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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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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絹 -【默侯(霸道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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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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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00:11:1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荒州,其實一點也不荒蕪,它是個水草茂盛的寶地。荒州不過是習於務農的中原子民對他們不熟悉事物的一種蔑稱。

  此處不但畜牧發達,又因境內有多座鹹水湖,因此製鹽也相當盛行,在京畿販售的上等鹽,也都是由荒州而來的。

  裕子夫一家人,在一個名叫天餘的小村莊住了下來,該地之所以叫天餘,是因他們臨靠的那座湖是該區產鹽最豐的地方,當地人們認為這是上天餘下的恩典。雖然產質沒有高到足以引起貪官肥商的覬覦,但是收入穩定也夠一家人安安穩穩地扎根三代。

  裕子夫和老方受雇一家殷實的鹽農,鹽農一家熱誠地對初來乍到的他們伸出援手,不但替他們找來租金低廉的堅實屋子,也不吝與貧窮的他們分享肉乳以及昂貴的菜蔬。因為有他們的幫助,汝音與孩子的身體復原得更加完善。

  他們現下的生活的確大不如從前,可是汝音知道自己與裕子夫都寧可要這種平實樸素的日子,穰原城裡的紛紛擾擾他們不想再沾染。

  也因為日子過得太平靜,他們幾乎都要忘了,士侯派的人馬或許也還未放棄找出他們。

  汝音坐在陽光充沛的桌子前,埋頭繡著她所熟悉的富貴繁麗的繡圖。聽說這裡的縣城--令丘,有許多官商都很喜歡這類刺繡,由於這類技藝在本地不易找到,往往要求諸於遙遠的穰原,因此價格異常昂貴。如今當地這裡也能產出這樣豐美華麗的刺繡,在地官商們自然趨之若鶩。因此這便成了汝音添補家用的副業。

  她已經賣出了好幾幅有著吉祥寓意的刺繡,不但給裕子夫、女兒還有老方買了新衣,最近家裡也能吃得到珍貴的白米了。

  繡著繡著,她抬起頭來稍稍歇息,無意間看到已經學會扶著東西站立的女兒正眼巴巴地望著她的巧手。女兒看得很專注,就像是在學習一樣。

  汝音笑了幾聲。「看來絃子也喜歡刺繡。」

  她看看日頭,近似中午了。她放下手邊的活兒,走過去抱起女兒。「該為妳爹爹送飯了,一塊去吧!」

  鹽田在湖邊,離村莊大概半里的路程。每到中午時分,帶著女兒為在鹽田工作的裕子夫與老方送飯,已經是汝音的習慣。

  今天她在半路上,發現就在鹽田的上空冒著白色的炊煙,不知在燒什麼。

  當她來到鹽田時,就看到打著赤膊的裕子夫正守在一塊土堆前,炊煙便是從那土堆冒出來,看到他專注地顧著土堆的模樣,總讓人以為他還是看得到的。

  汝音還沒走近他,他便抬起頭望向她來的方向,笑問:「是磬子和絃子嗎?」

  汝音笑了笑。「每次都沒法給你個驚喜。」

  裕子夫站了起來,熟悉這裡的地形,讓他可以筆直地朝汝音走去,他伸出手接過孩子。

  「風帶來妳們的味道,還有腳步聲。」裕子夫的笑有種期待。「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爺的其餘感宮,可是非常敏銳的。」老方從鹽田走過來,手上拎了一串魚。「瞧,夫人,這魚都是爺抓的,您說厲害不厲害?」

  「不過。」裕子夫苦笑。「被一條游得沒聲的魚絆了一跤,跌到水裡。」

  汝音呵呵笑。「可絃子好像很喜歡她的爹爹打赤膊。」

  裕子夫懷裡的絃子,正把她爹爹豐實的胸肌當溫暖又好枕的枕頭,舒舒服服地趴在上面吹風呢!

