公司之後,她完全被取代了,不再是夏先生身邊最親近的人,不再是他的助理,不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那個人……

  想起那女人囂張勾引夏先生的姿態,妒恨讓葉寶儀的表情幾乎扭曲。

  希望那女人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不要再離音破壞她和夏先生的感情!

  葉寶儀裝訂著資料時,電腦熒幕突然發出細微聲響,她擡起頭,一個小對話框跳了出來。

  “您有新信件。”

  她連忙放下裝訂的資料,點擊滑鼠開啟郵件夾。

  這不是她的信箱,是夏永瀧的。

  他所有的秘密曾經都和她分享,包括他最私人的信箱,也都將帳號密碼告訴她,而至今他仍未更換密碼,也從未因信件已被讀取而有過怨言,這意味著他依然信任她,願意讓她進入他的世界。

  葉寶儀安慰地打開郵件,臉色卻隨著信件內容而陰沈。

  信件標題是:有事找你。

  認出發信人的郵件地址是那女人的,她臉色更沈了,只見幾行讓她震驚到無法言語的文字躍入眼中——

  夏永瀧,我懷孕了。我考慮過,以我們的關系,孩子不能留下。我想約下星期做人工流產,需要你陪同,看到信件後告訴我你何時有空。

  她懷孕了?!那個賤女人居然跟夏先生發生關系,而且懷孕了?!

  葉寶儀無法多想,立即反射性地刪除郵件。

  這封信絕對不能讓夏先生看見,夏先生不能知道這件事,他的人生不能為了這個女人染上汙點,夏先生是完美的,不能被破壞。

  還有,萬一這女人反悔,決定要生下來,用孩子綁住夏先生怎麽辦?

  葉寶儀思緒一片混亂,思考半晌,終於再次打開郵件。這次,她決定以夏先生的名言回復信件,模仿著他最平常不過的口吻做了回應。

  我很忙,這件事你自己處理,多少錢我再給你。

  萬籟俱寂的夜裏,即便是不夜城都充滿惺忪睡意,但是一抹粉色身影卻燃著烈焰般的憤怒闖進精華區的五星級飯店。

  葉寶儀大概萬萬沒想到裴心恬並不是個忍氣吞聲的女生,收到這種羞辱意味十足的信件,她沒有因受傷而躲起來,相反的,那封回信徹底惹毛了她。

  半夜三點多,她在無人敢擋駕的情況下直沖到夏永瀧房門口,一面打電話,一面不耐煩地敲門。

  手機響了好幾次,終於有人接了起來。

  “誰?”

  “夏永瀧,我在你家門口,出來開門!”她氣得聲音都顫抖了。

  下午發完郵件後,她不小心睡著,等她醒來收到他的回信一看,羞辱、難堪、受傷的感覺瞬間沖垮她的防線,怒焰燃燒了她的理智,根本等不到隔天,她立刻就想找人算帳。

  站在門口等了半晌,聽見門裏發出細碎的開鎖聲,沒多久,夏永瀧就出現在門的另一邊。

  “這麽晚了,有事嗎?”

  她瞪著他,怎麽有人半夜剛睡醒,看起來還是這麽清爽從容……管他的,那不是重點!

  裴心恬推開他,直闖進去。

  夏永瀧疑惑地把門關上,轉過身面對那張心心念念的嬌顏。她的表情看來憤怒到極點。

  “夏永瀧我要殺了你……”裴心恬咬牙切齒,只說得出這幾個字,眼淚馬上大串大串地滴下來。

  “怎麽了?”有人要殺人還先大哭嗎?對她迅速變換的情緒,饒是冷靜溫吞如夏永瀧也嚇了一大跳,手足無措地想過去安撫她。

  “走開!”她用盡力氣推開他虛偽做作的好意,卻怎麽也抹不完臉上委曲的淚水。

  他無奈無辜又不明所以,只好拿了面紙遞給她擦淚,安靜不作聲地等她開口。

  “你怎麽可以這樣……我的要求很過分嗎?”她又氣又心痛,斷斷續續抱怨著。“為什麽陪我都不要……你以為你是誰?難道都是我的錯……你就沒有責任嗎……”

  聽了半天仍是無解,夏永瀧再聰明也沒辦法從這些含糊的字句中找出線索。他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還想否認……這小孩你一點責任都沒有嗎?!”透過淚水蒙眬的眼,裴心恬用力地瞪他,隨即又委曲的哭起來。“不公平……我比你還害怕……你卻可以走得……遠遠的……我要……自己面對……為什麽都是女生要承擔……”

  “小孩?!”聽出關鍵字,夏永瀧臉色一整,嚴厲地開口,“你在說什麽?不要哭!說清楚!”

  “兇什麽?你信都回了,不要裝傻!”想起信件的內容,心臟宛如再度被淩遲了一次。“我又不是要你負責養他……我只是要你……陪我去拿掉……為什麽你連這樣都做不到……我會害怕啊……”

  “拿掉什麽?!”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氣,再三確認。“你好好講,你是不是懷孕了?”

