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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東宮錯之棋子皇后(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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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2 00:49: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失寵太子妃

  戌時三刻,一抹纖瘦身影瞞過守殿的宮女,貓兒似的朝蓮池曲廊靠近,而曲廊上有一抹月牙白,兩人對望一眼,那抹月牙白隨即朝停在殿外的馬車而去。

  而那抹纖瘦身影頓了下,也跟著他走向馬車。

  雙雙落坐,馬車隨即直朝懸福門駛去。

  一路上誰也沒有先開口,直到馬車停在一家食鋪前。

  負責駕馬車的旭拔打開廂門,那抹月牙白率先躍下馬車,再反身伸出手,豈料裡頭的人不怎麼賞臉,逗自從他身旁跳下馬車,黑琉璃般的挑花眼四處張望著。

  「一份雜芋餅,兩份浮水千層酥餅,一甜一鹹,對不對?」

  「怎麼不是咱們太子殿下親自下廚?」

  「你要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太子難為無灶可用。」巳九蓮煞有其事地歎了口氣。如果可以,他當然很願意為她下廚,問題是回到宮裡後,有哪口灶是他能動用的?

  「是嗎?我還以為是太子迎了側妃,才沒空洗手做羹楊。」梁歌雅皮笑肉不笑道。

  「這倒也是。」他毫不諱言的點頭道。

  梁歌雅正要踏進店裡的腳步一停,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地問:「怎麼,洞房花燭夜,軟玉溫香可讓殿下滿意了?」

  「還不錯。」

  聞言,她二話不說朝他腹間賞了一拳,沒有防備的他吃痛地瞇起眼,趕忙抓住她另一隻手。

  「說笑的。」

  「不好笑。」她真的很想再揍他一次。

  「別生氣,我請你吃你愛吃的。」他立刻軟聲哄著。

  「哼!」

  瞧她皺著鼻子別開眼,卻沒甩開自己的手,他不禁笑瞇眼,拉著她踏進食鋪。

  老闆娘隨即迎面而來,熱情地招呼,「花公子,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氣色好多了呢。」說著,目光掃向他身旁的梁歌雅,一臉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找到良藥了。」

  梁歌雅揚眉看他。

  他輕咳一聲。

  「是啊,老闆娘,還有位子嗎?」

  「有,公子的貼侍傳了話,我便留了一個位子,只是,你都把我的拿手絕活學去了,真要讓佳人品嚐,也該是在府中,怎會還特地跑這一趟?」

  「我想讓她嘗嘗正宗的映春城口味。」巳九蓮笑著回答,心裡卻想著,老闆娘,別再說了,我好不容易才將她安撫好。

  「這有什麼問題,兩位請。」老闆娘呵呵笑著。

  那笑意感染了梁歌雅,很熱情地挽著老闆娘,在她耳邊說上幾句話,老闆娘隨即笑得花枝亂顫。

  在老闆娘眼裡,她們是頭一次見面,但對她而言,兩人可是見了第三次面。

  「你跟老闆娘說了什麼?」一坐定,他便忍不住問。

  「反正你有你的孔側妃就好,管我跟老闆娘說什麼。」她用力地哼了聲。

  「歌雅……」他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不能言。

  雖然他有把握歌雅一定明白他在做什麼,但就怕明白是一回事,心裡不舒坦又是一回事,再加上孔沛兒那十足十的嗆性子,他實在擔心會讓歌雅對他惱上心。

  「她可是說得言之鑿鑿,還說你是如何疼愛她,一直到天亮呢!」說到最後,她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她相信九蓮不會那麼做,可一想起孔沛兒那張嘴臉,心火就直冒。

  巳九蓮低笑著。

  「那人可不是我。」

  「嘎?」

  「我請衛凡挑了個身形和我一般的人,代替我洞房。」

  她睦目結舌,之後又微微地瞇起眼。

  「我會找衛凡求證。」

  「好啊,再過幾日他也要進宮了,屆時他會帶玲瓏未探視你,你要是想問就儘管問吧。」他伸手掐她鼻子,態度坦坦蕩蕩的。

  「所以說,你真的沒有碰過孔沛兒?」她再次確認。

  巳九蓮不由得失笑。

  「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再者,我請衛凡找未的人,也不過和孔沛兒就那麼春風一夜……她要是知道那個寵愛她不放的人只是個下人,不知道會是怎生的表情。」

  「你很壞耶,巳小九。」

  「那是因為她很欠教訓。」所以,他一點都不需要客氣。

  她歎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乞巧娃娃。

  「要是我沒瞧見這上頭被畫了三橫,你就準備在蓮池曲廊等到天亮吧。」當孔沛兒把乞巧娃娃丟還給她時,她確實嚇了一跳,直到瞧見他做的暗號,這才明白他的用意。

  戌時三刻,他們第一次訂下的約定時間,她怎麼可能忘記。

  「不,你一定會看見的,否則我又何必把乞巧娃娃交給孔沛兒。」一來可以安撫孔沛兒,二來乞巧娃娃可以傳情,告訴歌雅他想見她。

  「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說著,他非常自然地取回乞巧娃娃。

  但梁歌雅可就有點不服氣了。每次都是他在算計她,她卻是半點算計他的本事都沒有。

  「你拿回乞巧娃娃做什麼,要是被你的愛妃瞧見,還不是扔了。」她哼了聲,想搶回,卻見他飛快地收進懷裡。

  「放心,我會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你是吃定我都不會生氣?」她微瞇起眼。

  是他沒注意,還是故意氣她的?她說了愛妃,他倒是完全不反駁。

  「就是怕你生氣,才帶你出宮吃家鄉美食討好你。」他可是將她最在意的事記得一情二楚,就算是計謀,也不希望惹得她不開心。

  「好,我吃不完的全都交給你了。」她雙手環胸,佯怒等他安撫。

  「要是沒吃完,你就別想回去。」

  「哪一次不是這樣。」他說著,揚開寬袍,遮住他人的視線,吻上她的唇,本該淺嘗輒止,但一吻上,他幾乎失控。

  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是如此的想念她,如此的想要她……

  「咳咳……」

  身後傳來低咳聲,梁歌雅隨即回神將他推開,面紅耳赤地垂著眼,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之後便見老闆娘臉蛋發燙地端上膳食,沒再搭上半句話的快步離去。

  巳九蓮沒有被打擾的不快,倒是有被嚇到的錯愕。

  「歌雅,這是幾人份的餅?」

  「你說呢?」她捐著臉,捎除臉上熱氣才得意地笑問。

  吃吧,讓她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巳九蓮低低笑開,很樂意偶爾屈居下風供她取樂。

  不過是十幾張餅,還有旭拔,怕什麼。

  梁歌雅被巳九蓮安撫得服服帖帖,穩著心不被所見所聞左右,偶爾她會取出皇上賜給她的琴撥弄著,或在殿外打套拳法舞場棍法,然後——

  「太子妃!」

  一聽到蘇璘的拔尖叫喚,她腳底抹油溜了。

  這是近未玉輝殿裡最常上演的戲碼,她跑蘇璘追,然而東宮就這麼大,她能跑哪去,最終總是被蘇璘逮著,然後就是一段又臭又長的《女戒》,一再囑咐著她身為太子妃,豈能練拳舞棍,聽得她昏昏欲睡。

  可這樣很好,她的心被許多事塞滿,讓她不去看、不去想這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才溜出玉輝殿,就聽到玉衰殿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是一聲聲情脆的碎裂聲。

  梁歌雅怔愣地看向玉哀殿的方向,追來的蘇璘立刻將她逮住。

  「太子妃想去哪?」

  話落,便拉著她要回玉輝殿。

  「等等,蘇璘,你沒聽到玉哀殿有奇怪的聲音嗎?」

  「不用管她,三天兩頭老要玩上一回。」蘇璘哼了聲,連派人去探視都不想。

  「殿下近未忙著朝務,沒空陪她用膳,她便耍著性子,以為只要摔碗砸碟的就會引來殿下的注意。」蘇璘搖了搖頭。

  「孔家在朝為官已有三代,也養出幾個妃子,自然對千金萬般寵愛,可這一寵就寵得無法無天,一點溫良謙恭的美德都無,讓奴婢連踩都不想睬。」

  「所以我很乖,對不對?」梁歌雅笑得一臉討好。

  蘇璘跟著笑瞇眼。

  「如果太子妃能夠改變天天練拳舞棍的習慣,那奴婢會更感激。」笑意到最後,化為從齒縫中擠出的冷音。

  「呵呵,我今天只有練半套。」

  「那麼奴婢今天也只念半套。」

  「別吧。」做事非得這麼一板一眼不成?

  「這可是取決於太子妃,你練多少,奴婢就念多少,公平吧?」蘇璘那笑瞇眼的神態,簡直是令人不寒而慄。

  「我是太子妃耶……」蘇璘真的很不把她看在眼裡呢。

  「奴婢是皇上較封的東宮六品女官,職責便是教導東宮的妃子宮中禮儀和后妃美德,所以還請太子妃見諒。」

  梁歌雅抽動眼皮,認命地閉上眼。

  「來吧。」半套是吧……一個時辰應該念得完才是。

  她那慷慨就義的神情逗笑了蘇璘,忍不住心憐地輕撫她的頰。她驀地張眼,蘇璘趕忙收手。

  「奴婢愉矩了。」她只是心疼太子妃如此討喜的性子,卻壓根不得太子垂憐。

  「有什麼關係,蘇璘可以說是我的母親、我的姊姊、我的朋友。」她笑道。多麼慶幸這宮裡還有個蘇璘,否則真不知道日子要怎麼熬。

  「奴婢怎能……」

  「所以,半套再少一半,你覺得怎麼樣?」她趁機議價。

  蘇璘瞇眼道:「再加一半。」

  「……你不是我的朋友。」她沒有這種毫無人性的朋友,決定從今天開始和她切八段。

  「奴婢只是奴婢呀。」蘇璘笑呵呵道,沒察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她給潛移默化,跟著失了分寸。

  「況且秋賞宴就要舉行了,太子妃這回可得好生加強行姿走步,不能讓後宮那些嬪妃瞧不起。」

  「秋賞宴?我非得去嗎?」

  「當然。」

  梁歌雅歎了口氣,心想要是去了秋賞宴,豈不是又見他倆卿卿我我?

  如梁歌雅所料,秋賞宴上,巳九蓮果真挽著孔沛兒一道入席。

  「姊姊,真是對不起。」孔沛兒嘴上道歉,但那得意的嘴臉囂張得可以。

  梁歌雅當沒看見,努力地融入眼前的表演,和巳慎思討論著戲曲,直到後宮嬪妃拿出壓箱絕活,爭奪皇上青睞。

  而崔雲良自然也彈了一首曲子,博得滿堂彩,也獲得御賜一頂捻金絲妃冠,喜不自勝著。

  「歌雅可有……」巳慎思正問著,卻突然被打岔。

  「父皇,沛兒也有一項才藝。」巳九蓮笑道。

  「囑?」巳慎思擺擺手。

  孔沛兒起身引吭高歌,唱的是首宮中小調,歌誦著太平盛世國強民富,她的唱嗓如黃鶯出谷,拔高時,猶如玉石敲擊,天籟繚繞不絕於耳。

  梁歌雅垂著眼。要是不知她的性情,光聽這唱嗓,她肯定會讚一聲好,話說回來,那男人未免高估了她的器量,居然當著她的面替孔沛兒打拍子。

  一曲唱畢,掌聲如雷。

  「好,賞捻金絲雙鳳妃冠一頂。」巳慎思拍手叫好,順便落了賞賜。

  「父皇,這豈不是和慶王側妃所得賞賜一般?」巳九蓮噙笑著替孔沛兒出頭。

  「那再加一對龍鳳金鐲吧。」

  「謝父皇。」巳九蓮謝思後,回頭摟著孔沛兒,只見她笑得張狂,不住向梁歌雅尋釁示威。

  梁歌雅抿唇笑了笑,低聲道:「蘇璘。」

  蘇璘隨即將琴擺到她面前。

  慢條斯理地戴上義甲,梁歌雅抬眼看著巳九蓮,嫣然一笑,艷眸凝光,但就在刷開第一道琴音時,艷眸漂鹹,殺氣騰騰。

  纖指在琴弦上挑抹撥弄,瞬間彷彿大地之間凝聚山雨欲來的沉滯氛圍,那低弦反覆迴響,突然旱地拔蔥般,蔥指快速地刷動,激顫連續高音,彷彿戰場上短兵相接,千軍萬馬奔騰,殺伐之氣令人震懾,接著琴音一轉,輕點慢捻,聲似飛爆墜地,澎濟激昂,最終再化為捐捐細流,徜徉在山林之間。

  就在她撥動最後一抹音時,眾人皆還回不了神,感覺剛剛像被帶上戰場,親眼目睹一場戰沒似的。

  唯有巳九蓮止不住唇角的笑。他知道,她在心裡殺了他一回。

  「好!」巳慎思激動喊著,眾人這才跟著拍手叫好。

  梁歌雅淺噙笑意。

  巳慎思接著道:「來人,賞太子妃捻金絲龍鳳后冠。」

  彷彿對他這安排極不滿,孔沛兒抿緊嘴,而孔貴妃則是看了兒子一眼。

  這賞賜的可是后冠,背後的意思大伙心知肚明,沒想到梁歌雅不得太子寵愛,反而令皇上更加看重。

  「謝父皇。」她站起,福了福身。

  巳慎思睇著她半晌,突道:「小歌雅,別忘了,朕欠你一個心願,不管是任何事,朕都會答應你。」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的人聽得一情二楚。

  聞言,眾人莫不盯著梁歌雅瞧。

  她可知道這一句承諾可以左右多少事?甚至,只要她開口,皇位繼承者就隨時都可能翻盤。

  梁歌雅微皺著眉。這事皇上早已告訴過她,為何要在秋賞宴上特地再說一遍?

  皇上是有意替她出一口氣,抑或者另有盤算?

  巳九蓮也沉了眼眸,垂眼付著應對之道。

  就在秋賞宴結束,各自離席時,孔沛兒突然擋在梁歌雅面前。

  梁歌雅連看也不看她一眼,邁步要從她身旁繞過,卻聽她道:「不知道太子妃伺候的是太子還是皇上?」

  她驀地抬眼,卻見巳九蓮就在孔沛兒身後,悶不吭聲地看著她。

  他誤會了嗎?正忖著,蘇璘已經不滿啟口。

  「側妃請自重,此話可是有損皇上顏面,依宮中律法,可掌嘴二十!」

  「你算什麼東西,主子們說話,你插什麼嘴?」孔沛兒氣勢凌人,伸手將蘇璘推開。

  一把火燒上胸口,梁歌雅不及細想下,伸手推她一把。

  「放肆,蘇璘是你能推的嗎?」蘇璘的年紀已夠當她倆的娘,她沒好聲問候便罷,竟還真把她當奴婢看待!

  「你推我!」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孔沛兒惱火地衝上前,扯著梁歌雅的衣裳,豈料那衣襟竟被她撕裂,施力過猛的她整個人往後栽去,照理說有巳九蓮托著她不致有事,可她卻直直倒進楓苑的池子裡。

  「啊!救命……」孔沛兒狼狽喊著。

  巳九蓮一記眼神,立即有宮女靠近池畔要將她拉起。

  「這是怎麼回事?」孔貴妃從後頭走來,盯著梁歌雅,不由分說開始發難。

  「就算沛兒有任何不對,太子妃也不該將她推進池子裡吧。」

  「我……」

  「貴妃請息怒,我自有處置。」巳九蓮淡聲道。

  「太子要如何處置?莫要偏頗了。」

  「蘇璘,送太子妃回玉輝殿,撤下所有宮女,三餐用膳皆比照側妃。」巳九蓮沉聲吩咐。

  梁歌雅驀地抬眼。他這豈不是不給她辯駁,便將她定了罪?

  他明明就在現場,事情始末他是再清楚不過,結果他卻做了這等處置?

  「殿下,你這不等於是將太子妃打進冷宮?」蘇璘難以置信道。

  金烏王朝唯有後宮另設了福樂堂為冷宮,住的是沒有殉葬或是已不受寵的嬪妃,而在東宮,只要撤下所有宮女伺候,甚至用膳都得比照側妃時,就形同打進冷宮了。

  要是孔側妃故意刁難,太子妃是沒有膳食可用的!這豈不是給了孔側妃權限欺壓太子妃?

  「蘇璘,太放肆了。」

  「殿下,側妃是自己摔落的,和太子妃無關。」蘇璘垂眼執言。

  「蘇璘!」巳九蓮低斥。

  蘇璘想再開口,卻被梁歌雅拉住。

  定定地瞅著他,她朝他福了福身。

  「謝太子思典!」

  話落,她回頭便走。

  夠了,已經夠了。

  早知如此,剛剛就該用琴音殺他兩回!

  太子妃被打入冷宮一事保密到了家,完全沒傳進巳慎思的耳裡,於是梁歌雅只能被囚於玉輝殿,哪裡也去不了。

  每日,她都坐在錦榻上,望著外頭的園林。

  看著落葉,她不禁自問,那是在飛翔,還是在墜落?而她本該在戲外,如今卻是被迫進入戲中。

  唉,無奈卻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要她做了回宮的決定。

  手握著屬於自己的乞巧娃娃,看著日出日落,看著月牙圓滿,冷風刮進窗內,她卻連起身關窗的力氣都沒有。

  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用膳了……這下可好,讓孔沛兒得到機會,還怕不把她餓死在玉輝殿裡?

  「太子妃、太子妃……」

  半夢半醒間,蘇璘的叫喚教她張開雙眼。

  「太子妃,快……」蘇璘從窗外遞個抽紙袋進來。

  她吃力地爬起身,接過油紙袋,打開一瞧,是幾顆玉白饅頭,仔細一聞,那是菊釀饅頭,誘得她飢腸轆轆,拿起饅頭便大口咬著。

  「太子妃……」蘇璘見狀,不禁紅了雙眼。

  「奴婢對不起你,奴婢沒有命令踏不出東宮,無法給皇上捎捎息,讓皇上來替太子妃解圍。」

  她無所謂地笑著。

  「別驚動皇上,我沒事。」

  「還說沒事。」蘇璘又氣又惱。

  「我人就在東宮,怎會不知道孔側妃有沒有振人端膳食給太子妃?」

  更氣人的是,說是比照側妃膳食,結果側妃在玉哀殿吃香喝辣,振了招玉和琳琅送的膳食,卻一進玉輝殿立即又端出,分明是在做做樣子而已。

  「反正我之前吃很多,現在吃少一點也不錯。」她自我解嘲,就為讓自己過得舒心自在。

  「太子妃,你再忍忍,待太子回東宮,我會求他撤回這懲罰。」

  提到那男人,她皺了皺鼻,已經不想說她在夢裡揍了他多少回。

  「他的話就免了,倒是你,這樣替我送膳食,要是被發現,不是會被論罪嗎?」她已經在受罪,可不希望再累及她。

  「……奴婢買通了守在玉輝殿外的侍衛,這事不打緊的。」蘇璘頓了下,才揚笑道。

  「你啊……」

  「太子妃,好像有人來了,奴婢要先走了。」

  「好好好。」她趴在窗台上,瞧蘇璘如風般地跑了,後頭並未瞧見有侍衛前來巡視,不禁替她鬆口氣。

  垂眼吃著饅頭,摸著油紙袋,她不由得想起,那男人也曾站在這窗外為她帶來雜芋餅……唉,好久沒嘗到,都快要發饞了。

  聽到腳步聲傳來,以為是蘇璘又重回,她眉眼未抬地笑問:「怎麼,忘了要給我什麼?」

  來人沒有吭聲,反倒多添一對腳步聲,她猛地抬眼,一道銀光落下,她迅速往後一退,跌坐在地,只見長劍砍在錦榻上,而窗外,三個蒙面黑衣人正要鑽進。

  她立刻揚聲大喊。

  「來人,有刺客!」話落瞬間,她已經退到床邊,從枕邊取出她的護身短匕。

  但匕首太短,再加上一次面對三個男人,不過是眨眼工夫,她已被逼到角落,衣衫更早被劃破。

  背脊寒意直起,卻又感覺有股熱液滑落……這些人到底是誰?踏進東宮行兇,未免太過大膽?

  「來人啊,有刺客!」就在刺客逼到眼前時,她奮力一喊,揚起短匕,格開對方的長劍,但另一把長劍已要從頭頂落下——

  「住手!」

  電光石火間,一個力道將蒙面人扯開,格開長劍,將她護在身後。

  在她面前的是個高大的身影,身穿儲紅色王爺錦袍……為什麼會是他?

  三個蒙面刺客立即自窗口逃竄,就在同時,守在殿外的侍衛才趕來,追著三人而去。

  「歌雅,沒事吧?」巳太一回頭問道。

  「我沒事。」她苦笑。

  還以為來的人是他,豈料卻是巳太一。

  「都流血了,還說沒事。」巳太一拉起她的手,想看她背後的傷勢,卻被她甩開。

  梁歌雅勉強幹笑著。

  「慶王爺這時分怎會出現在此?」

  睇著她,巳太一歎了口氣。

  「孔側妃身有微恙,在玉寢殿發脾氣,我剛好人在宮中,聽說這事便來見她,剛要離開時,聽到你的喊叫,不及細想其他就衝來。」

  「原來如此。」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但她卻不得不防。

  下一瞬,也不知道是餓太久,還是流血所致,她雙腳無力地踉蹌了下。

  巳太一趕忙將她攙住,她雖然想推開,但頭卻暈得厲害。

  「你的傷勢太重了,我派人通知御醫和太子吧。」瞧見她背部已被鮮血染紅,巳太一濃眉攢得死緊。

  「東宮侍衛到底在做什麼?我在外頭都聽得到你的聲音,為何守在殿外的侍衛卻沒有動靜?」

  她緊閉雙眼,不想聽,卻突然聽到——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她睜開望去,見著是巳九蓮,還未開口,巳太一已經冷聲啟口。

  「太子難道不覺得對太子妃的懲罰過重?由著側妃胡鬧不給膳食,而殿外侍衛竟連有刺客入侵還不知不覺,這東宮侍衛長也未免太失職,還是說,根本就打算置歌雅於死地?」

  巳九蓮怒瞪著他,逕自將妻子摟進懷裡,卻發現她背上一片提稠,垂眼一瞧,竟有一道劍傷橫過背部。

  梁歌雅想開口,可一點氣力也無,只能被黑暗吞噬,軟倒在他懷裡。

  「歌雅!」

  「胡鬧!」

  夜半三更,金闊宮寢殿旁的暖閣燈火通明,巳慎思怒不可遏地瞪著垂首不語的巳九蓮。

  耳聞捎息,皇后也特地從長生宮趕來,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兒臣知罪。」巳九蓮低聲道。

  「知罪?你這是怎麼回事?秋賞宴至今已經過了多久,你竟放任著側妃胡鬧,將太子妃打入冷宮,還不給膳食……」一想起方才御醫把脈診治後,提及太子妃已有多日未進食,加上受傷大量失血,才會不省人事,巳慎思就恨不得拿起紙鎮砸過去,「枉費朕之前還誇你有才有德,看來朕是高估了你!」

  巳九蓮聞言,立即跪下。

  「兒臣知錯。」

  「朕告訴過你,要你善待歌雅,可瞧瞧你到底做了什麼?」巳慎思重擊黑檀書案,發出轟然巨響。

  皇后垂眼付度,淡聲道:「還請皇上息怒,事有輕重緩急,要責罰太子,不急於一時,眼前揪出刺客是誰指使的,才是首重要務。」

  「這更荒唐!東宮侍衛長!」

  旭拔立刻步進暖閣,單膝跪下。

  「罪臣見過皇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玉輝殿外明明有人看守,那刺客又是如何闖進去的?!」巳慎思目皆盡裂,簡直要將旭拔給生吞活剝了。

  「罪臣已振人追查。」旭拔垂首道。

  「朕給你三天的時問,要是查不出是誰所為,朕就要你的項上人頭!」

  「罪臣遵旨。」旭拔隨即領命而去。

  「父皇,東宮侍衛太過散漫,依兒臣看,不如乾脆將東宮侍衛併入禁衛軍,如此一來也方便管理。」逮著機會,巳太一上前進言。

  巳九蓮濃眉攢起。事情已經很明顯,巳太一是為了得到宮中的禁衛軍權才下了這一步棋,但他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誰出賣了他!

