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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願白首偕老~水晶戀(約定十五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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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06: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綠光 - 願白首偕老~水晶戀(約定十五之二)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
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
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
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15年,是他這個老大愛她這位小老頭的年份,
他的人生有大半時間都花在她身上,
無論是欺負她、任她撒嬌、還是一同規劃未來,
只是原本美麗幸福的白首約定,
在婚禮當天卻因為她遇上空難而支離破碎。
而今,她離開他的歲月已5年,
為求得到她的骨灰,他必須成功給那些阻擋他的人看,
所以他不擇手段並購企業,害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只要能夠迅速站上高峰,他沒什麼不敢做的。
盼望老天會不會因為看不過去他胡作非為就將她帶回他身邊,
不過,聽見新進的秘書助理迷迷糊糊喊他「老大」、
還傻氣的因為遊戲破關而做出只有一個小老頭才會的歡呼手勢,
他竟會有種上天實現了他願望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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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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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07:5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遠處的鐘聲迴盪在雨裡,我們在屋簷底下牽手聽。

  幻想教堂裡頭那場婚禮,是為祝褔我倆而舉行。

  一路從泥濘走到了美景,習慣在彼此眼中找勇氣。

  累到無力總會想吻你,才能忘了情路艱辛。

  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

  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你我約定一爭吵很快要喊停,也說好沒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我會好好的愛你,傻傻愛你,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

  (作詞:姚若龍作曲:陳小霞編曲:陳飛午)

  白牆藍瓦的教堂裡,飄動著幸福的樂章,男人倚在主壇邊,搶眼的白色燕尾服襯托出他俊偉高大的身形,一頭層次分明的發斜落在濃揚的眉下,點在濃密垂斂的長睫,漂亮的唇難得卸下邪氣的壞思量,勾抹著等待的喜悅。

  瞅著拎在指尖的紫水晶對戒,切割精緻的紫水晶在指尖轉動間,閃耀著幸福光芒,他唇角的笑意不禁更濃。

  只因,這對戒是她親手挑的,就連婚也是她求的,甚至連婚期都是她定下的。

  然而,現在在教堂裡陪伴他的,卻只有她錄在錄音筆裡的歌聲,因為為了兩人的婚事,她特地飛去加拿大,告知她五年前移民的父母。

  「你確定你後天真的回得來?」這是前晚通電話時,他問的。

  「當然。」

  「要是來不及,我不介意延後。」

  「是啊是啊,你當然不介意,要是我回不去,想跟你進教堂的女人多得是,根本就不差我這一個。」

  「欸,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喂!」

  「原來你早知道我的行情正水漲船高,難怪突然跟我求婚。」他想了下,問:「糖加奶,我問你,十年前,你跟我說有同學要求跟你交往,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們勉強算是青梅竹馬,相隔一條街的鄰居,從小一起玩到大,本來他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的,可天曉得她一進國中,就馬上有不知死活的小男生要求跟她交往,教他猛然正視自己的心情,然後就立刻出手,將她訂下。

  如今卻不禁要懷疑,那根本就是她自導自演的一齣戲,讓他一頭栽進去就是十年,直到現在半點後悔都沒有,可見他沉淪得多徹底。

  「斷一截,你小心我真的把你斷一截!」

  「……好害怕。」他不禁無奈歎氣又咂嘴。「可憐我今生是注定栽在你手裡了。」

  「知道就好!」

  他躺在床上,唇角斜勾笑意。「嘉乃,你後天回台立刻趕到教堂,不會太累嗎?」他的口氣很柔,是無法掩飾的憐惜。

  相隔一條街長大,他們也擁有不同的命運。

  她是企業千金,他是麵攤小開,就世俗眼光,兩人身份完全搭不上邊,可有什麼辦法?愛情是不講道理的,他認賠殺出,一旦認定,就是奮戰到底。

  而她,功力更是在他之上。

  她面對任何事皆專一認真,像個小老頭似的,腦袋很硬,一旦決定了,誰也改變不了她的想法。好比,她說要嫁給他,一等兩人合力創立的「戲王在線遊戲公司」穩定成長之後,便立刻飛回加拿大跟唐家兩老談判,這樣的行動力和魄力讓他更愛她,但如果她願意讓他同行,他會再多愛她一點。

  要不,他一個大男人就只能在家裡等消息,所有事都交給她處理,實在有點沒面子。

  「不會。」

  「就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嫁給我。」

  「是啊,是啊,我等很久了,你開心了沒?」

  聽見她近乎自嘲的甜軟低語,想像她氣著卻又笑著的沒轍表情,笑意染上他有型的眉眼。「真開心,我真想馬上抱抱你。」

  「我後天就到了,你要等我,老大。」

  聽著她軟綿綿的撒嬌,他不禁狠攢起眉頭。「小老頭,你現在是在報復我嗎?」她生氣時,總罵他斷一截,撒嬌時,總喜歡叫他老大,那是屬於她的暱稱,專屬於她的承諾。

  打從她的父母移民加拿大後,獨自留在台灣的她除了上課之外,幾乎天天和他膩在一塊。他習慣了每天有她的陪伴,如今他倆已經一個星期沒見上面,面對她此刻的撒嬌,只會教他更被相思逼瘋。

  「老大,我好想你。」

  她向來甜軟的聲音隔著電話,從千里之外傳進他耳裡,悶痛他的心。「我等你回來,不管多晚,我都會等你。」

  他知道,她去加拿大談判得很不開心,否則不會逗留那麼久,所以他告訴自己,必須讓戲王更壯大,讓他的岳父岳母可以安心把她交給他。

  「嗯。」

  「我等你。」

  「好,等我。」

  因為她一句話,所以他等。等到夕陽斜入教堂,染得滿室艷麗,等到夜幕低垂,只剩室內琉璃罩燈陪伴。

  他還在等,但是伴郎和伴娘的兩個人卻已經等不及了。

  「怎麼老是打不通?」身為伴娘的吳思珊手機打了又打,卻始終沒能聯絡上好友。

  「大概她的班機延遲了,她還在機上,當然收不到。」他這麼解釋,試著放鬆自己。

  「是嗎?」吳思珊一雙柳眉皺得緊緊的,不敢把不安說出口,只好叨念。「振平到底是跑去哪了?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來!」

  正罵著,就見康振平的車子在教堂前來個急煞,人則快步而來,面如死灰,向來搞笑的眉眼難得正經的教她心頭發顫。

  「喂,你現在是在演哪一出?不要嚇人好不好。」她罵。

  「老大……」康振平欲言又止地看向穿著白色燕尾服的人。

  他們是一起長大的死黨,他看著這個人進入愛河,又為了得到愛情收斂個性,不再像以往老是打架鬧事,過著隨心所欲的生活。本以為一切美好即將到來,可天曉得,老天就特別喜歡開幸福的玩笑。

  「便秘啊?」段凌桀唇角的笑還勉強掛著。

  「……老大,嘉乃搭乘的飛機……」

  緊握手中的對戒,段凌桀斂笑的寒厲瞳眸直睇著他。

  「……在美國境內一座小島墜毀了。」長痛不如短痛!康振平雙眼一閉,把剛得到的消息拋出去,炸得段凌桀鬆開了握在手中的幸福對戒。

  戒指無聲落在紅色地毯上,逕自閃耀光輝。

  吳思珊瞠大眼摀著嘴,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

  段凌桀怔愣過後,瞇起黑眸,像是想到什麼,突地搖頭失笑。「振平,這個笑話有點冷。」

  「真的、是真的!我剛才到外頭的超商買飲料,看見電視牆上正在播報這則新聞!」康振平紅著眼吼。

  「你演技很差,想當搞笑藝人還差得很。」

  「我——」

  「她一定在車上,對不對?」彎腰將對戒拾起,他緩步往外走,雙腿有點微顫,不知道是因為站太久,還是因為好友爆炸性的宣言。「想給我驚喜?想看我出糗?門兒都沒有。」

  「不是,她是真的……」康振平跟著他的腳步,看他打開車門,就連後車廂都不放過,隨即又回到駕駛座,急速倒車,不要命地大回轉急駛而去。

  ☆☆☆    ☆☆☆

  段凌桀好看的唇抿得死白,腳下的油門幾乎踩到極限,直到來到山下鬧區,才停在一片電視牆前,看著上頭跑馬燈發出的訊息。

  全數罹難……

  他的眼前狠狠晃動了下,心臟發狂似地劇跳,體內的血像是逆沖,渾身打著顫,卻死命瞪著跑馬燈上的新聞,不死心地看過一遍又一遍,直到眼前一片模糊不清。

  你要等我,老大。

  甜美的叮囑烙在他的血肉裡,要他等待不忘。

  老大,我好想你。

  細軟的聲音還纏著愛戀,猶如在耳,怎麼……這天地之間,已經不再有她的容身之處了

  痛從心間爆開,如黑夜鋪天蓋地而來,不斷壓擠,逼迫他清醒著感到疼痛,不讓他逃脫。

  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他失去了一半的靈魂,卻還在這裡?

