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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 -【新鮮妻(東方幫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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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2: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陳毓華 - 新鮮妻(東方幫之二)

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她沒想到會在殯儀館見到前夫,
她看不見、聽不到、當他是阿飄,
雖然大家都是文明人,但客氣跟禮貌是給朋友的,
她可沒忘記那三年婚姻,兩人聚少離多,她好似在守活寡,
直到他某天出門工作卻再也沒回來,只是透過律師逼她離婚。
想要她做到雲淡風輕的和他寒暄問候?下輩子吧!
她現在已是自立自強的新時代女性,可以理智的面對一切,
但這並不包含她該死的前夫一臉無辜的說想和她破鏡重圓,
然後買下她住的公寓和她當鄰居,甚至買下她公司大樓,
打通她辦公室的牆,硬把他的堂口和兄弟全搬到隔壁!
自從他鯨吞蠶食了她的生活後,她就無法自主的受他擺佈,
被他挾持一起吃飯,看看他從此不再飄泊的守著自己,
她果然很沒用的被感動了,決定給他一個留校察看的機會,
但她首先得知道當年他到底為什麼要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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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2:39 |只看該作者
東方幫人物表

  東方清俊,英文名字Eli(伊萊),綽號- 魚雷。混血兒,黑眸褐髮,三十三歲,除了是東方集團總裁還是東方幫掌門人,商業奇才,專長機械。

  東方孫朗,英文名字Gavin(蓋文),綽號- 美人。

  混血兒,綠眸黑髮,三十二歲,統馭東方保全,具有某種穩定人心的氣質,東方幫七分堂的總堂主。

  專長跟蹤、反跟蹤。

  項元嘯,英文名字Rex(雷克斯),綽號- 神廚。

  東方幫青龍堂堂主。純粹的東方血統,酷愛染髮,髮色因心情變換,綽號神廚,享譽美亞意大利餐館L & F (La Fine)的總執行長,發誓要讓他經營的連鎖餐廳遍佈世界。二十七歲,是幾個師兄弟中年紀最小的。

  專長格鬥、烹飪。

  風靜起,英文名字Arthur(阿瑟),綽號- 神刀。

  東方幫朱雀堂堂主。

  三十一歲,有流浪癖,金棕眼色,銀髮,不喜救人,擁有一流頂尖醫術,覺得人類活在世界上是一種資源浪費,性邪.

  專長射擊、醫術。

  炎冽,英文名字Leonard (雷納德),綽號- 老虎。

  東方幫白虎堂堂主。

  三十歲,股王。

  智多星,運籌帷帽,神准。

  專長易容、解碼、看風水。

  無儔,英文名字Vic(維克),綽號- 電眼。東方幫玄武堂堂主。鑒定師,年紀成謎,怪胎。

  只要出土的古物都能一眼鑒定真假。

  專長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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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2:5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這只是一個邊陲小鎮。

  經常性的內戰動亂,種族信仰差異,政治鬥爭和軍事叛變,加上無止境的邊境紛爭,小鎮上收容的傷兵與難民早就爆滿。

  紅十字會的帳篷早就不敷使用,不論是走道還是角落,頭頂著頭,腳頂著腳,腥臭味吸引著無處不在的蒼蠅,污濁的空氣、髒亂的環境,雖然已經盡力要求乾淨改善,但是怎樣都抵不過大量傷兵難民湧入弄髒的速度。

  醫生和護士有著深深的無力感。

  人禍有時候比天災還要殘酷。

  而無國界醫師團駐營醫生待遇也沒有比難民傷兵好,幾個人克難的擠一頂帳篷是常事。

  至於生活補給—要水,小鎮的附近有條河,這倒不是問題,男人嘛,一個鋼杯,從早到晚,刷牙洗臉甚至拿來解渴洗澡都用那杯子解決,如果野營,它也是喝湯吃罐頭的好工具。

  這裡的生活條件嚴苛得跟人間煉獄沒兩樣。

  開刀房裡,一張簡陋的擔架,埋頭動刀的醫生盡量忽視因為炎熱天氣滋生的蚊蠅,儘管衛生條件無從要求起,任何先進的醫療設備在這裡也都沒有,更遑論這是複雜的神經手術,稍有差池擔架上的孩子小則殘廢,大則可能致命,他刀起刀落,沒有護士跟診的他神奇的在很短的時間不僅做好一切處理,亦神奇的將斷臂縫合回去。

  孩子的父母都在爆炸裡罹難了,他活了下來,未來的路得自己走了。

  在戰爭裡,這樣的小孩太多,能撿回一條小命就是幸運。

  一個半小時後他走出帳篷,白色的醫生袍上留著醒目的血跡。

  已經習以為常了,他找了個木箱坐下,隨手點了根土煙,眼神沒有焦距的看著衣衫襤褸,卻無比天真踢著干椰子殼玩的孩子們。

  「還有沒有,也給我一根。」標準的國語,黃種人,高大的身影,一把雪白大鬍子,他是發起人,也是他們這群十人為一單位的醫生團領導人金恩醫生。

  男人把皺巴巴的一包煙丟給來人,大鬍子如獲至寶。

  「手術順利嗎?」一根煙,賽神仙。

  「死不了了。」他國語比金恩更標準,人也比金恩更高上幾公分,長腿長腳,身形頎長。

  不是輕忽人命,而是在這樣的地方,人活著要比死了艱巨。

  「幸好他碰上你。」

  「突然給我高帽子戴?你從來都不是會說好聽話的人。」

  他渾身充斥一種不搭理人的冷漠感,金恩卻很喜歡來找他聊天。

  「根據傳來的消息,查國政府和反叛軍頭子簽署的和平協議破裂了,不用幾天這裡又要開打,上頭來電話要我們盡快撤退。」

  「這種事你拿主意就好。」

  「小子,多講幾個字會要你的命嗎?」這冰雪一樣的帥哥擁有傲視全球的內外科全能技術,真要說有什麼缺點,那就是親和力指數低到破表。

  「你有女兒要嫁給我?」

  「是沒有。」

  「那你管我想不想說話。」

  「薇兒的年紀即使當你老婆也不是說不行……」

  金恩哈哈大笑,一條毛茸茸的手掌拍上男人的肩膀,還想調侃他些什麼,然而,子彈連發的槍聲在黃土上激起聲音,頭頂颯颯的直升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臨空。

  不只一架,天空是黑的,黑蟲般的嗡翁叫,震耳欲聾。

  本能的,兩個男人壓低了身體,金恩的抱怨還沒出口,亮到會叫人眼盲的閃光如同暴雨般在上空形成,人的視線剎那間幾乎要瞎了,接著刮起的猛烈狂風還有爆炸席捲了一切,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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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紅磚砌的花圃很精彩,春天鬱金香和三色堇開得燦爛綿密,紫黃交錯,炮仗花也長手長腳的攀出外牆,勾引人們驚艷的視線。

  其實不止花壇色彩繽紛迷人,大大小小的花盆也是婀娜多姿,一路生意盎然的延伸到門口台階上。

  不知名的蟲子會互通有無知道有這麼個好去處,金龜子、蜜蜂、蝴蝶到處撲騰,就連電線桿上的麻雀小鳥也知道可以在這戶人家的荷花水缸裡喝水,清洗羽毛後再上路。

  院子有個小型籃球場,兩台單車很隨意的靠在車庫的角落,攀巖的裝備也不甘寂寞的吊掛在牆壁上。

  看得出來這戶人家非常熱衷戶外活動。

  此時,撿回來的電纜線桶上放著女主人的洗衣籃,兩層樓小洋房每道窗戶都有著蕾絲窗簾,不管是讓人如沐春風的庭園設計還是室內佈置,都出自女主人的巧手。

  小洋房有很愛護它的主人,每年會固定在外牆粉刷上防雨的水泥漆,這會兒在雨季還沒來之前鋁梯已經搭好,就等著男女主人一起動手。

  大門打開,準備出門的老公身後跟著送丈夫出門的妻子。

  拉拉丈夫已經很整齊的衣領,她有雙白皙纖長的胳膊,小手忙碌的想把丈夫打理到完美無瑕的地步。

  丈夫的眼裡都是柔情,他珍惜的摸摸她潔白的臉頰,放下公文包替她整理有點紊亂的頭髮,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她的發間,像是觸摸最細緻的寶物。

  只有新婚夫妻才有這般如膠似漆的感情吧?你儂我儂,對方的一根指頭一個眼神都能把玩意會好久。

  可他們很不一樣,搬來這個社區快三年了,每天清晨的情意綿綿,社區晨運的老老少少都知道,男男女女都把這對夫妻當作將來尋找對象的標準。

  「我想送你去機場。」小妻子細細的央求。

  「我們一組十幾個人,有專車接送,我不想妳太辛苦。」不像一般上班族穿得西裝筆挺,男子一頭削薄到耳下的銀髮,皮膚白得耀眼,細長的眼角微微往上勾,有張微翹的唇,美籍華裔的他當眼色轉深時會變成湛亮的金棕,他身材挺拔修長,雖然略略顯瘦,卻深藏一絲剽悍,如同希臘美男子。

  「這個不辛苦,我……辛苦的是……要好久看不到你。」小妻子酡紅著蔓延到頸子的粉暈,十指確定她去媽祖廟求的護身符有戴在他身上,手上婚戒也和護身符躺在他的胸口,才輕輕的縮回自己的手。

  就算鐵漢也會被這樣的繞指柔給化成一攤水。

  「我一個星期就回來,不超過十天。」

  結婚這麼久,她還是不習慣三不五時就得往外飛的丈夫,每次她的心就像被剜出一個洞來似的,連生活都不會了。

  儘管難分難捨,為了不讓他擔心,她還是堆出柔媚的笑容。「任務一結束要記得趕快回家,雖然外國的妹比較靚,身材比較辣,要記得你是有老婆的人,野花是不能采的。」

  風靜起攬住她的腰,嘴角噙笑。

  「我會在結婚紀念日前一天回來,蛋糕蠟燭可以不要,最重要的『大餐』不能忘。」

  這大餐說的曖昧,小妻子忍不住搥了他一下,不由分說把他往外推。「運將大哥在按喇叭催人了,你快走!」滿腦子都是床上滾滾樂,好死相!

  她的丈夫是醫生,他很忙,除了輪班看診,三更半夜有急診Call他也得從床上爬起來,不只這樣,他還加入了無國界的醫師團,常常一出去就十天半個月,時間最長的高達三個月。

  這些事兩人沒結婚時就說好了,他告訴她自己有些家底,想趁著年輕到處走走,即便是婚後也暫時不會停止。

  她愛上他就因為這份灑脫跟隨性,婚後又怎麼可能因為寂寞而抹煞當初愛他的優點?

  當然,婚前她覺得這不難,她心愛的人是去救人,在那些烽火連天的國家裡,那些人需要她的男人,需要醫療團,丈夫是她的,感情長長久久,婚姻不是死的,不是把對方捆綁在家庭裡,她愛他,願意尊重他,當他飛累了,有個家,有雙溫暖的手會等著他。

  看見他快樂,她做妻子的,與有榮焉。

  所以,她一口應允。

  可是,就算科技再發達,MSN、視訊、電話也有到不了的地方,經常,他去的地方以上那些玩意都跟廢物沒兩樣。

  婚後,她吃到了相思的苦頭。

  她告訴自己不能小氣,至少他每次出門都守住了承諾,在應該回巢的日子平安的飛了回來,讓她安心。

  「等我們的診所蓋好,存的錢也夠了,我就專心在小鎮上行醫,妳可以安心當妳的醫生娘,妳說好不好?」

  「好。」

  她不在乎當不當醫生娘,兩人能夠一起過日子什麼都好。

  「我聽說伊拉克很亂,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她叮嚀再叮嚀,不怕被嫌囉唆。

  「這次由集團基金會成立的國際兒童救助組織,打的是紅十字會的旗幟,危險性很低。」

  他沒告訴她可能還要轉往查德,那個國家的內戰越來越吃緊,他衡量了很久決定不說。

  梁心願在他的唇上印下深深祝福的吻,不過要離家的男人是不能隨便點火的,只見風靜起一手托住她的後頸,拇指摩挲她柔軟的耳垂,至於甜蜜又凶悍的吻已經順著眼皮輾轉的親了下來,眷戀的停在她粉紅色的櫻唇上。

  梁心願臉上的紅暈未退,又添上新色,像落水的人毫無抵抗能力。

  風靜起感覺的到懷中的身軀軟得好像沒骨頭,每寸曲線都被他的大手攬緊貼了上來。

  「我的小美人,我不去了!我想回床上去把妳的衣服脫光,然後這個那個。」他聲音沙啞,是當真的。

  梁心願笑了出來,臉頰上的春色更濃,笑也不是,罵也不是。「你這人~早去早回知道嗎?」

  慎重其事的再度親了親她,風靜起這次真的出門去了。

  看著巴士開走,見他老遠的還在揮手,梁心願在門口一直站到車子消失不見才轉身進門。

  她楞楞地走進院子,步上台階,慢半拍的想起來她一早洗乾淨的衣服還沒晾,這又踱回曬衣架前。

  半晌,她拍拍自己的頰,然後握拳給自己打氣喊話。「梁心願,他只是出門十天又不是十年,妳這樣不行,就算老公不在妳也得給自己加油,不可以這麼丟臉!」

  只要不想他,老公出門在外的日子其實還不難過,這三年的婚姻生活她也訓練出一套打發時間的方法,那就是在忙完了所有的家務以後,去社區的跆拳會館學跆拳道、學空手道,一身汗流下來,什麼雜念都沒有了。

  不然就是約朋友出來吃飯聊天,最近社區媽媽們正在瘋藺草編織品,她也風雨無阻的去上課,再不然,就乾脆窩在自己一手打理的房子裡養花除草,每天、每天,時光飛逝。

  做臉、修剪指甲、全身SPA,最後還不能忘記要去血拼一套可以讓男人鼻血直流的睡衣,她得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讓全身狀態都在最好的情況下等著明天就要返抵國門的老公。

  當梁心願喜孜孜的和隔壁結成好朋友的沉太太揮手道別回到家門口,有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就坐在她家的台階上,那神情看起來等她很久了。

  「風太太?」

  「是,你哪位?」

  「我是正翰法律事務所的律師顏正翰。」

  「我好像不認識你也沒有法律問題需要你協助啊。」

  她對律師印象很不好,老覺得他們藉著官司,然後從中牟利,一個律師無端上門,是禍不是福。

  梁心願因為先入為主的觀念,因此態度冷淡。

  「風靜起先生委託我來通知風太太有關離婚的事宜,我有一些證件資料必須請妳簽字確認,可以到裡面談嗎?」他明顯感受到敵意,唉,這就是做他們這行的辛酸。

  「離……婚?」她傻眼了。

  「是。」

  「律師先生,你確定沒有找錯地方,我這裡可是三十三巷十一號,雖然我先生是姓風沒錯。」

  她抬頭看了晴空無雲的藍天,沒有天打雷劈,還是剛剛她在SPA館睡太久,人還沒醒過來?

  顏正翰的表情略帶同情,但是有很多事情他也無能為力。

  直到進了屋子,看見那一迭文件,真實感才湧上梁心願心頭。

  「風先生名下所有財產悉數過到風太太名下,這是簽署書,請在這底下簽上妳的中文跟英文名字,即日就可以生效。」名牌鋼筆閃耀著光芒,一迭文件,三兩句話,就顛覆了她所有的一切。

  她渾身冰冷,明明才從能讓人熱出一身汗來的太陽下走回來,如今卻如在冰窖。

  「我不離婚的,我跟我先生婚前就約定好不離婚,要白頭偕老的……」那些白紙黑字她一個也沒看進去,「這位先生,你一定跑錯地方了。」

  她不能顫抖,她不能認輸,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只是受當事人委託。」

  他辦理過數不清的離婚案件,卻很少有這麼不肯面對現實的,很多人的確會在一開始拚了命的否認,但是看見大筆的財產也不心動,這可難了。

  「我先生呢?不論他為了什麼要離婚總得回來跟我面對面講清楚,我不承認這種片面式解除婚約!」

  她生氣,氣他連回來面對的勇氣都沒有,他們三年的感情算什麼?

  笑話嗎?

  她的心好痛。

  「我的當事人委託了我。」

  「我要他回來親口對我說,不然免談!」

  他們沒有婚姻問題,夫妻感情好得很,這樣就想把她變成生命中不相干的人,她絕對不答應!