  「准!」

  「謝父皇,兒臣亦會加快腳步,追查此事。」儘管喜出望外,巳太一依舊不形於色。

  巳慎思點著頭,看向巳九蓮。

  「太子,今日要不是慶王適巧到東宮探視太子側妃,你現在所見已是太子妃的冰冷屍體!」

  是他太大意,今晚差點就因為他的自以為是,而害得歌雅香捎玉損,,,…忖著,巳九蓮渾身打了個寒顫。這一回,巳太一隻是利用歌雅來達到目的,但下一回要是他鐵了心要歌雅的命……不,他不會給他機會的。

  既然如此,就別怪他先下手為強!

  「皇上。」皇后淡聲啟口。

  「皇后還有何事?」

  「依臣妾所見,不如暫時將太子妃交給臣妾照料吧。」

  巳慎思晚著她,靜待下文。

  「一來,太子妃的傷在背部,女眷照料較妥,二來,臣妾怕刺客再次上門,太子妃人在長生宮的話,臣妾就不信,刺客還膽敢擅闖。」皇后向來情冷的神情浮現淡淡殺氣。

  巳慎思忖了下。

  「也好,如此一來,朕若是要探望太子妃,倒也方便。」

  巳九蓮則感激地看向皇后。有母后身旁的武太監保護歌雅,他也可以放心一些,要不然旭拔被拔了職,手上無兵,他又不可能隨時待在歌雅身旁,與其讓她待在東宮,長生宮還比較安全。

  半夢半醒問,背部像是有火在燒,梁歌雅睡得極不安穩,想伸手抓背部,卻被一個溫柔的力道攫住。

  那掌心厚實溫熱,只要被緊握住,她便無所畏懼,忍不住地,她握緊那大掌,甚至拉到煩邊,彷彿這麼做可以讓她安心。

  巳九蓮垂眼審視著她,長指微蹭著她的頰。

  她瘦了,也難怪,為了騙過所有人,他可是狠下心對她殘忍,也對自己殘忍,唉,進宮才多久,就出這麼多事……他的動作非得加快不可,要不,豈不是要重蹈覆轍。

  奈何查不出孔氏一派的貪污罪證,儘管有衛凡裡應外合,和首輔的推彼助瀾,卻依舊不見成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回京之後,巳太一必定對孔氏一派耳提面命,才教他們如此收斂。當初可以一再嫁禍,那是因為孔氏一派沒有防備,如今卻由於映春城一行,導致歷史改變。

  眼前能做的,只有從孔沛兒下手,就盼這條線是有幫助的,再不然,恐怕就得出險招了。

  「太子。」

  聞聲,巳九蓮隨即從床畔起身。

  「母后。」

  「快四更天了,回去吧。」

  「是,歌雅就交給母后了。」

  「放心,長生宮可不是隨便人等能夠踏入的。」當年誤喝催胎藥而產下死胎之後,她的防備心就變得極重,所以長生宮是後宮中唯一有武太監留守的。

  「就算真有人闖入,想要太子妃的命,也得問本宮給不給。」

  「母后,真是多謝你。」

  像有些不適應他的一再道謝,皇后微別開眼。

  「這沒什麼,你還是早點回去,否則這宮中到處皆有孔氏眼線,要是被人瞧見你在這兒出入,屆時教他們起疑,只會讓你的計劃功虧一等。」

  「兒臣知道。」他不捨地再看床上人兒一眼,正要離開,像是想到什麼,回頭問:「母后,若是兒臣將晏氏一派全數除去,母后可會怨怪?」

  「若真有作奸貪污,無須客氣。」

  「謝母后。」這句話像是一顆定心丸,教他無後顧之優。

  看著他的背影好一會,皇后才走到床畔,仔細打量著梁歌雅,卻見她小手不斷摸索,像是在尋找什麼。

  不假思索地探出手,立刻被緊緊握住,皇后一愣。

  甚少與人如此親近,她直覺想要抽開,但梁歌雅握得死緊,嘴裡還不斷地發出夢囈。

  「爹、娘……不要丟下我……」

  那帶著泣音的夢吃教她心頭微動,歎了口氣,索性在床畔坐下,輕撫著梁歌雅垂放的長髮。

  這丫頭有張迷人笑臉,沒有城府心計,在這宮中自成一道清流,有時光是瞧著她的笑臉,便覺快被染上笑意。這點,就和她娘一模一樣,可惜的是紅顏薄命,她的娘六年前便已亡故。

  而她呢?在這宮中猛獸環伺,要如何逃出生天?

  「娘……」

  垂眼瞧她唇角微揚,緊抓著她的手貼在頰邊,突然感覺一股涅熱。

  「明明是笑著的,怎麼又哭了?」皇后不解的呢喃。

  「娘娘。」

  殿外傳來喚聲,皇后壓低聲音問:「何事?」

  「殿下派蘇璘前來。」

  「讓她進來。」

  「遵旨。」

  一會,蘇璘踏進,她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淚水已經懸在眸底,但當看見皇后坐在床畔,手還被太子妃緊握住時,她錯愕的瞪大眼。

  「娘娘……要奴婢將太子妃的手拉開嗎?」

  「無妨。」神色有些不自然,皇后深吸口氣問:「蘇璘,本宮問你,太子妃遇害時,你人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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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2 00:49: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秋獼藏殺機

  梁歌雅趴在床上,直希望自己乾脆一覺不醒算了。

  聽說,她昨兒個睡著時因為手裡握著什麼而覺得心安,於是緊抓著不放。

  直到皇后想去解手,蘇璘不得不拉開她的手,當下她窘得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起來。她竟把夢和現實給搞混,把皇后的手當成娘的手。

  抬眼環顧四周,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竟會到了長生宮……隱約之中,她像是握住他的手,豈料醒來知道那竟是皇后。

  也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如何?她攢著眉,怎麼也想不透為何會有刺客闖進玉輝殿。難道會是他的計謀?不,應該不是,否則,他又何必將她移來長生宮靜養,而且她也想不出他這麼做的用意。

  想不出來素性不想了,梁歌雅托腮看著殿門外。剛才蘇璘說要去端藥,都已經去了好一陣子,至今還沒看到人,她背部的傷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正忖著,便見長生宮的宮女梅兒端著藥碗走進寢殿。

  「太子妃,該喝藥了。」把木盤擱在桌面,梅兒輕柔地將她扶起。

  「蘇璘呢?」她沒心眼地問。

  「呢……」梅兒頓住,梁歌雅隨即揚眉。

  「出了什麼事嗎?」

  梅兒侷促不安地看著她,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吧,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光瞧她那模樣,就知道肯定出了什麼事。

  「皇上來了,娘娘便把女官大人給叫去。」瞧她還在等下文,梅兒趕忙又補充。

  「奴婢只是臨時被差喚送藥,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想了下,梁歌雅端起藥碗,豪氣一飲而盡。

  「來,扶我一把。」

  「太子妃?」

  「快。」她催促著。

  「是。」

  不顧梅兒幾番勸阻,她執意朝前殿而去,但不過一小段路,她就走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終於眼見拐個彎就要到了,卻突然聽到皇上的怒喝聲——

  「蘇璘,你可知罪?」

  這下顧不得背痛,她幾乎小跑步起來。

  一進前殿,皇上和皇后並肩坐在錦榻上,而蘇璘跪著,站在她身邊的,靠背影判斷,應該是旭拔。

  「等等。」她虛弱喊著。

  天啊,好痛呀,她的背傷要裂開了……

  「歌雅?!」巳慎思隨即要宮女去扶她。

  「你這是在做什麼?不好好養傷卻跑未前殿!宮女呢?」

  「父皇,我沒事,你誰也別罰,臣媳一點事都沒有。」她強迫自己笑,可那棒棒冷汗卻戳破她的謊言。

  「還說沒事?」瞧她臉上慘白得無一絲血色,巳慎思一把火燒得更旺。

  「來人,送太子妃回寢殿。」

  她趕忙拾手阻止,急問:「父皇,到底發生什麼事?該不是我遇刺,而你和母后誤以為與蘇璘有關吧。」

  巳慎思皺起眉,看她儘管身形搖晃,卻堅持要擋在蘇璘面前,就知道這件事她是非插手管不可了,於是朝旭拔使了記眼色。

  旭拔隨即解釋。

  「太子妃,皇上命卑職追查太子妃遇刺一事,卑職清查過後卻發現事發當時,蘇璘並不在東宮內務府內,便向皇上提及此事,而剛剛蘇璘也已經承認,當時她是在玉輝殿。」

  梁歌雅笑睇著巳慎思。

  「父皇,蘇璘那時會出現在玉輝殿,其實是因為她心疼我已經餓了幾日,特地帶了幾顆菊釀饅頭給我。」頓了頓,她看向旭拔。

  「你既然奉令追查,必定也踏進過我的寢殿,就該發現錦榻上還有幾顆菊釀饅頭。」

  「是,如太子妃所言,卑職確實在錦榻邊瞧見一個油紙袋,可未得允許,蘇璘根本無法進入玉輝殿,而刺客之所以能夠進入,那是因為守殿侍衛被迷昏,兩名侍衛也說了,蘇璘幾次請托未呆,後來他們就聞到一股香氣,人因此昏了過去,加上蘇璘進入不久,刺客便殺進玉輝殿,卑職是擔心蘇璘可能遭人收買,才請皇上聖裁。」

  梁歌雅一怔,看向蘇璘,卻見她垂著眼不加辯駁。

  蘇璘會陷害她?不,她不信。

  「蘇璘,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儘管說,我會替你作主。」

  蘇璘低聲道:「殿外的兩名侍衛確實是奴婢迷昏的,是御醫院就有的一線香,可以讓人昏厥約莫一盞茶的時問,對身體沒有壞處。」

  梁歌雅攢緊眉。那時自己問過蘇璘如何踏進玉輝殿,她曾頓了下,原來是她說了謊。

  「是誰要你這麼做的?」巳慎思沉聲道。

  蘇璘懦了喘唇。

  「是……慶王爺。」

  梁歌雅驀地膛圓眼,不等巳慎思開口,她便惱聲道:「說謊!」

  蘇璘微詫抬眼,而皇后則是微微瞇起眼。

  「蘇璘,慶王要如何托你?你待我這般好,不可能傷害我,還是說慶王威脅你?可你孑然一身,沒有牽累,他要如何威脅你?既不能利誘又不能威逼,你為何要答應慶王?」梁歌雅深吸口氣。

  「你只是好心為我送菊釀饅頭罷了,為何要攬罪在身?」

  其實,並不難想出蘇璘是在為誰作嫁。

  她在東宮遇刺,巳太一人在現場,必定以此大作文章,反將九蓮一軍,這當頭只要身為關鍵人物的蘇璘做了偽證,非但能替九蓮扳回一城,甚至將巳太——將,一舉兩得,確實是好極了。

  但她不能容忍,這一切是要用蘇璘的命去換的!

  怎能為要除去對方就要連累自己人?難道他不知道這麼做會害死蘇璘的,蘇璘可是帶大他的女官,他於心何忍。

  「奴婢……」蘇璘慘白著臉,一時語塞。

  巳慎思微揚起眉,來回看著這對主僕。

  「父皇,如此一來,就和慶王所說有出入了。」梁歌雅突道。

  「說清楚。」

  「事發當時,慶王曾對我說,侍衛守在殿外,卻揮然不察我的呼喚,實在失職,可如今對照蘇璘所說,既然那兩名侍衛聞了迷藥,要一盞茶的時間才會情醒,那麼當慶王趕到時,他們必然還昏迷著,在那種情況下,怎能說是侍衛充耳不聞我的呼喚,這豈不是有蓄意挑撥之心,還請皇上聖裁。」

  巳慎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慶王一事,朕會處置,至於蘇璘,到底是誰在背後唆使你?還是真如太子妃所言,你是故意栽贓慶王……這麼做,是為誰圖利?」

  「奴婢……」

  「父皇,蘇璘必是對此事起疑,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便推說是慶王唆使,如此不顧性命栽贓慶王,全都是為了臣媳,請求父皇恕罪。」說著,她身形僵硬地跪下。

  「太子妃!」蘇璘想拉她,可礙於自己也跪在地上無法攙她起身。

  「父皇,蘇璘若有罪,那麼臣媳也有,要罰她,就連臣媳一起吧。」她不會看錯人,況且當初蘇璘為了她死在雲良的刀下,如今怎能讓她再為自己步上黃泉。

  巳慎思皺緊濃眉忖度半晌,直到皇后淡淡啟口。

  「皇上,蘇璘十五歲進宮,沒多久就被發振到本宮身邊當差,一向忠心為主,雖然她不該用一線香迷昏侍衛,但這也是為替太子妃送膳,再者,不過初使一回迷香,就有刺客上門……皇上,這才是應該追查的重點。」

  「皇后所言甚是。」巳慎思認同她的見解,不過——「就算蘇璘沒有二心,但使祖一線香迷昏侍衛,此乃重罪,朕——」

  「父皇可記得曾允諾臣媳一個願望?」梁歌雅急聲道,就怕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沒想到她對蘇璘如此重情重義,旭拔微愣。

  「太子妃,你要用這個願望保住蘇璘?」

  「是。」

  「太子妃,奴婢不值得太子妃如此對待。」蘇璘不住地搖著頭。

  「可我打拳舞棍時,你要是不追著我跑、不抓著逼我聽《女戒》,這宮中的生活會是多難熬呀。」梁歌雅淺笑著,輕握住她的手。

  「太子妃……」

  巳慎思笑歎了聲。

  「算了,你還是將願望保留住,就讓蘇璘繼續照料你吧。」

  梁歌雅喜出望外。

  「多謝父皇!」她開心地朝他一拜,卻忘了背上的傷,痛得她截牙咧嘴,旋即又繼續展笑。

  「回去歇著吧。」巳慎思起身欲離去。

  「父皇,臣媳想回東宮。」她在蘇璘的攙扶下站起身。儘管明白九蓮將她安置在長生宮的顧慮,可她還是想回去,有他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才剛遇刺,你不怕?」

  「父皇,我在映春城時,好幾次都是靠旭拔化險為夷,有他在,我很安心,況且有蘇璘在旁照料,還有什麼好怕的?」

  巳慎思低低笑著。

  「你這丫頭說起話來拐彎抹角,以為朕不懂嗎?不就是要朕讓旭拔繼續統領東宮侍衛。」

  旭拔再次傻愣愣地看著梁歌雅。

  「旭拔被革職了?」她詫道。

  巳慎思沒好氣地看她一眼。

  「他現在復職了。」原以為她多少有些心眼的,豈料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早些回去歇息吧,回東宮的事等把傷養好再說。」

  「謝父皇。」

  送走皇上後,蘇璘趕忙扶著梁歌雅回寢殿,而旭拔則是快步回灼陽殿,稟報第一手資料。

  「呢?」聞言,巳九蓮微抬眼,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難得母后替他想了法子,結果卻毀在歌雅手裡。

  「太子妃為保住蘇璘,甚至不惜用上皇上允諾的願望,之後還說要回東宮,陰錯陽差的,反倒讓屬下復了職。」說真的,有些事七拐八彎的,他就算聽了也不見得明白,但唯一確定的是,太子妃真的是個心軟良善之人。

  在宮中,無人會理睬宮人的死活,就算蘇璘是個有品階的女官也一樣。

  巳九蓮搖頭失笑。

  「恐怕不是陰錯陽差。」

  照旭拔的說法,歌雅必定是發現他要犧牲蘇璘反將巳太——軍,才會挺身而出,但又為了不破壞他的計劃,點出諸多疑點,讓父皇正視巳太一的野心,也才會讓旭拔間接復職。

  這麼做,和他原本的打算有所出入,但也不是沒有幫助。

  如歌雅所說的,有些事她並不是不懂,只是不想看也不想聽,然而一旦事關她在意的人,她怎麼也得挺身而出。

  如此豪氣的性情,才會教他不自覺的讓她走進他的心裡。

  「殿下,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事暫時壓下,歌雅既然沒有提到什麼蛛絲馬跡,就代表事發當時,對方動作相當利落,並未留下證據。」巳九蓮垂著眼思忖,好一會才低聲道:「倒是孔沛兒身邊的那兩個宮女……」

  先前故意將歌雅打入冷宮,全是因為父皇在秋賞宴上的那句承諾所致。他知道父皇的本意是要他多放點心思在歌雅身上,表明善待歌雅便會讓他得到皇位,但父皇恐怕不知道那一句承諾會讓一些人更將歌雅視為眼中釘。

  所以他撤了宮女,膳食比照孔沛兒的,這樣就不怕有人從中下毒,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侍衛看守玉輝殿,以為這可以將她牢牢護著,再者又能讓孔沛兒卸下心防,誰知道那兩個宮女如此大膽,表面給了膳,卻是連一餐都不曾端進玉輝殿,加上他那幾日都在朝中忙著,蘇璘根本朕系不上他,才會出了這些事……

  想當初,那兩個宮女可也是殺害歌雅的兇手,早該處理的事他怎會給忘了?

  「殿下的意思是……」

  「埋了。」膽敢傷害歌雅的,一個不留。

  「屬下知道了。」

  巳九蓮擺擺手,看向窗外的月牙。

  此時此刻,她不知道是否也看著月牙,如他思念她這般思念自己?

  梁歌雅一連在床上趴了十天,趴到覺得渾身都快要發芽,才終於哄得蘇璘答應她到殿外走動。

  「走慢些,太子妃,背部傷口好不容易收口了,別走太快。」蘇璘挽著她,不住地叮嚀。

  「我覺得我只有走得比蝸牛快一點而已。」她沒好氣道。

  「能當蝸牛不錯了,你就只能走到前頭的亭子裡而已。」

  瞪著幾步外的亭子,她忍不住抗議。

  「蘇璘,我是傷到背,不是傷到腳。」

  「要不回去。」一副沒得商量的嘴臉。

  「去亭子。」

  蘇璘攙著她在亭子裡坐下,宮女隨即備上暖茶和茶點。

  環顧四周,楓紅迭嶂,而其他的樹葉已開始調零,落葉漫天飛舞,她不禁歎了口氣。

  秋末了,一直待在長生宮,也不知道外頭狀況到底如何。

  正付著,細微的談論聲傳來,她不由得望了過去。這座亭子,就設在通往前殿的曲廊邊,要從前殿到後殿,總會通過這兒。

  有兩個陌生的男子跟在皇后身後,不斷地叨念,像對什麼有所不滿。

  「那兩位,一個是皇后的侄兒,一個是皇后的堂兄,分別為吏部侍郎和吏部尚書,八成是為殿下一再揭發六部弊案來找娘娘幫忙的。」

  「是嗎?」

  「但太子妃可別以為殿下和娘娘感情不佳,其實他們……」

  「我知道。」她笑道。

  光看她能住進長生宮,就知道他們母子關係大有改善,而不是像以往那樣「貌合神離」。

  只是,他的手段總讓她擔憂,就怕他會狠到誰都能犧牲。

  幽幽歎口氣,欣賞著滿園蕭瑟與紅艷相處,不一會便見那兩人從殿裡走出,一路上交頭接耳著。

  「真不知道娘娘在想什麼,近來太子出了那麼多事,先是罰了太子妃,害太子妃遇刺,眼下又和慶王側妃攪和在一塊,被慶王給當場逮著,鬧得幾乎要廢側妃……娘娘根本就管不動太子,就算把太子妃接到長生宮靜養又如何?太子還是我行我素,壓根不買賬。」

  年長的男子壓低聲音。

  「哼,娘娘想抓著太子這張王牌,只管自己他日能坐穩太后一位,自然不會去管太子待她如何、待咱們如何,既然如此,咱們也得替自己盤算一下才成。」

  「堂叔,不知道你有何想法?」

  「三日後的秋獼,咱們就……」

  她的耳力極好,儘管有些距離還是聽了大半,但隨著兩人越走越遠,後頭聽得不仔細。不過可以推斷的是,他們必是要趁著秋獼時對九蓮做什麼!

  思及此,梁歌雅怎麼也坐不住,急忙起身。

  「太子妃,別胡思亂想,事情不是那樣的,慶王側妃不過是去探視太子側妃,遇見殿下攀談兩句,這事早就說開了……」蘇璘急忙解釋,心裡惱得緊,宮裡就有些愛嚼舌根的人,才會雞犬不寧。

  梁歌雅愣了下。她只在意著秋獼一事,倒是忘了他們提起九蓮和雲良……他忘了他說過,要是再遇見雲良,便要將她千刀萬剮的嗎?

  到底是忘了,還是非要雲良這個棋子不可?!

  心火正滋,她突然一頓。不對,現在不是惱這個的時候,她得先請皇后告知九蓮秋稱的事,讓他有所防備才行。

  「太子妃,你千萬別誤解殿下。」

  看她一心為主開脫,梁歌雅歎了口氣。

  「我遇刺一事,殿下要你誣指是慶王指使,分明讓你拿命作陪,你非但不惱,竟還替他說話。」

  這事太子妃後來也沒追問,想不到會在這當頭再提起。蘇璘一愣,「不,太子妃誤會了,並不是殿下要奴婢這麼做的。」

  梁歌雅忍不住仔細地打量她。那模樣不像是在說謊,這麼說——「是娘娘?」如果不是九蓮,那麼就只剩下皇后,畢竟蘇璘心思單純,並不是擅權弄謀之人。

  「是。」

  梁歌雅搖頭歎口氣。虧她還說要相信九蓮,結果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她便認為是他所為。如此想來,皇后和九蓮的性子真有些相似。

  「皇后問過奴婢那晚的事,便希望奴婢能夠幫助殿下,奴婢心想,入宮二十幾年,奴婢沒有親人牽掛,要是用這條命可以幫上殿下,又有何不可?」

  「誰說你沒有親人牽掛,我呢?你不牽掛我?」沒人是該隨便被犧牲掉的,就算是為了再大的利益都不應該。

  「在我眼裡,你就是我的家人。」

  「奴婢豈能……」蘇璘受寵若驚。

  「為什麼不能?」梁歌雅沒好氣地起身。

  以為她是要替自己出頭,蘇璘急問:「太子妃是要去哪?該不是要找娘娘理論這事?

