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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喬恩 -【漠王征月(王的女人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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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4 00:05: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再痛的傷,都會有痊癒的一天。

  夏日過去了,秋日也過去了,殘存叛軍終於全數肅清,北國內戰終於宣告結束,北國終於徹底的統一了。

  為了懲處起兵叛變的三大部族,拓跋勃烈毅然決然縮小三族領地,並下令三族族長從此不許世襲,往後族長皆改由王都選派,完全聽令於王都,而當初冷眼旁觀的北方兩大部族,也深刻感受到拓跋勃烈高漲的王威和一面倒的局勢,紛紛向他獻上忠誠,極力向塔克干、騰格里和古爾斑通三族靠攏。

  大戰結束之後,北國距離太平盛世又大幅躍進一步,而當初重傷的月魄也總算大致康復,只是鬼門關前走一回,她卻是元氣大傷,即使調養兩個多月,內傷始終未愈,直到如今都還沒能恢復往昔的精神,總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塔克干的婦女們都相當的擔心她,卻也束手無策。

  因為戰爭的關係,她們遲了一季都還沒遷徙到西方水源地,可如今湖邊的水草就要告罄,族長宣佈三天后就要拔營,屆時長途跋涉,讓人不免為她的身子更加擔憂。

  「王半個月前到騰格里視察,應該是今日歸來吧?」

  氈帳外,下崗的戰士在遠方低語,沉睡中的月魄本能的立刻清醒睜眼。

  「沒錯,斑圖大人也會同行,聽說王打算近日折返王都。」另一人也低語。

  「算算日子也該回去了,好不容易肅清所有叛軍,王都裡鐵定有許多事等著王發落,那些押到古爾斑通的叛軍,也必須接受審判。」

  「說得也是。」

  兩人走遠,月魄卻再也沒有睡意。

  按照約定,內戰之後她該恢復自由,回到南朝,可惜她傷勢過重,直到如今還是無法順利運氣,施展拳腳,倘若拓跋勃烈打算回王都,她最好還是跟著塔克干族民一塊兒西遷,直到將身子徹底養好,再回到南朝,畢竟以她目前的情況,要單槍匹馬穿越邊界絕對是太過冒險。

  望著枕邊,塔克干戰士在戰場上為她尋獲的彎刀,她思量了會兒,接著緩緩起身加上厚重的皮襖,打算到外頭伸展伸展筋骨,練練體力。

  黎明之前正是最冷的時候,何況如今已是冬日,她的身子已經大不如前,絕對不能著涼再拖垮身子。

  著裝完畢,月魄正打算掀開氈毯走出氈帳,氈帳外卻忽然有人靠近,她才瞇眼猜測會是誰,氈毯卻被人迅速掀開。

  刹那,拓跋勃烈昂藏的身影就出現在她的眼前。

  他看著她一身暖衣,手裡還拿著一雙彎刀,開口就問:「你要去哪裡?」

  她怔愣的眨眨眼,不答反問:「你應該天亮之後才會抵達,怎麼會……」

  塔克干的戰士才提到他,他卻無聲無息的忽然出現在她的氈帳外,教她不驚訝也難。

  「我提早來接你。」他精神奕奕的露出笑容,讓人完全看不出他才長途跋涉從騰格里歸來。

  「接我?」她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大步進入氈帳,擠到她的身邊,並將氈毯重新鉤掛好,不讓外頭的寒風凍壞了她的身子。

  「趁著天還沒亮,我們馬上啟程回王都。」他轉過身。

  「什麼?」她又是一愣,但很快就恢復鎮定。「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要和你回王都。」她防備的看著他,並迅速與他拉開距離。

  「不錯,但北國如今徹底統一,王都內大小事都等著我處理,我回到王都,你自然得和我一塊兒。」他理所當然的說道。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加深笑意。

  「這和我們當初所約定的不同。」她瞇起眼,口氣瞬間變得冷颼颼。「你說若是我替塔克干打贏這場仗,我就能恢復自由,回到南朝。」

  「不對,這些話是你說的。」他溫聲糾正她,灰眸深處掠過一抹詭光。

  「可你答應了!」

  「我沒答應,我只是說好,記得嗎?」他試著拉回她的記憶,替她點出話裡埋藏的陷阱。「你想回南朝,我說好,但並沒有承諾確切的日期。」

  月魄忍不住瞪大眼,咬牙低吼。「你騙我!」

  「我沒騙你,我只是沒將話說清楚。」他甚至還無恥的發出笑聲。「總有一天你可以回到南朝,但在那之前,你得先將身子完全調養好,我也得先回王都將大小事處理好,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再陪你走一趟。」

  「住口!」月魄氣壞了,壓根兒聽不進他任何話。「你這個滿嘴謊言的騙子,你竟然利用了我?」他竟然還敢說他從來不食言,而她還傻傻的相信了他,甚至還差點為他丟了一條命。

  什麼天下太平,什麼井水不犯河水,什麼為南朝百姓著想,全是騙人的!

  「月魄,別氣,除了回南朝的事,所有的事我不曾欺騙過你,對你的承諾,我絕對說到做到。」他信誓旦旦的承諾。

  「我不信!」她握緊彎刀,再也無法忍受和他共處,於是轉身打算衝出氈帳,他卻眼明手快的拉住她的手腕。

  「你去哪裡?」他問。

  她的回答是凌厲轉身,並將彎刀猝不及防抵上他的咽喉,鋒利的刀刃不過輕輕一抵,就在他的前喉開出一道血口,細小的血珠子瞬間汩汩冒出。

  「放開我。」她冰冷警告。

  他目光下移的看著她,大掌不鬆反緊。

  「不放。」

  她抽氣,握緊刀柄就想再加重力道,只是這樣的念頭卻硬生生停在腦中,始終無法付諸執行,而眼前,血珠子卻是愈冒愈多,很快便彙聚在一塊兒,沿著刀刃淌下。

  兩人過招,她從來就沒贏過他,更遑論她內傷未癒,身手早已駑鈍許多,若不是他刻意讓她得逞,她壓根兒連他的衣角都碰不著。

  他是故意的,故意讓她傷了他!