  裕子夫溫柔地撫摸著孩子的小頭,輕輕地說:「真想看看她的臉........」

  「子夫?」汝音感受到他的失落--雖然丈夫一直都展現出振作的一面給他們看,生活起居還是保持得像常人一般,使他們都忘了其實他是個盲了眼的人。

  是個看不到自己女兒長相的人。

  「我總在想,絃子長得像不像妳。要是像妳的話,便是個很美麗的孩子。」

  汝音趕緊說:「子夫,孩子的眼睛像你。你的眼睛其實很漂亮,我很喜歡。」

  裕子夫愣了一下,有些害羞地笑著。「是嗎?孩子的眼睛像我嗎?」

  「當然。」

  「磬子。」裕子夫的臉偏向她。「妳以前從沒說過,妳喜歡我的眼睛。」

  汝音說:「我喜歡你充滿感情的眼睛。就像現在。」

  忽然裕子夫空出一隻手,將她擁到懷裡,他親了一下汝音的額頭。「謝謝妳,現在才對我說。我不會再自卑了。」

  原來這些日子以來,看似平靜的裕子夫,其曹一直都在擔心自卑著,自己已盲的眼睛。

  「不要這麼說。」汝音心疼地摸著他的臉。「我說過了,子夫,我喜歡現在的你,要我選,我寧可要現在的你,你記得嗎?」

  裕子夫微笑。「記得,我記得。」

  此時他們都聞到了魚的鮮香味。裕子夫這才想起自己正在烤的東西,他將絃子交給汝立日,走到土堆旁翻撥土堆。

  汝音怕他燙到,趕緊說:「子夫,我來吧!」

  剛在鹽田收拾完用具的老方也趕過來幫忙。「爺,我來弄,您別燙傷了手。」

  裕子夫堅持地說:「不用。我自己來。我要親手弄給你們吃。」

  土堆撥開了,汝音看到裡面是白鹽的結晶。「那是什麼?」

  「我用鹽把鮮魚裹實,埋在土堆下烤。這樣烤的魚會特別鮮美,是荒州人常見的吃法。」

  汝音拿出她帶來的餐具,將魚分成三份。她嚐了一口。

  裕子夫聽著她咀嚼的聲音。「好吃嗎?」

  「好吃。」汝音笑得很幸福。「因為是你做的。」

  「魚也是爺自己捕的,再親眼看到爺在湖裡摔成那樣會覺得更好吃,夫人。」老方打趣地說。

  「你們這回答好像是安慰啊!」裕子夫苦笑著。

  汝音癡癡地望著他難為情、有些羞紅臉的模樣。

  她以前絕對想不到她的丈夫也可以這般可愛。

  「至少。」她又吃了一口。「我吃得到裡頭的愛。」

  這有多珍貴,他可知道嗎?

  下午,故音便將女兒託給老方照顧,自己則帶著近日完成的繡品,搭上鹽農進城賣鹽的貨車,到了縣城令丘。

  最近一個月,她繡品的銷路變得穩定了,託人打聽據說都是一名富有的鹽商購買的,只要她的繡品一在布鋪出現,那人便會馬上派家僕買走。

  最後那商人索性就請汝音直接將繡品送到他府上,省得麻煩。

  因此今天她便直接到這鹽商府裡,送交貨品。

  平常汝音只需將繡品交給看門的家僕,便會離去。

  然而今天家僕卻說:「夫人,主人請您進去呢!」

  汝音一愣,看著門裡頭那深深的院落,她有些遲疑。

  「何必呢?」汝音笑著推卻。「我還有事,急著走呢!」

  「主人說定要與您一晤,若夫人推卻,他便不買您這回的繡品了。」

  汝音沒辦法,她希望能儘快收到這回的錢,給裕子夫、老方添一套全新的羔羊皮袍。

  她只好妥協。「好,我進去。」

  家僕便帶著汝音進府。而後家僕請汝音先在一間房門前稍候就離開了。

  「夫人,請進來吧。」裡頭傳出斯文的聲音。

  她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有些懷疑怎麼會在這偏僻的地方,聽到有人說這般標準的官腔話?更何況,她如今不過是個急需要錢的賤民罷了。他又何必喚她夫人?

  她看到一名蓄著精緻八字細鬍、長著了副文人白臉的男人正臥在躺椅上,就著窗外的日光,細細地打量著汝音的繡品。

  「這般好繡工,在荒州這偏僻的地方,連半個都找不到呢!」那男人說。

  「謝謝您的實識。」汝音福了個身。「請問爺,您找我是........」

  男人沒讓她把話說完,逕自說:「這繡工我很熟悉,好像是出自一個織造監的繡宮。對吧?」

  汝音一震。

  「我記得,那個繡了許多輿圖的女人,就叫汝音。」那男人鷹隼般的利眼定住她。「她的丈夫,就是鼎鼎大名的清穆侯。」

  她的臉發青,不好的預感讓她急著否認。「爺,您誤會了,我只是........」

  「別說您只是荒州當地的賤民,夫人,您的口音也騙不了我。」那男人站起身來,口氣略帶抱怨地說:「真是的,懷沙是怎麼做事的?拿了錢,做事卻不徹底,虧他還是道上有名的傢伙........」

  汝音不敢再吭一聲,就怕只要出了一點聲音,都會讓這男人有機可乘,看穿她的不安與恐懼。

  她想,他該是士侯派的人吧?他們的行蹤被發現了嗎?他想殺了他們嗎?