  「不是,我找娘娘要說的是別件事。」

  唉,這宮中,有許多事實在難以斷定誰是誰非,而擺在眼前最緊急的是,秋獼一事。

  三日後,一年一度的秋獼就在城北外郊的荒山上展開。崇尚武風的巳慎思一向熱中圍獵,但打從六年前,身子有恙以來,已少舉辦。

  今年是因為舊疾恢復得極好,他才領著皇族一道圍獵。

  梁歌雅原本也想去,但她的傷好得不夠快,別說圍獵,連要走出長生宮都不能。

  「不會有事的。」瞧她神情惴惴不安,皇后一邊走進亭子裡,一邊淡聲安撫著。

  梁歌雅緩緩抬眼。

  「母后,這宮中生活真是難握。」她忍不住道。

  皇后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宮女隨即倒上熱茶。

  「有的人想進還進不來。」皇后動作優雅地吸飲著熱茶。

  「要不是九蓮在這,我壓根不想進宮。」

  「既然如此,你就認命地待下吧。」

  「母后又是為誰待在這?」找皇后聊聊,轉移注意力,或許是不錯的做法。

  皇后神色始終情冷。

  「就為我自己。」

  「若就為自己,娘娘又怎會願意為我傳話給太子?」

  「因為他是我兒子。」

  「所以,就算九蓮一直對付晏氏一派,娘娘也由著他?」她笑問。

  皇后微揚起眉。

  「我放縱他們夠久了。」

  梁歌雅恍然大悟。

  「原來,娘娘也是棋子。」是為晏氏一振而被送進宮的棋子啊。

  因為家族需要她而得到依附的勢力,她才會進宮……但她卻始終獨守著長生宮,甚至和九蓮無法融洽如母子。

  「你說什麼?」

  「嗯,我說……四星九蓮,天子之尊,娘娘待九蓮真的很好。」

  皇后一愣,微瞇起眼,又聽她道:「娘娘,如果說九蓮真的是你的親生兒子,你覺得有可能嗎?」

  皇后尚未答話,外頭傳來雜退的腳步聲,不一會兩名武太監疾步來到面前,梁歌雅望去,只覺其中一人極為面熟。

  兩人單膝跪下道:「啟稟娘娘,太子秋獼中箭,如今已送回東宮診治。」

  梁歌雅心頭一室。

  晏皇后神色一漂,命令道:「擺駕東宮。」

  灼陽殿裡,巳慎思坐在錦榻上,看著御醫醫治巳九蓮,而孔沛兒早在一旁哭斷腸。

  「殿下,到底是誰這麼狠心,竟設計傷害你……」她撲倒在床邊,就算殿外太監宣唱著皇后娘娘、太子妃駕到,也置若周聞。

  「側妃,別影響御醫醫治。」巳慎思沉聲道。

  孔沛兒身後的宮女趕忙上前拉開她。

  皇后踏進殿內,先向皇上行禮,繼之淡聲問:「太子傷勢如何?」

  「一支射入胸口,一支被旭拔擋下。」

  梁歌雅心頭揪得死緊。是誰如此狠毒,連發兩箭分明是要他的命了!旋即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慘白的人,那胸口被挖開一塊肉的傷口,教她痛瞇了眼。

  「啟稟皇上,這支是戟箭。」御醫長龐呈趕忙將染血的箭翎遞到巳慎思面前。

  戟箭的箭頭如戟,有倒鉤,要是醫者沒發覺,硬是將之撥出,肯定會連肉帶筋地一併拉裂。幸而御醫在診治時已覺有異,於是先挖開胸口上的肉,將傷害降低。

  但光是一支帶血的戟箭,就已令在場的人錯愕不已。

  「這不是邊境軍所使用的戟箭?」巳慎思顫聲道。

  梁歌雅聞言,眉頭攢緊,下意識地看著狀似昏魔的丈夫。

  「父皇,你一定要替太子作主!」孔沛兒撲到巳慎思腳邊哭喊。

  「這肯定是要置太子於死地,父皇,一定要查出覽手!」

  巳慎思緊握戟箭,啞聲問:「太子的狀況可好?」

  「回皇上的話,太子鴻福齊天,頸項上剛好戴著一個繡娃,緩衝了箭的殺傷力,並未傷到心脈,不過得好生休養一段時日。」龐呈手上拿著一個染血的乞巧娃娃。

  梁歌雅一眼就認出那是她還給他的乞巧娃娃,當下她鬆了一口氣。還好,要不是有這乞巧娃娃,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巳慎思接過乞巧娃娃,神色複雜至極。

  孔沛兒一雙狐媚的眼瞇得死緊,彷彿不敢相信這東西竟又回到他身上。

  「歌雅,這乞巧娃娃可是你送給太子的?」巳慎思笑問。

  「是。」

  「多虧有你,否則太子就難逃這一劫了。」

  巳慎思話一出口,孔沛兒眸色歹毒地瞪著梁歌雅,像怨怪她奪走該屬於她的榮耀。

  而這一幕教皇后瞧見,相當不以為然地微凝起眉。

  梁歌雅欣慰地點點頭。沒想到他會將乞巧娃娃繫在頸項,藏得如此隱密,一如他的保證,不會再被孔沛兒發現,也陰錯陽差地救了他一命。

  「皇上,傷勢已經處理好,這幾日太子恐怕會發高燒,但只要用以藥帖,不梢幾日便會轉醒。」龐呈向巳慎一回報情況。

  「約莫個把月,太子就無礙了。」

  巳慎思滿意地點點頭,走到床邊,看著尚昏迷不醒的巳九蓮,頭也不回地吩咐,「扶貴,傳禁衛軍統領和慶王到御書房。」

  「奴才遵旨。」

  「歌雅,你的傷還好嗎?」巳慎思隨即又問。

  她一聽,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父皇,臣媳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請讓我留下來照顧太子。」

  孔沛兒趕忙表示,「父皇,不如讓臣媳來吧,太子妃身上有傷,就讓她好生歇息,臣媳……」

  「你回去歇著。」巳慎思淡漠道。

  「父皇?」

  「太子側妃想要抗旨?」

  「我……」孔沛兒身邊的宮女趕忙將她拉開,免得觸犯龍顏。

  「除了太子妃,其餘人都退下。」巳慎思低聲一喝,所有人立刻跪安離去。

  皇后臨走前,梁歌雅輕握著她的手。

  「母后,九蓮不會有事的。」她的手冰冷得可怕,但從她的神情,任誰也看不穿她的擔憂。

  皇后微領首便擺駕離去,不過眨眼問,灼陽殿只餘她和旭拔、蘇璘和幾個宮女。

  瞅著巳九蓮慘白如紙的臉,梁歌雅坐在床畔,探手輕撫,那煩透著寒氣,教她心頭一室。

  「旭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低聲問。

  「圍獵時,卑職跟隨在殿下身旁,直往獵場而去,看見慶王和禁衛軍統領在前,殿下正打算過去搭話,突然箭矢從左邊草叢裡射出,殿下欲閃,卻已不及,之後卑職奮力砍下一箭,但那不過是支尋常箭矢罷了。」

  梁歌雅垂眼思索。

  兩支不同的箭?代表有兩造人馬,而這一切是否有人暗中操盤,他是否又不珍惜自己了?

  看來,這要等到他清醒才能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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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孔側妃有喜

  黑暗之中,彷彿有把火燒著他,燒得他渾身發痛,痛得他忍不住低吟出聲,但只要他一低吟,就有個涼意覆上他的臉。

  那雙手小巧又柔軟,不需要睜眼確認,他便知道是誰的,漾開笑,他覺得黑暗不再像要吞噬了他,燒燙也不再令人難熬。

  如此反覆,感覺身上的熱捎退,他睡得更加安穩,直到他覺得不能呼吸,像是有人掐住他的鼻子。

  巳九蓮難受地皺起眉。

  「太子妃,你在做什麼?」

  驀地,他聽到蘇璘的驚呼聲,而回答她的是——

  「誰要他一直不醒來,龐御醫說他的燒早就退了,也差不多該醒了,可我都多等一天了,他還不醒,我就叫醒他。」

  那帶著擔憂和惱意的嗓音,教他不由得低笑出口。

  「醒了?」睇著微微張眼的他,坐在床畔的梁歌雅暗鬆了一口氣。

  「你總算醒了,巳小九。」

  「歌雅。」他噙笑,朝她探出手。

  她握住他的手,痰憊的眸裡微徜月華。

  「你很過分耶,你知道你睡多久了嗎?不把我嚇壞,你很不甘心就是了。」

  巳九蓮低笑,卻因此牽動胸口的傷,痛得他皺起眉。

  「還是很疼嗎?」

  「還好,我向來忍得住疼。」

  這說法教梁歌雅不滿地皺眉。

  「我問你一句話,你要老實地跟我說。」

  微抬眼,瞥見蘇璘就站在床畔,他打著馬虎眼。

  「我才剛醒,你忍心對我逼供?」

  他大概猜到她要問什麼,有些話,他並不願意讓其他人知道,不是因為他視蘇璘為外人,而是在這宮中知道得越少越好。

  嘴一抿的她改口問:「餓不餓?」

  「渴。」

  蘇璘隨即取來溫茶,梁歌雅接過手,扶起他的頭,輕柔餵著。

  「舒服。」他吁了聲。

  「要不要差人備膳?」她輕聲問。

  「好。」

  蘇璘立刻走出寢殿,讓兩人可以說些體己話。

  事實上,她一走,梁歌雅隨即換上一張母夜叉的嘴臉。

  「可以說了吧?」

  「歌雅,你翻臉速度好快。」擺出懼妻的姿態,他委屈的說。

  「好說,還比不上你的側妃。」她皮笑肉不笑道。

  「吃味?」

  「不敢。」她哼了聲。

  巳九蓮握著她的手,問:「近來朝中可有什麼動靜?」

  「我的問題沒回答,反倒是先問起我來。」她瞪他一眼,但瞧他執意要知道答案,不禁沒好氣地說:「父皇命慶王和禁衛軍統領追查此事,結果揪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供出那戟箭是慶王的左右手昴流給的,押上殿一問,,流矢口否認,可吏部尚書卻以全家性命起誓,同時呈上一本密帳,揭發禮部和兵部尚書的貪污勾當,盼皇上能從輕發落。

  「最後皇上收回慶王禁衛軍權,而吏部尚書雖獻上密帳將功折罪,但謀殺太子可是誅連九族大罪,所以吏部尚書一家被抄,禮部和兵部尚書也被押進牢中。」

  這些事就發生在昨天早朝上,鬧得滿城風雨,朝中風聲鶴囑,人人自危,就怕皇上會一路追查下去,牽連更多人。

  聽完,巳九蓮滿意地點點頭。

  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不過——「父皇沒振人繼續追查另一隻箭?」

  「當然有,父皇交給首輔和林御史兩位大人查辦,不過至今還沒有結果。」

  「是嗎?」

  瞧他若有所思,她不由得捧著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

  「除了這些,你沒有其他話對我說了?」

  有時,她真會忍不住懷疑,他是天性喜鬥,根本就不是為了她。

  「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的事。」

  「好比,我為何如此偏寵孔沛兒?」他笑問,輕掐著她的秀鼻。

  她皺了皺鼻,作勢要咬他,他趕忙收回手。

  「我的眼光當然好,沒有孔沛兒,就怕吏部尚書是找不到密帳的。」

  梁歌雅皺起眉。

  「為什麼?」

  「這可就說來話長。」他歎了一口氣。

  「六部裡,除了刑部是由父皇指派的,其餘皆是靠宮中后妃得到其位,儘管孔晏兩派狀似壁壘分明,但為共同利益,其實私下有所掛鉤,由於彼此牽制,所以誰也不會掀誰的底牌。」

  「然後呢?」

  「回宮之後,我發現一切變得不同了,之前我要查各部貪污,只捎利誘嫁禍,便可以得到想要的賬冊,可如今許是巳太一在映春城與我正面交鋒,對我高度防備起來,吩咐孔氏一派收斂手腳,幾次查辦未呆,我決定改弦易轍,於是請父皇將孔沛兒指給我。」

  「我知道她是副首輔之女,叫貴妃一聲姑姑,而她……」

  「父皇極疼愛你,所以只要我冷落了你,父皇便會心有不滿,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小題大做地將你禁足在玉輝殿,這事在外人看來,會覺得孔沛兒受盡寵愛,而你即使有父皇的加持也難逃冷宮太子妃的命運,如此一來,孔氏一派就會分裂,會有一些人轉過來支持我……」一口氣說太多話,他不由得輕喘起來。

  梁歌雅趕忙輕拍他的胸口。

  「你才剛醒來,別急著說太多話。」

  他笑瞇眼,「沒事,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巳太一讓我吃了悶棍,而母后比我早一步料想到你遇刺可能與蘇璘有關,便要她咬出慶王,可惜被你阻止了。」

  「廢話,我怎麼可能讓蘇璘為了你喪命。」

  「所以,也多虧你聰明地點出異狀,讓父皇對巳太一有所防備,也對孔沛兒更加不滿,連帶的對孔氏一派有諸多微詞,再加上秋獼到,你要母后轉告我的事,我胸中已有盤算,便要首輔牽線向昂流要了戟箭,我原以為閃得過,豈料……」

  梁歌雅揚著被箭射穿的乞巧娃娃。

  「你應該要感謝我。」

  他輕呀了聲。

  「原來如此,中箭的瞬間,我以為大勢已去,原來是你保住我的命。」他接過手,不捨地撫著拈滿血跡的乞巧娃娃。

  「為了不讓孔沛兒發現,我便穿繩戴在頸項,沒想到卻因此救了我一命。」

  「巳小九,你別不把自己的命當命?我特地要母后傳話,就是要你小心防備,結果你……」

  「歌雅,別生我的氣,我有防備,只是沒料到那箭來得如此疾猛,一時間才避不開。」他拉著她的小指,狀似撒嬌般地安撫她。

  「不過也因此,怕大禍臨頭的吏部尚書才會將各部之間的密帳交出。

  「扳倒孔氏,再逼得慶王交出禁衛軍權,如此一來,我才能安心地將你接回東宮。」

  「我回來幹嘛,孔沛兒可是迫不及待要照顧你呢。」

  「不,我不會再見她,因為她已經沒有用處。」

  她聽了心頭直發悶。

  「你呀真的是把人視為棋子操控,一旦沒有用處便棄之不顧。」雖然她對孔沛兒也極為厭惡,可瞧他這般玩弄人心,最終又棄之如敝展,總讓她想到當初自己也是如此被傷得體無完膚。

  「歌雅,我會挑她做我的側妃,是因為她是名門千金裡最刁蠻的一個,她驕傲跋雇,一再地傷害你,我又怎麼可能善待她。」

  「就算是如此,也不該……」低喃著,她不禁想起。

  「對了,聽說你和雲良私會,還被巳太一逮個正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嘛……往後你就會知道了。」他所走的每一步路皆有其用意,就等著時機成熟,一舉建功。

  「九蓮,非得這麼不擇手段?」

  「歌雅,在宮中就是如此,我不犯人,人會犯我,為了自保,也只能斬草除根。」

  他乏力地歎了口氣。

  「這事,你應該也很清楚的,當你決定和我一道回京時,就該知道,這是我們的宿命。」

  「哪來的宿命?事在人為。」她苦口婆心地勸著。

  「得饒人處且饒人,以德服人更勝以暴制暴。」

  「那得在能顧全你的情況下,我才有心思這麼做。」

  「說到底,都是我的錯噙?」

  「不,換個角度想,這個王朝已經姑息養奸太久,必須好生整頓,今日六部官員若是潔身自愛,又怎會被揭發惡行。你該知道,百官情廉,苦民所苦,對百姓才是最好的,好比巳太一加重邊境重城的稅賦,要不是咱們去了映春城一趟,又怎會發現這件事?要是不妥善處置,豈不是讓映春城百姓繼續受苦。」巳九蓮輕握著她的手。

  「而我想做的,並非要鬥倒孔氏一派,而是要鬥倒朝堂間的貪腐舞弊,如此一來,才是百姓之福。」

  他說的沒錯,有些時候,身處在困境,確實需要一些雷霆手段才能開創新局面,也許是卑鄙了點,但只要他有心為民,那麼她也甘心成為共犯。

  瞧她舒開眉心,他便知道她聽進他的一席話。

  「你啊最好是說到做到……」她往他鼻頭一掐。

  領著宮女端膳而來的蘇璘,撞見這一幕,不禁聲音撥尖道:「太子妃!」

  她趕忙鬆手,裝無辜地垂下臉。

  「太子尚未痊癒,你……」

  「他剛剛也掐我。」她可憐兮兮地指著自己的鼻頭。

  「奴婢沒看見。」

  「蘇璘……」有沒有差這麼多呀……看來她是沒當壞人的天分,每次行兇都被當場逮著。

  瞧兩人一搭一唱,巳九蓮笑瞇眼。

  很快的,屬於他的幸福就要到手。

  壓根不管朝堂上波誘雲詭,待在灼陽殿靜養的巳九蓮,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傭懶日子,靜待著塵埃落定的一天。

  然而,今天,整天卻等不到梁歌雅到來。

  「持祿。」

  「殿下。」聞言,持祿趕忙入殿聽候差遣。

  「太子妃呢?」

  「奴才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微瞇起眼。

  「太子妃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待在灼陽殿,她上哪去了,你會不知道?」

  雖然東宮侍衛歸旭拔統領,但誰知道在情急之下,巳太一會不會有出人意料之舉,唯有將她帶在身邊,他才能安心。

  「奴才馬上去找。」

  待持祿離去,他也起身,搗著胸口踏出殿外。

  外頭天候陰霆,白雪疾飛,他不禁微愣了下。

  難怪寢殿裡會生了盆火,原來是已經下雪了。

  想回頭取件斗篷又嫌麻煩,他直往殿外而去,就見園裡有抹身影,正在雪中漫步。

  他倚在廊柱旁,看著她一身銀白狐裘,手上打著彩繪油傘,腳上穿著油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腳印。

  遠遠的,他瞧見她揚起笑容,伸手掬著雪,再拋向天空,而雪花綿密從天而降,像是要掩去整片大地,一併也掩埋了一身雪白的她,將她吞噬。

  他忍不住急聲喊道:「歌雅!」

  聞聲,梁歌雅朝曲廊方向望去,就見他僅穿著單薄的錦袍。她趕忙小跑步地奔向他,豈料雪滑得很,她腳下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時,幸而一股蠻力及時將她拉進懷裡。

  但那懷抱一點都不暖和,簡直是凍得她心驚膽跳。

  「九蓮,你要出來為什麼不搭件斗篷?」她低罵著。

  「誰害的?」他沒好氣道。

  「嘎?」

  「我等著茶未伸手、飯來張口,可我的小奴偏是不來,我除了外出尋找,還能有什麼法子?」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小奴了?」她皺了皺鼻,趕忙挽著他。

  「走走走,先回殿裡再說。」

  她有件好事要跟他說呢,他肯定會比她還開心。

  「不急。」他緊摟著她。

  「你渾身冷得要命,還說不急?」

  「咱們一起踩雪。」自從在主靈谷看見滿地似雪的籐花後,他就想著要和她再踏一次雪,如今總算教他圓了夢。

  「你……」拗不過他,她乾脆把油傘遞給他,拉開狐裘,將他包覆住。

  「這樣有沒有暖一點?」

  「有,好暖。」他舒服地瞇起眼,卻問:「不過,這樣怎麼踩雪?」

  「橫著走。」

  巳九蓮聞言不禁放聲大笑,「走,咱們一起橫行霸道。」

  「對,就在這東宮裡橫行霸道。」她哈哈笑著。

  但才走了幾步,他卻突然將她擁住,換了個方向,她正覺不解,便聽到孔沛兒的怒咆聲。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把殿下還給我。」

  她皺緊眉看去,驚覺不過才一段時日不見,孔沛兒竟變得憔悴而面目可憎。

  「放肆!」巳九蓮低斥。

  「殿下……」孔沛兒輕觸著他,卻被他無情地拍落。

  「你為什麼不要沛兒了?」

  「歌雅,咱們回去。」巳九蓮無視傷口復原中,乾脆將她打橫抱起。

  「九蓮……」看著孔沛兒淚流滿面,梁歌雅心有不忍,才剛開口,卻見孔沛兒狀似無力地跌落雪地裡。

  「九蓮,孔沛兒昏厥了!」

  「不用理她。」

  「九蓮!」她抓著他的髮。

  他回頭,毫無憐憫之意,抱著她踏上曲廊時,遇見蘇璘端著膳食走來,這才不鹹不淡的吩咐一句,「蘇璘,送孔側妃回玉哀殿。」

  蘇璘朝雪地望去,趕緊派人處置。

  回到灼陽殿,梁歌雅始終繃著臉,儘管依舊餵他吃東西,但氣氛卻是安靜沉悶,教守在殿外的持祿頻頻關注。

  「歌雅,別為不相下的人跟我生悶氣。」他歎了口氣道。

  「我沒有。」

  「才怪。」

  「我只是……」她歎了口氣。

  「只是很有感觸,總覺得她很像以前的我。」她不由自主的會把兩人的身影重迭在一塊罷了。

  巳九蓮神色黯淡下來。

  「你不是她,我不曾愛過她,可我對你……儘管我察覺太晚,但我是愛你的……」

  「我知道,只是……忍不住在意而已。」九蓮的無情她是見識過的,也花費好長一段時間才終於釋懷,重新敞開心房接納他,可能是觸景傷情吧,孔沛兒的遭遇勾動她內心至今未除的疙瘩。

  「歌雅……」他試圖彌補,但有些事卻不是船過水無痕的。

  以前種種猶如前世,只是他們不曾喝過孟婆揚,不曾走過奈何橋,所以他倆記得之前一切,就算傷口癒合了,可藏在底下的傷究竟恢復了多少,卻難以深知。

  只要遇到相似的情境,她就會不由得回想起他的殘忍無情,對他而言,這就像是一種鞭苔,彷彿他做了再多,也始終無法梢除她的不安。

  「沒事,用膳。」

  「歌雅。」

  「可你要答應我,待會讓我去看看孔沛兒。」

  他不以為然地皺起眉,卻又聽她說:「如果她真的是個非常可惡又不知悔改的人,那麼我看看就算,當盡點道義就好。」

  「帶旭拔和蘇璘一道去。」好半晌,他才終於退讓。

  梁歌雅淡笑著,待陪他用完膳,特地走了一趟玉哀殿。

  玉哀殿和玉輝殿的擺設極為相似,不過宮女的人數倒是比她多得太多,到處可見宮女行走。

  孔沛兒真的不把她這個太子妃放在眼裡呢,而九蓮的這齣戲也確實演得很成功,不然內務府豈敢破例撥這麼多人手給太子側妃。

  一進寢殿,便見御醫長在替孔沛兒號脈。

  「見過太子妃。」見到她,龐呈立刻起身問安。

  「孔側妃要緊嗎?」她關心的問。

  天寒地凍的昏厥在雪地裡,她就是怕孔沛兒身體有恙,才特地走這一趟。

  「回太子妃的話,孔側妃身子虛弱了些,不過只要服幾帖安胎藥,就不成問題了。」龐呈簡單地解釋著。

  「安……安胎藥?」她頓了下,懷疑自己聽錯。

  蘇璘和旭拔臉色跟著鍬變。

  「是的,孔側妃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一個多月……」梁歌雅低喃一句,身形踉蹌了下。

  怎麼可能?他明明說過,只有新婚那一夜,他找人代替他與孔沛兒燕好,之後不曾碰過她,如今快十二月了,時間根本兜不上!