  平靜的冷眸瞬間產生紊亂的波濤,就連握著刀柄的小手也細微的顫動著,但卻不是因為怒氣,而是某種更巨大、更讓她無法冷靜的情緒。

  「放開我!」她加重語氣,無法不去注意鮮血落到了他的衣領上。

  「不放。」他依舊筆直的看著她。「月魄,相信我。」

  「你這不守信的王八蛋,我再也不會相信你。」她怒聲低吼,氣他,卻更氣自己。

  她是名刺客,不是殺人便是被殺,刀起刀落全是快狠精準,一刀斃命,絕不留情,從不容許有絲毫的閃失和遲疑,但此刻她卻偏偏遲疑了。

  「就算如此,你還是得和我王都。」他霸道宣佈。

  她握緊刀柄,再握緊刀柄,卻怎樣也無法消滅那股細微的顫動,甚至無法對他痛下殺手,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

  她咬緊下唇,生平頭一遭沒了主意,卻完全無計可施,而他的鮮血還是不停滴落,甚至染濕了整個衣領,她的呼吸愈來愈紊亂,愈來愈急促,甚至就連心潮也劇烈震盪,隱隱作痛——

  「你作夢!」她再次低吼,卻是氣悶的抽回彎刀,改以腳踢。

  他低聲歎氣,從容擋下她凌厲的長腿,同時迅雷不及掩耳的劈飛她的彎刀,將她整個人圈入懷裡。

  「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小心別弄傷了自己。」他低頭在她耳邊輕聲細語。

  她不領情,瞬間憤怒的別過頭,不死心的抬起另一隻腳朝他腰側飛快踢去,誰知他卻忽然抱著她往後倒去。

  「什麼?」

  她暗叫一聲,只來得及抽回腳,卻來不及穩住重心,便跟著他一塊兒倒向厚厚的氈毯上。

  長髮瞬間飛散,砰的一聲,她竟軟軟跌入他的懷裡,而他則是理所當然的用身子護住她,成了她的墊背;她曾經歷過無數次的打鬥,卻從來不曾遇到這種狀況,更不曾見過這奇怪的招式,不由得呆愣,竟忘了反擊起身。

  「別動,否則就把你壓到身下。」趁著她發愣的空檔,他低聲警告。

  她全身緊繃,果然不敢再輕舉妄動,因為她知道他說到做到,而且憑她的能耐絕對無法抵抗,倘若她真的被壓到他的身下,不但無法反擊,恐怕連脫身的空隙也沒有。

  只是她就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手臂就這麼理所當然地環著她的身子,他們之間沒有絲毫空隙,如此親密的貼合,讓她不由得更加的心慌意亂。

  為什麼下不了手?

  他明明欺騙了她,為什麼她就是下不了手?

  而他又為何要故意露出破綻,讓她傷了他?

  敏銳的嗅覺讓她立刻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迅速抬眸,看著他喉頭上血淋淋的傷口,冷眸微縮,內心頓時又是一陣作痛。

  「月魄,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回南朝,但不是現在。」相對於她的激動,他卻是雲淡風輕撫著她柔滑的黑髮,沒有絲毫的責怪,只有滿滿的愛憐,另一手則是霸道的圈摟著她的身子,將她固定在自己的胸懷間。

  他柔聲安撫著她的怒氣,語氣誠懇得讓人無法懷疑,她卻依舊握緊雙拳,再也無法相信他,但同時,卻也無法將目光自他的傷口上移開。

  他受傷了,讓傷他的人就是她。

  是她。

  「在那之前,我們先回王都,那裡的宮殿冬暖夏涼,更適合你休養。」他繼續說道。

  她用力閉上眼,拒絕再看他血淋淋的傷口,嘶聲低吼:「要去你自己去,過陣子我就回南朝!」

  她不後悔,絕不後悔,是他違背承諾在先,她一點也沒錯!

  無論將來他是否信守承諾,從今以後,她都不會再受他擺佈,她是南朝人,她的家鄉就在南朝,她一定要回去,即使——

  即使她的家鄉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灰飛煙滅,即使她早已是一無所有,即使回到南朝之後,她擁有的只有無止盡的殺戮和孤獨……

  「我早說過,你回南朝只是白白送死,我好不容易救回你,自然不可能再讓你喪命。」他抱著她迅速坐起身,並理所當然的將她圈摟在懷裡。「王都是古爾斑通最繁榮、最美麗的地方,你會見識到更多的北國風景,那裡是我的故鄉,有我的族民,你會喜歡他們的,而那裡,就是你的家。」他的聲音灌入她的靈魂。

  她猛地睜開眼,眸光晃蕩,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家?

  什麼意思?

  她想問,卻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問,想瞭解,卻本能的不敢深思,只能慌亂的用力推開他,敏捷一躍,他卻更快洞悉她的意圖,搶先阻止她逃離自己,將她更牢、更堅定的圈抱進懷裡。

  「重要的是,你必須見所有王都裡的人。」他加重語氣。「那是你的責任。」

  「不……不……」她搖頭,再搖頭,拒絕再迎視他太過深邃的眼神,拒絕再讓他動搖自己的心。「我已經履行了我的承諾,我對你再也沒有任何責任!」她心慌意亂的說道,掙扎得更加厲害了。

  「你當然有!」他目光灼灼地鎖著她。

  眸光再次晃蕩,她固執的繼續掙扎,卻怎樣也敵不過他的氣力。

  他明明還流著血,卻怎樣也不肯放開她,而她逐漸失去所有力量,終於虛弱的再次倒在他的懷裡。

  「為什麼非要叫我去不可?」她氣喘吁吁的低喊,神色卻是複雜而脆弱。「南朝北國勢不兩立,我是南朝人,就算塔克干接受了我,不代表其他部族就能接受我,帶我到王都只會引起紛爭,你明知道,為什麼非要逼我去不可?」

  「因為除了你的命,我還要你的武藝、你的忠誠、你的心甘情願。」他堅定說著,並迅速握住她的右手,霸道的與她十指交纏。「所有的心甘情願。」他意味深遠的說著,接著竟猝不及防地用左手點住她的穴道,讓她瞬間動彈不得。

  冷眸驟縮,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他無視她的震驚,專霸的低頭吻上彼此交握的雙手,接著將彼此交握的雙手貼上心口,對著她強悍宣誓:「一生一世,我都不放手,絕不放手。」

  他深深凝視著她,接著溫柔地抬起她的小臉,低頭吻上她的紅唇,竭盡所能的乘人之危,卻又更像是進行著某種神聖而重要的儀式。

  刹那,她如遭雷殛,腦間竟是一片空白,只能望著近在咫尺的深邃灰眸,望著他眼裡的執著和倡狂,無能無力的任由他侵佔,任由他侵蝕。

  他的眼神是張無形的網,而她則是落入網中的俘虜。

  她是刺客,異族刺客,全身上下毫無破綻、滴水不漏,直到遇見了他。

  當心動的那刻起,也許就註定了她的淪陷。

  北國的冬夜,遠比冰天雪地更凍骨。

  沒有雪的沙漠,滿天燦星絢麗得讓人幾乎失神,可撲打在身上的狂暴夜風,卻乾凜得讓人幾乎窒息,讓尚未康復的月魄幾乎無法負荷,因此拓跋勃烈只在尚有暖陽的白日,放慢步調的帶著她旅行。

