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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蓮花郎面] 風光之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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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 00:5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希歐維爾的視線越過卡蘭,看見被拉下的窗簾。

  遠處是平靜蔚藍的湖面。

  他花了很長時間把頭腦的雜草拔乾淨。

  他不敢相信自己被這個年輕莽撞的奴隸左右了情緒。

  她還在挑釁地看著他。

  「你不想完成遺願了嗎?」希歐維爾摩挲著權杖,冷冷看著她,「只要你能取悅……」

  卡蘭乾脆地說:「就算我跟你睡了你也不會放我回去的,我都從你那臉吃過屎的表情裡看出來了。」

  這個……傲慢!粗俗!自以為是的奴隸!

  希歐維爾惱恨地看著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就響了。

  電話是蒂琳打來的。

  這個時間點,應該是叫他去天空花園餐廳吃飯。

  「接啊。」卡蘭頷首道。

  希歐維爾出門去接電話,卡蘭試圖趁他開門的時候擠出去,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鈴聲已經響了十幾秒了。

  希歐維爾把卡蘭拎回房裡,卡蘭攥住他手杖的一段,不讓他關門。

  「別想囚禁我!」

  「不要自作多情。」希歐維爾壓低聲音,往外看了看。

  走廊裡暫時沒人。

  「快滾回去!」希歐維爾把門打開,拽走了手杖,卡蘭直接用自己的手臂擋住門。

  鈴聲已經響了超過三十秒了。

  希歐維爾只能警告卡蘭:「保持安靜,你要是敢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掛到你學校大鐘上去敲一整天。」

  然後他接起了電話。

  卡蘭沒有說話,但還是不讓他關門。

  希歐維爾不敢跟她在走廊上糾纏太久,他將她推回書房,然後跟她一起進去。

  「希歐維爾?你在聽嗎,希歐維爾?」蒂琳在電話另一頭不停地問。

  「在。」希歐維爾用身體擋住門,一隻手在背後將它反鎖,「我馬上來天空花園餐廳。」

  卡蘭挑挑眉。

  「不,沒事,午餐推遲了。」蒂琳沒聽出異樣,她知道希歐維爾總是很忙,「我們上午本來計劃跟十六位獨立設計師見面,但是現在只見了十二位。」

  希歐維爾慶幸自己沒留在那兒遭罪。

  「那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吃飯?」

  「艾森德伯爵把天空花園餐廳的主廚請來畫室了,我們邊談邊吃。對了,我父親下午也會過來,你要不要見他一面?」

  希歐維爾本來要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

  但卡蘭拿紙寫了一句:「讓我回學校,不然我就叫了。」

  「……不,不了。我中午吃過飯就走。」希歐維爾想把電話掛斷,可蒂琳還有話要說。

  「你覺得今天那些設計師怎麼樣?我也拿了幾張名片……我們二十週年紀念日的時候可以再拍一套婚紗照。」

  希歐維爾根本就沒認真看那些設計師的作品。

  「沒問題,挑你喜歡的吧。」

  他對這些不感興趣但完全同意,這是保證婚姻關係穩定必須要做的。

  「我真的要叫了!!!」卡蘭差點把紙懟到他臉上。

  希歐維爾放下手杖,然後摀住了她的嘴。

  「什麼叫挑我喜歡的?」電話裡,蒂琳聽起來很不愉快,「艾森德陪我妹妹挑了兩個月婚紗,寸步不離地逛了每一個她喜歡的品牌店,最後為了避免跟別人撞款式,才請來這些小眾高級設計師,婚紗從材料到款式都是他認真挑選出來的,艾芙琳也很滿意。」

  希歐維爾不參加這些姐妹聚會,這也是一大原因。

  她們太喜歡比較了。

  他只能同意:「沒問題,我陪你挑……咳。」

  卡蘭咬了他一口。

  蒂琳太生氣了,沒有注意到:「我們度蜜月的時候你也說要陪我挑古董畫!但是最後你是讓家族的藝術顧問去買的!」

  「親愛的,他們是專業的……」

  「你以為艾森德伯爵也是專業的婚紗設計師嗎?」

  希歐維爾從卡蘭眼裡看出了幸災樂禍。

  這個距離,她完全能聽見通話內容。

  他痛恨地瞪著卡蘭,然後溫聲安撫:「我這次不是同意陪你一起嗎?」

  「你說讓我挑我喜歡的!你甚至沒稍微想一下,我到底喜歡怎樣的!」

  卡蘭被他捂著嘴,但還是發出了笑聲。

  希歐維爾一把捏緊了話筒位置,聲音極低地警告:「你想死嗎?」

  卡蘭挑挑眉,又用力咬了他一口。

  希歐維爾覺得彷彿有電流與他掌心輕觸。

  那股濡濕感噁心透了,他只想立即把手套脫下來。

  他還得極力平復蒂琳的怒氣:「我當然知道你的喜好。我們可以帶上你喜歡的海藍寶石冠……」

  蒂琳憤怒至極地打斷他:「我六年前就把它送給我的表妹當嫁妝了!你難道沒參加那次婚禮沒有看過她的腦袋也沒有聽我稱讚它和婚紗多麼般配嗎!!!?」

  這下連卡蘭都聽得耳朵疼了。

  她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一聲。

  幸好蒂琳還在怒吼,沒有聽見這聲音。

  希歐維爾把她死死抵在門上:「閉嘴,我讓你回學校。你給我保持安靜。」

  卡蘭眨眼。

  她沒想到希歐維爾輕易答應了。

  她還什麼都沒做呢。

  希歐維爾耐心地對電話那頭道:「好了,別生氣了。我中午來餐廳找你,到時候見面再談吧。」

  蒂琳「啪」地掛斷了電話。

  卡蘭一把甩開希歐維爾的手,喘著氣道:「她說艾森德伯爵把餐廳主廚請去畫室做飯了,你應該在畫室跟她見面,而不是去餐廳找她。你是不是有點老年痴呆?」

  希歐維爾剛才一直在分心,根本沒認真記蒂琳的話。

  哦,對,現在他記起來了。

  蒂琳說這句話的時候,該死的奴隸寫了張紙試圖威脅他。

  他打從一開始就應該先把她鎖住,再回撥蒂琳的電話。

  「你就沒有一點罪惡感嗎?」他怒視著卡蘭。

  「什麼罪惡感?」

  「破壞他人感情。」

  「呃……」卡蘭猶豫了一下,懷疑道,「你在變向承認我對你的影響嗎?」

  希歐維爾希望自己可以用視線殺死她。

  卡蘭臉上比之前更有光彩,聲音略帶興奮:「那我可以回去上學了?」

  「不可以。」

  卡蘭立即變臉:「你反悔。」

  希歐維爾嗤笑她的天真。

  「別做夢了,沒有奴隸可以再回到校園之中。」

  卡蘭覺得希歐維爾這麼傲慢,一定不會出爾反爾。

  沒想到他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你真是欺瞞成性。」卡蘭譏諷道,「蒂琳夫人太可憐了。」

  她總是能輕易戳到最讓他憤怒的那個點。

  希歐維爾眯起眼睛想了會兒。

  「好吧。」他冷淡地說,「你想回去也可以。」

  他突然鬆口,卡蘭又不確定了。

  「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希歐維爾告訴她:「黑髮人種是沒有受教育權的,你只能作為拉斐爾的陪讀去學校。」

  卡蘭聽說過有帶奴隸參加宴會的,但是沒有聽過帶奴隸上課的。

  「從今天起你要穿僕人的衣服,並且全心全意地侍奉你的主人們。你要在你曾經的同學們面前,像一個真正的奴隸一樣生活。如果能做到,我就讓你回學校。」

  「我能。」卡蘭毫不猶豫。

  她並不是拚死也要學習的那種人。

  她只是覺得自己命不長了,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既然對黑髮人種的壓迫是從「受教育權被剝奪」開始的,那她就應該從同樣的地方開始爭回這部分權力。

  她要回到校園裡去。

  希歐維爾覺得她很奇怪。

  她有時候看起來性子很烈,有時候又異常容易妥協。

  他根本不明白她的價值觀標準在哪裡。

  一個正常的,像她一樣年紀的女孩,是無法忍受自己在昔日同伴面前像狗一樣活著的。

  但是卡蘭竟然毫無障礙。

  她答應得很乾脆,眼神裡也不見迷茫。

  希歐維爾合理地懷疑她在學校有暗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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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 00:56: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卡蘭對重歸校園一事充滿熱忱。

  希歐維爾重新給她安排住所,是人工湖邊的一艘舊船。

  船很大,有水有電,有廚房、浴室、洗衣房,還有好幾間臥室。下層有個吧檯,酒櫃可以改造成書櫃,燒烤架和魚竿都在暗示加餐。這船已經不能開了,它用鐵鏈和木板固定在湖邊,船身漆著鮮豔的抽象油畫,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卡蘭對這裡很滿意。

  希歐維爾也很滿意。

  因為舊船離城堡很遠,他不必再看著這個奴隸在他面前晃蕩。

  下午的時候,拉斐爾來舊船找她去學校。

  他看起來非常不滿意。

  但他沒有辦法。

  他覺得父親真的很重視卡蘭的孩子。

  因為莊園經常有水上聚會,所以湖邊設有急救站。如果卡蘭突然身體不適,舊船是離急救站最近的地方。而且車道環湖,直通市中心大路,交通也很便利,他每天就從這裡出發上學。

  再加上舊船遠離城堡,住在這裡意味著她不用聽人使喚。

  不管怎麼看,這個住所安排都是極富深意的。

  拉斐爾覺得如果孩子生下來,他又會多一個競爭者。

  所以他非常不滿意。

  幸好卡蘭說她活不久了。

  拉斐爾不知道父親怎麼看待這件事——他也許還懷有一絲希望?