  為什麼不將他一起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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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0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五年後。

  凌晨兩點,段凌桀突然清醒,張大的雙眼有著狠狠痛過的痕跡,佈滿血絲,可以想見惡夢有多懾人。

  然而這些年,他經歷太多,早已麻木,所以只是僵硬地坐起身,抹去臉上的冷汗,拿起昨晚擱在床頭櫃上未喝完的酒,走到陽台,落坐在籐質搖椅上。

  寧靜的住宅區,夜色幽謐,只有孤單的街燈,映照他的寂寞。

  他喝著酒,深邃的眼直瞅住對街那幢早已沒人居住的豪宅,目光定在右側的陽台和那面窗。

  他常常不能睡,只能藉助酒和房裡的健身器材,然而效果始終不彰。

  他感到非常疲憊,但心裡還擁有一股動力,催使他拚命地向前走。

  只是,有時候,他會動都不能動,像是全身氣力都被抽去。

  坐在這裡,可以讓他得到些許慰藉。

  唯有在這裡,他才會覺得自己還活著。

  痛苦地,活著。

  ☆☆☆    ☆☆☆

  早上八點半,段凌桀西裝革履,俊面冷酷,踏進盛唐集團總裁辦公室。

  公文包剛放下,正在查看計算機裡的數據,隨即聽見敲門聲。

  「進來。」他眼也不抬,十指在鍵盤上快速移動。

  「總裁,這位是新來的秘書助理唐家凌。」秘書吳思珊領著一位身形極為纖瘦的女子踏進辦公室內。

  「你處理就好。」他無所謂地回答,雙眼始終盯在屏幕上。

  吳思珊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帶著剛報到的助理,來到總裁辦公室旁的秘書室,開始發派工作。

  然而,動作還沒開始,電話就響了起來。

  「喂?」吳思珊拿起電話。

  「吳秘書,對不起!我們沒能將成觀的方董擋下來,他現在已經搭電梯上去了!」電話那頭,是樓下總機急亂的聲音。

  吳思珊清冷的表情一凜。「我知道了,順便請警衛上來。」回頭,她看向在等著吩咐的助理。「你待在這裡,別到外頭。」

  「……喔。」回答的嗓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吳思珊踩著高跟鞋離去,沒一會,便聽到外頭傳來怒吼聲,還有吳思珊委婉的勸說聲。

  唐家凌想了下,動作緩慢地走到門邊,偷偷開了門,外頭的對話一古腦地衝往她的耳裡——

  「混蛋,姓段的,你居然騙我!說好了要幫我跟銀行融資,卻反咬我一口,併吞了我的公司!」

  「方董,你不要激動,就跟你說總裁不在,請你先回去好嗎?」

  「你少騙我,我剛剛明明看見他進來了!你不要攔著我!」男人一把將吳思珊推開,衝向總裁辦公室,還未碰到門,門便自動打開了。

  露出來的,是張陰鷙狠厲的俊顏,尤其是那雙眸子,不帶任何溫度,冷冷地瞅著來人。

  「吵什麼?」

  「你!就是你,你騙我!」方董橫拳掃去。「是你說要把錢借給我周轉的!」

  段凌桀快手擋下,順勢反押在他身後。「是沒錯,但你沒錢還我,我吃下你抵押的股票有什麼不對?」拿出大筆資金換取對方的股票,他哪裡有錯?

  「把我公司的股票還給我!」原本他以為找到金主,豈料竟是個吸血鬼!

  「作夢,那是我的資產,想要,拿錢贖回去。」段凌桀撇唇,笑得邪謔。「不過,要雙倍的價錢,不知道你買不買得起?」

  「你!混蛋,你早晚會有報應!」

  「……真教人期待。」在逆光的角度裡,他笑得自嘲。

  這一幕,毫無保留地看在唐家凌眼中。同一刻,他察覺她的目光,冷冷抬眼,對上那雙秀麗的水眸。

  看見那眼中的震愕和難以理解,他濃眉微擰,話還未出口,警衛已經從電梯口走來,將擾事的方董帶走。

  段凌桀微瞇起眸,瞅著至今還未移開眼的女人。

  在他眼裡,那是個身形單薄如紙的病態女人,外貌絲毫不出眾,然而這不是教他盯住她不放的主因。

  問題出在她的目光。

  她眸底隱藏著對他所作所為的不以為然,莫名的,勾動他死絕多時的心。

  「總裁,抱歉,是我來不及把方董帶離。」吳思珊的身形一閃,不偏不倚地擋住他的視線。

  收回目光,他撇唇哼笑。「以為你背後藏了寶嗎?」

  「她是新來的秘書助理。」吳思珊輕聲解釋,可不想他馬上趕走才上任的幫手。

  「我說不挑面貌,你倒是挺會挑的,挑得這麼恰到好處。」他話裡藏著一貫的毒舌。

  「總裁不是說,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吳思珊沉著應對。

  「那就讓我瞧瞧,她多有能力吧。」大步走向秘書室,段凌桀逼著秘書將站在門口的瘦弱女人往裡頭擠。

  「把往來客戶名單和公司這些年來並購、轉賣的案子都交給她一併歸檔,今天沒有做完,明天也就不用來了。」走到乾淨整齊的檔案櫃前,他似笑非笑地交代。

  「總裁」吳思珊瞪大眼,不敢明說,這根本是在整人!

  公司成立至今將近五年,其中並購轉賣的案子多到無法計算,要怎麼歸檔?最重要的是,這種數據歸檔有什麼意義?

  「你有意見?」他冷哂。

  「……不敢。」

  段凌桀哼了聲,回頭,瞅著從頭到尾都沒發出聲音的人。「你是啞巴?」

  「……不是。」

  她沙啞的聲音讓他揚起濃眉。「你的聲帶有問題?」

  「……受過傷。」唐家凌試著想讓聲音柔軟一點,但是沒辦法。

  她的聲帶壞了,再也不可能恢復。

  段凌桀的視線落在她就算化妝也掩飾不了的蒼白臉龐,和那身亮色長袖長褲,看見她的纖瘦,還有領口處露出的細微疤痕,心中早已滅絕的惻隱之心,淡淡起伏著。

  「你叫什麼名字?」

  「唐家凌。」

  「躺家裡?」

  「唐、家、凌。」她試著再說一次,讓聲音更清晰。

  她的聲音只要壓低,說出口的話確實會模糊難辨,但絕不可能差這麼多。

  這個壞蛋,還是喜歡給人亂取外號!