  他策馬載著她,用自身體溫溫暖她,並用柔軟的披風密不透風的包裹著她,不讓任何寒風凍壞了她。

  無垠無際的沙漠杳無人煙,日日夜夜,天地間只有彼此兩人一馬的身影,和一隻複雜載運糧食飲水毛毯的駱駝,而月魄卻從未感到孤獨恐懼。

  每一日,她都偎靠在他的胸前,透過披風的細縫看著風景不斷後退,感受到自己離南朝愈來愈遠。

  每一夜,她都會被他擁抱在懷間,透過彼此交織共鳴的心跳聲,感受到自己與他愈來愈靠近。

  無論日與夜,他都會緊緊的抱著她,為她擋去所有的風沙,為她抵禦所有的寒冷,然後低聲向她述說北國的傳說,述說星星的故事,述說家鄉的歷史,讓她記憶中的家鄉愈來愈模糊。

  無論日與夜,他都會緊緊的抱著她,帶她度過突如其來的風暴,帶她躲過橫掃而來的沙龍捲,然後他會告訴她各式各樣求生的方法,告訴她哪顆星星可以為她指引方向,告訴她循著哪座山脈的走向便可以找到綠洲,讓她對荒蕪的沙漠愈來愈瞭解。

  他信任她,並對她毫無防備,而她的一雙彎刀始終在她的身邊,只要她想,隨時可以殺了他逃回南朝,但——

  她卻無法下手。

  她甚至無法自他身邊逃脫!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古爾斑通幾乎就在眼前,她發現自己迷失了方向,再也分不清南北兩地,究竟何處才是自己的依歸。

  就在茫然之際,拓跋勃烈已帶著她進入古爾斑通,並抵達中央的王都。

  古爾斑通領地遼闊,就位於北國中央,坐擁北國最大的湖泊、最豐富的水草,和最重要的鐵煤礦產,是各族覬覦的無價之寶,而掌握指揮這一切的,就是中心王都伊克爾。

  王都伊克爾乃是易守難攻的高原盆地,擁有高度軍事價值,是古爾斑通一族世代相傳的聖地,更是古爾斑通最固若金湯的庇護所,即使內戰慘烈,族中的老弱婦孺卻是毫髮無損。

  而透過各處崗哨傳遞而來的訊息,大部分古爾斑通的族民很快就接到拓跋勃烈歸來的消息,所有人紛紛放下手邊的工作,迅速聚集到王都的入口處,熱烈恭迎他的歸來,長長的人龍幾乎綿延了十數里。

  為了剿滅在各地流竄的叛軍,他們的王領著大批軍隊四處奔波,好不容易戰事終於平定,斑圖大人領著軍隊早在幾日之前就已歸來,王卻遲遲未歸,實在讓人猜不透原因,不過直到月魄出現在眾人的眼前,眾人才終於恍然大悟。

  即使月魄大半個身子都被拓跋勃烈的披風密密包裹著,但古爾斑通的族民仍然從拓跋勃烈充滿呵護的擁抱下,一眼就猜出她就是拓跋勃烈晚歸的原因。

  他們甚至從她雪白的肌膚和纖柔的體態,立刻猜出她的身份。

  她就是南朝頭號通緝要犯——刺客月魄?

  塔克干與巴丹、南朝大軍之間那場激烈的戰役,早在許久之前就已傳遍整個北國,傳聞塔克干一族之所以能夠反敗為勝,全是她的功勞,若不是她捨身大破敵軍陣營,將巴丹、南朝兩軍兵力分散,恐怕兩軍早已聯手殲滅塔克干,殺入騰格里,讓戰況生變。

  若不是她臨機應變,死傷必定會更加慘重,這場內戰也不會如此順利結束。

  所有人不禁紛紛睜大眼直盯著月魄瞧,全都想看清楚她的模樣,眼裡沒有絲毫的厭惡和憎恨,只有濃濃的好奇和訝異,實在困惑如此弱不禁風的她,究竟是哪來的能耐滅了整個南朝大軍?

  「月魄,這兒就是王都,再往前一點就能看見宮殿,從今以後你就待在那裡休養。」

  在族民熱烈的歡呼聲中,拓跋勃烈低頭在月魄耳邊低語,可惜後者卻是置若罔聞的直視著前方,始終不發一語。

  這一路上,她幾乎都是這樣的漠視他,甚至不肯對他多說一句話。

  她在氣他,他知道,卻依舊不顧她的反抗,將她帶到了王都。

  看著她冰冷的姿態,他咽下湧上喉頭的歎息,不禁收攏手臂將她擁得更緊。

  馬蹄聲飛快,越過所有族民的身影,轉眼間來到一座矗立的白色石殿,高聳的石殿磅礴方正、固若金湯,毫無奢華之息,每一塊石柱石階都是簡約樸實,每一扇方窗大門皆沒有多餘的雕花裝飾,整座石殿唯有寧靜的嚴肅氣氛,和歲月留下來的斑駁痕跡。

  這座石殿,已有百年的歷史。

  當駿馬和駱駝一前一後停下,石殿之前早已站滿了人,斑圖也在人群之中,所有人全是和拓跋勃烈並肩作戰並協助治理北國的國家要臣。

  「王,您終於回來了!」所有人單膝跪地,恭迎拓跋勃烈的歸來。

  「免禮,全都起身。」他揮手命令,同時迅速下馬,將大掌伸向依舊坐在馬上的月魄。「月魄,我們到了。」他對著她微笑。

  冷然水眸掠過大掌,月魄卻是不領情的自馬背的另一側自行下馬。

  當她繞過駿馬,出現在眾人的眼前時,所有人不禁全好奇的睜大眼,看著傳說中的南朝頭號通緝要犯。

  月魄臉上波瀾不興,面無表情承受眾人的注視,卻敏銳的迅速捕捉到一抹不尋常的目光。

  她轉頭看向人群中一抹魁梧高大的身影,冷眸瞬間微瞇,後者沒有因為她的發現而調開目光,反倒是光明正大與她相互凝望,一雙獨特綠眸始終含著淡淡笑意,和一抹敬意。

  拓跋勃烈很快就注意到兩人相互凝視的目光,不禁別有深意的望向那名臣子,後者撇頭對他露出微笑,接著竟彎下腰朝著月魄深深鞠躬。

  所有人一頭霧水,唯有拓跋勃烈勾起唇角,瞬間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全都回去做事吧,半個時辰後,我有事宣佈。」他愉悅的大聲命令。

  「是。」所有人服從的立刻轉身,快速進入宮殿,沒有絲毫的怠慢。

  在他不在王都的這段期間內,國內小事全都是由這群忠心的臣子幫忙處理,如今他歸來,那些堆積如山的國家大事,恐怕要讓他連休息的機會都沒有了。

  但,他卻甘之如飴。

  「月魄,我帶你去你的居所。」他看著好不容易才得到,並讓他甘之如飴的月魄,理所當然握住她的小手。

  「你會後悔的。」她本能甩手,他卻緊握不放,秀眉微蹙,她不禁扭頭冷冷瞪他。

  這是今日她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冰冷的恫嚇。

  「我不會。」他自信微笑,瞬間將五指穿入她的指縫間,與她手指緊緊交扣。

  「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冷眸晃蕩,她抿緊紅唇,仍是冷冷的瞪他。

  大戰之後,照理來說,她應該早已失去利用價值,他卻仍然不顧她的反抗,硬是帶著她來到王都,來到他的家鄉。

  他說,除了她的命,他還要她的武藝、她的忠誠、她的心甘情願,所有的心甘情願……

  他說的心甘情願究竟是什麼?