  「很抱歉,風太太,請妳慎重考慮一下,風先生留給妳的可不是小數目,債券、基金、不動產,我從事律師這行業許多年,也同樣站在男人的立場,真的很少看見這麼大方的男人。」

  真是棘手的Case,他沒辦法從梁心願堅決不肯退讓的神情裡得到想要的結果,為了拖延時間,他動作緩慢的把所有的數據收回公文包裡面,這事,他被交代一定得辦妥,即使,他真的有點同情這位當事人,他還是必須公事公辦。

  「不然這樣……我過兩天再跟妳約個時間,不管在我的律師樓還是這裡,都麻煩妳給我一通電話,妳什麼時候願意簽名,我什麼時候過來。」

  干律師,要比普通人擁有更多耐心的。

  他走了,卻才是梁心願沉淪苦海的開始。

  她瘋狂的打著風靜起留下來的電話,那端始終沒有人接聽,從早到晚,她披頭散髮,焦躁得像無所適從的母獅,拿著話筒發呆的她這時候才知道自己這妻子做的有多失敗,她居然想不出來有誰是風靜起的好朋友,有誰可以問問丈夫的狀況。

  她不認輸,死死的瞪著話筒上的號碼,因為太過用力,手背的筋迸了出來。風靜起在台灣沒有親人,可是越洋的那端還有,再不濟她也有紅十字會、國際兒童組織的電話號碼……

  渺茫的希望很快破滅,電話還是無人接聽,不止風靜起泡沫般的人間蒸發了,他的師兄也失聯了。

  人累,心疲,她狂亂的蹲在地板上,抱著自己的胳膊,心中雜亂無章,委屈憤恨,最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要瘋狂的坐在這裡……

  整整七天,她乖戾的守著電話,像跟它結了仇,動不動就起身察看電話線是不是有安穩的插在插頭上,動不動去拉電話線看有沒有被老鼠啃了,她坐立不安,不斷想著為什麼沒有人打電話給她?她打出去的電話也都石沉大海,她幾乎要歇斯底里了。

  心願媽找上門來的時候,只看見蒼白得像個鬼的女兒,至於梁心願一看見自己的母親先是怔了下,不明白沒有鑰匙的母親是怎麼進屋子來的?

  她想不起來家裡本來就放著備用鑰匙,就在門口盆栽的下面。

  「妳怎麼變成這樣?」心願媽心痛到不能說話。

  她毫無反應。

  心願媽隨便收拾了些她的東西,梁心願沒有阻止,只剩下一雙眼骨碌的跟著母親轉。

  心願媽去拉她的手,結果還沒摸到人,再也撐不住的她仰天倒了下去。

  接下來,救護車伊喔伊喔的來到風家,梁心願進了醫院。

  營養不良、貧血、脫水,對於她的狀況醫生大人很有微詞。

  她百依百順的讓醫生整治她,吊點滴、注射營養劑,要她三餐正常,這一住院,一個星期後才被心願媽軟硬兼施的帶回南部的老家。

  回到從小生長的家裡她也好不到哪去,情緒雖然不再大起大落,可是成天渾渾噩噩,不哭不笑也不睡,叫她吃她就吃,不叫她就一個人傻在那裡發楞,跟植物人沒兩樣。

  她的人是昏沉的,對外面的世界沒有任何感覺,勉強著吃下去的東西吃什麼吐什麼,不到一星期便形銷骨立。

  「孩子,妳醒醒,離婚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太陽每天一樣從東方爬起來從西方掉下去,世界也沒有因為妳離婚而末日來臨啊!」

  沉默像石頭一樣壓在人心。

  心願媽氣極了,狠打了她一巴掌。

  「妳擔心那個男人,可我呢,我在為我的女兒難過,妳這不孝女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情?」

  她置若罔聞。

  日子如水的過去,然而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她被叫下樓吃飯,一如往常的吃了飯又吐,母親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問,替她張羅著毛巾的同時,那張臉氾濫著太多不忍和疼惜。

  她低下頭,不吐了,乾涸的眼終於滾出淚來,不說話的她忽然開口了,「媽,我好累,別叫我讓我睡。」

  她成了睡美人,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驚得心願媽差點又要叫救護車。

  醒來的她第一件事是軟著手腳打電話給顏正翰,答應離婚。

  接著,她會吃會說話,再接著嚷著要去找工作,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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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3: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至於遠在地球另一端,和台灣有著十二個小時時差的美國紐約—

  在隸屬東方集團的醫學中心裡,走廊的角落站著持槍的保全,沒有半個閒人敢在這層樓出入,隔著防彈玻璃門,自動門開啟,一層又一層,東方清俊正從恢復室裡走出來,有人幫他脫下探病的白袍。

  「台灣那邊事情辦妥了嗎?」

  他是個清奇的男人,既是東方幫的掌門人,也是東方集團最高的指揮者,王者的穩健沉著在他身上表露無遺,就算風靜起的情況令人擔憂,命是保住了,可是漫長的復健之路……他的憂心在外人面前卻是絲毫不動聲色。

  「台灣的律師來了電話,對方已經答應離婚,所有的手續都完成了。」負責報告進度的是特助。

  「我真不明白,命差點報銷了還鬧離婚,老三心裡在想什麼?那個女人也真難搞,從派律師去跟她宣讀權利到讓她點頭前後浪費了快要一個月,馬的。」直通通一條腸子,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是神廚雷克斯的專利。

  當意外消息傳來,東方幫大家長的東方清俊當機立斷派出了西方所有堂口人力搜索風靜起的下落,因為東方幫的介入,查德政府緊張了起來,風靜起在最短的時間裡被專機送回了美國東方醫學中心。

  中心網羅了全球各醫科的權威人才,有最先進的科技醫療設備,有受過專業訓練的照護人員以及行政系統。

  中心以最快的速度成立了醫療團隊,可是要進開刀房之前,風靜起用痛醒後殘存的一點理智交代了要離婚這件事,而且逼迫東方清俊要替他辦到。

  一直等到東方清俊點頭允諾,風靜起才讓待命的醫生進行手術,計算機斷層為他掃瞄,接著動刀清除他體內的炸藥碎片,經過兩天一夜的馬拉松接力,風靜起的小命保住了,接下來他昏睡了兩個星期,直到剛剛人才醒來。

  人甦醒後,他們這些輪流來看護他的師兄弟們卻也沒能喘口氣,那個任性的混蛋麻醉未退就想下床,能開口說話就吩咐下屬把他平常訓練體力的運動器材搬進病房,這麼不愛惜自己讓來探病的神廚氣得噗噗跳,直嚷著要不是看在他全身包得像木乃伊,一定一拳頭打暈他。

  「幹麼救他,早知道把他留在大草原給禿鷹當點心吃掉算了。」

  「他的事你不懂就少說兩句。」夫妻間的事情外人……即使同一個師門的師兄弟也沒辦法說什麼。

  神廚嘟嘟囔囔,心裡還是不服。

  「老三自己是醫生,他對自己的身體最明白,他想怎麼做我們配合就是。」東方清俊並不贊成他這樣苦毒自己的身體,但是風靜起自己是頂尖的醫生,該怎麼做對身體最好他心裡有數,他們這些弟兄勸阻不了的結果,只能要求醫生隨時待命以防萬一了。

  「這傢伙我從來就沒弄懂過他。」

  「雖然查德政府一直重申這是意外事件,我們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你去查,我要事情的真相。」身為一個集團的決策者,一個幫會的幫主,東方清俊一直是縝密穩重的。

  如果讓人欺到頭上來不吭聲,那還能叫做一家人嗎?

  「知道了,我他馬的非弄個水落石出,叫他們低頭認錯不可!」雷克斯恨得牙癢癢的,這些天讓他當「看護」他可是鬱悶得很,哼哼,這下終於讓他找到發洩的管道了!

  「媽,妳還來?」

  用肩膀夾著話筒的女子壓低著聲音說道,表情無辜又忍耐,一條長長的電話線從雜物滿滿的桌子延伸到桌下。

  講電話就講電話,躲到桌子下也防阻不了同一個辦公室裡高高豎起來的耳朵啊。

  沒辦法,誰叫這是開放式辦公室,隨便風吹草動大家都知道,一點隱私也沒有。

  所以呢,會幹這種自欺欺人、別號鴕鳥的事也只有她了。

  「什麼來不來,我可沒說要妳回來相親,只是外婆說很久沒看到妳,要妳回家吃頓飯聊聊天。」

  「媽,最近工作多,有同事今天生日,大家約好要去唱歌,也許會去趕午夜場電影,就算搭高鐵回家吃晚飯也來不及,妳叫外婆不要等我,等我這陣子忙完再說啦。」客戶、業主都很好商量,就家裡供著的這尊老菩薩叫她一個頭兩個大,常常要又哄又騙,騙的理由還不能太爛。

  當年她應該出國去,電話費很貴,耳朵起碼可以清淨很多。

  「跟同事唱歌、看電影叫做忙?妳這不孝女,也不想想自己幾歲了還要老媽操心,叫妳回來跟對方見個面推三阻四的,男方知道妳離過婚一點也不計較,我們做女人的不可以太驕傲,該掂掂自己的斤兩,妳都二十六歲的人了,能挑的對象還有幾個?這女人啊,一有了年紀什麼都吃虧……我跟妳說了這麼多妳到底聽了沒有?」

  心願媽沒想到拿出外婆這萬靈丹來女兒還是不賞臉,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她這些老狗把戲沒一次能說服女兒,可是她偏不死心,沒有替女兒找到幸福的歸宿,她就不甘願。

  「媽,妳不要老是拿外婆當幌子,她才捨不得我又嫁人。」阿母好狠,都往她的罩門戳。

  可是她真的不急,再也不要給別人傷害她的心的權利。

  彎腰把掉了的2B 鉛筆撿回來,她不跟自己的老媽客氣了,一抬眼,同事們同情又愛莫能助的眼光縮了回去。唉,躲也是白躲。

  「梁心願,妳到底回不回來?給我一句話。」

  這是每次必經的過程。

  好像每次一談到相親,母女戰爭就會爆發,其實她真的不想跟母親有什麼齟齬,母親的心意她懂,但是她的想法阿母不明白。

  「媽,我最近真的忙,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人手不夠。」

  電話線那邊的女人二度小宇宙爆發,哇啦哇啦……「妳何必那麼辛苦,身邊又不是沒錢,妳那什麼工作,拼拼湊湊的勞作能賺什麼錢?」

  「那叫紙紮。」

  「一定是離婚離壞掉了,好好的班不上,做死人東西也不怕觸霉頭,鄰居一直在問,妳要叫我怎麼回人家?那種陰森森的行業,別人不敢碰的生意,我寧可妳回來我養妳都比幹這個強。」

  「沒有人翻舊帳的,媽,都那麼久的事了,而且,我並不覺得做紙紮有什麼不好,妳已經念了兩年不累啊?」

  梁心願把電話拿得很遠,她老媽是個天才,為了拗她,陳年舊事一再拿出來翻炒。

  外婆一定又去廟裡誦經了,放老媽一個人在家,窮極無聊只能算計她這女兒。

  她聽到她媽差點噎了氣的聲音。

  「媽,我都二十六歲,妳不要再管我了。」

  「除非妳活到六十二歲老娘看不到為止,否則妳都歸我管。」這樣蠻橫霸道的個性是誰寵出來的?老爸,別管你的花花草草,好歹出來制止一下你老婆吧。

  「要不然妳搬回來住,家裡不多妳一人吃飯,我也看得到妳,比較心安。」

  九拐十八彎居然從相親吃飯轉到這裡,沒回娘家住是對的,明理睿智的抉擇。

  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離了婚,就算家人無所謂多她一個尷尬的存在,那些隔壁鄰居的口水也會把人淹死。

  她怕了那些八婆的。

  「媽,我不缺男人好不好,我對當人家二房、情婦還是後母都沒興趣,拜託妳不要這麼看不起妳女兒,我只是離婚,提早從婚姻裡畢業,不是廚餘。」

  有家人關心很好,可是離過婚的女人就不是人了嗎?選擇的對象也只能是那些離婚男、鰥夫、老男人之類的,沒有人看見她現在過得很好,如魚得水嗎?

  恢復自由這幾年她很清楚的知道離了婚的女人就是不值錢,那貶值的程度跟金融風暴下的股票一樣。兩年的單身生活沒叫她發瘋,老媽的逼婚才叫人崩潰,她什麼都可以妥協,至於婚姻,她現在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只是想替我女兒找到真愛,有這麼恐怖嗎?」

  又敷衍了幾句,電話掛了,梁心願無心工作,咬著鉛筆想她為什麼會離婚?

  沒有撕破臉,不是家庭暴力,沒有外遇,談不上七年之癢,她跟前夫還相敬如賓得很,那麼這段婚姻問題出在哪?

  一對夫妻,三年婚姻,一千多個日子,見面的次數少得可憐。

  不誇張,一直以來都是他遠遠地走在前面,今天在非洲,半個月後已經遠在衣索匹亞,電子郵件還沒到他又起程往另外一個不知名的城市了。

  另外,他還有開不完的醫學會議,忙不完的演講,眾多的邀約,回到家還有文獻資料要看。

  這醫生娘的頭銜她扛得很心虛,那些專業她都幫不上忙,不管她多麼的努力也跟不上他的腳步。

  他生性自由,是像雲一樣的男人、至於她,是種在土裡甘於平淡的植物,老是要天上的雲彎下腰來遷就無知的小草,還撐了三年,終究是厭煩了吧。這些年她是釋懷了,唯一過不去的,憤怒的,只有一件事- 那個男人連一點離婚的誠意都沒有,僅用一張紙便讓她毫無尊嚴的離開那個婚姻。

  一張紙打發了她,被掃地出門,結束了三年的癡心愛戀。

  她決定放棄這些毫無意義的過去,想太多只是壓搾自己的腦漿,一點建設性也沒有,她從椅背拿起背包。

  「我去殯儀館送貨,要我買點什麼回來嗎?」

  所謂的辦公室就她跟三個設計師,四個人的小公司加上樓下展示場的一個小妹,人數剛滿一隻手掌。

  說要去殯儀館沒有誰吃驚。

  跟紙紮有關的行業可多著,喪葬業、殯儀館,拉遠一點的法醫、助念團、棺材店、醫生……聽起來都冷冰冰的,入行才會發現這些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什麼可怕的。

  「心願姊,妳不覺得以我們的出貨量可以找個送貨小弟?老是妳在跑,客戶都把妳當小妹,太不專業了。」

  「天堂」首席設計師小P正把一隻馬爾濟斯放進一座狗屋裡,不管是狗還是狗屋都活靈活現。

  這年頭有流浪狗那種悲慘的狗,也有吃香喝辣魂往天國後還有主人替牠蓋房子找伴的好命狗。

  「等這個月業績多上一個百分點我會考慮。」她也想多請個人,只是這樣一來,她要緊縮的部分會更多,過一陣子再看吧。

  「那麼相親呢?」

  「你要是我會去嗎?」

  這些聽壁角的,就知道不會放過她。

  「兩個陌生男女,以結婚為前提的坐在一起互相結量對方斤兩條件,把對方當商品,要是淪落到必須相親才能找到對象,我寧可不要結婚。」

  「這不就結了,婚姻路有走過一次就好,人生苦短,同樣的事情不用重複那麼多遍。」

  「心願姊,妳說話好有哲理,小弟我對妳佩服得五體投地。」美女通常波大無腦,可是這個美女老闆不一樣。「不過,妳這種美女拒絕走進婚姻大門,還真不知道是哪個男人的損失。」

  圍繞在他們這美女店長身邊的男人不少,追求者更是多得不可思議,就是沒見過她跟誰來電。

  「既然不知道就表示沒這個人,你們幾個把辦公室顧好,我走了。」

  一個談不上規模,六個員工都不滿的袖珍公司,創業兩年,從最早草創的慘淡到現在稍微可看的業績,這幾年她的生活重心都在這。梁心願回頭看了不起眼的老舊房子。

  雖然賺的是死人錢,但是心存敬意百無禁忌,她在婚姻裡失去的成就感還有自信都是從這裡檢拾回來的……

  「如果我喜歡的是女人,像心願姊這樣的美女,我一定不會錯過的把她放在手心裡『秀命命』。」想老少通吃的小P 就愛吃女生豆腐,一看見梁心願出門,便對著對面的可樂發出歎息。

  「彼德大師,給你良心的建言,你啊,先弄清楚自己是『萬受無疆』派還是『攻德無量』派的再說吧!」可樂有口毒牙。就算是BL 也得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想男女通吃,哪邊涼快哪邊去吧!