  男人慢條斯理地倒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推向汝音,似乎在邀她就座長談,而他逕自喝茶,雲淡風輕地說道:「其實夫人與這件事無關。只要您供出您丈夫,您便能脫罪,您也能回到穰原,不必在這窮鄉僻壤流浪。」

  汝音瞠大眼睛。供出裕子夫?

  「或者我給您一個好選擇,我身邊正好缺了個妾,我覺得您定是個蕙質蘭心的女人。只要您提供清穆侯的行蹤,一輩子便吃用不盡,您覺得這交易如何?」

  汝音沒說話。

  「這需要想嗎?夫人。我希望您今天就可以給我答案。這麼劃算的交易,聰明人都該知道如何做。」那男人好整以暇地刮了刮茶碗的杯蓋。「若不,你們一家人就有得好看了。」

  他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拿起另一只往汝音走去。

  「這是饒州的佛手茶,夫人喝喝看。」

  汝音強裝鎮定,不理會他。

  「喝喝看吧!喝了,這筆交易就成了,您也不必多說什麼。」

  汝音不說也不接過。

  那男人的耐性到了極限。「我說,喝!」

  汝音依然冷漠。「我叫妳喝!」他忽然抓起汝音的臉,硬是要把茶水灌進汝音嘴裡。

  汝音嚇了一跳,伸手揮開他,茶碗碎了一地。

  那男人更怒,直接將她壓倒,像頭野獸一樣要扯開她的衣服。

  汝音尖叫,但是她也知道不會有人幫助她。

  她掙出一隻手,拿到地上的茶碗碎片,抵著男人的喉頭威脅。

  那男人停下了動作。

  她顫抖地說:「放開我!否、否則,我殺了你!」

  那男人嘲諷地笑著。「妳再掙扎也沒用。妳敢傷我,我就加倍還給妳丈夫!妳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汝音恐懼的睜大眼。她完了嗎?

  她那個好不容易和諧幸福的家,也會因為她的關係而慘遭毀滅嗎?

  「妳收不收手?」那男人笑得惡毒。「妳收手,讓我要了妳,一切就會平平安安的,這不是妳要的嗎?」

  汝音倒吸一口氣。「你........你聽過這個忌諱嗎?」

  「什麼?」男人挑眉。

  汝音手上的碎片慢慢離開男人的喉。而往自己的臉上靠去。

  她必須鼓起很大的勇氣才能這麼做。以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肯為她的家庭、為她的丈夫如此付出。可因為現在的她太幸褔了,幸福到讓她充滿決絕的勇氣,去維護這得來不易的幸福。

  即使毀了自己也在所不惜!「女人的臉破了,會為夫家帶來厄運。」

  男人震住。

  就在這剎那間,汝音重重地在自己的臉上劃了一道口子--

  「妳這是幹什麼?!」男人大吼。

  汝音忍著痛,咬著牙笑出來,頰邊的血痕配上這笑,竟讓那男人不寒而慄。

  「我的臉破了,你想要一個會給你帶來厄運的女人嗎?」

  「妳........」

  汝音趁男人呆愣之際,趕緊脫開他的束縛。

  「像你這種仰仗他人鼻息而活的人,最在意的不就是運勢嗎?」她嘲笑他的慌張,邊退到門邊。「你還想納我為己有嗎?」

  「妳咒我?!」

  「我告訴你!」汝音頂撞他。「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向你低頭!我的丈夫永遠就只有一個人!」

  男人惱羞成怒,隨手拿了個瓷瓶就往汝音身上砸。

  汝音慌張閃過,趕緊撞開門順著遊廊逃走。

  男人在後頭叫囂。「來人,抓她!殺了她全家!殺她全家!」

  汝音一聽,心全揪了起來。

  她一定得逃出去,逃出去保護裕子夫他們!

  這院落太大,人馬無法即時趕到,汝音甩掉那瘋男人,看到湖邊植了一片竹林樹叢,便奔了進去,暫時躲在那裡頭。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一批人馬橫衝了過去,以為她還在那遊廊上奔逃。

  這時汝音才知道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像是剛剛掉進冰湖一般凍得打顫。不但是頰上的傷痛,還有她內心的牽掛........