  「要是這份工作讓你不適應,就在家裡養病。」他皮笑肉不笑的說。「在家裡躺,不是比較快活?」

  「我的病已經好了。」

  「是嗎?」見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自己的眼,而且毫不猶豫地點頭,沒來由的,他一陣恍惚,但隨即穩住心神,勾唇笑得壞心眼。「既然如此,不多給你一點工作,就太瞧不起你了。」

  「總裁,她是新手——」

  「公司不養米蟲,沒能力的人就給我滾。」他懶懶打斷吳思珊未竟的話,黑眸一直直視著沒移開眼的秘書助理。「聽著,明天一早,把今天美國股市曲線圖交到我桌上,要是辦不到,就給我走。」不容置喙的命令落下,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瞪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離去,吳思珊才踹了門板一腳,表示她的不滿。

  「珊。」唐家凌輕喚。

  她有張清秀的臉龐,及肩直髮映襯得她膚色蒼白,五官細緻但不突出,再仔細看,可見她皮膚底下的血管,還有皮膚上頭的細微疤痕。

  她身上的褲裝寬鬆,並非是她故意穿大一號,而是她太過纖瘦,就連露在衣外的十指都份外枯槁,皮膚上還有一片一片的灼傷痕跡。

  「嘉乃——」

  「噓!」她趕緊抬指比在唇間。「是家凌。」

  「抱歉,我又忘了。」吳思珊拍了拍額,拉著她到位子上坐下。

  唐家凌勾起淺恬的笑,笑意隨即變得苦澀。「他……」

  「變了很多,對吧。」

  「嗯。」

  豈止是用變了很多就可以輕易概括。

  記憶中的他,像是狂傲的野生動物,完全不受規範拘束,行事不設限,隨性至極,儘管毒舌嘴賤,卻不曾讓人感到惡意;但現在的他,心裡有條界限,不讓人輕易越過邊界,以往漫不經心的玩笑,如今卻成了致人於死的冷箭。

  他,變得冷漠。

  「你也變了很多。」吳思珊定定地看著她。

  唐家凌澀澀笑開。「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五年前,她搭乘回台的班機,在美國某座小島上迫降,卻因撞擊力太大而起火,機上的乘客大部份罹難,而她身上也有百分之六十的灼傷和多處骨折、內臟破裂,只剩下一口氣,所幸最後被搶救回來。

  她的父母動用了點關係,將關於她的消息壓下,不讓人知道她還活著,其實一方面也是因為那時的她存活機率確實不大。

  住院兩年多,她經歷多次手術,不斷地復建,不斷整修她受創的五官,回到加拿大的家靜養兩年,等到傷勢好上大半,才終於和思珊聯絡上。

  也才知道,她的死讓他徹底改變。

  為他,她不惜用絕食威脅父母,好讓她可以回到台灣。

  「你真的不告訴他,你還活著?」歎口氣,吳思珊聲音壓得更低。

  幾個月前兩人聯絡上,她一直以為自己在作夢,甚至是出現幻覺,直到嘉乃回到台灣,站在她的面前,她才感覺到真實。

  如果,她都那麼難以置信了,想必對段凌桀的衝擊更大。

  「你覺得,跟他說有什麼作用?」唐家凌啞聲問。

  「他會高興死!」

  「會嗎?」她笑得慘淡。「會嗎?珊,你記得你剛見到我時的反應嗎?」

  「那是因為——」

  「差太多了,我跟五年前的我,差太多了。」

  五年前的她,身材高,有著傲人的曲線,全身洋溢著眾人注目的美麗,可是現在的她……

  「連你都認不出我,他怎麼會相信,我就是我?」

  五年了,她跟這個世界脫離了五年,每天為了復建,為了手腳可以動,為了可以說話,她吃盡苦頭,雖然一切都熬過去了,她卻已經不再是他愛的那個她,如今再告訴他真相……要她怎麼說?

  「那些不重要,如果你不是為了他,為什麼要回來?」吳思珊想要解開好友的心結。

  「那是因為你說他變了,那是因為我太想他,我想見他,可是……」她自卑,自覺配不上他。

  五年不見,他除了眉間有著陰鬱,毒舌加倍之外,也變得更加成熟俊美,如她想像中極具領袖魅力,反觀自己……她自慚形穢。

  「你不相信他對你的感情?」皺緊柳眉,吳思珊開始不知道鼓吹她回來到底是好還是壞。

  「我不知道……」五年了,那不是一眨眼就過的時間,而是一段足夠讓傷口癒合的歲月。「……我會害怕,我怕……他說他不認識我,我怕,他根本認不出我,我怕……我已經不是他心目中最愛的那個我。」

  吳思珊看著她半晌,淡聲開口。「家凌,你知道他為什麼會捨棄戲王,經營起並購他人公司的生意嗎?」

  唐家凌搖了搖頭。

  「因為他想要在最短時間內得到財富和地位,他希望擁有跟你父母要求分得你一些骨灰的權利。」

  瞪大眼,她難以置信極了。

  「五年前,空難發生之後,唐家發出你的死訊,凌桀趕去,卻被拒於門外不理,他連喪禮都無法參加,連再看你一面都不能,唐家的冷漠讓他改變了想法。他想要壯大自己,讓自己的存在被你父母肯定,好讓他可以拿到你一掊骨灰,他想要的就只有這樣,你懂嗎?」

  「……」她無法言語,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這些事她完全不知道,但是她可以想像父母的心情。

  當她在醫院醒來,焦急的父母讓她心疼,所以她不敢任性,不敢要求想見男友一面。

  她是家中獨生女,父母向來疼她寵她,就連當初移民時,她強硬要留下,他們也順著她,唯一不解的是,他們不知為什麼這麼排斥凌桀。

  「我之前沒有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不想讓你知道他這五年過得多生不如死,但是我現在告訴你,是要你知道,不要質疑他對你的愛。」吳思珊深吸口氣,忍下喉口的哽咽。「這些年,他過得很苦,所以就算他再機車,我都認了。」

  唐家凌垂著臉,淚水緩緩滑落。

  「家凌……」見她掉淚,吳思珊趕忙抽起面紙為她輕拭。「你別哭,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跟他在一起——」

  「我怎麼可能不想?」她猛地抬眼。「我哭,是因為我討厭自己的懦弱和自卑,我變得好婆婆媽媽、好不乾脆!」

  如果他可以為了愛她,而讓自己轉變如此大、付出這麼多,為什麼她還這麼退縮不長進?變了就變了,他變了,她也變了,很公平,要是他真的認不出她,大不了再重新戀愛一次,讓他再愛上她一次!

  想是這麼想,但是現實……是殘酷的,他認不出她,甚至不記得她名字的意義,在這種情況之下,她沒有勇氣。

  吳思珊聽得一愣一愣,原以為她哭是因為被她逼得太緊,如今聽來才發現——

  「嘉乃,你真的是嘉乃沒錯。」她動容地一把抱住她。

  沒錯,嘉乃一向勇敢樂觀,為了爭取所愛,不惜和父母談判,她是堅忍而積極的,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打敗?

  「是家凌啦,你不要害我的身份提早曝光。」唐家凌淚還在流,但唇角已經多了笑意。「讓我再多點勇氣再說吧。而且,我要趕緊把工作做好,要不然第一天上班就被開除,多丟臉。」

  她想回到他身邊,但事情卻不是那麼簡單,畢竟已經過了五年,打他們相識相戀以來,從來不曾分離這麼久,而且……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她了。

  「我幫你!」一想起那沒人性的工作交代,吳思珊就一肚子火,不禁想,要是哪天頂頭上司兼好友發現,他惡整的對象竟是他最愛的人……哼哼,她好期待呀。

  ☆☆☆    ☆☆☆

  又是一夜未眠。

  段凌桀坐在陽台直到天亮,對街那扇窗依舊沒人打開,他閉上酸澀的眼,無預警的,那雙藏著不滿的麗眸閃過腦海。

  他猛地張開眼,沉下眉心,不懂那雙無味的眼怎會引起他的注意。

  甩開無謂的心思,他起身準備上班。

  然而,車子才剛駛出車庫,便見外頭站了道纖秀的身影。

  「怡霈。」他按下車窗。

  「凌桀,剛好堵到你,我有第一手數據要給你!」蘇怡霈巧笑倩兮,大印花白底雪紡紗洋裝完美勾勒出她妖嬈的線條。

  蘇怡霈經營了一家高級俱樂部,會在裡頭走動的,大都是一些金字塔頂端的名流,想當然耳,裡頭自然流動著各種財經投資消息,甚至包含各種內線交易和面下操作的暗盤。

  身為俱樂部老闆的她,是段凌桀並購其它公司時不可或缺的消息來源。

  所以,他向來不太會拒絕她,尤其,他們又有一起長大的情誼。

  「上車。」

  「嗯。」

  一路上,蘇怡霈開心分享她剛到手的信息。為了能得到他的重視,她將消息整理得有條不紊,口條分明,說得一清二楚。

  現在最礙眼的唐嘉乃已經不在這個世界,她相信只要自己願意等待,這個男人一定會是屬於她的。

  然而,在段凌桀的心裡,他們的關係只是絕對的銀貨兩訖,每回在蘇怡霈說出一些消息之後,他便會立刻奉上一張等值價值的支票。

  而蘇怡霈向來討厭他這個動作。

  「凌桀,不用了。」來到盛唐辦公大樓,她噘起上了唇蜜的唇,但還是乖乖跟著他的腳步,直往頂樓的總裁辦公室走。

  「一定要的。」他行事向來不拖泥帶水,更不希望牽扯不必要的情感。

  蘇怡霈跟在他身後,圓亮的分明大眼直瞪著他的背影,氣他明知道她的心意,卻還是將她拒於千里之外。

  忽地,卻見他在辦公室前頓了下,接著往右手邊那扇還透著光的門而去。

  段凌桀推開秘書室的門,最靠近門邊的是吳思珊的位子,而左手邊檔案櫃前的位子則是屬於昨天剛報到的秘書助理的——他垂眼瞅著趴睡在桌面的唐家凌。

  她身上的衣服跟昨天的一模一樣,是否代表她根本沒回去?