  小P得意揚揚的嘴臉立刻被黑面神給附身了,「哼,好男不跟女鬥。」

  「最好是這樣啦……」

  梁心願嘴角含笑關上玻璃門。

  這幾個都是她的寶,負責平面和網站設計的可樂、菜瓜,還有小P ,她堅強的夢幻團隊。

  老舊的喜美車大大一口喘息,艱巨的停在路邊。

  一身藍白相間連身裙,短裙下一件黑色內搭褲的梁心願推開車門,忙了好久才抱出個大紙箱。

  紙箱四四方方佔空間,喬來喬去很不好上手,她個頭真的不矮,一六八的身高就算沒資格當上麻豆,可也傲視很多袖珍型的女生,所以,這不能怪她、是物品的問題。紙箱擋住她大部分視線,這一來,她被迫著直視前方12 點鐘方向,只是不用匍匐前進就是了。

  她的專心落入一雙很不尋常的眼裡。

  墨鏡遮去他大半的臉,深邃的五官一看就知道是外國人,超過一米八五的身高,一頭銀髮薄薄的貼在腦後,質感很好的長袖休閒襯衫,手工褲,麂皮軟底鞋,小牛皮的斜背包,姿態瀟灑自若的站在殯儀館門口。

  他的出現像燦爛的寶石,矚目的焦點。

  他完全無視別人的眼光,眼睛透過墨鏡只死死的鎖定梁心願。

  她那冒著大量黑煙,嗆鼻又有污染嫌疑,會讓環保局開單不手軟的紅色老車就遞補在他前一分鐘下車的地方。

  她很直接忽略他,進了鐵柵門。

  男人長目微睞,她沒看見他還是裝作沒看到?他跟了上去。殯儀館沒有所謂的旺季小月,因為往生的人是不挑日子的。這裡一年四季總瀰漫著哀傷,家屬的哭泣和到處飄蕩的紙錢灰燼讓花樹也活潑不起來,只能安靜無味的往天空舒展身軀,再無其它。

  靈堂是公設的,不管生前風光或黯淡,只要少少的錢就可以讓親人省去很多舟車勞頓,在這裡陪著往生者走完最後一程。

  他揚聲叫住那個一個勁往前走的身影。

  「心願。」

  聽見有人叫她,梁心願很自然的停下腳步,循聲回過頭來想看清對象,可惜箱子礙事得很,她只能偏過頭用另外一種角度看向來人。

  他依舊帶著大墨鏡。

  梁心願茫然了一下,可他那頭銀色的頭髮實在太特殊,沉默的對望後,她認出這個男人來了,轉瞬,她快步走開,留給他冰冷的背脊。

  「梁心願。」風靜起可沒想到接著剛才的忽視之後,還得對著她的背說話,她竟視他為空氣?這不正是他當年想要的結果?為什麼真正見了面卻有種受到打擊的感覺?

  她充耳不聞,腳下踩步子跟飛一樣。

  「梁心願梁心願梁心願梁心願梁心願梁心願梁心願梁心願。」他就不信邪,還越喊越大聲,惹得很多人側過頭來看。

  不管那追上來的聲音在她平靜的心湖炸起多麼驚人的雷劈,她沒把iPhone帶出來真是大大失策。

  「我沒聽到、沒看到,他是阿飄。」她催眠自己,一邊走一邊嘀咕,什麼人不好碰,在這裡碰到前夫,世界變小了。

  沒錯,她背後這男人就是用一張紙把她踢出風家大門,流放街頭的過氣前夫。

  很不幸,她的呢喃每個字都清晰的飄進風靜起敏銳的耳裡,他一個快步向前拉住了她的胳臂。

  梁心願一個趔趄,重心不穩往後倒了去,驚險萬分的捧住手裡的東西,裡面可是她花費一個星期做出來的東西,要是摔壞她沒辦法交代。她心裡上火了。

  「我們沒什麼深仇大恨吧,很久不見連招呼都不打一個,我不知道台灣的人情味退化了。」他的聲音清雅,像涓涓的水流,話語卻酸得可以,好像人家不理他是整個台灣人都對不起他了。

  「放手,不然我要叫警察了。」

  「妳答應我停下來跟我說話我就考慮放手。」

  她還是一樣的弱不禁風,嬌滴滴,烏黑纖細的雙眉,清靈的五官,整個人彷彿山水畫裡不經意描繪的幾筆,有種說不出的意猶未盡,不管怎麼看她,淡綠素白還是艷亮濃華都相宜。

  以前至腰際的發現在剪到耳下五公分,造型明淨清爽,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就是現在的她比以前還要多了幾分堅韌的意味。

  梁心願知道他在打量她,她昂起頭迎視他的目光。

  即便一顆心酸得可以擰出汁來,她還是咬了咬自己的唇,強自鎮定。要客套,要文明是嗎?她有,可是客氣跟文化是給朋友,不是給這個讓她成為人妻,成為活寡婦,又成為失婚婦女的男人。

  才兩年時間,要她做到風淡雲輕,兩人見面還可以相見歡〞她咬牙,再等一百年吧!

  「妳好嗎?」

  「你看我有哪裡寫著不好嗎?」

  為什麼會嫁給他?

  很簡單的理由,因為相愛。

  那時候的他已經是外科醫院最優秀的住院醫生了,除了一般外科、重建外科、還得在急診室裡輪訓,工作量繁重得無法想像。

  這樣的工作沒有讓他不耐煩,工作之餘的他,還要發動醫院同事組織醫療團,在台灣部落鄉下地區巡迥看診,免費替病人看病拿藥。

  他一個老外,卻用一口流利的、對他來說難度很高的山地語混閩南話再混國語,還有一顆愛心在偏遠山區來回奔波。義務行醫需要龐大的人手,到各處醫學院招募志工,也就變成他在工作外的工作、僅有能搾出來的少許時間裡非做不可的工作。

  那年他計劃要去奈及利亞,義工短缺的厲害。

  他用九國語言演講得到盛況空前的掌聲,她也是觀眾,跟著人群去找他要簽名,很俗對不對?他是醫生又不是偶像,當然,他也當面訓斥了她跟同學一番,但也因為這樣彼此都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她沒有進入自願軍的名單,因為她除了不是本科系學生,還看見血就怕,這樣的人就算勉強被錄取也只會拖累別人,對於她的自願風靜起給了很中肯卻很不悅耳的建議。

  她很不高興的據理力爭,結果……結果當然是她敗北,還敗得很顏面無光。

  也因為那場轟動繫上的辯論,兩人彼此有了火花,從非正式交往到紙包不住火,她變成了繫上女同學羨慕又嫉妒的對象。

  既然公開,兩人也就順理成章的開始交往約會談戀愛,從熱戀到兩人乾柴烈火的走進禮堂,一頭栽進婚姻只有一個學期。莽莽撞撞一頭鑽進婚姻,風靜起說了,他跟美國的父母不親,親情淡薄,婚後兩人就住在台灣,不用時時面對公婆,唯一希望她放棄學業,讓他回到家就可以看見她。

  她點頭答應。

  不是只有古代的女人奉丈夫為天地,她也是,世界狹窄卻心滿意足,單純的家庭主婦沒什麼不好,她向來就不是什麼女性主義的支持者,很滿足婚姻帶給她的幸福。

  放棄學業或許有那麼一點點的遺憾可惜,可是每當丈夫回到家丟掉公文包,不管她在做什麼就要衝過來抱住她的熱情,就能抵消她心底那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遺憾了。

  那幾年,他是她的天堂,是她的唯一。

  她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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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3:3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梁心願瞇起眼睛看幾年不見的男人,之前他就是個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男人,如霜的氣質,眼中一片俯瞰眾生的倨傲,明明是種要不得的優越感,她就是覺得他帥氣。

  剛剛他戴著墨鏡,也許是心裡刻意要把他忘記,收掉所有有關的相片資料,就連一點點可以觸動她心思的東西也全部丟掉,難怪她剛剛沒把人認出來。

  他的改變很大,變得更有男人味,微微往上挑的眼眉有股浸淫日久的冷冽跟邪氣,不吭聲,也讓人心裡毛毛的。

  並不是說這樣的他就不好看了,以前覺得他帥,現在,唉,更帥,這種男人只要他有心泡妞,女人會死得很難看。她就是那鐵證。

  「妳怎麼到這裡來?」她淡然的語氣神態,一點也看不出久別重逢該有的喜悅開心,這令他十分惱火。

  他料想過很多見面時的情景,也想過千萬種她的反應,可是這種冷淡,就算他是男人也不爽。

  她晃了晃手裡的東西,瞄了瞄腕上的表。「我來送貨,不能多聊,拜拜。」

  很乾脆的,梁心願走了。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冷靜,就好像她根本沒有為他失魂落魄過。

  很抱歉,她的再見真的說得太早了。

  風靜起沒攔她,可是她進了走廊,他也跟進,她進了木魚聲叩叩不斷的靈堂,他也是。

  「不要跟著我。」

  她不想承認就算他無聲的跟在後面,也讓她如被針刺渾身不對勁。是因為自己還在乎他嗎?她萬般不確定,指尖指進了紙箱。

  他只說:「我可以替妳拿東西。」

  大大的杏眼黑溜溜,形狀優美的櫻色粉唇,纖細的腰身,她還是記憶中柔軟香甜的小女人。

  見到她該說什麼?該怎麼做?這些問題他想過無數次,真的見了面,他的表現卻差勁得要命。

  「不用。」

  他們就剩下這些無聊的寒暄跟對話嗎?梁心願用力的閉了閉眼,不去想這些只會讓心情跌到谷底的事情。

  靈堂裡肅穆哀傷的氣氛兜頭籠罩了過來,一個穿無袖汗衫、胳臂還有頸子袒露著刺青的粗獷漢子看見他們馬上抽身過來。

  「這是做什麼啊,老大,梁小姐,你們怎麼一起來的?」

  他濃眉大眼,極有男子氣概,三十出頭,是朱雀堂的副堂主,風靜起的得力副手,主理堂中內外事務,也是業務好手,無巧不巧,因為父喪,他成為梁心願的客戶。「我們不認識,只是湊巧在路上遇見就一起進來了。」梁心願很快解釋。

  看得出來他們的偶遇是因為這位羅老先生。

  「我們不認識?」風靜起很難得提高聲音的分貝,這撇清讓他很不悅。

  方纔的不爽加上這會兒的不悅,他的好風度快被蒸發光了。

  「你想在這裡跟我吵架?」

  「吵架?」風靜起一怔,他跟她認識好多年,吵架這兩個字對他們來說幾乎沒有過。

  「這是老先生要的紙紮,我去跟他擲個箋問看看他滿不滿意。」藉故遁走,在客戶面前跟前夫吵架,沒這必要。

  「小李,來帶梁小姐進去。」羅大鵬中氣足,很快來了個個頭小小的小弟。

  梁心願頷首道謝,逕自進去。

  「老大,你來怎麼沒有通知我好去接機?」

  風靜起收回了凝視梁心願消失在轉角影子的視線。「家裡的喪事也夠你忙的,大家都是兄弟,不必見外。」他向來不擺架子,真心把這些替他做事的弟兄當兄弟。「你要節哀。」

  「謝謝老大。」

  「進去吧,我去給羅叔行禮。」

  羅大鵬低頭,把風靜起迎進裡面。

  「我不是讓台灣北區的人員過來幫忙,怎麼喪禮這麼簡單?」走廊外只有以他名義送過來的鮮花還有家屬的花籃,議員、總統府的聯卻不見一個,就連靈堂也很簡單。

  「我爸說他不是幫內人,不讓我假公濟私,他吩咐等他腿一伸燒成灰,找間清淨的納骨塔就好,其它都不必張羅。」

  「既然是羅叔的遺言……只是這樣太簡慢他了。」曾經老人家對兒子加入黑社會發過脾氣,他以為混黑道就是成天收保護費,替人圍事,後來看見名為幫派的東方幫只是以舊有的歷史勢力掩護正派經營,又看見兒子在公司備受器重的模樣,嘴裡不說,直到彌留之前父子才解開了心結。靈堂裡,奇異的是道士的木魚不敲,誦經聲也停了,包括未亡人都圍在梁心願的身邊。

  一輛紙紮的哈雷重型機車就放在供桌上,看到的人個個嘖嘖稱奇,忘了眼淚鼻涕都還掛在臉上。

  「真是太逼真了。」小老婆驚歎。

  「在陰間的老伴要是收到應該很拉風。」大老婆說。

  「我還給羅老先生做了皮衣皮褲還有安全帽,在天堂飄車還是要注意安全的。」梁心願把東西一併拿出來。

  大家摸來摸去愛不釋手,要不是祭品還真想留下來作紀念。

  「謝謝妳的細心。」握著她的手,羅家人感激涕零。「我爸要是收到這些會高興的跳起來,他一直以為我哥混幫派是被他帶壞了。」羅大妹對她心存感激。

  「這是我應該做的。」老實說她還不是很能適應客戶的熱情,趕緊把手抽回來,通常他們不介入人家的家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當接到訂單時,他們會先和親屬聊天,瞭解往生者的生活風格和喜歡的事物,做好的紙紮也才能得到共鳴,這哈雷就是這樣來的。

  「那東西不是妳辛苦做出來的,等一下一把火就燒掉了吧?不可惜嗎?」風靜起走過來,粗略算過那輛製作精細的哈雷起碼有幾百個零件組,這要花費多少時間才能扎出來?結果卻要一把火就終結了它。

  「不可惜,如果人在往生後能夠藉由紙紮的供奉讓他享受比生前更好的生活,為什麼我們不做?這一來讓活著的人撫平傷痛,悼念逝去的人,不是好事嗎?」梁心願收拾大紙箱,準備離開。

  「為什麼要做這麼辛苦的工作?」

  「不辛苦,我自食其力。」

  「我記得以前的妳膽子比兔子還要小。」

  以前的她,就算小強無害的從她眼前路過,她都能嚇得跳上沙發,臉色發白;殯儀館可是很多人忌諱能不要來就不來的地方,她卻自在隨喜。

  「往生的人並不可怕,他們起碼不像活著的人有那麼多令人費解的心思。」她動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妳在埋怨我?」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也包括我嗎?」

  「借過。」越過他,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風靜起目送梁心願離開,直到看不見人影,抱自己的胳膊,金棕色的眸子有著難解的情緒。

  「老大,我看你跟梁小姐很有話說嘛,你年紀不小,也該找個對象了。」羅大鵬湊過來。

  像他都兩個孩子的爹了。

  「大鳥,我要住下來,你替我找個房子,地點要在她隔壁。」

  他的婚姻在當時沒多少人知道,因為那時的他忙得不可開交,也為了保護她。

  如今想起,到底是對還錯?

  以前由於住所就在三樓,樓下辦公室的電話只要響,不管梁心願是生病還是睡覺,都得爬起來接電話,不只這樣,就算名義上是周休,也要接待假日才有空、臨時需要趕工的客人,這情況一直持續到菜瓜來應徵工作為止。

  菜瓜的情況很慘,丈夫有家暴前科,被夫家趕出來後身無分文,好啦,她就是心軟,受不了同樣是女生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於是就把三樓的房間讓給了她。

  反正身上還有餘錢,她在辦公室附近租了間小公寓。

  她用的是風靜起給的錢,她的贍養費。

  可是當工作和生活不用再糾纏在一起,她告訴自己這是從那場婚姻裡得到的補償,不用內疚不用不安,她可以用得心安理得。

  「謝謝前夫給我贍養費,沒讓我挨餓受凍;謝謝前夫的慷慨大方,我才有這問公寓住……欽,憑什麼我要感謝他,我一定是腦袋壞了。」

  每當心情好的時候,她偶爾會感謝前夫大方留給她為數不少,應該說是她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金錢,但是這幾天的祝禱充滿火藥味,複雜的情緒已經纏繞了她好幾天,消失在她生命裡兩年的男人出現了,還一副無辜的臉孔,這讓她氣憤,她用做家務來拔除心底瘋狂滋長的雜草,不讓風靜起的出現干擾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單身的好處。

  對啊,一個人多輕鬆,自由自在的出門,買了東西不用心虛,不用浮報價錢,一個人吃飽全家飽,不用給誰等門,不用費盡心機每天變換花色煮菜,甚至在愛做的事情上曲意承歡……

  她一定瘋了,就打了這麼一次照面,風靜起無窮的影響力居然讓她心裡莫名的起了一堆毛球。

  偏偏那個人如同曇花一現,自從在殯儀館打過照面就如同石沉大海。

  一口把鮮奶喝光,她拍拍自己的頰,梁心願啊梁心願,人家什麼表示也沒有妳就自己亂了陣腳,自己鑽牛角尖鑽個半死,妳夠了喔!妳不當良家婦女已經很久,也不必在意他幹麼出現,他要是敢再出現- 叫他有多遠就給老娘滾多遠吧!

  心理建設完畢,把玻璃杯拿到水槽下隨手沖乾淨放上架,準備出門。好難得的輪休,她要趁機會把空空如也的冰箱填滿。當初- 她要是能夠懷上風靜起的孩子,也許就不會這麼寂寞,繁華都市裡的單身女子,過著除了工作什麼都沒有的生活……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自己好笑,開口閉口都說自己不是婦女大嬸了,到超市買生活用品,到百貨公司買折價品,她的骨子裡還是那個斤斤計較的已婚婦女吧。

  仔細的鎖了門,一轉身,嚇!