  畢竟父親很保守,而且重子嗣,他不會主動害死孩子,如果生下來,他說不定會偷偷養。

  拉斐爾明白,這意味著,他也不能隨便動這個孩子。

  「卡蘭!」拉斐爾在船下喊道。

  卡蘭從甲板上跳下來,他嚇得伸出了手。

  「你不能像這樣蹦蹦跳跳!」拉斐爾沖她發火,「小心一點!」

  卡蘭並不在乎:「放鬆,你爸都同意我去一個有近千名橫衝直撞的高中生的學校呢。沒問題的。」

  拉斐爾把她帶上車。

  「你跟在我後面,誰跟你說話都不要回答。」

  「為什麼?」

  拉斐爾眼神冷峻:「因為他們沒有資格讓你回答。」

  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已經有人在外面圍觀了。

  「你父親有作什麼聲明嗎?」卡蘭有點懼怕這些探究的目光。

  拉斐爾沒有下車,他告訴卡蘭:「小事而已,用不著父親出面。我聯繫了學校。我說因為升學壓力大,所以申請帶奴隸陪讀,校方已經同意了。你是作為僕人,而不是學生進入校園的,雖然從實際情況來看你也可以跟著上課,但保持低調對你我都有好處,你要好好聽話。」

  卡蘭連連點頭。

  拉斐爾確實是個沉穩可靠的人。

  他神態自如地帶著卡蘭下車,然後回到教室。

  卡蘭幫他提書包,一路都被圍觀。

  也許是因為拉斐爾站在她前面,她的壓力也減輕了不少。

  他和弟弟阿諾身材相仿,接近一米八高。但他體格更勻稱,皮膚很白,透出斯文溫和的氣質,至少第一眼不會被看出是反派。

  他幫卡蘭抵擋了大部分惡意的視線。

  上課的時候,她就坐在他旁邊;下課後,除了上廁所,她都寸步不離。

  不過總有熱愛找茬的人。

  最後一節籃球課。

  卡蘭在球場邊緣遠遠旁觀,有個又高又壯、滿身汗味的傢伙湊過來搭話。

  「嘿,你能給我撿撿球嗎?」

  卡蘭才懶得理他。

  她以前上學的時候就聽說籃球隊的人很喜歡欺負弱小。

  這個高個子伸手拍了拍卡蘭:「你沒聽見我說話嗎?」

  卡蘭想躲開他,被他漸漸逼近籃球架下。

  「她沒準是個啞巴。」高個子覺得在同伴面前很沒面子,回頭對其他人笑道,「或者是聾子。」

  卡蘭覺得他一定是個傻子。

  高個子沖她比了個下流的手勢,卡蘭避開不看。

  他惡毒地嘲諷道:「狗都會撿飛盤呢,你連撿球不會!你應該覺得羞恥!」

  卡蘭實在忍不住說:「狗會吠,你也會,所以你很為此驕傲咯?」

  「說什麼呢,下賤坯子!」高個子罵罵咧咧地推了她一把,卡蘭連忙扶住籃球架。

  這時候,一個球從三分線外飛過來,精準地砸在高個子頭上。他脖子一歪,差點摔出去。他搖頭晃腦好一會兒才直起腰,拉斐爾從對面半場走過來,朝地上頷首:「把球撿給我。」

  卡蘭跟他視線對抗了一會兒。

  這麼看,他實在太像他父親了。

  他眼裡寒冷蔚藍,平靜如深海,望不到任何鮮活的情感。

  卡蘭彎腰把球撿給他。

  高個子搖了搖頭,惡狠狠地看向他們:「怎麼……急著給你的黑髮情人出頭嗎,小少爺?」

  「如果是情人就沒必要出頭了。」拉斐爾走到卡蘭身邊,掐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

  卡蘭抬著下巴狠狠瞪他,黑瞳中光芒灼灼。

  整個籃球場的人都在看他們,老師沒有上前阻止。

  拉斐爾冷冷地對高個子道:「這是奴隸,是私有財產。她身上寫有希歐維爾家的名字,烙著荊棘鳥的族徽。你再往她身上放一個手指,我就有權射穿你的腦袋。」

  他鬆開手,卡蘭摸了摸下巴。

  高個子眼裡充滿恐懼,他灰溜溜地跑走了。

  籃球課結束後,拉斐爾帶著卡蘭離開學校。

  卡蘭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我只是為了讓他們少招惹你。」

  拉斐爾在車上解釋。

  雖然卡蘭對地位差距早有準備,但還是覺得十分屈辱。

  「你只是想讓我覺得在希歐維爾家當奴隸也不是什麼壞事。」

  拉斐爾戴上了耳機,側頭靠窗,也不再跟她說話了。

  有一部分是這樣。

  但也有一部分不是。

  人的心思是很復雜的。

  在卡蘭被逼退到籃球架下的時候,拉斐爾確實是想為她出頭。

  他討厭解釋。

  「你是天然捲嗎?」卡蘭忽然問他。

  拉斐爾不回答。

  就在卡蘭以為他要冷戰到底的時候,他開口了:「不是。」

  「你想跟阿諾區分出來?」卡蘭又問。

  拉斐爾懶洋洋地問道:「為什麼在意這個呢?」

  卡蘭只是想起那天清晨,拉斐爾偷偷到花園木屋找她,飆車帶她去看醫生。

  他心裡也許還有某處是完好的。

  至少他不是他父親那樣難以攻破的堅壁。

  「隨便問問。」卡蘭說,「你到底為什麼留捲髮?」

  拉斐爾閉目道:「因為母親總是分不清我和阿諾,所以後來我留了捲髮。」

  卡蘭點點頭:「原來如此。」

  拉斐爾繼續道:「她有時候會讓傭人給阿諾洗兩次澡,我一次都沒洗。」

  卡蘭忍俊不禁,但拉斐爾並不覺得這是童年趣事。

  卡蘭聯想到蒂琳夫人的偏袒,有點明白拉斐爾的不滿。

  拉斐爾低聲道:「我理解,任何有幾個子女的父母都多少會偏心,但母親總是把這些表現得很明顯。」

  相比之下,父親又幾乎不表現這些情緒。

  他對所有家庭成員都太疏遠了。

  所以拉斐爾花了很長時間長大,也花了很長時間試圖治癒自己並不快樂的童年。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卡蘭好奇地問道。

  「你問了,不是嗎?」拉斐爾抬眼看了看她,又繼續閉目養神。

  卡蘭沒有再打擾他。

  她跟著拉斐爾上了一週課,除了第一天發生的籃球場事件,再沒有人向她找茬。

  她在學校過得比之前還舒坦。

  而且,短短一週內就有三個女孩子向拉斐爾告白。

  他實在是太受歡迎了。

  誰會不喜歡一個樣貌出眾、有錢有權、未來要繼承公爵爵位的少年呢?

  拉斐爾禮貌地拒絕了這些女生。

  卡蘭問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他說沒有。

  「我的婚姻要由父母來決定。」拉斐爾向卡蘭闡述貴族中的某些規則,「阿諾也許可以找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結婚,但是我不能。」

  「你不介意嗎?」

  「我暫時沒有遇上喜歡的人,所以……」拉斐爾想了想,「如果結婚後能像父母一樣穩定地渡過一生,我也可以接受。」

  「如果你遇上了怎麼辦?」

  「應該不會遇上吧。」拉斐爾說,「我想我已經把世界上大部分類型的女孩子都見過了,她們沒什麼特別的。」

  「好吧……」卡蘭只能點頭。

  晚上,她會返回舊船。

  這裡已經成為了她的避風港。

  夜晚風大的時候,船會輕輕搖晃。一開始她很不習慣,後來也漸漸適應了。

  醫生每週都會來看她,然後給她調整菜譜,給她一些減輕孕吐的藥物。

  她仍不怎麼顯孕,醫生說是因為身體太虛弱了。這個醫生還教她調整心態,不要有過大的情緒波動,這對她的心臟不好。

  他的想法和前一個醫生一樣,她確實有生命危險。

  但他比前一個醫生樂觀,他總說自己以前治過不少先天缺陷者,這些人都通過後天調整活到了正常歲數。只要卡蘭能保持良好心態,持續接受治療,就能撐下去。

  卡蘭不怎麼在乎這個。

  她平時會在吧檯復習,在岸邊釣魚,在甲板上烤魚,然後在浴室裡放聲唱歌。

  這是她幻想過的田園生活。

  她沒想到竟如此孤獨。

  報紙上仍在談論各種敏感問題。

  之前遇刺重傷的民主黨成員杜南死在了醫院,死因仍在調查當中。

  現任首相開始了為期一個月的國事訪問,他離開帝國境內,彷彿在躲避什麼勢力。

  廢除內閣的消息甚囂塵上。

  國際新聞都稱如果女王做出此舉,將為希歐維爾家族掌控大權提供台階,她相當於把達摩克里斯的劍交給了白銀公爵。

  而那個男人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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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 00:57: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卡蘭對形勢感到不安。

  但荊棘鳥莊園裡一片風平浪靜,什麼都感覺不到。

  拉斐爾每天認真學習,阿諾不停地換家庭教師,希歐維爾和蒂琳夫人在各種公開場合秀恩愛。因為戰事削減的經費又回來了,莊園和之前一樣繁盛。

  女王沒有廢除內閣。

  她做出了完全與媒體猜測相反的行動。

  為了改善東線戰爭的惡劣影響,她接受帝國廣播電視台的申請,協助製作一個叫《風光之下》的紀錄片。紀錄片主要揭露帝國上層貴族生活,帶普通民眾瞭解上議院成員們的日常,用犀利而真實的鏡頭展現不列顛貴族的風光背後都隱藏著什麼。

  第一集是在皇宮拍攝的,一經播出就激起了強烈反響。

  卡蘭跟拉斐爾利用課間時間把它看了一遍。

  「女王真的喜歡養蜥蜴嗎?她都這麼大歲數了,我以為她會喜歡貓貓狗狗。」卡蘭不敢置信地問道。

  「她喜歡大型動物。阿諾小時候差點被她養的泰加吃掉。」

  「……」

  拉斐爾小聲說:「所以阿諾很討厭去皇宮。」

  「難怪莊園裡也不養寵物。」卡蘭若有所思地點頭。

  「不,莊園裡不養寵物是因為母親對動物毛髮過敏。以前我們養過獵犬的,阿諾很喜歡狗。」

  今天拉斐爾提阿諾的頻率格外高。

  卡蘭問他為什麼。

  「父親準備送他出去留學。」拉斐爾低聲道,「今晚他會找阿諾說。」

  他沉默一會兒:「我覺得都是因為我。」

  因為偷拍事件,希歐維爾怕這兩兄弟矛盾加劇,所以準備提前把他們分開。

  「你能不能……」拉斐爾猶豫很久才開口,「幫我拖住父親?我想找阿諾談談。上次……那件事之後,他就沒有理過我了。」

  「呃,今晚?」

  拉斐爾點頭:「作為報酬,我可以給你弄個手機。」

  卡蘭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手機是她聯絡外界的重要工具,如果有機會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晚餐後,希歐維爾回到莊園,準備在大書房找阿諾談話,告訴他留學的事情。

  卡蘭鬼鬼祟祟地溜進了書房。

  她鬼鬼祟祟地上樓,鬼鬼祟祟地繞過樓下的盔甲和畫廊,鬼鬼祟祟地走到書桌邊上,結果根本沒看見人。

  她環顧四周時,覺得自己在被注視。

  希歐維爾從書架上抽走一本書,通過狹小的空隙觀察她。

  她看起來沒那麼瘦弱了,雙頰微微泛紅,那身黑白色的女僕裝很合身,就是裙子短了點。她的頭髮長了點,被白色絲帶隨便繫在腦後,看起來光澤柔滑。

  她在到處找他。

  從書桌邊到旁邊的展櫃,她聽見外面的響動,還試圖從扶攔上探身往下看。

  螺旋扶梯有三層樓高,她這個動作非常危險。

  希歐維爾直接從書架後面走出來,把她拉開了。

  卡蘭差點被他嚇死。

  「為什麼你走路沒聲?」

  「你在這裡做什麼?」希歐維爾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往樓下拖,「出去。」

  卡蘭得拖住他至少半小時。

  「等等!」她拉住欄桿,回頭道,「我有點不舒服。」

  希歐維爾皺眉:「去跟醫生說。」

  「我突然不舒服。」

  「去跟醫生說!」希歐維爾惱怒地往門口指了指,「你那艘破船旁邊就有個急救站。」

  卡蘭愣住了:「啊……是嗎?」

  希歐維爾突然意識到什麼。

  他清了清嗓子:「是的……平時不怎麼用,我剛想起來。」

  「這樣啊……」

  卡蘭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可聊的。

  希歐維爾則有點尷尬,他想盡快把她趕出去。

  「我肚子疼。」卡蘭強頂著壓力說道。

  她覺得這個謊太容易被識破了,她面色紅潤,氣息平穩,一點也看不出疼的樣子。

  「……哪裡?」希歐維爾慎重地看著她。

  卡蘭吞吞吐吐。

  希歐維爾皺眉看著她,又把她拉回樓上,按著她坐下。

  「你哪裡疼?」

  「就……肚子?」卡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知道吧,肚子。」

  希歐維爾哪裡知道?