  她得不斷地在心中喊唸著:子夫,我得保護你,我得保護你,子夫........如此她才能迫使自己無力的腳跨出一步,往出口尋去。

  最後她繞到這宅邸的後院,這後院是一個小型的鹽庫,配有車庫、馬廄。

  車道上有一輛運鹽車,馬都已套好,鹽貨上也鋪上厚厚的蘆葦草,就是沒見到車夫。

  汝音掙扎了一下,跑向那貨車,躲進那大把大把的蘆葦草中,藏了起來。

  不一會兒,有人來了。

  「那守財奴在前頭叫什麼?」

  幾個工人鄙夷的談論起前院的混亂。

  「好像他重要的客人跑了吧?」

  「抓到了沒?」

  「不知道,反正不關咱們的事。把這批鹽送出去,咱們就收工了吧!」

  「好。」

  然後,工人們呟喝幾聲,驅著馬將這輛鹽車拉了出去........

  黃昏時,老方先回到家生火煮飯。

  卻發現汝音正在翻箱倒櫃,將家當都裝進箱子。

  「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這裡很危險,老方,士侯派他們發現我們了。我們得走,我們得快點走。」汝音不看他,逕自收拾著什物。

  老方擔心地走近,卻看到汝音頰上的傷疤,膏藥與血塊黏合在一塊,看來教人心驚。「夫人,您這傷是怎麼搞的?」

  「你別間,快來幫忙。」汝音態度強硬。

  「不,不行,我得叫爺來看看。」老方想出去叫裕子夫。

  「不要,老方!你不要告訴他我受傷的事。」

  「可........」

  「你只要告訴他士侯派發現我們了,待會兒我們整理好就出發!」

  老方囁嚅地答。「好,好的........夫人。」

  老方退了出去,汝音看了看天色,更加快手腳收拾細軟。

  一抹影子靜靜的出現在門邊。

  汝音一愣,緩緩抬頭看著那影子的主人。

  裕子夫望向她製造出聲響的地方,如果他的眼睛還能看得到事物,他此刻一定會看穿她的恐懼與不安。

  她有點慶幸他現在什麼都看不到。她佯裝鎮定地說:「子夫,士侯派發現我們了,我們得快點離開,今晚就走。」

  裕子夫沒說話,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

  他臉上的表情很憂傷,讓汝音剎那間有個錯覺,以為他看到她臉上醜陋的疤痕了。

  他伸出手想抱住她。

  汝音心一悸,她一直積壓抑止的懼怕與無助,竟然想要突破偽裝的堅強,在裕子夫面前傾瀉而出。因為他的存在讓她有了安全感,想要依賴他,卻忘了現在他才是真正需要保護的人。

  她深吸口氣,繼續收拾。「老方和孩子呢?叫老方進來一塊幫忙吧!」

  「磬子。」裕子夫扳住她,將她往他懷裡拉去。「讓我看看妳。」

  這話裕子夫說得多自然多強勢,讓汝音幾乎要屏息。

  眼看他的手就要摸上她的臉。汝音連忙推開他,拉開兩人的距離。

  「房裡還有東西,我去收。」汝音沙啞地說,儘管知道她的丈夫盲了,仍是心虛地低下臉趕緊走進房裡。

  「磬子........」裕子夫想喚回她。

  汝音癟著嘴,強忍著哭意在房裡匆忙收拾。

  接著她又聽到腳步聲靠近。

  裕子夫循著她收拾東西的聲音跟了進來。

  汝音索性什麼都不動,不製造任何聲音,讓他無跡可尋。

  裕子夫輕輕地說:「磬子。妳不用再隱瞞了。」

  汝音緊緊抓著胸口。

  他說:「妳受傷了。我聞到了藥和血的味道。」

  她倒抽一口氣。

  「我也知道妳很害怕。妳騙不了我知道嗎?」他溫柔地再誘哄。

  汝音哽咽一聲。

  裕子夫便靠著這一點聲音,走向汝音。「妳說好要同甘苦的,磬子。那妳現在是在做什麼呢?妳怎麼可以把我排除在外呢?」

  汝音終於克制不住,哭出聲音。

  裕子夫跨步上前,緊緊地抱住她,粗糙硬繭的大手顫顫摸上汝音的臉頰。當他感受到那口疙瘩的傷疤時,他的喉頭滾出痛苦的嘆息。

  「磬子,是誰?是誰........」他問得有些憤怒。

  汝音顫抖地問:「子夫........我變醜了,你會不會不再喜歡我?」

  裕子夫沒回話,而是激動地深吻住她。然後再沿著頰邊吻觸她的傷口,就像母獸舔舐著孩子的傷口,充滿撫慰的溫柔。

  這個動作,便已是答案。

  裕子夫輕喘著氣,在汝音耳邊柔柔地問:「那我問妳,磬子。我眼盲了,妳嫌棄我嗎?」

  「不!」汝音哭叫抱緊她丈夫的胳臂。「不嫌棄!永遠不嫌棄!」