  她究竟還有什麼,值得他再奪取、利用?

  她不明白,但內心深處始終有個答案隱隱在閃爍,她卻不敢正視。

  因為他要的,也許正是她給不起的那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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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4 00:05: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拓跋勃烈決定娶親了!

  而不出眾人預料的,他將攜手相伴一生的物件就是南朝刺客——月魄。

  拓跋勃烈當著所有臣子的面宣佈這件大事後,不到三日,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古爾斑通,並持續朝其他七大部族擴散。

  北國大漠之王要娶妻是何等大事,這代表北國將要有尊貴的國母,這可是北國天大的喜事,只可惜人選偏偏是個南朝人,而且還是名南朝刺客!

  雖然月魄大敗南朝軍隊有功,但身份立場實在惹人爭議,即使古爾斑通族民服從於拓跋勃烈的領導,對於婚事沒有絲毫意見,北方羅薩特、巴吉林兩族,卻是大大的反對。

  聽到消息的翌日,兩族族長便快馬加鞭趕到王都,希望當面說服拓跋勃烈改變心意,可惜卻失敗了。

  兩族族長氣憤難消,卻是無可奈何,畢竟內戰之後,八大部族的勢力劃分得更加清楚,當初擁護拓跋勃烈為王,並忠心與他並肩作戰的騰格里和塔克干,如今已是維護北國太平的最大功臣。

  而發動內戰的巴丹、古特、拉瑪三族,卻成了千古罪人,不但被縮小領地,三族族長更是斬首示眾,成為北國最弱小的三國,別說是抗議,就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至於他們羅薩特、巴吉林兩族更是眾人眼中的牆頭草,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戰前袖手旁觀,等著坐收漁翁之利,戰後卻是趨炎附勢、逢迎附和樣樣來,早已註定被人唾棄。

  往後只要騰格里、塔克干兩族開口支持,拓跋勃烈說一就一,說二就是二,誰也沒有反對的餘地,同樣,這樁婚事也是如此,正因為兩族皆舉雙手支持,才能如此順行無阻,只是讓眾人猜不透的就是騰格里一族的態度。

  塔克干一族支持月魄無話可說,可騰格里一族和她非親非故,毫無關聯,究竟為何會同意這荒唐的決定?

  這原因,其實就出自月魄大破南朝北頭山河套軍營的那一夜。

  她出手釋放的北國男子,正是當今騰格里族長之子——丹契。

  當月光被天上暗雲遮蔽的刹那,月魄也無聲無息的睜開眼,她拿起擱在枕邊的一雙弦月彎刀起身一躍,下一瞬間竟是風馳電掣地衝向寢宮門口。

  咻!

  誰知門外卻忽然出現兩把長戟,沉重長戟猝不及防折射出鋒銳的刀光,一左一右擋住她的去路,月魄腳步疾停,瞬間往後一個空翻,俐落閃避長戟的刀刃,並做出防禦的動作。

  「國母,非常抱歉,請您就此留步。」兩抹高大的身影接著現身。

  身為騰格里族長之子,同時也是北國重臣之一的丹契率先開口,他以雙手拿著長戟站在門外,阻止月魄走出寢宮一步,而另一邊的斑圖則是安靜斂眉,一如往常的沉默。

  「我不是國母。」月魄皺眉反駁。

  「王已經決定了,雖然還沒舉行儀式,但您就是我國未來的國母。」丹契恭敬說道,卻沒有疏於防備,全身上下沒有絲毫破綻。

  「讓開。」月魄懶得與他多費唇舌,開口就命令。

  自從拓跋勃烈宣佈婚事後,就以休養的名義將她軟禁在這座宮殿內,時時刻刻都派人監控著她,讓她無法踏出宮殿半步,而隨著婚期接近,她更是被要求不能隨意踏出寢宮,算算日子,她已經被軟禁將近一個月了。

  他說他要她所有的心甘情願,可事實上,他根本就是強取豪奪。

  他讓她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除了她的命、她的武藝、她的忠誠,他還要她的一生、她的自由,甚至是她的靈魂!

  他是北國大漠之王,他贏得了江山勢力,贏得了所有族民的擁戴,甚至贏得了北國的太平未來,他幾乎擁有一切,卻還要奪走她的全部,甚至要她心甘情願的雙手奉上。

  「恕臣不能從命。」丹契、斑圖依舊握緊長戟,忠誠的沒有移動半步。

  她握緊雙刀,冷冷瞪著眼前的兩名男子。「拓跋勃烈瘋了,你們也要跟他一起瘋嗎?」

  「王沒有瘋,王只是做出最明智的選擇,而我國上下全都認同王的決定。」丹契微笑,語氣卻是充滿敬意。

  「我是南朝人。」月魄忍不住出聲提醒。

  「您不分彼此拔刀相助,救了塔克干所有族民,更為我國這場內戰奠定勝利的關鍵,在所有族民眼中,您已是我北國的救命恩人。」他解釋前因後果,順道表達族民對她的看法。

  月魄忍不住一愣。

  「我是刺客。」她迅速又道。

  「懂得濟弱扶傾的刺客不多,能夠以命行俠仗義的刺客更是少之又少,北頭山河套軍營一戰,已充分展現出您的風範,也令臣大開眼界,深深懾服。」

  「你……」月魄瞇起眼,總算注意到他特殊的眸色。當初被囚禁在河套軍營地牢中的那名北國戰俘,也是一雙綠眸。「是你?」她微愣。

  丹契勾起嘴角,眼神依然是傲然湛亮。

  「北頭山河套軍營一戰,您著實令臣刮目相看,臣的這條命是您撿回來的,北國的太平之路是您用命鋪下來的,因為您,我騰格里一族才能免於被巴丹、南朝大軍入侵,我族上下全都記下這份恩情,並由衷感激您的無私,王要迎您為後,我族上下一致同意,毫無二言,我國國母之位非你莫屬。」

  月魄瞬間啞口無言,不懂事情怎會出現如此轉折。

  原來她當初釋放的戰俘竟是騰格里的族長之子,倘若騰格里、塔克干和古爾斑通三族皆支持這樁婚事,那麼北國上下不就無人能夠反對拓跋勃烈的決定。

  難道他早已得知此事,所以才會一意孤行,堅持要娶她為妻,因為他早已料到結局?

