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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喵喵 -【皇后的秘密(日盛王朝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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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0:3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喵喵 – 皇后的秘密(日盛王朝之二)

什麼他二十七歲前未娶妻便會「嫁」出去?
哼!這只是江湖術士用來騙錢的鬼話!
他既無殘疾,家中又不缺錢,哪可能入贅到別人家?
唉!人果然不能太鐵齒,這下報應來了吧
他不但得男扮女裝出嫁,嫁的還是當今的九五之尊!
幸好皇帝一心戀著小太監,把他這假皇后晾在一邊
而他待在深宮也不寂寞,有個迷糊丫頭常逗他開心
說起她呀,真是個被人賣了還會幫忙數錢的傻姑娘
明明家業被無良親人霸佔,她還被賣到宮裏做奴隸
伺候的主子又性格暴虐,動不動就招來一頓好打
要不是他及時伸援手,她一條小命早就玩完了
這麼悲慘的命運,她卻認為老天待她「不薄」?
但也就是她這種性子仁厚、吃苦當吃補的好姑娘
讓一向視女人為麻煩的他不知不覺中動了心
為她醋勁大發,甚至因她身陷險境而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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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1:0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甯安三年五月,帝王東方旭冊封前朝翰林學士何宇文之女為後,舉國歡騰,企盼何皇后早日孕育龍子,以延英皇血脈……

  《日盛王朝史記》

  “奴婢叩見娘娘……”

  見主子駕到,孫嬤嬤連忙跪安。

  “噓!”何皇后比了下手勢,示意她別聲張,再指著屋內小聲問:“那丫頭這兩日還有做惡夢嗎?”

  “沒了。”她起身答道:“自服用娘娘祖傳的‘定魂散’,她晚上睡得安穩,白天也精神多了。”

  “那就好。”絕美嬌顏淺笑地頷首,“這些天真是辛苦妳了。”

  “老、老奴一點都不辛苦……”一臉受寵若驚。

  孫嬤嬤自十二歲就賣身為奴,曾服侍前朝的後宮佳麗,與本朝的兩位貴妃,算是見多識廣,卻沒遇過像何皇后這樣會把奴才當人看的好主子。

  她不僅貌若天仙,且智若諸葛,莫怪一入宮即受盡皇上寵愛。但她並未恃寵而驕,對奴僕又十分親切,因此鳳儀宮上下都非常愛戴她,也以服侍娘娘為榮。

  心知主子深夜造訪的目的,孫嬤嬤便問道:“如意才剛睡下,要不要我喚她起來?”

  這丫頭原為德芳宮的小婢,因為涉嫌偷竊而挨了不少鞭子,幸被皇后救回醫治,還幫她洗刷了冤屈。

  此外,娘娘不僅賜如意千金難求的療傷聖藥,甚至讓她住單獨的院落,連生活起居也命人打理,這麼優厚的待遇,不禁羨煞其他的奴僕。

  “不用了,就讓她睡吧。”何皇后抬眸望了下月色,“夜已深,妳也去歇著吧,本宮自個兒進屋裏,瞧瞧那丫頭的傷勢。”

  “呃,是……”

  雖然覺得主子對如意的關注,是有些超乎尋常,但孫嬤嬤也不敢多言,就福身退下。

  進了屋子合上門,何皇后以極輕的步伐走向臥榻,掀開紗帳。

  就見一張淨秀素顏趴睡在軟枕上,一頭青絲如烏瀑般垂散開來,均勻的鼻息噴吐出淡淡的蘭馨之氣。

  “如意?”低聲地喊著,不是要將人喚醒,而是想確定藥效如何。

  果然,緊閉的羽睫動也不動,可見已沉入夢鄉。

  眼神一柔,“她”忍不住抬起雪荑,摸了摸那黑亮的發旋,再順著耳際,滑過略顯清瘦的香腮,來到血色不足、卻依舊誘人的小嘴。

  呵,這定魂散主要是安眠作用,可以讓人很快就熟睡,而且一覺到天明,除非是大聲吵鬧,否則不會輕易驚醒。

  以食指描繪了淡粉的玫瓣一圈,天知道“她”多想就這麼欺上去,嘗嘗那朱唇的滋味……

  但小不忍則亂大謀,孫嬤嬤是個盡忠職守的人,很可能會再進來巡視,倘若讓她發現“她”親吻奴婢的荒唐行徑,一定以為皇后有毛病。

  “她”承認,自己是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輕,才會一日不見,就相思難耐,如隔三秋啊。

  不過,能讓“她”發病的,也只有如意了。

  雖然後宮美女如雲,雖然這丫頭頂多稱得上清秀,偏偏“她”就是喜歡她,喜歡得莫名其妙,喜歡得難以自拔。

  唉,可惜“她”是皇后,又有要務在身,實在不宜對這小妮子出手,只能在腦中意淫。

  至於這顆心是何時陷落的呢?“她”認真想了想──噯,該不會是兩人初次相遇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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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1: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時間回到一個多月前。

  筆直的官道上,一匹快馬似迅雷般疾馳,馬上的男子面如冠玉,一襲白衣隨風飄飄,更襯出他雋爽清逸的氣質。

  時值初夏,萬里無雲。遠望有連綿的山嶺,松柏蒼翠,而官道的兩側亦是繁花似錦,蜂飛蝶舞,嫣潤的風光,好不明媚。

  然而何少祺卻無心賞景,因為他接到娘親病危的消息,才十萬火急地趕赴京師,希望能盡人子之孝。

  沒想到當他回到家,何夫人非但沒有病懨懨,還精神奕奕地招呼一群快把前廳擠爆的三姑六婆。

  “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稍後他洗去一身塵土,換了件乾淨衣裳,來到書房向父親請安,忍不住問道。

  “唉,還不是你娘擔心預言成真,就吵著要我寫信騙你回來,其實是想逼你訂下親事。”

  何宇文擱下墨筆,無奈地搖搖頭。

  十多年前,有位白眉道長上門化緣,何夫人因見對方仙風翩然,於是請他為一雙兒女看相。

  沒想到那人竟預言,何小姐將來非後即妃,唯命中帶有死劫,及笄後須移居南境的庵堂,清心苦修至十八歲,方能躲過關煞。

  但醉心於學術研究的何宇文,凡事講求理論根據,壓根不信那一套,因而沒放在心上。

  不料,何少姈甫屆十五,就生了一場怪病,終日昏昏沉沉、食不下嚥,群醫卻束手無束。見愛女迅速消瘦,何夫人不禁想起道長所言,於是哭求丈夫姑且一試,便將她送到臨秀村的“菩提精舍”。

  說也奇怪,這孩子一到南方,居然就不藥而愈了!

  從此,何夫人就信極了命理風水。譬如室內的擺設,得符合五行八卦,出門前必先翻看黃曆,是否有沖到煞;若遇什麼不順遂,就四處求神問卜,貼得家裏東一張符、西一張咒的……

  “江湖術士的鬼話,豈可盡信?”何少祺嗤之以鼻。

  除了預言何家將出後妃,那白眉道長還說,他二十七歲前若未娶妻,便會“嫁”出去。

  雖然,發生在小妹身上的怪事很玄奇,但應該純屬巧合,何況他既無殘疾,家中又不缺錢,哪可能入贅到別人家?

  偏偏娘親深信不疑,老催他快點討房媳婦,令人煩不勝煩,他只好藉口出門做生意,來躲避長輩的逼婚。

  這時,何夫人一腳踩進了書房。

  “呸呸呸!什麼江湖術士?人家可是料事如神的‘半仙’呢!”

  “既然娘玉體安康,孩兒就放心了。”打哈哈的何少祺,轉而對父親道:“爹,我去繡坊繞繞……”

  古聖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師父也常說“紅顏禍水”,愈漂亮的女人,製造的禍端愈大,因此女人等於兩個字──麻煩!

  起初,他還覺得言過其實,直到兩年多前沒事惹了“一堆”麻煩,他就轉為認同,甚至對婚姻產生排斥。

  唉,人生幾何,應該要活得逍遙自在,幹嘛拿根繩子綁住自己呢?

  “給我站住!”喝住那雙急於逃離的腳步,何夫人責問道:“你才回來,又想開溜,難道做生意會比娘的‘遺願’重要?”

  “可娘面色紅潤,中氣十足,算命的也說,您至少能活上百歲,現在談遺願會不會太早了?”他陪笑道。

  “問題是,到我百歲時,你還生得出兒子嗎?”杏眼慍然睨瞪。

  何家世代書香,她的公公與丈夫皆為翰林學士,愛子也曾狀元及第,只是沒興趣當官。

  她並不反對少祺從商,畢竟這孩子確實很有營生頭腦,哪知他只顧著賺銀子,卻無心討妻子。

  倘若道長的預言應驗了,何家唯一的男丁給別人招贅,那她死後怎麼面對列祖列宗?所以無論如何,她今天非逼他“就範”不可。

  “娘特地請城裏的媒婆,搜集來各家千金的畫像,你仔細瞧瞧,看哪位閨秀比較順你的眼。”

  何夫人手一揮,家僕便將一堆的卷軸往桌上放。

  說起她兒子的條件,有身材、有文采,又有錢財,更被列為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是諸多姑娘心目中的理想夫婿。所以她一放出消息,媒婆便蜂擁而至,還差點踩壞何家的門檻呢!

  “這……好吧。但孩兒如果真挑不到喜歡的對象,您可不能逼我隨便娶個女人充數。”

  從母親緊繃的臭臉,何少祺心知若不虛應一番,就休想走出這扇門,於是狡詐地附帶了但書。

  “那是當然。”何夫人惡狠狠的瞪眼,馬上笑瞇成一條線。

  這回她可是胸有成竹,因為媒婆推薦的閨女,燕瘦環肥各有千秋,總有幾個讓兒子看中意的吧!

  無奈地落坐,何少祺拿起第一幅圖卷,開始評頭論足。

  “這位小姐瘦如紙片,很容易就被風吹跑……嘖,這位體積太龐大,恐怕會壓斷我的肋骨……這張臉長了顆痣,看起來好像很奸詐……唔,這對眼神過於淫媚,將來說不定會紅杏出牆……”

  事實上,他並不愛以貌取人,但為了保住自由,只好雞蛋裏挑骨頭。經過一番刻薄的批判,結果是──

  全數出局!

  眼角微微抽了下,何夫人忍住抓狂的衝動,笑道:“沒關係,前廳還有上百幅的畫像,媒婆也會陸續送來各縣城的人選,你儘管慢、慢、挑。”

  她表情慈愛,卻帶著咬牙切齒的語調,擺明瞭“老娘奉陪到底”的決心,何少祺不禁暗叫不妙。

  正想著用什麼藉口脫身,管家突然來報:“少爺,皇上派人來傳話,請您進宮一趟。”

  因見前朝君主暴虐無道,搞得民不聊生,何少祺遂暗中金援反抗軍,並將知交東方旭推上龍椅,建立了“日盛王朝”。

  由於父親是皇上的啟蒙太傅,加上他襄助義軍有功,東方旭原想封他當個什麼王爺的,可何少祺覺得官場受限太多,倒不如做生意更能與民為利,於是予以婉拒。

  儘管好友成了九五之尊,但兩人情誼不變,私下仍以你我相稱。他也常到宮中走動,向君王反應民情,順便提供一些治世良策。

  “皇上召見,必有要事商討,那孩兒就不耽擱了。”嘻嘻一笑,何少祺趕快溜之大吉。

  見兒子逃命似的跑開,何夫人不禁又氣又好笑。

  不過,她可不會輕易放棄,馬上就吩咐管家:“你帶些人跟去,一等少爺出皇宮,就把他押回來。”

  東方旭自登基以來,因忙於國事,前後只納了淑妃及德妃,在群臣不斷勸諫下,終於決定立後,以期早日生下儲君。

  而他屬意的對象,並非當朝的名門之女,而是前朝的翰林學士──何宇文的掌上明珠。

  “你怎麼會想……立少姈為後?”

  聽見皇上的求親,何少祺的下巴愕張到差點脫臼。

  想不到白眉道長的話竟一一實現,難道那老頭真是神仙來著?

  “我本來還在為人選苦惱,是昨非向我推薦令妹,我覺得不錯,才詢問你的意見。”東方旭笑道。

  他與何少姈僅有一面之雅,那時她尚未及笄,已經生得雪膚花貌、姿色非凡,而且溫婉賢淑,知書達禮。

  但這些還在其次,重點是,何家人不像淑妃的叔父安國公,只想著鞏固權勢地位,如此他就不用擔憂,又多了個野心勃勃的外戚。

  好你個“神武大將軍”,不安分守著邊關,回來當什麼月老?何少祺好沒氣地在心裏暗罵。

  秦昨非與東方旭系出同門,數年前曾相偕來家中做客,一看到少姈,就驚為天人,直誇她將來必是個傾國絕色。

  當時他還以為,這傢伙是喜歡妹妹的,未料秦昨非反而幫人牽起紅線,讓他不知是該道聲謝,或者該痛扁這多事的月老一頓。

  畢竟“母儀天下”並非易事,光應付皇室的繁文縟節,就令人備感壓力。再者,後宮佳麗為了爭寵,個個明爭暗鬥,以少姈單純的心性,豈是那些厲害女人的對手?

  可東方旭貴為君王,又是自己的至交,何少祺既不便拒絕,也不敢立即應允,只說要先回家詢問雙親。

  除了替妹妹捏把冷汗,他也在煩惱,娘親必會因這再次應驗的預言,而更積極地逼他娶妻。

  離開禦書房,他正感煩心,驀然瞧見前方林子有道身影,如毛蟲般巴著一棵樹,緩慢的往上蹭……

  “呼、呼……”兩腿緊勾著樹身,如意爬得氣喘吁吁。

  原以為上樹挺容易的,沒想到會如此費力,弄得她額頭儘是薄汗,發絲也被風吹得淩亂。

  方才她掃落葉時,忽聽得腳邊有微弱的聲音,低頭一看,原來是只羽翼未豐的雛鳥。

  再抬首一瞧,樹枝頂端果然有個小巢,鳥兒應該就是從上面掉下來,幸虧落在枯葉堆上,才沒摔成肉醬。

  幼雛一旦離巢,肯定活不多久,如意於是拉開衣襟,把牠擱進懷裏。因為怕壓扁這脆弱的小生命,她胸口無法完全貼靠著樹,加上樹幹粗大,更增添行進的困難度。

  費了番功夫爬到樹頂,她小心翼翼將雛兒放回巢中,道:“小頑皮,以後可別再出來亂跑,否則你娘找不到,會很傷心的。”

  “啾啾啾……”其餘的幼鳥紛紛大叫。

  看牠們興奮的模樣,彷佛在慶祝手足的平安歸來,如意不禁跟著笑開懷,哪知下一瞬就大禍臨頭。

  原來是母鳥回來了,以為她圖謀不軌,便俯衝而下,啄擊她的頭。

  “好痛!”如意吃疼地揮喊著,驚慌之下竟失去重心,整個人就往後一仰,“啊──”

  完蛋了,這下死定了、死定了、死……

  咦?怎麼一點痛覺都沒有?

  她詫訝地睜開雙眼,眸底卻映現出一張男性臉孔。就見那劍眉斜揚入鬢,一對墨眸黑亮而深邃,鼻骨端正挺直,唇形厚薄適中……

  如意從未見過這麼俊的男人,以致她忍不住發起愣來,直到──

  “姑娘,妳還好嗎?”何少祺關切地問。

  因這丫頭形跡可疑,他才過來探究竟,進而聽見她的說教。

  雖然她爬樹的姿勢很笨拙,對禽畜諄諄告誡的做法也很可笑,但那份愛護小生命的善心卻令人動容,所以他毫不遲疑就撲上前接住她,再俐落地旋身,往旁邊的樹葉堆臥倒。

  被那磁嗓拉回魂,如意才驚覺自己仍坐在“肉墊”上,不禁如貓似地彈跳起來。

  “對、對不起……”哎呀,她怎麼會直勾勾地瞪著一個男人,連嘴巴都忘了合攏,還差點流口水?

  那副由錯愕到驚訝,又轉為窘然的神情,令何少祺不覺莞爾。

  他知道自己長得不賴,許多姑娘家見到他,都會露出傾慕之色,但礙於禮教與矜持,她們多半瞄上兩眼,就羞答答地撇開頭,哪像這丫頭愣了半晌,還一副癡呆樣。

  此外,她似乎有一點……呃,迷糊。

  “姑娘是否要看仔細,有沒有哪兒傷著?”

  他低頭佯假拍掉塵土和枯葉,其實是不敢直視那片“春光”。

  “還好啦,我四肢都沒有受──”句子倏地打住,因為如意終於瞥見,她微敞的前襟露出了一截肚兜。

  天哪,這實在是太太太丟人了!兩頰頓時通紅,她連忙轉過身,待理好衣衫,再回頭致謝。

  “咳,多謝……大爺的救命之恩。”以及他的“非禮勿視”。

  “哪里,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何少祺客氣道。

  雖然這位姑娘沒有沉魚落雁之姿,但骨碌碌的眼珠黑白分明,表情也超豐富,感覺親切又可愛。

  看著俊美無儔的他,微彎起唇線,那儒雅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也讓如意的芳心卜通蔔通。

  “請請請、請問爺兒貴姓大名?”連舌頭都猛打結。

  “在下何少祺,姑娘呢?”

  既然對方先開口了,他不回問,似乎說不過去。

  “奴婢名叫如意。”如意稍頓了下,“我瞧何公子不像宮裏的人,怎麼會跑進上林苑?”

  “在下是個布商,跟皇室有些生意往來,故可持權杖出入。因見附近景致優美,不知不覺中,就走進這片林子了。”

  何少祺淡然地帶過,因為他一向低調,從不在外人面前炫耀與皇上的交情,自抬身價。

  “原來如此……”如意不疑有他,還好心提醒:“但此處已近德芳宮,公子莫再往裏走了。”

  “德芳宮?”他好奇地探問:“聽說德妃娘娘的脾氣,火爆得像只母老虎,是真的嗎?”

  關於兩位妃子的風評,何少祺略有所聞,只是東方旭甚少提及家務事,他也不便過問。

  但假使少姈要嫁入皇室,他這做哥哥的,就不得不關注後宮的情形了,而這宮女或許可以提供一些小道消息。

  “噓!”如意望瞭望四周,才低聲道:“關於我家主子的事,你可別隨便抓了人就問,否則若遇上烏嬤嬤,那就慘了。”

  “哦?她是何方神聖?”

  “此人是德妃的奶娘,身兼總管一職,外號‘烏老妖’。她常用鞭子教訓奴僕,之前有位姊姊犯了錯,結果被打到血肉模糊,當晚就沒氣了。”

  何少祺不禁蹙起眉心,“她活活將婢女打死,等同殺了人,不是應該要重重治罪嗎?”

  “可娘娘對她十分寵信,兩人又親如母女,有誰敢張揚?”

  其實,如意並不愛在背後嚼人舌根,只是想讓何少祺瞭解宮中險惡,以免誤觸禁忌,惹禍上身。

  “在下明白了,多謝姑娘提醒。”何少祺拱手致謝。

  會養出這種仗勢欺人的惡犬,顯見主子的性情也很殘暴。

  不過,德妃縱容屬下胡作非為,難道東方旭會不知情?或者,皇上是為了兩國的和平,才任由她草菅人命?

  若真是如此,他更得慎重考慮這門親事了,否則柔弱的少姈,恐怕壓制不住那位悍妃。

  “咦?你的披風裂開了。”忽見那下襬有長長的裂縫,如意不禁自責道:“這一定是剛剛救我時,被扯破的。”

  “無妨,大不了扔了,再買新的就是。”

  何少祺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反正他經營布莊,要裁幾件就有幾件。

  “但這是上等的質料,丟掉實在很可惜。公子若不嫌棄,可否交給奴婢帶回去縫補?”