  「嚇到妳了?」他的聲音有點啞,卻啞得扣人心弦。

  「你……怎麼在這裡?」兩次碰面她好像都問著同樣的問題。

  她拍著胸口,玫瑰般紅潤的小臉,牛奶般的肌膚,還有那微慍的神韻,像一座汝窯的白瓷美人,叫他好想一把把人摟進懷裡來恣意憐愛。

  「我住妳隔壁,新住戶,想說過來打個招呼。」

  「你的身份住這種老舊公寓,不會太委屈了?」

  「兩房一廳一衛浴,妳都能住了為什麼我不可以?」

  「你要住哪是你的自由,報備就不用了。」

  「妳怎麼知道我在跟妳報備?」她氣紅臉蛋,大眼瞪他,小嘴就是找不到一句話來反擊他。氣死人了!選這時候腦袋當機。

  「我們重新再開始好嗎?」

  真可愛,她還是一逗就臉紅。

  忍痛和她切斷關係,竭盡所能的為她安排好生活跟一切,誰知道她完全不領情,這公寓起碼有二十年歷史,沒有保全,沒有管理員,她一個單身女子在這裡出入根本談不上安全。

  「你不會忘記離婚協議書上面寫了,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吧?」她恢復鎮定。

  「我想破鏡重圓。」

  「鏡子破掉就是破了,勸你不如早點去買一面新的。」輕易得到的東西,人總是不會珍借。

  「我喜歡舊的鏡子,我對它有感情。」

  「我聽你在放屁,離婚是你的決定,說要復合的也是你,那我呢?我的想法在哪裡?」她變了很多,已經不再是他認識的那個梁心願了,她有了爪子,抓人還滿痛的。

  「妳知道嗎,其實會走到離婚這一步,一點都不是我的本意,如果可以,我不想離開妳。」他想念那個總是虔誠仰望他,彷彿是看自己世界的神,全身信仰愛戀他的梁心願。

  他記得她說愛他時的嬌惑甜美,記得她在屋子裡忙碌的影子,記得她曬衣服時老愛在帶著陽光味道的被單上磨蹭的嬌俏模樣。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讓我感覺我是一個無用的妻子,只配享受你給我的衣食無缺,你在想什麼、你在做什麼、還有為什麼要跟我離婚,我都一無所知,你的命令我負責執行,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麼?」

  她眼眶一紅,別過頭去。

  兩個人從相愛到建立家庭,甚至孕育下一代,都需要極大的互信和投入才能長長久久,他們,對彼此的認識太少,只因為一份單純的熱情就進入婚姻,懵懂釣在一起,懵懂的分開,驀然回首,多年的婚姻剩下的是帶不走的情傷。「心願,對不起。」

  她一震。

  男人是不道歉的,他卻為她低頭。

  「我這一生除了妳沒有別的女人。」

  響應不了這個帶著太多愛恨的話語,可是不管她有多氣他,心裡有多少怨氣,他都不能讓這兩年的隱忍變成流水般無意義的事情,這次他不會再輕易放開她的手。

  梁心願好想問他-

  那麼我們為什麼會離婚?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讓她重重地摔了一跤,卻不知道跌跤的原因,要復合?她對他的愛情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上名字的同時就已經被扼殺了。

  「妳別生氣,我去晨跑回來發現樓下有人在賣米香,我記得妳愛吃。」話題怎麼來了個乾坤大挪移?

  「我怕肥,已經不吃那個了。」真沒用,剛才的氣勢呢?居然一聽到米香口水就氾濫,她怎麼那麼沒路用啊。

  「走吧,反正妳也要下樓出門,順便看一下又不會怎樣。」他就直接牽著她的手下樓去。

  「我要去超市。」

  即便梁心願瞪他瞪得眼睛快要冒煙,偏偏他那向來不太有表情的臉居然漏出一副得逞歡喜的模樣,她被他的樣子吸引,按理說她氣他氣了這麼久,應該要好好編他個耳光,甚至把手抽出來的,可是她忘了要發火。

  是因為對他還有餘情,所以也依舊學不會拒絕嗎?

  「那個不急。」

  樓下一輛小貨車就停在巷子口的畸零地上,「蓬」的爆米花聲音還有麥芽的香氣頓時瀰漫出來,梁心願和小區的老媽媽錯身而過,她看見老人家的眼睛裡有著童年那種純粹的喜悅星星。老實說,她還以為這種到處替人家爆米香的車子已經絕跡了。小時候,阿嬤總是不厭其煩的跟她講她的小時候。阿嬤說那時候的米香沒有現成的,得從自己家裡帶出米、糖來,然後香噴噴的米花就會從奇異的麻布袋裡出現,那聲響,那香味,還是叫人吮指回味,她懂,那是阿嬤的少女情懷,就像剛剛與他們錯身而過的那個老媽媽。

  「太太,妳可來了,妳先生真是體貼,他說妳最愛吃現爆的米香,叫我不能走,不是我吹牛,我們張家米香可是有百年歷史,妳一定要嘗嘗看,不好吃不用錢啦。」穿著汗衫長褲的師傅很以自己的手藝自豪。

  看看車子上羅列著各式口味的米花,梁心願說了,「我要蠶豆口味的。」

  臣服在米香的香氣裡不算太弄吧?

  二十分鐘後,她拎著芳香撲鼻、切得四四方方的爆米香往回家的路上走,嘴巴嚼著老闆送的試吃產品。

  「要去河堤上走一走嗎?」他提議。

  要去散步嗎?逛夜市嗎?周休出門去風景區走走嗎?這些以前都是她興致勃勃的提議,可一到他面前很快便被打回票,他手頭上有很多事要做,他有學術論文要發表,美國國際醫學會即將延攬他成為會中最年輕會員的宴會要參加,還有什麼全球醫院高峰會議……

  對他來說這些才是重點,她已經娶進門,只要不出什麼錯,她一輩子就都會是他的。

  想起過去,她忽然覺得索然無味。

  「這些你帶回去吃吧,我沒胃口了。」把一包原封不動的米香給風靜起,她逕自走了。

  其實,他們跟米香的因緣不只這樣。

  有一次她剛好期中考完畢,他也剛好拿到假,兩人於是計劃來個基隆廟口一日游,包包裡裝著昨夜打印出來的A4紙,上面都是網友介紹的美食所在地,一輛加滿油的機車,兩人就沿著八斗子濱海公路想直奔目的地,濱海公路的海邊好美,兩人邊走邊玩,中午出發直到傍晚趕上夜市最熱鬧的時間,他們毫不客氣的大啖美食,鼎邊銼、奶油螃蟹、生猛海鮮、三明治、雞卷、豆簽羹、泡泡冰……捨不得許多沒吃到的美食,她直嚷著恨不得有好幾個胃。

  回程,玩累的梁心願昏沉沉的在他溫暖的背後打著瞌睡,風靜起沒辦法,為了她的安全,只好脫下外套繫住她的腰,又在自己胸膛上打了死結,把她像嬰兒似的帶在背後。

  她摟抱著他的腰,臉貼著他,瞇著眼睛,茫茫的看著海面上一點一點捕捉透抽的漁船燈火,這條路一入夜,每個路燈都是芒星狀,就像一個星星城市一樣。

  風很涼,星星好美,如果可以這樣一路騎到天的盡頭就好了。

  天的盡頭沒到,好景不長,向朋友借來的老爺車很不賞臉,半路爆胎了,風靜起這才把她搖醒。

  兩人面面相覦。

  這公路上要去哪裡找機車店修理補胎啊?最弔詭的是居然連平常三步一間的便利商店也找不到一家。

  風靜起要她穿上外套,便開始推車。海濤拍岸,有些路段冰冷的海浪還會濺到人身上,走了一段路,她開始講笑話,將同學的八卦說給他聽,比手劃腳,最後助教還有教授的緋聞都搬出來講了,他也聽得樂不可支。

  多年後想起來,在那樣的深夜,因為有他,她一點都不害怕。

  當然,她也忘記自己是有門禁的。

  「我們就在這裡休息,總會有車子經過的。」風靜起明智的做了決定,因為她再也走不動了。

  看見她掩飾不住的跛腳,他不容置喙的脫下她的鞋子。

  只見腳跟上是已經破掉的水泡。

  他怒吼,再也不許她走路。

  他們就這樣坐在路邊的水泥椅子上,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最後是一輛小貨車拯救了他們,貨車老闆簡直是救星,不只借了他們手機打電話報平安,還替他們打電話給附近熟識的機車行老闆,請他們派人來修車,直等到修車行的人來,最後臨走還送給他們一大包米香。當然,她的腳也讓機車行的老闆娘給妥善料理了。鄉下人情味的濃郁,他們總算嘗到。

  米香還是那麼好吃,往事回味起來還是別有一番滋味,只是物換星移,誰都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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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3: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週一上班症候群這種文明職業病很少發生在天堂。天堂的工作屬於責任制,誰接的案子只要能在預定的日期完成,這中間你不來上班,要晚到早退都不會有人干涉你,再不然上班上到一半突然憂鬱症發作,辦公室後面有卡拉OK點唱機?十塊銅板丟進去,愛唱什麼就唱什麼!茶水間免錢的三合一咖啡、烏龍茶包任君喝到飽,等你神清氣爽了再進辦公室,彈性上班,非常的人性化。

  老闆就算開門看到員工十點半了還在吃早餐喝豆漿也不會怎樣,經過還會從你手裡打劫一塊蔥油餅也說不定。

  「心願姊,妳幫我看一下這個動線設計可不可以?」小P 把他手上的計算機轉向梁心願,最近公司的豪宅賣得好,他們就做豪宅做到頭暈。

  「……」咬著鉛筆不知神遊到哪去的女人毫無反應。不會吧,才剛上班,休假日約會約過頭了嗎?

  「大姊頭,天靈靈地靈靈,三魂七魄回來,魂歸來兮嘿。」

  「歸你的頭啦!」一個活頁夾打下去,這口無遮斕的臭小P 。

  「哎唷,君子動口不動手,我們是文明人,有話好說。」會腦震盪欽。

  「我是女子,孔老夫子說的那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的那個女子。」

  「心願姊,妳到底在想什麼,我叫了妳半天,妳幫我看一下這間宅子的動線有沒有問題?」

  「不早說,嗯,從大門到臥室的動線沒問題,傢俱小零件、比例都沒問題,不過……」

  一聽到不過兩字,小P 的嘻皮笑臉沒了,把才纔拿下的眼鏡又戴回去。

  「你想想,如果這間房子是你要住的,你會怎麼裝漬擺設?還有我記得這個客戶要戶外游泳池,記得加進去,你用色太保守了,可以大膽一點,另外這草皮的顏色不對,有擬真布面草皮,你去把所有相近色系的草皮拿出來比較看看。」她沒有美術背景,不是工藝科出身,訂單接不完是因為她秉持著每個紙紮都是獨一無二的作品,要求用心。

  「知道了,我馬上去改。」他沒走開。「心願姊,那個紙業公司小開人不錯,妳嚴選的幾百種紙板他都替妳開發出來,妳不考慮考慮?」

  「不考慮!」一個堅定又嚴峻的男聲拒絕了他的提議,一身雪白的風靜起不知道什麼時候杵在門口,別人這麼穿只會讓人覺得噁心,但是雪紡的襯衫穿在他身上就是很好看,那慵懶底下蘊藏的氣勢分毫未減。

  「你來做什麼?」

  「再不來妳就被人搶走了。」

  「胡說,誰告訴你我在這裡上班的?」

  「隨便問一下就知道啦。」他回的漫不經心。

  什麼叫做問一下就知道了,天堂又不是那種1 開頭的人力網站,只要輸入名稱就有成堆的資料跳出來。這人,任性的離婚,現在又任性追上來,他到底想怎樣?她很想一腳把他踹到天邊去!

  「妳這裡外觀老舊,想不到裡面還滿寬敞的。」他居然朝著目瞪口呆的小P 彈手,示意他有話要跟梁心願說,請他走開。

  小P 還沒能反應過來,菜瓜已經知情識趣的把人都叫到門外。

  這是什麼情況?

  梁心願瞠目結舌,可兩害相權取其輕,她暫時無暇去追究自己的員工竟然受他的指揮這件事。

  「所以呢?」

  「聽說妳公司裡缺一個送貨的小弟?」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聽說,又是聽說,去哪聽來的?

  「妳用我吧,我自備一輛悍馬,雖然已經跑了三萬多公里,但要送貨不論遠近都比妳那台老喜美好很多。」

  「你是拿手術刀的人,怎麼能來做這種送貨的小弟工作?別開玩笑了。」根本是大材小用。

  「我已經兩年沒有執業,執照過期了。」

  「你- 開玩笑吧?」

  「妳又不是不認識我,我向來不說笑話的。」

  的確啦,他當任何人的救星很成功,不過作為男人真的很差勁。

  可她還是覺得不對,他以前一天至少四台的手術跑不掉,這還不包括看診還有巡房,以及南北奔波開不完的醫學會議。要有前線醫療經驗必須經過三年FCCS 訓練才能擁有考試資格,取得資格才能組團遠赴那些荒僻的國家……

  這樣捉弄她很好玩嗎?她的臉沉下來,面容罩霜。

  「靜起,你要考取加拿大急救醫學會認證的專門醫生執照還有ATLS 和CON執照時我們的婚姻還在,你是可以拿著國際醫師工會發的執照到世界各國行醫的。」

  也就是說台灣的行醫執照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幫助跟影響。

  「妳真瞭解我。」他金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他好喜歡這樣的心願,就算她關上心門拒絕他的進入,可他聽得出來,現在的她話裡的感情要比平常多得多。她歎氣。

  「請出去,我在上班。」那幾年的婚姻,他快速的從必須隨Call隨到的住院醫師升到主治醫師,甚至總醫師,可見他的天分還有認真,也把她冷落得很徹底。

  她有時候會想,一個女人跟男人的工作吃醋是不是很愚蠢?這問題到現在還是沒有答案。

  因為愛他,這醋她有心理準備要吃上一輩子。

  「我是認真的。」

  「菜瓜,打電話報警。」她吼。

  菜瓜從外面探頭,一臉為難。「心願姊,這樣怎麼跟警察說,他不是妳的前夫嗎?夫妻床頭吵床尾和,鬧上警局會很難看。」

  「我沒有要鬧上警局……」梁心願無力的看著很顯然不是跟她同一國的好同事。

  慢著!她從來沒向同事提過風靜起這個人。「妳怎麼知道他是我前夫?」

  「妳還沒上班之前他就來過了,還要了我們每個人的身家資料。」

  「你居然做這種事?」恐嚇她的員工?

  風靜起接話接的很順,「心願,妳是我身上的肋骨,只能依附我而存在,我不會把妳讓給任何男人的。」

  「無聊!」背叛婚姻的人是誰,現在憑什麼立場來宣告主權?

  「我知道妳恨過我,怨過我,也氣我,可是妳也愛過我不是?我承認以前的我太忙,並沒有好好的經營婚姻,很多事情讓妳心裡不舒服,我知道妳一受傷就會拒人於千里之外,也許我們以前都把婚姻想的太容易,我呢,不想老是讓後悔在心裡開運動會,也不想一輩子都遺憾著,我們再給彼此一次機會不好嗎?」

  梁心願說不清在胸臆漫開的是什麼滋味,他依戀的眼神繞著她轉,他太清楚她的弱點了,她的神氣巴拉都是紙糊的。

  她根本不氣他,可是她還是要問,不問清楚,心裡的疙瘩永遠都在。

  「如果你真的愛我,會隨便的離婚嗎?」

  風靜起的臉蒙上一層陰影,眼底交織著極端複雜的情緒,他的手扳著辦公桌沿,辦公室裡一片僵硬的死寂。

  「不說也無所謂……」梁心願心裡一層層發涼。

  「我就是因為珍惜妳才離婚的,如果以後再遇到同樣的事情,我還是會選擇把妳放在最安全的地方,不管用什麼方式。」

  梁心願苦笑。

  「風先生,我的智商不高,你要玩腦筋急轉彎我應付不來。」

  「心願,晚上出來吃飯,妳想知道什麼只要妳問我都會說。」他不敢造次,儘管好想再去握她那雙小手,還是忍了。

  「我……」拒絕已經到舌尖。

  「如果妳要我在這裡說也不是不行,只是會被他們都聽見喔。」知道她注重隱私,他很故意。

  「風靜起。」

  「又!」

  「我下班給你電話。」她遲疑了下表情,看得出來很掙扎,但終究還是答應了!

  好想打他!