  他打了個電話給醫生,讓他立即過來。

  「去小書房吧,這裡不方便。」

  卡蘭跟著他走上去,一句話也不多說。

  希歐維爾不時回頭看她,讓她抓著樓梯扶手走。卡蘭覺得自己身體不好,但還不至於殘廢,希歐維爾完全是在用看易碎品的眼神看她。

  小書房裡燈亮著,裡面有煮好的咖啡。

  「是這裡疼嗎?」希歐維爾拿權杖遠遠往她肚子上比劃了一下。

  卡蘭胡亂點頭:「對。」

  「這是胃。」希歐維爾懷疑地看著她,「你每天是按照食譜用餐的吧。」

  「呃,不是胃,是再……下面一點。」卡蘭摸著肚子說。

  希歐維爾猶疑著走過去:「下面一點?」

  「這裡。」卡蘭又隨便指了指。

  希歐維爾很想摸一下確認。

  但是他伸不出手。

  「等醫生過來。」他冷淡地說。

  醫生十五分鐘內就趕到了,他給卡蘭檢查一遍,沒有發現異常。

  他臨走前叮囑了幾句,然後給希歐維爾遞了個東西。

  「對了,公爵大人,這是您的藥。」

  希歐維爾把藥接過來,卡蘭好奇地張望:「什麼藥?」

  「不關你的事。」希歐維爾想把藥放進書桌裡。

  卡蘭忽然捂著肚子蹲下來,臉色非常痛苦。

  希歐維爾連忙起身扶住她,被她一把搶走了藥盒。

  卡蘭轉身躲進沙發後面,讀著藥盒後的說明,發現是普通的安眠藥。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希歐維爾聲音裡壓抑著怒火。

  「你拿我怎麼辦呢?」卡蘭挑釁地舉了舉藥盒。她已經意識到了,希歐維爾不會殺她,不管是因為宗教信仰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他都對她有一定的容忍度。

  希歐維爾到沙發後面來搶藥盒,卡蘭直接從沙發背上翻了過去。

  他心臟跳動激烈,伸長手臂把她按住了。

  「不要做這種事。」他眉頭緊蹙。

  萬一她從這兒滾下去怎麼辦?

  剛才她還從三樓高的欄桿上探身出去,如果扶手斷了呢?

  卡蘭被逮住了,只能舉著藥盒給他。

  「你失眠嗎?」

  其實希歐維爾最近不失眠。

  但他需要一個理由跟蒂琳分房睡。

  自從發生了那晚的意外後,他總覺得自己有點……髒?

  他不能在碰過奴隸後,再跟蒂琳躺一張床上。

  太骯髒了。

  他暫時沒有克服這個心理障礙。

  而且他也還沒想好怎麼跟蒂琳解釋。

  他找不到合適的場合。

  最近他們只要兩人獨處,就必定吵架,而且吵得非常激烈。蒂琳總是把八百年前的陳年往事拿出來鞭屍,這些雞毛蒜皮他都忘乾淨了,他完全想不出要怎麼安撫蒂琳的情緒。

  他開始覺得蒂琳的選擇是對的。

  也許他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稍微冷靜一下。

  「喂,你失眠嗎?」卡蘭晃了晃藥盒,希歐維爾回過神來,一把將其搶走。

  「不關你的事。」

  「你可以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卡蘭躺在沙發上,側頭看鐘,說著廢話為拉斐爾拖延時間,「二十隻羊,二十一隻羊……」

  希歐維爾看著她毫無防備地躺著,嘴唇開合,一臉心不在焉又純潔無辜的樣子。

  「三十隻羊……」卡蘭的聲音戛然而止。

  希歐維爾伸手按在她唇上。

  「閉嘴。」他輕斥道,「你太吵了。」

  卡蘭咬了他一口。

  希歐維爾慢慢往回抽手,卡蘭把他的白手套咬了下來。

  希歐維爾覺得胸腔裡好像堵著什麼,裡面發出沉重又激烈的響動。

  「你的戒指呢?」卡蘭問道。

  希歐維爾張了張口,道:「在右手。」

  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這麼沙啞了。

  「哦……這樣啊。」卡蘭看見時針跳到下一個鐘頭,於是迅速從沙發上起身,想結束這場毫無營養的談話。

  但她還沒完全坐起來,就被希歐維爾按了回去。

  她看見燈光被遮住,冰冷的髮絲落在她鎖骨上。希歐維爾制住她的雙手,膝蓋抵進她裙子下。

  「你做什麼……」卡蘭根本沒來得及問。

  希歐維爾已經將手伸到後面,解開她的裙子拉鏈。

  卡蘭掙扎了一下,怒道:「你……蒂琳夫人知道你這麼擅長解女僕裝嗎?」

  希歐維爾動作微頓,他視線裡燃著冷火:「你現在還可以多說點。」

  等會兒就說不出了。

  沙發柔軟下陷,卡蘭根本沒著力點,完全掙扎不開。

  最關鍵的是,她抵擋不住這樣的攻勢。

  外面的風忽然吹得更加急促了。

  外牆垂下的藤蔓被掀起,劈裡啪啦地敲打窗戶,樹影搖曳的樣子很像有人站在窗邊窺伺,讓裡面的人心跳加速。沙發上一片混亂,卡蘭掙扎的幅度又太大,希歐維爾又不敢下手太重,最後他選擇放棄。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打開窗,冷風讓他清醒了不少。

  剛才一瞬間……

  真不知道是被什麼魔鬼鑽進了腦海。

  卡蘭非常害怕,提上衣服就跑,腳步聲嗒嗒嗒的,非常急促。

  希歐維爾立即回過神來,迅速跟著她下去。

  「你慢一點!等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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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希歐維爾追出去的時候,卡蘭已經跑沒影了。

  他在樓梯口將她截住,她跑得氣喘籲籲,雙頰緋紅,額髮黏在一起,汗水將脖頸沾得晶亮。

  「狗男人。」她氣沖沖地喊道。

  她呼吸困難,背抵著門,被希歐維爾一隻手拉開。

  「你再叫一遍試試。」

  「狗男人!」

  希歐維爾手上全是她的汗,越想越噁心,只能把她放開。

  卡蘭沒有逃跑,而是低頭撐著膝蓋喘氣。

  希歐維爾皺眉問她:「你還疼嗎?」

  卡蘭擺擺手,把他從自己面前推開。

  希歐維爾又湊上去,快速伸手摸了下她的肚子。

  卡蘭捂著肚子,側身躲避,口中怒道:「走開!我只是跑不動了,別趁機佔我便宜!」

  希歐維爾把手放上去的時候,感覺到了一點弧度。

  他也不太確定。

  「回去坐下說吧。」他盡可能忽略卡蘭口中所有壞話。

  「呸,你以為我還會跟你坐下說嗎?」

  「我只是……」希歐維爾開口後才發現他沒必要跟奴隸解釋。

  他剛才只是突然,不知道為什麼,衝動了。

  卡蘭唾棄道:「你只是喜歡對女僕們動手動腳。」

  希歐維爾實在忍受不了這個詆毀。

  「我沒有對誰都動手動腳。」

  「那你只對我動手動腳。」卡蘭翻了個好大的白眼,「你是不是……」

  當我傻。

  希歐維爾以為她要說出「你是不是喜歡我」之類的蠢話。

  所以他打斷道:「我只是對你的肉體感興趣。」

  「……」卡蘭本來就有點紅的臉更加滾燙。

  她傻看著希歐維爾,至少半分鐘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此之前沒有男人對她說過這種直白到下流的話。

  希歐維爾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他希望能把她打暈了再帶上去,至少這樣不尷尬。

  卡蘭有些懼怕攥著衣角罵他:「……老色鬼。」

  她看起來充滿了矛盾,莽撞又膽小,愚蠢又聰明,脆弱又靈敏。

  骯髒又誘人。

  希歐維爾很害怕這樣的想法。

  「算了……你回去吧。」他沒有再糾纏卡蘭,「如果還覺得疼就……」

  卡蘭頭也不回地跑了。

  她從側面逃出城堡,返還舊船,還在為希歐維爾脫口而出的「我只是對你的肉體感興趣」而感到惴惴不安。

  她再也不會跟那傢伙獨處了。

  阿諾都比他正常一點,至少阿諾處於對女孩子最感興趣的正常年齡,而他處於那種容易因為能力減退而產生變態心理的年齡。

  真是想想都讓人起雞皮疙瘩。

  卡蘭回舊船後難以入睡。

  外面有一點點響動,她都會受驚坐起,拿著水壺靠窗張望。

  她一直到半夜都還在輾轉反側。

  忽然,窗戶外真的多了一片陰影。

  「卡蘭!」玻璃被敲得咚咚直響,「是我,拉斐爾!」

  卡蘭連忙穿好衣服,打開艙門。

  拉斐爾裹了件墨綠色的大衣站在外面,眉毛上掛了幾分霜露,看起來像被打濕羽毛的鳥兒。

  「我可以進來嗎?」他聲音很平靜,但卡蘭聽出了一絲迷茫不安。

  「進來吧。」她打開門,給拉斐爾倒了杯熱水,「你怎麼了?」

  拉斐爾接過杯子,捧在手裡,也不說話。

  「你跟阿諾談得不順利嗎?還是我沒拖夠時間?」卡蘭問道。

  「別問了,讓我靜一會兒。」

  卡蘭挑挑眉。

  她才懶得多問,只要拉斐爾如約把手機給她就行。

  拉斐爾晚上談得一點也不順利。

  他剛進阿諾的房門,蒂琳夫人就回來了。

  她帶了一大堆餞別禮物給阿諾,然後紅著眼眶說捨不得他,以後每個週末都會坐飛機去看他。她還讓阿諾注意身體,別在國外亂談女朋友,更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學習壓力……等等等等。