  “這……”他原本不想麻煩人家,但繼而一想,若是和這宮女搭上線,說不定能探得更多秘辛呢!“那就麻煩姑娘了。”

  “不麻煩,這是我該做的。”接過他解下的披風,如意又想到,“可我該怎麼歸還給您呢?”

  “不然,咱們後天約在此時此地碰面?”因為他要給皇上答案,還是得進宮一趟。

  “好啊!”她欣然點頭。

  “那在下就先告辭了。”何少祺作了個揖,便跨步離去。

  目送他瀟灑的背影,如意的心竟莫名地悸動。嗯,她一定要把披風補到完美無缺,也算是──回報他的救命之恩吧!

  修補只是藉口,其實如意的目的,是希望再見恩公一面。

  她並非第一次同男子說話,卻沒人像何少祺的嗓音這麼溫暖柔和,讓人聽了好舒服。

  還有,那副爾雅的俊龐老在她腦海裏盤旋,尤其想到那天被他抱個滿懷,她就不禁臉紅心跳。

  再三撫摸柔滑的織錦緞面,如意確定看不出破損的痕跡了,才折迭整齊,用布巾包起。這可是她連續兩夜沒睡,用盡心力補綴的,一針一線,都充滿了深深的感激,與無限的祝福。

  因為她知道,一旦將披風還給何公子,之後便不可能再有交集。也或許,人家很快就忘了她,畢竟她只是個平庸的小宮女……

  “回魂哪──”

  突然有人拍叫道,打斷她悵然的情緒。

  “哇?”如意嚇得回過頭,“原來是吉祥,你嚇死我了!”

  三年前,她剛進宮,什麼都不懂,時常遭人欺負,幸虧吉祥為她出頭,彼此便熟了起來。

  由於他生得唇紅齒白,相貌偏向陰美,又是個太監,因此如意並未把他當男兒看,才能跨越性別的鴻溝,建立純純的情誼。

  “我又不是鬼,妳幹嘛怕成這樣?”見她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吉祥忍不住失笑。

  “你明知人家膽子小,還喊得震天響?”如意睨眼嗔道。

  “我從妳面前經過,可妳卻視而不見,我只好提高音量囉!”吉祥眉毛一挑,“瞧妳失神的,莫非遇到了什麼麻煩?”

  “沒有啦,你別瞎猜。”

  如意心虛地否認,並拿起掃帚,假裝清掃落葉。

  “真的嗎?”眸光上下一瞟,吉祥突然發現,她旁邊放著個包袱。“那是什麼東西?”

  “是……錦兒托我送去滌衣坊的衣物。”

  雖然她和吉祥無話不談,但關於何公子的事,她並不想讓他知道。

  “我正巧要到那邊,可以順道幫妳帶過去。”吉祥熱心地伸出手。

  “不用了。”如意急忙把東西往身後挪,“這、這是娘娘的披風,洗滌方法不同,我得親自交代細節。”

  “好吧。”吉祥又想到:“咱們很久沒說說體己話了,妳今晚能夠溜出來跟我‘聚餐’嗎?”

  去年他才升為禦膳房的採買管事,因而能利用職務之便,暗槓些御用佳餚給如意品嘗。

  “我最近很忙,恐怕得過兩天才有空。”

  礙于新頒佈的僕役分配製,被打死的那個奴婢缺,暫時無法遞補,而多出的工作,就落在她身上。

  “一定是烏老妖又把妳當牛馬使喚了,對不?”輕捏她變尖的下巴,吉祥不舍地道:“難怪妳最近清減不少。”

  嗯,下回他得多帶點好料的,幫如意補一補。

  由於兩人非常熟稔,就比較不拘小節,而如意也早已習慣他看似輕佻、實則表達關切的肢體動作。

  不過,這狀甚親昵的舉動,在外人眼中卻曖昧到極點。

  “好了啦,你快點去忙自個兒的事吧!”如意心急地催道,渾然不知有雙眼睛正注視著他們。

  待吉祥一走,她回過身才發現,何少祺就站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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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何公子?!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如意訝異極了,猜想著是否因為吉祥方才的大吼,害她耳力受損,以致察覺不到半點聲息?

  “在下甫到。”何少祺淡聲道。

  對於立後之事,雖然父親不想高攀,可母親堅信白眉道長的預言,直說這是天意,絕對不能違背。

  在進宮向皇上回復後,他就趕往上林苑,偏巧吉祥也朝這邊走近,他只好暫時隱身樹梢。

  就見這兩人親熱說笑,好似一對小情侶,何少祺不禁大為反感。

  他原以為,如意是個單純的姑娘,孰料她行為這般不檢點,竟在光天化日下,跟一個太監那麼親昵?

  “幸好你晚了一刻,否則讓吉祥撞見了,我真不知該怎麼向他解釋呢!”她拍拍胸脯。

  “吉祥?是剛才那位公公嗎?”

  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這點倒讓何少祺有些意外,所以就順著這話題,聽她如何自圓其說。

  “是呀,他隸屬于禦膳房,為人非常熱心,還幾度幫我解圍,是我在宮中最要好的朋友。”如意坦言道。

  “看得出來,妳與他‘交情匪淺’。”他無意探人隱私,可這宮女如果敢承認她與那太監有私情,顯見她毫無羞恥之心。

  “當然了,我們如姊妹般無話不聊,只差沒正式結拜呢!”

  雖然她和恩公才見第二次面,彼此並不熟,但不知何故,她輕易就對他吐露了私事。

  “姊妹?”何少祺微怔,“可他是個男人!”

  “太監也能算男人嗎?”如意認真思索了下,而後笑道:“可吉祥長得比姑娘家還漂亮,我實在很難把他當哥哥看。”

  “這……”他頓時無語。

  沒錯,那些行過閹禮的公公,是已經無法人道,但就生理與心理的本質,仍屬於雄性物種。

  雖然他只看到吉祥的背影,不過從那太監輕浮的舉動,便知是個油嘴滑舌之輩。也只有心思單純的如意,才會天真地把吉祥視為同類,還不設防地任由人家吃豆腐。

  何少祺正欲啟口,教教這丫頭自保之道,她卻轉移了話題。

  “淨顧著說話,差點忘了正事。”如意打開包袱,“何公子,這是您的披風,我已經補好了。”

  他取出抖開,就見下襬多了一對迎風搖曳的竹枝,不僅遮蓋了裂痕,與布料的底色也極為相襯。

  見他半聲不吭,如意以為他不高興,連忙道:“對不起,我不該擅作主張,繡些有的沒的,請您見諒……”

  “不,我只是太驚訝了。這麼大的裂縫,姑娘能修補得完美無缺,可謂巧奪天工。”大加讚揚的何少祺,忍不住問:“在下十分好奇,妳打哪兒學來如此細膩的針黹?”

  他所經營的布莊,附設了染坊與繡坊,不論染色、織繡、裁縫,網羅的全是一流的師傅,故能成為御用衣料的供應商,因此他對這方面相當專業。

  想不到這丫頭看似粗枝大葉,竟有一雙巧手,比他繡坊的師父毫不遜色,卻只能在宮裏幹粗活,委實可惜。

  “是我娘教的,不過……她已經辭世了。”

  如意眼底掠過一絲黯然,即使隔了數年,每次想起慈愛的亡母,她仍有無限的感傷。

  “抱歉,勾起妳的喪親之痛。”何少祺歉疚道。

  “不要緊的。”不想讓氣氛變得沉悶,如意晃了晃腦袋,笑道:“您不嫌棄我的手藝,我就很高興了。”

  那靦覥憨厚的笑容,竟觸動了何少祺心底的某根弦。

  不曉得為什麼,他對如意有一種莫名的好感,雖然這丫頭姿色平平,但善良樸實,真誠無偽,讓人輕易就卸下心底的防備。

  本想再跟她多聊幾句,可惜情況不允許。

  “如意?!如意?!”

  聽到叫喚聲,她立即道:“對不起,我得趕回德芳宮忙活兒了。”

  “等等!”何少祺突然拉住她。

  “還有事嗎?”儘管他下一瞬就放手,可如意的心卻像被電到般,微微麻了下。

  “呃──別忘了妳的掃把。”

  何少祺自己也嚇了一跳,怎會有如此突發的舉動?

  不過,那只小手雖柔若無骨,掌肉卻十分厚實,摸起來就好舒服,溫熱的掌心更教人捨不得鬆開……

  “對對對!”匆忙收拾了東西,如意回眸一瞥,欲言又止地道:“何公子,請您保重。”

  雖然她暗暗希冀,日後還能再碰面,不過這機會應該很渺茫,所以她才不敢說“後會有期”。

  “……妳也是。”

  何少祺含笑的眼眸,不覺摻入幾許溫柔。

  即使沒有進一步的約定,但他有種直覺,他和這丫頭的緣分絕不僅止於此,兩人很快就會再見面的。

  獲得何家首肯後,東方旭隔兩日才在早朝公開喜訊,而此事也引發文武百官的熱烈討論。

  雖說君主決定大婚,乃眾望所歸,卻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其中最感憾恨的,莫過於淑妃及德妃了。

  枉費兩宮鬥得妳死我活,哪知後座竟讓一個平民女撿了去,這教她們心裏怎麼是滋味?

  而臣子們多半替皇上感到高興,只有少數暗呼可惜,因為這回自家閨女沒能中選,往後就很難有機會飛上枝頭當鳳凰囉!

  還有的很狗腿,趕忙跑去巴結未來的國丈,孰料何太傅不吃那套,不僅拒見登門的官員,還回絕一切賀禮。

  何家會如此低調,其實是顧忌到白眉道長的“劫數之說”。

  畢竟何少姈未滿十八歲──即使只差了一個月,他們仍擔心會有變數,故而不願太張揚。

  由於冊封大典就訂在下月底,何夫人便先放過獨子,專心籌備女兒的婚事,而何少祺也在半個月後前往臨秀村接人。

  他們兄妹自小感情就很好,去年八月,他還瞞著娘親去探視少姈。雖然庵堂的生活十分清苦,她卻甘之如飴,加上長期的清修,氣質更為出塵,彷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好不容易妹妹終於能返家團聚了,卻隨即要嫁入宮中,他心裏真是萬般不舍。

  考量到嬌弱的少姈,可能不堪長途旅程,他特別準備了一輛舒適的馬車,還挑了幾名壯丁隨行。不料抵達臨秀村時,菩提精舍已成了斷垣殘壁,裏面的尼姑亦不知去向。

  焦急的何少祺,立刻四處尋人,可妹妹就像從世間蒸發了似的,毫無音訊。因為茲事體大,他只好留下護衛沿途繼續打探,自己則快馬趕回京城,向皇上報告。

  “失蹤?”獲知消息的東方旭,也大感震驚。

  “我擔心,萬一大婚前仍無少姈的消息,那……”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好讓皇室及早因應。

  “婚禮是要延期,或者取消,朕會與幾位大臣商議,再行決定。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令妹,朕稍後就調派人馬,前往臨秀村搜索。”

  不到最後關頭,東方旭絕不輕言放棄,何況對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于情於理,他都有義務把人找到。

  “謝皇上。不過,草民尚有內情稟報──”何少祺的眸光,忽然往一旁的吉公公瞟去。

  在婚訊公佈當天,他才正式與吉祥打了照面。如同如意所言,這唇紅齒白的小太監,不僅長得漂亮,還“娘味”十足。

  可沒想到他狗運亨通,從禦膳房被調到皇上身邊伺候,很快就獲得東方旭信賴,足見這奴才絕非等閒之輩。

  正因如此,何少祺更得小心提防,尤其小妹還下落不明,在確認是敵是友前,他絕不能冒半點風險。

  聽出他語氣中的顧慮,東方旭便順其意地揮手,道:“小祥子,你先回龍華殿候著。”

  “奴才遵旨。”吉祥立即退下。

  待第三者離開,何少祺才道:“據當地農戶說,數日前有外地的香客,向他打探菩提精舍,當夜庵堂即遭祝融吞噬。所以我懷疑,這是蓄意的縱火,而且是沖著少姈來的。”

  菩提精舍地處偏僻,只有鄰近的村落才知道那間尼姑庵。但突然有陌生人造訪,接著就發生大火,顯見事情並不單純。

  “有這種事?”龍顏愀然色變。

  關於白眉道長的預言,東方旭曾聽他提過,所以才答應何家的請求,將大婚的誥文延後半個月,才送至各縣城張貼。

  唉,孰料在這最後的關頭,還是出了差錯。

  “如果歹徒的目的,在於擄人勒索,早該與我們聯絡,就怕……他們是要置少姈於死地。”何少祺面色凝重地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阻止我娶皇后?”以兩人的默契,他豈會聽不出這弦外之音?

  “這只是我個人的臆測。”

  “那麼……你認為誰最有嫌疑?”東方旭直截了當地問。

  論武藝,他或許略勝少祺一籌,但論機智,他可是遠遠不及,而且他也明白,好友之所以不敢說得太肯定,是因為事關重大,更可能涉及令人意想不到的層面。

  “無憑無據,我不便亂下斷言,只請求你讓我用自己的方式調查,以儘早查明真相。”

  何少祺當然希望妹妹平安無事,可如果她已經遇害……他發誓!不僅要找回少姈的屍首,更要揪出兇手。

  斂眸思索了一會兒,東方旭做出定奪──

  “好,你就放手去查吧!”

  經與議事大臣共商後,眾人一致贊成封鎖消息,先派大內高手分頭去尋找何少妗的下落。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隔沒幾日,這事就在宮裏傳開,成為大家私下談論的話題。

  殊不知皇后失蹤的秘聞,就是東方旭故意命人傳出,好造成騷動,以利何少祺從中抽絲剝繭,探得一些線索。

  今夜,他就趁著烏雲罩月,先潛入淑甯宮觀察動靜。

  就見感欣好端坐在涼亭,隨著纖纖十指的撫弄,琴弦流瀉出行雲流水的音律,構成一幅優美的畫面。

  她是安國公感繼元的侄女,據說溫柔婉約,多才多藝,經王丞相推薦,在甯安二年被封為淑妃。

  自進宮以來,她就積極攏絡人心,為入主正宮而鋪路。當然,她也是最有可能謀害新後的嫌疑人之一。

  “此妹不單嫵媚麗,琴藝亦是超絕,莫怪被喻為‘京城第一美人’。不過,這聽似柔美的曲調,為何隱含著一股肅殺之氣?”

  何少祺正暗忖著,一名宮娥匆匆地走進亭子,向淑妃福身道:“娘娘,安國公府送信來了。”

  琴音戛然而止,感欣好接過侍女呈上的密函,展信一瞧。

  采兒見主子柳眉微挑,便問:“有消息嗎?”

  “沒。”她將信撕了粉碎,扔進燃著檀香的金爐裏,待紙張起了火苗,化為灰燼,才合上爐蓋。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了。”采兒喜孜孜道:“據傳,有人預言何小姐十八歲前將遇死劫,看來她是凶多吉少了。”

  感欣好不予置評,只睞了侍女一眼,“這種大不敬的話,最好少說為妙,以防隔牆有耳。”

  “奴婢是替您高興嘛!”她昨了咋舌,道:“現在各國已派出使節,要來我朝觀禮,可皇后卻失蹤了,大家都認為皇上為保住顏面,勢必會找人遞補,那娘娘不就又有希望了?”

  “希望?”感欣好淡哼一聲,“現在距離冊封大典,尚有一段時日,只怕變數還很大呢。”

  因為覬覦後位的人,還有個德妃娘娘。她是羅刹國的克蘭公主,不但容貌冷豔,氣焰更是囂張,完全不把淑甯宮放在眼裏。

  為了表現自己的氣度,感欣好才暫且忍讓,但顯然皇上不吃“以退為進”這一套,否則也不會縱容那番婆撒潑了。

  此時,另一位婢女小心翼翼端著藥盅過來。“娘娘,該是喝‘仙桃大補湯’的時候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揮退了女僕,感欣好先深吸了一口氣,才掀開瓷蓋。

  她自認美貌不輸德妃,唯獨上圍不及對手壯觀,因此她偷偷搜羅豐胸秘方,經過兩個月的補強,總算有所增長。

  只不過,這“仙桃大補湯”的味道奇苦無比,且臭氣沖天,每次服用,猶如一場酷刑。

  “嘿……”險些作嘔的采兒,不禁問:“其實娘娘的胸部已明顯變大,還有必要繼續喝嗎?”

  “當然,我的目標是要超越那個波霸公主,做一個讓皇上無法‘一手掌握’的女人。”說著,她就捧起藥盅,一鼓作氣喝下去。

  嗅到那股飄散在空氣中的怪味,再目睹她痛苦的表情,何少祺掩鼻之餘,也不禁佩服她的毅力。

  女人啦!為了爭奪男人的寵愛,真的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既然安國公也在打探皇后的消息,可見感家人與他妹妹失蹤一事,並無直接的關聯。

  所以一等感欣好喝完藥離開涼亭,何少祺就足尖一點,前往下一站——德妃的寢宮。

  不同于淑甯宮亭園小橋的風雅,德芳宮充滿異國情調,不但主殿仿羅刹國建築,還有遊牧族帳包,據說是克蘭公主要求設置,以解思鄉之愁。

  幾個跳躍,何少祺正想找棵樹當監聽站,碰巧烏嬤嬤推開窗戶,就撞見他鬼祟的身影。

  “誰?”她立即射出一記飛鏢,不料輕易被對方閃過,於是她大聲吆喝:“快來人啦,有刺客!”

  “糟糕……”何少祺連忙翻上屋脊。

  幸好,東方旭事前給了他一份地下通道圖,這是前朝始祖所建,作為防禦外敵侵略時之用。它貫穿好幾座宮殿的地底,其中一個出入口,就在德芳宮南邊荒廢的枯井裏。

  但因巡守的護衛來來往往,唯恐地道的秘密會曝光,他又轉往後院,尋找別的出路。

  三回兩繞,何少祺閃入一間濕氣頗重的小室。

  儘管光線不明,但他夜視力極佳,仍能辨清其中的擺設——一個置物矮櫃、一張凳子,以及一大一小的木桶。

  從狹窄的空間,和粗陋的設備來看,這裏應該是奴僕專用的澡堂,其實不適合藏身。

  何少祺才要出去,卻聽見有腳步聲接近。不得已,他只好縱身一躍,跳進角落的大木桶……

  匆忙奔進澡堂,如意栓上木門,不禁籲了一口氣。

  方才錦兒突然叫她到前廳,說是主子召見,簡直把她嚇壞了,還以為自己在工作上出了什麼岔子。

  不料娘娘只是想瞭解,她和龍華殿的吉公公熟不熟?能否透過他掌握搜索皇后的最新進展?