  「我的手機號碼沒有變,妳還記得嗎?」就算注入強心針的功效也沒這麼好,他覺得自己好像活過來了,他的心底冒起了喜孜孜的泡泡。她點點頭。

  她也不想真正的後悔。

  給他一個機會,看他能溪出什麼理由來。

  「那晚上見。」

  他一走,躲在樓梯口聽壁角的三個人都鬆了口氣。

  站在樓梯最上層的菜瓜準備繼續她的工作,這種兒女情長的事情她才不耐煩去偷聽,會變成同黨份子還不都是前面那兩個好奇寶寶說什麼一家人要同進退,誰跟們一家人了?

  唉,真是頭痛。

  小P 壓低聲音問可樂,「ATLS 和CON?」

  「你問我我問誰?」這麼專業的名詞,她又不是醫學系出身,問道於盲嘛。

  走過兩人眼前的菜瓜不輕不重的丟下一句話,「ATLS是高級外傷急救術的證照,CON是重建手術證照。」然後施施然的回辦公室去了。

  「想不到心願姊的前夫這麼厲害。」嘩,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厲害了,神人等級啊。

  「你知道就好。」

  「咦,菜瓜也是讀醫學院的嗎?要不然她怎會這麼清楚?」終於有人回神過來。

  「你問我我問誰?」

  快炒店裡客人很多,上菜的速度卻很快,七八樣菜一下就齊了。

  「叫這麼多哪吃得完?」

  「多吃一點,妳太瘦了,工作忙身體也要顧。」風靜起率先舀了一湯匙的菠蘿蝦球放進她碗裡。

  那是她愛吃的一道菜。她平常一個人三餐總是隨便打發過去,好久沒這麼正式吃頓飯了。對於食物,她的胃腸從小被父母訓練得很傳統,要喝湯、吃飯才會覺得整天的能量充沛。

  可是離婚後她再也不曾進過這種供應合菜的餐廳。

  這種菜麻煩在一個人吃無聊,一定要兩個人以上,你一筷我一筷的搶著吃才有滋味,山堆的菜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吃個精光。

  老夫老妻的腰圍總是會多出來那麼幾吋,就是這麼來的。

  一個人,她寧可買土司,去超商買茶葉蛋,都不願意去看別人閤家歡樂的樣子。

  看見她開始吃飯,他又把三杯炒皮蛋舀了一湯匙給她。「妳知道我有黑社會的背景,醫生的工作又到處跑,身兼數職,像我這樣的男人妳肯嫁給我,其實我就應該要偷笑了。」

  她逕自扒飯,回答得很冷淡。「我糊塗,眼睛糊了蛤肉,沒想到你這樣的男人不能嫁。」其實在愛裡,這些都不重要,她愛的是他這個人,跟身份一點關係也沒有。

  風靜起咳了下。撇開他是黑社會身份這部分不談,當醫生的他就很忙了,他也相信世界上沒有哪個女人能忍受得了像他這樣的丈夫。

  「妳後悔了?」

  「你到底要說什麼?要我承認什麼?」她咱地放下筷子。「一開始我是怨你的……可是後來想開了,你,只是沒那麼愛我罷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我愛妳。」

  「你夠了喔,風靜起!」她要翻臉了。

  每次都用這句話來搪塞她。

  「我愛妳,要不是那麼愛妳就不會跟妳離婚,也不會繞這麼大一個圈子。」他一字一句,不受梁心願的怒火波及,金色的眼裡有著盤旋不去的苦澀。

  「太深奧了,我不懂。」她撇過頭。

  「那一年我在查德受了傷。」

  她瞬間抬頭。「你什麼時候去查德的?」受傷?什麼傷?她幾乎想衝動的站起來仔細檢查他的身體。「我記得你最後一次跟團不是到伊拉克?」

  「嗯,我們後來轉到查德去,那時候的查德正在內亂,逃難的難民、民兵都擠在邊界,逃也逃不出去,要時刻擔心轟炸機,總之情況很複雜。」

  「你受了什麼傷?」嚴重到需要離婚的地步?

  「我一直昏迷不醒,人醒過來時已經在美國,發現炸彈碎片嵌入脊椎傷了神經,整個人都不能動了。」

  梁心願的頭低了下去,彷彿有什麼鎖住喉頭,難以呼吸。

  「我自己是醫生,對自己的身體很明白,五年、十年,我一點都不確定能不能再站起來走路,我不能拖累妳,妳還年輕,還那麼美好……欽,妳別哭……」

  她抿著嘴,眼兒紅了,可神情沒有因為這樣放軟下來,反而都是懊惱。

  「你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憑什麼替我做這種決定?」

  「我知道我錯了。」

  想不到他又道歉,猛獸也有變成家禽的一天,梁心願歎了口氣。還氣什麼?他很輕易的讓她消了怒火。「那傷現在還痛嗎?有沒有什麼後遺症?」

  她微顫的伸出雙手想碰觸他,可到半途又想縮回來,卻被眼尖的風靜起握住,沒有費力掙扎,從他指間傳過來的溫度暖和了她的人還有心。

  「沒問題了,妳忘記我可是擁有魔鬼般的體能?,」

  唯一留下的紀念,就是只要變天,他的骨頭便會預先做氣象報告。

  「真的?」

  「純金的,妳可以免費鑒賞。」

  她嬌慎的白了他一眼,目光流轉,那種放下心又不知道要拿他如何是好的神情動人極了。

  「我還沒有原諒你。」他還是把她當外人。

  「心願,我們復合好嗎?要不然……留校察看?給我表現的機會?」退而求其次已經是最後限度。她好想用美麗的笑容,無邪的溫柔點頭,可是,那個頭她點不下去。為什麼再不能義無反顧的,像以前那樣天真嬌惑的用全身的力氣答應?

  「心願?」

  梁心願不複雜,她甚至是單純的,向來風靜起都能從她的眼神、舉動看出她的想法,現在她……遲疑得很厲害。

  她猶猶豫豫地看他,「靜起……」

  風靜起溫柔的打斷她。

  「先不要說沒關係,我知道橫亙在我們兩人中間有兩年的空窗,這瞬息萬變的世界,一秒鐘,人心就會變了,何況兩年。」

  他想知道她這幾年的生活細節,想瞭解她更多,他們的交集那麼少,他可能等上十年也打動不了她的心。

  所以,他必須另想辦法。

  往好的方面想,她不再如同前幾次那樣冷漠的拒絕他,這算是好的開始對吧?

  老實說男人也怕拒絕的。他的萬般不確定終於得到了響應,雖然不是濃烈如火的響應,但她的不再抗拒讓他們的關係向前邁進一大步,這些已經足夠讓他快變成死灰的心重新燃燒起來。他會把她爭取回來的,是的。

  「我知道我對妳不夠好,我在病床上那些日子曾經想過為什麼我從來不曾把握和妳在一起的時間,我錯過了好多可以表達的機會跟時間,我後悔了,現在的我想每天跟妳在一起生活,想一早起來就可以看到妳的臉,可以看見妳愛我的眼睛,可以看到妳兩腳踩在地板上那渾圓的腳趾……」

  「別再說了!」一種極致的幸福充塞在她心裡,她搗住耳朵,從心口到喉嚨都在顫抖。

  「好,我不說,妳趕快吃,菜都涼了。」

  她潔淨如白花的笑容像春日陽光,要不是時間不對,地點不對,他真想就這樣撲過去。

  受到蠱惑般的鼓勵,全身血液開始集中在下腹,他眼中鍍染了一層情慾,明目張膽的盯著她,想把她吞吃入腹。「妳不吃的話……換我吃妳……」他的眼神太赤裸,赤裸得讓梁心願想假裝沒看見都沒辦法,哪知道薄染了紅霜的容顏在風靜起看來更加可口了。

  他越看越猖狂,直到梁心願用小手掩住他愛意滿滿、幾乎溢出眼眸的眼睛。

  風靜起拉下她的小手放在嘴唇上輕吻。

  「拜託你這是公共場所。」

  「不要緊啦,少年人談戀愛我們也很愛看。」原來忙著掌廚的老闆娘用她的台灣國語鼓勵他們。

  年輕真好,讓人想起初戀啊〞

  想當然耳,飯沒吃成,兩人從小吃店落荒而逃,一直逃到人車洶湧的大馬路上。

  以後以後這間店絕對不能再來。

  糗大了。

  然後你看看我,我啾啾你,懷抱同樣心思的男女又尷尬又是好笑。終於,真心的放聲大笑。這一笑,泯了恩仇。

  道過晚安,兩人各自回到公寓。

  他目送梁心願走進屋裡,門關起來,確定落了鎖才回自己的公寓裡。

  好簡陋的房子,除了一張彈簧床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無所謂,因為他根本不打算在這裡長住。

  他的床就靠著梁心願房間的那面牆,他翻身上床,雙臂墊在腦後,同一層樓,不同的兩道門,各自關上,就成了兩個各不相干的世界了。

  儘管他們彼此曾是夫妻,曾是最親密的愛人,相濡以沬,但是現在的他們卻因為一道薄薄的牆而有了隔閡。

  他翻身咒罵,澎湃的熱情無處可傾倒,風靜起無端的恨那道牆。

  「心願,現在的妳在做什麼?有沒有一點點想我?我很想妳……」他告訴自己這是獨眠的最後一晚,明天,明天走著瞧吧,他一定要盡快打破兩人間的藩籬。一個人的床好孤單,他受夠了!

  梁心願從進門就把包包放在玄關的櫃子上,啪啪啪,連續把屋子裡的燈全部打開,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應該說,是和風靜起結婚的時候養成的。

  人真是慣性的動物,一旦習慣了什麼,就會一直延續下去。

  人也是一樣吧?

  不管往後在人生的旅途上又遇見多少人,最心愛的,排在第一個順位的,永遠只有最初的那一個。

  她忘了要換上室內鞋,脫下高跟鞋後掉魂似的到處晃來晃去,最後停在同樣一面牆壁前,她怔怔的摸著簡單粉刷水泥漆的牆壁,他就在牆的另一個面,只要幾步路就能抵達他的懷抱……

  她的心還有他,一直都是。

  兩年來,有多少男人向她示好,表示要追求,可是她就是沒辦法對別人敞開心房,再去愛人。如今風靜起回來了,還說要留校察看,他是怎麼想到的?他還是跟以前一樣隨便說個冷笑話就能逗她笑,隨便講個什麼,她總是牢牢記在心底反覆品嚐。

  她是不是很傻?

  沒有人知道她的心事,她也無從向誰訴說。

  說她還愛著前夫,心裡思思唸唸就他一個人,會被嘲笑吧,這是什麼年代了?

  她想得癡傻,忽然嘴角噙笑,那是抹苦笑。

  「梁心願,妳到底是哪裡不對了?竟然對著一面牆發傻,今天什麼事都沒發生,妳只是下班後和一個男人去吃飯,就這樣而已,不要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這樣太丟臉了。」

  拍拍臉頰,再也不看那面牆一眼,她搖搖頭,決定要進浴室好好把全身泡在冷水裡,她需要清醒。

  泡了澡,整個人都舒坦了,窩在籐椅上有一搭沒搭的擦著半濕的頭髮,胡亂按著遙控器,角落的立燈染上了寂寞的橙色。

  這就是她一個人的生活。

  每天都沒有什麼變化,每天都這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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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色逐漸濃郁寧靜,夜深人寂。一道敏捷的身影從左右互通的女兒牆攀越過來,輕巧的落在放著洗衣機的陽台,踩著柚木地板打開落地窗長驅直入了。

  沒有空調的房子有些悶,他一進來就看見唱著獨角戲的電視,他認得這台電視,不只有電視,這公寓裡有幾樣小巧的傢俱甚至擺飾都是他眼熟的。

  她不住他留給她的大房子,卻留下了他們一起去添購的東西……

  她躺在籐椅上睡著了,這套籐椅原來是放在起居室的椅組,她一直很喜歡。

  她白皙的腿蜷著,裸露著胳臂,身上穿著簡單的舊T 恤,棉短褲,睡著的臉帶著溫潤的柔軟,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見她睡得並不安穩,翻身的關係,懷裡抱著的俄羅斯娃娃掉了下來。

  那娃娃不大,顯然是其中一個小號的娃娃。風靜起飛快的撈住了那個娃娃,怕吵醒了她。

  這個娃娃全身手工彩繪,是他們蜜月在威尼斯買回來的,一套總共有七層,從娃娃的中間轉開,一直轉可以轉到最小的那個娃娃,這個,應該是其中的一個。

  他還記得當初看中這俄羅斯娃娃時他告訴她,俄羅斯娃娃又叫許願娃娃。

  「我要聽故事,我要聽。」那時的她像朵花,向著陽,揚著燦爛的笑容,極度的美麗,連路過的洋人都驚艷的看她。

  他們抱著娃娃在廣場噴泉找位置坐下來,為了怕她的花裙子被水濺濕,他用手帕墊著已經有上百年歷史的噴泉石,慢慢的給她說故事。

  「數百年前,一個戰亂不安的時代,在俄羅斯的一個小鎮裡,男人都被徵召去打仗,無數的少女頓時失去了最愛。此時,有一個喜愛木雕的女孩,用白樺木刻成了許多由大至小的娃娃,它代表著生生不息,並彩繪它的生命。這時,前線卻不斷傳回惡耗,於是少女便向娃娃許下心願,希望她的情人能平安的回來,否則以後再也不把娃娃擺出來,最後她真的如願以償,她的情人奇跡似的歸來。而娃娃也再次被陳列出它的美,許願娃娃就此流為美談。」

  後來,這組娃娃跟著他們回到台灣,他想起來了,每次,只要他出門她就會把娃娃一層層依次的拿出來,直到他返抵家門,她才又收起來。

  風靜起往小餐廳的角落看過去,沒錯,那幾個層層迭迭的木製娃娃就擺在那裡,戴著惑欲的頭巾和繡花圍裙看著他。

  他轉到梁心願跟前蹲下,輕聲的,低吟般道:「傻女孩,妳一直在等我回來是嗎?我回家了,妳可還願意接納我?」

  那一夜,梁心願作了個夢,夢裡有道長長的歎息困擾了她,第二天醒來,她只能自己下結論,那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是,她是怎麼上床的?

  昨晚她,明明應該是睡在沙發上的。

  最奇怪的是,那套被她拆散的許願娃娃恢復原狀了,一早她起床從冰箱拿牛奶的時候發現的。是誰來過她的屋子?說是遭竊,重要的財物什麼都沒丟,她喝完一杯牛奶,直到穿好衣服準備出門,仍是一頭霧水。

  決定了,她要去換個堅固點的門鎖。

  欽,她當然不知道鎖這種東西,既防不了小人也防不了武功高強的某人……

  「早安!」

  剛要下樓梯,不意外的問安聲音響起。

  「早,你也這麼早出門?」感覺上,他是刻意在這裡等她的,紫藍的帆船鞋,簡單的T 恤,外搭橘色格紋襯衫,扣子完全解開,白卡其的長褲,很休閒的打扮,但是穿在他身上就是有股異於常人的清貴氣質,就算女生也會想對他吹口哨的。

  反觀自己一雙黃色楔型涼鞋,多口袋的連身褲裝,實在有點隨便。

  得了吧,又不是情人要約會,幹麼計較起自己的穿著來。

  其實人好看穿什麼都順眼,白袍的他,西裝的他,現在休閒風的他,都是一枚大帥哥。摸著良心說,她真的認識他嗎?好像不盡然吧!

  他從來不瞞她什麼,就算身為黑社會幫派的堂主,婚前,他也坦白的承認,但是卻從來不曾把任何一個弟兄或是外人認知裡的黑道習氣帶回家裡。

  現在想起,莫非他在用另外一種方式保護她嗎?

  不讓她知道那些陰暗,可能是暴力的,也可能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他不管是從開刀房回來還是因為那幫兄弟出門,最後一定是一身乾淨清爽回家,唯一邋遢、不修邊幅的時候,只有去義務行醫時。

  「心願,怎麼在發呆?」五根修長的手指從她眼前晃過,一張永遠曬不黑的俊臉放大著。

  「沒事。」自從他出現,她的腦子裡跑馬燈似的都是他,她的平靜一去不回頭了嗎?

  「那麼一起去吃早餐?」

  「我都帶到公司去吃。」

  「順便買我的份。」

  啊,這人是怎樣,臉皮要比萬里長城嗎?還是她的拒絕太隱諱?最後她還是買了,敗在他太過真摯的眼神。

  他拿了早餐朝她揮揮手,笑容陽光如阿波羅,然後當著早餐店老闆娘的面親了她的嘴。

  「晚點見喔。」

  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老闆娘用羨慕又嫉妒的口吻說道:「年輕小夫妻就是感情好,像我家那口子,唉……」最後以長長的歎息作結。

  她不知道要如何響應,拿了三明治趕快走人。

  由於掛著店長的身份,除了跑外務,接洽事宜,所以也不見得每天都能準時進公司,這一天,等她回到公司附近,周圍的道路交通卻整個打結,同一家搬家公司的車把這條巷子塞住了,她的車子進不來,只好把車停在外面價錢賊貴的鐘點停車場再步行進公司。

  這是做什麼,沒聽過有哪家公司要開幕。糾結的肌肉,每個人都很賣力的搬運器材,清一色全黑的制服,雖然不是每個男人身材都叫人流口水,不過對生活單純的梁心願來說已經夠閃亮了。啊,莫非是猛男店?