  等蒂琳夫人囑咐完的時候,都已經到睡覺的點了。

  她讓拉斐爾不要打擾弟弟休息,所以拉斐爾最後什麼都沒能跟阿諾說。

  拉斐爾心裡堵得慌,在臥室裡待不下去,就跑來舊船上了。

  他把這些事情告訴卡蘭。

  「那你還會把手機給我吧?」卡蘭問道。

  拉斐爾本該討厭她的冷血無情,但是這麼稍微轉移一下話題,他又沒之前那麼難受了。

  他問道:「你想要什麼樣的?」

  「跟你同款吧。萬一被發現了,我就說是你的。」卡蘭機靈地說。

  拉斐爾點點頭,又問她:「你跟父親談得怎麼樣?」

  「談得怎麼樣?」卡蘭歪了歪頭,「我們能談什麼?我就是假裝肚子疼,纏著他不放。」

  拉斐爾抬起手,思索說:「你們不用談談……孩子的問題嗎?」

  「他巴不得我帶著孩子趕緊自然死亡呢!而且不是你說的,為了生命安全著想,不要提醒他這個問題嗎?」

  說是這麼說。

  但父親對她的態度確實太微妙了。

  「母親今天談起一件事,我覺得怪怪的。」

  拉斐爾揉了揉眉心,他一想到母親就頭疼得厲害。

  「她說這幾天莊園裡會舉行慈善晚會……」

  「她不是每個月都要參加幾場慈善晚會嗎?」卡蘭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奇怪。

  「以前一般是動物保護、兒童救助之類的。這次好像是什麼……醫療投資?」拉斐爾也不清楚具體情況,「世界上有些病例是極個別的,幾億人裡可能只產生一兩個。這類病並非一定不可攻克,只是國家沒必要為了極個普通人浪費大量醫療資源而已,它們大部分時候只能依靠私人投資來解決。這次的慈善晚會就是針對少數病例的投資,有很多冷門又缺錢的醫學實驗室會來。你知道……你也屬於極稀少的先天病例吧?」

  「這也太牽強了……你母親不知道我的事情。」

  「可能是父親安排的。」

  卡蘭仍覺得只是湊巧。

  「其實我也不確定,等過幾天再看吧。」拉斐爾嘆氣,「我今晚可以住這裡嗎?我不想明天一推門就遇見阿諾和母親。」

  「不可以。」卡蘭拒絕了。

  拉斐爾抿了抿唇,起身離開。

  卡蘭看著他離開,然後隔窗問道:「你有認真想過你母親為什麼偏心阿諾嗎?」

  「阿諾比較像父親。」

  「你更像你父親。」卡蘭坦誠地告訴他自己的想法,「阿諾只是打扮得像而已。說不定蒂琳夫人是覺得你太像你父親了,所以才討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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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 00:57: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不知道是因為卡蘭的話,還是因為阿諾即將離開帝國,拉斐爾後來幾天都心情不佳。

  他如約給卡蘭買了手機,並且辦好了手機卡。

  卡蘭想用它給父母打個電話。

  他們養育了她,給了她一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供她上學,讓她吃穿不愁。即便不是出於真情實感,而是期待有所回報才付出的投資,卡蘭也非常感激。

  她知道養奴場的黑髮奴隸是怎麼生存的。

  如果沒有被收養,她也會是那般下場。

  但是……

  卡蘭不知道要跟他們說什麼。

  「生物課本,卡蘭。」

  拉斐爾低聲提醒她。

  卡蘭連忙抽出書給他。

  拉斐爾接過後把它翻成正的,然後問:「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卡蘭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把我的生物實驗報告帶成化學實驗報告了。」

  「我畢竟不是專業的女僕。而且你的生物實驗報告結果都寫錯了,改改再交吧。」

  卡蘭連說話口氣都變刻薄了。

  拉斐爾暗想,難道是因為他這兩天心情不好,說錯了什麼?

  課間休息時,他又試著跟卡蘭搭話。

  「今晚莊園舉行慈善晚會,你要待在船上嗎?」

  「不,那艘破船會入鏡的,女僕長讓我去花園木屋待一晚。」

  晚會在城堡一樓和正前方的草地上舉行,能遠遠拍到舊船。鏡頭再好一點,說不定可以拍到她的輪廓。

  「好吧……」

  拉斐爾會參加晚會,但是阿諾不去,他向來討厭聚會。

  「你幫我帶封信給阿諾吧?」拉斐爾猶豫道。

  「信?」卡蘭疑惑地看著他,「我早就想問了,你上次跟阿諾沒談成,怎麼不打個電話給他,或者發郵件給他?」

  拉斐爾沉默一陣:「那樣太不正式了。而且……我覺得寫信可以更好地表達復雜的情緒。」

  「好吧……」花園離城堡很近,卡蘭可以繞到城堡背後,從希歐維爾帶她走過的安全通道溜上去。

  她想了想,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直接塞他門縫裡?」

  「他會扔掉的。」拉斐爾說道,「你得騙他打開,或者讀給他聽……但你最好還是不要讀……」

  太羞恥了。

  「你想要我送你什麼?」拉斐爾問道。

  「你也幫我送一封信。」

  「什麼?」

  卡蘭壓低聲音:「送一封信給我的養父母。」

  拉斐爾訝然看著她:「好吧……」

  這件事可大可小,不過由他來送的話,肯定不會產生任何問題。

  卡蘭利用午休時間把信寫好。

  她發現拉斐爾說得對,那些復雜的,無法在電話裡表達的情緒,可以很好地用信傳遞。

  她把信交給拉斐爾,拉斐爾把信交給她。

  兩人在課桌後對視,像交換了秘密的孩子。

  晚上,他們從學校返還莊園。

  莊園外的那條道路兩側停滿了豪車。賓客們不能把車開進莊園裡面,他們在門口下車,莊園裡會派馬車把他們接到城堡門口。

  他們到門口時,這裡正好堵住了。

  在門口接待賓客的管家迅速走過來:「少爺,請您等等,這裡有點突發情況。」

  拉斐爾拉下車窗:「什麼事?」

  「有人帶黑奴來參加宴會,剛剛被趕出去。還有就是……」

  「請問是拉斐爾少爺嗎?」有個略嫌激動的女聲打斷管家,然後迅速貼近車窗。

  這是一名亞麻色頭髮的中年女性,約莫四十歲,穿一身洗得發黃的白色大衣。她看起來比聲音顯得老很多,眼角紋路明顯,皮膚暗黃,臉很瘦,所以顴骨特別突出。

  「夫人,你沒有請柬,不能入內。」管家迅速把她與車子隔開,「很抱歉我們得請您離開。」

  拉斐爾覺得她不像捐贈者。

  她這身穿著打扮,更像是來拉讚助的人。

  「等等。」拉斐爾把車窗完全打開,問那個女人,「請問你是?」

  中年女人迅速走到車邊:「我叫瑞貝卡,是首都醫學院畢業的博士!目前在首都醫學院一家附屬研究所工作,擔任副所長!我在我們學校其他研究所看見了希歐維爾家的請柬,所以想來碰碰運氣……」

  管家連忙攔住她:「女士,慈善晚會不是讓您碰運氣的地方,我們對賓客有嚴格的篩選……」

  拉斐爾向管家擺擺手,問道:「你們的研究方向是什麼?」

  「一些心臟疾病以及……心臟移植。」

  拉斐爾怔了怔,然後看向卡蘭。

  瑞貝卡這會兒才注意到車後座的卡蘭。

  年輕的女孩藏在陰影裡,黑髮遮住半張臉,看起來十分睏倦。她和希歐維爾家的大少爺挨得很近,手裡還抱著他的球衣。

  剛才,瑞貝卡看見不少帶奴隸的人被趕走。

  因為荊棘鳥莊園禁止任何黑髮人種踏入。

  在這樣的地方能看見黑髮奴隸坐著車進去,實在是讓人驚奇。

  「讓瑞貝卡博士進去吧。」拉斐爾對管家說道。

  管家只能恭謹地放人:「是的,少爺。不過這事兒您最好跟公爵大人說一下。」

  「我會的。」拉斐爾迅速關上車窗。

  卡蘭的面孔漸漸消失在瑞貝卡視線裡。

  「你看,這就是上帝的安排。」拉斐爾對卡蘭說道,「一個研究心臟疾病和心臟移植的研究所。」

  「上帝就不該讓我懷孕。」卡蘭半閉著眼說。

  「不要這樣褻瀆上帝……」

  進門後,紅毯從門口一直鋪到城堡階下。

  草地上用水晶杯堆出的香檳噴泉,花香味濃鬱到讓人暈眩。城堡裡亮如白晝,各色晚禮服爭奇鬥豔。這裡大部分都是金髮貴族、商界巨頭,衣著樸素點的一般是等待投資的醫學實驗室負責人。

  等晚會開始,所有人都集中到一樓和草地上的時候,卡蘭從花園潛入了城堡。

  家教剛走,阿諾忘了關門。

  卡蘭進去時,他正在收拾自己的課桌。

  「親愛的弟弟阿諾。」卡蘭的聲音把阿諾嚇了一跳,他回過頭,看見卡蘭拿著封信在念,「我不確定是不是該寫這封信,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認真看它。但是我很認真地寫下了自己的想法。一些,我從來沒有跟你提起過,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的想法。」

  阿諾聽到一半,意識到她在讀什麼,於是又驚又怒地走上前:「把信給我!」

  卡蘭閃身躲開,繼續高聲念道:「我覺得你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蛋,根本不配繼承任何財產!你在母親致力於動物保護事業的時候,買了幾十隻黑天鵝丟進人工湖裡;你在首都大學的教授茶杯裡放蛞蝓,導致他寫了六篇論文討伐莊園的高爾夫球場有多浪費資源;你還用母親的社交軟件賬號轉發女王的表情包!我覺得任何一毛錢到你口袋裡都會變成大糞,請你離莊園遠一點,再也別回來了!」

  卡蘭一口氣唸完,整個人神清氣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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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1 00:57: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阿諾面色鐵青,從卡蘭手裡奪走了信。

