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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程晏焄的確變得體貼了。
雖然,他一樣在她睡醒前就走,但在她氣得牙癢癢時,他已從皇宮裡派人送來起腳的藥湯,說是向太醫要來的,能舒緩腳底的疼痛。
近午時,又來了一名吹簫的女樂師,她會單人完整的吹奏凌仙曲的樂曲,不再有那麼多人給她壓力,對她的練習確實有極大的幫助。
只是她練習上漸入佳境,妍太妃卻因病痛折磨,日夜皆難安眠,不到幾日,已憔悴得不成人形。
皇帝因而前往探視,也因此,妍太妃病重一事在宮裡傳了開來。
原本靜謐的寢宮突然進進出出,一大稟嬪妃、皇子、公主前來探視、表達關心、送來補品,但如此的吵嚷,讓病體虛弱的妍太妃更是吃不消。
程晏焄於是強勢的禁止他們探視,只讓妻子自由進出,沒想到,此舉竟然替她招惹來不少閒言閒語。
御花園裡--
「十一爺的王妃,那張狐媚的臉蛋怎麼看都不像是個賢蕙媳婦。」
「就是呀,最近有好多王公貴族來到宮裡,這些人在以前,一個月絕不會進宮超過兩次,最近卻頻找名目進宮,聽說都是為了與她來個『不期而遇』,哼,那麼多人獻慇勤,要我也天天來,惹人注目啊!」
另一名嬪妃頻點頭附和,「沒錯,更甭提妍太妃的日子不久了,聽說先皇賜予妍太妃的珠寶首飾價植連城,王妃如此盡心盡力,洗手作羹湯,妍太妃的東西不全留給她也說不過去,總是媳婦嘛!」
「媳婦又如何?不用將一些拿給妍太妃陪葬嗎?」
「就怕人心貪婪,入棺前全給拿走,誰會知道?」
「唉,真是的,本想盡點同宮情誼去表達關心的,但也許怕妍太妃突然將手邊一些珍貴珠寶給了咱們這些宮中姊妹,才讓我們連去探望的機會都沒有。」
「就是嘛。」
幾名嬪妃、皇戚王妃、夫人等嘰嘰喧喧的,說個沒完沒了。
偶爾蘇芷昀行走於皇宮內,也會聽到這些刻意說給她聽的耳語,她是無所謂啦,嘴巴長在別人身上,要管也太累了,倒是那些嬪妃間的冷言暗語讓小姿、小蝶很替主子抱不平,然而她們只是奴才,又能如何?
但能如何的程晏焄就不一樣了,他極為惱怒那些風涼話,何況,蘇芷昀明明什麼也沒做,卻被批評得亂七八糟!
於是--
「只要誰敢對本王的妻子說些未曾求證的蜚短流長,本王絕對追究到底。」
「十一爺何必氣憤?其實,該說是王奴表達孝心的時機太敏感了,十一爺知道的嘛,過去一年多來連進宮都沒有的人,近三、四個月天天來,難怪會讓人奇怪,懷疑她的動機也是正常的。」一名高官如是說。
而就因為如此,原本皇帝有意讓該名官員前往某地高昇,卻硬生生的被十一爺給打了下來,換人出任。
那聽說是個大肥缺啊,但再扼腕已是不及。
不過,程晏焄公報私仇的事跡並未就此結束,只要哪個人長舌了蘇芷昀的事,就會莫名其妙的被孤立,外族進貢的珍貴飾品送進皇宮,皇帝什麼人都送,就幾名長舌婦沒有。
其中一名長舌婦的官員丈夫為此不悅,也大肆批評起蘇芷昀,沒想到,皇帝有意派人駐守到西北方開墾荒地,他就雀屏中選,哭喪著臉舉家離開富庶的京城。
不過一個月,皇宮內外,沒人敢再逞口舌之勇,不少人的耳根子都清淨了許多。
妍太妃對此感到欣慰不已,「我的皇兒會保護自己的妻子了呢。」著是可以,她也想去為兒媳澄輕那些惱人的流言。
「其實,我不在意,真的。」她真的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啦。
「可是奴婢們在意極了!」嚴嬤嬤、小蝶、小姿異口同聲。