  其實,自傳出皇后失蹤,平息了好一陣子的後宮內鬥,便再度掀起,而那些貼身伺候皇上的太監,也成了兩位元妃子極力拉攏的對象。

  但,正因與吉祥交情深厚,如意在不敢得罪德妃,又不願給好友添麻煩的情形下,只能避重就輕地帶過。

  幸虧主子沒再多加為難,就放她回來。

  定了定神,如意取出火摺子,點了置物櫃上的油燈,接著脫掉衣物,拿勺子汲取小木桶裏的熱水。

  每到此時,就是她最享受的片刻,因為幹的活兒多,流的汗也多,如果不沖去一身的黏膩,她是睡不著覺的。

  在布巾上灑了些綠色粉末,如意仔細搓著四肢,香味亦隨之彌漫。這是娘親教她用多種花草曬乾後,再搗碎製成的澡豆粉,具有消除疲憊的功效,並能助人好眠。

  心情全然放鬆的她,還忍不住唱起歌兒來。

  “春回大地,花兒香,彩蝶飄,初見俊朗的哥哥喲,妹妹心兒直怦跳……夏風送爽,荷枝搖,蟬鳴叫,哥哥邀我劃船去喲,濃情密意兩相好……”

  這曲小調,是娘生前最愛的一首,而且哼完之後,總會露出羞臊的表情,只是當時年紀尚幼,不懂母親何以有如此奇怪的反應。

  可現在,如意有些明白了。

  因為一唱起這歌兒,她腦海即會浮現某人的笑容,芳心便跟著悸動,臉自然就紅了……

  而她的歌聲,也毫無保留地蕩入何少祺耳中。

  雖然這詞意略顯露骨,卻不失樸實率真,再透過她輕軟的嗓音,感覺竟比感欣好出神入化的琴藝,更動人心弦。

  幸虧大木桶上加了蓋子,用以維持熱水的溫度,如意才沒發現他,只希望那丫頭很快就離開,否則若讓他瞧見什麼不該瞧的,壞了姑娘家的清譽,那就糟了。

  偏偏事與願違,如意沖淨了泡沫,就走向大木桶。

  “秋涼如水,月朦朧,鳥朦朧,哥哥離鄉……”當她推開蓋子時,歌聲也跟著頓住——

  咦?怎麼有人?

  “你……”乍見那蒙面的黑衣人,她先是愣了愣,才想到要呼叫,然而訝張的小嘴未及出聲,旋即被一隻手封堵。

  “別怕,我是何少祺。”他低聲表明身份。

  何、何公子?他怎麼會在這裏?

  緊接著,外頭傳來嘈雜的喧嚷:“那刺客會飛簷走壁,你們追不上,就用弓箭對付他……”

  刺客?

  瞧她眨巴的杏眸滿是問號,何少祺急忙澄清:“我不是刺客。”

  “嗯、嗯。”被封了口的如意,只能點點螓首,並指著嘴巴搖搖手,表示自己不會張揚。

  儘管相識未久,可她早有就認定何少祺是個正人君子,也相信他會出現在德芳宮,必然有其原因。

  只是沒想到,兩人會這種情況下碰面,幸虧她身上還圍了條長巾,剛好擋住最重要的三點,否則不羞死人了?

  “抱歉!請恕保某方才的唐突,冒犯了姑娘……”松了手別開臉,何少祺同樣尷尬到極點。

  雖然如意並非一絲不掛,但那濕透的布巾,根本掩不住玲瓏的嬌胴,害他眼睛不知該往哪兒轉。

  其實,他不是沒看過女人的身子,為了生意應酬,他數度受邀上青樓,欣賞火辣刺激的“春宮秀”。

  但不管那些舞娘怎麼挑逗,何少祺都不為所動,可奇怪的是,他一聞到如意身上那抹淡淡的清香,竟然會萌生衝動,想要上前吸嗅……

  忽地,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他的心猿意馬。

  “如意,你人在裏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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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是錦兒姐姐!”

  神經再度緊繃,如意立即比個手勢,示意何少祺低頭躲在木桶裏,然後幫他合上蓋子。

  “對……”她手忙腳亂地擦幹身子,並極力穩住語調,“我正在洗澡,姐姐找我什麼事?”

  “不得了了,有刺客闖入咱們德芳宮了!”錦兒在門外道。

  “真的嗎?你、你別嚇我。”

  “騙你做啥?現在烏嬤嬤和護衛兵分數路,正到處在抓人呢!”才說著,幾名護衛走了過來。

  “這邊還沒搜過,進去瞧瞧……”

  “慢著,裏頭有人呢!”錦兒立刻擋在前面。

  帶頭的侍衛長卻道:“可我們奉烏嬤嬤的命,得詳細檢查每間屋子,請錦兒姑娘見諒。”

  “姐姐,你千萬別讓他們進來!”剛穿上褻褲的如意,不禁嚇白了臉,“我、我才洗到一半,還光著身子呢。”

  “這……”侍衛長沉吟了下,提出一個折衷的辦法。“不然,就由錦兒姑娘代勞,到裏面幫我們巡一下。”

  錦兒立即揚聲問:“如意,你覺得呢?”

  “……好吧。”考慮到再怎麼拖延,那些人終會入內查看,反而對何公子更不利,如意只得答應。“我門閂沒上,姐姐直接進來吧。”

  “你們給我站遠點,不許偷看!”

  警告地瞪了瞪衛後們,錦兒才迅速拉開門,閃入浴間。

  熱氣彌漫中,只見如意坐在大木桶裏,額頭冒著一層汗,似乎已經泡了好一會兒。

  “原來你在泡澡,還真會挑時機享受呢。”

  “好姐姐,你就別挖苦我了。”如意的唇線僵硬地彎起。

  事實上,她是因為緊張而爆出冷汗,深怕錦兒若太靠近,就會發現她身後半掩的蓋子下,還藏了個男人。

  幸虧錦兒沒再往裏走,只是隨意望了四周,便關了門,對外頭的人說:“澡堂裏連只蒼蠅都沒有,哪來的剌客?”

  “對不住,打擾二位了。”侍衛們於是往另一邊去搜。

  暫且松了口氣,如意感激道:“多謝姐姐,好在你幫忙擋著,否則我名節就不保了。”

  “咱們是好姐妹,客氣什麼?”臨走前,錦兒不忘提醒:“雖然侍衛長已巡過後院,但你也別泡太久,以策安全。”

  “我知道了……”待足音遠去,她立刻爬起來穿上衣衫。“咳,沒事了,你可以出來了。”

  何少祺這才跳出木桶,拉下蒙臉佈道:“多謝姑娘相助,請受我一拜。”

  “不用了!”如意欲阻止屈膝的他,卻在觸及那對抱拳時,像被電到了似,又急忙縮手,“小事一椿,公子切莫行此大禮。”

  “這豈是小事?姑娘為掩護在下,不惜以性命做賭注,甚至……委屈自己坐進浴桶,令何某深感內疚。”

  閨譽之于女兒家,往往重於性命,而他不僅撞見如意衣衫不整的模樣,還與她共泡在一個浴桶中,縱然兩人並無肌膚之親,但嚴格來說,他已經損害到她的名節了。

  “公子無須掛懷,我那麼做也是為了自保,況且你曾救過奴婢,我回幫一次,亦屬應當。”

  如意表面裝得瀟灑,其實心裏糗得真想去撞牆。

  但因情況危急,她別無選擇,即使名聲受損,即使可能惹來殺身之禍,她也要賭它一賭。

  既是出於自願,她當然不會有怨言,更不希望何少祺因此而自責。為消除彼此的尷尬,她趕忙換個話題。

  “對了,公子為什麼要夜闖德芳宮呢?”

  “實不相瞞,在下是為了探查……”他約略陳述了來此目的。

  如意聽完之後,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慶倖自己沒幫錯人。“原來何公子是國舅爺,奴婢真是有眼無珠。”

  “不敢當。我和姑娘兩度在宮中偶遇,彼此也算有緣,咱們就以朋友的身分相稱吧。”他誠懇道。

  “嗄?”朋友?

  “怎麼了?”見她呆愣愣的,何少祺不禁問。

  回過神,如意囁嚅解釋:“奴婢只是覺得奇怪,何公子貴為國舅爺,怎麼會……想和一個卑微的宮女往來?”

  他不以然道:“朋友之道,取決於一個‘誠’字,只要有誠意,即便販夫走卒、三教九流,何某都樂於結識。如意姑娘古道熱腸,能與你成為異性之交,是在下的榮幸,除非——

  你嫌棄在下是個滿身銅臭的商賈?”

  “哪兒話!我很高興能當公子的朋友……”脫口後,她隨即為自己的坦白而難為情。

  “那敢情好,你就叫我‘何大哥’,我也直呼你的名,以後若遇到什麼困難,儘管說一聲,我一定會盡力替你解決。”

  “是,謝謝何……大哥。”

  其實如意也明白,他所謂的“朋友”,就如同她和吉祥那般單純,可她的心仍忍不住為這拉近的距離而雀躍。

  “時候不早,我該告辭了。”

  見何少祺蒙上面巾,她不禁問:“你就這樣走出去,不是很危險?”

  “放心,以我的輕功,應該沒問題的。”

  “但外頭侍衛那麼多,又帶著弓箭,萬一何大哥被發現了,只怕插翅也難飛。”如意想了下,“不如我先帶你去一個安全之地躲躲,等戒備松解了,你再乖機溜出宮。”

  如意所說的“安全之地”,原來是後花園的假山。

  那座假山其實是塊挖空的巨石,但前言有水簾遮掩,後面有樹叢擋住,因此看不出中間有個大洞,躲在裏面,不僅能觀察外頭的動靜,說話的音量也會被水聲蓋掉,可謂相當隱密。

  擔心何少祺著涼,如意還拿了件太監的衣裳給他換上,並且偷渡來一碗姜湯,給他祛寒。

  想起那碗熱呼呼的姜湯,何少祺的胸口就一陣曖烘烘。

  閱人無數的他,頭一遭遇到像如意這般教厚,又重情義的女子,也是唯一會令他掛念的姑娘家。

  雖然她不是什麼天仙美女,卻有一種溫暖親切、愈看愈順眼的感覺,而那副毫無心機的憨傻笑容,更讓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惜她、呵護她……

  “少祺?少祺?”

  連聲的叫喚,終於拉回何少祺飄游的思緒。

  “……呃,抱歉,你剛剛說到哪兒了?”一臉窘然。

  哎,真是的!他和皇上正在討論要緊事兒,怎麼轉眼間就分了神,想到別人去了。

  猜想摯友是因為憂慮妹妹的安危,而心不在焉,東方旭也不以為忤,重述方才的結論:“我是說,距離婚期只剩七天了,可皇后卻毫無音訊,所以我決定明兒早朝宣佈取消婚禮。”

  “萬萬不可!”何少祺立即從椅子上跳起來。“此舉不僅會令百姓大失所望,亦將影響日盛王朝的威望,請皇上三思。”

  “但時間緊迫,咱們總不能拖到大典當天,才來因應吧!除非……你有其他的腹案?”

  雖然王丞相極力建言,由淑妃取代何皇后,但他寧可正宮繼續懸缺,也不願意讓感家一族占盡便宜。

  “我確實想到了個法子。”俊唇神秘地勾起,“那就是——由我頂替舍妹出閣,和皇上完婚。”

  “你?少祺,你別尋我開心了。”

  東方旭翻了翻白眼,覺得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不,我是認真的。”何少祺振振有詞地道:“如果我假扮成少妗,就方便在宮裏明查暗訪,同時打擊那些圖謀阻撓婚禮的野心人士,還能幫皇上整頓一下後宮。”

  昨日娘親吵著要找方士來作法,以解除何家的惡運,他才突然想到,不如順應白眉道長的預言,把自己“嫁”掉,一來可繼續追查小妹的下落,二者又能暫時逃避長輩的逼婚。

  “妙呀!這真是一舉數得的良策。”拍案稱絕的東方旭,隨即考慮到——

  “可婚禮並非兒戲,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見識過好友精妙的易容術,他倒不怕穿幫,而是擔心該怎麼收場。

  “若是少妗能平安返回,我們就直接交換身份。假使三個月後仍無她的消息,我就當她已經不測,以詐死的方式結束這出戲碼,只不過……得委屈皇上當‘鰥夫’了。”

  “既然你考慮得這麼周詳,我自是全力配合了。”見他神色黯然,東方旭不禁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少妗一定能化險為夷的。”

  兩人就著細節又商討了一會兒,何少祺才告退,不過他沒馬上離宮,反倒步向與如意相識的上林苑。

  不知何故,他心裏才惦著那丫頭,明知她有很多活兒要忙,不太可能走出德芳宮,但他仍期待能再見她一面。

  想不到一踏進林子,即聽見有人罵道:“死丫頭,你居然跑來外頭摸魚,看老身怎麼治你?”

  “冤枉啊……”另一個哀聲喊叫的人,正是如意。“是錦兒姐姐托我將衣物送去滌衣坊,可籃子實在太重了,奴婢才停下來歇歇腳,真的沒偷懶。”

  “沒用的廢物,提點東西就喊累,要不要我賞你幾鞭,讓你‘提振’精神?”冷笑一聲,烏嬤嬤拿出鞭子。

  “不要——”以為要挨皮肉之痛,她本能地抱頭縮成一團。

  但那皮鞭才揚起,就被另一隻手給扯,“慢著!”

  “你是什麼人?”烏嬤嬤暗吃一驚。

  怪了!她居然沒察覺第三者的接近,是此人的武功太高,或是她聽力退化了,以致沒聽見腳步聲?

  “在下何少祺,乃皇后的兄長。”他將如意扶起,“姑娘你沒事吧?”

  “我……奴婢沒事。”收到那暗示的眨眼,她也識時務地裝陌生,以下人的身份自稱。

  “哦,原來是未來得國舅爺。”

  皺著魚尾紋,烏嬤嬤輕蔑地打量跟前清俊的男子。

  關於何皇后的背景,她早就探聽得一清二楚。據說何太傅是個老書呆,退職後就甚少與官場中人往來,其獨子則經營布莊和繡房,生意雖然做得不錯,但頂多是“小富”之戶。

  現下見這年輕人,長得又一派斯文,感覺更沒啥威脅性,所以烏嬤嬤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

  “不敢當。”何少祺拱拱手,奉承道:“我瞧婆婆手執長鞭,威風八面,莫非是德芳宮的總管——烏嬤嬤?”

  “你怎麼曉得老身是……”她大感詫異。

  “烏嬤嬤名聞遐邇,受人敬仰,聽說德芳宮就是因為您的關係,才會治理得井然有序。”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說這些違心之論,全是為了如意設想,否則若直接硬碰硬,反而會害到她。

  果然,經他這麼一捧,烏嬤嬤不禁得意地揚起稀疏的眉毛。“哪里!國舅爺過獎了。”

  趁老太婆心花正開,何少祺趕緊兜回主題。

  “對了,方才在下經過此地,適巧聽見二位元的對話,雖然嬤嬤管教奴僕是職責所在,不過您也犯不著為了點小事就動怒,假使氣壞了身子,對德芳宮可是一大損失呀。”

  常言道:奸商、奸商,無奸不成商。若沒幾分狡猾的狐狸性格,何少祺豈能年紀輕輕,就在商場叱吒風雲?

  只是大家都被他文弱的表相給騙了,還以為這公子殷實好欺,反而在不知不覺中,落入談判的陷阱。

  “唉,國舅爺真是說中老身的苦處了,我每天對下人吆來喝去,實在挺累的。不過這賤婢意圖偷懶,我總不能坐視不管吧?”

  她碎碎地抱怨,可怒火顯然消了大半。

  “我想這位姑娘應該沒那麼大膽子,您就高抬貴手,饒了她一回。”見她有所猶豫,何少祺又道:“況且,嬤嬤私自對婢女用刑,已經違反宮規,若是被別人瞧見,輾轉傳進皇上耳裏,恐怕會影響他對德妃娘娘的觀感。”

  烏嬤嬤豈會聽不出,這委婉的提醒其實飽含著威脅?但,此人終究是皇上的舅子,她也不便把場面弄得太僵。

  “既然國舅爺開口了,我就暫且放過她。”瞪了眼如意,她好沒氣地提醒:“送洗衣物後,就速速回宮,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是……”待烏老妖一離開,如意就趕忙跪拜道:“謝謝何大哥,你又救了我一次。”

  “快起來,這裏沒有外人,你不用多禮。”何少祺扶起她,才發現她腕上有數道青紫的印子,“你受傷了?”

  “不礙事。”窘然縮回手,她憨憨地笑道:“我已經被擰慣了,反正這些淤痕過兩天就散了。”

  什麼不礙事?烏嬤嬤隨便一掐,就留下這麼鮮明的指印,可見其力道之大,倘若她真的揮鞭,那如意還有命嗎?

  想像這丫頭挨打的慘狀,何少祺的心不禁一陣抽疼,緊握的拳頭更是蘊含著一股揍人的衝動。

  “……何大哥?”怎麼不說話了?

  回過神,他立刻解開系在腰間的琥珀墜子,塞入她手中,“這是我的隨身物,你且收著。”

  “為什麼?”無功不受祿,她豈能隨便收人家的東西?

  “是這樣的,待皇上大婚後,我就要前往西域洽談生意,約莫半年的時間不在京城。”何少祺並不打算告訴她“假鳳虛凰”的計畫,畢竟事關重大,愈少人知道愈好。

  “半年?”如意的心情往下一沉。

  “這段期間,假使烏嬤嬤再找你麻煩,你就帶這墜子去求見皇后,她認得我的信物,必會保護你。”

  以國舅爺的身份,他無權干涉烏老妖的行為,可“皇后”就另當別論了,等他入主後宮,非教訓那惡婆娘一頓不可。

  “何大哥,你對我實在太好了。”如意微哽地道。

  除了銘感五內,她對他的遠行也頗感不舍,尤其想到得隔很久才能再見面,她就難過得想哭。

  看她眼眶泛紅,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何少祺險些就把她攬進懷裏,好生安慰一番。

  然而,衝動的手抬到一半,即被理智制止,轉而輕拍她的頭。“咱們是朋友,本來就該互相幫助呀。”

  怕自己真的哭出來,如意擦去眸角的濕氣,從窄袖裏掏出一樣東西,道:“何大哥的恩情,如意無以回報,只能以這禳福袋聊表謝意了。”

  “好漂亮!”墨眸閃動驚喜的光芒。

  就見月牙色的緞面上,蕩漾著淺藍波紋,兩條紅色錦鯉悠遊其中,收口的系繩還打了平安結。

  “那是我趁空繡的,也可以當荷包用,還望你笑納……”低垂著眼睫,她不敢迎視他的目光,深怕人家會嫌棄這份薄禮。

  何少祺珍重萬分地收下,道:“謝謝你,我會好好收藏著。”

  甭說她栩栩如生的針鑿,令人愛不釋手,光那“如魚得水”的圖樣所呈現的祝福之情,就教他感動萬分了。

  儘管離別依依,如意卻不敢耽擱太久,免得回去遲了,又要挨駡。道了聲“再會”,她便轉往滌衣坊。

  目送她揣著衣籃的吃重背影,何少祺不禁在心中暗誓——他一定要幫這丫頭脫離烏嬤嬤的魔爪!

  “嗯……啊……”

  隱隱約約地,如意聽見林苑囿奇怪的聲音,乍聽像是痛苦的嚶嚀,又似貓兒的嗚咽。

  她好奇地撥開樹叢,就看到一對男女親熱地抱在一塊,雖然女子的面貌模糊不清,可旁邊的俊雅公子,竟是她懸念多日的何大哥。

  兩人不但嘴貼著嘴,何少祺的手還探進那姑娘的衣襟,大肆撫摸,以致她不斷吟喘。

  霎時,如意的心窩像被蜜蜂蟄了般,又刺又疼。鼻頭微微發酸,她轉身跑開,不意被樹枝絆到,整個人往前一撲——

  “啊?”她赫然驚醒,才發現自己並非在上林苑,而是在後花園的假山裏。“原來是夢……”

  這次封後大典,羅刹國派來觀禮的使節,正是克蘭公主的表兄戈爾泰,所以皇上特別恩准,讓他住進德芳宮,好讓德妃可以多和親人聚首。

  為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如意簡直忙昏了,好不容易覷空溜至秘洞喘口氣,沒想到會打起盹來,還做了怪夢。

  雖然,她不曉得這夢境代表什麼徵兆,但她知道,這陣子的茶飯不思,以及方才胸口悶疼的感覺,全是因為——她喜歡上何少祺了!