  一踏進辦公室,她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這怎麼回事?公司遭小偷了?」嚴重失聲。

  沒有人能回答她的問題,因為三個員工也是一頭霧水。

  「我以為我們跟隔壁合併了。」小P 已經到隔壁繞了一圈回來,小偷不會把整個牆壁四四方方的切割掉,何況公司什麼都沒損失。

  「是啊,我一早來牆壁就這樣了,然後隔壁進進出出的都黑衣人。心願姊,妳來了,隔壁跟我們這裡是怎麼回事?」表情跟他們一樣精彩的可樂發現能作主的人來了。

  「你們打電話報警了沒?」

  「公司什麼都沒丟。」菜瓜終於吭聲了。

  「我去跟他們談。」放下包包還有外套,梁心願怒氣沖沖的要去找人理論。這邊的格局顯然要比天堂大上好幾倍,來來去去的全都是男人,有的瞥她一眼,帶著好奇,有的乾脆讓路給她過。她心裡的疑問越來越大。

  「你們誰是老闆?出來說話!」

  她一出聲,前方圍成半圓形狀的人逐漸的左右分開,站在中間那個不是別人,正是風靜起。

  「妳來了。」他很篤定。

  她指著身後那道已經不是牆的牆。「那是你的傑作?」

  「互通有無,很贊吧?」

  「你沒有我的允許,再說……你不會是把這層樓都買下來了吧?」看到人,她竟然猜得出是這個人會幹的事。

  對於買東西,他從來不手軟。

  「整楝。」他用手指劃了圈。

  「也包括我那邊?」

  「嗯。」

  「我要搬家!」這是氣話,她哪來的能力搬家,可人在氣頭上,有什麼說不出來的。

  「妳不要這樣,我只是不小心買多了。」一個眼神,遣走了所有的下屬。

  房地產欽,還能叫買多了,這叫那些還是無殼蝸牛的人要不要活,要不要槌心肝啊?

  現在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把牆砌回去!」

  「妳不喜歡我拆牆,不如妳把天堂搬到我旁邊,又或者,我搬到妳旁邊,我要看得到妳。」

  「風靜起!」

  「來,朱雀堂堂口以前在美國,現在我把它搬過來,我想妳應該認識一下我的弟兄們,還有,我想讓妳清楚的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這個妳也認識……」拉起她的小手,他開始介紹,副堂主有兩個,羅大鵬,方四塊,副手三人,每人各司其職,有的專門營聚錢財,有的處理江湖事,完全的專業人士,不可小覦。

  「梁小姐,以後都是一家人,要改口叫妳嫂子了……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羅大鵬牙都露出來了。梁心願大方的打過招呼,其它人同聲喊她。「嫂子好。」

  那種氣勢真叫她不習慣又尷尬,她環顧眾人。

  「我比較習慣人家叫我名字,我姓梁,梁心願,我有名有姓的。」

  「嫂子,妳就將就一下,不然幫規處置很可怕的。」羅大鵬湊近她低聲說道。

  「啊,有這麼嚴重?」

  他擠眉弄眼,這讓梁心願分不出真實性來了。

  「還有,我阿爸來托夢了,他說很喜歡收到的重機,叫我一定要向妳道謝。」

  「那就好。」對於這種未知世界的事情她很平心靜氣。

  現在讓她在意的是風靜起。

  把堂口連根拔起搬來台灣,這可不是拔草還是一家兩口人搬遷這麼簡單,這人就是這麼胡來,和她結婚也是,義務行醫也是,意外受傷了生死也不許人家知道,現在回過頭來要求復合還沒著落,他居然把他在美國的根搬了過來。慢著,有件事比這還嚴重。他這麼大張旗鼓的進海關,警政單位都無動於衷嗎?她朝風靜起勾指。

  「我有話跟你說,你什麼時候有空?」

  「女王召喚,我隨時都有空。」他一笑起來波光流轉,就連一掛弟兄的眼珠也差點掉滿地。

  眾目睽睽下,女王幹起擄人的勾當,把人家的一堂之主拐到隔壁去了。

  更叫大家跌破眼鏡的是風靜起那溫馴小綿羊的模樣……

  這真是他們家性格和脾氣都獨樹一格的老大嗎?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如果我說愛妳會很肉麻吧。」

  她瞪他。

  「所以啦,不用我說妳也知道的對吧?」打太極呢,推回來給她。這種鯨吞蠶食的感情比乾柴烈火還要來得叫人驚心動魄,她的心幾乎要化成一攤泥了。

  「妳有沒有一點點感動?」

  她還是瞪他。

  「咪咪?」有人自動降價求售。

  「我坦白從寬好了。」美人不笑,他又不能真的去造個烽火台戲諸侯。「我打算在台灣長期定居,身為老大,得替這些經年累月為東方幫流血流汗的弟兄們想想,想來想去,就一古腦都帶過來,這樣省事多了。」

  「你要住下來?不飛來飛去了?」

  「我下次如果要飛,不管去哪裡一定會帶著妳。」

  梁心願迷濛著眼,表情淡得像煙,一碰就會散去。「一個女人被騙一次可以說是天真無邪,被騙兩次,還是同一個男人,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那她是不是很蠢?」

  「妳明知道我可以騙千萬人就是不曾騙過妳。」沒有鮮花,不是鑽石,他的話卻如千金重,如果這樣的求愛她還能無動於衷,那麼,她為什麼還站在這裡動也不能動?

  她胸口緊縮,有什麼要呼之欲出,管不了是不是有好多眼睛看著,她投入了夢想已久的懷抱。

  口哨、叫好聲不斷,兩幫完全不認識的人馬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高潮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梁心願芙頰上染著玫瑰般的色澤,在他強力心跳的胸膛中嘀咕,「怎麼辦?這下臉丟大了。」

  「有什麼好丟臉的?」話還在唇邊,只見梁心願抬腳要踩他,卻被他笑著攬住肩膀,至於腳板- 打是情,罵是愛,愛踩就給她踩吧。

  「來。」

  「什麼?」風靜起心裡不由得喜孜孜,兩年不見,她熱情許多。「去哪?」

  「去隱蔽的地方,不然化妝室好了。」這催促剛開始還有點卡卡的,但是一旦確定目標,女人那股執著真的很驚人,她拉著風靜起往回走。朱雀還有天堂的員工個個知情識趣,很自動的讓道,腦子裡天馬行空的浮現兒童不宜畫面。

  不用看風靜起也猜得出來那些弟兄們在想什麼,但他也沒空計較了。

  明明她的腳步比他要小,風靜起卻是情願讓梁心願拉著他的手匆匆往前走。

  「妳別猴急。」

  「我不能不急,我要確定才能安心。」

  天堂的規模不大,辦公室連著茶水間跟化妝室,兩步路就到了,梁心願把門上鎖,幾坪大小的空間就剩他們兩個人了,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進不來,嗯,大事底定。

  「安什麼……」他被逼在水槽旁,是他會錯意嗎?她臉上沒有任何要誘惑他還是春情生動的模樣。

  「趕快脫,襯衫、T 恤、褲子……最好連內褲都……」發現自己說得太急,連忙揮手,語無倫次了起來。「我……沒有,不是……我是……那個內褲你可以留著。」

  「我明白妳的意思。」看她解釋的那麼辛苦,風靜起終於明白自己被拖到這裡來「驗明正身」要驗的是哪裡了。

  有點失落,不過也倍感溫暖。

  他依序把衣服脫光,每脫一件就看見心願倒抽口氣的樣子,他促狹心起,脫得更慢。

  「可……以了,別……脫了。」再不制止,她要流鼻血了。

  「沒關係,我還可以繼續脫。」他很邪惡的斜睨著她。

  他偏瘦看起來卻結實的骨架非常的性感迷人,肌理分明,一些淺白的疤痕分佈在他身前背後,粗細不同,大小不一,阿彌陀佛,沒有令人太過觸目驚心的傷口。

  梁心願輕輕撫上去,最後把雙手搭住他的胸口,人偎了上去,整顆心安了下來。

  「傻女孩,我說沒事就真的沒事。」摸摸她的發,無限溫暖湧上心頭。至於那道因為某人一己私慾開的牆,最後得到折衷的結果就是在中間豎起一道藝術屏風,至於屏風的錢自然由風靜起支付。

  他們是怎麼上床的梁心願沒印象了,只記得下班後一起回來,不知道最後進了誰的家門,接下來,月亮什麼時候爬上來,星星何時墜落都跟他們無關了,他們的眼裡心底,觸摸的只有彼此的肉體跟靈魂。

  天亮了。

  沒有芥蒂的相擁而眠,梁心願一睜眼就看見自己跨在風靜起大腿上的腳。慢慢的縮了回來,兩年的空白在他們身上似有還無。

  小桌上的歐式鐵製鏤空花時鐘指著七點半,糟糕!上班要遲到了。

  可當她看見滿地的衣服,扯破的內褲還有B罩混在一堆男人衣物裡時,羞得只想鑽回被單當沒這回事,還沒當成鴕鳥,眼睛望著身後男人頸部的喉結以及鎖骨中間的凹點,口水很自然的大口吞嚥下去,然後身體一點一點地燒紅。

  一聲輕笑從她的頭頂處響起。她的偷窺被一雙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醒過來的眼睛捕捉到了。清晨初醒的他金棕色的雙瞳變成了漂亮的湛金,裡面金波晃蕩,隱隱漾著水霧,一頭銀色的頭髮變成了放射狀的雞窩頭。

  梁心願微微一楞,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將溫熱的雙唇貼上了她的。

  他的眸裡竄燒著火焰,燒成一片口乾舌燥的火熱,那熱延燒到梁心願身上,嘴唇所及,無一不是香軟細膩,他又控制不住產生火燒車的危機了。

  兩年的停機,他不知道幾度亢奮的身體又埋入了她女性的柔潤,梁心願輕吟了聲,容納了他的巨大。

  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顫慄,只覺得無止境的快感沖刷著全身。

  「等等……」

  「等什……麼?」

  「要上班。」

  〔還早。」

  「等等。」

  「嗯?」他揚高聲音。

  「這次我要在上面。」她的骨頭快要散架了,該換她折騰他。

  風靜起用一種嶄新又新奇的眼光啾她。

  「好。」

  姿勢倒轉,可兩人的臉還貼著,某些部位也緊密的貼著,濃重的呼吸曖昧的混合在一起,梁心願開始笨拙的律動,風靜起臉上都是忍耐的顏色。

  她心生狐疑。「怎麼?哪裡不對嗎?」

  「沒……有。」這樣,他會重傷噴鼻血,這魔女!

  「那這樣呢?」她換了個角度。

  被當作實驗的白老鼠一頭大汗了,他發出一聲低吼,化被動為主動,接掌了剛剛被中斷的主控權。

  梁心願沒時間抗議,也無暇,因為他接下來的動作讓她感覺自己宛如鮮艷的煙火在天空炸開,一朵一朵又一朵,高潮綻放,連接不斷,整個人都被掏空了。當煙火從兩人的腦袋裡消失,已經是兩個小時後的事。以後不能這麼縱容他,她的腰快折斷了,瞧他還一副貓兒偷吃饜足的樣子。

  「為什麼不住我留給妳的房子?」一把撈過來那雙忙碌的小手,把人往懷裡帶,下巴頂著她的發心。

  「一個人,那房子太大了。」

  「如果兩個人就不空了。」

  「對不起,那時候要成立天堂資金不夠,我把它賣了。」其實裡面有一半是她的私房錢。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留給妳的東西就是妳的了,妳怎麼處理都可以。」

  「靜起,你真好。」

  「真的?」他的聲音突然揚高,有著濃濃的陰謀味道。

  「嗯啊。」不疑有詐的小白兔往陷阱裡跳。

  「那麼,」他壓住香軟的身子,「大野狼來了!」

  一隻枕頭塞進大野狼的爪子,梁心願驚聲尖叫的逃離困了她半天的床,頭都不敢回,停機太久的男人真的會變成吸血鬼啊!看起來她得找機會提醒他什麼叫節制,聽說男人的精蟲數就幾瓶酒瓶這麼多,年輕時縱慾要是用光了……

  那麼她不就沒有未來幸福可言?風靜起還很年輕吧〞

  至於上班……也來不及了,難得蹺班,欽……就放牛吃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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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4: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別整整兩年,兩年枯水期,乾柴烈火一燒起來有多濃烈就不必贅述了,有時候他在她的房子裡醒來,有時候相反,兩人的生活用具混來混去,帶來帶去,又讓風靜起動了把牆壁打掉的念頭。

  不過說來也奇怪,來來去去,感情好得連他們自己都詫異,卻沒有誰開口問誰什麼時候方便一起搬過來住。

  梁心願笑他。「你乾脆去拆牆大隊上班算了。」

  「我只對可以通往妳的牆有興趣。」

  「怯!」她用梳子賞了他一爪子。

  「我上班去了。」

  「我送妳。」

  「我看不要吧,我好像做了壞示範。」辦公時間跟前夫跑了,她沒臉回去。

  「他們心裡都有底了吧,妳現在才想劃清界線沒必要也多餘了。」他倒是看得

  很開,以後每天都要碰面,如果這樣就尷尬能成什麼事。

  「我還是自己開車去比較方便。」她還身兼送貨小妹,沒車就跟沒了腳一樣。

  她想出門,卻被風靜起拉住,他臉上有些陰暗。

  「我記得以前我出門上班都有吻別,現在怎麼省略了?」

  梁心願好氣又好笑,要上班的人是她耶,可是看他亂糟糟的頭髮,一臉慾求不滿的神情,蜻蜓點水的在他唇上親了下交差了事,誰知道大魔王長臂一伸,把她逮了回來,盡情蹂躪直到唇膏都被吃光才放手。

  「你這壞蛋!」連髮型都亂了,梁心願用包包打他。

  他嘿嘿笑,一臉得逞,躲都不躲。

  帶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幸福笑容出門了,不管開車還是抵達辦公室,那笑容一直掉也掉不了的掛在唇邊。辦公室的同仁原來早早準備好要來一場大拷問,可是一看到她那美麗得近乎耀眼的笑靨,唉,有滋潤跟沒被滋潤的女人居然差別這麼大。每個人都在心裡唸唸有詞- 我也好想談戀愛啊!

  「心願姊。」才在位置上坐下,比女人還要八卦的小P 拿著要輸出的圖檔湊過來假公濟私一番。「妳今天不是應該要請假?如果妳缺席我們真的不會說什麼。」

  「我有什麼事要拿假來用?」要說天堂裡的三姑六婆真的以他為最。

  「突然陷入愛河的女人不都這樣,上次可樂煞到對街賣雞排的那個已婚男人,不也常常丟下工作去站崗,妳今天還來上班,分秒不差,這樣很難說服別人妳沉浸在愛河裡。」

  心願姊真的與眾不同,天雷勾動地火居然就愛上了,這年頭男女一下看對眼也沒什麼,只是那些戀愛副作用怎麼都沒有在她身上發酵?

  「他是我前夫。」雖然他早就知道了,跟前夫重新戀愛的確在某些方面不用像新手上路那麼迂迴。

  「前夫?其實照我說,人家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心願姊,妳長得又不差,要什麼男人沒有……我的意思是妳眼光真不錯,那位風先生真的一表人材,跟妳再登對不過了!」見風轉舵也是職場求生的無敵關鍵。

  「鄧正賢,這一季的成品出貨單PO上網了沒有?網頁的更新好像還沒做?」

  如果不制止他,他早晚會變成公司的老母雞。

  網絡的下單量占天堂的業績有一趴這麼多,雖然他們鼓勵下單客戶親自來天堂看看作比較,但是對外,虛擬跟實際窗口都不能少。

  「還有星期一印的名片記得要去拿,另外章先生要給他太太的保養品組還有化妝品可能要提前一個工作日完成。」

  「我……知道了。」

  本名叫鄧正賢的小P 碰了軟釘子回去,不過起碼證實了隔壁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英俊男人是梁心願的枕邊人的事,也算不無收穫。

  小公司裡人少本來就沒有什麼八卦可以聊,難得出現可以佐飯的事件,不盡情炒作一下太對不起自己了。

  她打開計算機,想說去泡個咖啡再工作,哪知道電話鈴響了起來。

  「喂,天堂配件公司你好,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地方?」

  「是我,妳可以出來一下嗎?」低沉的聲音非常悅耳,是風靜起。兩人剛分手,他不在辦公室嗎,怎麼打起電話來了?