  玩味地走到她身旁,看著早已進入休眠狀態的計算機屏幕,還有擺放在桌面的數據夾,他順手拿起翻閱,意外她真將他昨天隨口說的美國股市行情畫成了曲線圖,而且清楚標出未來最具競爭力的五大產業。

  她的能力在他估算之上,一板一眼認真得教他心頭莫名發澀,不由得想起常被他戲稱為小老頭的情人……

  唐嘉乃的身形一躍上腦海,他隨即甩開,將數據夾放回桌面,卻瞥見計算機屏幕底下的小小行事歷。他立刻拿起,直瞅著角落那個隨手塗鴉而成的Q版小老頭人物,河童似的頭頂,皺癟癟的嘴裡咬了支棒棒糖,笑得唇角勾彎,還比了個YA。

  心頭惡意放任腐蝕的傷頓時狠狠發痛,黑眸直盯著那相似的畫風。

  那年,他和嘉乃成立戲王,曾學過插畫的自己想替公司設計一個形象人物,而跟著他學了兩年插畫,學得比他還專精的嘉乃沒多久便畫出完全貼切戲王風格的人物,之後她所畫的每張圖下方都會畫上一個小老頭,形態千變萬化,有時是唱著歌,有時是吃著面,有時是……吃著棒棒糖,因為她最喜歡吃棒棒糖,而且偏愛牛奶口味。

  而唐家凌——她的圖畫得很糟,線條歪七扭八,報告上的字跡也異常潦草,簡直比剛在學寫字的小孩還糟。

  段凌桀的視線一轉,落在她熟寐的睡臉上,那張睡臉恬靜舒坦,剎那間,竟教他把她和嘉乃的睡臉重迭在一塊。

  他又用力甩了甩頭,卻管不住視線,目光落到她放在桌面上的十指。膚色枯黃,帶了點黑,指形有點扭曲,可以想見她寫字時有多麼困難。

  沒來由的,徹底冰封的心裡,竟掀起了連他都沒發覺的憐惜,一時之間收不回目光。

  「凌桀,你在做什麼?」蘇怡霈的聲音伴隨著略顯急促的腳步聲而來,讓睡夢中的唐家凌傻愣愣地醒來,還未清醒的眼對上桌邊的男人,她傻氣地勾笑,啞聲撒嬌。

  「老大……」

  如雷轟頂,段凌桀胸口一悶,幾乎是屏住氣息瞪著她。

  「凌桀,她是誰?」蘇怡霈走近,挽著他的手臂。

  眼前突地冒出一張清麗面容,教尚處在半夢半醒間的唐家凌瞬間清醒,瞇眼看著眼前的女子,好一會才認出她是誰。

  她是認識蘇怡霈的,因為他們都是一塊長大的伴,而且從小到大,她一直知道怡霈喜歡他,他也不排斥怡霈的接近,如果硬要排名他們之間的關係,也許怡霈可以算是除了她以外最接近他的女人。

  瞥了眼桌面的時鐘,已經是早上八點,這時分他們在一塊,這意味著……他們在交往嗎?

  珊怎麼沒告訴她這件事?

  唐家凌逕自想像,壓根沒發覺那雙銳利的眼直瞅著她,還夾帶著要將她分塊的狠勁。

  但最後,段凌桀哼了聲,又掀起自嘲的笑。嘉乃已經因他而死,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可能會變成這不起眼的醜小鴨?

  他只是……被思念折磨得快要發狂才會出現錯覺吧。

  「九點,各部會議。」拋下這句話,他拉著蘇怡霈轉身就走。

  被他拖進總裁辦公室的蘇怡霈,還沒來得及回味和他牽手的甜蜜,便見他開好支票遞來,在接過手時,終於忍遏不住地說:「好久沒聽見有人叫你老大了。」

  段凌桀不發一語,打開計算機,開始他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

  蘇怡霈太瞭解他這個反應意味著不容人靠近,所以識相離開,不想惹他生氣。

  然而她一走,段凌桀隨即停下手邊的動作,疲憊地靠進辦公椅內。

  他年少時不懂事,打架鬧事像是家常便飯,街坊的一些小孩總是繞在他身邊喊他老大,久了,就連嘉乃也是這樣喚他,尤其在她撒嬌的時候,那甜軟的嗓音總酥燙著他的胸口。

  但是,嘉乃不在之後,他便不准任何人這樣叫他了。

  然而,唐家凌無預警的喊出,彷彿刨開他放任心裡惡化的傷,教他痛得徹底。唯一慶幸的是,她的嗓音太低啞無力,一點也不像嘉乃喊他時那樣動聽。

  自嘲一笑,他垂眼收拾稍亂的思緒,再次投入工作中。

  老大,不過是個大眾化的暱稱,根本不代表什麼。

  他沒必要因而波動,沒必要。

  ☆☆☆    ☆☆☆

  「才沒有!他們沒在交往!」

  「真的嗎?」面對信誓旦旦的好友,唐家凌還是難以相信。「可是他們一大早碰面,走在一起,她還挽著他的手,他也沒甩開……」

  五年了,在以為她已經不在人間的情況之下,他當然也會想要尋找下一個溫暖,她沒有立場責怪他。

  「嗄?」此話一出,就連吳思珊都錯愕了。

  唐家凌秀麗的眼,清楚分辨出好友是真的不知道,而非故意欺騙她,那也就是說,那兩個人非常低調地在交往嘍?

  那兩個人啊……她想著,微瞇眼,忍著心裡小小的糾結,回想兩人站在一塊的身影。他們確實可以算是天造地設了,他俊美有型,她艷冠群芳,他內斂沉穩,她知書達禮。印象中的怡霈是個很乖巧的女孩,明知道他的女友是她,卻從不曾表露出厭惡她的表情,相反的,還可以在她臉上讀出羨慕。

  如果,他可以接受怡霈,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你在想什麼?」吳思珊的聲音殺人,使她瞬間拉回心思。

  「我在想,凌桀要是跟她交往似乎也不錯。」至少他的身邊會有個真正愛他的人照顧他,怡霈愛他,會願意接納他的一切,療愈他心中的傷。

  「你瘋了!你明明還在這裡,為什麼要退讓?」吳思珊壓低聲音低罵。「你是不是昨天加班加到腦袋不清楚了?」

  「珊,如果我知道他有女朋友,就不會回來了。」

  他牽著怡霈的手,是那麼自然又理所當然,如果他不喜歡怡霈,不會給她想像空間;如果他心中的傷沒有癒合,不會再愛上其他人,他一向不多情,但是她親眼看他與怡霈動作親暱,讓她的心痛著,卻又沒有爭取的道理:

  一個牽手的動作,否決了她所有的動力。

  「你!那是你該得到的幸福!去搶回來!」吳思珊簡直快要歇斯底里。

  「幸福太抽像了,我要的是他的快樂,如果他跟怡霈在一起是快樂的,我會成全他們。」她的目光飄得很遠,唇角的笑帶了點迷離。「我愛他,我要他過得好,也許……我不要回來比較好。」

  「你!」

  「珊,我想,我還是回去好了。」她可以祝福他,但不代表可以笑笑看著他去愛其他人。

  「你才剛上任,要是現在就要離職,我要怎麼跟他交代?我會被他給盯死的!」她才不會允許她現在就走,就不信要她待下,會喚不醒段凌桀冰封的心!