  所有的一切,其實早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不會……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想起他自信的笑容,她心頭一震,終於恍然大悟。

  他運籌帷幄、機關算盡,凡是想要得到的就一定會得到,她的擔憂從一開始就只是多餘,早在許久之前,她就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一國之後聽似尊貴,卻並非榮耀,更非美夢,而是得扛一輩子的責任與重擔,他明知道,卻執意要她走上這條不歸路,陪他一塊沉淪,他對她竟是如此地自私和殘忍,但是她……但是她……

  一生一世,我都不放手,絕不放手。

  耳邊,彷彿再次傳來他堅定的誓言,月魄眸光晃蕩,不禁握緊手中兵器,腦間瞬間浮現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他深沉的微笑、霸道的姿態、信任的凝視、執著的呼喚、佔用的擁抱、愛憐的撫觸,和堅定不悔的宣誓親吻。

  他們才相識多久,她的腦裡卻早已裝滿了他的身影,為了留下她,他不顧一切也要救回她的命,讓她連放棄的機會都沒有,但是她……卻無法後悔。

  她甚至連恨他的能力也沒有。

  「國母,我國雖然再次獲得太平,但兩次內戰早已重創我國根本,族民大傷,國內的一切百廢待舉,王需要您的扶持,族民也需要您的扶持,請您為我們留下。」始終沒有說話的斑圖竟忽然打破沉默,並朝她單膝跪地,向她恭敬請求,而一旁的丹契也迅速如法炮製。

  兩人恭敬低著頭,放棄驕傲,為了北國的將來向她請求,而他們的長戟就擱在腳邊,首度卸下防備露出破綻,這正是她逃跑的最佳機會,然而她的雙腳卻像是忽然生了根,竟然再也無法動彈。

  她看著兩人,竟無法再握緊手中的彎刀。

  「我是南朝人,並不屬於這裡。」她虛弱的別過頭,卻不知是說給他們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就算回到南朝又如何,除了殺戮和仇恨,她究竟還能做什麼?

  就算她殺光了那些貪官污吏、將匪兵寇,沒有明智的君主,腐敗的南朝又有什麼未來可言?

  「只要您願意待在這裡,北國就是您的家。」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月魄無法給予回應,只能迅速轉過身,逐漸鬆懈緊繃的身軀。

  「起來,你們是戰士,不該向我下跪。」

  「您是我們尊貴的國母。」兩人又道。

  「別說了,全都起來。」月魄閉上眼,知道自己又錯失了一次逃跑的機會,而這次,同樣是她自己主動放棄。

  「……是。」兩人望著她沉默的背影,只能遵命的起身,靜靜退回到原先的位置,確保她的一舉一動,眼角餘光忽然發現拓跋勃烈的身影。

  兩人正打算跪地,卻遭到阻止。

  他無聲揮退兩人,並快步走到月魄的身後。

  「在想什麼?」他張開雙臂,理所當然的將她擁入懷中。

  她緩緩睜開眼,目光迷離而遙遠,柔韌的身子有瞬間的僵硬,卻很快的臣服在他的擁抱之下。

  自從來到北國之後,無論他處理國事到多晚,必定會來到她的寢宮與她相擁而眠,每個夜裡她都在他的懷中入睡,然後再自他的懷中醒來,夜複一夜,她的身子早在許久之前就已習慣他的擁抱,甚至接納了他的霸道。

  「南朝如今狀況如何?」她輕聲問。

  他沉默了會兒,才開口回答:「沒有多少改變。」

  「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南朝的百姓將會變得如何?」

  「誰都無法預料未來,但我以性命向你發誓,在我有生之年,北國絕對不恣意侵略南朝,總有一日我絕對會實現天下太平。」拓跋勃烈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擁抱得更牢更緊。

  眸光重重晃蕩,她斂下長睫,看著他圈困著自己的一雙健臂。

  「你騙我。」她輕聲呢喃。

  「我不騙你。」

  「你騙我……」她依然不相信他,但同時卻是迅速轉過身,將小臉藏入他寬闊炙熱的胸膛。「你騙我,騙我,騙我,騙我……」她不斷重複,重複著他對她所做的每一項殘忍,每一項自私。

  「如果我騙你,你可以殺了我。」他再次向她承諾。

  身子一震,她終於不再言語,而是將臉埋藏得更深,掩飾無聲落下的淚。

  騙或不騙,都是她的選擇。

  無論他是否履行他的承諾,都是她停下腳步,留在他的懷抱裡。

  無論他是否信守他的承諾,都是她作繭自縛,戀上了他的誓言。

  就算他騙了她,她也無法出手殺了他,因為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願……

  拓跋勃烈很快便察覺到胸前的濕潤,心頭頓時狠狠抽痛。

  是他的自私讓她如此的痛苦和掙扎,是他的殘忍讓她別無選擇,為了他和北國,她已經犧牲了太多,而將來她卻必須被迫割捨更多、更多。

  縱然他崇尚和平,除非必要絕不興戰火,然而兩國關係惡劣,在天下太平之前,誰也說不準兩國之間能夠相安無事,但倘若南朝執意要戰、非要北侵,為求自保,他還是必須選擇流血對立。

  屆時兩國一旦開戰,她不只是要割捨南朝百姓,還要割捨一切的不忍和痛楚。

  健臂再次收攏,他以贖罪的姿態低頭吻上她的髮,卻是以乞求回報的語氣,說出這輩子從未說過,將來也不會再對他人傾述的一句話——

  「我愛你。」

  柔韌的身軀再次重重一震,月魄沒有回應,只是靜靜的依偎在他的懷裡,無聲的默默落淚。

  「國母,您身子好些了嗎?」

  月魄的寢宮中忽然傳出女子們溫柔的慰問聲,一群婦女一如往常的帶了一籃籃的點心、水果和熱湯,牽著自己的孩子們來探望她。

  自她在這座寢宮養傷以來,所有人就經常會出入她的寢宮陪她聊天解悶,所有人同樣居住在這座宮殿之中,全都是拓跋勃烈的眾妾,同時也是拓跋勃烈的父妾、兄嫂、弟媳。

  十二年內戰,她們失去可以依靠的丈夫,拓跋勃烈只好將所有人納為妾,代替去世的父親兄弟照顧他們的妻妾和孩子,這是北國男人的責任,也是所有北國男人應盡的義務。

  在茫茫無邊的沙漠,每個女人、孩童都受到男人的保護,而男人理所當然要保護自己的親人一輩子,她並不意外拓跋勃烈擁有如此多的女人。

  「好多了。」她露出淺笑,並招呼所有人一塊兒坐到柔軟的氈毯上。

  「那真是太好了。」所有人也對著她笑,笑容總是真誠純摯。「不過氣色似乎還是差了些,幸好今年葡萄收成不錯,您要是喜歡就多嘗嘗吧。」其中一人掀開籃蓋,大方的將整籃的葡萄放到月魄身前。