程晏焄沒說話,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絕對是最在意的人,皇宮內外,應該都知道他有多看重王妃了,沒人再敢對她怠慢、胡亂批評。
蘇芷昀笑看著他,「我雖然不在意,但我真的要謝你,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很慶幸自己這陣子已恢復對他的餵食,不然,她真的會很不好意思。
「真的要謝我,恐怕得幫忙另一件事了。」他其實就在等她說這句話。
甭說她一臉不解,寢宮裡的妍太妃等人也無人明白。
眾人的眼睛都瞪著他看,他反而愈形窘迫--
「我跟芷昀出去一下。」他突然牽住她的手就步出寢宮外。
她臉紅紅的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牽她的手,這可是第一次……
「我賄賂了皇上,所以你得幫忙。」他開口。
「啥?」她還羞澀臉紅的看著兩人的手,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麼。
他笑了笑,勾起她的下顎,「你得做一桌菜當謝禮。」
她眨了眨眼,在聽明白他說什麼後,簡直無言。
說到底,她還是煮飯婆的命啊!
但她沒有時間賭氣,認命的隨他到御膳房,各式食材、干料、醬料皆備。
可是在御廚面前烹煮,就像在關公面前耍大刀,她有點侷促,沒想到程晏焄發覺了,他請他們先行出去,而她則安心的煮了一桌菜,再看著丈夫與端著各式菜色的太監往皇帝寢宮而去。
唉!她該滿足了嗎?平時,程晏焄與她之間的情感看似有慢火在熬,但仍一直卡在「飯飯之交」,沒有機會進階到「床伴」。
不過她也不覺得自己在當閨中怨婦啦,凌仙曲已讓她跳到腿軟、腳痛,她不覺得她還有體力再玩床上滾滾樂……直的這麼想嗎?
其實還是自我安慰的成分多啊!
皇帝所在的暖閣內燈火通明,兩名貼身太監恭恭敬敬的守在一角。
皇帝挑眉看著眼前這一桌「謝禮」,這可都是程晏焄請妻子親手做的美食,一道道皆色香昧俱全。
他再看著眉飛色舞的十一皇弟,「森嚴的皇宮成了流言的場地是不妥,然而,朕成了你的共犯,也是不對。」
「沒請皇上治他們污蔑我妻子的罪,已是寬容了。」程晏焄還是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皇帝搖頭一笑,十一皇弟性格裡的強勢無人能敵,護短護得很徹底呢,「看來你將她放在心上了,這樣很好,不然,你與弟妹的婚事,朕本想解除的。」
他知道,「她變得很不一樣。」
「朕明白,不然,你這冰山王爺哪能解凍?」皇帝笑道。
「她的所作所為真的很令臣弟感動。」程晏焄眼中浮現笑意,「在過去,我從未想過男女之情,只認為女人就是為男人傳宗接代的,但現在不再一樣了。」說來 還是有點不可思議,可她的一顰一笑,的確讓他慢慢的上了心,即使,這真的不在他的預期之內,而且她也真的很會煮美食,不僅征服了他的胃,也收服了他的心。
「只是母妃的病……臣弟暫時沒法子將太多心思放在感情上。」
「妍太妃--」皇帝濃眉一緊,「朕昨日才再召何太醫過來,他說妍太妃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半個月,皇弟得要有心理準備。」
他沉肅的點頭,一提到這事兒,什麼好心情都沒了。
皇帝也看出來了,「你去陪妍太妃吧,朕就一人好好獨享這美昧。」
他點點頭,躬身行禮離開。