  可即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那又怎樣?

  兩人的背景如天壤之別,以何大哥的條件,哪看得上她這朵不濃不豔的小雛菊?

  可悲的是,她才識相思,便害相思。因為那株愛苗早在心田紮了根,甚至結出累累果實,一顆顆全化為何少祺俊美的影像。

  “不行,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儘管這麼告訴自己,但思緒根本不聽指揮,一會兒又兜回原來的路子。“不曉得何大哥出關沒?但願老天庇佑,保他一路平安。”

  雙掌合十祈禱的如意,突然聽到斷續的呻吟,因為那音律和夢中所聞極為相似,她不禁走出洞外看個究竟——

  “嗯……快住手,你不怕找來殺身之禍嗎?”

  克蘭嬌聲斥責著壓在身上的男子,斜睨的美眸未見慍怒,倒是氤氳著勾魂的媚意。

  “只要娘娘需要我‘效芳’,隨便粉身碎骨,我也甘願。”啄著豔紅的小嘴,戈爾泰非但沒停止愛撫,還放肆地摸進她裙底。

  其實,他與克蘭從小玩到大,彼此情投意合,只可惜國王另有打算,不答應讓他們結為夫妻。

  原以為表妹當了日盛王朝的皇妃,必能享盡榮寵哪知那皇帝是塊木頭,居然老讓她獨守空閨,令他既憤慨又不舍。

  “哦哦……”感覺粗指鑽入了花縫,克蘭不禁春心蕩漾,“太危險了,這裏……隨時會有人經過……”

  當初她為了換取和平,不得不遠嫁異族,而在乍見東方旭的刹那,她也確實為這氣宇軒昂的男子動了心,但隨著君王的日益冷落,她反倒懷念起對自己百般呵護的戈爾泰。

  因此兩人重逢後,很快就重燃情火,趁皇上忙於迎娶新歡,她恰好找舊愛來填補空虛。

  關在房裏狂歡了數夜,克蘭覺得有點悶了,才提議到外頭走走。未料表哥色膽包天,竟想在花園幹那勾當?

  “就因為危險,才更刺激,不是嗎?”戈爾泰低笑地猛吃豆腐。

  這對豐碩的大奶子,可是羅刹國男人夢寐以求的“聖母峰”,尤其表妹在床上的表現,簡直騷浪至極,讓他隨時都想同她翻雲覆雨。

  “你呀,一肚子壞水。”克蘭小嘴雖啐罵著,淫浪的翹臀卻忍不住隨其撫弄而擺動。

  畢竟他們是如此的契合,況且這角落晦暗不明,又有樹蔭掩蔽,她不禁想嘗嘗在外野合的滋味。

  “只要你喜歡,我可以更壞……有人!”忽地聽見碎葉窸窣的細響,戈爾泰馬上警覺地跳到旁邊躲起來。

  而克蘭則迅速以披風掩蓋不整的衣衫,喝問:“是誰?”

  “奴婢如意,叩請娘娘金安。”趕忙跪安的如意,心中不禁嘀咕:怪了,我明明聽見交談聲,怎麼只有主子一人?

  “是你。”她見過這丫頭,知道她是負責雜役的低階宮女。“你杵在那兒多久了,可有看見什麼?”

  “沒、沒有……奴婢方才收了點心盒,正要送去灶房清洗,不料竟打擾到娘娘散步的雅興,請您恕罪。”

  “哦?”瞥向她手上的提籃,克蘭暗暗松了口氣,“這回本宮就繞過你,以後若沒烏嬤嬤同意,不准你再踏進花園。”

  待如意退下,戈爾泰才現身。“你怎麼輕易就放她走了?”

  “她看起來滿老實的,我想她應該沒誆我。”她急於把人打發走,也是想趕快和表哥風流快活。

  他輕嗤一聲,反問:“換作是你,為了保住性命,你會承認自己撞見不該看的東西嗎?”

  “呃……”絕對不會!

  “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她是故意裝蒜,甚至將你我的私情宣揚出去,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那、那咱們該怎麼辦?”克蘭不禁慌了。

  “為今之計,只有——”沉吟的戈爾泰,比了“斬草除根”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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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2: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如意睜開雙眸,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華麗而柔軟的臥榻,接著才察覺渾身疼痛,尤其背肌像火燒般的灼熱。

  “唔……”好疼啊!

  聽見低哼聲,守在床邊的紅衣女子即道:“別動,你還試趴著為妙,背上的鞭傷才好得快。”

  “鞭傷?”經對方一提,如意菜想起發生了什麼事。

  她原本提著衣籃,要前往滌衣坊,途中忽被烏嬤嬤攔截,二話不說就拿鞭子抽她,打得她皮開肉綻。

  幸虧吉祥路過,替她仗義執言,但烏老妖不肯放人,反倒誣賴她偷竊,結果雙方各揪著她一條胳臂“拔河”。

  已經被打得氣若遊絲的如意,只感覺身體快被撕成兩半,因而在劇痛中昏了過去。

  “請問你是……”這位漂亮的姐姐,應該不是德芳宮的人吧?

  “我叫朱兒,是皇后身邊的侍女。”她自我介紹道。

  “皇后?”小嘴愕然微張。

  “我家主子今早到上林苑散步,正好撞見吉公公和烏嬤嬤吵得不可開交,在問明緣由後,就將你帶回鳳儀宮,還請了太醫為你診治。”

  “鳳,鳳儀宮?”訝眸更加瞠大。

  “雖然烏嬤嬤一口咬定你是偷兒,但娘娘仍決定親自審理此案……你且稍候,我去請她過來。”

  話落,朱兒轉身便去通知主子。

  “親自審理?”如意的腦子頓時一片亂烘烘。

  皇后為人如何,她毫無所悉,就怕娘娘會聽信烏嬤嬤的片面之詞,說不定還對她嚴刑逼……

  胡思之際,房外已傳報,“皇后駕到。”

  她急忙想起身,不料一牽動傷處,就痛得齜牙咧嘴,甚至失去重心,往榻下裁去。

  “小心!”幸虧有人及時托住她跌滾得身軀,“你沒事吧?”

  “我——”如意剛仰首,即望見一張絕殊離俗的容顏,舌尖的詞句也化為無聲的震撼。

  老天,好美的女子呀!

  娥黛柳眉,豔唇桃腮,柔媚的風眼宛若與秋水爭光,一襲月牙白衣襯得身姿嫋娜,仿佛從畫裏走出來的天仙。

  “咳,娘娘正問你話呢。”瞧她呆愣愣的,朱兒不禁提醒。

  猛然回過神,如意結結巴巴道:“奴奴、奴婢失態了,請皇后娘娘饒恕。”作勢要磕頭謝罪。

  “沒關係。”幸虧皇后並未責怪她,還親切笑道:“你受了傷,就別向本宮行禮了。”

  “可這是宮規……”她自知身份卑微,豈敢造次?

  瞧她誠惶誠恐,旁邊的綠衫女子忍不住插句話:“娘娘都說免禮了,你管它什麼宮規?”

  “碧兒!”

  經皇后低喝,那名侍女立刻閉口,閃到朱兒後方。

  此時如意才發現,娘娘的嗓音沉啞,像被什麼東西刮磨過,聽起來粗粗嘎嘎,怪不自然的。

  殊不知,眼前這位傾國的大美人,就是經過易容的何少祺。

  他製作的人皮面具,可謂真偽莫辯,加上他深諳縮骨功,不論雌雄,皆能扮得惟妙惟肖,可惜受限於天生的低嗓,無法裝出姑娘家的嬌甜聲音。

  幸虧朝中無人見過何少妗,而近身服侍的宮女又是他的屬下,故能順利地瞞天過海。

  睨了眼嘴快的碧兒,他一轉向如意,又換回牲畜無害的笑容。“對了,聽烏嬤嬤說,你竊占了德妃娘娘的玉鐲?”

  “沒有,奴婢是冤枉的!”她連聲喊冤。

  “先別激動。”何少祺急忙按住她肩頭,就怕她扯到傷口,“你且把情形詳說分明,本宮自會論斷。”

  “是……”如意將挨鞭的經過說了一遍,而淚水也滑然落下。

  “奴婢出身雖不高,卻是踏踏實實在做人,況且奴婢位階低下,根本沒機會進到主子寢房,遑論偷東西了……”

  “別哭了,本宮相信你是清白的。”支起委屈的小臉,那珍珠般的淚滴,每一顆都揪著他的心。

  “真、真的嗎?”她吸了吸鼻子。

  “嗯。”點點頭,何少祺柔聲道:“其實家兄之前就有提過你,直誇你是個善良誠實的好姑娘,還叫本宮多關照你呢!”

  “原來如此……”莫怪娘娘會采信她的說辭。

  “你不用擔心,從現在起,你就是本宮的人了,誰要敢欺負你,本宮絕不輕饒。”他堅定地宣示。

  為營造“皇后受寵”的假像,東方旭新婚的這幾天,都待待鳳儀宮陪他吟詩誦詞、品茗對弈。

  可他感覺得出,皇上似乎心不在焉,而自己亦是心有掛念,尤其摸著如意贈的禳福袋時,他就有股偷偷去瞧她一眼的衝動。

  直至今日,何少祺才出來透透氣,碰巧遇見吉祥為了如意,與烏嬤嬤爭執,因而借此機會把人帶回來。

  “我可以……留下來?”她捏了下大腿,確定不是做夢,才欣喜若狂地道:“謝娘娘恩典,奴婢定會做牛做馬,來報答您的大德。”

  “本宮無須你做牛做馬。”他還拿絲絹為她擦臉,“只要你能早日康復,本宮就開心了。”

  “娘娘……”如意眼眶不禁再度濕熱。

  嗚嗚,好感動哦!皇后真是慈悲如菩薩,若非她傷口實在太痛,早就跪下來頂禮膜拜了。

  迎視那那對溫柔的眸子,如意赫然發覺,娘娘不僅貌似何少祺,連眼神都好像……

  不過話說回來,這兩人是兄妹,當然會有諸多雷同了。

  正想著,一名宮女慌張地入內通報,“不好了,‘蠻妃’率領大批人馬,說要向鳳儀宮討人呢!”

  蠻妃,是宮女們私下對德妃娘娘的稱號。

  這位番邦公主脾氣超壞,時常遷怒無辜的丫鬟,輕則禁食三兩餐,重則罰個十幾大板。但礙于烏嬤嬤的“鞭威”,沒人敢向皇上告狀,只能含淚繼續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來自“弱肉強食”的化外民族,克蘭可不懂得什麼叫“以德服人”,除了東方旭,她誰都不放在眼裏——包括皇后。

  根據調查,那何少妗性情溫婉,毫無架子,這種人大多是文弱好欺的“軟柿子”,所以她才敢率領僕眾,跑來鳳儀宮耀武揚威。

  乍見沒幾兩肉的皇后,她更是暗自竊喜,因為就羅刹國的審美觀,這個“扁平女”絕非她的對手。

  “傳聞皇后美若西施,今日一見,果然清瘦如柳,我見猶‘憐’……”

  可憐啦!女人光有美麗的臉蛋,是沒用的,身材若不夠前突後翹,怎麼能得到男人的專寵?

  “過獎了。”端坐在鑾鳳椅上的何少祺,也不甘示弱地道:“娘娘的粉妝才是五彩繽紛、豔光四射,耀眼得令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哼,這毒婦竟然命人將如意打得遍體鱗傷,他還沒找她算賬,她倒是自個兒送上門來了。

  “你——”沒想到皇后罵人不帶髒字,克蘭一時竟想不出反擊之詞。

  感覺那股暗潮洶湧的氛圍,鳳儀宮的奴才個個心驚膽戰,就怕“蠻妃”潑性大發,會掀了屋頂。

  但顯然他們的主子不知險惡,還挑明瞭問:“娘娘大陣仗蒞臨本宮,可是為如意而來?”

  因為起頭的開場白,克蘭就略居下風,這回她決定由第三者代答,自己再伺機見縫插針。

  一收到她拋來的眼色,侍女伊香即挺身道:“沒錯,那賤婢偷了我家主子的玉鐲,你們快把人交出來。”

  她平常就會逢迎巴結,頗得德妃的歡心,雖然幫著主子對皇后嗆聲,實屬大失敬,不過這也是她立功的好機會。

  “娘娘又沒問你話,你吭什麼氣兒?”碧兒說著上前掌嘴。

  就聽得啪啦一響,現場便陷入了鴉雀無聲。

  站在原地,傻傻的伊香只覺得臉頰又痛又麻,嘴裏還竄出一股腥味——

  啊,她牙齒斷了?

  烏嬤嬤則大為吃驚。那位元綠衫宮女年紀雖輕,速度卻快得教人猝不及防,且手勁狠辣,武藝似乎不低。

  而錯愕的克蘭,亦是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放肆!”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這宮女當眾賞伊香巴掌,不是存心給她難堪?

  在她發火前,何少祺搶先道:“如此囂張的孽奴,妹妹可得嚴加管教,免得人家笑話德芳宮沒大沒小、不懂規矩。”

  “我……”反被數落的克蘭,有如啞巴吃黃蓮。

  因為按照宮廷律法,只要皇后授意,即便是最低微的小婢,也能教訓位階高的女官,這點連皇上都無權置喙。

  儘管火冒三丈,她仍忍住氣,道:“姐姐言之有理,妹妹待下人就是太寬容了,以致她們無法無天,連主子的東西都敢動。還望姐姐速速交出偷兒,好讓妹妹帶回去‘殺雞儆猴’。”

  何少祺唇角微噙,“恕難從命。”

  “為什麼?”克蘭美目怒張,“難道姐姐想包庇人犯?”

  “非也。”優雅地啜了口茶,他慢條斯理道:“本宮只是覺得案情疑點重重,需要進一步抽絲剝繭……烏嬤嬤,勞你將這事兒再細說從頭。”

  “是。”在克蘭德的默許下,她又重述一遍虛構的劇情:“昨夜子時,如意形跡鬼祟地在主子的花窗外徘徊,隔日娘娘就發現少了一隻鐲子,老身立即想到這丫頭,才將她逮捕。”

  “原來如此。那,如意可有看見你?”

  “沒有,當時老身離她十幾尺之遙,又因為急著去解手,故未上前盤查。”烏嬤嬤自以為答得合情合理。

  可何少祺馬上抓到語病,“以那樣的距離,和你這把歲數的眼力,豈能一眼就斷定是她?”

  眸心閃了閃,她心虛地辨稱:“老身是上了年紀,但遠能眺望飛鷹,近能穿針引線,即便只有背影,也不會錯認。”

  “是嗎?那麼就請嬤嬤仔細瞧瞧,哪一位才是如意?”他掌拍兩下,朱兒即推開旁邊的花窗。

  只見窗外跪著三名宮女,她們頭兒低低,不但身材一致,髮髻亦相同,實在難以分辨。

  但話既已說滿,烏嬤嬤只得硬著頭髮瞎蒙看看。

  “呃,左邊那個。”

  那女婢應聲抬頭,結果並非如意,她連忙道:“我緊張過度,不小心指錯了方向,應該是右邊才對……”

  不料仰首的第二張面孔,又讓她出了糗。

  “怎麼猜怎麼錯,嬤嬤,您的手氣真是背哩!”碧兒忍不住嘲諷。

  “因、因為……陽光太刺目,害我一時花了眼。”老人家硬是要拗,還信誓旦旦,“中間這個絕錯不了。”

  只可惜,最後那位依舊不是如意。

  輕嗤一聲,何少祺冷然道:“嬤嬤自稱眼力極佳,可你大白天都會看錯人了,又怎能在夜半眠起時,精准地辨別嫌犯的背影?也就是說,你對如意的指控全屬個人臆測,對不?”

  “是……也不是,那人明明就很像……”她支支吾吾。

  “好個刁奴!”他佛然拍桌怒喝:“本宮給了你三次機會,可你屢認屢錯,還想狡辯?”

  “老、老奴不敢。”

  自知理虧的烏嬤嬤,已不復初時的趾高氣昂,再經那淩厲的銳眸一掃,心中更是竄起一股寒意。

  呼,這皇后不單伶牙俐嘴,還工于心計,公主實在低估她了。

  “此外,本宮還命人搜過如意的身,根本找不到玉鐲。既然物證不齊,而人證又不得采信,豈可將罪名安在她頭上?”

  何少祺的一席話,令在場的僕奴紛紛耳語,大夥兒都打從心底佩服皇后的英明。

  見自家隨從亦跟著點頭贊同,克蘭不禁惱羞成怒地道:“就算沒人證物證,這丫頭仍難脫嫌疑。”

  “話雖沒錯,可她傷勢頗重,目前還昏迷不醒……”看她乍露喜色,何少祺又故意強調:“放心,本宮已經命太醫全力救治,並吩咐下人好生照料,她絕對死不了的。”

  “勞娘娘費心了。”銀牙恨然暗咬,克蘭額角的青筋也隱隱浮跳,“但如意畢竟是德芳宮的人,無論如何,妹妹今兒非帶她走不可。”

  “哦?若是本宮不肯答應呢?”何少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耐性被逼到極限的克蘭,再也咽不下這口氣。

  “那就休怪妹妹得罪了——來人,給我進去抓那丫頭!”

  “大膽!竟敢在此撒野,你們眼裏還有皇后嗎?”朱兒斥道。

  雙方劍拔弩張,嚇壞了鳳儀宮的奴才,但因娘娘先前有囑咐,要大家作壁上觀,他們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嬤嬤,快動手呀!”仗著人多勢眾,克蘭就不信憑這幾隻小貓,能擋得了德芳宮的娘子軍。

  “……是。”儘管覺得不妥,烏嬤嬤仍聽命行事,帶人硬闖。

  朱兒和碧兒立刻上前阻攔。赤手空拳的她們,迅速就將一群走狗打得落花流水,連烏嬤嬤的鞭子也斷成兩截。

  就聽得“哎喲”一聲,老太婆已口噴鮮血,不支倒地。

  見她敗下陣來,克蘭才曉得鳳儀宮臥虎藏龍,難怪皇后能一派悠閒地啜著茶水觀戰。

  可恨啦!她原想借機興師問罪,給對方下下馬威,哪知竟然碰了一鼻子灰,甚至是灰頭土臉。

  “嬤嬤不要緊吧?抱歉,我這兩位侍女年輕氣盛,不懂得要敬老尊賢,還請妹妹海涵。”何少祺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雖然心有不甘,但顧及奶娘的傷勢,克蘭只得命人扶起烏嬤嬤,悻悻然道:“咱們走。”

  克蘭落荒而逃的消息,很快就成為宮中笑話。

  有的覺得大快人心,譏笑她自取其辱;也有的額手稱慶,認為後宮由睿智的皇后統馭,必能維繫太平……

  聽到這些評語,如意非但沒有“一吐怨氣”的痛快,反倒捏了把冷汗。畢竟克蘭貴為羅刹公主,萬一她負氣回娘家向國王告狀,而引發兩國戰爭,那該怎麼辦?

  正憂心忡忡,忽聞嚷嚷聲:“如意姑娘,瞧瞧誰來看你了?”

  “吉祥?”她驚喜萬分,作勢要起來。

  “別動別動,你躺著說話就好。”

  見吉祥三步並兩步地上前制止,帶路的小順子忍不住調侃:“是呀,不然扯到傷口,小祥子會心疼的。”

  他原本在龍華殿伺候,跟吉祥的交情好到只差沒同床共寢,直到皇上大婚,才轉調鳳儀宮。

  “小順子——”一記白眼射過來。

  “瞭解!我馬上滾,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了。”以為兄弟是嫌他礙眼,小順子便識趣地閃開。

  待他走後,吉祥即道:“如意,你別把小順子的屁話擱在心上,他呀,有時就愛亂開玩笑。”

  “沒關係啦!”如意靦腆笑了笑,“其實,也難怪小順哥誤會,因為你對我真的照顧有加。還有,那日要不是你幫忙維護,我這小命早休矣。”

  “咱們情同兄妹,幹嘛客氣?……對了,你是犯了‘蠻妃’的哪一條禁忌,為何她要置你於死地?”