  「那妳為何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呢?」他的頰輕輕壓向她軟細的頭髮,輕輕地磨蹭著。「妳和絃子一樣都是我的骨血,我愛妳比妳想的還多,妳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嗎?」

  汝音說不出話,只能猛搖頭。

  「不要怕。我們會撐過這一關的,相信我好嗎?」即使給予這個承諾的人,眼睛已經盲了........但還是讓人想要深深相信。

  他保護得了他們的家,汝音知道。

  她也感覺得到暖暖的幸福,不管他們的生活有多艱苦,都將從他們攜手共度難關的這一刻開始,慢慢走進她的人生。

  她丈夫的承諾,她願意相信一輩子。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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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4 00:11:3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那年為了躲避士侯派的追緝,他們又往更西北邊遷移。西北邊有一座玉鹽山,擁有比平地鹽度更高的湖,使他們獨居此處依然可以倚靠曬鹽為生。

  也由於地處偏遠,他們將成鹽賣給名不見經傳的小鹽商,再由小鹽商轉賣進小鎮,裕子夫與汝音少了拋頭露面的機會,這三年多便安安穩穩地獨居在玉鹽山裡。

  明亮的窗前,汝音正用向鄰山換來的長羊毛線,編織著入冬要穿的袍子。

  一個小小的身影靠了過來。

  「娘。」四歲的絃子乍看之下,就像小時候的汝音,但眼睛卻像裕子夫一樣充滿英氣。

  「怎麼了?」汝音看了看日頭。「中午了,對嗎?妳餓了?」

  「不是。」絃子搖頭。「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卷白線頭?」

  汝音疑惑。「妳前天不是才要過?」

  「我還要一卷。」

  「妳要做什麼?」

  絃子回答支吾。「我,我在練習繡........繡花,對,繡花。我想像娘一樣厲害,娘以前應該也是這樣練習吧?」

  「是沒錯。」她自己也是從五歲開始就在練刺繡。

  於是她起身到小櫃子翻找,拿了三卷白線頭給女兒。

  「不過要節省著點用,妳用太快了。」

  「好的,娘。」拿了線頭,絃子便跑掉了。

  汝音也沒留意,她將編織的物事收拾妥當,便到廚灶上生火,老方也在這時擠了羊乳回來。

  忽然一個小身影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她緊張地叫嚷著。「娘!娘!被針扎到要擦啥藥?」

  「什麼?」汝音趕緊揣起女兒的手查看。「妳被針刺到了?在哪兒?」

  「唉呀!不是我!」絃子把手收回去。

  「那是誰?」

  她咳了幾聲。「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被針刺到該擦啥藥?」

  汝音從小櫃裡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木盒。「娘以後都會把這降香膏放在那小櫃裡,妳受傷了就來這兒拿。知道嗎?小心一點,刺繡可不能莽莽撞撞。」

  「我才不莽莽撞撞,是爹........」絃子又突然性口。

  「嗯?」汝音耳尖。「妳爹怎麼了?」

  「沒事沒事。」絃子搖搖手,便將那降香膏拿走了。

  汝音覺得有些奇怪。

  當她與老方合力將午餐備好後,她悄悄走向屋子後廊。

  絃子不在她自個兒的房間。她卻聽到聲音從她與裕子夫的臥房傳來。

  「爹爹,你又刺偏了。」是絃子的聲音。

  「絃子是不是覺得爹很拙?」是裕子夫的聲音。

  「唉呀,我可沒這麼說,要繡這東西,對爹爹本來就很難。」

  裕子夫沒說話。

  絃子似乎著急自己說錯話,惹她父親低落,於是趕緊說:「可有我在,爹爹一定可以很快完成這東西的!」

  裕子夫笑了。「那就拜託絃子了。」

  汝音靠過去看。

  她看到絃子坐在裕子夫的懷裡,扶著他那厚實卻拿著細小針線的手在........

