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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命定的結局
巳太一趁亂將梁歌雅架至胸前。
「歌雅!」巳慎思微瞇起眼。
「慶王,事到如今,你不知悔改,還一錯再錯……」
「反正我也沒有活路可走,那就帶走你最珍視的故人之女,我也痛快!」巳太一抽出油靴邊上的短匕,直抵著梁歌雅的喉間。
「全都給我退開!」
「不准退開,拿下慶王!」巳九蓮怒聲吼道。
梁歌雅凝睇著他,這一刻,她毫不猶豫地相信他。他不是不要她,而是用他的方法保護她。
就說了,皇后和他性子相似,果真是母子。
「巳九蓮,你真不要梁歌雅的命了?」巳太一哼笑著。
「橫豎你都不會放過她,既然如此,當然要拿下你這皇族致類!」巳九蓮毫不猶豫地說:「來人,拿下。」
「住手!」難以置信他竟無視梁歌雅的性命安危,巳慎思吼完,沉聲和巳太一談起條件。
「放開歌雅,朕可以饒你一命。」
「饒我一命有何用?」巳太一卻不領情。
「全都給我退開!」
抵在梁歌雅喉間的利刃,劃破細嫩的皮膚,滲出血來。
見狀,巳慎思大手一揮。
「全給朕退下!」
就在所有禁衛軍退開的瞬間,巳太一打橫抱起梁歌雅,疾步朝外奔跑。
「快追!」薛海大吼,領著帶來的親兵疾步追去。
巳九蓮也跟著往外衝,旭拔緊隨在後。
誰也想不到一場審太子妃的聽證會,會演變成如此的結果。
一群禁衛軍緊追不捨,就見巳太一進入東宮,躍上灼陽殿三樓,踢倒廊道上的風燈,火隨即焚燒起來。
「我才是太子,我才是!」他大聲吼道,眸子透著狂亂。
梁歌雅被他抓在身側,不敢輕舉妄動,突然聞到一股煙硝味,正疑詫時,巳九蓮已經跟著躍上三樓。
「巳太一,你好狠的心,竟要父皇的命!」巳九蓮沉聲罵道,雙眼卻直盯著身如飄絮的梁歌雅。
他心急如焚,但卻不能讓巳太一看出。這人已經瘋了,一旦他表示得越在意,他越不可能放了歌雅。
「少在那兒裝情高,今日換作你是我,也會做同樣的事,只不過你比我幸運……得到了她。」巳太一低低笑著,舔著梁歌雅的頰。
梁歌雅嫌惡地別開臉,巳九蓮拳頭更是握得死緊。
「我要是當著你的面得到她,不知道你會有什麼表情?」巳太一神情張狂。
巳九蓮心亂如麻,偏偏眼下就是尋不到空隙。
「巳九蓮,知道為何我要來到東宮嗎?」巳太一笑問。
他話音剛落,梁歌雅瞥見火舌直燒向殿內,而那股煙硝味順風而來,她立刻驚聲喊道:「有炸藥!」
巳九蓮看向已經著火的殿宇。
巳太一仰頭大笑,「對,既然走不了,咱們就同歸於盡!」他做好玉石俱焚的打算,對手可是巳九蓮呢,他怎能不想這最後一步棋!
話落的瞬間,殿內傳來第一聲巨響,廊道上的三人為之一震,巳九蓮立即逮著機會,翻袖,射出袖箭,袖箭凌空而去,正中巳太一眉心,他另一隻手欲將妻子拉近時,卻聽她道:「九蓮,別忘了,踏著月光尋找我……」
正疑惑著,她不知打哪生出的蠻力,竟一把將他推落欄杆,墜落的他只能眼睜睜看她微笑著向他道別,伴隨轟然巨響,爆裂開的灼熱烈風,強勁打上他胸口,教他昏了過去。
瞬間殿裡殿外皆被火舌給吞噬。
旭拔眼捷手快地在半空中將主子撈進懷裡,雙雙跌落地面。
慢一步趕到的巳慎思,怒聲吼著,「救太子妃,快!」
跟著到來的衛凡眼見那火勢,和剛剛爆炸的威力,眉頭鎖得死緊。
這裡是東宮灼陽殿,不像衛府有密道,太子妃還活得成嗎?