  “這點皇后也問過我,但我實在不清楚。”

  搖搖螓首,她一臉無辜。

  “不論如何,至少你已經脫離魔掌了。”瞥見她掌背的鞭痕,吉祥不禁心疼地執起她的手,罵道:“那烏老妖也真夠狠,害你留下這些難看的疤痕,以後怎麼嫁人哪?”

  “我從來都不敢奢想以後的事……”水眸閃過一絲悵然,但如意隨即強顏歡笑道:“而且就算我嫁不了人,還有你做伴,不是嗎?”

  她所傾慕的男子,可是貴為國舅爺,將來娶得若非名門千金,便是望族之後。既然註定此生無緣,她又何必做白日夢、徒增自己的痛苦?

  何況吉祥早做好打算,要陪乾爹羅總管提前退休,還說會帶她一塊離開皇宮,相信有這位知己相伴,她應該不會太寂寞。

  可在第三者眼中,兩人惺惺相惜的手拉手,卻是極其親昵的動作。尤其她後頭那句話,更像在互許終身。

  “咳!”一聲輕咳打斷他們的交談。

  見皇后施施然而來,吉祥連忙叩拜:“奴才吉祥,叩見娘娘千歲千千歲!”

  “平身。”何少祺語氣淡漠,一轉向欲起身的如意,馬上變得親切。“別行禮了,你還帶著傷呢!”

  “是……”粉臀於是挨回長榻。

  故意漠視吉祥的存在,何少祺一坐上朱兒挪來的凳子,就噓寒問暖道:“今兒感覺好點沒?”

  “謝娘娘關心 ,奴婢好多了。”

  “拿過來。”他喝令道,碧兒呈上一隻黑色瓷瓶,“這是西域貢品雪肌再生膏,你每日塗抹個三回,傷口很快就癒合,也不會留下疤痕。”

  “這、這太珍貴了,奴婢受用不起。”

  這雪肌再生膏乃是以天山紫貂油、梨果仙人掌……等十幾種珍貴藥材煉製,其功效除了療傷止血,更能讓粗糙的膚質變得光滑細緻。

  前陣子,德妃才向皇上討賞,可惜皇上不允,沒想到皇后輕易就要到,還轉手賞給了她,這事若讓德妃知曉,不氣死才怪。

  “怎麼,難道你想抗旨?”何少祺故意板起臉孔。

  “奴婢不敢……謝娘娘恩典。”

  待她乖乖收下,他才掛回笑容,道:“另外,本宮還讓人挑了幾本閒書,你留著慢慢看,免得無聊。”

  “有人陪著奴婢,奴婢不會無聊的。”如意甜然一笑。

  “哦?”墨眸慍然往旁邊一掃,何少祺酸酸地挖苦:“看來,宮裏的太監好像都太閑了。”

  雖然如意說過,她視吉祥如姊妹淘,可人家不見得把她當成哥兒們。何況這小子風流俊俏,一張嘴又能言善道,要虜獲她的芳心,並非難事。

  察覺皇后不善的口氣,機伶的吉祥趕緊解釋:“啟稟娘娘,奴才是適巧送東西到鳳儀宮,就順便來看看如意。”

  “是呀!其實我們才講沒幾句話。”如意也幫忙澄清。

  何少祺原想借題發揮,但見她憂心的模樣,似乎很怕吉祥會受責罰,於是暫且隱忍下來。

  “聊聊是無所謂,不過你身子骨尚弱,最好別在涼亭久待。”說著水袖一甩,“朱兒、碧兒,扶她回房。”

  “是!”兩人應聲上前攙扶。

  臨去前,何少祺還回眸瞥了一眼,那抹夾雜著濃厚的警告意味,直教吉祥不寒而慄。

  乖乖,他是哪里做錯了?

  為何皇后會露出那種……充滿敵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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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2: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何少祺才卸下琅瑺的珠翠,門外即傳來輕喚聲:“娘娘……”

  “如意?”他連忙讓朱兒將她攙進來,還賜了座。“你應該在榻上歇息的,怎地下床了?”

  “奴婢擦了雪肌再生膏,傷口果然迅速結痂,故前來感謝娘娘恩賜。”

  其實她住的梅香院,離皇后的寢室並不遠,可娘娘非但不用她過來叩安,還到她房裏探視好幾回。

  “本宮只是依家兄指示,多關照你一些,算不了什麼。”盯著她好不容易回復血色的小臉,何少祺含墨的眸底儘是疼惜。

  而他直勾勾的注視,竟教如意恍了下神——唔,那對溫柔的目光,愈看愈像何大哥……

  感覺心鼓怦然擂動,她不禁為這短暫的幻覺而赧然。

  “呃,不知道娘娘是否就寢了?”

  “還沒呢!”瞧她欲言又止,何少祺便對侍女道:“你先下去吧,本宮想跟如意聊聊。”

  若純為道謝,她白天多得是機會,又何須急在此時?因此他猜想,這丫頭應該有別的事情。

  朱兒一退下,他即開門見山地問:“說吧,你找我什麼事?”

  哇,好厲害哦!一眼就看穿她心裏藏著話。

  “聽說……娘娘這兩天胃口不佳,老是眉頭深鎖,奴婢非常擔心,所以斗膽來請問,您是為了何故而發愁?”

  皇后為人隨和,私下還叫她以“你我”稱呼,但尊卑有分,她又受恩於人,怎麼能逾越分寸?

  “你真的想知道?”墨瞳染上複雜難解的色澤。

  “嗯。”聽那低啞的嗓音,似乎哉壓抑著什麼,如意不禁聯想到:“莫非娘娘是……為了奴婢而苦惱?”

  記得皇上大婚初期,與皇后天天如膠似漆、濃情蜜意,可一恢復早朝,就沒再臨幸鳳儀宮,而這由熱轉冷的分水嶺,恰好在她被收容之後。

  雖然她是無辜的,但娘娘庇護德芳宮的嫌犯,又重傷烏嬤嬤,以克蘭公主霸蠻的脾性,哪忍得了下這口氣?

  說不定,皇上就是受不了她的一哭二鬧,在不想膛進渾水、兩邊都不得罪的情況下,才閃得遠遠的。

  “……”何少祺未置一詞,只是神情肅穆地瞅著她。

  沒錯!他的情緒確實是因她而浮動。

  他原先只是把這丫頭當成妹妹,直到目睹她奄奄一息的模樣,那種心如刀割中還夾雜著可能失去她的恐懼,終於讓他明白如意在他心底的分量,早已超越“友誼”的界限。

  尤其見她和吉祥握著手,還對人家露出燦笑,他不禁怒火中燒,差點就上前拉開兩人,一拳送那小子上西天。

  但冷靜下來後,何少祺除了感到可笑,也感到不可思議。

  真沒想到,一直視女人為“麻煩”的他,居然在不知不覺中為這小妮子動了心,甚至為她醋勁大發……

  而他的默不作聲,更讓如意認定自己的猜測無誤。

  “因為奴婢的緣故,讓鳳儀宮與德芳宮失和,還害您被聖上冷落,奴婢真是該死。”她萬分自責。

  何少祺不禁啼笑皆非,“你扯哪兒去了?”

  “娘娘的恩德,如意無以為報,不如就……”她雙膝一跪,“由奴婢出面頂罪,平息這場紛爭,反正我這條賤命也不值幾個錢。”

  “傻丫頭,你好不容易逃離虎口,我怎麼能再讓你去送死?快起來。”他伸手要拉她。

  “不!”如意執拗地道:“除非娘娘答應奴婢,否則我就長跪不起。”

  “你……”既然勸不動,何少祺索性將她抱起來。

  “啊?”想不到皇后外表嬌嬌柔柔,力氣居然這麼大?還有,她以前怎麼都沒注意到,主子的胸部似乎……平了點?

  發愣之際,她已經被抱上臥榻。

  “你給我坐好!”他喝聲按住她,道:“聽著,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而是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何少祺突然煞住口,是考量到自己進宮的任務,不宜在此時兒女情長。

  不過,他今天若沒交代清楚,恐怕如意還是會鑽牛角尖,所以他仍得找個理由搪塞。

  “因、因為皇上喜歡的是別人,但礙於某種因素,他無法與那人締結良緣,才封我為後。”

  其實他講的也沒錯。東方旭想娶的人是少妗,可惜她失蹤了,他這做大哥的只好代為收拾善後。

  如此勁爆的秘辛,讓如意不禁瞠大秀眸。

  “原來……”娘娘只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其實皇上對我毫無情愛,他會連日待在鳳儀宮,不過是給我做面子,同時敷衍朝臣。”

  愈掰愈流暢,何少祺甚至掩面假泣,精湛的演技可比專業的戲子。

  如意卻信以為真,隨即掉下淚來,還難過得抱著他一起哭。“嗚嗚……娘娘實在太可憐了。”

  嚇,這丫頭怎麼哭得比他還慘烈?但也因為她有顆良善的心,他才會深深被她吸引了,不是嗎?

  “或許這就是我的命,怨不了別人。”順勢摟緊嬌軀,何少祺語氣聽似無奈,其實心中竊喜不已,“不過幸好有你……”

  天啦,這小妮子的身子又軟又香,連頭髮的味道也好好聞哦!

  “我?”如意表情微愣。

  “不曉得為什麼,本宮對你一見如故,感覺特別投緣,有你作伴,我就不會寂寞了。”拉著她的小手,他肅然道:“所以,你絕不能離開我,更不許你去德芳宮自投羅網,知道嗎?”

  在確定自己的感情後,他除了立誓保護如意,更要防止它被別人搶走,而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她牢牢綁在身邊。

  “奴婢明白了。”為了不負主子的厚愛,如意馬上點頭承諾,“往後就由奴婢伺候娘娘,為您分又解勞。”

  “太好了。”捨不得放開懷裏的佳人,他進一步要求:“反正皇上近日忙於國務,不可能臨幸鳳儀宮,今晚你就陪本宮睡吧。”

  雖然拐她同寢,實在有損君子之德,但只要能借機親近佳人,他不介意當個卑鄙小人。

  “嘎?這……不太好吧?”如意面露難色。

  這張用來孕育龍胎的紫檀鑾榻,乃以靈犀山的神木打造,若讓低賤的她躺上去,會不會“褻瀆”了它的靈氣?

  何況,她睡覺還有個怪癖,就是會不自覺地“移動”,萬一壓壞皇后的千金之軀,那還得了?

  “難道,你忍心讓本宮孤單地守著這淒冷寂靜的空閨?”何少祺故意裝得可憐兮兮,來博取她的同情。

  “那……好吧,奴婢就謹遵懿旨,陪娘娘就寢。”如意便放下紗帳,乖乖躺在外側。

  兩人又聊了些話,她就不敵困意,很快跌入夢鄉。

  覷著那張甜美的嬌顏,何少祺確定她真睡著了,才抓起散在枕邊的一撮青絲,湊至鼻間吸嗅。

  不料佳人忽地翻了個身,藕臂還橫上他胸膛,微仰的秀顏近在眼前,仿佛在誘人侵犯。

  俊龐忍不住稍稍前傾,往那粉嫩的小嘴一印……唔,這朱唇不僅溫潤香軟,還帶著花般的清香呢!

  儘管血脈為之賁張,儘管很想深入品嘗,但他卻不敢摩挲太久,否則這小妮子若突然醒來,豈不糗大了?

  離開香唇的此時,何少祺不禁後悔把人騙上床。唉,心儀的姑娘就在身邊,可自己什麼也不能做,這無疑是世上最殘酷的極刑呀!

  而這一夜,他就在分身繃疼的折磨中,輾轉反側到天明……

  擦了雪肌再生膏的如意,傷勢不但迅速復原,皮膚還比以前光滑,連原本長而來繭的掌心,也回復嬰兒般的細緻。

  只是她天生勞碌命,實在過不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在元氣恢復七成時,就急著要和其他的宮女攤勞役。

  可何少祺哪捨得讓心上人吃苦?但禁不住央求,他才勉強答應,讓她清掃自己的寢房。

  比起德芳宮永遠有做不完的工作,如意覺得現下的生活,就像仙界般逍遙自在,而這些全是皇后賜給她的。為了回報主子的恩賜,她打掃起來特別賣力,每個角落都不放過。

  “咦?這不是……”

  發現龍鳳繡枕下壓著的荷包,正是她當日送給何少祺的禳福袋,如意不禁覺得奇怪,為何東西會出現在這裏?

  “小丫頭在想什麼?”身後冷不防有人問。

  “娘娘?”回頭見是主子,如意連忙下床要穿鞋。

  哪知一腳踩了個空,眼看鼻子就要撞到地板,她嚇得閉上眼睛,可下一瞬,她已安然落入一雙有力的膛臂中。

  “你沒受傷吧?”千鈞一髮救到人的何少祺,比被救人的人還緊張。

  “沒……”如意愣答道。

  是她的錯覺嗎?怎麼皇后焦急的口吻,與何大哥如此相仿?

  “我不是說過,在本宮房裏一切禮儀全免,你何必慌慌張張的?”萬一摔傷了,他可是會心疼的。

  “奴婢一時忘記,就跳下來了……”

  瞥見她手裏的禳福袋,何少祺反應很快地道:“曖,我正發愁找不著這東西,沒想到被你尋獲了。”

  “奴婢是在枕頭底下發現的。”她趕緊呈上。

  “多謝了。這可是我向大哥求了好久,他才勉為其難出借的‘寶貝’,還警告我不得有半點損傷呢!”

  原來是皇后開口要借,並非何少祺隨手轉送,得知他非常珍惜自己的贈物,如意不禁好開心。

  “請問娘娘借它有何用途?”她好奇地問。

  “因為它的圖樣精美,針鑿細緻,我本來想依樣繡一個給皇上,可惜繡得歪七扭八,只好作罷。”

  “娘娘若喜歡,奴婢可以再做一個……”脫口後,如意才難為情地坦承:“呃,不瞞您說,其實那荷包是奴婢親手縫製,送給國舅爺的。”

  “真的?想不到你手藝這麼巧。”熱絡地拉起她滑嫩的小手,他又問:“那你除了刺繡,還擅長什麼?”

  自經歷那難熬的一夜,何少祺就沒再邀她同寢,除了不想“引火自焚”,他也不敢保證,下回是否還能把持得住。

  此外,他白天忙著和羅總管討論後宮瑣碎,以及簡化禮規等事宜,晚上又得出宮打探妹妹的消息,順便處理商務機要,簡直分身乏術,更別提找時間陪如意了。

  幸虧有孫嬤嬤幫忙照料,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她兩頰豐腴不少,特別是那張小嘴水水潤潤的,教人看了真想撲上去咬一口。

  沒察覺他墨瞳中耀動的火簇,如意答道:“奴婢進宮前,曾在布行打雜過,也略懂些織布和染布的技巧。”

  “真巧,本宮正想要裁一條披肩,不如由你來幫我做吧!”其實何少祺是怕她無聊,才找些輕鬆地活兒給她打發時間。

  “我可以嗎?”小臉燦然發亮,但隨即轉為擔憂,“可奴婢怕做得不好,會令娘娘失望……”

  “你就當作是試驗,失敗了也沒有關係。”

  說定之後,何少祺即命人準備所需的器具,並騰出後院的一間房子充當工作坊。

  隔天,如意便進行采青及浸泡。

  除了買來的礦料,她還就地取材,從花園裏摘來各式花草,利用水溫的差異,將色素溶解出來,製成青、黃、赤、白、黑等五種染液,再加以混合,攫取其他的顏色。

  這些步驟不僅費工,也頗費時,稍有差池,色度就差了一大截。再經浸染、漂洗、曬布、繃布、碾布等程式,待她做出理想中的布料,並將之裁縫成披肩時,又過了數日。

  “啊,終於完成了……”收了針線,如意揉揉酸澀的眼,心想不知娘娘睡下沒?

  雖然時候不早,但皇后為研擬新的後宮規章,最近都比較晚就寢,這會兒拿東西過去,應該不會打擾到主子吧?

  來到雕樑畫棟的寢房前,她往虛掩的門縫張望,卻不見半個人影。

  “難道她在沐浴?”

  逕自踩進室內,如意將披肩放在床頭,而走道那端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也證實了她的猜測。

  臨近京畿的驪山,因為富含豐沛的硫磺泉脈,經過引流,每座宮殿皆設有湯屋,讓帝王及後妃們得以隨時享受“溫泉水滑洗凝脂”的樂趣。

  “好安靜哦,莫非只有娘娘一人?”

  這可能性極大,因為皇后曾在庵堂修行三年,凡事喜歡自個兒動手,平常也不太讓宮女伺候寬衣。

  不過,主子終究是主子,沐浴的時候,怎麼可以沒人在旁服侍?

  心思一兜繞,她原本要退出寢房的腳步,便轉向湯屋……

  “娘娘,我是如意!”

  “糟了……”泡湯泡到快睡著的何少祺,一聽到聲音,立刻以“彈指神功”滅掉燈火。

  自入主鳳儀宮,他就規定二更天后,除了貼身侍女,任何人都不許接近寢房,以便夜間行動。

  當然,這項禁令並不包括如意。

  為體恤屬下連日來跟著自己忙進忙出的辛勞,他今晚特別讓朱兒和碧兒早點去歇息。撤開兩人後,他才一時興起,想泡個熱湯舒活筋骨,不料就在這空檔,這丫頭居然跑了進來?

  “咦?火怎麼熄滅了?”頓時失去光明,如意心口一跳。“娘娘別怕,奴婢馬上為您點亮它。”

  “不、不用了,我不怕黑……”就怕穿幫啊!

  “那怎麼成?這裏伸手不見五指,地上又濕滑,萬一娘娘摔跤了,奴婢可擔待不起。”

  如意憑著印象,在黑暗中摸索,希望能快點找到火摺子,哪知辨錯了方位,反而向湯池靠近。

  “危——”險啦!

  夜視力甚佳的的何少祺,正要發出警告,但她已經絆到池邊的石階,撲通摔進水池。

  雖然溫泉池的深度不及一人高,可如意不諳水性,加上過於緊張,一時間竟踩不著底,以致連連吃了好幾口水。

  “唔、唔唔……”

  “如意!”唯恐這丫頭溺斃,何少祺趕快把人撈起來。

  “咳咳……”難受地嗆出口鼻間液體,等她回過神,才猛然發現雙手所觸及的,是一副平板結實的胸膛。

  怎麼會有男人?

  這疑問才閃過腦海,她喉嚨即進聲尖叫:“啊——”

  “噓!”大掌迅速捂住檀口。

  以為他動了殺機,如意更奮力掙扎。這一刻,她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主子會不會受傷害。

  不行,我一定要保護皇后……這強烈的意念,竟讓她萌生一股勇氣,以利牙反擊。

  “嘶!”只聽得對方輕抽一聲氣,就鬆開了箝制。

  趁此機會,她揚聲喊道:“娘娘快逃,有刺客——唔、唔……”其餘的字句因二度落水而中斷。

  何少祺見狀,趕忙又將她抱起來。

  “放開我……”如意絲毫不領情,還拳打腳踢地罵著:“臭刺客,你休想傷害娘娘,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憑白挨了幾拳——雖然不痛不癢,何少祺既感無奈,又覺得好笑。

  但唯恐引起騷動,他也顧不得是否會暴露身份,便沖口道:“你冷靜點,我不是刺客。”

  “……何大哥?”聽到熟悉的磁嗓,憤慨的粉拳立即僵住。

  “對,是我。”何少祺說著托起嬌軀,放到池邊的石階上,以免她再度成為落水狗。

  “天啦!”如意驚喜萬分,不禁忘情地以手描繪那張雖然看不清,卻稜角分明的俊容。“真的是你!”