  在一塊布上刺繡?!

  汝音倒吸口氣。這畫面令人不敢置信。

  裕子夫突然抬起頭,聞聲望向門口。

  「絃子,有人來了。」他的視線沒有焦距,可他看向汝音的眼神卻像是可以看到她似的。「是磬子嗎?」

  絃子叫了一聲,趕緊跳下她父親懷裡,從他手裡將東西藏起來。

  然後小女孩佯裝生氣。「娘!妳說人要懂禮貌,進人家房間要先敲門啊!」

  「吃中飯了。」汝音走了進來,狐疑地看著這對父女。「你們父女倆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裕子夫和絃子異口同聲。

  「真的?」絃子急匆匆地將她母親推出去。「沒有啦!沒有啦!」

  出了房間後,絃子招招手要汝音彎下身,她要說悄悄話。「娘,妳這樣爹會很不好意思啦!爹臉皮很薄的。」

  「我剛剛沒看錯的話,我看到妳爹在刺繡?」汝音要問清楚。「絃子怎麼會讓妳爹做這麼危險的事呢?」

  大男人光是拿針縫衣就已是個怪事了。更何況是刺繡?

  「唉呀!娘,我會好好照顧爹爹的,妳別瞎操心。」絃子拍胸輔保證。雖然她常常指導錯誤,害她爹扎傷手指。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是秘密。」絃子眨眨眼,嘿嘿地笑。

  「娘不能知道這秘密嗎?」汝音裝出傷心的樣子,逗著她女兒。

  絃子心軟的掙扎一下,最後說出來。「就是啊,爹爹要........」

  「絃子。」突然裕子夫走了出來,聞聲抱起他女兒。

  小小的絃子在高大的裕子夫懷裡,顯得更嬌小惹人憐。

  「爹爹好餓。」對絃子說完,他看向汝音微笑。「我們吃飯吧!磬子。」

  汝音差點兒噗嗤笑出聲。

  每次看到總是正經八百的裕子夫臉紅,就讓她覺得很開心。

  裕子夫抱著絃子往前廳走去,她看到這對父女也在竊竊私語。

  「絃子答應過爹,不說的。」

  「唉呀!娘在問,我不想騙娘嘛!」

  「這不是騙,絃子。」

  「不跟人說實話就是騙,這是爹爹教我的啊。」

  「........」

  汝音沒有跟上去。她回到房裡,找到絃子藏東西的地方。

  她看著那東西愣怔了好久。

  她記得好幾年前,她想要繡一對「甘苦囊」給自己和裕子夫。

  她想告訴他,她願意和他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與他借老。

  她到布市選了兩塊上好的實布,一塊是喜氣的紅,一塊是沉穩的藏青。

  她在藏青的布繡上白狼。而那塊紅布的白鹿,只在布上用粉塊打上輪廓之後,就再沒有動過。

  如今那塊還保留著粉塊痕跡的紅布卻躺在這兒,繡了一半。

  她拿起那塊布,視線模糊了。

  這麼多年,其實這東西還是她心頭上的一道疤,不敢去碰。因為這東西仍帶著那段可怖的回憶。

  裕子夫知道。

  所以他自己拿起針,讓針扎傷手指,想用自己的血、用自己的痛,來為她化掉這道疤。加上他們所愛的女兒的貼心。這無非是想告訴她,他們終於能夠........同甘共苦、患難與共、一同偕老........不會再是夢了。