  誰在說謊?

  「太子妃,孔側妃未醒,還請太子妃先回,讓她好生歇息。」像是怕有個差錯,龐呈輕聲催促著。

  梁歌雅怔怔地看著面無血色的孔沛兒,想邁步,可她雙腳無力。

  「太子妃,咱們先回去吧。」蘇璘趕忙挽著她。

  她雙眼失焦地看了蘇璘一眼。

  「回玉輝殿。」

  「太子妃?」

  「我說……回玉輝殿!」她暫時不想看到他,她要想想,好好的想想他可以騙她,但是他不可以背叛她!

  蘇璘送梁歌雅回玉輝殿,旭拔獨自回灼陽殿稟報此事。

  「孔沛兒有孕?」巳九蓮哼笑著。

  「運氣真好。」

  這麼一來,他可以如何利用孔沛兒肚子裡的孩子呢?

  「可御醫說,孔側妃才懷孕一個多月。」旭拔小聲道。

  巳九蓮微揚起眉。

  「一個多月?」

  「嗯,太子妃聽說之後,整個人搖搖欲墜,看起來大受打擊。」

  「怎麼可能……」他可以想見歌雅多震撼,因為就連他也大感意外。

  「難道她買通了御醫?」

  「可來的御醫是龐呈。」

  巳九蓮垂睫思索。龐呈是父皇最為倚重的御醫長,想買通他,恐怕比登天還難。

  既然如此,孔沛兒肚子裡的孩子是怎麼來的?

  「殿下,要不要先到玉輝殿向太子妃解釋情楚?」

  「不,就算現在去玉輝殿,依她的性子,肯定不會見我。」然而,要他蒙受不白之冤,他可嚥不下這口氣。

  見他起身,旭拔不禁問:「難道太子是想要去見孔側妃?」

  「當然,我得好生問問,那孩子的爹到底是誰。」一個孩子對他的計劃毫無影響,但卻會磨損歌雅對他的信任,他怎能輕饒孔沛兒。

  當他來到玉哀殿寢殿時,孔沛兒素白著臉正在喝藥,一見到他,立刻喜笑顏開。

  「殿下。」

  「坐著。」他笑瞇眼道,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伺候的宮女見狀,知趣的退出殿外。

  「殿下,你終於來看我了……」在巳九蓮面前,孔沛兒溫順得像只小羊,柔情似水。

  「是啊,這麼大的事,我怎能不來探探你。」

  孔沛兒神色閃動著。

  「殿下,我懷有皇困了,你開心嗎?」

  「開心。」他笑得狀似無害,但說出口的話卻一擊斃命。

  「不過,你要是肯告訴我孩子是誰的種,我會更開心。」

  孔沛兒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蒼白了。

  「我不懂殿下在說什麼。」

  「孔沛兒,你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他娜近她一些。

  「聽話些,否則惹惱我,對你沒有好處。」

  「你要我說什麼?我不就是懷有你的子用,這是多麼天大的事,龐御醫知曉之後,肯定立刻告知父皇了,我怎麼可能敢欺瞞父皇。」孔沛兒雙手緊揪著被子,強硬地辯解著。

  「巳太一。」他突道。

  臉上的驚恐稍縱即逝,她乾笑著。

  「殿下這話未免太荒唐,慶王可是我的表哥,我豈可能與他有染?」

  「這話哪裡荒唐?」她恢復得極快,但那一瞬間的破錠還是被他給捕捉到了。

  「崔雲良和巳太一不也是表兄妹。」

  「可我是太子側妃,豈可能再與其他男人胡來,太子此話豈不是污蔑我的情白。」

  她氣得渾身發顫。

  「這懷有身孕的時問,不捎我再提點,要是對方是慶王,這事只要我開口,你就活不了。」

  「殿下這是在污蔑我!」孔沛兒惱怒的將藥碗砸落在地。

  「貴妃娘娘駕到!」

  「這是在做什麼?」一進寢殿,就看見一地的藥債和碎片,孔貴妃皺眉,來回看著兩人。

  「沛兒,你已經是有身孕的人,怎麼還是動不動就發脾氣,這對肚子裡的孩子不好,你得收斂點。」

  「姑姑。」孔沛兒哭訴。

  「殿下欺負我。」

  孔貴妃趕緊抱著她,不滿地瞪了巳九蓮一眼。

  「怎麼,殿下如今沒了人性,就連自己的孩兒都不要了嗎?」

  巳九蓮懶懶地看著兩人,旋即低低笑著。

  「孔沛兒,你孩子懷得真是及時啊,本宮開心極了。」話落,他隨即離開。

  那抹笑意,那魅中透著殺意,教孔沛兒猛打了個寒顫。

  「沛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孔貴妃不解的問。

  「沒事,姑姑。」她垂斂長睫。

  沒事的,她不會有事的……在東宮,行房沒有太監記錄,就算他不承認,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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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2 00:5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金殿大會審

  孔沛兒有喜的捎息,不過一夜就傳遍宮中。

  翌日,皇上派人賞賜一些珠寶首飾,但未曾踏進東宮一步。

  玉輝殿裡,梁歌雅看著漫天飛雪,覺得自己的心幾乎就像雪一般的冰涼。她努力地想要替他辯白,卻找不到任何支持的論點。

  但她還是想相信他,畢竟宮中本就險惡多端、真真假假,說不準其中透著什麼玄機,是她不夠聰明想不透罷了。

  是這樣的吧。

  她等,等他解釋。

  「太子妃。」

  殿外傳來蘇璘的叫喚,蜷縮在錦榻上,憑窗賞雪的她想了下,應了聲,「有事嗎?」她想要情靜,所以這兩天若非用膳時間,蘇璘是不會打擾她的。

  「姊姊!」

  外頭傳未情亮的童音,她驀地看向殿外,急聲問:「玲瓏嗎?」說著,顧不得沒穿鞋,她趕忙起身開殿門。

  「嗯,姊姊,爹爹帶我進宮來探視你了。」一瞧見她,衛玲瓏立刻撲進她的懷裡。

  「姊姊,玲瓏好想你。」

  「姊姊也好想玲瓏。」回抱著她,梁歌雅開口吩咐,「蘇璘,準備一些孩子喜歡的糕餅。」

  「是。」瞧她總算露出笑意,有了些許食慾,蘇璘趕忙交代下去。

  「姊姊,我有這個。」她從斗篷裡取出一個油紙袋。

  「爹爹說,姊姊喜歡吃這個,咱們在京裡一家鋪子買的,我把油紙袋塞進我的斗篷裡,這餅就不會冷得那麼快,你趕快嘗嘗。」

  梁歌雅將油紙袋接過手,還沒打開,已經聞到濃濃的家鄉味。

  「玲瓏,你爹怎會知道我喜歡吃雜芋餅?」

  「九叔叔說的。」衛玲瓏沒心眼地回道:「咱們還在映春城時,九叔叔向我爹借了廚房,還做了浮水千層酥餅呢,姊姊還記不記得?九叔叔做餅時便說,這是姊姊最愛吃的,如今姊姊在宮中,想吃到這類吃食恐怕不容易,所以爹爹進宮前才特地去買來。」

  聞言,梁歌雅心緒恍惚著。是啊,在孤嶺村頭一次嘗到他做的浮水千層酥餅時,她真是大吃一驚,沒想到他會為她特地去學,甚至記得她喜愛那甜湯的滋味……之後去過食鋪也證明了,他確實為她下足了工夫。

  她努力地回想所有關於他的好,就怕眼前的處境會教自己胡思亂想,一心只惦著他的無情。

  沒事的,一切終究會過去,她不需要折磨自己。

  「姊姊,你怎麼了?」瞧她眼眶泛紅,並沒有她預料中的喜悅,衛玲瓏微瞇起眼。

  「是不是九叔叔欺負你?我找他算賬去!」

  她趕忙回神,將軟暖的小丫頭摟進懷裡。

  「不是,別胡猜。」

  「如果不是,為什麼姊姊看到這餅壓根不嘗呢?」近距離的看著她,確定她眸裡確實有相光閃動,衛玲瓏氣呼呼地瞇眼裝凶狠。

  「不管了,一定是九叔叔的錯,我待會非要找他問清楚不可。」

  「裝這嘴臉,都變醜了。」梁歌雅抱她到錦榻上,輕柔地掐著她的鼻。

  「怎會?我爹生氣時都是這樣的,然後所有的人都會嚇得不敢動。」衛玲瓏很認真地形容著。

  梁歌雅被她逗笑。

  「可玲瓏是個漂亮的小姑娘,只要像原本的模樣,開心就笑,難過就哭,不需要學你爹裝凶狠。」

  「那是因為九叔叔惹你不開心,我想找他算賬嘛。」

  「你九叔叔沒有惹我不開心。」

  「如果沒有不開心,為什麼姊姊像是要哭了?」衛玲瓏皺起眉,好不捨地偎進她懷裡。

  「九叔叔真是太不懂得珍惜了,玲瓏好久才見姊姊一面,只想讓姊姊開心,才捨不得讓姊姊難過呢。」

  梁歌雅的臉貼在她的頭頂。

  「姊姊哭,是因為好久沒見到玲瓏太開心了,這叫做喜極而泣。」

  「唉?可我一瞧見姊姊只會開心得想笑呀。」

  「喔,這大概要等到你長大才會懂。」

  「喔。」衛玲瓏認真地點點頭,催促著她嘗雜芋餅。

  「姊姊趕緊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好。」她撕下一小口餵進小丫頭的嘴裡,自己才又撕一小口嘗著,像是想到什麼,她突問:「玲瓏,你爹現在在九叔叔那兒嗎?」

  「嗯,爹爹有事找九叔叔。」

  「那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不知道,但是爹爹的臉色很奇怪,他說那叫做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握?」那就代表他要跟九蓮說的事,是優喜參半了。

  到底是什麼事?

  該不是哪裡出了岔子吧。

  東宮,灼陽殿。

  「你把玲瓏送到歌雅那兒去了?」巳九蓮雙眼盯著衛凡送來的賬冊一邊問。

  「玲瓏吵著要見太子妃,我拗不過她,只好請旭拔送她過去。」衛凡閒在他書房晃著,最後走到桌邊。

  「瞧,是不是挖到寶了?」

  「確實。」他一目十行,快速地翻著賬冊。

  「有這賬冊,雖然可能可以保太子日後無優,不過眼前有件事,我不知道太子是否會覺得優心。」

  「什麼事?」

  衛凡長指輕敲著桌面,深吸了口氣道:「太子托我照料的老嬤嬤失蹤了。」

  他驀地抬眼。

  「何時的事?」

  「約莫兩三天了。」像是要看出些許端倪,衛凡直瞅著他。

  「我一得知捎息,便要人趕緊尋找,但從就月城一路找到將日城,至今還是一無所獲。」

  「怎會如此?」拿到賬冊的喜悅瞬間消失殆盡,巳九蓮沉聲喃道。

  「太子,我想不通她為何會失蹤。」衛凡沉吟著。

  「我把她安置在問花樓,那裡戒備極為森嚴,況且還特地派人照料她,照理說,她根本不可能踏出問花樓一步,所以我認為,她是被帶走的,可我又想不通,誰會大費周章的把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嬤嬤帶走。」

  那個老嬤嬤,是當初要離開映春城前,太子托他照料的,太子再三強調,要看好她,那時他便覺得古怪,但基於他這麼做必定有他的道理,他也就沒多問,然而現在人在自己手上不見,再看他的神情,事態似乎挺嚴重的。

  「確實都找過了?」巳九蓮失神地垂眼問著。

  「是,毫無頭緒。」

  巳九蓮閉了閉眼。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就得派人從慶王府著手了。

  瞧他沒打算要說,衛凡頓了下,又道:「還有一個捎息。」

  「說吧。」

  「有支駐紮在映春城的邊境軍,夜行來到就月城。」

  「可知是誰領軍?」

  「薛海。」

  聽到這個答案,巳九蓮低低笑著。

  「太子?」

  「好……很好!」他猜的沒錯,薛海果真是巳太一的手下,如今前來能有什麼好事?

  拿下他的兵符,削去他的軍權,沒想到還有邊境軍!

  看來是巳太一在倍感壓力之下,偷偷調動薛海前來,為的就是要宮變吧……再加上楚嬤嬤下落不明,簡直是要將他往死裡打了。

  千算萬算,就是漏算這兩點……當初要是暗地裡除去楚嬤嬤,一支邊境軍他還沒看在眼裡,可如今,一步錯,步步錯,完全沒有翻身的機會。

  「太子?」瞧他膛色晦黯不明,衛凡覺得奇怪的分析道:「薛海領的那支邊境軍約莫有五千人,太子若有防備,想起到奇兵之效是不可能的,況且一旦慶王造反將他拿下,太子的皇位不是穩如泰山?」

  他苦笑地搖頭。

  「不,沒有機會了。」

  「為何?」

  「這說來話長,既然你人在京裡,那麼我有一事請托你幫忙。」他心思一動,做出最壞的打算。

  「太子請說。」

  他輕歎口氣。

  「就是……」

  午後,綿密的雪終於停了,天空微錠陽光,衛凡派人將女兒接回,梁歌雅獨自一人坐在錦榻上發呆。

  蘇璘突然推開殿門而來,一臉踟躕。

  「怎麼了?」梁歌雅抬眼問。

  像是那話有多難說出口,蘇璘欲言又止。

  「是什麼事教你這般難以啟齒?」

  「就……殿下說……」

  「他說什麼?」瞧蘇璘面有難色,她微揚起眉。

  蘇璘深吸了口氣,一鼓作氣道:「殿下說,孔側妃有喜,後宮嬪妃皆備了各種祝賀禮品致意,卻遲遲不見太子妃有動作,未免教人笑話,所以要太子妃趕緊獻禮。」

  梁歌雅簡直是難以置信。

  「他要我送禮?」

  「是。」

  「不去。」她竟然得去向一個懷了她夫婿孩子的女人道賀,這天底下豈有這般荒唐的事?!

  管他的,她才不睬這一套!

  「可依宮律,太子妃確實……必須帶著賀禮前往祝賀。」身為東宮女官她豈會不知道這些細節,只不過是礙於太子妃這陣子心情低落,不便提起罷了。

  「不去!」

  「太子妃不能不去。」蘇璘立刻雙膝跪下。

  「殿下說了,太子妃要是不去,可是要再禁太子妃的。」

  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壓迫自己,梁歌雅心口揪得死緊。

  為何要逼她?這麼做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她沒有他聰明,她總是看不透他的心思。這段日子,他非但沒來找她解釋,反倒是這會振人傳話,強制她去見孔沛兒,要她怎麼忍受。

  「太子妃去吧,只要稍稍露面,那禮品讓奴婢交給孔側妃就好。」蘇璘輕扯著她,就盼她能順應殿下之意。

  她無奈閉了閉眼,忍住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輕手將她拉起。

  「別對著我跪,這不是折煞我嗎?」

  「奴婢也不願逼太子妃做不想做的事,可奴婢更不願再見殿下禁著太子妃。」她是真的無計可施,才只好求太子妃讓步。

  「好……我去。」她苦笑道。

  就讓她看看,他這麼做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在蘇璘的安排下,梁歌雅領著幾個宮女來到蓮池曲廊,就見孔沛兒正在石亭裡喝茶吃糕餅,欣賞著蓮池雪敷冰凍的美景。

  蘇璘走在前頭,孔沛兒身邊的宮女隨即福身問安。

  「孔側妃,這是太子妃慶賀你有喜的大禮。」蘇璘語氣平板地陳述著,一記眼神遞去,梁歌雅身後的宮女趕緊將幾盒禮品擱到桌面上。

  狐媚的眼掃向梁歌雅,孔沛兒輕笑一聲。

  「好姊姊,不一道品茗嗎?」

  「不用。」看她一眼,梁歌雅覺得禮給了,她也該走了。

  「姊姊請留步,你要是不喝我這杯茶,人家會當我不懂規矩。」孔沛兒倒上一杯茶擱在桌面,等著她入座。

  梁歌雅閉了閉眼,走進石亭,拿起玉瓷杯,豪氣地一飲而盡,也不管那熱茶是否會燙著嘴。

  她只想快點離開,她討厭這個地方,壓根不想多待。

  「姊姊,你怎麼喝得那麼急?配點糕餅吧。」孔沛兒假裝熱絡地端起一碟糕餅。

  那栗子酥餅一湊到鼻間,她沒來由地反胃,趕忙掩嘴別開臉。

  「哎呀,我的好姊姊,難不成你也有身孕了?」孔沛兒哼笑著。

  「怎麼,沒和殿下同房也能有身孕,姊姊真是好大的本事。」

  「孔側妃這話也未免太失禮。」蘇璘不滿低斥。

  「我說過了,主子們說話,奴婢閃開!」說著,拿起玉瓷杯丟向蘇璘。

  梁歌雅眼捷手快,擋在蘇璘面前,卻來不及打下玉瓷杯,硬生生被砸中額頭,鮮血從傷口掃掃滲出。

  「太子妃!」蘇璘緊張的查看她的傷勢,又怒目瞪向孔沛兒。

  「孔側妃,你竟敢出手傷太子妃!」

  梁歌雅吃痛地抬臉,感覺熱掖從額際滑落,抬手抹去的瞬間,瞥見對面的灼陽殿三樓上,有抹熟悉的身影。

  他們瞬間對視,之後他緩緩走進房內。

  梁歌雅不由得身形踉蹌了下。

  這是怎麼回事?歷史又重演了?他再一次地視而不見……難道他非要她走這一遭,就是要見她受辱?

  意義何在?!

  「那可不關我的事,我砸的是你又不是她,是她自己替你受的,說到底還是你的錯。」孔沛兒哼了聲,纖長玉指抓餅嘗著。

  「你!」

  蘇璘惱得要衝上前,卻被梁歌雅抓住。

  「孔側妃,禮已經送到,容我先告退。」話落,便拉著蘇璘回玉輝殿。

  「來人,把那些禮品全給我搬回殿裡。」

  「是。」原本隨侍在旁的宮女隨即收拾著禮品,搬進玉寢殿內。

  待人走遠之後,崔雲良從曲廊另一頭走未,直睇著梁歌雅的身影,忍不住道:「沛兒,你這麼做不會太過火嗎?」

  「哼,我現在可是懷著皇嗣,這般對她不過是剛好而已。」

  「是皇嗣,但……到底是誰的種?」崔雲良緩緩回頭看著她。

  孔沛兒微瞇起眼瞪她。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崔雲良哼笑一聲。

  「別說我沒提醒你,有人要見你,到外頭一些說話。」

  孔沛兒不解地看著她,卻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遠遠走來,當下心頭一顫,但她旋即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

  她不會向任何人示弱,把話說開也好,她不允許有人擋著她的皇后之路!

  心涼透了,她不敢相信他竟再一次的冷眼旁觀,而她就算絞盡腦什,也想不透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一旦想不透,疑心便起,寸寸磨損她對他的信任。

  她並不想懷疑他,但她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

  「太子妃,吃點東西吧。」蘇璘和幾位宮女端著晚膳入殿。

  她蜷縮在錦榻上。

  「我吃不下,撤下吧。」

  「可太子妃近來吃得這麼少,對身子不好啊。」蘇璘苦口婆心地勸著。

  「蘇璘,我真的吃不下。」別說吃了,光是聞那些菜餚氣味,她就一陣陣地反胃。

  「還是找御醫過來診治吧。」

  她搖了搖頭。

  「不用了,我躺一會就好。」

  「可是……」話未竟,後頭傳來宮女急促的腳步聲,她不禁回頭低斥。

  「說過多少回了,在殿內行走要輕緩無聲!」

  「對不住,但玉哀殿的宮女要求入殿,以確定孔側妃有無在此,奴婢逼不得已才趕緊來請示。」那宮女神色惶恐道。

  「荒唐,她們的主子自己守著也能守到不見,就算要找也不該是到玉輝殿,要她們到其他地方找去。」蘇璘沒好氣地打發著。

  「是。」宮女趕緊到殿外回復。

  「蘇璘,你也下去歇息吧。」梁歌雅淡聲道。

  「太子妃要是不想到床上躺,至少也要蓋件被子。」蘇璘沒轍,替她取來被子芸皿妥,終究還是把晚膳撤下,再生了盆火。

  梁歌雅抱著被子躺在錦榻上,看著窗外,漆黑的天空再次飄起雪。

  其實這幾天她一直在等,等著他如記憶中那般,帶著雜芋餅跨過這扇窗來看她,然、而,沒有。

  她一等再等,等到的只有滿室孤寂。

  下意識地撫著肚皮,她輕歎著。罷了,能待多久,就看他們的緣分有多少,她……

  不再強求。

  她昏昏沉沉的,總覺得今晚的東宮好似特別的吵鬧,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她依稀聽到尖銳的叫聲,接著腳步聲雜退,彷彿有不少人在外頭忙進忙出。

  但她疲憊得張不開眼,逐而沉進夢鄉裡。

  夢境裡,是她思念的映春城,有她最愛的爹娘,她回到了孩提最快樂的時光,有爹娘的寵愛時刻,他們一道踩雪,一道到城裡品嚐俘水千層酥餅,再回府聽娘彈琴唱曲……

  「殿下!」

  「退下!」

  「殿下,你不能這麼做,太子妃一直都待在玉輝殿,怎麼可能殺害孔側妃。」

  「放肆!」

  熟悉的聲音挾帶著盛怒,在推開殿門的瞬間,驚醒了她。

  張眼,幸福時光消失無蹤,在她面前,只有他形似惡鬼的可怕臉孔,彷彿她犯下什麼滔天大罪。

  「歌雅,隨我一道上殿。」巳九蓮眸色冰冷地瞅著她。

  她恍恍惚惚,卻有不祥的預兆。

  「上什麼殿?」

  「金闊殿。」

  那不是主事早朝的地方?「為什麼?」

  「因為我懷疑是你殺了孔側妃。」

  「嘎?」

  「父皇和百官已在殿上等候,定教你為自己做的付出代價。」他說起話來殘酷無情,看著她的眼神像是看著一個無用的棋子。

  「蘇璘,還不快替太子妃梳洗!」

  話落,他轉身就走,像陣狂風暴雨,讓人惶惶不安又摸不著頭緒。

  「蘇璘,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梁歌雅臉色慘白的問。

  「太子妃,昨兒個夜裡玉哀殿的宮女在找孔側妃,始終找不著,直到三更天時才在蓮池裡找到已經氣絕身亡的人。」蘇璘面色凝重道。

  這惡耗教她狠抽口氣,震驚得無以復加。

  「奴婢先替太子妃梳洗,上殿後奴婢一定會為太子妃做證。」蘇璘安撫著她,開始調動宮女入殿替她梳洗。

  梁歌雅聽得一愣一愣。雖然還搞不太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照蘇璘的說法,豈不是意謂著九蓮認為她是殺害孔沛兒的兇手!