  只不過,在確定危機解除的同時,她緊繃到極限的精神也跟著崩潰,化為驚魂未定的珠淚。

  察覺滴到胸口的熱液,何少祺連忙問:“你怎麼了?”

  “你、你差點嚇死人家了……”方才她以為是刺客闖入,正打算跟他同歸於盡呢!

  “抱歉。”心疼地輕拍她抖得厲害的肩,“若是我早點表明身份,也不會害你虛驚一場了。”

  不料他柔聲的撫慰,反而勾出如意更多的情緒。

  對啦,都是這男人的錯!還有,他提前返回京城,為什麼不通知一聲,害得她日夜牽掛、相思成災。

  “嗚嗚……”愈想愈委屈,淚就掉得愈凶,而原先壓抑的低泣,也轉為縱聲大哭。“哇啊……”

  面對佳人的淚如雨下,何少祺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但見“雨勢”似乎沒停歇的跡象,他一急,便低頭堵住她的嘴。

  “唔?”被這唐突的舉動嚇到,如意一時間竟忘了哭泣,只是呆瞪著杏眸,任由他輕薄。

  其實何少祺的初衷,是要制止她繼續嚎啕,可這朱唇實在太誘人了,讓他忍不住又頂開貝齒,滑入牙腔。

  果不其然,她的檀口蘊藏著無比芬芳的滋味,他不禁懷疑,這小妮子進來之前是否吃了蜜,否則怎麼連唾沫都是甜的?

  除了甘美的瓊漿,教人欲罷不能,這副玲瓏的身子,更令人欲火焚焚。隔著濕透的衣衫,他完全能感受到她雙峰的飽滿與柔軟,要不是理智的提醒,他早就獸性大發,把她給吞了。

  承受熱舌急切的索求,如意只覺得他的濡沫如迷藥,令她頭腦一片昏然,若非有雙鐵臂緊箍著無力的腰,她已經癱軟到滑進水裏了。

  一會兒,何少祺終於鬆手,讓懷裏的可人兒得以順口氣。

  但微喘的如意,仍是一副傻愣模樣,直到摸了摸腫脹的嘴唇,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你、你你你……”

  捂著羞燙的兩頰,她呐呐半天,就是難以開口質問,為何他要咬她的嘴,還吮吸她的口水?

  “對不起,因為你太激動了,我怕驚擾到其他的人,情急之下就……”何少祺尷尬地解釋。

  對於自己的脫序行為,他也相當訝異,但他並不後悔吻了如意,甚至覺得意猶未盡。

  而且話說回來,這小妮子光是掉幾滴眼淚,便令他手足無措、方寸大亂,可見她對他已深具影響力。

  因此,他便認定將來“非卿莫娶”,就不知經過那一吻之後,她是否同樣“非君莫嫁”?

  “你是國舅爺,進宮來見親人也是應當,為什麼怕驚擾——”如意這才猛然想起——“咦,娘娘怎麼不見了?”

  “娘娘?”何少祺莞爾一笑,“就在你面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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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2: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稍後,兩人各自換了乾淨衣裳,何少祺便全盤托出,他代替妹妹嫁進宮中的緣由。

  “原來如此……”即使瞭解了他的初衷,如意仍有一點不懂。“可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還騙我說去西域,難道你信不過我嗎?”

  見她抿著唇,一副受傷的表情,他連忙解釋:“不是的,因為冊封大典攸關本朝威信,皇上希望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除了家父家母,以及隨我入宮的兩名屬下,並無人曉得此事。”

  “也對。”如意受教地點點頭,道:“畢竟宮中人多嘴雜,若不慎走漏風聲,一切的計畫就白費了。”

  “那麼……你不生我的氣了?”何少祺試探地問。

  她搖了搖腦袋,笑道:“既是聖上之命,何大哥豈敢不從,而我又怎麼能生你的氣?”

  雖然被耍得團團轉,不過她性情本就良善,更不愛跟人計較,只要事情一說開,馬上就釋懷。

  “謝謝你的諒解。”他總算松了口氣,“我還是得向你賠罪,方才在湯屋對你……”

  “沒、沒關係啦,事情過去就算了,我不會在意的。”如意急忙打斷他的話,因為一想到那羞人的情景,她的臉就快冒煙了。

  “你不在意?”

  蹙著眉頭,何少祺不禁被弄糊塗了。初吻對姑娘家而方,何其珍貴,可她怎能說得雲淡風輕,不當一回事?

  “是我貿然闖入湯屋在先,接著把你當成刺客,還對你又咬又踢,所以……咱們也算扯平了。”

  如意羞低著頭道。她相信何大哥應是無計可施,才用這種方式制止她的哭泣,當然就不會怪罪於他。況且,她的初吻能獻給傾慕的男子,這輩子了無遺憾了。

  殊不知,這番話有多傷何少祺的自尊心。

  剛才親嘴時,這小妮子毫無反抗,他還以為是兩情相悅,可她現在卻撇得乾乾淨淨,難道只是他在自作多情?若是如此,那他選在這時候表白,豈不是太冒險了?

  雖然,他大可用權勢得到她的人,但他不想這麼做,畢竟強摘的瓜不甜,而他要的,是一顆真摯的心……

  察覺到氛圍的僵凝,如意趕緊轉移焦點,反問道:“那,你有皇后的下落了嗎?”

  “沒有。”不想讓彼此更尷尬,他也暫且壓下那份失落感,說明:“不過日前有人受託送來一封短,上頭竟是少姈的筆跡,寫著‘返京途中,平安勿念’八個字。只是不曉得她人身在何處,為什麼遲遲未歸,我們也正朝這條線索去追蹤。”

  “太好了,我相信她應該平安無事,而且很快就會回來了。”如意說著走向床榻,拿起裁好的披帛,“這是我剛完成的披肩,如果何大哥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它保留下來,直到娘娘返回嗎?”

  “當然……”何少祺眸光一閃,立即追問:“你這織染的技巧,是否來自‘餘家布坊’?”

  “你怎麼知道?”她好訝異。

  “因為這料子薄如蟬翼,卻又堅韌難斷,和‘霓裳羽衣’如出一轍,我才做此推測。”

  餘家布坊最負盛名的代表作,就是“霓裳羽衣”。它色彩繽紛,如夢似幻,擺動時彷若仙袂飄飄,因此被前指定為御用布疋。

  然而在四年前,餘家竟企圖以劣等品魚目混珠,經皇室發現,不但撤銷其禦牌,還查封了所有財產。

  儘管何少祺多方打探,欲延攬布坊的師傅為自己效力,可惜那些人若非遷居異鄉,便是已經老病亡故。

  原以為技術繁複的“霓裳羽衣”,恐將從此失傳,想不到今日得以一見,他興奮得都快跳起來了。

  “實不相瞞,餘家布坊正是先祖父創立的。”輕聲一歎,如意這才道出自己的身世。

  她父親余勤展乃余家長子,母親趙紅袖則名聞江南的“神繡”,原本一家和樂融融,可惜爹娘相繼過世,布坊就落入叔父余守業手裏。

  不同于大哥的勤勉好學,余守業只知吃喝玩樂,沒幾年光景,便敗掉大半的家產。偏偏他不懂技術,又愛亂出主意,因而氣走不少老師傅,才埋下日後交不出貨的惡果。

  縱然他有心善待侄女,但妻子吳氏氣量狹小,老把如意當下人使喚,甚至在家道落敗後,將她賣入宮中……

  聽完她坎坷的遭遇,何少祺不禁義憤填鷹,道:“豈有此理,你叔叔嬸嬸簡直不是人!”

  可受害者只是置之一笑,“其實叔父待我不薄,也幸虧嬸嬸讓我去布坊打雜,我才有機會學到不少東西。”

  什麼?那對夫妻不但霸佔余家產業,又為了圖自己溫飽,狠心把她賣為奴隸,這樣還叫“不薄”?

  “你、你……我真是敗給你了。”何少祺瞪眼道。

  雖然這丫頭的思考邏輯,讓他聽得好想吐血,可往另一方面想,世間又有幾人及得上她寬闊的心胸?所以羅,這麼仁厚的好姑娘,他絕不能因為一點挫折,就輕易放手……

  “何大哥?”怯怯喊了聲,如意實在不明白,何以他前一刻還氣呼呼的,這會兒卻抿唇暗笑?

  何少祺忽地抓著她的手,道:“如意,你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

  “以你的天分,不該埋沒在宮中,等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請求皇上除去你的奴籍,你可願意來我的布莊幫忙?”

  他勾勒出美好的藍圖,用意是想把她先騙回家,再利用近水樓臺之便,拐來當老婆。

  “真的嗎?”眸心為之一亮。

  如意對刺繡織染一直很有興趣,只是對自己的手藝沒啥信心,沒想到她初次嘗試做出的“霓裳羽衣”,就獲得何少祺賞識,這可是莫大的肯定。

  忽而,她又想到——“不行,我已經答應吉祥了。”

  “你答應他什麼?”不會是嫁給他吧?

  “我們說好了要一起開飯館,屆時由他掌廚,我負責跑堂兼收帳……”

  基於對何少祺的信任,她毫無保留說出吉祥的計畫。

  可這單純的計畫聽在他耳裏,卻像一套居心叵測的陰謀論,腦中還浮現兩人“夫唱婦隨”的畫面。

  好你個賊太監,手腳竟然這麼快?

  “這計畫是不錯,但仍有變數。據我所知,皇上相當倚重吉公公,不太可能讓他陪羅總管告老還鄉,若是他走不了,你該怎麼辦?”

  對,他一定要叫東方旭留住那小子,最好讓他在宮裏待到老死,一輩子都別想再動如意的腦筋。

  “此外,經營飯館並非你的長項,不如布莊的工作駕輕就熟。何況你還是餘家唯一的傳人,想必伯父伯母在天之靈,一定也希望你能重視‘霓裳羽衣’的光環吧!”

  不愧是做生意的,他字字句句都說得合乎情理、切中人心。

  “我……”猶豫地咬著下唇,如意真的好掙扎。

  畢竟吉祥幫她那麼多忙,還期待著能和她共創事業,她若中途“變節”,不是太沒義氣了?

  看出她已經動搖,何少祺又道:“若是你不好跟吉公公說,就由我來開口,相信他應該會賣我這‘皇后’一個面子吧?”

  這臨門一腳,果然讓她點了頭。

  “那就有勞何大哥了。”

  如意會答應何少祺,除了喜歡這份工作,另一項因素,就是日後有了這層主雇關係,兩人便能有更長時間的接觸。

  雖然她很清楚,何大哥是為了取得“霓裳羽衣”的技術,才遊說她加入何家布莊,但只要能見到戀慕的男子,她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得知“假皇后”的秘密後,如意現在看他穿女服的模樣,反而覺得滑稽好笑。

  “何大哥真有一套,居然能模仿女子千嬌百媚的儀態……”正想著,忽然聽見有人提到她。

  “你不覺得尊主待如意特別好?”碧兒問。

  朱兒只是淡然地道:“他對每個人都一樣好。”

  事實上,這對姐妹來自百花門——一個曾被江湖歸類為“邪魔歪道”的神秘殺手組織,但自從被何少祺接管後,大家就脫離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因此眾弟子無不感謝他的再造之恩。

  “哪有一樣?如意在鳳儀宮的待遇,幾乎等同女官,而且尊主看她時,眼神格外溫柔,他不會喜歡上那丫頭了吧?”

  碧兒的性情雖然大刺刺,倒不至於連這點細微處都瞧不出。但也因為顧著聊天,她並未發現自己談及的人,就蹲在花叢裏。

  “喔,那又怎樣?”

  沉穩內斂的朱兒,語氣依舊不興波瀾。

  無須妹妹提醒,她早就察覺到,總是與女子保持距離的尊主,對如意毫不避嫌,還熱情地邀人家秉燭暢談。

  而那一夜,她就在外頭靜靜守著,直到天明。

  雖然以尊主的為人,應該不至於起色心,隔天她也技巧地證實了,如意仍不知皇后為男人假扮,但由此可見,這傻乎乎的丫頭在何少祺心中,確實佔有一席之地。

  不過,朱兒並不打算告訴妹妹,這兩人曾經共寢一室,否則碧兒必會將此事轉述給某人聽,那就麻煩了。

  “可尊主儀錶堂堂,又富可敵國,甭提京城有多少名媛盼能得到他青睞,咱們百花門隨便挑一位姑娘,也堪堪強過如意呀!”碧兒輕蔑地道。

  比起前任尊主忽晴忽雨的怪脾氣,何少祺謙沖有禮,作風開明,又英俊倜儻,莫怪有不少師姐妹暗暗傾心。

  這麼優秀的男人,卻看上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這件事若傳回百花門,肯定有人覺得不服氣,尤其是小師妹黎美瑤。

  她是總管黎姥姥的侄女,因父母雙亡,才來投靠姑姑。不料老尊主一見這孩子就很喜歡,不但收為義女,還極為溺愛,因而把她寵成任性驕蠻的個性,連姥姥都管不了,直到新尊主繼任,她才稍稍收斂。

  淡瞥妹妹一眼,朱兒反問:“你沒聽過‘情人眼裏出西施’嗎?”

  其實,她起初也不理解,為何尊主對如意情有獨鐘?但相處一陣子後,她就發現這姑娘善良又可愛,特別是那副毫無城府的憨甜笑容,很容易讓人想與之交心。

  “那美瑤該怎麼辦?她對尊主癡情不己,還誓言‘非君不嫁’……”碧兒憂慮地道。

  她與黎美瑤相仿,又是很談得來的朋友,相信固執的小師妹,必然不會就此甘休。

  “夠了!”低喝一聲,朱兒鄭重地警告:“尊主的私事,你我都無權過問,至於小師妹那邊,你也別多嘴了,聽到沒?”

  “好啦,我知道啦……”

  直到腳步聲遠去,如意才敢讓憋了半天的胸腔,大大喘一口氣。

  為感謝大家的照顧,她打算染幾條絲絹,分送給其他宮女,所以就來到花園尋找適合的材料,卻意外聽見這段八卦。

  “她們口中的‘尊主’,應該是指何大哥吧!”

  對於碧兒的懷疑,她是覺得很好笑,可朱兒為何沒反駁,還說“情人眼裏出西施”?

  另外,百花門是什麼地方?而那位“癡情不己”、“非君不嫁”的美瑤姑娘,又與何大哥有何關係?

  成堆的疑問在如意心中盤旋,指尖突然一抹刺痛。

  “嘶……”她的抽氣聲,恰好引來了正在尋找芳蹤的何少祺。

  “原來你躲在這裏。”探頭瞧見她食指有血,他馬上擠進花叢,緊張地問:“怎麼受傷了?”

  “只是被利草劃到,沒什麼大——”她話未完,何少祺便抓起那根玉指,送進嘴裏。

  他、他居然吸她的……

  如意愣了下,小臉迅速染上紼紅。

  因為他舌尖傳來的熱氣,轟地沖向她腦門,這暈暈然的感覺,不禁讓她想起上回親吻時,那股在嘴裏化不開的濃烈滋味。

  “幸好割得不深。”何少祺吸淨了血珠,才煞有介事地解釋:“小時候,我若不慎弄傷指頭,家母就會幫我舔一舔,說也奇怪,傷口很快就不疼了。”

  明知這小妮子容易害臊,可她發窘時的無措模樣,既逗趣又可愛,害他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

  “喔。”含糊應一聲,如意趕緊抽回手。

  的確,被吮過的指頭變得熱熱麻麻,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但,何大哥又不是她娘,怎麼能對她做出這麼……這麼親昵的舉動。

  莫非他真的喜歡我?芳心才雀躍地一跳,她隨即又想:不可能呀,世上美女何其多,哪輪得到我這根蔥?

  況且,以她低微的出身,根本進不了何家的大門,所以她還是少胡思亂想,也別奢求不屬於自己的幸福……

  “在發什麼愣?”俊顏突地貼近。

  呵,這丫頭一會兒害羞傻笑,一會兒又皺著眉頭,腦袋瓜不知在想些什麼東西。可至少,何少祺能從她的表情讀出喜怒哀樂,而這正是他喜歡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沒有……”如意窘然退了幾寸,避開拂來的熱息,“我在想,你今兒怎麼沒易容,還穿回了男裝?”

  “成天戴著面具,還要運功縮骨,其實挺累人的,所以我向皇上告了假,出去逍遙幾天。”

  何少祺所擬的新版宮廷禮規,已交付羅總管執行,而德妃自被勒令閉門思過,也不敢再出來作亂,後宮暫時算是平靜。

  至於妹妹的下落,也陸續傳來一些消息,而且確定她還平安活著,所以他才改放鬆心情,到宮外透透氣。

  “但你不在的話,誰來扮皇后?”如意反問。

  “放心!我已傳令下去,說本宮要‘齋戒禮佛’,為皇上與百姓祈福,暫時不接見任何人。”

  “那你打算去哪里?”即使只有小別數日,她心裏也很不舍。

  “可能到三河縣走走吧。聽說那邊正舉辦廟會,除了可以看雜技表演,還有市集可逛……”見她面露欣羨之色,何少祺便問:“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熱鬧?”

  如意低落的情緒,馬上因他的一句話而翻揚,“我、我可以嗎?”在眼巴巴地眨著,猶如渴望主人賞賜骨頭的小狗。

  “當然。”他憐愛地揉揉她的頭髮,笑道:“快去收拾行李,咱們稍後就從密道出發。”

  三河縣,乃三大江河匯流之處,船隻往來頻繁,南北雜貨亦在此流轉,尤其朝廷將港口擴建後,很快就成為十大繁華縣城之一。

  既是靠水吃飯,每年的河神誕辰,該縣便會舉辦隆重的祈福法會,以祈求行船平安,除了廟方邀請的戲班,許多外地的商販也會來共襄盛舉,讓慶典更加熱鬧。

  就見街道熙來攘往,兩旁的攤子擺賣著各式吃食或用品,雜技班的吆喝聲更是此起彼落,教人目不暇接。

  看得眼花了亂的如意,不由得想兒時,爹娘也曾帶她去逛廟會,還買了風車跟糖葫蘆,當時的她真的好幸福……

  察覺她目光走著在賣糖葫蘆的攤商,心有靈犀的何少祺,馬上掏錢買了兩串。“來,你嘗嘗。”

  “謝謝你……”她接手舔了一口,“好甜哦!”

  “你慢慢吃,我這裏還有一串。”含笑的墨眸溢滿寵溺。

  “你不吃嗎?”如意覺得奇怪。

  “我對甜食比較沒興趣。”

  咽了咽暗湧的唾沫,其實他最想吃的,是那張誘人的唇。尤其她伸出粉舌輕舔時,他真巴不得化身為糖葫蘆,享受她的“眷顧”。

  唯恐再瞧下去,會忍不住衝動當街吻人,何少祺趕緊撇開視線,假裝流覽周圍的攤位。

  事實上,他對廟會的活動毫無興趣,只因為如意曾提及童年往事,他才帶他來重溫舊夢,順便找機會試探她的心意。

  “大爺,要不要買副耳環?”小販一看來客的穿著,便知是富家公子,馬上熱烈地招呼道:“我這兒有翡翠、瑪瑙、珍珠、珊瑚……等款式,全是上等貨,包管尊夫人喜歡。”

  何少祺但笑不語,隨手拿起一款,並以眼神詢問一旁的如意。

  怕惹人誤會,她連忙澄清,“我、我不是他夫人。”

  “得了,我瞧你這模樣,也知道你是丫鬟。”小販不屑地道,當她只是幫忙拿東西的跟班,卻不知自己勢利的態度,已經惹惱了客人。

  “不看了。”何少祺立即放下耳環。

  “大爺,您怎麼不挑了?”