只不過,一來到妍太妃寢宮,他便得知她已熟睡。
「娘娘交代,十一爺著過來,就回府去陪王妃,有些事……練舞的事……」嚴嬤嬤一臉愧疚,「娘娘看出王妃走路怪怪的,雖然王妃頻說沒事,但娘娘一直問,奴婢就--」
「明白了,沒事的。」
他又看了母妃一眼,她看來好累好累,眼下的陰影是那麼的深……
他遇柔的再為她蓋好被褥,乘坐馬車回府。
回到府裡,不過二更天,他走到廳堂,小姿跟小蝶仍守在門口,他示意她們退下後,就靜靜的看著在銅鏡前隨著簫聲飛舞的窈窕身影。
只要看到她,再煩雜的憂傷思緒、大氣都會退散,心便顯得平靜了,這樣的心情很微妙……好像只要看到她,一切都變得很美好。
他知道他們之間不會永遠隔著距離,他們會愈來愈靠近……
此刻,她一個甩帛帶旋轉,竟然摔倒了。
他想也沒想的就跑了進去,一把將她扶了起來,「很痛吧?」
「還好。」她很能忍痛的,只要努力的發揮打不死的小強精神。她站起身來,又彎身揉揉微微發疼的腳踝。
對她而言,穿太多跳舞根本就是在自虐,所以,此刻的她僅著貼身衣物外加一件中衣,這樣比較舒服,也比較好伸展,只是一停止跳舞,她渾身更是發燙,琳璃汗珠就順著柔美的脖子一滴滴的落入微敞的襟口內--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跟汗珠而下,就見它們落在肚兜內,那著隱著現的勺壑曲線,令他的呼吸頓時快了起來。
但她完全沒注意,又站真了身,繼續練習,他追隨著她的身影,看著她白哲的雙頰似火,誘人的胸肺急促起伏,他覺得自己根本已無力抗拒,在她旋轉時,又一個踉蹌,只是這次她沒有跌倒,而是讓他抱入了懷裡。
她的心懷懷任跳,她身上幾乎全濕了,這樣的擁抱,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酥麻感,她的呼吸也跟著愈來愈急促--
他收攏了雙臂,她立刻結結巴巴的,「別、別,我身上全是汗……汗啊。」
他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的臉頰,閃動著情慾的黑眸直勾勾的看著她的。
沒錯,她身上是香汗淋漓,卻分外的誘人……
吹簫的女樂師在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氛圍後,很安靜的退了出去,更將廳堂的門給輕輕帶上。
沒有人察覺到她離開了,廳堂內的男女四目相交,他深幽的黑眸真瑣著她的。
她喘息著,知道有好事要發生了,本想再做個深呼吸,沒想到,她的唇立刻就被他突然覆下來的唇給佔據了。
他無法淺嘗即止,她是他的妻啊,他渴望她,對她的慾望愈來愈強烈。
她不禁感到暈眩,她從小說裡就知道他很會親吻,但直到自己被親了,才知道他有多麼厲害,她被吻得一陣天旋地轉、雙腳發軟,最後就只能癱軟在他堅硬又溫暖的懷抱裡。
驀地,廳堂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不好了!十一爺!」
他驀地放開了她,一回身,廳堂門就被推開,管事快步的跑來,撫著狂跳的胸口,吞嚥了口口水,才急急的道。「不好了,宮裡來人說妍太妃娘娘……她、她好像快不行了!」
程晏焄先行騎馬疾奔入宮,渾身汗、僅著中衣的蘇芷昀則焦急的喊來小蝶、小姿,兩名丫環急匆匆的為她換上衣物,一行三人也跟著乘坐馬車直奔皇宮。
程晏焄著實無法接受這件事,他離開時,母妃仍睡得深沉,怎麼他才回府沒多久,就驚傳她命危?