  為什麼?

  五更天,明明該是天亮之時,然而漫天飛雪遮天蔽日,彷彿還在深夜,宮裡處處燈火燦燦,映亮文武百官凝重的神情。

  梁歌雅一襲湖水綠儒裙,外搭了件銀白狐裘,挽起的髮上只答了一支玉釵,在蘇璘的陪伴下,踏進早朝中的金闊殿。

  殿上,巳慎思坐在寶座上,孔貴妃和皇后分站兩旁。巳太一和巳九蓮各站一方,神色各異。

  殿內氛圍像要開審,個個神色肅穆,靜默得教人心驚膽跳。

  「兒臣拜見父皇。」梁歌雅福了福身。

  「平身。」巳慎思沉聲道,看著她半晌,幾不可聞地歎問:「太子妃,可知朕是為何事傳你上殿?」

  「臣媳知道。」她不卑不亢的抬眼。

  「但臣媳不明白,為何有人認定是臣媳下的手?」

  來時的路上,她想過了,也許是有人栽贓她,所以九蓮才會那麼說。

  「是太子認為。」巳慎思道。

  梁歌雅一愣,不敢相信地看著面覆冰霜的丈夫。

  「為什麼?」

  「昨日,我要你去祝賀孔側妃有喜,聽說你和孔側妃起了爭執,在你離開之後沒多久,玉哀殿的宮女便找不到孔側妃,直到三更天時才在蓮池找到她的屍體,難道與你無關?」巳九蓮冷聲無情地指控。

  「為何會與我有關?」梁歌雅微微動怒。

  「昨兒個我回玉輝殿後就沒再出殿了,玉輝殿所有的宮女都能做證。」

  「玉輝殿由你統管,有誰敢指出你的不是?」

  她狠抽口氣。

  「沒有的事就是沒有,我梁歌雅問心無愧!」

  「我也想相信你,但玉寢殿的宮女指證歷歷,說就在她們奉令把禮品搬回玉哀殿,再重回蓮池曲廊時,便已不見孔側妃的身影,除了你……還會有誰?」

  「我為什麼要殺她?!」她怒聲反問。

  「因為……你嫉妒她懷有我的皇用。」

  不敢相信他竟說得出這種話,她胸口室悶發痛。

  蘇璘忍不住出聲。

  「啟稟皇上,昨兒個奴婢陪同太子妃前往蓮池曲廊,送慶賀之禮給孔側妃,可孔側妃氣焰凌人,甚至還誤傷了太子妃,這些太子妃都沒與她計較,轉身回了玉輝殿,之後未再踏出殿門,奴婢願以己命證明太子妃情白。」

  「正因為被誤傷,太子妃懷恨在心進而對孔側妃行兇!」巳九蓮隨即抓住話柄,振振有詞的推敲。

  「我沒有!」淚水噙在眸裡。她真不懂他到底是在作戲,還是鐵了心要她的命!

  「御醫看過孔側妃的屍休,發現她胸口上有道纖長掌印,推算出是被人一掌打落蓮池,昏厥過去而沒有呼救,最後溺斃在蓮池裡,試問放眼東宮女眷,除了你誰有這本事?」巳九蓮言之鑿鑿。

  「父皇,兒臣並非胡亂指控,而是有真憑實據,還請父皇明察。」

  巳慎思濃眉攢起,眸色深沉得教人讀不出思緒。

  梁歌雅怔怔地看著巳九蓮,懷疑自己在作夢,否則他為何變得如此可怕而殘忍?

  難道他會不知道,這栽贓若成真,會要她的命?!

  「父皇,依兒臣所見,太子妃並不是好強善妒的性子,她沒道理傷害孔側妃。」巳太一沉聲表示。

  「皇上,太子妃有喜,所以一直在玉輝殿休養,怎麼可能行兇?」蘇璘急聲道:「再者,玉輝殿上下宮人皆能做證,昨天送禮回來後太子妃確實沒有踏出寢殿一步,奴婢此言若有假,必不得好死!」

  聞言,巳九蓮瞳眸緊縮了下,隨即恢復淡漠。

  梁歌雅呆愣地看著蘇璘,她並沒有說,蘇璘怎會知道?

  「那為何沒傳御醫?」巳慎思喜出望外道。

  梁歌雅沉默不語。她沒說,是等著親口告訴他,誰知道孔側妃同時有喜……

  不過眼下看來,說與不說,已經毫不重要。

  他不要她……

  「旭拔。」巳九蓮沉聲道。

  旭拔上前一步,雙手捧著一隻木盒。

  「打開。」

  主子話落,旭拔隨即打開木盒。

  巳九蓮從木盒裡取出一個草人,上頭貼著孔沛兒之名,並扎滿了針。

  「這是從孔側妃的床底下取出的,就算太子妃有喜,就算太子妃並非兇手,那這草人會是誰擱的?」

  梁歌雅垂斂長睫,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仿似置身雲端,只要再踏出一步,她就要摔個粉身碎骨。

  「就算如此,也不能證明是太子妃所為。」巳慎思低喝道:「此事到此為止,孔側妃一案繼續追查。來人,將太子妃送回玉輝殿。」

  聞言,蘇璘喜笑顏開地起身,正打算扶著梁歌雅回東宮時,卻聽巳九蓮道:「父皇,娶妻當娶賢,如今太子妃心思歹毒咒殺孔側妃,我要休了她!」

  不行,他不能讓歌雅繼續待在宮中!

  非走不可,而且必須馬上就走!否則他讓孔沛兒死在蓮池裡,豈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為了保住歌雅,他可以犧牲任何人、任何事,只求她全身而退。

  「你說什麼?!」巳慎思目皆盡裂。

  「我要休了她!我要她離開東宮!」

  梁歌雅唇角勾笑,喉頭一陣腥鹹湧上,她來不及掩口,當殿嘔出,溢落滿口鮮血。

  「太子妃!」蘇璘驚詫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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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2 00:50:5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狸貓是太子

  巳九蓮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如果可以,他想要緊緊地擁住她,但不行,危機就在眼前,他必須讓她速速離宮,他必須以她的安危為優先!

  所以,他必須忍,他必須視而不見,他必須殘忍無情……可天曉得,他的心像是要裂開般的疼痛。

  為何他如此悲哀,身為偽皇子,竟讓他連緊擁心愛之人的權利都沒有,甚至還得將她逼到這個地步?

  「來人,將太子妃送回玉輝殿,快傳御醫!」

  巳慎思和皇后同時站起,孔貴妃則是冷眼看著這一切。

  「父皇,你曾經承諾給我一個願望。」梁歌雅渾身無力,全靠蘇璘攙扶。

  「歌雅,先回玉輝殿。」巳慎思急忙走下台階。

  「不,求父皇實現我的願望,讓太子休了我,讓我離開東宮。」她央求道,淚水無聲滑落。

  「歌雅,朕給你的願望,不是要讓你離宮的。」巳慎思沉痛道。

  「可我不想再待在宮中了……」如果這是他的決定,那麼她就成全他。

  「歌雅……」

  「君無戲言,求父皇成全。」

  她作勢要跪下,巳慎思趕忙將她扶起。

  「朕不准!你既然已經懷有皇網,朕就不會答應你這個請求,你先回玉輝殿靜養,朕一定還你一個公道。」他態度強硬,不容置詠。

  「你是朕的乖媳婦,朕相信你。」

  「父皇……」她笑著,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了。

  她確實蒙受疼愛,如此蒙天厚愛。

  「快送太子妃回玉輝殿。」

  「奴婢遵旨。」蘇璘趕忙扶著她退下。

  她垂著眼,經過他身旁時,撥下頭上的玉釵,往地上一擲。

  巳九蓮雙拳緊握得關節泛白,指尖掐入掌心,滲出血絲。

  她不要玉釵了,那就代表她相信他演的這齣戲,這樣很好……衛凡就在外頭等候,如此一來,他就安心了。

  就算無法再見她,但至少他保住了她,有衛凡在,她不會有任何差錯,就算她誤解了自己也無妨,他只求能夠保住她,這樣很好、很好。

  蘇璘攙著她走出殿外,先讓她靠在一旁的樑柱上休息,趕忙去要宮人取來軟轎,但不過是拐個彎,一回頭,便不見她的人。

  四下張望才看見不遠處有人正抱著梁歌雅離開,她急忙追上。

  「太子妃、太子妃!」

  「蘇璘,我走了……」回頭,梁歌雅氣若游絲道。

  「不,太子妃……」

  漫天飛雪纏綿而淒涼地紛落,阻礙著蘇璘的腳步,只見她滑倒在地,抱頭低泣。

  金闊殿上,巳慎思臉色鐵青地看著梁歌雅檻落在氈毯上的血,無人敢發一語,只能面面相彪,直到外頭有人求見。

  「父皇,臣媳知道兇手是誰!」

  所有人目光一致地朝自殿外走進的人,巳太一甚至微皺起濃眉。

  「慶王側妃,你何以得知?」

  「因為事發當時,臣媳就在現場。」崔雲良話一出口,震驚四座。

  「說情楚!」巳慎思怒喝道,「兇手到底是誰?」

  「是……」她神色閃爍了下,看向巳太一。

  「慶王。」

  巳太一不假思素地斥道:「崔雲良,你這是在含血噴人!」

  「我哪裡含血噴人了?要不你說,昨兒個午後你人在哪?」

  巳太一怒瞪著她。

  「我人在哪裡重要嗎?」

  「當然重要。」她徐步走到巳九蓮面前。

  「太子,舉凡踏進東宮必留有記錄,太子何不請東宮侍衛長確認?」

  巳九蓮微抬手,旭拔立刻從懷裡掏出紀錄名冊。

  「就算我去過東宮又如何?並不能就此證明太子側妃之死與我有關!」巳太一惱聲駁斥。

  「再者,我為何要殺她?」

  巳慎思徐緩走回寶座上,冷眼看了孔貴妃一眼。

  孔貴妃臉色鐵青,不能理解同是自家人的崔雲良怎會窩裡反,突然跳出未指認兒子是殺害侄女的兇手。

  今兒個可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處置,她在瞎鬧什麼?

  「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崔雲良語不驚人死不休。

  滿朝文武頓時議論紛紛,就連孔貴妃的臉都黑了大半。

  巳太一撇唇哼笑。

  「雲良,說話是要講求證據的,你也不想犯了欺君之罪吧?」

  可惜他的威脅沒有起到作用,崔雲良已經完全豁出去。

  「父皇,臣媳沒有說謊,有回臣媳進東宮探視太子側妃,離開時和太子攀談幾句,慶王便以臣媳不貞之名說要休了臣媳,其實那時臣媳便已察覺不對勁,想跟太子警告,卻反而被慶王栽贓。」

  她想和太子交好,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和太子接近,豈料巳太一早就埋了眼線監視她,還將此事鬧大,害她遭人指指點點,這口氣她要是不出,她就不叫崔雲良!

  彷彿不能忍受皇家子孫如此悖德、不顧倫理,巳慎思臉色陰鶩,但百官在前,他也不能默不吭聲。

  「慶王側妃,這事……得有真憑實據。」他沉聲道。

  「父皇不妨回想,先前太子妃在玉輝殿被刺客襲擊,慶王為何可以恰巧救了她,那時已是子時,慶王還在玉賓殿探視太子側妃,根本就於禮不合,再推算太子側妃懷上身孕的時候,不就是……」崔雲良笑得得意,睇向巳太一。

  「不就是那一晚嗎?」

  好似她說的不過是些荒唐笑話,巳太一神色不變。

  但巳慎思神色沉凝,分明是龍顏大怒前的徵兆,孔貴妃忙怒聲斥責。

  「崔側妃,到此為止,這朝堂上可不是用來談論皇家醜事的!」

  她要是再不阻止,就怕皇上真會惱火地找來御醫推算時日,如此一來,要是確定沛兒肚裡的孩子是太一的,可就糟了。

  「那麼,咱們就來談談朝事。」崔雲良從懷裡取出一本賬冊。

  「父皇,這賬冊裡,矩細靡遺地記載著慶王在映春城時,是如何與兵部勾結,向戶部多次請款,而這賬冊原本是在副首輔手上,昨兒個慶王就是為了逼太子側妃交出賬冊,才到東宮找她,後來談判破裂,慶王便痛下毒手!」

  這賬冊可是太子交給她的,只要她能夠將慶王斗倒,屆時她就能夠入主東宮了!

  崔雲良雙手呈上。

  巳慎思一記眼神,扶貴隨即取來。

  巳慎思翻開一瞧,越翻越快,驀地將賬冊丟擲在巳太一身上。

  「慶王!派你駐守映春城時朕說過,該城適逢戰爭結束不久,百廢待舉,免除三年稅收,就算三年後恢復徵稅,也只課一半的稅,你不但沒有照辦,竟然還加重稅收,就連你屯兵在映春城北的糧獲,也以高價轉賣給兵部,再由兵部向戶部請款……你做何解釋?!」

  巳太一緩緩垂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掉落在地的賬冊,再看向巳九蓮。

  巳九蓮像在看戲眉眼不動,等著結果。

  「慶王!」巳慎思怒喝著。

  巳太一看向他勾唇冷笑。

  馬車平穩地駛離懸福門。

  馬車裡,梁歌雅無力側躺著,淚流不止。

  看著她這副樣子,坐在對座的衛凡幽幽歎了口氣。

  「太子妃,其實……」

  「我知道。」她苦笑。

  他很懷疑她到底知道什麼。

  「我指的是——」

  「出事了,對不對?」

  他驚詫地看著她。

  「太子妃如何知曉?」為了讓他順利帶走太子妃,太子已經向他道明通盤計劃。

  按照計劃,太子得演一齣戲騙過所有人,包括她,那……她怎會發現?

  「因為他要我走。」她掙扎著要坐起身,見他伸手要扶她一把,她搖搖頭。

  「他會生氣的。」

  「太子妃能夠上馬車還是我抱的。」他打趣道。

  她費盡氣力地坐起身,人虛弱地倚在廂板上。

  「那是情非得已。衛爺,可以把卓簾拉開嗎?」

  「外頭風雪極大,太子妃的身子正不適,恐怕……」

  「拜託你。」

  他歎了口氣,微掀起車簾。

  「昨晚市集便少有店舖做生意,太子妃到底想看什麼?」

  「只是想透口氣。」無人走動的街景分外肅穆,氛圍弔詭得教她懷疑皇城將有大事發生。她困難地深呼吸著,手不斷地撫著肚皮,為胎兒沒有任何不適而感到慶幸。

  「太子要你先將我安置在你府上嗎?」

  「是。」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聽起來太子妃知道出事了,但也猜不到是出什麼事?」要說出什麼事,其實,他也是不大瞭解,但他相信太子的判斷,才決定先帶她離宮。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近來他對我的冷淡,我百思不解,直到他道出要休了我時,我才驚覺不對勁。」她乏力地閉上眼。

  「如果我不過是個無用的棋子,他大可逼死我,或者對我置之不理,沒必要趕我走,所以一定是出事了,在他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能做的就是趕我走。」丟下玉釵,只是想安他的心,讓他以為她相信他演的戲。

  只要她離開,他應該能夠安心一些,不會因為她而有後顧之憂。

  說到底,是她對他的信任不夠,她忘了他多會作戲,一時問竟被他的演技給迷惑了,但事實證明,他待她一如往常,又或者該說,他的恐懼比她還深,比她更怕歷史重演。

  當踏出殿外,瞧見衛凡的身影,她更確定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棋局。

  聽完,衛凡不覺莞爾。

  「該說太子妃太瞭解太子嗎?」

  「所以,你到底給了他什麼消息?」

  「太子妃可還記得,尚在映春城時,你在城西救了一名老嬤嬤,帶到衛府安置?」

  看她點點頭,他繼續說了下去。

  「後來太子將那嬤嬤交給我看照,但就在幾天前,她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了。」

  梁歌雅費力地張開眼。

  原來如此,楚嬤嬤被帶走了,難怪他會那般緊張。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映春城時繪的那張畫,畫裡的人,她曾在長生宮見過,應該是因為這樣留下線索,如此想來,帶走楚嬤嬤的人,恐怕是巳太一吧。

  要是如此的話……

  「爺,前方有隊兵馬。」駕馬車的御門低聲道。

  衛凡再度拉開車簾,往前望去。

  梁歌雅微瞇起眼,就在對方接近時,她瞧見為首之人竟是——

  「薛叔?」她脫口道。

  快馬疾馳而過,兵馬以箭狀包圍,中間有輛馬車,快速朝皇宮方向而去。

  「糟了,慶王恐怕要宮變了。」衛凡驚呼。

  怎會這麼巧?還是說,太子動作頻繁讓慶王有所防備,所以早就調派人馬預防了?

  梁歌雅垂睫忖了下,驀地道:「回頭!」

  「太子妃,我已經答應太子護你離宮的。」

  「我有辦法。」

  「嘎?」

  金闊殿上,肅殺之氣橫生,百官靜默不語。

  「父皇,那本賬冊不過是有人巧立名目栽贓兒臣,只要父皇派人前往映春城便可探知實情。」巳太一神色自若說著。

  「要不,父皇也可傳副首輔上殿,詢問後自然真相大白。」

  「那麼側妃之死呢?」巳慎思微瞇起眼。

  「父皇,昨日我確實有前往東宮,不過。」太子看向崔雲良。

  「崔側妃當時也在,是她要兒臣陪同前往送禮,我寒暄兩句便先行離開,留下她們女人家說說話,至於太子側妃到底如何亡故,兒臣以為,崔側妃和太子應該要說個明白。」

  崔雲良神色變了下,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向巳九蓮求救。

  「父皇,這不過是慶王的片面之詞,兒臣當時不在東宮,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

  巳九蓮不慌不忙道:「而且兒臣在映春城時,確實聽聞百姓提起,慶王一再加重稅賦,好比今年豐收,便加收兩成,還推說是聖上旨意。」

  巳慎思面容又沉下。

  「那為何當初你未曾提起此事?」

  「兒臣是念及手足之情,再加上慶王也被調回京城,所以兒臣本想將此事作罷,殊不知慶王繼續從中牟利。」巳九蓮輕歎,神色無奈。

  巳太一低笑出聲。

  「一個與你在映春城同甘共苦的太子妃,你都能棄如敝展,又能念上多少手足之情?明人眼前不說瞎話,你設下圈套,害死孔側妃,想要嫁禍本王,為的只是想要隱瞞一個事實。」

  巳九蓮心頭一顫,卻神色不變地睇著他。

  「本宮不懂慶王之意。」

  「是嗎?」巳太一撇唇冷笑,上前奏稟。

  「父皇,兒臣在就月城尋得一名老嬤嬤,心想父皇要是瞧見她必定龍心大悅,便特地讓人帶她進宮面聖。」

  恐懼在瞬間落實,巳九蓮反倒是輕鬆了。

  曾經令他萬分恐懼、令他食不下嚥的一天終於來臨,曾經他百般想要阻止,卻也因此傷了最愛的人,而今,他選擇其他的路走,讓一切到此為止,他再也不必惶惶不安了。

  巳慎思面色凝重,擺擺手。

  「讓她入殿。」

  「謝父皇。」

  不一會,一名老嬤嬤入殿。

  那頸間明顯的紅色胎記,教皇后霎時瞇緊美目,寬袖下的手緊握成拳。她看向巳九蓮,卻見他神色泰然,無所畏懼,不由得疑詫。

  「楚命婦?」巳慎思驀地站起身。

  「罪婢跪見皇上。」在攙她進殿的宮人退下後,楚嬤嬤雙膝跪下。

  巳慎思立刻走下台階,將她扶起。

  「何罪之有,你可知道朕以為你已經……」

  「罪婢有愧,不敢見皇上。」楚嬤嬤老淚縱橫道。

  「你……難道是因為當年替皇后接生了死胎才離開宮中?」當年皇后生產時,他人在映春城,待他回京,楚命婦早已不知去向。

  「不……」楚嬤嬤驀地抬眼,指向皇后。

  「那是因為皇后要殺罪婢!」

  皇后神色不變,巳九蓮卻狠狠地攢起眉。

  他原以為這件事就到他為止,為何楚嬤嬤連皇后也要拖下水?難不成是被巳太一威脅利誘的?

  「為何皇后要殺你?」

  「皇上,當年柳淑妃生產後,適逢皇后也要分娩,罪婢便立刻前往長生宮,豈料生出個死胎,皇后無法接受事實,竟怪罪於柳淑妃,將人活活杖責至死,甚至派人欲殺罪婢,罪婢只好遠走他鄉隱姓埋名,沒想到還是被皇后手下的人找到,險些老命不保。」

  巳慎思沉聲問:「皇后,可有此事?」

  皇后神色情冷,閉了閉眼,不替自己辮駁。

  反倒是巳九蓮無法忍受,怒聲道:「這根本是子虛烏有之事!」

  巳太一隨即從懷裡取出一張畫像。

  「父皇,楚嬤嬤是在七月地動之前被太子妃在映春城西救下的,據太子妃所言,當時有三名蒙面人欲殺楚嬤嬤,她將瞧見的其中一人面貌畫下。這是太子妃親手所繪的畫像,請父皇聖裁。」

  巳九蓮無力回天地閉上眼。誰想得到一幅畫竟成母后生死存亡的關鍵?!

  巳慎思只瞥一眼,便認出那是武太監東甲。

  「皇后,你為何要派人追殺楚命婦?」

  他怒聲咆問。

  晏皇后情冷以對。

  「因為楚嬤嬤被柳淑妃收買,夥同御醫讓本宮喝下催胎藥,導致本宮產下死胎……本宮替枉死的孩兒討一個公道,過分嗎?」她就連解釋也不溫不火。

  「那也該交由慎刑司處置,而不是私下處決吧!」

  當年柳淑妃有錯在先,加上憐憫喪子的她,所以他並未對她私下處決柳淑妃,事再行追究,這不代表她可以一錯再錯!