  他仔仔細細把信看了一遍,更是氣得發抖,他對卡蘭怒道:「那你也告訴拉斐爾,他就是個裝模作樣的偽君子!」

  「別跟我說,我又不是你們的傳聲筒。」

  卡蘭攤了攤手。

  阿諾滿腔怒火無處發洩,逮住她就罵:「還有你!不知檢點的奴隸!你覺得我看不清你的企圖嗎?別以為整天跟在拉斐爾身邊,他就能娶你,他早就訂婚了!!」

  「這我可真沒想過……」

  「他有什麼了不起的?無非是比我早出生幾分鐘!他能做的我也能,他以為爵位就穩穩到他手裡了嗎?以後還指不定有什麼天災人禍呢!」

  阿諾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口不擇言地怒吼,卡蘭塞住耳朵準備離開。

  但是她一轉身就撞上了黑漆漆的槍口。

  一個穿著黑西服,面色蒼白的金髮男子,手持凶器,走進了阿諾房間裡。

  本來他沒指望這麼快在迷宮似的城堡裡找到人。

  但是阿諾沒關門,還在房間裡發出上百分貝的怒吼聲,一下就把他吸引過來了。

  「阿諾……」卡蘭冷靜地叫了一聲。

  阿諾還在她背後走來走去,揮舞雙手:「我不是能力不夠,也不是差比他晚出生的幾分鐘,我只是懶得跟他爭而已!他可真看得起自己!」

  「阿諾,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卡蘭直勾勾地看進黑衣男子眼裡,他滿頭是汗,臉色蒼白,明顯不是職業殺-手。而且他表情極度緊張,卡蘭很怕他手一抖就開槍了。

  「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他上次都想出那種損招害我了!現在父親讓我出去留學……見鬼,我根本不想離開家裡!都是他的錯!」

  阿諾咆哮著回頭,看見卡蘭頭上頂著把槍,正一步步往後退。

  他當場愣住了,扭曲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收回。

  「你又是誰!?」他朝金髮男子怒道。

  金髮男子受驚,瞬間抬起手,槍口對準阿諾。卡蘭趁機想逃,他便用腳後跟帶上門,然後威脅道:「回去!都給我進房間裡去!我是杜南的朋友,我只想為他討一個公道!」

  「公道?你有種就直接沖我這裡來一下!」阿諾指著自己腦門,聲音怒極,「沒種就滾出去!」

  卡蘭沒被金髮男子嚇住,倒是被他給嚇住了。

  阿諾看起來眼神凶戾,毫無畏懼,跟吃人的猛獸似的。他大步向前,推開卡蘭,腦門抵上槍口,金髮男子反倒被他逼退一步。

  「我被這玩意兒指著威脅的時候你還在你媽懷裡吃奶呢!」阿諾一個擒拿就把金髮男子制服了,他將對方打倒在地,然後一屁股坐在他背上。

  金髮男子發出淒厲的哀嚎。

  然後槍走火了。

  子彈擦著卡蘭的腳踝打進木質地板裡,血迅速染濕了襪子。

  卡蘭發出痛苦的尖叫。

  阿諾抬眼看她,這時候被他制服的金髮男子迅速翻身坐起,眼裡滲著恐懼、憤怒、驚慌無措的紅色。

  他又握穩了槍:「去臥室裡面!別叫!」

  他指著卡蘭道。

  「不許再叫了聽見沒!再叫就殺了你們!」

  阿諾一把摀住卡蘭的嘴,拖著她往臥室裡走。他們倆跌跌撞撞的,經過鞋櫃時還差點跌倒。

  「該死,真是該死!怎麼每次跟你在一起都沒好事發生!?」阿諾壓低聲音抱怨。

  卡蘭痛不欲生,恨不得把腳砍掉。

  「你要找公道就去法院。」阿諾邊走邊說,「荊棘鳥莊園裡自古就沒有這種東西。」

  金髮男子絕望地吼道:「法院不會給我公平的判決,我要親手為杜南復仇!」

  阿諾低聲咒罵:「該死,杜南是誰?這人是瘋子嗎?」

  卡蘭終於恢復一點神智:「杜南就是前段時間被保皇黨暗殺的民主黨成員!下一屆內閣首相的熱門人選!」

  「這關我什麼事?」阿諾冷笑。

  「這不關你的事?」金髮男子有些癲狂地笑了起來,「都是你父親……都是你父親的錯!他要付出代價!」

  「等等我可是無辜的!」卡蘭痛得直不起腰。

  「你們都要付出代價!!」

  金髮男子明顯已經不清醒了,他隨時會對他們進行掃射。

  「快把手舉起來!等會兒我撥通電話,你要把愛德蒙‧希歐維爾騙上來,聽懂了嗎?」

  阿諾擋在卡蘭面前,用敞開的外套掩飾動作。

  卡蘭感覺有冰冷的硬物落入自己手裡。

  她低頭一看,是把手槍。

  剛才阿諾在鞋櫃邊跌倒,其實是為了偷偷拿武器。

  「快把手舉起來!」金髮男子朝他們腳邊打了一發子彈,阿諾立即舉起手。

  他是背對著金髮男子的。

  卡蘭正對著他,又有他的外套遮掩,更好瞄準射擊。

  「打他。」阿諾朝卡蘭做了個口型。

  卡蘭第一次摸槍,正反都摸了半天才摸出來。

  金髮男子撥通了電話,他一步步走過來了。

  「快點打他。」阿諾焦急地催促,然後踩了卡蘭一腳。

  這腳正好踩在她傷處,她尖叫著扣下扳機,只聽「砰」地一聲,金髮男子就倒地了。

  她打中了他的腹部。

  阿諾迅速從她顫抖發麻的手裡拿走槍,回頭朝金髮男子眉心和胸口各補一發子彈。確認他死透了之後,阿諾把地毯捲起來,免得血蔓延出去。

  「把衣服脫了。」阿諾冷酷地回頭對卡蘭道。

  「什……」

  「把衣服脫了燒掉,會有硝煙反應。」阿諾又把槍交還給卡蘭,「這個,弄乾淨指紋,扔進湖裡。」

  「我們……」

  阿諾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神凶得厲害:「閉嘴,我不想聽見你蠢兮兮的廢話了!去脫掉衣服,換件禮服,我們一起參加晚會,讓管家處理屍體。」

  卡蘭只能點頭。

  管家很快就到了,他將一件新的裙子交給卡蘭。

  「你和少爺一直在晚會上,沒有離開過,明白嗎?」

  卡蘭沉默點頭。

  她腳上的外傷簡單處理了一下,不再流血了,但走路還是一瘸一拐。阿諾只能半挽著她掩飾步態,他看起來很平靜。

  他們從側門入場,沒有引起注意。

  但卡蘭的髮色還是太顯眼了,許多人在偷偷看她。大部分貴族都知道她是女王的贈禮,但在荊棘鳥莊園,這樣的宴會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黑髮奴隸。

  卡蘭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腳上。

  她匆匆瞥見人群中被簇擁的公爵夫婦,他們應該已經知道刺殺事件了,但是神態沒有任何異常。拉斐爾身邊也圍了不少受贈者,他看起來風趣健談,在這種社交場合如魚得水。

  「你會跳舞嗎?」阿諾問她。

  「你覺得我這樣能跳舞?」卡蘭彷彿還置身於刺殺與反殺的驚險情境中,心跳非常快,甚至開始產生令人窒息的抽痛。

  「你怕什麼?這是正當防衛。」阿諾冷冷地說。

  他可不是在安撫卡蘭,他只是希望她的表情別那麼不自然。

  「這是過當防衛,你給他補了兩槍。」

  「那是因為他精神不正常。」

  「我的腳好疼……」卡蘭額上冒汗。

  「坐下。」阿諾把她按在旁邊的座位上,給她披了件外套,「到時候莊園會發聲明,歹徒持—械入侵被保鏢擊斃。我不能跟這種事情扯上關係,明白嗎?」

  卡蘭當然知道。

  「不行……我真的很疼。」

  阿諾也在她旁邊坐下,他也累了,懶得去社交。

  這會兒,賓客們都已經入座。醫學機構負責人的開始發言,介紹自己的研究領域,向貴賓們尋求讚助。周圍除了演講聲都很安靜,也沒人離開座位打擾他們。

  「等他們講完,就進入捐贈環節。捐贈結束就可以走了。你再忍忍。」阿諾給卡蘭遞了塊手帕。

  「我不能先離開嗎?」

  「不能,你現在離開會很顯眼。」

  卡蘭低著頭,咬牙忍痛,汗水一滴滴掉在裙子上。

  阿諾拿回手帕,給她鋪在腿上。

  捐贈環節開始時,拉斐爾忽然穿越人群走了過來。

  「你們在做什麼?」他質問道。

  他注意到阿諾帶著卡蘭參加了晚宴——阿諾以前從來不參加這些活動。

  「管好你自己的事。」阿諾一點也不給哥哥情面,「我做什麼用不著你插手。」

  「你……」拉斐爾向前一步。

  「我什麼?」阿諾暴躁地站起來,他們看起來下一秒就會打起來。

  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了。

  公爵和公爵夫人也遠遠地看過來。

  蒂琳皺了皺眉,低聲問女僕長:「我沒看錯吧?阿諾身邊是誰?」

  女僕長壓低聲音告訴她情況:「是女王送的奴隸。剛才發生襲擊的時候,她和小少爺在一起,所以管家順便讓她下來了。」

  蒂琳搖了搖扇子,低聲抱怨:「真是讓人掃興。管家就不會讓她把頭髮遮起來嗎?而且她為什麼和阿諾在一起……」

  希歐維爾也在想這個問題。

  為什麼發生襲擊時,她會跟阿諾單獨在一起?

  他語氣微微生硬:「先找個理由先結束捐贈吧,樓上還有一堆爛攤子要處理。」

  蒂琳一言不發地離開,面色非常不善。

  希歐維爾應付剩下的那些賓客,然後悄聲跟僕人囑咐幾句,準備結束晚宴。

  當他再抬起頭看向角落時,兩兄弟和那個小奴隸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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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剛才,就在阿諾和拉斐爾快要打起來的時候,卡蘭痛得倒下了。