  「至少給我待上一個月!」

  「……喔。」

  會議室裡,各部會的幹部全都聚在一塊,分析最新的經濟形勢,還有未來投資標的,乃至於眼前欲著手的併購案。

  「不,我現在要拿的是宏亞。」然而,段凌桀一句話就否決了原本準備的其他方案。

  「宏亞?」底下幹部議論紛紛,有人發問。「總裁,宏亞金控並沒有傳出任何負面消息。」

  「等到消息傳出才動手就太慢了。」他哼了聲,開始下指令。

  「從今天開始,盯著宏亞,收購他們旗下所有子公司的股票,包括壽險、證券、銀行、投信,全都不准放過。」

  宏亞面臨財務危機,可怕的資金缺口讓主事者在檯面下開始尋求金援,這個消息是蘇怡霈給的,她的消息向來錯不了,所以想要吃下宏亞,就必須趁現在。

  一旁負責會議記錄的唐家凌不由得抬眼,細細的眉緊緊地攏著。

  怎麼會這樣?宏亞不就是在威的公司嗎?金在威是宏亞總經理,而金家是唐家的世交,金在威更是她父母心中最理想的女婿人選,但是在她眼裡,他就像哥哥一樣。

  當初她遇上空難時,是他動用關係,幫她找來一流的醫生動手術,所有醫療安排都是仰賴他,如今……凌桀卻要對付他?

  這樣算不算恩將仇報?

  段凌桀交代著細節,餘光瞥見她手中的筆停頓下來,不禁戲譴問道:「多厲害,話都還沒說完,你就已經寫好了,是神算嗎?」

  聽見他有意的嘲諷,唐家凌小臉不禁皺了起來,小聲請求。

  「總裁,我可不可以用電腦打字?」她的手不方便,但打字總是快一點。

  他冷冷一瞥,似笑非笑地開口。「你的字太醜,身為總裁,我有讓你的字變美的權利和責任,還不感謝我?」

  瞪大眼,她有股衝動想要拿筆丟他。

  壞傢伙,根本就是在欺負她嘛,還搬出滿嘴仁義道德,真的有夠惡劣!

  原本應該是由思珊負責會議記錄的,但要開會之前,他偏是要她進會議室,不給她電腦,反倒是給她一支筆,要她用筆記下會議內容,根本就是擺明了欺負她!

  「才寫幾個字?你到底打算寫到什麼時候?」他身形一偏,看向她桌上的紀錄簿,只見上頭空白了大半。

  不再理他,她專心在工作上,拿起筆,艱辛地刻著字。「你不要吵我,我慢慢寫一樣可以寫完。」想整她?門兒都沒有!

  對於她的大膽,他有些意外地揚眉,卻不怎麼在意。「現在都已經討論到第三個議題了,你還在第一個議題,怎麼可能寫得完?」

  「我說寫得完就是寫得完,你不要吵我!」

  第二句你不要吵我再現時,會議室內頓時鴉雀無聲,一個個高級幹部眼睛瞪得快要突出,開始懷疑這張生面孔到底是何來歷,哪來這麼大的膽。

  沉著臉,段凌桀冷冷盯著她好半響,才緩緩勾起讓人畏懼的笑。

  「很好,你就拿出本事,讓我看看你可以撐多久。」話意翻譯——寫不完整,你就滾吧!

  然而,會議結束兩個鐘頭之後,她呈上的紀錄雖然字跡依舊歪歪斜斜,但確切地記下所有會議過程,教他著實錯愕。

  看來,想要她滾蛋,似乎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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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08: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是的,他想將她攆走。

  不是因為她在工作上有任何疏失,純粹因為她的存在,會勾動他心底蟄伏的痛。

  所以,他努力刁難她,想要抓住任何可以開除她的小辮子,然而不知道是她真的太有本事,還是他心軟了,眨眼過了快一個月,她還是在公司安好地上班,而且,還改變了他刻意製造的緊繃氛圍。

  盛唐辦公大樓,是所有底下子公司高級幹部的辦公之處,以金控為主體,尚有銀行、證券、投信、投顧等等,而當初他創立的戲王,亦在這幢辦公大樓的七樓,只是他很少再踏入那層樓層。

  頂樓除總裁辦公室外,只有秘書室和財務、稽核部門。向來,只要他在辦公室裡,外頭絕對安靜無聲,但此刻,外面卻不斷傳來壓抑的笑聲,男男女女皆有,最刺耳的,是那道粗啞的笑聲,擾得他額際發痛。

  「這是怎麼了?開歡送會?」終於忍不住,他走出辦公室,走到長廊後往左拐,直入茶水間。

  茶水間不過幾坪大小,裡頭卻意外擠滿了人,桌面上有餅乾、點心加飲料,儼然像是一場小小聯誼會。

  更教他意外的是,帶頭興風作浪的,竟是——

  「是歡迎會。」唐家凌一身亮黃色套裝依舊顯得寬鬆,但小臉噙滿的笑意替她加了不少分。

  「誰的?」他冷眼掃過早已瞬間石化的眾人。

  他認出,裡頭還夾雜著頂樓三大部門以外的人員,難以置信上班時間,他們竟然在公司開同樂會。

  「我的。」她指著自己,手中揚著棒棒糖,毫無畏懼地走向臉色鐵青的他。

  「總裁,你要不要吃?」

  唐家凌的動作緩慢,照道理說能夠平安地走到他面前,可誰知道經過吳思珊身邊時,吳思珊突地伸出腳,教她腳下一絆,整個人朝段凌桀身上撲去。

  段凌桀沒有細思,依照本能反應,將她拽入懷中。

  霎時,兩顆心貼得極近,然而他也察覺擁在懷中的身形真的好瘦弱,彷彿只要他雙臂微微使力,就能輕而易舉將她的骨頭抱斷。

  「……總裁,謝謝你。」

  底下傳來她的啞音,教段凌桀猛地回神,不悅地將她拎開。

  「搞什麼鬼?上班時間全都聚在這裡,是嫌工作太累,想回家悠閒度日是不是?」

  「總裁,現在是午休時間耶。」被拎開的唐家凌指著牆上的時鐘說。

  他微怔。沒想到已經是這個時間了,沒有人提醒他用餐的時間已到。

  「……你倒是了不起,居然能讓這麼多人歡迎你加入公司。」他撇了撇唇,換了話題,不想面對自己竟悲慘得無人邀請的事實,儘管他也不屑。

  「那是因為大家都很好相處啊。」她說得理所當然,朝大家鞠躬致敬。

  「我早上交代你的歐元匯率走勢,你弄好了?」

  「嗄?」什麼東西?

  「你忘了?」他瞇起眼。

  唐家凌一臉茫然,腦袋中再三搜尋關於他交代過的事,但不管怎麼想,就是沒這一件,難不成——

  她抬眼對上他笑得邪謔的眉眼,立刻確定他根本是在惡整她,他才沒吩咐她任何事。

  「我這裡剛好有一份歐元匯率走勢圖,待會送上來。」茶水間裡,有人突地開口。

  段凌桀橫眼瞪去,認出他是隸屬於投信公司的業務副理,雖記不住他的名字,但他對這人有印象,因為對方極具投資眼光,但是個性孤僻難相處,所以才會至今還坐在副理的位置上,難以陞遷。

  這樣難相處的男人,現在竟開口幫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有多大的本事,怎會這麼簡單就能收買人心?

  「謝謝!」唐家凌壓根不睬他的心思,逕自鬆了口氣,萬分感激地對幫勘自己的人鞠躬致敬。像

  就說,公司裡的同事都是好人,她前陣子碰巧發現投信公司遞上的投資專案中數字有錯誤,私下告知修改再送往總裁辦公室。如今人家就馬上報答她,真是太感恩了。

  她笑得眉眼勾彎,直起身子的動作過大,瞬間暈眩了下,在段凌桀還沒來得及抓住她時,便見幾個或站或坐的男人動作迅速的衝出列,將她護得牢牢的。

  「家凌,你沒事吧?」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我沒事、沒事。」她趕緊穩住自己,勾起笑。

  她不算漂亮,但有雙溫柔的眼;她很有腦袋,但私下幫人不居功;她很有膽識,敢叫總裁不要吵她,因而,她的豐功偉業迅速在公司間傳開,所有人都對她有興趣極了,與她接觸過後,更覺得她身邊有股教人安心舒服的氛圍,吸引著人群靠近。

  「你們的眼光倒是挺冷門的。」攏起濃眉,段凌桀心裡有股不悅,卻說不出所以然。

  「是獨到。」唐家凌糾正。

  「你到底有什麼邪門把戲?」他再一次打量她。

  她輕著淡妝,但僅能稍稍掩蓋臉上的細微疤痕,改變不了五官的平淡。她的眉太細,眼窩深凹,唯有那張唇點上唇蜜之後,看起來鮮嫩欲滴,尤其當她微微噘起時,竟有股異樣風情,就像是每回嘉乃被他逗到跳腳時的無奈。

  發現思緒再次轉到唐嘉乃身上,他的眉蹙得更緊,無法理解自己為何總是下意識地拿她和死去的女友比較。

  那根本是雲泥之別,天地之差!