寢宮內燈火熒熒,何太醫守在病床側,一見到他,即走近,搖頭低聲道。「對不起,老臣無能為力。」
程晏焄微微點頭,看向躺臥在榻上的母妃,她臉色發白,氣著游絲,看來很虛弱,他走到床榻旁坐下,緊緊握著她的手,眼眶微紅。
晚幾步進宮的蘇芷昀也衝了進來,身後跟著小姿、小蝶。
她閃著淚光的眼也真盯著妍太妃,她有好多話想說,卻喉頭發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王妃,娘娘的時間不多了,但……請讓奴婢伺候您更衣,娘娘很期待看到王妃跳舞的樣子。」一旁的嚴嬤嬤早已哭腫了雙眸。
她強忍住淚水,「請你快一點。」她本想練得完美,讓母妃有最美的回憶,但現在……她會很努力、很努力。
她回頭看著也在落淚的小姿、小蝶,「你們也快來幫忙。」
「是。」二人忙拭淚,快步上前。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幫她梳妝更衣,她頭戴一頂繡著雲朵、鋪飾了一圈金又鑲著各種珍珠寶石的金冠,一襲淡粉色與透明白色的相間的霓裳羽衣,一張純淨素顏,杏眼紅唇,就像是天仙下凡。
偌大空間裡,桌椅早已淨空,沒有古樂伴麥,靜寂的氛圍教人不由得屏息。
蘇芷昀的努力是有代價的,也許因為心中強烈的希望,她這次竟沒有跌倒。她隨著腦海的旋律舞動,時而溫暖、時而甜美,有深情、有渴盼、也有年少的輕狂,她恣意的旋轉拋抑,兩條長長帛帶隨之晃動,讓畫面看來更是如夢似幻。
妍太妃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純真舞動的媳婦,過往的喧囂紛擾、身體的病痛,都離她愈來愈遠,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大,在朦朧視線裡,她彷彿看到當年依舊青春年少的自己,正以燦爛的笑容跳著凌仙曲。
程晏焄看著蘇芷昀傾其所能的用心舞動,心中不只有感動,還有更多的感激。
起了水泡的腳底該是每跳一步就疼痛不已吧!但她依然巧笑倩兮的旋轉、跳躍,揮舞著綵帶,好幾回,她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眸時,她笑得更美。
他一直都認為女人不是禍水就只是顆棋子,再不涼一些,就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但蘇芷昀讓他知道,一個女人能做的絕不只如此,她那麼執著的做好每一件事,只是為了一圓母妃的願望,她跌了多少跤、受了多少傷,才成就了眼前最美的凌仙曲。
舞畢,眾人拍手鼓掌,就連蒼白虛弱的妍太妃也開心的拍了手。
蘇芷昀跳得滿身是汗,氣喘不已,一回到床榻旁,看到妍太妃幾乎要睜不開眼睛時,她心裡很痛,卻仍逼自己笑著對妍太妃喘道。「好看嗎?母妃,你想看、想看……呼、呼……我還可以再跳一次……」
「不了,但你好棒,跳得……比當年的我……還好。」她虛弱的笑說,冰涼的手握著她溫暖的小手,「我很滿足了。」
這一說,蘇芷昀眼中立即蓄滿淚水。
妍太妃抬眼看著兒子,再看向嚴嬤嬤,她立即明白的點點頭,從妍太妃的枕頭下拿出一隻精美的刺繡荷包,交給妍太妃,再看著程晏焄道。「這個荷包,娘娘已繡了好幾個周了,後來。」她硬咽的看著蘇芷昀,「王妃進宮,娘娘就念著要做成一對兒,可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妍太妃顫抖著手將那只黑色荷包交給兒子,微笑著道。「母妃想……留個東西給你,用錢買不到……是獨一無二的……」