他的胸口疼痛不已,渾身不斷發熱,但這一回沒有冰涼的小手替他緩解不適,放任他在痛苦中掙扎。
夢中,不斷出現爆炸的一瞬間,一回又一回地凌遲著他,逼著他驚醒——
「不!」喊出口的瞬間,他驀地彈坐起身,渾身汗涔涔。
「太子。」
他腦袋混沌地側臉望去,就見皇后和皇上坐在錦榻上。他怔怔地看了半晌,再往一旁望去,瞧見旭拔,他低聲問著。
「歌雅呢?」
話落,殿內一片沉默。
心抽得死緊,他繼續追問:「歌雅呢?」
「你還問歌雅做什麼?」巳慎思沉聲道。
「歌雅呢?」他掀被起身,決定自己去找。
「死了。」
淡漠兩個字,猶如又一次爆炸,炸在他的心坎上。
「父皇,你說什麼?」
「我說歌雅已經死了,你可滿意了?」
他神色恍惚地看著他,懷疑自己尚在夢中未醒……「我要去找歌雅。」
「我說歌雅已經死了,她就在這裡!」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巳慎思強迫他看向花架上的一隻瓷甕。
瓷甕極小,他大概一手就能托起。他怔愣地看著瓷甕半晌。
「什麼意思?」他不懂,真的不懂。
「歌雅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朕把她的屍首找齊,燒成灰,就收在那甕裡。」巳慎思一字一句說得極緩。
巳九蓮不住地往後退,不住地搖著頭。
骨灰……歌雅呢?歌雅呢!
「啊……啊……」他揪著旭拔的衣襟,喉頭緊縮,根本說不出話。
「殿下……節哀。」旭拔啞聲道。
「不……」他手足無措,驚恐的睇著那瓷甕,彷彿裡頭裝的是毒蛇猛獸。
「不可能……怎麼可能……」
拒絕相信眼前的事實,他慌亂低吼。
一切塵埃落定,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他不要她只是一場戲,他還沒告訴她!老天讓他重生的意義究竟為何?他費盡心思地保護,為何最終還是讓他失去歌雅?不,不可能的,她連地動都選過了……
「對了,有密道!有密道吧!」他神色張狂,想起在映春城衛府,地動之時,他以為歌雅被活埋,結果那屋裡有密道……「父皇,灼陽殿有密道吧?歌雅就在外頭。」
想著,他直衝到殿外,但廊道上只見宮人,只聞到燒焦的氣味。
「太子妃呢?」他垂眼問著跪下的宮人。
宮人誠惶誠恐,不敢抬眼。
「殿下,太子妃她……」
「在哪?」壓抑著恐懼,他拉起一個宮人,堆起笑臉問著。
「說,太子妃在哪?本宮重重有賞……說!太子妃在哪?!」
笑意最終被不斷堆棧的駭懼給壓垮,他的臉猙獰而瘋狂。
「不就在這兒。」
聞言,他喜出望外地回頭,只見巳慎思手裡的瓷甕,他嚇得連退數步。
「灼陽殿有無密道,你豈會不知?爆炸之時那般危急,就算歌雅想逃,逃得了嗎?」巳慎思走到他身後,無情地戳破他自欺欺人的一絲想望。
「死了,歌雅死了……就因為你不懂珍惜,她死在爆炸之中,朕把她燒成灰了!」
見他像是要將瓷甕打開,巳九蓮終於面對了事實,崩潰地跪坐在地。
「怎麼可以把歌雅給燒了?怎麼可以把她給燒了!」他從喉間擠出哀吼。
「你怎麼忍心把她燒成灰……」
火那麼燙,她有多痛,她有多痛?!