  拉斐爾擔憂地把她扶起來。

  阿諾挑眉看著他們倆:「你不會對她有意思吧?這才一起上幾天課……」

  「別胡說八道,她懷著孕呢,得趕緊送去急救站。」

  拉斐爾迅速攙著卡蘭離開。

  「等等!懷著孕!?」阿諾健步如飛地跟在他後面。

  他們走出燈光籠罩的範圍,拉斐爾直接將卡蘭抱了起來,他看見卡蘭襪子上滲出的血跡。

  「是你幹的嗎?」他回頭質問。

  「呸,別潑我髒水,我肯定會注意避孕的。」

  拉斐爾怒得說不出話。

  「我……我說的是她的腿!」

  阿諾恍然:「她中了一槍……也不是中了,只是擦著她腳踝打過去了,不怎麼嚴重。」

  「中了一槍也叫不怎麼嚴重!?」

  阿諾把樓上發生的事情跟拉斐爾復述一遍。

  「要不是她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早就把襲擊者打趴下了。」

  「要不是她開那一槍,你早就死了!」

  「但槍是我拿到的!」

  兩兄弟一路爭執到了急救站,醫生迅速出來進行救助。

  大概十五分鐘後,卡蘭在舊船上醒了過來。

  她是被拉斐爾和阿諾吵醒的。

  他們在低矮的船艙裡對峙。

  阿諾差點把手戳到拉斐爾鼻子上:「我早就看出來你們關係親密了,你每天晨跑是不是在跟她約會?你甚至向父親要求帶她上學!」

  「胡言亂語!我根本不會去碰一個奴隸!你以為我是你嗎?」

  「我也根本不會蠢到不戴套!!」阿諾譏誚地說,「你不說孩子是誰的,那就肯定是你的。我懂了,說不定你們在學校裡就有一腿,然後現在合謀陷害我,想要剝奪我的繼承權!」

  「我都說了不是我的!你有被害妄想症嗎?」

  「那是誰的!?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是父親的!!!」

  ……

  整個世界都靜了。

  拉斐爾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阿諾還以為他開了個不知死活的玩笑。

  他恨自己對兄長的瞭解。

  他很快看出拉斐爾這副表情是在說實話。

  在他啞口無言的時候,外面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兩人齊齊看向門口。

  希歐維爾拉開門,看見自己兩個兒子正在對峙,小奴隸坐在旁邊床上看熱鬧。

  看見他進來,拉斐爾和阿諾都不由站直了身子。

  希歐維爾壓著怒氣說道:「你們……現在,立刻,給我回城堡。今晚發生的事情還不夠多嗎?」

  兩兄弟連忙跑走。

  船上只剩卡蘭和希歐維爾。

  「阿諾真厲害。」卡蘭對他道,「他殺人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眨過,我早就嚇得腿軟了。」

  希歐維爾不知道這話是不是嘲諷。

  「他們從小學習格鬥和射擊。從六歲開始就有埃塞俄雇傭軍培養他們的反綁架意識。他們十歲就能分辨一座大廈上是否有部署狙擊手,十五歲能像魔術師一樣玩轉逃生術。」

  卡蘭聳肩:「因為他們的父親樹敵太多?」

  「你應該學習一下用什麼口氣跟你的主人說話。」

  希歐維爾逼近她,用權杖點點她的傷口。

  卡蘭疼得渾身一個激靈,她立即轉過身去不說話了。

  這裡誰都把她當作奴隸。

  誰都可以這麼覺得。

  唯獨她自己不能。

  只有她也承認自己是奴隸,並且像奴隸一樣思考、生活的時候,她才真正成為了「奴隸」。

  她扭頭不再看希歐維爾。

  他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

  「別跟我擺臉色。處理你比處理阿諾房裡那具屍體要簡單。」

  「悉聽尊便。」

  希歐維爾感到最棘手的一點就是,她不怕死。

  他平穩心態,告訴她:「接下來拉斐爾休學半個月,你也要待在莊園裡。」

  卡蘭果然轉過頭來了。

  「什麼?我也不能去學校了嗎?」

  「是的。在威脅徹底清除之前,他不能去學校。他不去,你就沒有理由去。」

  卡蘭喉頭微動:「那我可以跟阿諾一起嗎……」

  希歐維爾終於佔據了主動權,他譏嘲地看著卡蘭:「你剛才說話可不是這樣的。」

  卡蘭惱怒地漲紅了臉:「隨便,不學就不學。」

  希歐維爾再一次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

  「你只要稍微低點頭,再討好我一下,就可以過得比現在好很多。」

  卡蘭冷冷注視著他:「那我算什麼呢?你的情婦?」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情婦甚至還不如奴隸。

  在籃球場事件中,拉斐爾很明白地說過這裡面的價值關係。

  奴隸是不可侵犯的私有財產。

  拉斐爾完全可以為了保護她而拔槍。

  但情婦什麼都不是。

  如果有貴族為情婦出頭,一定會被當做茶餘飯後的笑柄。

  「你也太抬舉自己了……」希歐維爾嫌惡地鬆手。

  他自認眼光還沒有低到這個程度。

  「既然不算,那我盡量降低存在感就夠了吧。」卡蘭據理力爭,「我白天跟拉斐爾在學校讀書,晚上老實待在破船上,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你真有你說的這麼老實嗎?那你今天為什麼會在阿諾房裡?」

  卡蘭啞然。

  她總覺得希歐維爾的口氣不對。

  希歐維爾自己也覺得好像不太對。

  卡蘭辯解說:「因為拉斐爾讓我幫他送個東西。」

  「哦,所以你願意聽他使喚。」

  希歐維爾覺得自己口氣更不對了。

  他迅速轉了個話鋒:「以後你再踏入城堡一次,我就打斷你的腿。」

  他警告地用權杖點了一下卡蘭的腳,卡蘭尖叫著抱腿罵道:「疼死了,你這頭豬!」

  希歐維爾被她吵得耳朵疼。

  他迅速起身離開。

  他站在甲板上,透過窗戶,看見卡蘭抱著自己痛苦翻滾。

  他拿手杖在自己掌心輕敲了一下。

  這個力度也不是很大嘛……

  他搖了搖頭,抽走視線,返回城堡。

  城堡裡,賓客散盡,僕人正在收拾殘局。

  金髮男子的身份已經被查明了,是杜南的大學同學兼好友,一名在南方工作的普通律師。

  他在報紙上看到杜南遇刺身亡的消息後,連夜趕來帝都,混入慈善晚會行刺。

  因為樓下賓客太多,他怕誤傷,也怕自己打不中人,所以才偷偷潛入二樓,想挾持人質,再把白銀公騙上來殺死。他沒想到阿諾房裡藏著武器,更沒料到他會被十六歲少年反制住。

  現在的問題是,襲擊者是怎麼混進晚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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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 01:35: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第二天,憲兵進駐莊園警戒。

  大概一週後,帝都警方才獲准進入莊園調查,這時候線索已經基本被抹平了。荊棘鳥莊園給出的官方聲明和阿諾預料的一樣——歹徒持械闖入,被保鏢擊斃,具體襲擊原因還在調查中。

  拉斐爾休學半個月,和阿諾一起在家上課,課堂氣氛和戰時的東線差不多。

  他們現在唯一能平心靜氣一起討論的事情就是卡蘭。

  拉斐爾瞭解得多一點,他覺得這事兒純屬意外。

  阿諾完全聽不進這些,他篤定是卡蘭心懷叵測,從進莊園第一天撞上父親開始就預謀吸引他的注意力。

  「母親知道這件事嗎?」阿諾問道。

  「不知道……」

  「她還是不知道比較好,我覺得她會當場暈倒,然後醒來立即起訴離婚。」

  這點倒跟拉斐爾想的一樣。

  拉斐爾說:「父親肯定會找機會告訴她的……」

  「不可能。」阿諾小聲道,「至少這幾天不可能。昨晚母親告訴我,斯諾萊特姨媽要來莊園住幾天。父親不會挑這個時候告訴她。」

  斯諾萊特是蒂琳的姐姐,兩人相差三歲。

  據說當初本來是斯諾萊特姨媽與希歐維爾家聯姻,但是因為她傳出與傭人有染的醜聞,這事兒就黃了。後來斯諾萊特嫁了三任丈夫,不久前與第三任丈夫離婚,於是來荊棘鳥莊園住一段時間散心。

  蒂琳對她十分戒備。

  在她面前,蒂琳夫人一定會表現出婚姻幸福、無比恩愛的樣子。

  「父親大概會在姨媽走後跟母親說。」阿諾抱著頭,「天哪……如果他們離婚,你跟誰?反正我不要跟母親。」

  拉斐爾揉著眉心說:「你想得太遠了。離婚官司至少得打三五年呢。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成年了,成年後就能自己過。」

  阿諾一愣:「這倒是不錯。」

  「不錯?」拉斐爾質疑地看著他。

  阿諾又認真想了一下,大笑道:「天哪,這也不錯嘛!如果他們離婚,我們就可以自己過了!太棒了!!」

  拉斐爾拍桌子站起來,怒道:「住口吧蠢貨,你難道要因為這個詛咒父母離婚?別太自私了,我還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呢。」

  阿諾毫不留情地譏諷:「你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庭就趕緊結婚生孩子去啊,別一天到晚圍著奴隸轉了。」

  他們倆又吵起來。

  拉斐爾被阿諾氣得不輕,本來想找卡蘭訴苦,但是一想到阿諾的譏諷,他又決定不去了。

  卡蘭清淨地過了幾天,每天認真讀報紙看書。

  直到週六清晨,一輛黑色加長轎車經過湖邊,停在城堡面前。從車上下來一位淺金色長髮的女性,她穿純白流蘇長裙,細綁帶水晶高跟鞋,玫瑰金夜鶯權杖,乍一看跟古希臘女神似的。

  卡蘭拿起望遠鏡窺視,發現她的五官跟蒂琳夫人有點像。

  「喂!」

  阿諾粗著嗓子對船艙裡吼了一聲。

  卡蘭差點把望遠鏡摔碎。

  她驚慌地回頭,看見阿諾在敲打玻璃窗。

  「開門!」他怒氣沖沖地說。

  「你要做什麼?」卡蘭可不敢開。

  阿諾冷笑:「讓我進來,不然我就把窗戶砸破。」

  卡蘭迅速貼近另一邊窗戶,並且拿起水壺自衛。只要阿諾一探頭,她就把開水潑到他臉上。她懷裡還藏了把削筆刀,可以戳他眼睛。

  「快讓我進來!!」阿諾急了。

  這會兒母親一定在到處找他,要他接待斯諾萊特姨媽。

  ——來,阿諾,快表演一下用西班牙語朗誦詩歌。

  ——再讓姨媽看看你的小提琴演奏。

  ——走吧,我們去馬場,讓姨媽瞧瞧你的騎術最近有沒有進步。

  阿諾都已經預想到這些可怕的災難了。

  拉斐爾倒是很能配合母親進行這種顯擺。

  他畢竟是討長輩喜歡的乖孩子。

  真讓人作嘔!