「娘娘在上面繡著芙蓉、桂花以及萬年青三種繡樣,代表著『富貴萬年』。」
嚴嬤嬤拭淚又道。
程晏焄的心一陣絞痛,握著荷包的手更緊了。
蘇芷昀聽了更是淚水決堤。
妍太妃又伸手要握住她的,她連忙主動去握住她冰冷而顫抖的手。
「對……對不起……我原本……想……想做一對兒的,可時間不允許……來不及做給你……」妍太妃眼中閃動著淚光,神情歉然。
「沒關係的,十一爺有,我可以跟他搶來用,我舞跳得這麼好,想來也一定不會搶輸他的,是不是?」蘇芷昀刻意說得很俏皮,但脈仍然不爭氣的落下。
妍太妃被逗笑了,卻笑中帶淚,「你有一顆仁善的心,請你一定要讓皇兒幸福。」她說出她心中最深的渴盼與牽掛。
蘇芷昀知道她的不捨與牽掛,她緊緊握住她的手,「請放心,我一定盡我的生命來愛他。」
妍太妃滿足的笑了,在媳婦給了她承諾的剎那,她清楚的看到兒子黑眸裡的悸動,太好了,兒子不會孤獨了,他已敞開心靈接受媳婦了。
妍太妃不捨的目光移到不敢哭出聲來的嚴嬤嬤身上,微微一笑,「謝謝你,陪我這麼長的日子……」
「娘娘,嗚嗚嗚……」嚴嬤嬤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出聲。
妍太妃淚眼閃動的再看向最愛的兒子,虛弱的道。「嚴嬤嬤在藺氏王朝還有親人,你好好的安排,讓她回去吧。」
「娘娘……」沒想到到這時候,主子還想到她,嚴嬤嬤的淚水不停的落下。
「我知道,母妃。」他深深的看著她,心裡有太多太多的不捨。
「皇兒,我的皇兒,母妃真的、真的好開心有你這麼孝順的兒子,來世……我們再結母子緣,可好?」她輕聲的問。
他用力的點點頭,心痛的道。「一定,一定要再結母子緣。」
她臉上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握著兒子與兒媳的雙手緩緩的垂落了。
老淚縱橫的何太醫走上前,探了探鼻息,看著程晏焄硬咽道。「娘娘走了。」
蘇芷昀淚如雨下,嚴嬤嬤泣不成聲,小姿、小蝶也頻頻拭淚。
但程晏焄沒有哭,只是僵著一張俊顏,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視著妍太妃臉上的笑容。
蘇芷昀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大掌,這才發覺他竟然在顫抖--
是啊,他怎麼可能不痛?他只是把喪親之痛往肚裡咽去。
程晏焄緊緊握住蘇芷昀的小手,那緊繃在胸口的痛楚才稍微減輕了些,他緩緩的抬起頭來,對上她淚光盈盈的明眸。
「我在,還有我在你身邊……」她的聲音有著最誠摯的溫暖。
他眼眶一紅,再也忍不住的將她擁入懷裡,她也緊緊的環抱著他,感覺到他顫抖的身軀,感覺到被他低頭俯靠的頸間有著熱燙的淚水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宮裡隆重的辦了奸太妃的後事,入陵大典,由皇帝親自主持,這些過程,程晏焄的好友潘奇霆也都三與了,在他的安撫陪伴下,程晏焄看似已平靜,也已安排嚴嬤嬤回藺氏王朝,更將妍太妃留下的財物給了她大半,讓她可以優渥的過下半輩子。
但蘇芷昀知道接下來將是他最難熬的日子,也是她開始要膽戰心驚的日子。
她可沒有忘記睛子的書中所寫,小桃花就是在這之後來到京城,與程晏焄相遇,再以遇柔的陪伴撫慰了他受創的心,讓他愛得很濃烈,甚至於變態的自殘。