「歌雅屍首不全,早已面目全非,早已死在爆炸之中!」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爆炸的瞬間,歌雅把他推開,還對他說,要他踏著月光尋找她……
月光?想到什麼,他突然起身抓起旭拔腰間的佩劍,毫不猶豫地要往頸間抹去,卻被巳慎思一把奪去,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你這是在幹什麼?!」巳慎思怒咆道。
「我要把歌雅求回來!」對,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向佛求,讓他再重來一遍,讓他可以彌補所有錯誤,而這一次,他一定會盡力做到完美,絕不會讓她再為自己而死!
這一次,他會離得遠遠的,再也不靠近她!
「你憑什麼求!」巳慎思惱火地再刮他一巴掌。
「打從歌雅進宮,你是怎麼對待她的,朕一直看在眼裡,你甚至還逼她走,就連慶王拿短匕抵著她時,你也無視她的生死,如今還求什麼?!」
「不是!父皇,你不懂,那是為了保護她,我以為……」
「一切都是你以為!難道你真以為皇子之間的勾心鬥角朕都不知道?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朕於心不忍,你卻不懂父皇的苦心,為何偏要和慶王暗中較勁,結果賠上歌雅!」
「我……」他無力地跌坐在地。
錯了,又錯了……自以為保護她,卻是讓她受盡冷落,她身子不適,他還狠心地逼到她嘔血……他到底在做什麼?!
「父皇,殺了我……」沒有歌雅暖著他,他的心就快要死了。
「你給朕好好的活,用你的一生去懺悔,去想想你辜負了一個多好的姑娘!」話落,巳慎思拂袖而去。
巳九蓮垂著眼,淚水無聲滑落,直到有雙溫柔的手輕撫他的頰,他怔愣抬眼,隨即被摟進懷裡。
那是陌生又熟悉的懷抱,他曾經很渴望卻不曾得到過。
「九蓮,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皇后便咽道。
「母后……我的心好痛……好痛……」他的心裂了條縫,蜿蜒一地的血。
「沒事,沒事的。」
「母后……我該怎麼彌補這一切……我費盡心思,為何到最後還是失去歌雅?」難道是天命不可違嗎?
「靜心去想,你會找到答案。」紅著眼眶,皇后輕撫他的髮絲,親吻他的額。
「你要冷靜,別讓母后難過。」
巳九蓮失神地點點頭。
皇后回長生宮後,他獨自坐在床上,這才認出這裡是玉輝殿。
在這裡,他和歌雅擁有許多的回憶,有著雙重的記憶,卻沒有雙重的甜美,走了一遭,終究還是回到原點。
「殿下。」旭拔走近,遞出玉釵。
巳九蓮雙眼空洞地看著他,收下玉釵,想起她從不戴首飾,然而不管是第一次進宮還是第二次進宮,她戴了他送的玉釵,意謂著她收下他的心,結果在金闊殿上,她把釵給丟了……她不要了……
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一切只是作戲,而她儘管被他辜負欺瞞,還是回頭幫他一把,甚至在灼陽殿時,也是她將他推離危險……
緊握著玉釵,他喉頭不斷地抽緊,豆大淚水緩緩滑落,一摘又一摘,淚提雙煩。
沒了,什麼都沒了……再也看不見她的笑臉,再也聽不到她嬉鬧的喚他巳小九……
為了他,她只剩一杯土。
看著花架上的瓷甕,他起身拿起,抱在懷裡,假想著她就在懷裡,想擁抱她的餘溫,可是瓷甕冰冷得嚇人,暖不了他傷痕纍纍的心,更撐不起他支離破碎的魂魄。
淚水像是沒有盡頭,潸潸地流。