  在貧瘠的沙漠,唯有古爾斑通的領地種得出珍貴的葡萄,其他部族想吃恐怕都還吃不到,但所有人還是合力張羅來這麼多的葡萄,只是因為葡萄補血補虛,對月魄目前的身子相當有助益。

  這些葡萄全是她們的苦心和善意,自從她來到王都後,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每個人對她都是真心真意,真誠無私。

  月魄加深笑意,拈起一顆葡萄俐落的剝了皮,卻不是放入自己的嘴裡,而是放到了身旁,盯著葡萄流口水的小女童嘴裡。

  「喚我月魄吧。」她開口要求,同時將一串串的葡萄分給其他的孩童們。

  「那怎麼成呢?您是國母,我們不能逾矩的。」婦人們盯著她慷慨的舉動,不禁一愣,卻更喜歡她了。

  「這樣我比較習慣。」她勾起嘴角,看著孩童們恭敬卻開心的對著她道謝。

  「這……」

  「這麼多的葡萄我也吃不完,一塊兒吃吧。」她將籃子往前一推。

  「啊?這……」婦女們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順道也剝給孩子們吃吧。」

  看著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婦人們雖然感到過意不去,卻也坦然遵從了月魄的好意,幫孩子們一顆接著一顆剝除葡萄的皮,省得孩子們笨手笨腳,髒汙了身下的氈毯。

  所有人一邊剝著葡萄,一邊談天說地,氣氛好不歡樂,直到其中一名婦人欣羨地看著月魄一頭烏黑柔亮的黑髮,隨口發問。

  「國母,您的髮這麼的美,怎麼不梳個髮呢?」

  月魄一愣,接著輕輕搖頭。「我不會梳髮。」她誠實道。

  就是因為她不會梳髮,所以才總是任由長髮披散,或是隨意以布條束起。

  她懂兵法,懂得戰略,懂得殺人,就是不懂梳髮,因為從小到大她只被教導如何去殺人。

  「這樣啊……」所有人立即想起她的身份,明白她的生活就是血裡來血裡去,又怎能有多餘的心思花在妝容上,不禁對她興起了一股疼惜。

  「既然如此,我來幫您梳個髮吧。」一名婦女勾唇一笑,接著迅速起身,拿起月魄擱在矮桌上的牛骨梳子,為她梳起一頭柔亮的髮。

  「哎呀,那我也來幫忙。」另一名婦人也熱情起身。

  一名婦女就像是想到什麼好點子似地,忽然打了個響指,喜滋滋的站起身。

  「對了,我正好有些漂亮的首飾適合您,這就去拿來。」

  「我也有雙玉鐲子,那色澤可美了,正好襯您的膚色。」另一個人也起身。

  「我倒是有些不錯的衣裳,全是年輕時候珍藏的,有好幾套都沒穿過呢,您若是不嫌棄,就試試看吧。」

  「不,不用了,我……」月魄本想開口婉拒,卻來不及阻止眾人離去。

  所有人興沖沖的衝出月魄的寢宮,打算回到自己的寢宮將壓箱寶全翻出來,好好的替她打扮打扮,轉眼間,整個寢宮內只留下三名婦人照顧孩子們。

  沒多久,所有人再次回到月魄的寢宮內,手中皆抱著不同的衣裳木匣。

  才打開木匣,一群人便興高采烈的圍到月魄身邊,七手八腳的替她比劃各類首飾衣裳,看看究竟該怎麼打扮她,而孩子們則是嘴饞的一邊吃著葡萄,一邊好奇的望著大人們忙碌。

  而月魄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雖然不適應,卻也溫馴的任由所有人替她更衣裝扮,並感受所有人的熱情貼心。

  如果她有姐妹,如果娘和姨娘還在世,也許就是這樣的光景吧?

  她靜靜看著所有的人認真的模樣,看著所有人溫柔而誠摯的凝視,心弦始終是微微震顫,沒有平靜過。

  這就是家吧。

  而她們就是她的家人。

  眸光微微迷離,月魄不禁綻放出一抹美麗的笑,心甘情願的任由所有人擺佈,原就歡樂的寢宮,頓時更加熱鬧。

  而趁著打扮的同時,一群人也沒閒下嘴上功夫,依舊七嘴八舌的閒聊著,一張嘴說東說西,天南地北都能聊,只是當話題意外來到即將到來的婚事時,眾人卻忽然沒了聲音,彼此你瞧我、我瞧你,神情都顯得有些尷尬。

  眼看婚期就要到了,可拓跋勃烈依舊將月魄軟禁在這座宮殿內,如今寢宮外也還有人看守著,整個宮殿裡的人都曉得月魄最這樁婚事其實是不情願的,而且還有幾次企圖逃跑。

  其中一名婦人輕輕咬著下唇,偷偷瞧著月魄,猶豫了好久,才敢用最小的聲音開口。「國母,雖然王收了我們為妾,但都只是為了照顧孩子,王……從來不曾到過我們寢宮的。」她含蓄解釋,不希望她心中有疙瘩。

  雖然南朝男人也能納妾,但基於倫常,絕對不碰父妾兄嫂弟媳,面對南朝北國如此不同的傳統習俗,她會在意也是應該的。

  沒料到婦人會主動提起這件事,月魄心裡微詫,卻沒有表現在臉上。

  「我知道。」她略略點頭。

  「我們所有人對王也只有敬意。」另一人也強調。

  「我知道。」她又點頭。

  婦人們觀察著她的表情,發現她似乎沒有生氣的樣子,才敢又大膽的開口。

  「既然如此,那您為何還想逃跑呢?」

  所有人都困惑的看著她,不明白她既然能夠與拓跋勃烈同生共死,為什麼無法與他相伴一生?