「再來的日子,你得多陪陪他了,那些官坊的事一件比一件多,我不處理,他就沒法子休息。」潘奇霆看看她,又憂心的看著坐在房裡的程晏焄而他視線不離掌心裡妍太妃親手繡給他的荷包。
她朝潘奇霆點點頭,看著他先行離開後,才走到丈夫身邊。
他的目光仍盯著荷包,蘇芷昀知道他總是將它貼身放著,常常拿出來觀看,再小心的放在最接近心臟的地方,讓體溫暖暖的偎燙著。
他如此珍借也是應該的,那一針一線都是慈母的愛,何況,還是妍太妃拖著贏弱的病體在熒熒燭燈完成的。
「奇霆走了,我去煮點東西給你吃好不好?」她微笑的看著他。
程晏焄點點頭,將荷包再揣回衣內。
但等到她備妥簡單的飯菜,他卻只吃了一些。
她嚥下到口的歎息,他一樣會吃、會睡,只是兩者皆少,但她沒有說什麼,她知道他需要時間平復,而她能做的只是靜靜陪伴。
所以她每天仍用心的在菜色上變花樣,讓他吃進嘴裡,心裡也能溫暖些。
程晏焄知道自己要扼作,但這是他第一次嘗到痛徹心腑的滋昧。
父子情淡薄,所以父皇駕崩時,他沒太多感覺,但母妃……生活在尊貴卻爭權奪利的皇宮裡,她是他唯一的心靈支柱。
她臥病兩年多來,他幾乎傾注了大半心力在陪她、關心她,可她走了,一下子,他的時間空出來太多,他整個人好像也被掏空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垂涎三尺的飯菜香,他合該從床上起來的,但在辦完母妃的後事後,他整個身體就一直很沉重,一顆心更是沉甸甸……
驀地,一隻溫暖的小手經經貼上他發燙的額際。
「真是的,連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但我這個妻子也很差勁,居然沒發現爺的不適。」
軟濃但自責的嗓音來自他的妻子,是了,他染上風寒,已昏昏沉沉了數日。
程晏焄張開眼眸,映入眼裡的是蘇芷昀微笑的眼,在她身後的桌上還擱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醒了?喝個藥吧,有點苦,但是,良藥苦口。」
他坐起身來,她體貼的為他在後背塞了枕頭,又拿起那盅藥湯吹了吹才給他。
他後也不皺的喝完那碗黑黝黝的湯藥,再沉重的躺下身來。
她俯身為他將被褥拉妥,接著坐在床邊,意有所指的打趣道。「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哦--爺。」
他懂她的意思,苦笑點頭,「是啊,但這身子、這心都好沉重。」
「我可以理解,那麼長的時間專注在母妃身上,一下子全空下來了,忽然不知道自己能幹麼。」她深有同感,過去她得備膳食、進宮陪母妃,練跳凌仙曲,現在這些活兒都免了,再加上良人身體欠安,她覺得日子一下子過得像烏龜在爬。
他一蹙眉,突有所悟,他只沉溺在自己的哀傷裡,卻忘了她的感覺,他伸手握住她的,「我答應你,不會再這麼萎靡下去。」
「那朕來得可就是時候了。」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程晏焄跟蘇芷昀同時往門口看過去,就見到皇帝在兩名太監的隨侍下,大步走進來。
程晏焄連忙坐起身來,「皇上--」同時他不悅的目光也看向走在最後方的總管。
「躺著吧!也別怪他,是朕要他別通報的。」皇帝笑看著也急忙起身要朝他行禮的蘇芷昀,「你也免禮了,怎麼朕一來,大家都慌慌張張的?不過,朕得私下跟皇弟聊些話。」
「是。」蘇芷昀仍恭身一福,小心瞄著氣度雍容的皇帝,雖然在前陣子處理母妃後事時,已見過他幾回,但她的心還是會懷懷狂跳,畢竟是個九五之尊啊!