他坐在床上,等著她來看他,他想再見她一面,再見她一面……
站在床邊不敢離開的旭拔,眼睜睜地看著他流出血淚,看著他一頭烏絲化為銀白,驚詫得說不出話。
然而,一夜未見她的魂魄前來,他找到了答案。
天一亮,他前往金闊殿,告知巳慎思,他要將梁歌雅的骨灰送回映春城,葬在她父母身邊。
「你的頭髮……」巳慎思直睇著他那頭銀絲。
「求父皇答應。」他雙膝跪下。
巳慎思沉吟半晌允了,當日,巳九蓮上路前往映春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就月城時,他依舊投宿福隆客棧,然而時節已是隆冬十二月,街上沒有撥水節的熱鬧景象,只有滿城冬雪靄靄。
朝著映春城而去,他還特地到勤無崖那座山洞過夜,生了火,坐在洞內,想著她那時儘管厭惡他,卻還是擔憂他,明明被他傷得遍體鱗傷,卻還是良善地在意他的傷勢。
不自覺地撫著當時的傷處,早已好得不見痕跡,彷彿他向佛求來的緣分,也就只有這麼多。
隔日到了芙蓉鎮,嘗著她陪他一道吃的情粥,令他無限思念。
當晚,他來到孤嶺山,走下主靈谷,冬雪寒風飄送著滿山谷的花香,教他不禁怔了下。
「歌雅,是你嗎?」他喃喃問著,嘴裡不斷輕吐白霧。
這裡是她最愛之處,她的魂魄是否在此?這花香,是否就是她捎來的訊息?
踏進主靈谷,黃海寒冬傲立,歲蘭蒙雪盛綻,他徐步走到盤古飛爆前,卻見飛爆早已凍成一條條冰往,像在極冷的夜裡,墜落時,讓寒氣凍結住一瞬間的磅礡。
放眼望著四周,晦暗不明,聞靜孤寂。
來時的雪地上,只有他孤單的足印,沒有她與他橫行霸道,沒有她與他並行前進。
明月被雲層迭迭遮掩,雪花淒涼地飄落在肩上,他怔忡地望著遠方,幽幽啟口。
「歌雅,我在佛前求……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來世共纏綿。走過奈何飲過湯,忘卻今生不忘你……」
啟著口,他嘗到滑落的鹹膩,啞聲再唱。
「歌雅,你可要記得……當微風輕揚,拂過髮梢,那就是我。求你……守著月光……等待我……」
他唱得破碎模糊,斷斷續續不成調,胸口劇顫著。
突然,一道空靈嗓音劃破滿地孤寂,嗦亮唱著。
「郎啊,我在佛前求……」
他一怔,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供佛藏花心,求佛借月光……求得一世共枕眠,再求來世共纏綿。走過奈何飲過湯,忘卻今生不忘郎。」
那唱嗓再起,他胸口劇烈起伏著,緩緩回頭,就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抹銀白的身影。她臉色蒼白,穿著銀白狐裘,由蘇璘攙扶著。
喉頭不斷地抽顫,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然而就算不看,他也可以用雙耳分辨她的聲音,用鼻子嗅到她的香氣。
「郎啊,你可要記得……當花香飄過,襲上心頭,那就是我。求你……踏著月光……尋找我……」她笑睇著他,鬆開蘇璘的攙扶,一步步地走向他。
淚水不斷地滾落,他再怎麼用力眨,依舊不止,他無法分辨眼前的她是真實還是幻影,難道是他太想念,她終於現身來看他……
月光乍現,灑落在她身上,銀亮生光,夢幻得不似凡人。
然而,她一步步走來,雪地上,印著他倆的足印。
「巳小九,我走不動了,扶我。」梁歌雅沒好氣道。
他睇著她,徐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冰冷得好可怕,不假思索地掀起斗篷罩著她。