  見狀,孔貴妃朝兒子使了記眼色。

  巳太一隨即輕推楚嬤嬤一把,提醒她該進入重頭戲了。

  「皇上,皇后欲殺罪婢的主要原因,是——」

  「住口!本宮一人做事一人擔,任由皇上處置!」皇后怒聲打斷楚嬤嬤未竟之語。

  不敢相信母后竟為了不讓他的身份被戳破,打算一個人攬下所有的罪責,巳九蓮的心隱隱側動著,真正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疼愛著的。

  二十幾年來被冷落的悲傷似乎在這一刻都平復。

  「你——」

  「皇上,皇后要殺罪婢是為太子非太子的事實!」身後的碰觸教楚嬤嬤急聲道。

  巳慎思驚詫地回頭,精礫雙眼直瞪著楚嬤嬤。

  「你說什麼?」

  「當年柳淑妃怕孩子慘遭毒手,所以要罪婦先從宮外帶回一名嬰孩,將真正的九皇子給換出宮……皇后發現九皇子身上並無皇族印記,於是起疑心,在發現罪婢的行蹤後,便派人滅口,實是她擔優後座不保!」

  皇后怒目瞪視,像是恨不得掐死她,讓她再也說不出話。

  而巳九蓮深吸了口氣,不再為已恐懼,只怕連母后也難逃罪責。

  巳慎思垂眼睇著楚嬤嬤良久,啞聲啟口。

  「你所言屬實?」

  「罪婢不敢欺瞞皇上。」

  「你能否以朕之名發誓?」

  楚嬤嬤不解地瞅著他。

  這時外頭宮人來報有人求見。

  「歌雅?」扶貴附在巳慎思耳邊說,巳慎思立刻喊道:「讓太子妃進殿。」

  不敢相信她竟然還在宮中,巳九蓮眉頭緊鎖,瞪向扶她進殿的衛凡,只見對方一臉無奈地聳聳肩,更教他大動肝火。

  千交代萬交代,結果還是……

  「皇上……」梁歌雅虛弱地走到楚嬤嬤身旁。

  「嬤嬤,念在我救了你一命的分上,我懇求你說出實情。」

  一見是她,楚嬤嬤疑惑不已。

  「梁姑娘,你為什麼……」

  「她是太子妃。」巳慎思代為回答。

  楚嬤嬤輕呀了聲,旋即垂斂眼眸。

  「嬤嬤,記不記得在地動之前,你和我聊了什麼?」她微喘著開口。

  「你說,你子然一身,無夫無兒,獨自流很二十幾年……如果當初你真為柳淑妃狸貓換太子,那麼真正的太子呢?」

  她忙要衛凡掉頭回宮,就是要揭穿二十幾年前,一後一妃生產時,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楚嬤嬤閃避著,說不出話,而巳太一濃眉緊攢,暗惱就快要成事了,偏偏殺出梁歌雅這個程咬金。

  「如果你真的把九皇子給帶出宮,那麼人呢?皇上待嬤嬤如此之好,嬤嬤豈可能不善待皇子?」梁歌雅身形搖搖欲墜,卻執意問個明白。

  因為她懷疑眾人都被騙了,被柳淑妃的陰謀給騙了。

  「是啊,楚命婦,如果太子非太子,那麼真正的太子呢?」巳慎思追問。

  楚嬤嬤咬著牙,百般掙扎之後,豁出去道:「罪婢沒有帶太子出宮。」

  此話一出,朝上一陣嘩然。

  巳九蓮和皇后不解地看著她,巳太一和孔貴妃更是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愕然。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巳慎思怒咆著。

  楚嬤嬤瑟縮了下。

  「當年柳淑妃被御醫診斷出胎兒已經沒有心跳必須立即取出,但她心有不甘,便買通御醫以藥匯出死胎,再要罪婢將皇后的安胎藥換成催胎藥,讓皇后提早產子,要是嬰孩活著,便與柳淑妃產下的死胎交換,要是嬰孩死了,那和她同是死胎,誰也沒贏誰。」

  聽至此,皇后身形踉蹌了下,渾身發顫。

  「後來皇后雖然因為催胎藥物而早產,但孩子是活的,罪婢便趁皇后昏迷未醒時,將孩子與死胎掉包,再將孩子交到柳淑妃手中……不久,御醫發現皇后是喝下催胎藥才早產,皇后大怒,追查之後,杖責柳淑妃,再領了柳淑妃之子為子,可事實上,那本來就是皇后之子「」

  楚嬤嬤整個人跪伏在地。

  「罪婢有罪,所以不敢問京!」

  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巳九蓮感覺耳邊一陣嗡嗡作響。原來,皇后是他的親生母后!

  這些年來,他恨之如骨的人,竟是他真正的母親……如果,他沒有和歌雅相遇,他不會歷經悲痛,求佛重生,那麼他不會前往映春城,歌雅不會救了楚嬤嬤,他就不會知道事實的真相!

  皇后同樣不敢相信。自己一直無法真正疼入心的人,竟是她的親生子……他們曾經晨昏共處,她卻不曾善待過他……這是什麼樣的命運啊?!

  梁歌雅則總算鬆了一口氣,太好了,她沒有猜錯,沒有讓這對母子太遲相認,一切都還來得及。

  「可是父皇,太子身上沒有皇族印記,這……」

  巳太一急聲道,想要扳回一城,豈料巳慎思微揚起手,公佈答案。

  「九蓮的胎記在頭皮上。」

  巳太一和孔貴妃不禁錯愕地看向他。

  「九蓮三歲生辰過後不久,有回不慎摔倒,頭上摔出個傷,御醫為方便治療,就將那一處的頭髮給剃除,朕也因此瞧見他的胎記,所以朕從未懷疑過他的身份,朕只是不解,為何一後一妃生產,竟讓楚命婦消失無蹤。」他歎了聲。

  「原來,皇后是為保住太子才欲殺楚命婦……楚命婦,為何你一開始不說真話?」

  這才明白為何皇上要她以他之名起誓,楚嬤嬤閉了閉眼。

  「地動之後,太子托皇商照料罪婢,不料幾天前有人將罪婢帶走,要罪婢指控太子非太子,說罪婢要是不從,他便要殺了罪婢……」

  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巳太一。

  巳太一神色一漂,驀地彈指。

  守在殿外的心腹一瞧見手勢,立即有所動作。

  突然,有一人領著數十親兵如入無人之境的衝進殿內。

  巳太一低低笑開,卻見那人在殿前單膝跪下。

  「映春城南防總兵薛海,叩見皇上!」

  「薛總兵,辛苦你了。」巳慎思淡道。

  巳太一錯愕不已。

  「薛海,你……」父皇的說法像兩人有所朕系,而且往來甚密。

  薛海揚笑道:「慶王,你以為末將是為何而來?」

  「你背叛本王?!」

  「不,是我看情事實了!」薛海面向巳慎思稟報。

  「皇上知曉罪臣今日前來,是因為慶王要罪臣帶兵入京叛變,但其實罪臣還有一事上奏。」

  巳九蓮當即明白,當初父皇會下詔要他和歌雅回京,全是薛海的傑作,但從一開始,他卻是難以相信他。

  「六年前映春城一沒,乃是因為當時身為後援軍主帥的慶王不願振兵支持,才導致皇上被逼入窘境,最終落得梁將軍為保護皇上而死的結果!」

  梁歌雅不敢相信在將士奮勇殺敵、保家衛國之時,巳太一竟懷著異心,想讓自己父皇死於戰場上。

  「薛海!」巳太一重喝著。

  「當年罪臣蒙受不白之冤,皇上未查明便將罪臣發放邊境,罪臣心存報復,所以沒有阻止慶王斷援……可罪臣沒想到,竟因此害死梁將軍,罪臣這六年來沒有一天不活在悔恨之中,卻又不知該如何彌補,直到歌雅回到映春城,歌雅的直率無私,讓罪臣汗顏,於是決定揭發慶王罪行!」說到激動處,薛海雙眼泛紅。

  「罪臣自知罪無可恕,求皇上成全,讓罪臣到黃泉下向大哥道歉!」

  巳慎思垂眼,「來人!」

  殿外禁衛軍隨即入內,聽候差遣。

  「皇上……」

  梁歌雅欲求情,卻聽他道——

  「將慶王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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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2 00:51: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命定的結局

  巳太一趁亂將梁歌雅架至胸前。

  「歌雅!」巳慎思微瞇起眼。

  「慶王,事到如今,你不知悔改,還一錯再錯……」

  「反正我也沒有活路可走,那就帶走你最珍視的故人之女,我也痛快!」巳太一抽出油靴邊上的短匕,直抵著梁歌雅的喉間。

  「全都給我退開!」

  「不准退開,拿下慶王!」巳九蓮怒聲吼道。

  梁歌雅凝睇著他,這一刻,她毫不猶豫地相信他。他不是不要她,而是用他的方法保護她。

  就說了,皇后和他性子相似,果真是母子。

  「巳九蓮,你真不要梁歌雅的命了?」巳太一哼笑著。

  「橫豎你都不會放過她,既然如此,當然要拿下你這皇族致類!」巳九蓮毫不猶豫地說:「來人,拿下。」

  「住手!」難以置信他竟無視梁歌雅的性命安危,巳慎思吼完,沉聲和巳太一談起條件。

  「放開歌雅,朕可以饒你一命。」

  「饒我一命有何用?」巳太一卻不領情。

  「全都給我退開!」

  抵在梁歌雅喉間的利刃,劃破細嫩的皮膚,滲出血來。

  見狀,巳慎思大手一揮。

  「全給朕退下!」

  就在所有禁衛軍退開的瞬間,巳太一打橫抱起梁歌雅,疾步朝外奔跑。

  「快追!」薛海大吼,領著帶來的親兵疾步追去。

  巳九蓮也跟著往外衝,旭拔緊隨在後。

  誰也想不到一場審太子妃的聽證會,會演變成如此的結果。

  一群禁衛軍緊追不捨,就見巳太一進入東宮,躍上灼陽殿三樓,踢倒廊道上的風燈,火隨即焚燒起來。

  「我才是太子,我才是!」他大聲吼道,眸子透著狂亂。

  梁歌雅被他抓在身側,不敢輕舉妄動,突然聞到一股煙硝味,正疑詫時,巳九蓮已經跟著躍上三樓。

  「巳太一,你好狠的心,竟要父皇的命!」巳九蓮沉聲罵道,雙眼卻直盯著身如飄絮的梁歌雅。

  他心急如焚,但卻不能讓巳太一看出。這人已經瘋了,一旦他表示得越在意,他越不可能放了歌雅。

  「少在那兒裝情高,今日換作你是我,也會做同樣的事,只不過你比我幸運……得到了她。」巳太一低低笑著,舔著梁歌雅的頰。

  梁歌雅嫌惡地別開臉,巳九蓮拳頭更是握得死緊。

  「我要是當著你的面得到她,不知道你會有什麼表情?」巳太一神情張狂。

  巳九蓮心亂如麻,偏偏眼下就是尋不到空隙。

  「巳九蓮,知道為何我要來到東宮嗎?」巳太一笑問。

  他話音剛落,梁歌雅瞥見火舌直燒向殿內,而那股煙硝味順風而來,她立刻驚聲喊道:「有炸藥!」

  巳九蓮看向已經著火的殿宇。

  巳太一仰頭大笑,「對,既然走不了,咱們就同歸於盡!」他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對手可是巳九蓮呢,他怎能不想這最後一步棋!

  話落的瞬間,殿內傳來第一聲巨響,廊道上的三人為之一震,巳九蓮立即逮著機會,翻袖,射出袖箭,袖箭凌空而去,正中巳太一眉心,他另一隻手欲將妻子拉近時,卻聽她道:「九蓮,別忘了,踏著月光尋找我……」

  正疑惑著,她不知打哪生出的蠻力,竟一把將他推落欄杆,墜落的他只能眼睜睜看她微笑著向他道別,伴隨轟然巨響,爆裂開的灼熱烈風,強勁打上他胸口,教他昏了過去。

  瞬間殿裡殿外皆被火舌給吞噬。

  旭拔眼捷手快地在半空中將主子撈進懷裡,雙雙跌落地面。

  慢一步趕到的巳慎思,怒聲吼著,「救太子妃,快!」

  跟著到來的衛凡眼見那火勢,和剛剛爆炸的威力,眉頭鎖得死緊。

  這裡是東宮灼陽殿,不像衛府有密道,太子妃還活得成嗎?

  他的胸口疼痛不已,渾身不斷發熱,但這一回沒有冰涼的小手替他緩解不適,放任他在痛苦中掙扎。

  夢中,不斷出現爆炸的一瞬間,一回又一回地凌遲著他,逼著他驚醒——

  「不!」喊出口的瞬間,他驀地彈坐起身,渾身汗涔涔。

  「太子。」

  他腦袋混沌地側臉望去,就見皇后和皇上坐在錦榻上。他怔怔地看了半晌,再往一旁望去,瞧見旭拔,他低聲問著。

  「歌雅呢?」

  話落,殿內一片沉默。

  心抽得死緊,他繼續追問:「歌雅呢?」

  「你還問歌雅做什麼?」巳慎思沉聲道。

  「歌雅呢?」他掀被起身,決定自己去找。

  「死了。」

  淡漠兩個字,猶如又一次爆炸,炸在他的心坎上。

  「父皇,你說什麼?」

  「我說歌雅已經死了,你可滿意了?」

  他神色恍惚地看著他,懷疑自己尚在夢中未醒……「我要去找歌雅。」

  「我說歌雅已經死了,她就在這裡!」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巳慎思強迫他看向花架上的一隻瓷甕。

  瓷甕極小,他大概一手就能托起。他怔愣地看著瓷甕半晌。

  「什麼意思?」他不懂,真的不懂。

  「歌雅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朕把她的屍首找齊,燒成灰,就收在那甕裡。」巳慎思一字一句說得極緩。

  巳九蓮不住地往後退,不住地搖著頭。

  骨灰……歌雅呢?歌雅呢!

  「啊……啊……」他揪著旭拔的衣襟,喉頭緊縮,根本說不出話。

  「殿下……節哀。」旭拔啞聲道。

  「不……」他手足無措,驚恐的睇著那瓷甕,彷彿裡頭裝的是毒蛇猛獸。

  「不可能……怎麼可能……」

  拒絕相信眼前的事實,他慌亂低吼。

  一切塵埃落定,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他不要她只是一場戲,他還沒告訴她!老天讓他重生的意義究竟為何?他費盡心思地保護,為何最終還是讓他失去歌雅?不,不可能的,她連地動都選過了……

  「對了,有密道!有密道吧!」他神色張狂,想起在映春城衛府,地動之時,他以為歌雅被活埋,結果那屋裡有密道……「父皇,灼陽殿有密道吧?歌雅就在外頭。」

  想著,他直衝到殿外,但廊道上只見宮人,只聞到燒焦的氣味。

  「太子妃呢?」他垂眼問著跪下的宮人。

  宮人誠惶誠恐,不敢抬眼。

  「殿下,太子妃她……」

  「在哪?」壓抑著恐懼,他拉起一個宮人,堆起笑臉問著。

  「說,太子妃在哪?本宮重重有賞……說!太子妃在哪?!」

  笑意最終被不斷堆棧的駭懼給壓垮,他的臉猙獰而瘋狂。

  「不就在這兒。」

  聞言,他喜出望外地回頭,只見巳慎思手裡的瓷甕,他嚇得連退數步。

  「灼陽殿有無密道,你豈會不知?爆炸之時那般危急,就算歌雅想逃,逃得了嗎?」巳慎思走到他身後,無情地戳破他自欺欺人的一絲想望。

  「死了,歌雅死了……就因為你不懂珍惜,她死在爆炸之中,朕把她燒成灰了!」

  見他像是要將瓷甕打開,巳九蓮終於面對了事實,崩潰地跪坐在地。

  「怎麼可以把歌雅給燒了?怎麼可以把她給燒了!」他從喉間擠出哀吼。

  「你怎麼忍心把她燒成灰……」

  火那麼燙,她有多痛,她有多痛?!

  「歌雅屍首不全,早已面目全非,早已死在爆炸之中!」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爆炸的瞬間,歌雅把他推開,還對他說,要他踏著月光尋找她……

  月光?想到什麼,他突然起身抓起旭拔腰間的佩劍,毫不猶豫地要往頸間抹去,卻被巳慎思一把奪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這是在幹什麼?!」巳慎思怒咆道。

  「我要把歌雅求回來!」對,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向佛求,讓他再重來一遍,讓他可以彌補所有錯誤,而這一次,他一定會盡力做到完美,絕不會讓她再為自己而死!

  這一次,他會離得遠遠的,再也不靠近她!

  「你憑什麼求!」巳慎思惱火地再刮他一巴掌。

  「打從歌雅進宮,你是怎麼對待她的,朕一直看在眼裡,你甚至還逼她走,就連慶王拿短匕抵著她時,你也無視她的生死,如今還求什麼?!」

  「不是!父皇,你不懂,那是為了保護她,我以為……」

  「一切都是你以為!難道你真以為皇子之間的勾心鬥角朕都不知道?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朕於心不忍,你卻不懂父皇的苦心,為何偏要和慶王暗中較勁,結果賠上歌雅!」

  「我……」他無力地跌坐在地。

  錯了,又錯了……自以為保護她,卻是讓她受盡冷落,她身子不適,他還狠心地逼到她嘔血……他到底在做什麼?!

  「父皇,殺了我……」沒有歌雅暖著他,他的心就快要死了。

  「你給朕好好的活,用你的一生去懺悔,去想想你辜負了一個多好的姑娘!」話落,巳慎思拂袖而去。

  巳九蓮垂著眼,淚水無聲滑落,直到有雙溫柔的手輕撫他的頰,他怔愣抬眼,隨即被摟進懷裡。

  那是陌生又熟悉的懷抱,他曾經很渴望卻不曾得到過。

  「九蓮,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皇后便咽道。

  「母后……我的心好痛……好痛……」他的心裂了條縫,蜿蜒一地的血。

  「沒事,沒事的。」

  「母后……我該怎麼彌補這一切……我費盡心思,為何到最後還是失去歌雅?」難道是天命不可違嗎?

  「靜心去想,你會找到答案。」紅著眼眶,皇后輕撫他的髮絲,親吻他的額。

  「你要冷靜,別讓母后難過。」

  巳九蓮失神地點點頭。

  皇后回長生宮後,他獨自坐在床上,這才認出這裡是玉輝殿。

  在這裡,他和歌雅擁有許多的回憶,有著雙重的記憶,卻沒有雙重的甜美,走了一遭,終究還是回到原點。

  「殿下。」旭拔走近,遞出玉釵。

  巳九蓮雙眼空洞地看著他,收下玉釵,想起她從不戴首飾,然而不管是第一次進宮還是第二次進宮,她戴了他送的玉釵,意謂著她收下他的心,結果在金闊殿上,她把釵給丟了……她不要了……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一切只是作戲,而她儘管被他辜負欺瞞,還是回頭幫他一把,甚至在灼陽殿時,也是她將他推離危險……

  緊握著玉釵,他喉頭不斷地抽緊,豆大淚水緩緩滑落,一摘又一摘,淚提雙煩。

  沒了,什麼都沒了……再也看不見她的笑臉,再也聽不到她嬉鬧的喚他巳小九……

  為了他,她只剩一杯土。

  看著花架上的瓷甕,他起身拿起,抱在懷裡,假想著她就在懷裡,想擁抱她的餘溫,可是瓷甕冰冷得嚇人,暖不了他傷痕纍纍的心,更撐不起他支離破碎的魂魄。

  淚水像是沒有盡頭,潸潸地流。

  他坐在床上,等著她來看他,他想再見她一面,再見她一面……

  站在床邊不敢離開的旭拔,眼睜睜地看著他流出血淚,看著他一頭烏絲化為銀白,驚詫得說不出話。

  然而,一夜未見她的魂魄前來,他找到了答案。

  天一亮,他前往金闊殿,告知巳慎思,他要將梁歌雅的骨灰送回映春城,葬在她父母身邊。

  「你的頭髮……」巳慎思直睇著他那頭銀絲。

  「求父皇答應。」他雙膝跪下。

  巳慎思沉吟半晌允了,當日,巳九蓮上路前往映春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就月城時,他依舊投宿福隆客棧,然而時節已是隆冬十二月,街上沒有撥水節的熱鬧景象,只有滿城冬雪靄靄。

  朝著映春城而去,他還特地到勤無崖那座山洞過夜,生了火,坐在洞內,想著她那時儘管厭惡他,卻還是擔憂他,明明被他傷得遍體鱗傷,卻還是良善地在意他的傷勢。

  不自覺地撫著當時的傷處,早已好得不見痕跡,彷彿他向佛求來的緣分,也就只有這麼多。

  隔日到了芙蓉鎮,嘗著她陪他一道吃的情粥,令他無限思念。

  當晚,他來到孤嶺山,走下主靈谷,冬雪寒風飄送著滿山谷的花香,教他不禁怔了下。

  「歌雅,是你嗎?」他喃喃問著,嘴裡不斷輕吐白霧。

  這裡是她最愛之處,她的魂魄是否在此?這花香,是否就是她捎來的訊息?