在她與總管退下後,兩名太監抬起一把椅子到床邊放下,皇帝即撩袍坐下,直接向程晏焄說明來意,「有件事,朕其實該讓其他人去辦的,但你也知道,朕信任的人有限。」
皇帝再看了其中一名太監一眼,他立即快步過來,從袖口內拿出一隻紫色盒子交給程晏焄,再恭身退下。
程晏焄不明所以的打開小盒子,只見裡面有一顆紫色藥丸。
「這是一種春藥。」皇帝道。
他一愣,「春藥?」
「就在前幾天,環妃出宮,原說是要到廟宇進香求國泰民安,卻一夜未歸,翌日,她被發現暴斃在城郊一間客棧的上房內,房裡還找到三顆這種藥丸。」皇帝歎 了一聲,「因為環妃身份敏感,所以,衙門將她的遺體秘密送回宮中,仵作驗了屍,發現是因極度任歡、縱慾而亡,太醫也分析了其中的兩顆藥丸,裡頭有著大量的 催情成分,吃多了,不達到極致的交歡是停不了的。」
「皇上可有查出什麼了?」程晏焄敏銳的問。
他再歎一聲,「她身邊的宮女招了,每回環妃出宮,她就將她們支開,她們也不知她去了哪裡,更槽的是,她們曾看過環妃分送這種藥丸給宮中其他嬪妃。」
程晏焄難以置信的蹙起濃眉。
「朕已親自審問過那幾名嬪妃,她們淚如雨下的懺侮、請求原諒,真言沒膽子到外求歡,只是就近由太監給予身體上的歡愉。」皇帝揉揉眉心,「朕沒苛責她們,你知道的,朕對女人不太有興趣,但難辦的是,她們也不知環妃的藥從何而來。」
「所以,皇兄要我查出這春藥來源?」
皇上點頭,「沒錯,你知道朕國事繁忙,遲遲未立後,後宮始終無首,眾臣平日已催得緊,此次,春藥在後宮流竄,逼得朕也不得不正視立後一事,六宮有首,也許就不至於出這種亂子了。」
「也是,一國無母,的確不妥,既然打算立後,皇上可有人選?」
皇帝徐聲說著,「嬪妃中,賢妃待人和善,加以相貌秀麗、儀態端莊,最為適合,朕打算立她為後。」
「臣弟明白了,立後之事禮儀繁複,我會交代奇霆幫忙處理一些相關事宜,春藥一事,奇霆在外人脈比我廣,此事也得請他施個力。」
「朕知道你們的情誼有如兄弟,而奇霆,朕是信得過的,這件家醜就勞你們費心了。」
皇帝拍拍他的房膀,隨即在太監的隨侍下離去,蘇芷昀還杵在房門口福身恭送,卻猶豫著該不該送皇帝到大門。
「不用送了,去陪皇弟吧。」
這--皇帝背後也有長眼嗎?蘇芷昀瞪著頭也不回的皇帝,緩緩的福了一下身,就轉身直奔房中,沒想到,程晏焄已下床,正要套上外衣,她連忙上前接手,路起腳尖,幫他穿妥外衣,再為他扣起衣扣,「去哪裡?」
「有事要忙。」他渾渾噩噩了好長一陣子的腦袋已經開始在思考了。
唉,他也是天生的勞碌命嗎?有事忙,連人都有精神了!「皇上交代了什麼?」她好奇的問。
對她,他沒有隱瞞,將皇帝所說的事--道來。
她蹙起眉頭,是了,小說裡也有寫,外貌溫文德雅,睿智圓滑的皇帝其實是個工作狂,那些後宮嬪妃很不性福,然而宮禁森嚴,大多的妃子只能就近讓太監幫忙消慾火,但有幾個嬪妃卻有能力外找,甚至偷渡男人進宮,好消消身體的渴!
「宮務瑣碎繁多,皇上的奏折總是批不完,國事沉重,那些嬪妃又都是在權利關係下被送進宮來的千金閨秀,此事至此,實非皇上之過。」程晏焄其實是很同情自家皇兄的。
「話也不能這麼說,國事要辦,家裡的工作也要做啊。」
蘇芷昀想也沒想的就站到女人那邊去,本來嘛,女人也是有慾望的,尤其是嘗過情慾的女人。
呃--她暫時是沒有啦,雖然這陣子,她是跟程晏焄同床而眠了,但他尚未從失去母妃的傷痛中恢復過來,她亦感同身受,腦裡的情色早就拋至九霄雲外了。
所以他們總是靜靜的躺著,靜靜的相互依偎,靜靜的進入夢鄉,直到她被他太燙的體溫給驚醒……他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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