「終於追上你了。」她笑道。
「歌雅……你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分不清。
如果是魂魄,可否帶他一起走?他不想待在沒有她的世界,他好孤單……
「傻瓜。」她心疼的抹去他的淚。
「怎麼哭成這樣?父皇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怎麼你就信了?」
「玩笑?」他握緊她的手貼在煩上。
「父皇氣你要休了我才故意嚇你。」她輕笑著。
「在爆炸的瞬間,薛叔抱著我躍到二樓,避開了爆炸,但卻動到胎氣,所以我一直在長生宮靜養,後來知道你回映春城,我便求父皇,讓薛叔送我來。」
一聽到母后說他想自殘,她就坐立難安,知道他起程回映春城,她更怕他會做出傻事,趕緊尾隨趕來。
也親眼看到他滿頭銀絲,一夜白了頭。
「真的?」他好怕一切都是月光造成的幻境。
「嗯。」她微笑偎進他懷裡。
「你呀,只要打開瓷甕,就會發現裡頭什麼都沒有,怎麼你就是沒打開呢?」
「我以為我一錯再錯,老天把你收回了……」
「不會的,你沒有錯,我雖然曾有那麼一點點的懷疑你,但終究還是相信你了,我知道你只是想保護我而已。」
「所以……你真的不怪我?」
「傻瓜,怪什麼呢?真要怪你,我就不來了。」
「這是真的……真的……」懷裡的她逐漸發暖,不再冰冷。這份認知讓他胸口劇烈震顫著,他喜極而泣,似癲若狂。
「真的,是我的歌雅……」
只要可以求回她,父皇要怎麼罰他都無妨。
「你這麼快就白了頭,我要怎麼追趕得上?」她輕撫著他的頭髮,不捨至極。
雖說父皇是在替她出氣,但這懲罰實在太過。在映春城衛府,她親眼見過他以為失去她時,變得有多瘋狂,她怎麼捨得讓他再嘗一回。
「白了頭有什麼不好,如此一來,咱們一定可以白頭偕老,廝守到未世。」
「那你到時候可要來找我。」
「你要記得等我。」
「嗯。」她甜甜地笑著。
歷經千劫萬厄,他們終將廝守到老。
離開主靈谷,一行人來到孤嶺村作客,受到村民熱情的款待,也知道映春城在逐漸重建之中,兩人都安下心。
入睡前,梁歌雅才提起爆炸之後的事——
當她張開眼時,看著熟悉的床頂,立刻察覺自己是在長生宮中,一想到他,她急著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動不了。
「太子妃。」聽聞聲響,蘇璘抬頭,熱淚盈眶地看著她。
「你總算是醒了,真是要把奴婢給嚇壞了。」
「……太子呢?」她氣虛問著。
「殿下沒事,人就在東宮。」
「那……為何把我送來長生宮?」
「奴婢也不知道,這是皇上的旨意。」見她狀似要起身,蘇璘趕忙安撫。
「太子妃,御醫說你動了胎氣,加上怒急攻心略傷了心脈,得好生靜養,有什麼事交代奴婢去做便成。」
「可我想見太子。」她想親眼確認他的安好。
「不成。」蘇璘不容置喙。
「奴婢說了,太子安好,倒是太子妃得保重自己,否則孩子會保不住的。」
她隨即乖乖躺著,卻見蘇璘偷偷拭淚。
「蘇璘,我沒事,別哭。」
「還不是太子妃……有了身孕也不告訴奴婢,還是奴婢從你的異狀揣測出來,而殿下還那麼狠心地傷你,你也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不等奴婢……」不說還好,一說蘇璘便淚如雨下,像是被辜負得多慘。
梁歌雅不由得苦笑連連。
「唉,這實在是……」一言難盡啊,真要她解釋,還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突然外頭傳來聲響,有個宮女走進來請示,「女官大人,薛總兵求見。」