  「難道您不喜歡王嗎?」

  水眸深處泛開濃濃情愫,月魄斂下長睫,坦然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不是不喜歡他,而是必須考量更多的事。」

  婦人們個個冰雪聰明,瞬間就聽出她的弦外之音。

  「您放不下南朝百姓,而且擔心兩國之間還要再開戰是嗎?」所有人問。

  月魄勾起嘴角,沒有回答,但複雜的神情已經替她回答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皆露出憐惜的神情,其中較為年長的婦人溫柔地撫著她彷徨複雜的小臉,接著拿起一根銀簪插上她已梳好的髮,對著她細聲低語。

  「我原本好恨南朝人,直到遇見您,是您改變了一切,總有一日南朝人也會遇見可以改變一切的人,到時候天下一定可以太平的,我相信。」她微笑。

  月魄抬起頭,看著那如母親般慈祥的微笑,頓時心湖掀起陣陣波濤。

  「月魄。」

  就在眾人出聲安慰月魄的當下,寢宮門口忽然傳來拓跋勃烈的呼喚。

  所有人迅速轉頭,一見到拓跋勃烈,紛紛連忙單膝跪地,除了月魄之外。

  她依舊沉著的坐在氈毯上,並沒有因為他的出現而有所失措,月牙色的衣裳完美襯托出她獨特的冷漠韻味,典雅的裝扮讓她整個人亮麗脫俗、鳳儀盡顯,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眼。

  「王!」所有人皆恭敬歡迎他的到來。

  拓跋勃烈雙眼一亮,迅速揮手讓所有人起身。

  「發生什麼事了?」她緩緩自氈毯上起身,知道他國事繁忙,有時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若不是發生什麼重要的事,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到她的寢宮。

  拓跋勃烈沒有回答,而是大步越過眾人,走到她的面前,一雙灰眸始終熾熱的緊鎖著她,看得出對她十分著迷。

  婦人們見狀,不禁紛紛捂著小嘴偷笑,對於脫胎換骨的月魄也感到非常滿意。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輕咳一聲,有些郝然的加重語氣,心中卻是思考著該不該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他又貪婪的看了她好幾眼,才自她的美麗中回神,只是想起自己前來的目的,一雙灰眸又在瞬間變得更加熾烈。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緩緩說出自南朝傳來的大消息——

  「南朝皇帝駕崩了。」

  冷眸驟縮,月魄簡直不敢相信簡直聽見的。

  那個狗皇帝死了?

  他死了?

  「據我國探子回報,南朝皇宮發生了政變,南朝皇帝被南朝太子下毒謀害,九皇子軒轅諦掌握到證據,當日便起兵討伐太子,自立為帝,改國號為定康,並當朝宣佈親使北上,打算與我北國化敵為友,從此議和。」拓跋勃烈彎起嘴角,繼續說道。

  化敵為友?從此議和?

  所有人全睜大了眼,訝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個個全都開心得說不出話來,月魄同樣也是,只是她很快就回過神來,連忙反問:「軒轅諦率兵討伐太子,自行登基為帝,這顯然是謀朝篡位,他會是個好皇帝嗎?」

  「無論如何,他決定親使北上,終止戰火,光憑這點南朝百姓就會感激他一輩子。」拓跋勃烈無法下定論,只能就事論事。

  月魄理解點頭,明白評斷軒轅諦的好壞還太早,重要的是兩國間的烽火終於要熄滅了,蔓延將近三世的烽火終於要熄滅了!

  「月魄。」他緊緊握住她的雙手,無法克制的將她用了拉入自己的懷裡。「南朝和北國終於等到了希望,天下終於要太平了!」

  「這是夢嗎?」月魄任由他緊緊擁抱自己,沒有絲毫反抗,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愈來愈大,愈來愈急促,一聲接著一聲,全是無法克制的激動,但即使如此,她說話的語氣還是格外的小心翼翼,就怕一切只是場美夢。

  「這不是夢。」他堅定的告訴她。

  「所以從今以後,南朝百姓不必再上戰場了?」她屏息又問。

  「對。」

  「不會有人再因為戰爭而犧牲了?」

  「沒錯,一切都要否極泰來了,一切都要否極泰來了。」他忘情重複。

  「是嗎……是嗎……」她有些恍惚,直到他將她擁抱得更緊,才如夢初醒的吐出一口長長的氣,接著下一瞬間,她竟用力反抱住他,無聲落淚。

  即使她迅速咬緊下唇,卻關不住溢湧上來的啜泣聲,即使閉上眼,卻無法阻止更多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緊緊捉著他的衣襟,整個人激動的不斷顫抖。

  天下太平,天下終於要太平了,南朝百姓終於可以脫離水深火熱之中,兩國百姓終於不必再仇恨彼此,所有因戰爭而死的冤魂們也可以安息了!

  月魄將臉深深埋在拓跋勃烈的胸膛裡,終於崩潰的低泣,卻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太多的喜悅,而乍聞喜訊的所有婦女,也不禁紛紛喜極而泣。

  她們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也是久久無法回神。

  兩國之間終於不必再延續仇恨,所有人都不必再生活在戰火之中,孩子們也不必再被迫失去親人,這真是太好了!

  看著兩人深情相擁,所有人不禁破涕為笑,緊接著她們帶著孩子悄悄的轉身離開寢宮,不再打擾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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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4 00:06:01 |只看該作者
終曲

  今日,是拓跋勃烈正式迎娶月魄的日子,也是北國與南朝化敵為友後,北國最重要的一個日子。

  一早醒來,眾人便七手八腳的為月魄打扮,然後才讓她和拓跋勃烈拜堂。

  只是兩次內戰,北國犧牲無數,國本實在損耗不少,身為一國之王,拓跋勃烈毅然決然將整個婚禮過程簡化,甚至下令不許裝飾宮殿,一切從簡,但即使如此,所有古爾斑通、騰格里、塔克干的族民,仍是為了這樁婚事而感到無比喜悅。

  因為路途遙遠,騰格里和塔克干兩族族民無法前來觀禮,只好派人帶上眾多的禮品和牲畜,將他們的心意送抵王都。

  而無法進入宮殿的古爾斑通的族民,也不因此惋惜,反倒主動退到宮殿外,圍著宮殿繞出一圈又一圈的人環,單膝跪地,低聲為著他們的王和國母祈福,直到儀式結束的刹那,所有人更是齊聲呼喊,對著莊嚴的宮殿呐喊出滿腔的喜悅,並獻上心中最誠摯的祝福。