  卡蘭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叫拉斐爾了。

  阿諾著急地說:「別打了!我只想進來躲躲那個老妖婆!我知道你懷孕了……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他還指望卡蘭讓他過上父母離異的自由生活呢。

  卡蘭動作一頓,拉開門把他放進來。

  「拉斐爾為什麼告訴你這個?」她覺得阿諾一看就是嘴巴不嚴實的人。

  「別提拉斐爾,他跟老妖婆一樣讓人噁心。」

  阿諾坐下後到處找水喝。

  卡蘭給他一瓶礦泉水:「別用我的杯子。」

  阿諾怒視著她。

  「讓我在這兒待幾天,我晚上就回去。」

  「不行。」

  「我給你帶了書。」

  卡蘭分了一張塑料椅子給他。

  她好奇地問:「老妖婆是誰?剛才坐車進來的女人嗎?」

  「對,她是我姨媽。」阿諾翻了個白眼,「你沒看見她那身衣服……」

  阿諾在自己肚臍上比劃了一下:「領口都垂到這裡了,和她的胸一樣。我不想看她在父親面前展示那對絲瓜。」

  「……」阿諾真是一個惡毒的孩子。

  阿諾打開瓶蓋喝了口水:「斯諾萊特姨媽每年都要找理由來莊園住一陣子,她一直對未能嫁入希歐維爾家這件事心有不甘。母親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那你父親呢?」

  阿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夾在兩姐妹中間,想盡量表現得……中立一點。不過照我看來,母親一定希望他無腦站自己這邊。」

  阿諾突然有點興奮。

  「你要跟我去瞧瞧嗎?她們第一站肯定要去馬場,比拚一番騎術。」

  「開什麼玩笑……」

  阿諾指了指她的望遠鏡:「帶上那個,我們走。」

  卡蘭連連擺手拒絕,阿諾一把拉起她就跑。

  跑馬場外有看台,他們兩人就藏在最上面。

  阿諾擺弄手機,他能連上跑馬場的監控,聽見一些細微的聲音。

  「這樣太冒險了……要是被你父親發現怎麼辦?」卡蘭蹲在牆後,「他上次說要是我再踏入城堡一次,就打斷我的腿。」

  「這裡又不是城堡。況且你的腿不是已經斷了嗎?」

  「我是腳受傷了!」

  阿諾滿不在乎。

  他把手機給卡蘭:「來了來了,快看她們倆。」

  卡蘭勉為其難地瞧了一眼。

  兩位夫人都換好了衣服,騎上馬,看起來躍躍欲試,蓄勢待發。希歐維爾那頭銀髮在鏡頭的最邊緣,完全看不清。

  「這有什麼好看的?」卡蘭把手機丟回給阿諾。

  阿諾津津有味地瞧了一會兒:「母親佔上風!她搶在最前面!哦,天哪,這個彎道超車,斯諾萊特姨媽趕上來了!不過沒關係,接下來一段是直線跑,母親可以再追回優勢……很好很好,這是最後一段了!天哪!!啊!!!」

  他那聲「天哪」是因為斯諾萊特姨媽贏了。

  那聲「啊」則是因為被卡蘭踢了一腳。

  「你幹嘛……」阿諾側頭看卡蘭,發現一個陰影蓋在他們上方。

  「我可以問問你們為什麼在這裡嗎?」希歐維爾用一種溫和柔軟的語調說道。

  阿諾意識到大事不妙。

  卡蘭低聲罵他:「為什麼你不信邪?我們單獨待在一起從來沒發生過好事。」

  希歐維爾盯著幼子說道:「你母親找你很久了,阿諾。」

  阿諾站起來,連灰都沒拍就跑了。

  他臨走前給了卡蘭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看台上只剩兩人。

  卡蘭舉起雙手發誓:「是他非要拖我來看他姨媽的。」

  希歐維爾站在馬場對面看見了看台上的鏡頭反光,有點像瞄準鏡。

  因為襲擊事件,他時刻保持精神緊張。

  他本來想讓保鏢上來看看,但卡蘭不小心冒出了黑色頭頂,讓他一眼就認出是誰在偷窺。不過,他沒想到阿諾會和她在一起。

  他微微俯身,將卡蘭困在狹小的看台下:「你還真是想方設法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卡蘭聽見一聲哨響,下面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騎馬比賽。

  「對,沒錯,你說的都對。」她把腳縮起來,藏好傷處,心有餘悸地應聲,「我馬上消失。」

  希歐維爾看見她光潔的小腿。

  裙子下有柔軟的陰影。

  她穿著黑色小皮鞋,肉色絲襪,左腳綁了繃帶,腳踝上紮了個蠢兮兮的蝴蝶結。

  他按住了她的膝蓋。

  「離阿諾遠一點,他不介意跟奴隸相處,不代表你就可以跟他親近。」

  卡蘭聽著這話很刺耳。

  她駁斥道:「你管教不了自己的兒子就只能管教我了嗎?」

  希歐維爾本來應該為她的忤逆生氣。

  但他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聽她說,「管教」。

  莫名讓人興奮。

  他掌心很熱。

  溫度就像林中霧靄般悄無聲息地蔓延,一點點侵入深處。卡蘭輕哼了一聲,被他壓制下來,她的腿受傷了,這個姿勢無法掙扎。而且這次的觸碰很微妙,細膩,溫柔,悄然避開肌肉的戒備,像古堡上攀爬的藤蔓,不知不覺就已經填滿了整座牆壁。

  她招架不住。

  在熱意的吞噬下,她頭腦裡昏昏沉沉的。

  一浪接一浪的潮水湧過她,幾乎要將理智淹沒。

  但是緊接著,一道刺痛又將她激醒了

  她滿頭是汗,隨手摸到懷裡的削筆刀,往前捅了一下。

  這刀又短又鈍,希歐維爾衣服側面被劃了個口子,只能按住她的手退開。

  他抽出手,卡蘭看見他手上沾了點血跡,無名指上有棱角分明的鑽戒。

  剛才她就是被這玩意兒劃到了。

  她氣得發抖:「你,為什麼,戴著婚戒,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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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 01:3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婚戒其實有兩枚。

  一枚日常戴的素銀戒指,另一枚重要場合戴的鑽戒——也就是和求婚戒指成對的那枚。

  因為斯諾萊特的到訪,蒂琳要求他戴鑽戒。

  希歐維爾完全忘了這事。

  直到剛才卡蘭痛苦地推開他,他才意識到自己把她劃傷了。

  他手上還殘留有一絲血跡。

  「你先擦一下……」他給卡蘭一塊手帕,然後小心地把她手裡的刀片塞回去。

  「你剛才摸馬洗手了嗎?」卡蘭拍開他的手,痛苦又暴躁地質問。

  「我沒摸馬……」

  卡蘭疼得站不起來,希歐維爾這會兒也不能抱她。

  因為起身就會被看台下的人看見。

  「要打破傷風疫苗嗎?」卡蘭想死。

  「……」希歐維爾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還認真想了下這個問題,「不用……戒指很乾淨。」

  ……

  當然,現在不乾淨了。

  他得趕緊去洗一下。

  他擦拭戒指的時候又看見手指上的血,喉嚨裡忽然乾得過分。

  他聲音沙啞道:「你得上點藥……」

  卡蘭屈辱又憤怒地把他推開,跌跌撞撞地逃離了看台。

  希歐維爾遠遠看著她消失在湖的方向。

  十幾分鐘後,他回到跑馬場。

  蒂琳和斯諾萊特剛結束一圈障礙賽,正坐在陽傘下喝茶休息,拉斐爾和阿諾加入了騎馬比賽。他們的爭鬥比兩位夫人更加激烈,尤其是阿諾——他一直試圖在馬上站起來,然後跳過去撲拉斐爾。

  「見鬼了……」阿諾騎馬跑過一圈,跟拉斐爾並駕齊驅,「父親換了件衣服。」

  「什麼?」拉斐爾皺眉加快速度。

  阿諾也加速跟上他:「他跟卡蘭在看台上待了十分鐘,然後換了身衣服回來。」

  「別說了,我有畫面感了。」

  「?什麼畫面感?十分鐘能做什麼?」

  拉斐爾一騎絕塵,迅速拉開距離。

  阿諾在過障礙物的時候追上來,繼續道:「這就是遺傳審美嗎?其實我第一眼也覺得卡蘭不錯。我當時還以為是我瞎了,現在我終於放心了。」

  「……」

  拉斐爾快馬加鞭,想擺脫他的弱智氣場。

  他們跑了三圈,拉斐爾勝利。

  兩人帶著火藥味走回父母身邊,正好聽見斯諾萊特姨媽發出銀鈴似的清脆笑聲。

  「你們感情真不錯。」斯諾萊特掩唇對蒂琳夫人笑道,「有考慮再要一個孩子嗎?」

  蒂琳從容地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想再要一個孩子?兩個男孩還是太鬧騰了,我想再要個女兒,如果是雙胞胎就更好了。」

  希歐維爾正在喝茶,直接被嗆住了。

  兩個「鬧騰」的男孩表情都有點不自然。

  蒂琳嚴厲地看向他們。

  她太瞭解姐姐的想法了。

  表面上是在問孩子,實際上是在試探她的丈夫身體還行不行。

  反正不管怎麼問,她都要回答「行」。

  「親愛的……」希歐維爾想說說清楚,他們沒有再生一個孩子的計劃。

  「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我們完全可以通過試管技術做一對雙胞胎姐妹,對吧?」

  不對!

  當然不對!!

  兩個兒子就已經夠難教了,再加兩個女兒純粹是給自己找麻煩!而且養兒子和養女兒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知識體系,他不想重新經歷一遍了!

  蒂琳又朝姐姐笑了笑:「前幾天慈善晚會,我投資了一家試管嬰兒實驗室。」

  希歐維爾低頭喝茶,想冷靜一下。

  拉斐爾禮貌又不著痕跡地打斷這段對話。

  「母親,等會兒我們去高爾夫球場嗎?」

  蒂琳夫人高興地說:「是的,現在就出發吧!我最近總是坐著,有點缺乏運動,正好和斯諾萊特姐姐一起……」

  那股硝煙味又彌漫出來。

  阿諾趕緊走在最前面。

  他小聲對拉斐爾說:「你看見父親的臉色了嗎?」

  「看見了,他絕對不想再要個孩子。」

  阿諾把聲音壓得更低了:「那他是不是會讓卡蘭墮胎?」

  拉斐爾完全沒看出這個跡象,他覺得父親會自己偷偷養私生子。

  「你為什麼操心這個?」拉斐爾冷冷地問。

  「我一直想要個妹妹。」阿諾說話時甚至有點容光煥發,「給她穿漂亮裙子,把她舉在脖子上,用她的頭像當手機屏保,在她結婚當天暴打她的新郎……」

  「……?」

  拉斐爾現在就想暴打他一頓。

  「我可以帶卡蘭去醫院看看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阿諾突然有了興致。

  「然後被人偷拍到,上明天的首都新聞頭條?」拉斐爾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不出多個私生子有任何好處,不管是對財產分配還是對希歐維爾家的名聲……最好她一生下來就送去國外養。」

  「所以你也希望孩子生下來?」

  拉斐爾突然被鑽了空子,有些惱怒:「我沒說,我只是想……順其自然。我巴不得它消失呢!!」

  阿諾「嘿嘿嘿」地傻笑,把拉斐爾氣得不輕。

  他們整整一天都在陪姨媽玩,卡蘭則趁著清靜悄悄做了另一件事。

  她設法聯繫瑞貝卡。

  瑞貝卡就是那天因為沒有請柬,被擋在莊園外的醫學博士。她是帝國醫學院某附屬研究所的副所長,那個研究所專攻心臟疾病治療,有著比較尖端的心臟移植技術。

  卡蘭搜到了她的社交軟件賬號,發現她已經獲得了希歐維爾家的捐助。慈善晚會結束,她連發三條動態感謝拉斐爾讓她進入莊園。

  卡蘭通過郵件詢問自己的病情。

  瑞貝卡很快就回復了,她說文字描述很難確診,如果有條件的話,親自來研究所看看會比較好。

  她把研究所的地址和聯繫方式告訴了卡蘭。

  因為她表現得太過熱情,卡蘭覺得很不安,所以沒再回復。

  結果晚上卡蘭上床睡覺前,瑞貝卡又給她發了一封郵件。

  她在信中這樣寫道——

  「我的孩子是因為先天性心臟缺陷夭折的,此後我就開始致力於這一方向的研究。稀有病研究並不是能賺錢暴富的領域,甚至不一定能讓我填飽肚子。但是我仍有不竭的動力,我希望幫助那些不受重視的極少數,挽救我曾經無法挽救的珍貴之人。如果你有任何困難,請隨時聯繫我,不要害怕麻煩。」