  “一個會把寶玉錯當石頭的俗人,我就不信他賣的貨有多高級。”撂完各方面,他就拉著如意離開,還邊罵道:“狗眼看人低,什麼東西嘛!”

  “其實那位老闆也沒說錯,我本來就是丫鬟呀……”如意小聲地道,不懂何大哥在氣什麼。

  何少祺已經很不爽的臭臉,頓時又黑出三條線。厚,這小笨蛋怎麼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不過,如意明明長得清秀可人,為何沒人發現到她的美?他不禁停下腳步仔細打量她……

  啊,有了,問題就在於她衣著太樸素,又脂粉未施,各滿街花枝招展的姑娘相較,難怪不夠顯眼。

  “怎麼了?”如意摸了摸臉,以為沾到糖葫蘆渣。

  “你……”眼角瞥見有人在賣頭飾,何少祺順勢將她往前一攤,“喜歡什麼儘管挑,何大哥買給你。”

  “不用了。”她猛搖手,不敢讓他破費。

  “咱們難得來三河縣一遊,總要帶點紀念品回去,才不虛此行。”說著抓起數支發簪子,輪流在她頭上比了比。“嗯,這款樣式很不錯,這珊瑚的顏色也挺美的……”

  看他不顧路人的眼光,認真地在幫自己挑選,如意除了感動在心,也忍不住想問:“何大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喜歡你,所以想寵你呀!

  何少祺幾欲脫口的答案,到了舌尖又改為:“咱們是朋友,朋友之間送些小東西,也不為過吧!”

  雖然他善於談生意,卻不曾談過感情,所以更要步步為營,譬如——這人來人往的大街,就不適合告白。

  “朋友……”這經過深思熟慮的措詞,卻讓如意徹底幻滅。

  對呀,何大哥不止一次強調過,他是以朋友的立場關心她,她怎麼還時不時想些有的沒的?

  驀然,旁邊一陣推擠,那推力之大,不但讓如意撲進他懷裏,兩人還雙雙跌倒在地。

  “啊!”發現自己壓著何少祺,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俊唇微揚地扶起嬌軀,“只要你沒受傷就好。”

  那溫柔的淺笑,既令如意心動,也令她心痛。

  何大哥,請你別對我這麼好,否則我如何斬斷對你的妄念?壓抑著內心的悸動,她低頭拍拍裙子的塵土,才察覺——

  “咦,我荷包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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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什麼荷包?”

  “是水藍色的,上面繡了荷花,裏頭放著你的琥珀墜子……奇怪,它剛剛還在的呀。”如意焦急地蹲下來尋找。

  “莫非是那個小子?”何少祺沉吟道:“你等著,我去幫你找回來。”

  其實,剛才他扶如意起身,即瞥見一位小乞丐匆忙地跑開,極可能就是嫌犯。

  憑著敏銳的眼力,及上乘的輕功,他很快在附近的窄巷追到人,而那少年也正好翻看戰利品。

  “呵呵呵,今天真是大豐收……”哪知高興沒多久,到手的荷包即被截走,“喂,還給我!”

  “笑話,這是我朋友的東西,憑什麼還給你?”

  早在買糖葫蘆時,何少祺就發現他在周圍晃來晃去,於是警覺地將銀兩揣入懷中,不料這小子竟轉而對如意下手。

  “你是……”

  赫然認出這位貴氣公子,正是物主的同伴,他轉身就想溜。

  “站住!”但對方的速度更快,伸手一揪,猶如老鷹抓小雞般,輕易地將他衣領提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騰空的雙腳掙扎地踢了幾下,眼看心知跑不了,便討饒道:“大爺,小的是因為餓慌了,才動手行竊,請您念在小的頭一次犯案,原諒我吧。”

  “好個‘頭一回’犯案?”何少祺冷笑地扯開他腰帶,十幾貫錢就叮叮咚咚地掉出來。“你小小年紀,扒技就如此高明,長大還得了?走,跟我去府衙見官。”

  “不要啊……”髒兮兮的臉蛋瞬間發白,“小的上有生病老母,下有弟妹嗷嗷待哺,大爺若把我抓去關,就沒有掙錢養他們了。”

  “哼,愈是慣犯,愈善於撒謊,白癡才會上你的當。”他嗤之以鼻。

  “真的了!”少年拼命擠出兩滴淚,“小的承認不是初犯,但剛才所言句句屬實,只要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小的保證會改過自新,拜託……”

  這時,不放心的如意已經趕到,也聽見了他的懺悔,於是代為求情。“何大哥,你就信他一回,放過他吧。”

  “可是——”這小子目光狡點,分明是在演戲嘛。

  他尚未應允,如意就扳開他手臂,還幫少年拉整破爛的衣衫,柔聲問:“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年紀多大了?”

  “我我、我叫小拓,今年才……十三歲。”

  那抖著厲害的聲音,聽起來像嚇壞了,但對小拓而言,這只是他博取別人同情的伎倆之一。

  “看你身子這麼單薄,就知道沒幾餐溫飽。”如意馬上拿出另一串糖葫蘆,“這你先拿去止饑,免得餓壞了。”

  瞪著色澤鮮紅的糖葫蘆,小拓差點流出口水,可畏於另一雙監視的厲眸,他哪有膽子吞下去?

  “別怕,這位大爺是好人,不會為難你的,不過你以後絕不能再當偷兒哦。”如意翹起小指,“來我們打勾勾。”

  那溫柔的聲音,似乎有催眠的力量,讓他迷迷糊糊地照做,待回過神,兩人已經蓋完印。

  “好極了,姐姐相信小拓是個乖孩子,一定會遵守諾言。”說著,她從腰間掏出幾綻銀子,塞進他手裏,“這是我存了幾年的工錢,雖然不多,起碼能讓你們全家撐一段時日,你要好好收著,可別丟了。”

  聞言,一股暖流湧上小拓的胸口。

  想不到這位姐姐沒半句責備,反倒獻出積蓄,實在有夠好騙耶!

  可是……可是為何他毫無僥倖得逞的快意,還產生濃濃的愧疚感,甚至覺得很想哭?

  “好了,快點回家吧,免得家裏人擔心。”如意推了推遲疑的他,提醒道。

  “喔。”低低應了聲,小拓走了幾步,又回頭覷了眼那張和善的笑臉,才快速離開。

  直到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弄盡頭,何少祺才沒好氣的吭聲;“放虎容易抓虎難,你不怕那小子賊性不改,反讓更多人受害?”

  “我相信小拓,他會改邪歸正的。”如意語氣十分堅定。

  “你呀,”以扇柄敲她固執的腦袋,他警告道:“這麼容易就相信人,遲早會吃大虧。”

  “若是如此,我也認了。”如意調皮地吐吐舌。

  看著她可愛的表情,何少祺哪還氣得起來?

  唉,想不到精明如狐狸的他,竟會喜歡一個輕易就被小孩騙過的蠢蛋,莫非這就是“一物克一物”?

  而如果,這輩子他註定栽在如意手上,那他也只好……認了,誰教他無可救藥地愛著她。

  回頭又到剛才的攤位買了發簪,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正討論今晚要到哪兒落腳,忽聞一聲嬌呼——

  “少祺哥?”

  話說何少祺的師父空空子,與百花門尊主淩波子原是同門師兄妹,甚至論及婚嫁,卻因為一點誤會反目,兩人自此分道揚鑣,四十幾年都沒往來。

  直到空空子往生前,才交代愛徒,日後若遇到師叔,務必代他轉達悔恨及思念之意。

  沒想到隔年,何少祺就碰巧救了被仇敵重傷的淩波子,並送她回來百花穀,還轉述了師父的遺言。

  得知師兄仍深受自己,淩波子感動之餘,竟以殘存的內力震斷心脈,決意追隨愛人下黃泉。她臨終時,還宣佈傳位給師侄,並要求所有女弟子對天發誓,效忠新尊主。

  何少祺雖然當場拒絕,但因師叔長年以奇毒控制屬下,他若不從,就拿不到解藥,他只好勉強答應。

  一辦過喪事,他立刻廢除百花門“殺盡天下負心漢”的宗旨,並以“桃源莊”的名號,在三河縣開設客棧。

  等生意步上軌道,再跨足藥材、餐飲等行業,兩年內擴展了十幾家店,讓每位姐妹都能依其所長,各司其職。

  不過何少祺只在幕後策劃,除了開業當天有來視察,之後就不曾再踏入客棧,一切細節全將由黎姥姥執行,故商場中無從曉得身為布匹商的他,其實就是桃源莊的主人。

  因為他行事一向低調,不喜歡樹大招風,再者,他也不習慣被百花門的弟子“伺候”。

  每次見面,她們又是朝拜、又是奉茶的,不論他如勸說,這些已經“奴化”慣的弟子,仍堅持禮不可廢。

  或許對別的男人而言,有諸多美女為自己效力,是求之不得的豔福,但何少祺卻覺得是一種束縛,所以這次他來三河縣,還刻意避開客棧所在的城東區,以免驚擾大家。

  熟料,他竟遇上一個最最麻煩的人物——

  “少祺哥,我終於見到你了……”

  看到聞聲而回首的男子,確實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黎美瑤不禁激動地沖上前抱住他。

  “美瑤?”訝然的俊眸閃過一絲驚惶,“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在百花穀悶得慌,於是求姑姑帶我出來見習。”她噘志嘴兒道:“那天你沒說一聲就離開,你可知道人家多掛念你?”

  上次何少祺提前回百花穀祭拜老尊主,她卻因一步之差,沒能見上一面。

  這回姑姑帶人來客棧培訓,她便吵著要隨行,因為三河縣離京城約五十裏路,說不定可以溜去找少祺哥。

  哪知到這裏五天了,姑姑卻把她看著牢牢的,連逛街都叫師姐陪同,害她根本沒機會開溜。

  黎美瑤正想著該如何脫逃,不意就在萬頭鑽動的群眾中,瞥見一道熟悉的背影,真是天助她也。

  “我……”沒錯,他就是因為怕她“格格纏”,才嚇跑的呀!

  此外,另外兩名弟子已經趕到。

  “小師妹,你幹嘛跑這麼快……尊主?”

  “你們也來了?”何少祺趕緊推開懷裏的“八爪魚”,道:“這是不適合說話,咱們先回桃源莊。”

  既然被發現了,他索性走一趟客棧,再找機會脫身,主意打定,他便朝站得遠遠的如意招手,示意她跟上來。

  “少祺哥,我跟你說哦……”

  黎美瑤立刻緊挨著他,嘰嘰喳喳說著出穀以來的見聞,讓人毫無介入的餘地,而如意則默默隨行。

  儘管她早有預料,文武雙全的何大哥,應該不乏喜歡的對像,可當她目睹他和別人親昵的模樣,心頭你不免一陣酸澀。

  但她並非吃醋,更不敢妒嫉,只是感到懊悔。

  唉,倘若他沒跟著來,也不會落得美瑤姑娘一出現,自己就變得很多餘的尷尬場面了。

  片刻後,他們抵達桃源莊。

  早一步獲報的黎姥姥,和一些位價較高的弟子,已在門口恭候,但為免張揚直到將主子迎入偏廳,她們才行大禮。

  “吾等參見尊主,願尊主福祿永享、萬壽無疆……”

  如意不禁看傻了眼——哇,這陣仗一點也輸皇宮的排場呢!

  不過,何大哥不是以布莊為業的嗎?什麼時候也開起了客棧,還被這些貌美的姑娘稱為“尊主”?

  “各位快請起。”何少祺苦笑了下,慰勉道:“聽說姥姥帶姐妹們來此見習,真是辛苦您了。”

  當初,他就是相中三河縣的水陸樞紐優勢,才把這裏當作百花門拓展事業的第一站。

  而隨著港口的蓬勃開展,桃源莊的生意果然蒸蒸日上,甚至成為連鎖分店的幹部培訓中心。

  “不敢當,這是屬下分內的出現。”黎姥姥接著問:“對了,尊主不是在宮裏嗎?怎麼會……”

  三個月前,何少祺突然飛鴿傳書,請她協助追查妹妹的下落,後來又調朱兒、碧兒進宮支援,這段期間,雙方始終保持著聯繫。

  “我來三河縣辦點私事。”他一語帶過,“對了,這位余如意姑娘,是我繡坊的師傅,麻煩帶她到桃花院的西廂休息。”

  “屬下遵命。”應聲的中年美婦,轉而對貴客頷首,“我是這裏的掌櫃徐英,余姑娘這邊請。”

  見如意猶豫地望向自己,何少祺柔聲道:“你先隨徐掌櫃回房梳洗,等我忙完公事,就去看你。”

  “是……”

  她一離開,黎美瑤即忍不住問:“少祺哥哥,你何必招待一個小小的繡工,睡最上等的廂房?”

  桃花院是特地為尊主而保留的落院,並不對外開放,連她沒資格享用,那丫頭怎麼可以入住?

  “放肆!尊主決定的事,哪輪得到你來碎嘴?”黎姥姥立即訓斥。

  雖然余姑娘相貌普通,可從尊主在房間上的安排,她就明白此女的“地位”絕不普通。

  尤其何少祺溫柔的語氣,截然不同于待屬下溫和有禮,實則隔著淡漠的距離,相信明眼人都瞧得出,尊主對她極為看重。唉,也只有美瑤不知天高地厚,真把人家當一般的繡女。

  “可是她——”

  搶在侄女爭辯前,黎姥姥就命令道:“我還有事向尊主報告,你到前頭幫其他人的忙吧。”

  她不是不明白侄女的意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丫頭纏得愈緊,只會讓尊主躲得愈遠。

  “好了。”被姑姑的厲眸一掃,黎美瑤只得先行退下。不過出去前,她仍回首補了句:“少祺哥,那咱們晚點再聊羅!”

  桃花院分為東西兩邊,中間坐落著蓮花水池,周圍花木扶疏,在月色照映下,顯得分外清幽。

  而廂房精心的佈置,更教人咋舌。

  從茶幾坐椅、檀木香榻,到明鏡妝台,無一不是精雕細琢,連牆上也嵌著夜明珠,不時散發出柔色光暈,增添浪漫的氣氛。

  此外,後面還有熱水不斷的洗浴間,寬大的浴池至少能容納四名壯漢,如此奢華的陳設,幾可比擬皇宮。

  如意一沐完浴,徐掌櫃就派人送上晚膳,並轉告尊主遲些才能過來。然而時至二更,何少祺仍不風蹤影,她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她倒不是擔心什麼,只是是想跟他聊一聊,雖然……他們在旅途中已經說了不少話,可是分開不到三個時辰,她就思念起那磁性的嗓音了。

  望瞭望對面的屋子,內廳透出的光線顯示有人,如意來回又踱了幾步,才鼓起勇氣跨房間。

  穿過花園,她來到東廂,不意瞥見半掩的門扉內,黎美瑤就坐在何少祺腿上,兩人的臉還貼得好近好近……

  “呵!”她不由得倒抽口所氣,而這細聲也暴露了她的存在。

  “如意?”

  見到她慌忙地跑開,何少祺想要去追人,卻被黎美瑤一把扯住。“別理她,我話還沒有講完呢。”

  “你先回去,明兒再談。”他敷衍道。

  “才不要,你每次都騙人家,然後一溜煙跑掉。”摟著他的脖子,她紅著臉兒道:“少祺哥,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說著奉送香唇。

  “胡鬧!”何少祺大手一推,害她冷不防摔在地上。“你一個姑娘家,應該潔身自愛,豈可輕佻地勾引男人?”

  撐起差點開花的汾臀,黎美瑤不解地問:“你幹嘛這麼生氣?難道你不喜歡我主動嗎?”

  “這非關主動不主動,而是我對你毫無感覺。”

  念在她是師叔的義女,又與黎姥姥有血緣關係,何少祺不便給她難堪,才再三包容。不料這種溫和的方式,反倒讓美瑤得寸進尺,看來,他應該把立場表達得更清楚。

  “為什麼?是不是……我長得不夠美?”

  這些年來,黎美瑤總以自己的容貌為傲,直到出了百花谷,方知天涯處處是芳草,因此她才急於和少祺哥定下關係,免得他被別的姑娘搶走。

  “你是很美,可我心裏早有了人,實在無法接納你。”

  言畢,何少祺就朝西廂奔去。

  “如意,我有話要跟你說。”他揚聲道。

  “……我、我睡了。”

  擦了擦眼淚,如意趕緊脫下外衣,跳到床上當縮頭烏龜。

  聽那倉惶的應聲,帶著異常的鼻音,他又不死心地拍著門板,“我知道你沒睡,快開門吧。”

  “很晚了,還是等明天……”話未說完,即傳來“砰”的一聲。

  “我一刻都是不能等了,”踹門而入的何少祺,直接就沖到床邊,掀開被子,“聽我說----你哭了?”

  其實這一路行來,他數度以“眼神”放電,可如意似乎沒啥感覺,一下了就轉移注意力,令他大感挫敗。

  可沒想到,她因為誤會他和美瑤有曖昧,而躲回房間偷哭,足見這小妮子心裏是在乎他的。

  “沒有,是沙子跑進眼睛裏了。”作勢揉了揉發紅的眼,她牽強扯動嘴角,“何大哥找我什麼事?”

  “關於剛才的事,我一定要跟你解釋……”他極欲澄清。

  “別說了!”如意卻搶著介面,“你們郎才女貌,又兩情相悅,難免會情不自禁,這點我完全能理解。”

  “不,是美瑤她----”

  “你不用擔心,”她再度打斷,而且愈描愈黑,“你與黎姑娘幽會一事,我絕對不會洩漏半句,畢竟閨譽對姑娘家的很要緊的。”

  “該死的,你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再三被誤解的何少祺,不禁火大的吼道:“我喜歡的人是你,不是美瑤!”

  “什麼?”耳膜被震得嗡嗡響,如意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你開玩笑的吧?”

  “我的樣子像開玩笑嗎?”他橫眉豎目、咬牙切齒地問。

  呃,是不太像!

  “可我明明看見你和黎姑娘在親熱……”

  那一幕,讓她的心像被撕裂般,痛到快不能喘氣,所以她才急急避開,免得看到更多不堪的情景。

  “那是她一廂情願,硬要賴坐在我腿上,不巧就被你撞見。”何少祺接著保證,“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嚴正拒絕了美瑤,她應該不會再來纏我了。”

  如意則聽得一愣一愣,心想:有美女投懷送抱,他居然不要,這男人的腦筋是有問題嗎?

  “怎麼,你不相信?”瞧她一臉狐疑的。

  她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奇怪,世上比我美、比我好的姑娘多得是,你怎麼會喜歡我?”

  “感情本來就是主觀的東西,難以用客觀的條件去比較,最重要的是彼此的‘感覺’。”

  何少祺深深看她一眼,續道:“當你笑時,我會跟著開懷;看你受委屈,我的心會很疼;若是你被欺負,我也不禁跟著動怒。這種相互影響的情緒,是我不曾在別人身上感受的,尤其每次與你獨處,我就忍不住有股……”他拉長了尾音,卻頓住語句。

  “有股什麼?”如意好奇的追問。

  “想親你的衝動!”

  話落,何少祺即俯下頭,噙住豐潤粉唇,

  “唔……”驚瞪著大眼,如意料想不到他竟然有這種“衝動”。

  一如初次的體驗,在觸及薄唇的瞬間,她的嘴就微微發麻,當滑舌擠入津腔,她的思緒更紛亂如麻。

  奇、奇怪,何大哥是喝了酒嗎?否則這氣息怎會如此的醇厚醉人?