  裴心恬把臉埋進紙裏,點點頭。

  “你懷孕了。”他們有了小孩……

  夏永瀧瞬間明白這個消息,一股強烈的喜悅湧上心頭,那震撼是比拿到剛出廠的iPhone4還強烈,可是,隨之而來的狀況讓他表情馬上沈了下來。

  “你說,你要把小孩拿掉?”他的聲音變得冰冷嚴厲。

  “我只是要你陪我去……有那麽困難嗎?”仍沈溺在受傷的情緒中,裴心恬壓根沒註意到他的怒氣。

  “你為什麽要拿掉?”最好有個很好的解釋。夏永瀧克制著大吼的沖動,冷靜地問。

  “我不要我的小孩出生不在不完整的家庭長大,我不要他像我一樣孤孤單單沒有爸爸媽媽,別人都有,只有我沒有……我不要他跟別的孩子不一樣,沒有完整的家庭,沒有人疼他……”她啜泣著斷續說出的話語,迅速燒熄了他的怒火。“我不要他像我一樣……”

  夏永瀧一怔,他從沒想過自己平凡的家庭生活,在她眼中竟是夢寐以求的溫暖。

  她的孤獨脆弱緊緊揪住了他的心。

  “他可以不用這樣。”她嗓音變得溫柔,不讓她抗拒,強勢篤定地將她擁入懷中。“我們會結婚。”

  “不會。”掙紮了幾下都無力掙脫,她索性認命留在他懷裏,可是腦子還很清醒。“我們不能結婚,你不愛我。”

  “我什麽時候說我不愛你?”他沒好氣的請教。

  “那你又什麽時候說過了?”憑什麽講得好像是她耍賴,明明他對她一直那麽冷淡。

  “我把自己的心血用十分之一的價錢賣掉,為了換得接近你的機會。大半身家都送給你了,這樣還不夠嗎?”本來不想說的,但現在不管做什麽,這想太多的小妮子恐怕都會解讀成“因為我懷孕他想負責摶以才對我好”,夏永瀧也只好坦白說了。

  “十分之一的價錢……”裴心恬倏地止住了淚水,擡頭愕然地看著他。爸爸講的那筆錢數目那麽多,還只是十分之一?他到底多有錢啊?

  “一開始,我無法百分之百確認那一定是愛,只知道自己不能放開你,就算要用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東西去換也願意。”

  “……你為什麽要這樣?”

  “你說呢?”夏永瀧翻了個白眼,給了三個字,要她自行回溯自己原先的問題。

  他問他什麽時候說過他愛她,而他的答案是,他已經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送給她了……裴心恬楞楞地想著。這表示……他是愛她的嗎?

  難得看她傻乎乎的樣子,夏永瀧覺得有趣極了,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蛋,將她轉向自己,不準她再逃避。

  “現在的問題是,你願不願意給我們三人一個機會?”他輕柔堅定地看著她的眼。“我會給你我所擁有的一切,盡力讓你們擁有完整快樂的家。你願意試試看嗎?”

  看著他溫柔的俊眸,淚水再一次充滿眼眶,裴心恬用力的點頭。

  她可以留下孩子了!她不用失去他了……她撲進他懷裏,任性地在他身上抹去所有淚水。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無論自己做過多少理智的分析,終究只是自欺欺人。她真的好想好想要這個小孩,就算躺上了手術臺,最後一刻她也一定會逃走。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手,無法真的狠下心。

  夏永瀧輕輕摸著她的發,像哄孩子般溫柔地安撫她。

  “好了。”見她逐漸平靜下來,他才問出心裏的疑惑。“現在告訴我,你剛才進門在氣什麽?”

  “我昨天想叫你陪我去……手術。”那兩個字所代表的決定突然變得遙遠又不真實,但說出口時,她仍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像是在保護著什麽。“因為我自己一個人去會害怕,而且這件事你也有份,所以就寫E-mail給你。”

  “哪個信箱?”

  “就公司的那個。”

  “那是公事在用的。怎麽不打電話或傳簡訊?”

  “我不想你太快知道……”誰不曉得他隨身都帶著iPhone4,這是她的鴕鳥心態,好像晚一點讓他知道,自己就能晚一點面對事實。

  “然後呢?”這個膽小鬼。

  “我收到你回信給我,你說你沒空,叫我自己去……多少錢你會再給我。”講到這裏,她不由得瑟縮了。在最仿徨害怕的時候被唯一求助的對象狠狠拒絕,那種無助和心痛她永生難忘。

  “我可能這樣說嗎?”這女人到底把他當作什麽惡魔了?夏永瀧十分無奈,沒好氣地說。

  “是有可能……”裴心恬回答的非常直接。“你眼裏只有蘋果。”

  “唔……”好吧,他承認,在遇上她之前是。

  “所以……真的不是你發的?”她忍不住再三確認,卻換來他一記白眼。

  算了,看在她今天這麽難過的份上,他不想再追究,反正愛不愛的問題,他們未來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慢慢討論、慢慢培養。

  “大概是寶儀寫的。除了你,只有她有信箱的密碼。”思索幾秒,他想了下說。

  “我想也是。”

  葉寶儀真是的,害她流了那麽多眼淚,不值得。

  “進你公司本來就想報仇,結果你居然有這位小姐幫忙,我都不知道被整的是誰比較多了。”

  “這件事我會處理。”夏永瀧淡淡地說。

  “不用了。”她倒是看得很開。“她對你這麽癡情卻始終沒有結果,一時過不去也是難免,但她還是一個很好的員工,身為公司董事,我不想損失一個好人才。而且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今晚就來找你問清楚。”

  “你喔……好吧,就依你。”看著懷裏的人兒,夏永瀧只能乖乖投降。

  誰教他那麽愛她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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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19 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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