  「邪門把戲?」她無奈地噘起嘴,揚起手中的棒棒糖。「邪門把戲沒有,棒棒糖倒是一大把,吃了包準你心甜嘴也甜,總裁要不要吃一點?」

  真是的,討厭她也不需要表現得這麼明顯吧?她很受傷耶……曾經最愛她的人如今厭惡著自己,這滋味還真不是普通的難受。

  段凌桀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棒棒糖,心隱隱作痛,已經凌遲他多日的頭痛更從太陽穴一路蔓延到後腦勺,痛得他眼前一陣模糊,黑暗冷不防降臨。

  「總裁?」唐家凌驚呼的瞬間,將棒棒糖隨手一丟,快步衝到他面前,壓根不管他高大的身形會將她壓扁,想也沒想便伸出雙臂將他護入懷裡,隨即被壓趴在地。

  吳思珊見狀,不禁歎了口氣。「叫救護車。」

  「珊?」唐家凌不解地看著氣定神閒的好友。

  「不用擔心,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    ☆☆☆

  「過勞?」

  「嗯。」

  段凌桀被送到醫院之後,一直呈現昏迷狀態,醫生診斷完,臉色不耐地丟出要他做好自我管理,再不然乾脆去精神科門診後就走了。

  當時,唐家凌還以為這家醫院的醫生醫德太差,豈料竟是——

  「這五年來,這樣的狀況已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也難怪醫生認定他根本是故意慢性自殺。」吳思珊淡聲解釋。

  坐在病床邊的唐家凌垂下眼,瞅著床上男人鐵青的臉色,還有瘦削的頰,心疼不已。直到剛才她才發現,原來他瘦了許多,西裝只是被他的骨架撐起而已。

  「真傻,就算你爬上顛峰,也得不到我的骨灰啊……」她低啞呢喃著。只因她還存在這個世界,甚至就在他的面前,而他認不出她罷了。

  「家凌,你是他唯一的煞車器,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不要命地向前衝。」吳思珊壓低聲音,只夠她聽得清楚。

  「我……該怎麼做?」

  他已經有交往中的人,自己實在不應該太接近他,但如果不接近,她又要怎麼改變他?

  而如果不改變他,那麼和他在一起的人,不是要跟著他一道受苦?這樣對怡霈而言,太不公平了。

  「老大、老大!」

  突地,一陣大吼伴隨著凌亂腳步聲衝入病房內,唐家凌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病床上一陣晃動。「老大、老大,你清醒啊!你千萬不能有事,要是你出事了,我要怎麼辦?你醒醒啊!」

  康振平激動地抱著床上的人,狠狠地搖晃。

  「……我還沒死,不用這麼急著哭墳」被吵醒的段凌桀眼睫未動,眉頭先緊緊攏起,一把將湊到他胸前的男人推開。

  「老大!」康振平不怕死地又湊了過去。

  「走開!」這回,段凌桀精準無比地將他的臉巴走。

  「老大,打得好,還很有力,表示病得不是很重!」雖然顏面受創,充滿個性的臉龐有點扭曲,康振平卻還是開心大笑。

  「閉嘴,不准再叫我老大。」

  「……喔。」他可憐兮兮地閉上嘴。

  段凌桀懶懶看向身旁,對上唐家凌淡噙笑意的臉。「娛樂你了?真是好命的員工,老闆生病了,你只需要在一旁傻笑就有錢可以領。」

  聞言,她嘴角的笑瞬間凝結,緊緊抿起唇。

  「她傻笑是應該的,畢竟差點過勞死的狀況也不常見。」吳思珊冷冷地出言反擊,不准他欺負好友半分。

  「五四三!」段凌桀冷聲喊著她的綽號。

  該死的,一個唐家凌搞得他眾叛親離,就連吳思珊都站到她那邊去了?

  「一二三也一樣啦!我告訴你.醫生說你這次的肝炎指數已經破表,一定要強迫住院,如果不願意住院,也一定要在家靜養,你自己選一條路。」吳思珊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不住院。」

  「好,回家靜養,我找個人照顧你!」

  「不需要。」他試著坐起身。

  「凌桀,你這樣不行啦!」康振平適時地伸出手,再將他推回病床上。「至少也要找個人照顧你的三餐,幫你整理家務。」瞧,明明就虛弱得要死,他一推,他就立刻往後倒了。

  「沒必要!」段凌桀不悅地瞪著他。

  面對他一臉沒得商量的模樣,其他兩人只能跟他大眼瞪小眼,直到有道模糊的聲音殺出。

  「……不然,要不要聯絡蘇小姐?」

  唐家凌話一出口,身後的吳思珊便看得出有股衝動想要掐死她,而病床另一頭的康振平則是疑惑地看著她。

  「蘇小姐?哪位蘇小姐?你又是哪位?」

  「我……」面對他一連串的問話,唐家凌正想回答就被打斷。

  「你是指蘇怡霈?」段凌桀抬眼問。

  「對。」她輕點頭。

  「你為什麼認識她?」他濃眉立即攢起。「我並沒有介紹你跟她認識。」

  現在他渾身不對勁,疲憊得像是雙眼一閉就要徹底和這個世界脫離,但腦袋卻份外清晰,聽出她的語病。

  唐家凌呆掉,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她這張笨嘴巴到底說了什麼?怎麼說話一點也不經大腦!要是現在被他看穿身份的話……她要怎麼面對他?

  自己回來,並不是想要破壞他現在的生活的。

  段凌桀瞇起眼,注視她試圖掩飾的倉惶。

  他討厭她,因為她的存在,會讓他產生不必要的揣測,會讓他產生莫須有的幻想,會讓他變得不切實際,惶惶不可終日。

  所以,他必須要趕她走,讓她遠離自己,可是莫名的,又止不住想探索她的渴望,控制不了心底那份毫無道理的衝動。

  「是我跟她說的。」吳思珊看了好半晌,終於忍不住出手相助。

  「你?」

  「能夠一大早跟著你進公司的女人,除了蘇怡霈還有誰?」

  這一句話讓唐家凌胸口悶痛了下,急忙垂眼掩去難過的表情。

  段凌桀淡淡垂斂長睫,沒在這件事上多做解釋,自然也沒發現她因為他懶於解釋,而以為他默認和蘇怡霈之間的關係。

  「還是,你希望她陪你?」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吳思珊趕忙又問,希望他可以趁這機會說破他和蘇怡霈根本沒什麼。

  然而,他卻說:「怡霈出國了。」

  「意思是說,她要是在台灣,你會希望她來照顧你?」不死心地再追問,希望得到他肯定的答覆。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我好得很。」

  這個答案差強人意,還需要再加點壓力。

  「我打電話給段媽。」主意打定,吳思珊掏出手機。

  「你!」段凌桀橫眼瞪去。

  她愛莫能助地聳了聳肩,直接指引他一條明路。「既然你需要人照顧,又不希望讓段媽擔心,那就只好請家凌照顧你了。」

  「我?」

  「她?」

  被點名的兩人異口同聲,難得有致一同地看著吳思珊。

  「有意見嗎?」她呵呵笑。

  家凌想離開?她偏不給機會!凌桀想視而不見?想都別想!她就不相信讓兩人近距離的接觸,他們還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為了讓兩人相處,之後她假借找醫生問些問題,順便將康振平一併拎到外頭。