  「我今天事情挺多的,午飯時間再說,還是下班?可以嗎?」她順手翻了今天的行事歷,真的很滿。

  「現在就出來,要不然我去接妳。」他的轉圓是親自來逮人。

  梁心願沉默的考慮了下,等她再餵了聲,電話已經掛斷只留下嘟嘟聲。

  這人到底在心急什麼?

  她本來想說今天要一路忙到下班的,昨天被某人搗亂後無心處理的事務都還放在桌面上,這對向來今日事今日畢,只要下班一定把桌面收拾乾淨的她來說已經是很大的破例了。

  他的回來不會是她安靜生活的終點,混亂的開始吧?

  這就是她的缺點,不管生活還是人她都需要時間融合跟習慣,可一旦變成慣性,要改,又要花去相同的時間。

  她這種人說好聽叫從一而終,說難聽叫不知變通。

  婚變後她歷經風雨飄搖後習慣的生活型態,可能要從今天開始修正了。她不是一個人了不是?隨手收拾了桌面,不到十分鐘他的悍馬便在樓下叫囂。

  大鳥過來探頭。

  「嫂子,老大在樓下等妳。」

  這人從來不懂什麼叫低調,她得跟他說說才行。

  「謝謝,我就下去。」

  羅大鵬沒動。

  「還有什麼事?」

  他有點掙扎。「嫂子,原諒我多嘴,老大這幾年很辛苦,希望嫂子能夠對他好一點。」

  「你是說他身上的傷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一樣。

  他對父母沒有感情,不可能是因為家裡的因素。「他為了想回到妳身邊,做的很努力,我也是男人,可是當我看到那時候的他,我的手腳都會抖。」

  他到底還隱瞞了她什麼?梁心願心忖,很不喜歡那種感覺,像隱憂,像不定時炸彈。

  「我不能說,我們都被老大下了封口令,如果妳真的想知道最好去問老大。」上次是幫規,這次是封口令,「你們為什麼對他這麼死心塌地?」

  她真的好奇,通常黑幫給人的印象除了負面還是負面,風靜起這些弟兄看起來都不是十七八歲的熱血青年,不可能用誤入歧途來當說法,為什麼一腳踩在地雷上卻對他這麼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這種事不是只有那種古老的年代才會有的產物?

  「別人我不知道,不過我是不良少年,十幾歲就在中國城混,有一次跟別的幫派械鬥差點被打死,是老大救了我,老大替我解危,前後三次,最後一次我想馬的,都欠人家三次人情了拿什麼來還,能賣的也只有這個人,最妙的是他還帶我回家徵求我父親同意才讓我入幫,想也知道……我老爸拿掃把把我跟他打了出去,老大確定我有家歸不得,這才讓我留下來,後來我爸老了,想回台灣,也是老大幫的忙,不過這些都是很後面的事情了。」

  「這樣啊……」

  「你們在聊什麼,聊得那麼起勁?」在樓下等不到人的風靜起語氣幽涼,神情寡淡。

  「我那邊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了。」大鳥二話不說,溜之大吉。

  老大的眼光好可怕啊。

  「我正打算要下去。」梁心願給他一個動人至極的笑容,這才轉頭去取包包還有小外套,另外把業務進度貼在公告欄上,最後跟著風靜起下樓。

  看著她愉悅如天使的輕淺笑容,風靜起一肚子疑問,什麼事情讓她如沐春風?

  他沒辦法,真的沒辦法不去在意她的喜怒。

  他的黑悍馬就停在路邊,她從來都不是那種等男人來替她開門才上車的女人,繫上安全帶,她亮著一雙美眸。「出發了。」

  她的心情不是普通的好,風靜起更進一步發覺。「大鳥跟妳說了什麼?」

  「我問他,他不肯說,叫我自己來問你。」

  「妳問,妳想知道什麼?」定定看她一分鐘,他發動車子,車子平穩的鑽進流動的車潮裡,和所有的車融為一體。

  「看起來我有機會好好的、用力的拷問你。」她扮出一臉獰笑,扳著指節耍流氓。

  「在床上嗎?」

  梁心願馬上語塞。

  這傢伙每次只會用這種下流方法堵她的嘴。

  她不回答反問:「你要帶我去哪?」

  他也不答,「到了妳就知道。」

  其實他們要去的地方不遠,就在辦公大樓的兩條街後面。

  黃金地段寸土寸金,隔著兩條街,價錢可能就是從一坪三十萬到七十五萬的差距了。

  台北她住了好些年,從讀書、結婚到婚變一直沒離開,所以當風靜起帶她來這裡,令她驚訝的除了昂貴的地段,真正叫她闔不攏嘴的是那幢房子。

  小型籃球場,左右兩邊的花圃,兩層樓小洋房,活脫脫是她剛結婚時候那楝房的翻版。

  「你蓋了一模一樣的?」

  他不語,只是笑。

  作夢嗎?那麼真實。

  一下車,她踩著如夢似幻的腳步進了小院,真神奇,缺了角的蓮花盆子,青蛙造型澆水器,牆上攀爬的橘色炮仗花,就連電纜線的卷桶都還在老位置上。

  打開大門,玄關的櫃子是兩人去HKEA 載回來的,一旁站著舉高雙臂的木雕裸體人偶是風靜起從非洲矮人部落帶回來的紀念品,他們有一年去南投縣信義鄉拍攝的、紀念堅貞愛情的夫妻樹相片還掛在牆上,廚房的紗窗破了個洞,那是有一次為了驅趕迷路飛進房子的飛蛾,風靜起一個用力過度,紗窗就開了個拳頭大小的洞當她摸到替他侄子侄女量身高劃在牆壁上的鉛筆痕跡時,這一切太真實了,就好像……就好像把被她賣掉的小洋房原封不動的搬了過來。

  他們共同生活過的痕跡無所不在,回憶太多了。

  「我賣掉它了,還賣到很好的價錢。」她對著空氣低語,慢慢轉頭看著一直跟在她身後,沒事人般的風靜起。

  「我沒想到妳會賣掉它,當我聽到消息,差點來不及出手把它買回來。」

  「跟我買房子的人是一對夫妻,我記得好像姓賴。」

  「那是我。」委託了別人出價而已。

  「我不懂,你做的一切我都不懂。」她的眼淚潰堤。

  「我想跟妳住在一起,一起床就可以看到妳的臉,一回家可以看到妳為我點的燈,就這樣而已。」從身後抱住她,他把下巴頂著梁心願的發心,輕輕摩攣,輕輕地說。

  「我好矛盾,不知道該怨你還是愛你……」她啜泣。

  「不急,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

  「你不可以這樣寵我。」首先是把堂口搬回來,現在重新置產,他的所作所為都是身為一個男人、身為丈夫的責任,可是她心虛,這些年,她除了用他留下來的錢開了間可以餬口的小公司,除了自暴自棄,她為他做過什麼?

  「為什麼不?妳是我最重要的人,妳給了我三年的幸福時光,我不寵妳要寵誰?」

  她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到處遊走流浪,他每次回家就能看見她美麗婉約的笑容迎接他,她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不愛她,他能愛誰?

  愛情不是誰愛多算數,也不是誰付出多就是贏家。

  不管為她做什麼,他的目的都只有一個,他愛她。

  好簡單的理由,愛一輩子,都不嫌多。

  那天分手後梁心願回到辦公室,直撥了通越洋的長途電話。電話經過層層轉接,幾乎花掉二十分鐘才轉到某人的手中。以前狂打不通的電話這一回居然通了。

  「我還想妳什麼時候才要打這通電話來?」對方毋需她自我介紹,開口就這麼說道。

  「你知道我會打這通電話?東方大哥。」她知道這個大哥神通廣大,可是能知過去未來也太神了吧?

  她口中的東方大哥就是東方清俊。

  「弟妹,就衝著妳叫我這聲大哥,有話就說吧。」

  「對不起大哥,這幾年我的生活有些亂,一直沒去看你。」

  「台灣美國這麼遠,何況妳每年給我寄的聖誕卡片我可是都有收到,不用說那麼見外的話。」

  「那是應該的。」

  「妳跟老三還好嗎?」

  「他很好,謝謝大哥關心,你知道我跟他和好了?」

  「有很多事情我都不小心的知道了。」

  「這樣啊〞」

  「他是我的兄弟,」輕笑從話筒傳來。「妳跟我問候了一大篇,還沒說到正題,如果沒事我可是要掛電話了,我的秘書正在外面給我使眼色比掛鐘給我看,提醒我要出門的時間到了。」

  「有有有……我有話要說,對不起,我知道大哥很忙,我……想知道靜起在美國那兩年究竟發生了哪些事?」

  東方清俊是什麼人?在美國那分秒都是金錢的商場上,他的話可比金子還要矜貴,她連忙進入正題。

  「站在我是他師兄的立場,我應該刁難妳叫妳到美國來,然後把妳放在飯店讓妳一等就是半個月……」

  看得出來這個人沒有什麼好心眼,但是-

  「我去!」她毫不考慮。對方怔了下。

  「妳確定?」

  「我馬上打電話去航空公司訂機票,我馬上過去。」

  話筒那邊停頓了一下。

  「看在妳真的有誠意又迫切的份上,妳想知道老三這兩年的生活狀況也不是不可以,他的生活我都錄了帶子,我寄去給妳。」

  「帶子?」

  「妳看了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再打電話來問我吧。」

  風靜起被人拍成帶子?

  「謝謝大哥,我……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我的感激。」

  「好好照顧那個笨蛋吧!妳告訴他,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把堂口遷到台灣,這筆帳我會跟他算的。」搖下狠話,可那語氣裡完全聽不出來狠勁。

  「大哥?我知道了。」笨蛋?靜起可是IQ近乎兩百的天才,在大哥口中卻是笨蛋,他做了什麼?

  掛了電話,她傻傻的坐在位置上,有好一會神都沒有回過來,美眸瞪著桌上還沒完成的紙紮屋,食指摩拿著屋頂,然後她的眼神飄啊飄的飄到被當成隔間牆的屏風上頭-

  旋轉椅因為過大的力道轉了半圈,她用力匆促的起身,在員工的驚訝眼光裡進了朱雀堂的辦公室。

  朱雀堂裡的人看見她,每個人都很有禮貌的朝她點頭頷首,很顯然的,她的身份毋庸置疑是未來的當家主母了。

  風靜起辦公室在最裡面,地中海的藍,一面是整牆的計算機屏幕,上面跳動著令人眼花的數據,一面是沉穩的檀木古董,馬諦斯的野獸派作品掛在牆上,一點點黑幫的氣息都沒有,正派得就像到處可見的大企業辦公室。

  「想我呵?」看見心願出現在他面前,風靜起嘴角笑出兩朵花來,撲過來抱她。

  她沒看過他坐辦公室的樣子,忽然有些眼生。老實說,不管他什麼模樣在她眼裡都好看,他可以是任何樣子,可以是在原野奔走的花豹,在遼闊天空翱翔的大鷹,就是不應該是坐在這辦公室裡的精英。可是……可是,這樣斯文俊俏的他不再到處流浪,變成了她可以愛得很安心的男人。

  她的心好矛盾,矛盾得快要淹死自己了。

  「妳的眼神怪怪的,怎麼了?」

  「我……」她飛快的在腦子裡找說詞。「下班想去哪裡吃飯?我想我可以買菜回家煮來吃。」

  「天下紅雨了嗎?」他還真的想探頭往外看,想當然吃了梁心願一拐子。「我很感動啊,這是我回來以後妳第一次約我,不如我燒菜給妳吃?」

  「你會下廚?」所有驚詫的表情全寫在她的小臉上了。

  「別小看我,妳老公我可是十項全能的優秀男人,妳打著燈籠也沒地方找了。」他笑得魅力四射,電力十足。

  老實說,風靜起不是那種愛笑的男人,可是這次他回來以後動不動就笑,她迷惑又不明白。

  「不是燒焦,不能入口的那一種?」好不容易把迷戀的眼藏起來,她語帶保留。

  他愛看她全心全意迷戀他的眼睛,那會讓他充滿男子氣概。

  用指輕敲她的額頭。「看我這麼扁,命令妳等一下陪我去買菜。」

  「遵命,大老爺!」

  那種泡在柴米油鹽裡的感情沒什麼不好。

  空氣裡瀰漫著食物的香氣,暈黃的燈色,電視投射的光影,水龍頭嘩啦啦的聲響,還有人走動時攪動的迷離身影。

  風靜起專心的切菜,還可以從廚房看見在客廳裡擺餐盤的梁心願,起先,她像小狗一樣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一臉不敢相信他會下廚的表情,稍後見他手腳利落的切起馬鈴薯,有模有樣的煎煮起來,這才鬆了口氣的把廚房讓給他。難怪她有疑慮,不管婚前還是婚後,他從來沒讓她知道他會下廚這件事,總是在下班後很理所當然的享受她為他烹調出來的食物。一直很理所當然。

  離開廚房後的她打開了電視,球場中之BA 籃球賽正打得火熱,她把音量切大,讓他也能聽見轉播員激昂亢奮的聲音。

  他仔細聽了下轉播,可等他再度從燉湯裡回過頭,她不在客廳了。

  他馬上抹手出來探頭喊人,「心願,梁心願?」

  「怎麼了?要我幫忙嗎?」她手裡端著一把小板凳還有抹布。

  「我是說……妳在忙什麼?」

  他是怕了吧,怕再也見不到她的那種想法扎根在心底,現在居然只要她在自己的眼皮下不見就神經過敏起來。

  「你不是說要在陽台上吃飯?板凳太久沒用,我擦一下灰塵。」

  「我剛剛……以為妳不見了。」他坦白。

  「怎麼可能,房子那麼小,我們又不玩躲貓貓。」躲貓貓,兩個大人玩什麼躲貓貓?那是情趣,上床前,一個會蓄意的躲起來讓另外那個人去找,找到了,就可得隨便對方了……他們曾經樂此不疲的玩這遊戲,夫妻感情就是這樣由芝麻綠豆般的生活小事累積堆棧而成的。

  那是無法替代的感情。

  「躲貓貓。」他的眼色變深,就連表情都不一樣了。

  梁心願知道他想到哪去了,他的眼變得諱莫如深,淡淡地轉成黃金燦斕的顏色。

  「喂,我肚子餓了。」

  「我來喂妳。」他想喂的不是她的肚子,是別的地方。

  梁心願臉色暴紅,搶過了他手上的抹布。「真是的。」嘴角卻含笑。

  他也不見失望,歡快的端出了今天的重頭戲。

  「開飯嘍。」

  一鍋放了各式香料的抓飯,一手啤酒,一片光害嚴重的台北星空,兩張談不上舒適的小板凳,一盞陽檯燈,梁心願卻覺得那一盤的抓飯比五星級飯店的牛排還要對味。舔著指頭,這種野蠻的吃法新鮮極了。

  「你這從哪裡學來的?」

  「我說食人族妳信嗎?」

  「烏啦啦,呼哈哈,把你的人頭留下來。」喝了酒的梁心願搞笑的跳起來,搗著嘴學起電視上看到的非洲土著屈起腳來跳舞。

  風靜起笑得樂不可支,像擁有了全世界。

  更多時候他們不說話,罐裝啤酒碰來碰去,人微醺,逐漸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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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0-27 00:14: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天農民歷上寫著吉日,宜祈福納采嫁娶修造動土移徙入宅。風靜起很慎重其事的在幾天前就看好日子,因為沒有多少傢俱,他吆喝屬下半天工夫就搬空了小公寓。

  那時候的梁心願還在送貨的路上。

  「妳只要負責美美的走進屋子就好,其它的我來。」電話中風靜起要她安心,搬家只是小事一件。

  「我送貨到蘆洲,一個半小時後再見了。」

  按理說是美好日子,應該一切心想事成,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也不是每件事情都能順遂的。她承認自己心急,急著要回去看看房子被那群大老粗弄成什麼樣子。雖然知道這台快進資源回收場的老爺車遲早要出問題,卻意料之外的給停擺在馬路上,更糟的是後面的車砰地就撞了上來,左側的車也險險A 過來,她除了驚嚇,還被那台看起來很金貴的車子的車主給痛罵了一番,就算她拚命的道歉都沒用。

  「哼,我就知道是女人開車。」

  「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話還得了?」

  這人對女人開車有很深的偏見。

  「發生了什麼事?」一道不屬於兩人的聲音插了進來。

  「劉先生。」劉天禹,華映紙廠的小開,身價千萬。

  出事的當時他剛從對街的咖啡廳出來,一看見大馬路上的梁心願,立刻跟朋友說了聲,人很快的過來。

  除了合作關係,他一直不遺餘力的追求她,如今有機會英雄救美,當然不能錯過。

  「你是這女人的誰?沒你的事到旁邊去!」中年男人一臉剽悍,得理不饒人。雖然她無預警的停車有錯,這男人也囂張過頭了,梁心願的忍耐快沒了,開口想反擊。

  可要出頭的劉天禹不給她機會,他用男人對男人的平等姿態,拿出上面印著頭銜的名片,一口承諾賠償他昂貴的維修費用,他的闊氣讓對方很滿意,很快,連警察都沒有叫就達成和解。

  梁心願一肚子悶。

  真要說,那中年男人車速過快,並沒有保持行車距離,憑什麼只有她要認賠?