「這後宮之地,他怎能……」蘇璘沉吟著。而且據她所知,薛總兵身上有傷,該是不方便走動才是。
「蘇璘,讓他進來吧。」梁歌雅輕聲道:「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她隱約記得,在她將九蓮推開的瞬間,是薛叔抱著她躍下,才避開致命的爆炸。
她都開口了,蘇璘也只好答應。
宮女隨即領著薛海進入寢殿。
薛海身穿一襲玄色錦袍,步伐不似以往輕盈,但臉色看起來不算太差。
一見她已經清醒,他立刻咧嘴笑道:「太好了,你能沒事真是太好了。」
「薛叔,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不礙事。」他拉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下,直勾勾的注視她半晌後,道:「歌雅,恨不恨我?」
「薛叔,我不懂你的意思。」
「當年要不是我知情不報,你爹也不會慘死於箭下……」想起往事,薛海仍耿耿於懷,愧疚不已。
「薛叔,夠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再者你救了我,我爹娘必定感謝你,你已經無須再將此事掛在心上。」
「可是如果我……」因為一念之差害死最敬重的大哥,也累得歌雅成了孤兒,他無法不責怪自己。
「薛叔,人生沒有那麼多如果,這事你擱在心上六年,也懲罰了自己六年,真的夠了,況且你也將功贖罪了,皇上不會怪你,我也沒道理怪你,你該釋懷,一切都過去了。」她漾笑道:「況且,我還知道之前在孤嶺山上,薛叔是在阻止想傷害我的人,而不是要加害於我。」
「我怎麼可能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他會依附巳太一,就是想知道他的計謀,唯有如此,他才能及時幫她一把。
「那就對了,薛叔對我這般好,我爹娘開心都來不及了,哪來的恨。」
看著她恬柔的笑意,薛海眼眶泛紅地點點頭,感謝她如此的寬宏大量。
待薛海走後,皇上和皇后雙雙來探視她。
「嘎?」一得知他倆謊騙九蓮她已死,她震愕得說不出話來。
「誰要他辜負你。」巳慎思哼了聲。
「父皇,不是的,他……」她急著解釋,將他對她的心思快速地說一遍。
「所以父皇,別騙他,他……我怕他胡來。」
思及當初地動時,他瘋了般的自殘,她就打從心底駭怕。
「那就過幾天再說吧。」聽完她的解釋,巳慎思依舊不改初衷。
「父皇……」
「他心底有事,就該跟朕說,逕自和慶王暗鬥算什麼?就算是為了要保住你,也不該是這種做法……」說到最後,他歎了口氣。
「朕故意在秋賞宴時,道出許你一個願望的承諾,為的就是要他善待你,豈料他竟是走些旁門左道……他不懂朕的苦心,才會本末倒置地傷了你。」
「可是父皇……」
「好了,你好生歇息,朕累了,先回金闊宮了。」他不容置喙地打斷她未竟之話。
她無奈,只能看著他離去。轉而向皇后求情。
「母后,讓我去見太子吧,要不差人捎個口訊,讓他知道我沒事,否則我怕他……」
「你怕他自殘?」皇后清冷道。
「母后?」她先是一愣,隨即意會,神色丕變地問:「難道他……」
「被皇上阻止了,他直說要求回你,不過我也跟他說了些話,待他冷靜想通之後,應該會發現那瓷甕裝的不過是糖,繼而猜到你還活著。」
梁歌雅惴惴不安極了,可她又不敢擅自行動,怕萬一有個意外,胎兒真的會保不住。