  「思珊,你到底是怎麼了?居然想把老大跟那女孩湊成對!你……就算替老大著想,你也該挑個漂亮一點的!」康振平小聲抗議。

  「你懂什麼?」她瞇眼瞪人。

  「就是不懂才問!」他可不是被嚇大的,被她瞪久了,也會逼出免疫力。

  吳思珊看著他好半晌,才歎了口氣。「如果他們不能相愛,我沒有辦法相信愛情,如果愛情到底只是兩地相思,這樣的愛情,誰都不能服氣。」

  她就不服氣,因為她站在一旁看了兩人戀愛十年,那麼美好,不該是這樣的結果,她沒辦法接受。

  康振平愣愣地看著她。「……怎麼你這種說法好像有點怪怪的?他們、老大……等等,你走慢一點,我還沒問完!」

  ☆☆☆    ☆☆☆

  坐在計程車上,段凌桀的臉色異樣鐵青,一半是因為生病,一半是因為無處可發洩的怒火。

  唐家凌如坐針氈,不時偷覷他,然而只要一對上他的眼,便立刻會獲得他似笑非笑的冷箭一枚。

  好冷漠的眼神啊,記憶中,他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她……好特別……好傷人。

  「不用一臉不甘願,待會你就可以坐著計程車回你家。」她受傷的表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冷聲譏諷。

  「可是……」

  「誰才是老闆?」

  「可是,你需要人照顧。」他的臉色很差,眼中佈滿血絲,讓她很擔心。

  「我不需要一個看起來比我還需要照顧的人來照顧我。」

  「我身體很好!」她說真的,和五年前相比,她現在能夠出現在他面前,除了奇跡,還有她不放棄的堅韌生命力。

  因為,她還想再見他一面,只是沒料到再相逢時,結果與想像差之千里。

  「哈。」他哈了聲,充份的不屑。

  「哈哈。」她哈哈兩聲,完全拷貝以往的相處模式。

  段凌桀死瞪著她,不滿光是這樣看她,心緒就被牽動,只因為她一個似曾相識的動作。

  她的身上像有許多謎團,每一個都勾痛他的心,讓他厭之入骨,偏又管不了自己的目光。

  沒多久,車子停在他家門前,他看見她驚詫地瞪大眼,彷彿他住在這裡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而非純粹因為站在一幢豪宅前驚歎。

  「我住這裡,你有意見?」掏出鑰匙,他推開了門,見她猛地收回視線,笑得有點心虛。

  「沒、沒有。」她回得很快,用力搖頭,柔軟的髮絲在半空中飄蕩,勾出漂亮的弧線。

  沒有才怪!珊沒跟她說他搬家了,而且還是搬到她家……對面。

  唐家凌進他家門前,不忘看向對面三層樓的獨棟庭院豪宅。

  她回台灣之後,就是住在這裡,但因為兩人作息時間不同,所以,她完全沒發現他就住在對面。

  她以為他還住在麵攤樓上的……她想著,直往前走,壓根沒發現前面的人早已停下腳步,硬是往他懷裡撞,痛得捂著鼻子小聲哀叫。

  「你幹麼停下來?」

  她的聲音粗啞難聽,但是罵人時卻帶了點甜甜的撒嬌味,這一點像極了嘉乃……段凌桀一雙眉皺得死緊。

  「誰准你進來?」

  「嗄?」她捂著鼻子看他,他臉上的冷漠已經說明非常不歡迎她,那樣徹底拒絕的態度,讓她心間微微抽痛。

  「可是、可是珊說……」

  她不能丟下他不管,至少現在不可以。

  他的氣色很差,身體很虛,總是需要一個人在身邊照顧,可是他不讓任何人照顧,她只好厚著臉皮留下。

  「珊?」這麼親暱的稱呼?

  思珊個性強勢,知心好友沒幾個,嘉乃正是其中之一,不過思珊強勢歸強勢,但真誠直率,沒有城府心機,所以嘉乃很喜歡她,總是喚她為珊……

  她……段凌桀瞇起沉不見底的烏瞳,想要從她身上找到某種合理的相似點,但什麼都沒有,困擾他的只有無端起伏的心緒。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外頭響起一道溫潤的嗓音,唐家凌聞聲,欣喜地回頭。「段媽……」

  儘管嗓音沙啞,但她特殊的柔軟聲調和拉長的撒嬌尾音,教段凌桀眉頭挑了下。

  周美琪同樣一愣,直瞪著她,眉頭皺得都快要夾死蚊子了。

  「你是……」

  「我——」她可憐兮兮地扁起嘴,然而到嘴的話,又在瞬間被用力嚥下。

  她在幹什麼?她在幹什麼?她不禁在心裡自問自罵。笨死了!居然一受委屈就想要找段媽評理,忘了自己的角色和身份。

  「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媽?」段凌桀的聲音冷冷的,但唯有自己清楚,他的心跳得又急又快,有團火快要燒融他心間的封印。

  唐家凌用力嚥了嚥口水,垂下眼睫,緩如烏龜般地轉過身來,也趁機想好借口。「因為珊跟我說她要打電話跟段媽媽聯絡,所以我猜這位一定是段媽媽。」大熱天裡,她卻冒了一身冷汗。

  聽完解釋,段凌桀燒紅的心瞬間冷卻。「多管閒事的女人!」不過是巧合罷了,瞧瞧他把自己逼成什麼樣子!