  還有這個劉小開,梁心願壓根不想欠他這個人情。

  「劉先生謝謝你,錢我會還你的。」不管願不願意承情,道謝是一定要的。

  「哪裡,妳跟我這麼客氣,我們認識這麼久妳還不肯叫我名字,我還滿失望的。」

  「我……」人一放鬆下來,小腿一股撕裂的痛這才襲上心頭。

  「怎麼了?啊,受傷流血了。」她白皙的小腿肚被不知名的物品刮傷,一條長長的血痕看起來頗為猙獰。她的傷其實不只有小腿,由於車子猛力撞擊,她的喜美沒有安全氣囊,用力往前碰撞的那一下力道還滿驚人的,只是她急著要下車探視情況,沒時間檢視自己到底哪裡受了傷,現在事情解決了,痛感神經這才開始發揮起作用來。

  「很嚴重,這一定要看醫生。」

  「剛剛明明還沒有。」平常習慣穿長褲的她今天心血來潮換了件熱褲,這下可能要留疤了。

  「我送妳過去,車子就先放在這裡,反正這車……大概也不會有人看上眼。」

  「不必麻煩你了,我會聯絡車廠的人來拖吊,順便請他們送我去診所就可以了。」

  她的拒絕很明顯,情願讓修車廠不熟識的人送她去醫院,也不讓他這翩翩公子護送,這讓一心想討好美女的劉天禹有點下不了台,臉色不太好看。

  「心願,妳知道我對妳有好感,不過我絕對不是那種會趁機揩油的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就麻煩你了。」以後還要做生意,不好拒人千里。他面色稍霽。

  於是雙B車載著她,香車美女一路來到了醫院,然後花了二十分鐘包紮,劉天禹堅持要她作斷層掃瞄,這一拖延,花了將近兩個小時她才能從醫院離開。

  一事不煩二主,她索性讓劉小開送她回家,因為除了腿傷,一開始並不顯著的瘀腫還有擦傷都跑了出來,這麼一來她要是堅持叫小黃還是搭捷運都將免不了被注目的命運。

  再則,那個熱血男人也不會點頭的。

  「謝謝你送我回來,今天真的麻煩你了。」在小洋房前面下車,她再次道謝。

  「妳什麼時候搬家的?這房子還真不錯。」劉天禹滿驚訝的,這地段,房子看起來雖然只有七成新,價錢應該很可觀。

  她什麼時候賺這麼多錢了?

  那間小公司不可能有這種盈餘的。「這有點複雜,改天有機會再說。」她跟劉天禹的交情還不到把自己的家務事攤開來說,要解釋她跟風靜起起起落落的感情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的完,不如不說。

  「也是,妳人都不舒服了我還問這些有的沒的,趕快進去休息,有事一定要通知我知道嗎?」依依不捨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按理說應該請你進來喝杯茶的。」現在的她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狀況。

  「沒關係,我知道妳狀況不好。」他一向很有風度,尤其在心儀的女人面前。

  他維持著風度把車子開走了。

  梁心願轉身還未舉步,有張精緻娃娃臉的女孩打開了大門探出半個身子,一身異國風情的衣著裝飾叮叮噹噹的惹人注目。

  梁心願有點反應不過來,她家什麼時候多了個這麼精緻的娃娃?

  「妳一定是心願姊姊吧,妳好狼狽喔,出了什麼事嗎?」女孩操著不甚流利的中文問道。

  「妳是誰?」人漂亮連聲音都很清脆。

  「我叫Vivi。」

  「妳知道我?」

  「如雷貫耳呢,Arthur每次給我打電話聊的都是妳,說妳這樣那樣的,妳叫我怎麼不好奇?」

  Arthur,梁心願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下一秒才想起來阿瑟是風靜起的英文名字。

  這女孩繞了一大圈就是不肯坦白說明她跟風靜起的關係。

  她腿痛人累,實在不想在外面跟一個陌生人迂迴的套近乎。

  「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出了點意外,不方便站在這裡跟妳說話,先進來吧。」

  她瘸著腿,不是很方便的進了門,裡頭安安靜靜,一個人也沒有,傢俱倒是都在該在的地方。

  「他們都上哪去了?」顧不了什麼來者是客的禮節,她拐進廚房拿杯子倒水,一口喝下,乾涸的喉嚨好不容易得到滋潤,整個人這時候才真的鬆懈下來。

  「大家都出去找妳了,Arthur叫我留守顧家。」她言笑晏晏,大大的水眸盯著喝水的梁心願直看,眼裡卻什麼都沒有。

  很簡單的女人,她看不懂眼前的人到底是憑著哪一點成為阿瑟的女人?

  「找我?」

  她趕緊把手機拿出來看,要糟!居然是沒電狀態,她消失兩個多小時,一時忙亂也忘了要打個電話通知他,難怪要去找人了。

  「他會不會生氣啊?」完全的垂頭喪氣,今天不是什麼良辰吉時,根本是天狗黑星日。

  「妳會這麼想還不算太晚。」比冰塊還要冷的聲音驟然響起,就在她身後。

  梁心願趕緊回頭,她狼狽的樣子全落入風靜起眼底,原本已凝聚的風暴瞬間化成著急,他一個箭步來到她跟前,緊張溢於言表。

  「發生了什麼事,妳全身都是傷……」他的表情比凶神惡煞還要恐怖,然而一雙手卻珍而重之的仔細檢查她的狀態。梁心願莫名的想哭,出意外時的堅強來到心愛男人面前全部化成委屈,她咬著下唇,就怕一開口會狂哭。她的忍耐看進風靜起眼裡,他用指腹輕擦她的眼眶。

  「傻女孩,想哭就哭,在我面前妳什麼都不需要忍耐。」

  「我才沒有哭。」是賭氣的,還包含著濃濃的撒嬌味道。

  「是是是,只是眼眶有點紅,從外面回來,風砂吹的是吧?」

  確認她看起來驚人的傷勢大部分都只是輕微的擦傷後,風靜起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接著一把抱起她。

  她呀了聲,只能抱緊他的脖子。

  「妳需要休息,等休息過了要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說。」

  看得出來她的傷勢都是外力造成,他稍微安了心。

  她沒出聲,點點頭。

  抱著一個人在懷裡,風靜起依然健步如飛的上樓進房,把梁心願安置在早就佈置好的主臥室大床上。

  「我收了個小弟,以後就讓他去送貨,妳別再開那輛老爺車滿街跑了。」他沒有即刻走開,反倒進浴室去拎了條熱毛巾為她擦拭弄髒的臉蛋,接著動手為她脫衣服。

  「這樣可以嗎?」她的想法還在收小弟這件事上面,壓根沒有注意到風靜起的動作。

  「他蹺家,還沒滿十八,我們不能用這麼小的小弟,讓他幫妳送貨,有了人生經驗,他才能有收穫。」她就像溫馴的貓,要她伸手就伸手,額頭的青紫更顯出一股令人心疼的柔弱,讓他無比動心。

  他很想趁人之危,不過,這時候不是好時機,她需要的是休息。

  他露出朦朧的微笑,從乾淨的寬大襯衫拉出她的發,輕輕放在唇邊親了下,充當報酬。

  「這件事讓我再考慮一下。」倦意終於爬上四肢,湧上眼皮。

  「沒問題,不急,什麼事等妳醒過來再說。」

  枕著柔軟的大枕頭,看著為她忙碌的男人,聽著他宛如催眠的好聽聲音,她閉上眼,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理會,只感覺到有個高大令人心安的人影在她身邊,如守護神。

  確定她睡著,風靜起沉沉的注視她很久才離開房間,樓下等著他的是很自在高高蹺起腿來的女王,還有不知道要把臉擺在哪的大鳥。

  「Arthur,她沒事了吧?」連忙改變姿勢丟下雜誌迎了上來,薇薇問得漫不經心。

  他沒理她,面向羅大鵬,「你去通知說人回來了,叫弟兄們全部回籠。」

  「是。」可是這位大小姐呢?他用眼神徵詢自己的老大,剛剛要不是他反應快擋在這裡,這位大小姐大概就衝上樓去了。

  男人白目了不起被說成神經大條,女人要是白目,只會壞事。

  「這裡沒你的事了。」

  大鳥知道老大不需要他,點了點頭下去辦事了。

  「我送妳去飯店。」風靜起淡淡地說道,提起她放在窗邊的行李箱。

  「為什麼?人家要住在這裡,這裡不是你的房子嗎?」她嬌慎著,整個人差點偎了過來,可是看見風靜起冷若冰霜的樣子也不敢造次。

  「人家學校放暑假,好不容易來找你,你把我丟在家裡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我去住飯店,你有沒有一點人情味?」

  她的到來應該是充滿驚喜熱情的不是,憑什麼她受到的待遇這麼差?

  她是千金小姐,從小父親把她當掌上明珠那樣的養著、灌溉、愛護,明明在美國的時候阿瑟也很寵她啊,怎麼換了個地方態度差這麼多,這樣她好受傷啊!

  「妳來的不是時候。」

  「什麼叫我來的不是時候?」咄咄逼人也是大小姐的特色。

  「妳走還是不走?」他的溫柔是看人給的,對待刁蠻的千金小姐也別想他能客氣的起來。

  「你不要忘記,你的命是我爹地救的,你本來就應該要對我好,你的態度這麼差,小心我回去跟我爹地告狀!」幼稚又無禮的口氣,好像她是撐著天的那個人。

  「是誰跟妳這麼說的?」風靜起挑起了一邊眉,隨後邪氣的眼瞇了起來。

  金恩是他的救命恩人?

  「大家都這麼說,要不是我爹地在查德捨身救你,你可能連小命都沒有了。」人家對她的好要是沒有到達她想要的標準,漫天的謊都撒得出來。風靜起沒解釋,他靜靜地把行李箱放下,啟唇。「盛夏,送這位小姐去飯店。」

  他連旁人眼中最基本的義務都不願盡了。

  薇薇自尊心大大受挫,帶著心虛的眼看著風靜起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腳底生涼,他不笑也不怒,但非常冷,讓人相信這種無形的溫度能夠凍死世界上所有的生物,當然,那也包括她。

  她會不會太自以為是,干了蠢事?

  她不會有答案,因為自她被送到飯店,到後來不得不離開台灣,她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風靜起一面。

  身子很重。一覺醒來,感覺也跟著甦醒沒錯,但是平常輕盈的身體此刻卻好像灌了鉛,挪了又挪才能順利的下床。更糟的是進了浴室發現下體出血,是大姨媽來了嗎?

  但日子不對。

  「心願,妳醒了?我煮了干蚵稀飯,趕快出來吃。」下樓去拿東西又上來,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的風靜起找到浴室來。

  玻璃門被打開了,梁心願白著一張臉,搗著小腹,雪白的睡衣下襬沾了點點猩紅。

  「我可能要去一趟醫院。」她費盡力氣開口,眼裡都是茫然。

  風靜起專精的雖然不是婦科,但看情況不對,二話不說拿了外套包裹住她,立刻送醫。

  他生命中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救人,一旦事到臨頭,需要救治的人變成他身邊重要的親人,他也像一般男人那樣會忐忑,會不安,甚至在醫生替梁心願診治的時候想衝進去全程監控。

  「首先,恭喜尊夫人已經有八周的身孕。」風靜起還沒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幸虧送來的早,出血情況已經控制住,為了大人跟小孩的安全起見,建議留院觀察一周。」婦科醫生輕描淡寫的道。

  「為什麼會這樣?她的身體一向很健康。」

  「風太太在到院之前有出過意外事故吧?」她身上的外傷還很明顯。

  「是。」

  「那就是了,孕婦最好凡事小心。」

  「我太太人呢?」他擔心的、懸在心上的只有梁心願。

  「護士已經先把風太太送進病房,你可以去看她了,孕婦前三個月需要注意的事情護士小姐會詳細向你說明……風先生……」

  醫生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這位先生……醫院禁止跑跳……」醫生想出聲提醒,哪還見得到人影,他不禁咋舌,好快的身手,不知道這位風先生從事什麼行業?風靜起激動的來到病房,看見躺在床上的梁心願時,所有激昂的情緒霎時沉澱了下來。梁心願聽見開門聲音,睜開眼睛,臉露微笑。

  「醫生說妳懷孕了,我們家要多添新成員了。」

  「你不喜歡?」他的臉很沉。

  婚後他們一直有避孕,所以即使結婚三年她的肚皮也沒有消息,再度重逢後他一直很熱情,經常狂野的忘記要戴套子,她也來不及提醒他,這孩子……他不會討厭吧?

  「怎麼可能,我只是還沒有辦法想像他的模樣,再說他還沒從妳的肚子裡出來就先找麻煩,以後見面我一定先打他屁股再說!」

  梁心願好笑的搖頭。

  「哪有人這樣當爸爸的?」

  「所以啊,他最好有自覺,乖乖的待在妳的肚子裡別搗蛋。」看著她還平坦的小腹,他很難相信以後會有個活蹦亂跳的小鬼從裡面出來。

  「好可怕的恐嚇。」她拍著胸口佯裝害怕。

  「妳歸我罩,他也得聽我使喚。」

  「最好這樣啦。」說得信心飽滿,到時候不知道是誰聽誰使喚呢,君不見女兒奴、兒子奴可是滿街跑呢。

  「那……」她睜著渴求的眼睛。「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醫生說要留院觀察幾天。」

  她臉垮了。「不行,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公司那邊我什麼都沒交代……」

  風靜起制止她。「妳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身體養好,沒有什麼事情比妳的身體還重要,公司的事我會處理。」

  風靜起言而有信,回到天堂的他很快宣佈今年度的員工旅遊提早舉行,另外,旅遊地點是歐洲一月游,機票、住宿全部免費。

  嘩,這簡直是空前絕後的福利大放送,他們只是一家小公司耶。

  每個人都樂到說不出話來,就連向來最饒舌的小P 也傻了。

  這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好康啊。

  「那心願姊呢?」總算還有人有良心。

  「她懷孕了,要安胎。」風靜起順便宣佈好消息。

  「雙喜臨門!」一群人互相擁抱尖叫。「叫心願姊多生幾胎,搞不好下次我們可以去南美洲。」

  貪心的人激起公憤,捱了橡皮擦、鉛筆的攻擊。

  風靜起丟下了震撼彈後匆匆趕回醫院,這中間他回家一趟替梁心願整理了換洗衣物,為了不讓她住院的時候覺得無聊,書本、隨身聽這類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他都帶上了。

  當梁心願看見大包小包被大鳥流水般搬進來的樣子傻了眼。

  「我過幾天就回家了,你不會以為我要在這邊住到生產吧?」

  「總是以防萬一。」

  他連她最愛的描花骨瓷杯都帶來了。

  風靜起一天中會在醫院跟公司來回三趟,晚上就睡在病房附屬的小床上,梁心願的三餐也由他打理,就算事情多到分不開身,他也會吩咐大鳥在她身邊守著,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梁心願心裡有著說不出來的感動。不過,感動也有用完的時候,當他大男人主義發作,走火入魔的時候,梁心願的感動就全跑光光,恨不得不要這個老公。

  為了安胎被困在床上的她再怎麼能忍,也到了受不了的時候。

  「拜託你啦,我就在走廊上逛一圈就好了。」已經是最低限度的請求了,她都整整躺在床上三天,讓她稍微下床走動一下又不會怎樣。

  「不行!」頭也不抬的人正在對付密密麻麻的數據。

  他的行動辦公室幾天前搬遷到醫院來,由於住的是VIP床位,院方也是睜隻眼閉只眼。

  「就一下下,你不讓我下床,我每天在這裡躺得快要發霉了。」她低聲下氣的哀求。

  「我幫妳按摩。」他自有主張。

  「風靜起!」她生氣了,又不是在坐監,連一點自由也沒有。「我要下床,我要散步。」

  見她動怒,風靜起總算願意讓一小步。「就在房間轉幾圈。」

  「暴君!」

  「要不要?」

  「我……」

  「不要就算了!」

  看他馬上要收回,梁心願連忙阻止,生怕連最後的機會也消失,她笑得巴結,「要……我要,我在房間轉圈圈就好。」

  她開始不看好自己將來待產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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