  刹那,整個王都滿滿的都是喜悅的祝福聲,幾乎響徹雲霄,熱鬧非凡。

  感受到族民的熱情,儀式過後,拓跋勃烈並沒有馬上帶著月魄回到寢宮,而是牽著她走出宮殿回應眾人的祝福,並一塊兒為北國的未來祈禱。

  簡單的婚禮在所有族民的簇擁下,直到日落了才結束。

  是夜,所有古爾斑通的族民仍在各處營地裡大肆慶祝,每個地方都能聽見族民歡笑的聲音,可拓跋勃烈的寢宮內,卻是一片寧靜無聲。

  坐在柔軟的氈毯上,月魄就趴在冰冷的窗臺上,看著遠方一簇又一簇的營火,嘴角始終噙著一抹微笑,然而眼底卻難掩一抹深思。

  「在想什麼?」一雙鍵臂自她身後將她緊緊擁抱,用自身的體溫溫暖她被夜風吹涼的身子。

  她回過頭,對著在洞房花燭夜還要處理國事的拓跋勃烈,綻放出一抹美麗的微笑。

  「在想軒轅諦是怎麼樣的男人。」

  「你竟然在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想著另一個男人?」他挑眉。

  她加深笑意,接著柔柔偎入他的懷裡。「我在想,他若是個好皇帝就好了。」

  兩國在邊界議和,她也在場,她能感覺得出軒轅諦不是個簡單的男人,他深沉而冷佞,一雙黑眸卻寫滿了野心。

  他不顧世俗眼光謀朝篡位,也不顧南朝眾臣的反對,親使北上議和,才登基為王,就大肆剷除異己,誅殺先朝許多高官,手段可謂是殘虐無情,但卻是救命富國最有效果的手段。

  他在她耳邊低問:「倘若他不是呢?」

  「倘若他不是……」她緩緩吸氣,將小手鑽入他的大掌裡,緊緊握住他。「至少還有你是。」

  灰眸一瞬,他將她摟得更緊,並反手與她十指交握。

  「我不會讓你後悔的。」他發誓。

  「我知道。」

  「我愛你。」

  她的回答,是為他綻放一抹更美麗的微笑,然後低頭吻上彼此交握的雙手。

  在他怔愣的注視下,她將彼此交握的雙手貼上自己的心口,用他所做過的動作,堅定的對著他起誓——

  「我也愛你,一生一世,我都不放手,絕不放手。」

  「月魄……」灰眸驟縮,他動容的看著她。

  「你……不吻我嗎?」她郝然的斂下眼眉,知道自己還差了某道程式,但這程式她卻希望是由他來做。

  他瞬間勾起嘴角,露出喜悅的微笑。

  「如你所願。」話還沒說完,他已低頭吻上她粉潤的紅唇,並迅速將她壓倒在氈毯上,溫柔褪去她身上的衣裳,極盡纏綿的愛撫疼愛她每一寸肌膚,和每一道傷疤。

  為了體貼她的傷勢,他始終嚴謹的克制著自己,而如今,她終於心甘情願交出所有,對著他起誓,他終於得到她了!

  除了吻,接下來他還會做出更多更多的舉動,讓她徹徹底底的屬於他。

  他的月魄,冷漠而孤傲的月魄……

  他終於征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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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4 00:06:2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夏喬恩

  不過才過了五月,臺灣的天氣一整個大熱,熱得喬阿恩整個人幾乎融化,成天窩在家裡避暑,宅女功力短短幾天進步神速,實在是一個大歎氣。

  不過喬阿恩也有開心的事,那就是喬阿恩又開新系列了,而且是古代系列喔!

  「王的女人」

  嗯,光聽系列名,就是喬阿恩喜歡的FC。(自我感覺超良好,阿呆一枚。)不過雖說是系列,卻只有兩本,沒辦法,喬阿恩能力有限,頂多只能弄出一個北國、一個南朝,兩國之間的恩恩怨怨就夠寫了,若是再來個東西朝,恐怕會變成世界大戰吧,那就太恐怖了。

  話說,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喬阿恩一直煩惱男女主角在一起的時間不夠,但發現情況實在不容許讓他們時常在一起。

  在兵荒馬亂的時代,人人都是身不由己,更遑論拓跋勃烈還是北國之王,必須以大局為重,兒女情長只能被迫擱在後頭,即使他非常非常喜歡月魄。

  (只是喬阿恩為什麼用非常非常喜歡,而不是用愛)因為我想,無論是拓跋勃烈還是月魄都是責任優於個人私欲,比起兒女情長,兩人更希望能夠儘早天下太平。

  因為我想,對於兩人而言,無論喜歡或是愛,他們都已深刻感受到彼此是多麼相同相吸,他們都慘痛的失去過,也都慘痛的一路走來,卻還是為了天下太平不斷不斷的付出和犧牲,那是一種堅定的理念,一種無私的奉獻,一種命運的安排,更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契合。

  他們就是這樣的心靈相吸,心有靈犀一點通,即使分隔兩地,兩人的心依然緊緊懸繫在一起,因為他們彼此思念,因為他們彼此信任,無論聚或散,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即使在將來的某天,其中一人先行離去,兩人的靈魂仍會永遠同在。

  感情走到這兒,感情深淺就已不值得再細分了,因為感受到才是最珍貴的。

  何況,愛情的初始有可能是來自於一見鍾情,有可能是來自於日久生情,也有可能是來自於一場誤會、一個爭吵、一席談話,但卻不見得人人都能天長地久、患難見真情,如果能夠跨越一切,那麼必定就能相知相惜,一生一世。

  而喬阿恩深信,拓跋勃烈和月魄的愛情更是能亙古不移、堅定雋永,甚至刻入歷史永世流傳。

  只是,身為王的女人,付出的絕對比得到的更多,一旦付出了,便是傾盡所有。

  身為王的女人,承受的絕對比享受的更多,一旦承受了,便必須一生無悔。

  身為王的女人,她的喜怒哀樂、靈魂生命都將不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那個朝代,那個國家,那個開創了一個朝代國家的男人。

  以一個現代女性的觀感而言,我認為王的女人其實是束縛的、沉重的,甚至是悲哀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最特別」的那個女人才能夠適任。(喬阿恩誠實自白:也許用最倒楣這三個字會更貼切,我對不起女主角啊,哭逃。)總之,既然寫都寫了,只能對不起到底,不過為了彌補月魄鬼門關前走一回,還淒慘的不能與親人在黃泉之下團聚,喬阿恩當然要把拓跋勃烈耐操耐勞的一顆心,完完整整的奉獻給她,並從此為她死守貞操——

  雖然喬阿恩懷疑男主角的貞操早在十X歲就沒了,但還是要幫他捏出好形象。(虛偽啊喔!)拓跋勃烈和月魄的愛情史終於寫完了,接下來喬阿恩又要煩惱另一個倒楣的女人……呃,另一個特別女人的故事,靈感趕快來找我吧!

  最後,希望大家會喜歡這個故事,也謝謝大家的閱覽,感恩。

  掰掰

  PS:和平萬歲!感謝我活在和平當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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