  踏進主靈谷,黃海寒冬傲立,歲蘭蒙雪盛綻,他徐步走到盤古飛爆前,卻見飛爆早已凍成一條條冰往,像在極冷的夜裡,墜落時,讓寒氣凍結住一瞬間的磅礡。

  放眼望著四周,晦暗不明,聞靜孤寂。

  來時的雪地上,只有他孤單的足印,沒有她與他橫行霸道,沒有她與他並行前進。

  明月被雲層迭迭遮掩,雪花淒涼地飄落在肩上,他怔忡地望著遠方,幽幽啟口。

  「歌雅,我在佛前求……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來世共纏綿。走過奈何飲過湯,忘卻今生不忘你……」

  啟著口,他嘗到滑落的鹹膩,啞聲再唱。

  「歌雅,你可要記得……當微風輕揚,拂過髮梢,那就是我。求你……守著月光……等待我……」

  他唱得破碎模糊,斷斷續續不成調,胸口劇顫著。

  突然,一道空靈嗓音劃破滿地孤寂,嗦亮唱著。

  「郎啊,我在佛前求……」

  他一怔,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來世共纏綿。走過奈何飲過湯,忘卻今生不忘郎。」

  那唱嗓再起,他胸口劇烈起伏著,緩緩回頭,就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抹銀白的身影。她臉色蒼白,穿著銀白狐裘,由蘇璘攙扶著。

  喉頭不斷地抽顫,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然而就算不看,他也可以用雙耳分辨她的聲音,用鼻子嗅到她的香氣。

  「郎啊,你可要記得……當花香飄過,襲上心頭,那就是我。求你……踏著月光……尋找我……」她笑睇著他,鬆開蘇璘的攙扶,一步步地走向他。

  淚水不斷地滾落,他再怎麼用力眨,依舊不止,他無法分辨眼前的她是真實還是幻影,難道是他太想念,她終於現身來看他……

  月光乍現,灑落在她身上,銀亮生光,夢幻得不似凡人。

  然而,她一步步走來,雪地上,印著他倆的足印。

  「巳小九,我走不動了,扶我。」梁歌雅沒好氣道。

  他睇著她,徐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冰冷得好可怕,不假思索地掀起斗篷罩著她。

  「終於追上你了。」她笑道。

  「歌雅……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分不清。

  如果是魂魄,可否帶他一起走?他不想待在沒有她的世界,他好孤單……

  「傻瓜。」她心疼的抹去他的淚。

  「怎麼哭成這樣?父皇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怎麼你就信了?」

  「玩笑?」他握緊她的手貼在煩上。

  「父皇氣你要休了我才故意嚇你。」她輕笑著。

  「在爆炸的瞬間,薛叔抱著我躍到二樓,避開了爆炸,但卻動到胎氣,所以我一直在長生宮靜養,後來知道你回映春城,我便求父皇,讓薛叔送我來。」

  一聽到母后說他想自殘,她就坐立難安,知道他起程回映春城,她更怕他會做出傻事,趕緊尾隨趕來。

  也親眼看到他滿頭銀絲,一夜白了頭。

  「真的?」他好怕一切都是月光造成的幻境。

  「嗯。」她微笑偎進他懷裡。

  「你呀,只要打開瓷甕,就會發現裡頭什麼都沒有,怎麼你就是沒打開呢?」

  「我以為我一錯再錯,老天把你收回了……」

  「不會的,你沒有錯,我雖然曾有那麼一點點的懷疑你,但終究還是相信你了,我知道你只是想保護我而已。」

  「所以……你真的不怪我?」

  「傻瓜,怪什麼呢?真要怪你,我就不來了。」

  「這是真的……真的……」懷裡的她逐漸發暖,不再冰冷。這份認知讓他胸口劇烈震顫著,他喜極而泣,似癲若狂。

  「真的,是我的歌雅……」

  只要可以求回她,父皇要怎麼罰他都無妨。

  「你這麼快就白了頭,我要怎麼追趕得上?」她輕撫著他的頭髮,不捨至極。

  雖說父皇是在替她出氣,但這懲罰實在太過。在映春城衛府,她親眼見過他以為失去她時,變得有多瘋狂,她怎麼捨得讓他再嘗一回。

  「白了頭有什麼不好,如此一來,咱們一定可以白頭偕老,廝守到未世。」

  「那你到時候可要來找我。」

  「你要記得等我。」

  「嗯。」她甜甜地笑著。

  歷經千劫萬厄,他們終將廝守到老。

  離開主靈谷,一行人來到孤嶺村作客,受到村民熱情的款待,也知道映春城在逐漸重建之中,兩人都安下心。

  入睡前,梁歌雅才提起爆炸之後的事——

  當她張開眼時,看著熟悉的床頂,立刻察覺自己是在長生宮中,一想到他,她急著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太子妃。」聽聞聲響,蘇璘抬頭,熱淚盈眶地看著她。

  「你總算是醒了,真是要把奴婢給嚇壞了。」

  「……太子呢?」她氣虛問著。

  「殿下沒事,人就在東宮。」

  「那……為何把我送來長生宮?」

  「奴婢也不知道,這是皇上的旨意。」見她狀似要起身,蘇璘趕忙安撫。

  「太子妃,御醫說你動了胎氣,加上怒急攻心略傷了心脈,得好生靜養,有什麼事交代奴婢去做便成。」

  「可我想見太子。」她想親眼確認他的安好。

  「不成。」蘇璘不容置喙。

  「奴婢說了,太子安好,倒是太子妃得保重自己,否則孩子會保不住的。」

  她隨即乖乖躺著,卻見蘇璘偷偷拭淚。

  「蘇璘,我沒事,別哭。」

  「還不是太子妃……有了身孕也不告訴奴婢,還是奴婢從你的異狀揣測出來,而殿下還那麼狠心地傷你,你也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等奴婢……」不說還好,一說蘇璘便淚如雨下,像是被辜負得多慘。

  梁歌雅不由得苦笑連連。

  「唉,這實在是……」一言難盡啊,真要她解釋,還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突然外頭傳來聲響,有個宮女走進來請示,「女官大人,薛總兵求見。」

  「這後宮之地,他怎能……」蘇璘沉吟著。而且據她所知,薛總兵身上有傷,該是不方便走動才是。

  「蘇璘,讓他進來吧。」梁歌雅輕聲道:「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她隱約記得,在她將九蓮推開的瞬間,是薛叔抱著她躍下,才避開致命的爆炸。

  她都開口了,蘇璘也只好答應。

  宮女隨即領著薛海進入寢殿。

  薛海身穿一襲玄色錦袍,步伐不似以往輕盈,但臉色看起來不算太差。

  一見她已經清醒,他立刻咧嘴笑道:「太好了,你能沒事真是太好了。」

  「薛叔,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不礙事。」他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直勾勾的注視她半晌後,道:「歌雅,恨不恨我?」

  「薛叔,我不懂你的意思。」

  「當年要不是我知情不報,你爹也不會慘死於箭下……」想起往事,薛海仍耿耿於懷,愧疚不已。

  「薛叔,夠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再者你救了我,我爹娘必定感謝你,你已經無須再將此事掛在心上。」

  「可是如果我……」因為一念之差害死最敬重的大哥,也累得歌雅成了孤兒,他無法不責怪自己。

  「薛叔,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這事你擱在心上六年,也懲罰了自己六年,真的夠了,況且你也將功贖罪了,皇上不會怪你,我也沒道理怪你,你該釋懷,一切都過去了。」她漾笑道:「況且,我還知道之前在孤嶺山上,薛叔是在阻止想傷害我的人,而不是要加害於我。」

  「我怎麼可能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他會依附巳太一,就是想知道他的計謀,唯有如此,他才能及時幫她一把。

  「那就對了,薛叔對我這般好,我爹娘開心都來不及了,哪來的恨。」

  看著她恬柔的笑意,薛海眼眶泛紅地點點頭,感謝她如此的寬宏大量。

  待薛海走後,皇上和皇后雙雙來探視她。

  「嘎?」一得知他倆謊騙九蓮她已死,她震愕得說不出話來。

  「誰要他辜負你。」巳慎思哼了聲。

  「父皇,不是的,他……」她急著解釋,將他對她的心思快速地說一遍。

  「所以父皇,別騙他,他……我怕他胡來。」

  思及當初地動時,他瘋了般的自殘,她就打從心底駭怕。

  「那就過幾天再說吧。」聽完她的解釋,巳慎思依舊不改初衷。

  「父皇……」

  「他心底有事,就該跟朕說,逕自和慶王暗鬥算什麼?就算是為了要保住你,也不該是這種做法……」說到最後,他歎了口氣。

  「朕故意在秋賞宴時,道出許你一個願望的承諾,為的就是要他善待你,豈料他竟是走些旁門左道……他不懂朕的苦心,才會本末倒置地傷了你。」

  「可是父皇……」

  「好了,你好生歇息,朕累了,先回金闊宮了。」他不容置喙地打斷她未竟之話。

  她無奈,只能看著他離去。轉而向皇后求情。

  「母后,讓我去見太子吧,要不差人捎個口訊,讓他知道我沒事,否則我怕他……」

  「你怕他自殘?」皇后清冷道。

  「母后?」她先是一愣,隨即意會,神色丕變地問:「難道他……」

  「被皇上阻止了,他直說要求回你,不過我也跟他說了些話,待他冷靜想通之後,應該會發現那瓷甕裝的不過是糖,繼而猜到你還活著。」

  梁歌雅惴惴不安極了,可她又不敢擅自行動,怕萬一有個意外,胎兒真的會保不住。

  直到翌日,她從皇后口中得知,他竟一夜白髮,甚至請命前往映春城,要將她的骨灰葬在那裡。

  這下她可待不住了,就怕將她送回映春城後,他會選擇在那裡了結自己的生命。

  於是她拜託皇后將皇上請來,當面央求著。

  「不成!」巳慎思想也沒想地拒絕。

  「父皇!」

  「御醫說你動了胎氣,在這當頭趕去映春城,難道你不怕失去肚裡的孩子?」

  她陷入天人交戰,她貪心,她兩者都想保全,可她又怕遲了,他會胡來。

  「父皇,我會好生注意,就請薛叔送我回映春城,一路上不顛簸,就不會傷到孩子,我非去不可,父皇……」她費力地坐起身。

  「九蓮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上回有你阻止他,但下回呢?」

  巳慎思輕歎口氣。

  「兩天,至少再靜養兩天,等御醫說你可以搭馬車前往,朕便答應你。」

  「多謝父皇。」她終於鬆了口氣。

  聽完事情始末,巳九蓮才想起她肚子裡的孩子。

  「不礙事吧?」

  「不礙事,咱們的孩子會像我一樣活蹦亂跳,倒是你別再胡思亂想了。」躺在床上,她輕撫著他的頰。

  「該睡了。」

  他看起來很憔悴,下巴長滿青攪,就連雙眼都般紅得可怕。這幾天他肯定沒睡好吃好,再這樣下去,身子不垮了才怪。

  「我怕一睡醒,你就不見了。」

  「拿條繩子綁著我吧。」她笑道。

  他笑著,卻還是捨不得閉上眼。

  梁歌雅不由得歎口氣,拉起被此一絡髮絲,打了個結。

  「咱們夫妻就此結髮,生死相系,誰也帶不走我。」

  「好,結得好,待在我懷裡,哪兒也不讓你去。」他啞聲道。

  「可以睡了嗎,巳小九?」

  「睡吧,小歌雅。」

  這一夜,兩人交頸而眠,睡得極沉,直到天色大亮,依舊沉沉睡著。

  三天後,巡視過映春城,確實重建無慮後,兩人決定回京。

  回京的路上,梁歌雅聽他說了很多,好比關於孔沛兒之死,原來是他要崔雲良約巳太一前來,三人說完後,崔雲良才指著灼陽殿三樓,讓孔沛兒以為他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虛之餘,竟不慎踏進蓮池裡。

  抱持著太子妃之夢的崔雲良,冷眼看著她沉屍蓮池才離去,心狠手辣得連他都覺得可怕。

  回宮之後,他倆才知道孔貴妃因為喪子瘋了,加上受到孔氏一派所累,被打入冷宮。

  慶王叛變,累及母系和妻系族人,崔雲良也被廢了側妃之位,休回崔府。

  而宮裡只要是屬於孔貴妃眼線的,全都被遣出宮。

  幾個月後,她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為巳雅蓮。

  大喜之餘,巳慎思宣佈禪位,過著含飴弄孫的生活。

  「不是這樣抱,是這樣。」太后微微皺眉,教導太上皇如何抱初生的小嬰孩。

  「對,頸子要托住,否則會傷著。」

  「這娃兒好軟啊……」深恐自己手勁太大會不小心擰斷孫兒的脖子,巳慎思抱得心驚膽跳。

  「孩子都是這樣的,不過雅蓮倒挺乖的,喝了奶就不鬧不吵,哪像九蓮小的時候,老折騰得我一晚不能睡。」回憶起往事,太后唇角難得微勾。

  「……原來母后也曾抱過我。」巳九蓮啞聲道。

  太后聞言,有些赧然地別開眼。

  「就算當時我以為你並非我親生,但終究只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娃兒,愛哭愛鬧,好惹人心疼,怎能不哄?」

  「母后,你都是怎麼哄九蓮的?」梁歌雅好奇地問。

  「這……」

  「說來聽聽,往後要是雅蓮愛哭愛鬧,我才好哄他。」說得煞有其事,但說穿了,不過是希冀母后能多說一點,拉近他們母子的距離。

  「就……」太后竟說不出口,雪白的面頰浮上些許紅暈。

  「原來你也會害羞,這可教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哄的。」巳慎思將孫子交到她手上。

  「哄來聽聽。」

  就在太后不知所措時,巳雅蓮很配合的開始嚎陶大哭,她忙將他的頭貼近自己胸口,暖聲哄道:「乖……九蓮乖,娘的心肝寶貝,不哭哦,憂愁給娘,難過給娘,淚水都給娘,你不哭……」說著,還往他的額頭親吻著。

  巳九蓮一雙眼發熱著。儘管他一點記憶都沒有,可母后的動作那般熟稔,豈會作假。

  見狀,梁歌雅輕抓著他的手,朝他漾笑。

  再遠的距離,只要有心,一點一滴的靠攏,總有相系的時候。

  之後,巳九蓮登基為帝,年號為慶臨。

  沒了孔晏兩派,朝堂上不再紛爭不斷,也少聽到有官員貪污,生活過得平淡,但這其實就是一種幸福。

  只是,生了一個調皮兒子之後,真是讓梁歌雅吃足苦頭。

  好比眼前——

  「皇爺爺、皇奶奶救命啊,母后打我……」巳雅蓮哭得梨花帶雨,飛撲在兩老懷裡。

  梁歌雅眼角抽搐,冷冷地瞪著比他父皇還會作戲的小子。

  「小雅蓮,到底是怎麼了?」巳慎思不捨地哄著,太后趕緊取出手絹替他拭淚。

  「跟皇爺爺說,皇爺爺替你作主。」

  「母后打我……」像是被欺凌得多慘,巳雅蓮哭得抽抽噎噎,然而太后卻發現手絹上半摘淚都沒有。

  「母后為何打你?」

  「我帶著借月踩雪,母后就打我!」說著,再撲向皇爺爺的懷裡。

  巳慎思看向媳婦抱在懷裡的小孫子,不過才一歲大,正在牙牙學語和學步。

  在這種情況下,帶著借月去踩雪,被打是必然的。於是巳慎思輕咳兩聲。

  「小雅蓮,借月還小,不能踩雪。」

  「可是昨兒個下雪時,母后明明就帶著借月踩雪,這分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說著,不忘再嚎陶大哭個兩聲,好彰顯他的無助。

  「你在胡說什麼?分明就是借月在學步。」梁歌雅怒瞪著他。

  「母后偏心,帶著借月踩雪,不理我……」嗚嗚,擠不出淚水。趁著賴在皇爺爺懷裡,他趕緊拈著口水。

  「你……」

  太后這可聽出端倪了,隨即將大孫子抱進懷裡。

  「走,趁著現在雪停了,咱們一道去踩雪。」

  「母后,你的身子……」

  「不礙事。」太后吃力地抱起近四歲的巳雅蓮。

  巳慎思見狀隨即接手。

  「走走走,一道踩雪去。」

  「好。」巳雅蓮歡呼道,朝著母后賊賊的笑著。

  梁歌雅無力地閉了閉眼。果真是有什麼爹就有什麼兒子,她現在開始擔心借月會不會跟父兄都同個樣子,屆時她怎麼招架得住。

  「父皇、母后,你們要去哪?」剛下早朝的巳九蓮,到長生宮找不到妻子,便轉到父皇和母后同住的瑞麟宮,果然人就在這兒。

  「你的好兒子。」梁歌雅悻悻然一哼。

  「嘎?」

  「走,踩雪去。」晏太后接過較輕的小孫子。

  「現在?」瞧兩人抱著兩個孩子往外走,巳九蓮不禁看了梁歌雅一眼,握住她的手問:「父皇和母后怎會想到要踩雪?」

  「唉,你的好兒子啊。」

  「什麼意思?」

  「你慢慢領悟吧,巳小九。」她歎了口氣。

  「我現在只希望我肚子裡這個是公主,而不是皇子呀。」

  「你又有了?」

  她不禁嗔他一眼。

  「什麼叫做又?是誰害的?」

  「我害得好啊,我想要個女兒想了好久。」

  「是嗎?我好怕他們的性子都像你……」

  「什麼態度。」他動手搔她癢處。

  「嘿,我有孕在身,你再搔……父皇、母后……」不行了,趕緊討救兵,但才跑了一步就又被拉進暖暖的懷裡,兩人對視而笑,在無人瞧見時,深情相吻。

  守住一世,再盼來世。

  月光引路,風揚花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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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2-12 00:52:47 |只看該作者
番外  晏後若水

  哇哇的嬰孩啼哭聲正響亮,剛分娩的產婦不管己身虛弱不已,急忙問道:「是不是兒子?」

  「七夫人,是……千金。」

  穩婆一應聲,那產婦隨即低泣起來。

  「完了……」

  「七夫人別難過,至少這府上也還沒有千金,首輔大人要是知道了……」

  「沒用的!」產婦哭紅了雙眼,就算接生婆將孩子抱近,也不想多看一眼。

  「我的身份已經夠低的,生個女兒有什麼用?」

  「七夫人怎麼如此說?令千金長得漂亮,就和你一樣,往後長大了……」

  「也頂多和我一樣,只能當人家的妾!」產婦聲淚俱下。

  她要個女兒做什麼?一點用處都沒有!

  「七夫人。」穩婆歎口氣,已經無話可以安慰。

  也不知道是太過傷悲還是怎地,產下女兒沒多久後,七夫人便香消玉殞。而在她生病的這段期間,丈夫未曾來探視,甚至也沒替女兒起名,於是在臨死之前,七夫人才替她起了名,喚若水。

  小妾死後,首輔派人打理她的後事,順道撥派了個奶娘和大丫鬟鳳仙照料女兒的生活。

  晏若水從小就極為聰穎,不過三歲便已開始習字讀書,鳳仙驚詫不已,將此事稟報大人,就盼能替小姐找個夫子,然而——

  「女子無才便是德,讀什麼書?」晏灼寧哼了聲。

  鳳仙無奈之餘,只好將自己淺薄的學問教給她,豈料她不但能舉一反三,甚至在五歲時便能背出四書五經。於是,鳳仙便偷偷溜進大人書房,找了幾本書冊,讓她自學。

  「鳳仙,為什麼爹爹都不來看我?」晏若水坐在梳妝台前,由著貼身丫鬟替她梳理一頭烏亮長髮。

  「因為大人是朝廷重臣,自然是無暇到院落走動。」鳳仙神色一黯,仍舊打起精神編著謊。

  「鳳仙,我再多讀點書,就能替爹爹分憂解勞了。」十歲大的晏若水已是個小美人,笑時唇下有小巧梨渦,配上那彎彎細眉和黑白分明的大眼,討喜又惹人憐愛。

  「是啊。」鳳仙勉強笑著。

  「對了,鳳仙,那些書我都已經看完了,可以再幫我拿一些嗎?」

  「好啊,奴婢明日就幫你取來。」

  然而,翌日,不管她怎麼等,就是不見鳳仙出現。

  一天、兩天,晏若水站在院落拱門前,從日出等到日落,從疑惑等到擔憂,更糟的是,她肚子好餓。

  鳳仙說過,爹爹不准她踏出院落一步,可從小只有鳳仙與她為伴,她的生活起居都是鳳仙打理的,要是鳳仙不來,她也就沒有膳食可用。

  想了下,挨不住餓的她,踏出院落尋找貼身丫鬟。

  院落外,林木參天,有溪環繞,搭建曲廊小橋穿銜,像座迷宮似的,走得她頭昏眼花,直到聽到人聲,她循聲望去,便見有丫鬟迎面走來,她趕忙上前詢問。

  「你們可知鳳仙在哪?」

  瞅著她,兩個丫鬟愣了下才輕呀一聲。

  「丁香閣的小千金。」

  「我問你們可知鳳仙在哪?」她再問一遍。

  其中一名丫鬟上下打量她。

  「鳳仙被趕出府了。」

  「為什麼?」

  「因為她偷了老爺的書。」

  聞言,她神色一變。

  「我找爹爹解釋去。」說著,她邁開腳要往主屋而去。

  她不知道要上哪找爹,但只要朝那大大的房舍而去,應該就能見到爹了吧。她必須向爹解釋,因為她要看書,鳳仙才幫她拿書的。

  「喂,你別去!」兩個丫鬟趕忙擋著。

  「別擋著我,我要找我爹!」她惱聲道。

  「大人正在大廳招待幾個同僚,小姐你就別在這當頭添亂。」

  「我……」她要找爹把事情解釋清楚,把鳳仙找回來,為何說她在添亂?「爹,爹!」她放聲喊著。

  只要她喊得夠大聲,爹應該會聽到吧。

  「小姐!」丫鬟趕忙阻止,然而——

  「誰在那兒大聲嚷嚷?!」

  一道沉厚嗓音響起。

  晏若水從兩個丫鬟之間探出頭,便見對面曲廊上有好幾個男子,有老有少,她根本不知道哪一個是她爹。

  「老爺。」兩個丫鬟趕忙回頭欠身。

  晏灼寧微瞇起眼。

  「這般吵吵鬧鬧,傳出去,人家肯定要說本官家都管不好還如何治國!」

  從這說法,晏若水判斷此人必定是她爹,忙道:「爹,別趕鳳仙走,她不是偷書,是幫我拿書!」

  聞言,晏灼寧微愣了下。

  身旁長子輕聲提醒,「爹,她八成就是七姨娘生的那個女兒。」

  「首輔大人的千金嗎?年紀雖小,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呢。」同行一人不住地點著頭。

  「是啊,她就和她娘長得一樣。」晏灼寧反應極快,順著話道,事實上,他根本忘了自己有個女兒。和男子再攀談個幾句,便對著長子吩咐,「送國舅出府。」

  「國舅爺,這邊請。」晏清河笑臉迎人。

  國舅揚笑,再看了晏若水一眼,隨即邁腳離開。

  待人一走,晏灼寧沉下臉。

  「你……誰允許你出現在這的?」

  「爹……」晏若水不禁怔住。

  「回去!」

  「爹,鳳仙……」

  「我已經將她趕出府,你想在這府裡待下,就給我安分一點!」晏灼寧冷聲打斷她未竟之話。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吶吶的開口。

  「爹,可是鳳仙不在,沒人伺候我,我要鳳仙……」

  「你!」晏灼寧不耐地指著面前其中一名丫鬟。

  「往後就由你照料小姐。」

  那丫鬟儘管心有不滿,也只能應聲答允,但一等晏灼寧離開,她馬上變了張臉。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媚,遇上你這煞星!」她本來是在二姨娘身旁當差的,好歹二姨娘也生了個兒子,在府裡算是有點地位的,而瞧老爺剛才的態度,便知道他壓根不重視這個小姐,跟了她,豈不是永無熬出頭之日?

  「小桃,你就乖乖地伺候小姐吧,我要回二姨娘那兒交差了。」另一名丫鬟幸災樂禍道。

  「你!」小挑氣得直跺腳,水靈靈的大眼直瞪著晏若水。

  「都是你害的!」

  晏若水皺起眉。鳳仙說,她是府裡千金,有丫鬟伺候是應該,可為何眼前這名丫鬟這般目中無人?