  醺醺然想著,如意不自覺地伸出丁香,隨著他的嬉弄而舞動,還交纏出閃亮的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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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2 00:43: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須臾,何少祺自芳腔抽離,以食指勾起如意唇邊的唾絲,喃道:“別怪我情不自禁,是你的嘴兒太甜了。”

  見她兩手緊捏著襦裙,一副想找地洞鑽的窘樣,他哂然一笑,開始說起自己的經歷。

  “我十四歲那年,就拜在先師空空子門下,而師父的第一堂課,便是教我認清人的‘本性’。”

  “……”愛聽故事的如意,忍不住稍稍抬起頭。

  “他將我喬裝成叫化子,並讓我到寺廟前乞討,結果香客們紛紛掩鼻而過,連口中常念‘我佛慈悲’的住持,也拿棍子驅趕無。偏巧,那天有位官家夫人帶女兒來上香……”

  那位小姐年僅十三,曾陪母親上何府串門子,相貌出眾,舉止端莊,頗得夫人誇讚,還有意與對方結秦晉之好。

  可當何少祺以“乞兒”的面目向她行乞時,她竟一反柔善,朝他吐口水,並命家丁拿石頭砸他,那副刻薄的嘴臉,令他永生難忘。

  多年來,他易扮成各種角色,也看盡人情冷暖,更深切美貌、名利、地位,全是虛浮的青椒,唯有趨勢的一顆心,才是世間的無價寶……

  “所以,即便醜若無鹽,只要心地善良,她在我眼中就是美麗的;反之,如果心腸歹毒,就算她貌似天仙,我都不屑一顧。”

  聽到這裏,如意終於瞭解他的眼光,何以會與眾不同了。

  “說了這麼多,你該明白我對你是認真的吧?”何少祺執起她的手,問:“那你呢?你對我又是什麼感覺?”

  從如意熱情的反應,顯見她對他的吻“非常”有感覺,但他仍想聽這小妮子親口承認。

  “不、不知道……”羞低了臉兒,紅如煮熟的蝦子。

  “你是真不知,還是假的不知?”劍眉微挑。

  “我……我……”小嘴張張合合,就是沒有勇氣說出來。

  雖然他的告白很動聽,可如意心裏仍覺得不踏實,畢竟何少祺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哪可能平白讓她撿了便宜?也說不定,這只是南柯一夢,一旦她向他靠近,夢就醒了……

  “你再不說,那我只好‘逼供’了。”

  不耐地扣住她腦勺,何少祺再度欺上芳唇。

  記得師父曾道,世上的女子莫不口是心非,但即便她們嘴巴不誠實,她們的身體卻騙不了人。

  為驗證空空子的定律,他特別加深了這個吻,以“旁敲側擊”的方式,挖掘這張蚌殼嘴的秘密。

  面對悍舌的攻勢,小丁香毫無招架之力,幾回攪和,如意就放棄抵抗,任他予取予求。

  趁她應付不暇,何少祺撇開單衣,空襲豐聳的山丘。雖然隔著肚兜,無法直視其中的風貌,可他感覺得到手裏的蜜桃,是那麼軟嫩有彈性,才摸幾下,就如地發過的麵團般脹起。

  “呵,你這兒慢慢變大了……”

  “哪里變……啊?”茫然睜開眼水眸,如意才發現他正按著自己的胸脯,不禁嚇得想起身。

  何少祺卻扣住纖腰,反貼上她的背,這姿勢不僅讓她難以脫逃,那雙從腋下環來的大手,更能遊刃有餘地在兜衣內穿梭。

  “在我問完口供前,你哪兒都不准去。”他托著油膩的嫩乳,虎口一收一放,徐緩的把玩,熱唇更滑至頸間,朝她耳邊吹氣。

  “告訴我,你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

  哪、哪有人這樣逼供的?根本是存心欺負她嘛!但礙於他的威脅,如意只能囁囁嚅道:“我……歡……”

  “我聽不見,再大聲點。”他故意重捏了下椒乳。

  “唔!”這警告的力道,立即讓她提高音量:“我也喜、喜歡你。”

  “真的?”何少祺繼續搓擰著小小乳粒,讓它變得又尖又硬,“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一陣戰慄從乳蕾而來,讓她呼吸變得急促,“不……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看來我得‘大刑’伺候了。”說著,他便撩起裙擺,往她褻褲探去。

  “你做什麼?”如意駭然大驚。

  “別怕,”何少祺邪肆一笑,“我不會強行佔有你,只會慢慢的折磨你,直到你對我沒有任何隱瞞。”

  “不……”掙扎中,狼爪子已越過淒淒草原,直攻神秘園地。

  如意感覺到分撥開肉辦,碰觸細縫內的花蕊,接著就一陣酥麻……天啊,一向正人君子的何大哥,怎麼會這得如此邪惡?

  奇怪的是,他手指才動了幾下,她就渾身發軟,幾乎使不上力,莫非他會施法下咒?

  “快住手,我說就是了。”不敢再做無謂的抵抗,如意趕緊坦白道:“其實我們認識沒多久,我就偷偷仰慕你了。”

  “好極了。”雖然得到滿意的答案,何少祺並未放開她,還一手狎弄椒乳,一手按搓著花苞。“那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撫摸你嗎?”

  “嗯……”這雙邊的夾攻,帶來令人亢奮的快慰,也將如意推入意亂情迷的境界,“喜歡……”

  “感覺舒服嗎?”精礪指腹挑逗地刮核芽,他從涓涓的濕澤,便知這小妮子動了春情,於是乘勝追擊。

  “舒服……”已把羞恥拋在腦後的她,果然乖乖的有問必答。

  “那這樣呢?”長指滑入花徑,緩緩來回抽動。

  “好刺激。”強烈的快意,讓如意忍不住嬌氣吟,還情不自禁地分開雙腿,期待他更深入的愛憐。“何大哥……”

  “少祺。”何少祺命令道:“從今以後,你只能這麼喊我。”

  幾經周折,終於弄明白她的心意,他迫不及待就立下規定,享用這等待已久的主權。

  “少,少祺,我好熱哦。”

  雖然他的愛撫很舒服,可她腹下卻凝聚起一股莫名的熾熱,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燃燒。

  “我知道,因為我也是。”輕嚼她小巧圓潤的耳垂,何少祺微啞的沉嗓,同樣壓抑著渴望。

  想不到小妮子的身子如此窄緊,他伸入的中指,完全被花肌緊緊銜咬,倘若兩人真的結合,那滋味不知會多銷魂。

  儘管欲火奔騰,但如意是個好姑娘,應該要明媒正娶,以八人大轎迎進門,所以他才極力克制,沒把她的衣衫剝了個精光。

  隨著邪指加速的抽搐,如意很快就達到歡愉的頂點。

  “啊!”春水應聲洩湧而出。

  半響,她被高潮沖散的三魂七魄,才從雲端回歸軀體,就聽何少祺揶揄道:“小東西,你的反應真是熱情呢!”

  看到他攤開的指掌,沾滿了亮晃晃的淫液,她不禁窘得無地自容。“你、你真是壞。”

  “對,我是很壞,但是只是對你,可獨享被我欺負的權利。”他嘿嘿一笑,賴皮地道:“現在你全身都讓我摸透了,這下子非嫁我不可了。”

  “你——”嬌羞地瞠他一眼,如意才恍然明白,原來這男人百般挑逗她,不是為了逼供,而是要逼婚。

  “好了,不逗你。”何少祺捧起她嫣紅粉頰,正色道:“如意,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願意……嫁給我嗎?”

  迎上他的墨眸,那款款的深情中還摻雜著憂慮,似乎害怕會遭到拒絕,她不禁一掃身份懸殊的顧忌,欣喜的投入他懷抱。

  “我願意!”

  當如意被啾啾的鳥叫聲吵醒,已經過了辰時。

  “哇,我怎麼睡這麼晚?”

  她立刻下床梳洗,卻在更衣時發現鎖骨下方,有幾道深淺不一的印子——

  那全是何少祺留下的吻痕。

  想到情郎所許的承諾,如意就覺得好甜蜜,再想到昨兒被他撫遍了身子,她更是臊極了。

  心神正蕩漾,外頭傳來徐掌櫃的聲音。“余姑娘,你醒了沒?”

  “醒了。”她連忙開門,“對不起,我起晚了。”

  “沒關係,尊主已有吩咐,說姑娘旅途疲累,會睡得遲些,叫我們別太早來擾你清夢。”示意下人將餐盤端上桌,徐英又關切的問:“這裏的床,你睡得可慣嗎?”

  “很、很習慣。”如意心虛地應道。

  昨兒何少祺還談起他經營的事業,以及和百花門的淵源,直到四更天才離開。當然了,這之中兩人免不了又一番卿卿我我。

  “對了,少……他人呢?”雖然兩人已互許終身,但在外人面前,她實在不好意思直呼何少祺的名。

  “尊主外出了。我們有批藥材走水路要送到北方,哪知船行至鄰縣就出事受損了,所以他和姥姥前去瞭解損失的狀況,可能傍晚才會回來。”

  “這樣啊。”

  她不怪何少祺把自己丟下,跑出去忙公務,只是經過一夜的濃情蜜意,突然又分開——即便才小別幾個時辰,她心裏仍會感到寂寞。

  見她露出失望的神情,徐英又道:“尊主還說,姑娘若覺得無聊,可由屬下陪同,帶你四處走走。”

  “不用麻煩了,你們客棧的生意在忙,我自個兒去就行了。”

  用完膳,如意再度前往廟會。

  昨天兩人抵達三河縣時,已過了午時,而後發生荷包被扒的插曲,又巧遇黎美瑤等人,所以市集還逛不到一半。

  打算今兒就把它逛完,她優閑地參觀各種玩意兒,渾然不察有雙美眸,正怨毒地瞪著自己。

  來至人潮較不擁擠的北大街,她發現有位婆婆獨自坐在角落,無精打采地喊著:“來呀,來買刀了……”

  老人家瘦骨嶙峋,腳前攤開的破布上,擺著十來把生銹的刀子,若非缺了角,便是掉了柄,莫怪無人上前搭理。

  “婆婆,你刀子多少錢?”隨手挑了支,如意並非真的需要,只是心生憐憫,幫忙捧個人場。

  “不論大小,統統一貫錢。”難得有人光顧,老人家開心地補充道:“姑娘,你別瞧這些刀破破舊舊,這便是名匠打造,材質極佳,只要稍微磨過又是一把鋒刀了。”

  “既是名匠之作,我豈能占您便宜?我就以三倍的價買了它吧。”說著掏出三貫錢。

  這些錢是臨出門前,徐掌櫃硬塞給她的,正好拿來做善事。

  “多謝姑娘,您真是慷慨的好人……”感激地收了錢,老婆婆怕她被割到,還特別用而把刀麵包妥。

  買了東西,如意繼續往下走,不意與一位男子擦撞,只聽各“哎喲”一聲,對方就跌坐在地。

  “大爺,您不要緊吧?”趕忙把人扶起,她一時沒細想,嬌小的自己怎麼能輕易撞倒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

  “無妨……”尋人順勢抓著她柔荑,道:“真對不起,我眼睛瞎了,看不到路,還請姑娘見諒。”

  唔,這妞兒長得白白淨淨,看起來挺可口的。

  “沒關係。”不自在的抽回手,如意一點也不喜歡這位爺兒的碰觸。但心思單純的她,並不認為對方是故意輕薄,只是碰巧就摸到了。

  “在下許祝三,敢問姑娘尊姓?”

  “敝姓餘。”她望了下四周,不禁問:“許大爺是獨自一人嗎?”一個眼盲之人,怎會有興趣上街?

  許祝三歎了口氣,道:“我原本和朋友來逛廟會,沒想到竟與大家走散了,不知姑娘可否發發慈悲,帶我回城郊的住處,我家人定會有所酬謝的。”

  “這……好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不過酬謝就免了。”如意瞧他態度有禮,不像壞人,所以就答應了。

  “咦?那不是好心送我錢的大姐姐嗎?”坐在街角的小拓,恰好瞥見她的身影,“奇怪,她怎麼會跟潑皮許祝三走在一塊?”

  於是他悄悄跟蹤,就見兩人步出城外,來到一座荒廢的屋子……

  “許大爺,您確定是這裏嗎?”如意踏入斑駁的大門,但除了幾張破舊的桌椅,根本沒半個人影。

  “是啊,”壯碩身軀跟著擠入屋內,“這地方雖然破了點,不過相當隱密,絕不會有人來打擾我的好事。”

  “好事?”她狐疑地回頭,卻見許祝三俐落地將門閂上,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當,“你,你不是瞎子。”

  “我要是瞎了,怎麼能把你這美姑娘騙來此?”他拉開腰帶,陰側側地笑道:“放心,爺兒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想和你樂一樂。”

  “別過來……啊?”如意嚇得後退,不意被地上的石塊絆倒,整個人往後一仰,跌躺在草堆上。

  糟糕,大姐姐有危險了!

  聽到裏頭有驚喊,小拓本想沖進去救人,可考量到自己絕非那無賴的對手,他只好暫時離開,奔回城裏救援。

  “原來你比我還性急,這麼快就擺好姿勢了。”咧嘴一笑,許祝三如餓狼般撲向柔弱的小羔羊。

  “你這淫棍……放開我……”

  如意雖奮力抵抗,可粉拳難敵狼爪,只聽到唰唰幾聲,她的上衫和長裙即成了碎布。

  “嘖嘖,想不到你瘦歸瘦,奶子還不小嘛!”他大力揉捏著兜衣下的豐乳,差點滴下口水。

  “不——”眼看魔爪已住褻褲,她急情之下,就抓起掉在旁邊的鈍器往上戳。

  “哇”的痛呼一聲,許祝三大腿插了把刀,不禁惱火,劈哩啪啦就呼她好幾巴掌,罵道:“臭娘兒們,竟敢暗算你爺兒我,簡直找死!”

  “啊、啊!”慘叫連連的如意,只覺得臉頰陣陣火辣,接著金星在眼中亂竄,讓她天旋地轉。

  可在失去意識前,她仍忍不住在心中呐喊——

  少祺,快來救我……

  “大姐姐,我們馬上就到客棧了。”

  當如意幽然醒來,映入曈心的不是她殷殷期盼的何少祺,而是從城裏找到援兵的小拓。

  據他所述,在帶人趕到時,許祝三已不見蹤影,因此他就向附近農家借了一輛騾車,並與同伴聯手將昏迷的她抬上車。

  也是了,那淫徒既已得逞,哪可能還留在原地?

  雖然她昏了過去,不曉得後來的情況了,可殘破的衣衫和裙上的血跡,也在證明一件事——她被玷污了。

  而這殘酷的事實,就像五雷轟頂,轟得如意魂不附體。

  天啊,命運之神是故意捉弄她嗎?否則怎會讓她才嘗到幸福的滋味,轉眼又將她推落痛苦的深淵?抑或者,方才她所經歷的一切,只是場惡夢?

  見她半聲不吭,兩眼蔚然,小拓除了擔心她的腦袋被許祝三打傻了,更為自己的懦弱而自責。

  昨兒離開小巷後,他忍不住又回頭跟蹤如意,故而知道她落腳桃源莊。其實他並無惡意,只是想找機會道聲謝謝,不料她今天就出了意外。

  可恨的是,他沒能保護大姐姐周全,假使他別那麼怕死,直接就沖進去與色狼博鬥,或許她還有機會逃走。

  “怎麼回事呀?”見門外幾個襤褸少年,扶著一個姑娘下騾車,店內的客人紛紛側目。

  徐英看到她狼狽的模樣,也嚇了一大跳。

  但她畢竟見過風浪,馬上就恢復鎮定,先解下披風披在如意身上,接著叫來一位丫環攙她去擦藥,然後將小拓帶到偏廳許多詢問細節。

  表情呆滯的如意,則像個傀儡般被扶回房裏,直到臉頰滲入藥膏的涼氣,才如初醒。

  “麻煩你出去,我想單獨靜一靜。”她啞聲請求。

  “是,”將藥膏擱至一旁,那丫環出去前又道:“姑娘若有何需要,請儘管喊一聲,小的在外頭等候差遣。”

  心知這句“等候差遣”,是為了預防自己想不開,如意不由得苦笑。

  其實,就算她有尋短的念頭,也不會馬上付諸行動,畢竟她若死在這裏,不但給桃源莊添晦氣,也讓大家難以向尊主交代,更何況,她還想見何少祺最後一面。

  走入浴間,如意脫下破爛的髒衣裳,看著淤青滿布的手腳,她心頭猛地發酸,淚水亦給湧而出。

  可任憑她怎麼用力刷洗,已刷不掉那淫賊在她身上的恥辱,也洗不掉失去清白的事實。

  就不知,當何少祺獲悉這項消息時,會露出什麼表情?是驚訝,是憤怒,還是鄙視?想到此,她再也忍不住放聲痛哭。

  “嗚……為什麼我的命這麼苦?”

  遇到這種倒楣事,如意不敢埋怨老天,只怪自己太天真,隨隨便便就相信人,才會落入陷阱……

  悔恨之際,忽聞焦慮的呼喊:“如意?如意?”

  她趕緊拭去眼淚,才拿了布巾圍裹身軀,何少祺已推開浴間的捲簾。和黎姥姥外出沒多久,他眼皮就間歇地跳著,心也莫名的不安,因此一查看過船貨情況,他便快馬趕回來,沒想一到客棧,徐英就領著小拓,向他報告余姑娘遭人欺負一事。

  何少祺立刻下令捉拿許祝三,接著就趕來采視佳人。

  在前往西廂的途中,他已做好了接納她失貞的心理準備,可一瞥見那張被打腫的臉,他幾乎抓狂了。

  “天殺的!”低咒一聲,他急急上前,想檢查未婚妻的傷勢。

  “別過來……”如意卻如驚兔般跳開,“我是個不潔的女人,碰到你,只會弄汙你的手。”

  “你別胡思亂想。”明白她受到極大的打擊,難免自暴自棄,何少祺於是柔聲安慰:“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不!”搖搖頭,她決然背過身,道:“我已經成了殘花敗柳,哪配得上尊貴的國舅爺?你還是……另謀對象,找個更適合的姑娘吧。”

  “沒有比你更適合的姑娘了。”他扳回她的肩,堅定地宣誓:“聽著,這世上只有你能讓我歡喜、讓我憂,即便你瘸腿了,重病了,甚至毀容了,我依然要娶你為妻。”

  “你、你這是何苦?”如意不禁哽咽。

  “我不覺得苦,因為我是如此的愛你,所以你千萬別放棄我,更別放棄自己。”

  何少祺說著捧起小臉,輕啄她眉心,而後又兜回菱唇,與香舌糾纏。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他才將人打橫抱出浴室,放在臥榻上。

  “可以讓我瞧瞧你的傷勢嗎?”

  點點頭,如意羞然合眸,任他拉開了布巾——一看到她手臂和大腿的抓俯,何少祺的心又痛揪了下。

  可以想見,她當時有多奮力抗拒,才會留下這麼深的抓痕,幸虧除了淤青,她身上倒沒什麼傷口。雖然恨不得立即殺了許祝三,不過事有輕重緩急,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得撫平這小妮子受創的心靈,否則依她的個性,很快就又往死胡同裏鑽。

  “少祺?”如意正想問他看完沒,何少祺突然吻上她的臉。

  他的動作好輕好柔,像怕碰壞她似的,並以紅腫的腮頰為起點,然後向下延伸,在頸間短暫停留,再往手臂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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