  汝音擦乾眼淚,將東西放回原處。

  然後從自己的箱囊底層中,抽翻出一個布包裹。

  她將那布攤開,是那只藏青色的白狼荷包以及那只翠玉煙嘴,上頭還結有當年她親手編的吉祥結。她將那玉煙嘴對著燦爛的陽光照看,心裡所下的決定,讓她又落下了幸福的眼淚。

  這天,汝音睡得很沉、很香。

  當她被喚醒時,她的人在裕子夫的懷抱裡。

  「磬子。」他輕吻她臉上的疤痕。「醒來了嗎?」

  她舒服地伸著懶腰,裕子夫寬闊又溫暖的懷抱,在冬季裡讓人更加依賴。

  她注意到天光,一驚。「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

  「天!我怎會睡得這麼晚?」如果不是被裕子夫輕壓著,汝音會跳著起床。

  「我和絃子、老方,故意讓妳睡這麼晚的。」

  「這........你們的早飯呢?今天還要到市集裡補些東西呢!」汝音焦急地說。

  「妳不用擔心,那些事都做好了。」裕子夫的大手捧起汝音的小臉,疼惜地吻著她的眼鼻。「今天妳什麼都不要想,我要帶妳去一個地方。」

  「什麼?」汝音注意到裕子夫的雙手滿是降香膏的藥味。一細看,上頭有好幾個被針扎傷的紅點。

  「我們去野餐吧,磬子。」裕子夫微笑地提出邀約。

  於是汝音隨著裕子夫爬過幾座草嶺,來到一處視野更遼闊的大草場。待在那草場上可以看到連綿的黛色山脈,被充沛乾淨的陽光一兜罩,輪廓、稜線都隨著光影的分配清楚地顯現出來。

  山看似很近,彷彿跑個幾步就到了,但這座橫互在禁國、牡國邊境上的大山,守護禁國百年,牡國軍隊始終橫跨不過它,它的巨大深遠不是眼睛所能判辨的。

  汝音看到草坡上擺了食籃,還鋪了一張氈子。坐在那兒可以看盡那山脈,彷彿被天地所保護,有一種很愜意的安心。「老方和絃子呢?子夫。」

  「我聽到腳步聲了。磬子。」裕子夫笑著說。

  「我只聽到風聲。」

  忽然一股力量往汝音後方撲來。汝音嚇了一跳,往後一瞧。

  「絃子,妳嚇壞我了。」汝音又驚又喜,她也看到後頭跟著笑呵呵的老方。

  「你們竟然和妳爹一塊矇我。」她插腰佯怒地說。

  「爹爹說要給娘驚喜的。」絃子趕緊解釋。「而且娘不是常跟我說嗎?要多幫幫爹,爹爹眼睛不便,有要求都不可以回絕。」

  「所以妳爹就是用那個肥燕風箏收買妳的?」汝音看到女兒手上拿著一只以紅為底的鮮豔風箏,瞭然的說。

  絃子趕緊把手上的風箏藏在身後。「這是爹爹剛去市集,他自己要買給我的,我可沒要........」她急著將錯攬給她爹爹。

  裕子夫也就把錯給攪起來。「是我買給絃子,她幫了我很多忙。」

  絃子鬆了口氣。

  裕子夫說:「老方,帶絃子去放風箏吧。風起了。」

  絃子快樂得手舞足蹈,拉著老方奔下草坡,到那平野上放風箏。

  「你們真合得來。」汝音笑著。「像難兄難弟的朋友似的。」

  「磬子,過來坐吧。」裕子夫牽著汝音的手,慢慢摸索著來到氈子上。

  「你們每天偷偷摸摸都在做些什麼?」汝音好奇地問。

  「妳沒吃早飯,餓嗎?」裕子夫沒回答。

  「餓。所以更想吃吃看你們備了什麼食物。」

  裕子夫打開食籃,拿出一碟一碟的小食。

  汝音瞪大眼,笑得好開心,唸起一道道菜名。「酸菜梅魚,燒雞,豆腐箱,雞茸蛋。啊--還有荷葉飯!」都是穰原的家鄉菜。

  汝音打開荷葉,裡頭飄出香暖的糯米香。那是故鄉的味道。

  「怎麼會有?自己煮的?」這些菜道地得讓思鄉人想哭。

  「鎮上有個在婺州待過的人,我托他燒的。」汝音的笑聲讓裕子夫的笑容更溫柔。

  「怎麼了?」汝音問:「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什麼要弄得這麼豐盛?」

  「妳猜猜,磬子。」裕子夫難得俏皮地反問。

  「我的生辰不是今天,你記錯了,子夫。」

  「我記得妳的生辰。」

  「我也記得你的,不是今天。」

  汝音想了一下。「絃子的嗎?再過幾天就是絃子的。」

  「絃子的我們會另外幫她慶祝。」

  汝音皺眉繼續想,沉默了好久。

  「真想不到?」

  「對。」

  「妳或許不記得,但那天對我真的很重要。磬子。」

  「不可能,重要的日子我都記上了。」

  他深深地說:「磬子,今天是妳那年心不甘情不願嫁給我的日子。我這一生會永遠記得那天。」

  汝音愣住。

  裕子夫笑著。「我記得那天晚上,妳不想討好我,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看得到竹林和月亮的窗邊。」