  「身為丫鬟,你竟敢對我這般無禮?」儘管小小年紀,但與生俱來的威儀,教晏若水出聲輕喝便極具威嚴。

  小桃先是愣了下,繼之輕蔑地哼笑了聲。

  「丫鬟又如何?難道你沒聽到老爺剛剛說了,要是你不安分,隨時都能將你趕出府?」

  晏若水輕抿著小嘴。

  「不可能的,爹不會這樣待我。」鳳仙總說,爹因為忙於朝事才無暇探顧她,並非沒將她放在心上。

  「你倒是可以試試,要是我把你趕出府,可會有人發現你不在!」

  「屆時要是被發現,你就吃不完兜著走。」

  小桃瞇起水眸。

  「好呀,咱們就來試試。」

  晏若水冷睨她一眼,不在這事上與她爭辯。

  「我餓了,給我準備膳食。」她不是鳳仙,她不需要對她客氣。

  「哼,想吃,你就得給我幹活!」

  「你!」

  「由著你,不想幹活,你什麼都別想吃!」

  早已餓得頭昏眼花的晏若水,最終只能妥協。

  可憐她明明是首輔府的千金,卻在這一天之後猶如丫鬟,舉凡灑掃、洗衣、下廚,什麼都得做。

  她曾向晏灼寧揭發小桃的惡行,豈料只換來冷冷的一句——「少煩我!」

  那話裡沒有半絲血脈相連的情分,看她的眼神和一個陌生人沒兩樣,那一瞬間,她明白了——鳳仙說謊。

  爹不是無暇探顧她,而是在爹的心裡,根本沒有她這個女兒的存在。

  既然如此,再找他又有何用,默默的,她退出房外,聽到房內傳來的交談聲——

  「爹,妹妹叫什麼名字?」

  「哼,她叫什麼名字重要嗎?我要你寫的兵策,你到底是寫到哪了?」

  晏若水緩步走著,淚水在眸底打轉,但她卻笑了。

  終於,她搞情楚自己在這府裡的身份,一個姨娘所生的女兒,在爹心目中就和個丫鬟沒兩樣,想在這府裡活下去,她就得幹活……

  抬眼環顧四周,恢弘富麗,總有一天,她一定要離開這裡!

  慢慢的,晏若水變得沉靜不語,她更加努力,學習每種粗活,就盼有一日離開時,不會餓死在外頭。

  時間飛快,轉眼晏若水已經年滿十六,儘管一身粗布衣裳,卻仍難掩她的天生麗質,只可惜那張臉上彷彿戴了面具,平板無波。

  一晚,府上異常熱鬧,幾個丫鬟被派到廚房幫忙,今晚該是設了大宴。

  晏若水並未放在心上,畢竟府裡一年總要辦幾場大宴。倒是旁邊幾個丫鬟熱絡的聊了起來。

  「好端端的,怎麼老爺突然要咱們到廚房幫忙?」

  另一名丫鬟道:「聽說是國舅爺帶太子來訪,老爺開心地設下大宴,這菜色可不能馬虎,所以需要多點人。幫忙。」

  晏若水靜靜地聽著,手上的活也沒停下,垂眼思忖半晌,待上菜時分,明明不需要她端菜,她卻也拿了一壺酒出去。

  垂首跟在丫鬟身後,她微抬眼,便見席間有名看似溫文,但眉眼極為精銳的男子,她深吸一口氣,端酒上前,靠近之時假裝被絆了腳,打算將酒灑在對方身上。

  但男子眼捷手快地一手提住酒壺,一手按住她肩頭,笑睇著她。

  「小心。」

  那笑意柔和了他不怒自威的霸王氣息,晏若水心頭一顫,忘了自己的計劃,怔怔的轉不開眼。

  「你這是在做什麼?」晏灼寧低斥。

  她這才回神,取回酒壺,趕忙退後一步。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不是……首輔大人的千金嗎?」坐在太子身旁的國舅笑問。

  晏灼寧一愣,一時間竟認不出她。沒想到不過幾年的時間,她已出落得如此標緻。

  「她……」

  「怎麼令千金穿得如此的……」國舅上下打量著晏若水。

  她一頭檀發隨意紮起一身穿粗布衣裳,比起其他丫鬟的打扮還要寒蒼。

  「她……」晏灼寧暗惱她怎會出現在這,一方面思緒飛快地轉著。

  「她是為了一睹太子容顏才會巧扮丫鬟。」

  晏若水聞言,心裡冷笑著。

  能坐穩內閣首輔之位,除了能言善道,還要足智多謀呢,聽聽,連這種鬼話他都說得出口。

  「哦?」國舅笑瞇眼。

  「儘管是做丫鬟打扮,還是難掩令千金花容月貌,本國舅當初沒看走眼,確實是個美人胚子。」

  剛剛幫了晏若水一把的太子巳慎思,逕自垂眼品茗,彷彿對這對話沒有半點興趣,目光落在晏若水腳上那雙破損嚴重的鞋上。

  晏若水退了一步,婷裊欠身。

  「若水失禮了。」

  「若水嗎?」國舅笑道:「名字倒是取得不錯。」

  「是啊。」晏灼寧乾笑著,看向女兒。

  「若水,太子容顏也瞧見了,下去吧,別讓國舅笑咱們不懂矜持。」

  那一聲若水教晏若水渾身一顫。

  如此溫柔的叫喚,這是爹第一次喚她,她卻只覺諷刺。

  轉身離去,她不曾再踏上大廳,之後,她依舊過著丫鬟的生活,但太子的笑臉卻烙在她的心口上,不曾刻意回想,但總在腦海中迴繞。

  那晚是她的計劃,可惜照情況看來,她這張臉蛋並未讓她的計劃奏效。

  正感歎著,當晚,晏灼寧派人將她喚到跟前。

  「若水。」

  看著爹那含笑的眉眼,聽著那再親熱不過的叫喚,她打從心底覺得排斥,但臉上依舊平靜無波,低聲問:「爹今日喚女兒前來,所為何事?」

  「若水,咱們晏府要出個妃子了,要是夠爭氣,興許他日就成為後宮之首。」晏灼寧輕握住她的手。

  「明兒個太子要選側妃,你可要爭氣點。」

  微愕之後,晏若水搞懂了。

  原來,她的計劃奏效了。只要能讓太子看得上眼,哪怕封的稱號再低都無所謂,她只想離開這裡。

  曾經,她非常渴望人的體溫,渴望爹回頭看她一眼,能夠給她一個擁抱,然而……

  她緩緩地抽回手。從這一刻起,那個曾經天真的晏若水消失了,她的心在失去鳳仙的那個冬天被慢慢冰凍。

  她已經不需要爹的注意,就連碰著她的手,都教她覺得厭惡。

  帶她走吧,她終於可以離開這座冰冷的宅邸。

  然而不久宮中傳來皇上駕崩的消息,選太子側妃一事被擱了下來,晏若水心無太多起伏,只是靜心等待,有時,就連她自己都懷疑,她是不是已經被這冰冷的府邸給同化了。

  她的心冷冷淡淡,習慣了被欺凌、被視為丫鬟的生活,她日復一日地過活,倒不像父親那般扼腕皇上駕崩,打壞晏府的一樁美事。

  期間太子登基為皇,百日後,舉行第一次的選秀女。

  晏若水也在選秀名冊中,在文武百官面前,數十位名門千金排排站,結果她竟被點為皇后,當場群臣議論紛紛,而她可以想見父兄會有多意外這驚喜。

  直到進了長生宮後,服侍的女官前來,她才知道為何當時百官反應如此之大,甚至有人諫言阻止。

  原來巳慎思為太子時,就有太子妃,按照慣例,應該由太子妃直接升格為後,但他卻為了她破例。

  這個消息,在她冰冷的心底,徐緩地拂開一條縫隙,她忍不住的想,皇上待她是有一些情意的。

  她在晏府,像是空氣一般,沒有人在意過她的生死,沒有人注意她的感受,可是,他待她是有些不同的呢。

  初識情滋味的她,面對博聞廣識的巳慎思益發傾心,而他幾乎夜夜造訪長生宮,她成了唯一被寵幸的后妃,儘管不曾聽他說過一聲愛,但她相信,自己在他心中肯定是與眾不同的。

  直到一日,她特地熬了甜粥,送到金闊宮,御書房內,皇上和國舅的交談戳破了她以為的幸福,再次證明,沒有人願意正視她的存在。

  「所以說,如此一來不就可以制衡孔家?」

  「國舅說的是,迎了首輔的千金為後,朕幾番流連長生宮,必會引起孔氏之派注意,就讓那兩派人各自廝殺,省得朕麻煩。」

  「皇上說的是什麼話?這是朝堂爭鬥,豈能以戰場上那一套來處理,讓兩派人馬對陣不見得是好事,甚至會大傷國家元氣,皇上也得適時斡旋,還有柳家那一派,皇上也要適度安撫,如此一來,可以抵消一些重臣的勢力,又能改善這三大派系之間的嫌隙。」

  「麻煩,還是邊境好,我寧可回邊境去。」

  「皇上……」

  晏若水站在御書房外的廊道上,漂冽寒風吹得她一身華麗錦裘作響。

  「娘娘?」身後女官輕喚。

  「要請人通報皇上一聲嗎?」

  「不了……回宮。」她回頭,神色不變地吩咐。

  沒有人能看穿她面無表情下,藏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她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晏若水這個名字和身份。

  因為她是首輔千金,才要利用她來牽制孔氏一派,也讓原是太子妃的孔家千金,最終只落得一個貴妃封號。

  真是可笑啊,原以為他待她是有情意的,豈料,她終究是個棋子,是父兄的,也是他的,沒有人正視她,沒有人需要她。

  坐在奢華輝煌的長生宮內,她淡淡揚笑,第一次,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

  好痛……她好想念鳳仙……她需要一個人摸摸她的頭,告訴她,不要緊的,一切都會過去的……可這長生宮卻和首輔府一樣的冰冷,儘管她不再是丫鬟,儘管她的身旁有數十位的宮女為伴,可是,她已經不知道怎麼相信人,也不知道該如何與人攀談。

  終究,她還是獨自一人。

  從此之後,晏若水成了個安靜的皇后,就算巳慎思來到長生宮,她也不再如以往那般熱切期盼,她靜得像一池冰凍的水,靜蟄在這華麗的宮殿中。

  直到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她臉上終於浮現淡淡笑意。

  她輕撫著肚皮,為了這新生命而歡欣不已。就算天底下沒有半個人需要她,但這孩子總會需要她的,對不對?

  終於,她可以擁有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孩子。

  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會好生疼惜。

  她滿懷希望地等待肚子裡的孩子出世,再苦的安胎藥她也能一口飲下,只要是對孩子好的,她什麼都願意做。

  然而,事與願違,她產下了死胎。

  「怎麼可能?」產後,她虛弱問著御醫。

  「那孩子明明就在我肚子裡,偶爾會踢著我,怎麼可能會是死胎?!」

  「回娘娘的話,這……恐怕是因為你喝下催胎藥。」御醫誠惶誠恐地跪下。

  她膛圓水漾美目。

  「什麼意思?」

  「下官切脈發現娘娘誤飲了催胎藥,而且此藥兇猛,恐怕從此以後娘娘再也不能生育了。」說到最後,御醫已經跪伏在地。

  霎時,陣陣雷響炸在她的耳邊。

  她不能生育了……她不在乎孩子能為她帶來什麼富貴榮華,要的只是一個可以陪伴自己的孩子,為何連這麼簡單的夢想也不肯成全她?!

  「給本宮查!本宮要知道為何安胎藥會變成催胎藥!」她聲嘶力竭地吼著。

  以往,她總是安靜不出聲,因為她只想在這瑞安靜地過完這一世,然而有人膽敢殺害她的孩子,她又何必心存一絲良善!

  儘管巳慎思一登基就宣佈禁止後宮再有私下處決的情形,不管皇族還是宮人犯罪名位各由不同官人處置,但那時他御駕親征,朝堂由晏灼寧掌權,晏若水更是後宮之首,不消幾天便查出被柳淑妃給收買的御醫,當場斬立決,也活活將柳淑妃杖責至死。

  她沒有一絲憐憫,滿心的仇恨無法消除。

  她恨,她無心爭寵,為何連她的孩子都不放過,恨皇上無心於朝廷,每逢戰事便御駕親征,更恨自己無法保護孩子。

  「娘娘,依臣所見,那楚嬤嬤無故沒了蹤影,這事肯定也與她脫離不了干係,得將她一併查辦才成。」

  事後,她父親特地踏進長生宮,要她斬草除根,以防她杖責了皇上最疼寵的柳淑妃,會害得自己失寵。

  「查呀。」晏若水冷若冰霜道。

  查了又如何?能還她一個孩子嗎?

  「還有柳淑妃那孩子,娘娘何不乾脆領於膝下,如此一來,才能穩住娘娘在後宮的地位。」

  她撇唇冷笑著。

  說到底,父親為的還是自己的地位……無所謂了,她既然逃不出,那就隨便吧。

  當晚,女官將柳淑妃之子帶進長生宮。

  她瞧也不瞧那孩子一眼,打發給奶娘照顧,但夜裡卻一直聽到那孩子的啼哭聲,惹得她心煩意亂,終究忍不住要人將孩子帶到跟前。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冷聲問。

  「回娘娘的話,殿下也不知怎麼了,就是不肯喝奶。」女官愁著臉道。

  晏若水冷冷地瞪著她懷裡的孩子。

  「抱過來。」

  「是。」

  她將孩子抱進懷裡,只覺他五官生得極俊,小嘴不斷地張闔,然後他的小手突然抓住她指頭,那一瞬間,像有道電流竄進心坎裡,她忍不住地看著他。

  「娘娘,御醫說殿下未足月出世,得好生調理身子才成,可殿下卻不肯喝奶,一連換了三個奶娘都是如此,奴婢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晏若水忖了下,道:「抱著他。」

  「娘娘?」女官不解地抱過孩子,正以為皇后心冷至此,不願好生照料九皇子時,卻見她輕解衣衫。

  「過來。」晏若水淡聲命令。

  女官趕緊將孩子遞給她。

  像是聞到奶香味,餓得發慌的九皇子一含住乳尖,便用足力氣吸吮著。

  「痛。」晏若水微皺著眉。

  見狀,女官笑逐顏開。

  「娘娘,殿下肯喝奶了。」

  晏若水瞧他狼吞虎嚥,心裡油生出一股暖意,那是一種很陌生的情感,但卻又像本來就存在她心田之中。

  待喝足奶,孩子便滿意地瞇起眼,偎在她懷裡昏昏欲睡。

  晏若水直瞅著他。儘管他不是她的孩子,但他是無辜的,一切皆與他無關,她又如何忍心將後宮鬥爭的仇恨算在他頭上?

  「娘娘,殿下還未起名呢,娘娘要不要替他起個名?」

  她垂睫付了下,淡聲道:「九蓮。」四星九蓮,天子之尊,想保護這個孩子,就是讓他登上帝位,如此一來,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他。

  她失去一個孩子,而這孩子就當是老天彌補她的,她會好好地疼他、愛他,把他當成親生兒子。

  當晚,九蓮就睡在她房裡,有他相伴,她睡了一場安穩的覺。

  但他並非每夜都乖乖入睡,有時一折騰起來,哭啼不休。

  她總把他抱在懷裡,輕柔地哄著。

  「乖……九蓮乖,娘的心肝寶貝,不哭喔,憂愁給娘,難過給娘,淚水都給娘,你不哭……」

  說來也奇怪,當她這麼哄著,他彷彿聽得懂,還真乖乖地閉上嘴,再經她一逗弄,便笑咧還未長牙的嘴,惹得她也染上笑。

  她總是將他帶在身邊,聽他牙牙學語時喊出的第一句話是娘,她牽著他一步步地學走路,每走一步便笑呵呵地撲進她的懷裡,他讓她嘗到了身為人母的喜悅。

  她是疼他的,打從心底愛著這個孩子。

  然而,每逢九蓮的生辰,她的心緒總是不穩,只因他的生辰便是她孩子的忌日,會教她想起那可憐的孩子。

  故而,她從不肯替他慶生。

  等九蓮三歲時,皇上班師回朝,她向他請求,編派武太監貼身保護,為的就是要確保九蓮可以安全無虞地長大。

  皇上監於柳淑妃一事便允了她的請求,適逢九蓮的生辰,皇上頭一次替他慶祝,就見他討喜地一句句喊著父皇,讓皇上開心不已,將他抱進懷裡哄著,那一幕讓孔貴妃不滿至極,也讓她感覺她心裡有股一再壓抑的怒火就快要爆發。

  回到長生宮時,九蓮早已倦極入睡。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他的睡顏非常可愛又惹人憐愛,但不知怎地,她卻突然覺得這張臉極為可憎。

  如果當初死的是他,那麼她的兒子現在該是由她陪著一道慶賀生辰,然而他的母妃卻害死她的兒子……她知道,這些仇恨與他無關,她真的知道,可是——

  「娘娘!你在做什麼?!」入殿欲服侍她寬衣的蘇璘急聲阻止。

  她驀地回神,這才驚覺自己竟雙手掐住九蓮的頸項,而他早已情醒,嚇得瞠圓眼,吭都不敢吭上一聲。

  她趕忙放開手,瞪著他已印上她指印的頸項看,而他開始放聲大哭。

  「娘娘……」蘇璘走向前,小心謹慎地看著晏若水。

  「把他抱走。」她急忙起身。

  天啊,她在幹什麼?她瘋了嗎?她竟然想殺了他……

  「娘娘?」

  「把他抱走!」再讓他待在身邊,誰知道何時她會泯滅人性殺了他。

  她怎能如此?他是無辜的!

  在她的命令下,蘇璘將九蓮抱到偏殿照料。

  慢慢的,九蓮長大了,她看得出他羨慕著孔貴妃和巳太一的母子相處,想從她身上得到幾許母愛,她也想給,可深植在心的仇恨纏住她的手腳,就算想,她也給不了,只能疏離著他。

  直到他十二歲生辰前,她失手拿著燭台傷了他,她才確認自己的心生病了,為了保護他,她只能將他遷居到福緣殿,讓宮女們照料。

  此後,她更不願見他,唯有宮中慶典時,才會與他碰頭,而他也逐漸成長,儘管臉上抹滿笑意,她卻看得出這孩子變了,他已經知道她是他的殺母仇人,恨著她,也不再向她討取絲毫親情,一如當年的她不願向父親渴求溫情。

  他的心和她一般,病了。

  可她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她能做的,唯有用自己的方法保護他,讓他在宮中不受半點傷害。

  直到東甲回報,她才得知,原來向皇上告假離宮的他人跑去映春城,甚至阻止東甲等人殺害楚嬤嬤。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應該比她還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然而他依舊決定放楚嬤嬤走。

  後來他終於回宮,並特地到長生宮見她。

  她直睇著他,突覺這孩子不一樣了,看著她的目光不再有恨,更沒有任何算計,他突然掀袍,雙膝跪下。

  「母后,求你幫我。」

  她怔仲地看著他。這從來不曾求過她的孩子,竟如此卑微地請求她的幫助,更教她不敢相信的是,她在他的眸底瞧見渴望的親情,他竟在向她討取一份愛……她以為這孩子是恨她的。

  傻孩子,何需求她,只要是他所願,她必當傾力相助的。

  「所以,這全都是你的功勞。」說完長長往事,晏若水吁了口氣,看向梁歌雅。

  「如果不是你,那孩子斷然不會接受我這個母后。」

  而梁歌雅早已淚流滿面。

  她以為母后的情冷性情是天生的,可想來她也真傻,這天下怎會有人天生冷情,若非環境造成,怎會有人無感自己的情緒。

  「你哭什麼?」垂睫瞅著她,晏若水抹去她頰邊的淚。

  「沒什麼好哭的,我已經萬分感謝老天,讓我和九蓮得以相認,如今你又添了皇孫給我……這已足夠。」

  「母后……」她以為自己是棋子,可沒想到母后的處境卻比她還要艱難。

  「我早已不渴望愛,如今有你和九蓮、小雅蓮便已足夠,我這一生沒有缺憾了。」

  「如此說來,朕可真是負了你。」

  門突然打開,晏若水才驚覺巳慎思和巳九蓮就在門外,她神色難得微慌道:「太上皇和皇上怎會在外頭?」

  「本來要進來,可聽你說起過往,朕父子便在外頭聽著。」巳慎思緩步走進。

  「不過隨口說說,太上皇可別擱在心上。」說著,她將孫子擱在床畔,讓媳婦可以騰出手抱住,隨即起身。

  但一起身,許是久坐腳麻,她踉蹌了下。

  霎時,有四隻手將她扶住,她抬眼望去,一個是她兒子,一個是她曾經傾心又將她傷至心死的夫君。

  「母后,小心。」巳九蓮抓著她的手,滿臉擔憂,魅眸微微泛紅。

  「不礙事。」她淡淡揚笑,拉開他的手,卻發現還有另一雙手環抱住自己,如此親密,教她極不習慣。

  「走吧,朕扶你到偏殿坐著。」巳慎思不容置喙扶著她。

  「別擾著小兩口說體己話。」

  她雖然感覺不自在,但還是由著他。

  兩人來到偏殿,早有宮人在茶几上布上熱茶和一盅熱食。

  「你可知朕為何要冊封你為後?」才剛扶她在錦榻上坐下,巳慎思便發問了。

  「不就是要制衡孔家。」

  「不,朕是那時在首輔府上,看見你穿了一雙破鞋才對你留了意,朕忍不住想你這假扮丫鬟也未免太用心,就連鞋都如此講究……朕推想你在首輔府過得不好,怕你進宮又被人欺,才冊封你為後。」

  晏若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朕還知道你是故意要把酒灑在朕身上。」巳慎思低笑,手擱上隔在兩人面前的茶几。

  「是嗎?」她淡笑。

  她那拙劣的手法,他就算識破,她也不覺得奇怪,教她震驚的是,他竟是為了保護她才立她為後。這話就算是謊話,也讓人開心。

  巳慎思掀開熱食的盅蓋,飄出淡淡甜味。

  「朕一直以為你對朕沒有半絲情意,後來有一天你的女官送來這甜粥,朕才知道你是對朕有情,可待朕想待你更好時,你卻冰冷得讓朕不想待在宮中。」如今想來,才知道是陰錯陽差。

  他沒想到,她竟會聽到他和國舅的談話。

  晏若水怔怔望著他手中的甜粥,懷疑自己是在作夢。

  「嘗嘗朕的手藝是不是如你那般好。」巳慎思拿起玉調羹,舀了口吹涼,不容抗拒地餵著她。

  「好吃嗎?」

  她未語淚先流。

  「若水,朕虧待你了。」他緊握著她的手。

  他是天生武將,厭惡朝堂上的紛擾,甚至無心打理,才會將禍事延至下一代。

  晏若水搖了搖頭。

  「太上皇未曾虧待過若水,若水一生孤寂,原以為會如此到老,然而如今得知太上皇的情,還有九蓮、歌雅為伴……這一生已經足夠。」

  原來是她把心封閉得太緊,太怕受傷,未曾查明便逕自下定論,才會讓彼此越離越遠。

  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終究一無所有,豈料原來她早已擁有一切,只是不曾發覺。

  「不夠,朕還在想,改日帶你到映春城,讓你看看那裡的風光,咱們一道踏雪,再也不管這宮中瑣事。」

  「好,太上皇在哪,若水便在哪。」

  「就這麼說定了。」

  「嗯。」她輕聲應著。

  許久以來巳慎思這才又一次瞧見她唇下的小小梨渦,那般惹人憐愛的甜美笑靨。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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