直到翌日,她從皇后口中得知,他竟一夜白髮,甚至請命前往映春城,要將她的骨灰葬在那裡。
這下她可待不住了,就怕將她送回映春城後,他會選擇在那裡了結自己的生命。
於是她拜託皇后將皇上請來,當面央求著。
「不成!」巳慎思想也沒想地拒絕。
「父皇!」
「御醫說你動了胎氣,在這當頭趕去映春城,難道你不怕失去肚裡的孩子?」
她陷入天人交戰,她貪心,她兩者都想保全,可她又怕遲了,他會胡來。
「父皇,我會好生注意,就請薛叔送我回映春城,一路上不顛簸,就不會傷到孩子,我非去不可,父皇……」她費力地坐起身。
「九蓮的性子你是清楚的,上回有你阻止他,但下回呢?」
巳慎思輕歎口氣。
「兩天,至少再靜養兩天,等御醫說你可以搭馬車前往,朕便答應你。」
「多謝父皇。」她終於鬆了口氣。
聽完事情始末,巳九蓮才想起她肚子裡的孩子。
「不礙事吧?」
「不礙事,咱們的孩子會像我一樣活蹦亂跳,倒是你別再胡思亂想了。」躺在床上,她輕撫著他的頰。
「該睡了。」
他看起來很憔悴,下巴長滿青攪,就連雙眼都般紅得可怕。這幾天他肯定沒睡好吃好,再這樣下去,身子不垮了才怪。
「我怕一睡醒,你就不見了。」
「拿條繩子綁著我吧。」她笑道。
他笑著,卻還是捨不得閉上眼。
梁歌雅不由得歎口氣,拉起被此一絡髮絲,打了個結。
「咱們夫妻就此結髮,生死相系,誰也帶不走我。」
「好,結得好,待在我懷裡,哪兒也不讓你去。」他啞聲道。
「可以睡了嗎,巳小九?」
「睡吧,小歌雅。」
這一夜,兩人交頸而眠,睡得極沉,直到天色大亮,依舊沉沉睡著。
三天後,巡視過映春城,確實重建無慮後,兩人決定回京。
回京的路上,梁歌雅聽他說了很多,好比關於孔沛兒之死,原來是他要崔雲良約巳太一前來,三人說完後,崔雲良才指著灼陽殿三樓,讓孔沛兒以為他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虛之餘,竟不慎踏進蓮池裡。
抱持著太子妃之夢的崔雲良,冷眼看著她沉屍蓮池才離去,心狠手辣得連他都覺得可怕。
回宮之後,他倆才知道孔貴妃因為喪子瘋了,加上受到孔氏一派所累,被打入冷宮。
慶王叛變,累及母系和妻系族人,崔雲良也被廢了側妃之位,休回崔府。
而宮裡只要是屬於孔貴妃眼線的,全都被遣出宮。
幾個月後,她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為巳雅蓮。
大喜之餘,巳慎思宣佈禪位,過著含飴弄孫的生活。
「不是這樣抱,是這樣。」太后微微皺眉,教導太上皇如何抱初生的小嬰孩。
「對,頸子要托住,否則會傷著。」
「這娃兒好軟啊……」深恐自己手勁太大會不小心擰斷孫兒的脖子,巳慎思抱得心驚膽跳。
「孩子都是這樣的,不過雅蓮倒挺乖的,喝了奶就不鬧不吵,哪像九蓮小的時候,老折騰得我一晚不能睡。」回憶起往事,太后唇角難得微勾。
「……原來母后也曾抱過我。」巳九蓮啞聲道。
太后聞言,有些赧然地別開眼。
「就算當時我以為你並非我親生,但終究只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娃兒,愛哭愛鬧,好惹人心疼,怎能不哄?」
「母后,你都是怎麼哄九蓮的?」梁歌雅好奇地問。
「這……」
「說來聽聽,往後要是雅蓮愛哭愛鬧,我才好哄他。」說得煞有其事,但說穿了,不過是希冀母后能多說一點,拉近他們母子的距離。
「就……」太后竟說不出口,雪白的面頰浮上些許紅暈。
「原來你也會害羞,這可教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哄的。」巳慎思將孫子交到她手上。