  卡蘭被觸動了。

  她摸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回信。

  如果有拉斐爾打掩護,她應該可以去一趟研究所。

  「哢噠。」這時候,門鎖傳來轉動聲。

  卡蘭警覺地看向門邊,拿起床頭的水壺。

  深深夜色中流瀉出月華似的純銀。

  微風吹過湖面,將草地的土腥氣帶入船艙中。

  希歐維爾靜悄悄地走進來,關上門,順便避開卡蘭扔出的檯燈。

  「滾出去!」卡蘭又扔了一個枕頭。

  希歐維爾接住枕頭,站在原地不動:「你上過藥嗎?」

  「別假惺惺了!」卡蘭屈辱地說道,「也別想打著這種幌子對我動手動腳……」

  希歐維爾慢慢接近床,心裡覺得她很可笑。

  莊園是他的,湖是他的,船是他的。

  她是他的。

  孩子也是他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迴避什麼。

  如果只是貪戀肉體的滿足,那麼放下約束盡情享受就好了。

  反正都是他的。

  他扣住卡蘭的手腕,將她的「凶器」拿走。

  「你這樣張牙舞爪是會傷著自己的。」

  卡蘭掙脫不開。

  她被推倒,仰躺下的時候,黑髮劃出漂亮的弧線,在白色床單上佈下茂密深暗的羅網。她看見希歐維爾背著光,神情莫測,搖晃的光暈讓那頭銀髮染上奇異的通透感,他看起來很不真實,充滿疏遠肅冷的寒意。

  卡蘭覺得自己在被無形之物撫摸。

  毛骨悚然又黏膩織纏的視線逡巡在她的身上。

  「你敢掙扎一下,我就把你的手腳釘在床頭上。」希歐維爾低聲恐嚇她。

  他拿出藥,用棉簽沾了一點給她塗上。

  他清楚地記得劃在哪兒。

  當時的觸感已經折磨他一整天了。

  等他塗完,準備擦手的時候,他聽見了小奴隸壓抑的抽泣。她覺得在他面前哭是很軟弱無能的事情,但是又太過害怕,裝不出強硬勇敢的樣子。

  她沉默著,一下下地抽泣,胸口起伏劇烈。

  希歐維爾想到她的心臟問題,怕她直接暈倒過去。

  於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別哭了。」他不耐煩地安撫,「再哭就把你扔進湖裡。」

  卡蘭的衣料很薄,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溫度。

  很神奇,一個從頭到腳都透出刺骨寒冷的人居然有正常的體溫。

  她漸漸平靜下來,身上的疼痛也緩解了不少。

  希歐維爾起身整理衣服,直接離開,臨走前冷淡道:「希望下次我來的時候,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別再給我擺那副臉色。」

  卡蘭狠狠把水壺扔向他,但他關門很快,水壺咣當落地,又滾回床邊。

  『還有下次的……』

  卡蘭環膝想道。

  她甚至開始懷念希歐維爾最開始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

  幸好他不太喜歡訴諸暴力。

  可能這也是厭惡肢體接觸的一種表現。

  除了今天被戒指劃到,卡蘭從初夜到現在沒因為他受過什麼外傷……他只是氣場格外強硬,讓人從心底裡覺得害怕。

  卡蘭用桌子頂住房門,然後躺回床上,數著一分一秒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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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希歐維爾返回城堡時,大廳裡燈火通明。

  僕人擺了一大桌夜宵,蒂琳和斯諾萊特分別坐在長桌兩邊,兩個睏倦的孩子坐在中間,對著黑松露蛋糕栽頭。

  在斯諾萊特來之前兩周,蒂琳只吃水煮花椰菜和雞胸肉。然後斯諾萊特來的第一晚,她就準備了極豐盛的夜宵。

  蒂琳夫人抿了口紅酒:「我看完夜場的歌劇後,經常要大吃一頓。你看我是不是有些胖了?」

  希歐維爾對她這類謊話已經習以為常。

  她明明和模特差不多瘦。

  「是啊,你有些胖了。」斯諾萊特微笑道。

  希歐維爾清了清嗓子,在蒂琳身邊落座,順手把被她戳爛的黑松露蛋糕撤走。

  斯諾萊特慢條斯理地在刀口抹上冰藍莓醬:「但是我建議你不要過分減肥。突然瘦下來之後,皮膚容易鬆弛發皺,很顯老。」

  希歐維爾立即按住了蒂琳的背。

  防止她飛刀殺人。

  蒂琳微微吸氣,笑著說:「我從來沒注意過身材管理,反正愛德蒙不在乎這些。」

  斯諾萊特有幾分輕佻地笑了:「你們感情真穩定。」

  是的,穩定得像一潭死水。

  蒂琳仍保持微笑:「每個人的情感追求是不同的,像你一樣不斷冒險也未嘗不可。我聽說最近有個年輕子爵在追你?」

  「是啊,腹肌挺好看的。但聽說是雪諾公爵那邊的人,我可不想……」斯諾萊特聲音忽然小了,她看了看希歐維爾,繼續低頭進餐,就好像沒說過這句話似的。

  梅斯菲爾德‧雪諾,保皇黨中的另一位巨頭。

  雖然雪諾家之前一直和希歐維爾家處於同一陣營,但在邊境戰事惡化後,兩家關係也迅速惡化了。

  希歐維爾是主戰派。

  雪諾是反戰派。

  實際上,比起戰或不戰,兩人衝突的點更多是在於誰更能左右年邁的女王。

  女王掀起東線戰事,這是希歐維爾家的勝利。

  女王沒有廢除內閣,反而開始緩和戰爭帶來的矛盾,這就是雪諾家的勝利。

  總之,在這個節骨眼上,絕對不能提雪諾。

  斯諾萊特不小心提到他以後,餐桌上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

  沒有人說話,兩個男孩在桌邊昏昏欲睡,希歐維爾也不動刀叉,蒂琳悶聲喝酒。

  「好了,早些睡吧。」希歐維爾覺得這是結束夜宵的好時機。

  「孩子們也早些睡。」斯諾萊特朝兩個男孩飛吻,他們飛快地跑掉了。

  散場後,希歐維爾和蒂琳一起回主臥。

  門一關上,蒂琳就問他:「你為什麼是從城堡外回來的?」

  「什麼?」希歐維爾微怔。

  「你應該在書房看書,為什麼是從城堡外回來的?」

  蒂琳在餐桌上一直沒問。

  她覺得丈夫回來時有些微妙,但是很難講清楚哪裡不對。他和平時一樣沉默冷淡,言行舉止完全中立,在餐桌上也很自然地照顧她。

  但就是有哪裡不對。

  「蒂琳……」希歐維爾皺著眉,沉思道,「我有點事情想告訴你。」

  蒂琳有種預感應驗的感覺。

  「你先說是壞事還是好事。」

  「壞事。」希歐維爾把高背椅拉開,示意她坐下。

  「又要打仗嗎?」蒂琳厭煩地看向梳妝台。

  他們在鏡子裡看起來極為般配。

  繁復考究的衣著,精緻美麗的面孔,高貴無暇淺色長髮。他們結婚二十年,本就相似的樣子愈發同化嚴重。有時候蒂琳甚至會覺得,即便沒有任何感情作為膠合劑,他們亦是難以分割的整體。

  「不,是別的。」希歐維爾聲音低柔地說。

  蒂琳微微僵硬,她甚至能從丈夫的語氣中揣測出他要說什麼。

  ——多半是情感問題。

  貴族婚姻就是這樣的。

  穩固高於一切。

  最近頻發的爭吵,讓蒂琳意識到,他們堪稱貴族典範的穩固根基,正在被劇烈地動搖著。

  她知道早晚有一天要發生變化。

  貴族夫妻通常是整個金字塔建築中兩塊最契合的積木,而不是兩個相互吸引的鮮活靈魂。假如有一天出現了這樣一個靈魂,它會抽走那塊最關鍵的積木,讓一切崩塌成空。

  蒂琳從來沒有過這種危機感。

  但現在希歐維爾看著她的神情已經基本宣告了事實。

  他在任何其他境地下,都不會像這樣,溫柔又帶有負罪感的看著她。

  「你愛上別人了?」蒂琳從來沒有這樣直白地談論過他們的感情。

  「那倒不是……」希歐維爾仍覺得難以啟齒,「你記得那天你帶了個芭蕾舞演員回來嗎?」

  他談起這個,蒂琳倒是鬆了口氣。

  這完全在她的控制範圍之內。

  「是的,你把她從書房裡扔了出去。」蒂琳稍稍緩和神色,「就算你之前跟她做了什麼也不要緊,是我的錯,我不該下藥。」

  「不是這個。」

  只要開了個頭,後面的就好講多了。

  希歐維爾冷靜地把那晚的情況跟她敘述了一遍。

  最後告訴她:「如果孩子順利生下來,我會養的,但這不會影響到拉斐爾和阿諾的繼承權。」

  經過令人窒息的漫長沉默後。

  蒂琳才笑著開口:「你連孩子出生後的事情都想到了,卻沒有想到要告訴我?」

  她語氣裡有幾分難以置信。

  真是太荒謬了。

  她都不知道希歐維爾剛才有幾句實話!

  那晚他只喝一小杯帶藥的牛奶,他能清醒地把芭蕾舞演員推下樓梯,理智地走到桌子邊上檢查食物。

  那他為什麼不能把奴隸扔出門呢?

  他確實強調了對方用藥量很大。

  但是這個有關係嗎?對方就算喝一桶藥也不能強行把他怎麼樣吧?

  這事兒當然只能他主動。

  還有意外懷孕。

  連阿諾都能編出比這更好的故事。

  在發生意外後,他都已經戳破了那個奴隸「做過絕育」的謊,竟然沒有想到事後避孕?

  根本,不可能。

  因為細想起來實在是漏洞百出,蒂琳反而難以分辨真假。

  希歐維爾編不出這麼爛的謊。

  他也沒必要,他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去思考這麼噁心的事情。

  它只能是真的。

  「我需要……」蒂琳憤怒到聲音顫抖,「去艾芙莉家住幾天,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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