  「我,其實想和妳說話。」

  「怎麼可能?你都........」

  「磬子想說我也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汝音羞窘地嗯了幾聲。

  他笑了笑。「那時我想問妳,妳在想什麼。」

  「為什麼想知道?」

  裕子夫的臉紅了。「因為妳的模樣很美,我想知道是什麼事讓妳那麼美。」

  汝音輕輕地握上她丈夫的手笑問:「你想知道嗎?」

  「當然。」

  「我那時在想隔日的第一餐早食,我這個新婦該替你這個丈夫煮些什麼。」

  裕子夫聽得認真。

  「不是說妻子的武器就是她的手藝嗎?我在想要煮些什麼,才可以化掉你臉上的冷漠。我雖然是聽從父命嫁給你,可我還是希望可以和你........」

  忽然一陣大風吹起,汝音的髮絲吹進眼裡,她的話因此被打住了。

  裕子夫的大手替她撥開髮絲,他有些急切。「繼續說,磬子,繼續說。」

  「可以和你快快樂樂,恩恩愛愛地度一生。」

  裕子夫笑了,他眼裡的濕潤更加閃爍。「好巧。我也那麼想過。可都怪我把妳逼開,害咱們繞了那麼多圈,才走到這一步來。」

  說完,他的手略微顫抖地伸進袍子裡掏著東西。

  汝音屏息等著。「自從我聽妳父親提過空桑的習俗之後,便一直很期待可以收到妳繡製的甘苦囊。可是妳........不,是我自己的關係使妳遲遲不願給我........」

  「你........原來你很早就知道那習俗了?」汝音有些驚訝。

  「提親時,妳父親就說了。」他伸出手。

  汝音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

  就是那只她曾經看過的紅底白鹿樣式的甘苦囊。這父女兩人一起攜手合作完成的成品,讓那隻鹿看起來像隻兔子。

  裕子夫聽到笑聲,臉紅得更厲害。

  「很,很醜嗎?磬子。」他窘得有些結巴。「可,可絃子說很可愛。」

  「不醜不醜。」她高興地接過。「絃子說得對,很可愛,好可愛。」

  裕子夫說:「妳父親說空桑的習俗是女子要縫繡一對甘苦囊,自己一個,丈夫一個。但我想為什麼只能要女子付出呢?我不能主動一點嗎?」

  「子夫。這個。」汝音也從自己隨身的袋囊裡,挑出一只藏青色的荷包。她扳開裕子夫因緊張而緊握的手指,將那荷包放進他的手裡。

  裕子夫摸了摸,臉上豁然開朗。

  他打開來,裡頭還有那只她曾送給他的翠玉煙管與吉祥結。

  「磬子?」他以為這東西她早丟了。

  「我早就替你準備好了。我早就準備好要和你一起同甘共苦了。只是怕那時候你不顧意。」

  「磬子,我,我永遠不會不願意........」裕子夫急得發抖。

  汝音知道他害怕,害怕她又想起那段疤痕底下的晦暗與痛苦。

  她輕輕地摀住他的唇。「現在我知道我們可以,我們可以了。」

  她牽起裕子夫的手,親吻著他手上的點點紅斑,然後拉著他的手,摸著她的臉頰,摸著她因感動而掉下來的眼淚。「我們不會再欺騙對方。那個疤痕早就消了,子夫,早就消了。」

  又一陣風撫來,使裕子夫忍不住眨了眨眼,他的眼淚卻也掉了下來。「妳,愛我嗎?磬子。」

  「愛,當然很愛。」

  裕子夫傾身,緊緊抱住汝音。

  他的唇緊靠著汝音的耳,低啞地耳語。「記住,我的愛比妳想像的多很多,可能比妳給我的還要更多........」

  汝音笑著掙扎,她也想告訴裕子夫同樣的話,好詐,都被他先講去了。

  此時遠方傳來絃子喊叫的聲音。「爹爹,娘,不要抱來抱去的啦!你們快看,我和老方爺爺把風箏放得好高、好高啦--」

  汝音抬起頭看,讚嘆地驚呼。

  裕子夫問:「有多高?」

  汝音笑說:「很高,都快看不見了。絃子一定想要把風箏放到天神那兒去。」

  果不其然絃子繼續喊:「爹爹,娘,我的風箏會不會放到太一神那兒去?」

  汝音回喊。「去那兒幹什麼?」

  絃子笑著大叫:「我要我的風箏告訴祂,我們家過得很幸福--」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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