「哄來聽聽。」
就在太后不知所措時,巳雅蓮很配合的開始嚎陶大哭,她忙將他的頭貼近自己胸口,暖聲哄道:「乖……九蓮乖,娘的心肝寶貝,不哭哦,憂愁給娘,難過給娘,淚水都給娘,你不哭……」說著,還往他的額頭親吻著。
巳九蓮一雙眼發熱著。儘管他一點記憶都沒有,可母后的動作那般熟稔,豈會作假。
見狀,梁歌雅輕抓著他的手,朝他漾笑。
再遠的距離,只要有心,一點一滴的靠攏,總有相系的時候。
之後,巳九蓮登基為帝,年號為慶臨。
沒了孔晏兩派,朝堂上不再紛爭不斷,也少聽到有官員貪污,生活過得平淡,但這其實就是一種幸福。
只是,生了一個調皮兒子之後,真是讓梁歌雅吃足苦頭。
好比眼前——
「皇爺爺、皇奶奶救命啊,母后打我……」巳雅蓮哭得梨花帶雨,飛撲在兩老懷裡。
梁歌雅眼角抽搐,冷冷地瞪著比他父皇還會作戲的小子。
「小雅蓮,到底是怎麼了?」巳慎思不捨地哄著,太后趕緊取出手絹替他拭淚。
「跟皇爺爺說,皇爺爺替你作主。」
「母后打我……」像是被欺凌得多慘,巳雅蓮哭得抽抽噎噎,然而太后卻發現手絹上半摘淚都沒有。
「母后為何打你?」
「我帶著借月踩雪,母后就打我!」說著,再撲向皇爺爺的懷裡。
巳慎思看向媳婦抱在懷裡的小孫子,不過才一歲大,正在牙牙學語和學步。
在這種情況下,帶著借月去踩雪,被打是必然的。於是巳慎思輕咳兩聲。
「小雅蓮,借月還小,不能踩雪。」
「可是昨兒個下雪時,母后明明就帶著借月踩雪,這分明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說著,不忘再嚎陶大哭個兩聲,好彰顯他的無助。
「你在胡說什麼?分明就是借月在學步。」梁歌雅怒瞪著他。
「母后偏心,帶著借月踩雪,不理我……」嗚嗚,擠不出淚水。趁著賴在皇爺爺懷裡,他趕緊拈著口水。
「你……」
太后這可聽出端倪了,隨即將大孫子抱進懷裡。
「走,趁著現在雪停了,咱們一道去踩雪。」
「母后,你的身子……」
「不礙事。」太后吃力地抱起近四歲的巳雅蓮。
巳慎思見狀隨即接手。
「走走走,一道踩雪去。」
「好。」巳雅蓮歡呼道,朝著母后賊賊的笑著。
梁歌雅無力地閉了閉眼。果真是有什麼爹就有什麼兒子,她現在開始擔心借月會不會跟父兄都同個樣子,屆時她怎麼招架得住。
「父皇、母后,你們要去哪?」剛下早朝的巳九蓮,到長生宮找不到妻子,便轉到父皇和母后同住的瑞麟宮,果然人就在這兒。
「你的好兒子。」梁歌雅悻悻然一哼。
「嘎?」
「走,踩雪去。」晏太后接過較輕的小孫子。
「現在?」瞧兩人抱著兩個孩子往外走,巳九蓮不禁看了梁歌雅一眼,握住她的手問:「父皇和母后怎會想到要踩雪?」
「唉,你的好兒子啊。」
「什麼意思?」
「你慢慢領悟吧,巳小九。」她歎了口氣。
「我現在只希望我肚子裡這個是公主,而不是皇子呀。」
「你又有了?」
她不禁嗔他一眼。
「什麼叫做又?是誰害的?」
「我害得好啊,我想要個女兒想了好久。」
「是嗎?我好怕他們的性子都像你……」
「什麼態度。」他動手搔她癢處。
「嘿,我有孕在身,你再搔……父皇、母后……」不行了,趕緊討救兵,但才跑了一步就又被拉進暖暖的懷裡,兩人對視而笑,在無人瞧見時,深情相吻。
守住一世,再盼來世。
月光引路,風揚花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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