  嘉乃已經死了,她不可能再回到他身邊,不管他再怎麼祈求,怎麼折磨自己,她都看不到,聽不到了。

  見他轉身踏進玄關,唐家凌才鬆口氣,再回過身,面對周美琪,輕勾起想念的笑。「段媽,你好,我是唐家凌,總裁的秘書助理,是吳秘書要我送總裁回來,順便照顧他的。」

  她好想念總是將她捧在手心疼愛的段媽,好想念她總是溫柔地牽著她的手說,等她當她的媳婦。

  「……喔。」周美琪傻愣愣地點頭,臉上帶著幾分感傷,隨即又甩開過往舊事,慈愛地牽著她的手。「你在他身邊工作,一定吃足了苦頭對不對?」

  「呃……」她呵呵乾笑。

  「那孩子,說都說不聽,待會我好好罵罵他。」周美琪握緊她的手,意外她的掌心粗糙不堪,仔細一看,發現她的右手心裡有顆模糊的紅痣。

  她不禁怔忡,瞇眼看得更仔細,翻看著她的手,然而她的手心卻像是受過嚴重的燒燙傷,竟連掌紋都模糊不清,更遑論是顆不是很鮮艷的痣。

  「段媽,我的手受過燒傷,會痛。」唐家凌啞聲喃著,想要抽回手。

  「啊!」周美琪一臉抱歉地鬆開手。「抱歉,我不知道你受過燒傷,你……」

  仔細看,才發現這麼熱的天氣裡,這女孩竟然還穿著長袖長褲,襯衫的扣子更扣到最上頭,但依舊掩不住她雪白頸項間的細微傷疤。

  「沒事了,我已經好了。」她笑瞇眼。

  周美琪怔怔地看著她,好半晌才回神,苦澀勾笑。「你真是個好女孩,好勇敢。」好像嘉乃……除了臉蛋不像,身形不像,聲音不像之外,這溫潤的性子,真像。

  如果嘉乃還在,不知道該有多好。

  ☆☆☆    ☆☆☆

  周美琪帶來一些食材和晚餐,強迫兒子乖乖躺在床上當大爺,另外還給予唐家凌百分之百的權利,讓她無後顧之憂地留下照顧他。

  「你倒是挺會收買人心的。」待母親離開,段凌桀的臉立刻臭得像是被人倒了幾億的債。

  看來,她確實是法力無邊,不僅可以收買他的員工,就連他媽都一併收買了,而且花費的時間還不過一兩個鐘頭而己。

  「哪有?」拉了張椅子坐在他床邊,她動手解開藥袋。「段媽人很好,你要乖一點,不要讓段媽擔心。」

  「關你什麼事?」他哼了聲,看她的十指不聽使喚,好半晌都倒不出藥,忍不住輕嘖了聲,坐起來搶過藥袋,一把扯開,把藥倒進垃圾桶裡。

  「你!」她氣結。

  「出去。」他冷聲斥道。

  唐家凌壓根不怕他,狠狠瞪他一眼,逕自撿起散落在垃圾桶內的藥片,慢慢地撕開包裝。「不行,段媽說你要是不聽話,就隨時打電話給她,你現在想要見她嗎?」

  「你在威脅我?」段凌桀瞇起黑眸。

  「對,我就是在威脅你,怎樣?」面對不聽話的小孩,就必須拿出不同的做法!「吃藥,不然我打電話給段媽。」

  躺坐在床上,段凌桀雙手環胸,定定地打量她。

  她有張巴掌大的臉,臉頰瘦削,眼窩凹陷,更顯得那雙眼分外立體,可惜臉色蒼白如鬼。最突兀的是那張唇,看起來豐潤誘人,但吐出來的聲音慘不忍睹。

  然而,老教他煩躁的,是她的眼神。

  她有雙會說話的眼睛,在她眼中,他看見許多情緒,傷心、不滿、憐惜、不知所措,而如今,他更看見了——

  「你喜歡我?」否則,她沒必要為他擔心。

  蒼白小臉突地翻飛出淡淡紅暈。

  「走開,我不喜歡醜女。」

  胸口一窒,她勉強自己勾笑,反唇相稽。「你就祈禱你千萬別愛上我。

  怔了下,沒料到她會有這般誇張的回應,他不禁笑得嘲諷。

  「放心,我眼睛還沒瞎。」

  「是啊,眼睛是還沒瞎,但身體要是再不顧,早晚全身爛光光。」

  「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你要是出事,我的薪水要找誰領?」

  「你可以找下一個老闆領。」換句話說,她可以自動離職找新東家。

  「不行,我這個人向來有始有終。」她拿起放了幾顆藥錠的小紙杯晃到他面前。「吃,不然我打電話跟段媽投訴!」

  她知道,段家父母一直是他唯二的死穴,除她之外,就只有段爸段媽能夠鎮壓得了他。

  「……卑鄙小人。」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藥。

  「承讓。」她喜孜孜地送上白開水。

  明明已死絕的心,面對此等白目的人,不分男女他都應該立刻將之逐出才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段凌桀卻笑了,也突然明白了。

  他知道她是怎麼收買人心的,這方法就跟嘉乃如出一轍——一味的真摯待人,認定就勇往直前,不顧一切地付出。

  但是,他有什麼值得她付出?

  ……他不過是個無心的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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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08: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吃下藥後,段凌桀便沉沉睡去。

  唐家凌收拾好桌面凌亂的物品,瞥見擺在床邊、為數不少的空酒瓶,不禁瞪他一眼,隨即吃力地將空酒瓶全都收到樓下。

  不睡就已經夠糟了,竟然還喝酒……她不禁搖頭歎氣,隨即又上了二樓,想了下,走到他隔壁的房間,輕轉門把,開了燈,滿室的物品收拾得有條不紊,半點沙塵都沒有,可見屋主多用心整理這間房。

  倏地,她紅了眼眶,只因擺在門口正對面的那件純白蕾絲手工婚紗和純白燕尾服。

  當初他們說好,買了新房之後,一定要在主臥房旁邊加一間她的個人工作室。

  儘管她已經不在,他卻始終記得約定,確實弄了一間房。

  走進裡頭,她輕撫著細緻的婚紗,樣式是她自己挑的,馬甲式的婚紗,是她跟他溝通好幾次,最後決定再加件小罩紗,他才勉強讓她買的。

  因為他說,馬甲太強調曲線,他會不爽。

  如今……她已經沒辦法穿這件婚紗了。

  沒想到他竟然還留著,而且純白的婚紗擱放五年,居然半點泛黃的顏色都沒有,可以想見他是多麼用心的收藏。

  深吸口氣,忍住淚水,看著裡頭約莫十坪大的空間,右手邊有張床,正中央吊了婚紗和燕尾服,還在旁邊擺放了櫃子,櫃子上放了幾件她當初完成和未完成的模型,左邊則是一張工作桌,桌面擺放了幾張她當初放在他那裡未完成的插圖。

  模型,是因為他玩,她跟著玩的;插畫,是因為他學,她才跟著學的。她總是跟在他身後,他玩什麼,她就跟著玩,可是他總是半途而廢,買回來的模型全都是她自己拼裝,甚至連插畫,她都比他強上幾分。

  然而現在的她,再也做不出那麼細的工作了……

  歎了口氣,打開工作桌旁的小小更衣間,裡頭放的全都是她以往放在他房裡的衣物,一件件的收好,她甚至可以想見他常常在這間房流連,坐著發呆,有時甚至可能不敢踏入。

  因為回憶太美,美得太痛心。

  如果要改變他,那麼,這房間裡頭的一切必須全部丟棄。

  他被困在過去,困在他們相戀的那十年裡,甘願畫地為牢,守著回不來的過去,但她又怎能眼睜睜見他獨自沉淪?

  想得到幸福,這些都必須捨棄,如果他不敢碰,就讓她動手吧。

  把過去丟掉,他才能真正擁有全新的戀情,讓他重生,是她唯一能給的祝福。

  她轉身離開房間,決定先回家一趟。

  ☆☆☆    ☆☆☆

  晚上十一點,段凌桀被惡夢追逐著清醒過來。

  如往常,他張開血紅的眼,面容麻木,不同的是,今晚體內的藥性還在作用,令他疲憊得想要再閉上眼,但一想起血肉模糊的惡夢,他又使盡全力逼自己坐起身,走出陽台,習慣性地看向對面同樣三層樓的建築物,卻發現對面二樓的那間房是亮著的。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懷疑體內的藥造成幻覺,然而閉了閉眼再看,燈依舊是亮著的!

  那幢房屋,唐家父母鐵了心不賣,不管他交涉多少次,不賣就是不賣,但如今竟然有人踏進裡頭?

  「……嘉乃?」他低喃,毫不猶豫地轉身下樓,以跑百米的速度奔過街道,爬上庭園豪宅的圍牆,直奔到大門,用力抓著門把,卻是上鎖的狀態。

  他神色恍惚,想了下,彎身搬動門邊的花盆,驚見底下的鑰匙,他顫抖著握在手中,開了門,裡頭一片黑暗,但是樓梯的盡頭確實亮者光。

  心,遽跳,手心冒著汗,他懷疑自己在作夢,可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真實,催促他一步步往樓上走,停在熟悉的房間前,輕推開門,門內燈光燦燦。

  一如往昔的擺設刺痛了他的眼,他無聲無息地走到床邊的書桌,桌上有本小冊,翻開一看,竟是一頁頁的插畫,歪七扭八的線條,畫著一頁頁的故事,故事中有一個愛吃棒棒糖的小老頭,還有一個壞心眼的糟老頭。

  從兩小無猜到相戀……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踏進了教堂。

  多荒唐的畫面,兩個小老頭在教堂裡吃棒棒糖,他不禁撫額低笑,笑聲低啞破碎。

  突地——

  「誰在外頭?」

  粗啞的嗓音,將他從混沌的思緒中扯回。

  他像是站在過去和現在的交界點,腦袋空白,彷彿是運作中的電腦被突然拔掉插頭,一時無法反應。

  「誰?」

  聲音刻意耍凶狠,但就算沒見到人,他也認得出聲音的主人,霎時,才剛織就的美夢,碎得連渣都看不見。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走向房內唯一的一扇門。

  正在浴室泡澡的唐家凌瞠目結舌,沒料到他竟然會在這當頭醒來。

  「為什麼是你?」他惱火的低咆,情緒失去控制,一腳踹開門板,卻見從浴缸起身的她身形薄瘦,完全像個可怕的紙片人,然而這不是教他怔住的主因,而是她身上猙獰的傷痕。

  「抱歉!」他轉過身,狼狽的關上門。

  瞪著地面,段凌桀不敢相信唐家凌身上竟還藏著那麼多傷疤,那是經歷什麼樣的苦難,受盡多少折磨才活下來的軀體?

  火災?車禍?空難……空難?

  腦際閃過一道靈光,像是要呼應他似的,心臟在這當頭迅速跳動,狠狠地撞擊他的胸口。

  他大步走向書桌,想她的習慣、她的個性、她的插畫……還有那本畫冊!

  畫冊上的最後一幕,在教堂裡的兩個小老頭一個身穿白色燕尾服,一個穿著純白馬甲蕾絲婚紗。

  一旦渴望連結想像,希望便無上限的放大,成了掌握他生死的關鍵。

  是她嗎?

  其實她就是嘉乃?她沒有死,她在那場空難中勇敢地活下來了?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身後傳來模糊難辨的聲音,他眼眶發燙,緩緩回身,再一次仔仔細細地看著她。

  「你……是誰?」

  唐家凌心裡一震,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噙笑。「我是唐家凌,你說的躺家裡。」

  「你為什麼會畫這些插畫?為什麼畫出這個故事?」他走向她,看她連在家裡也穿著長袖長褲,心時隱隱作痛,像是傷口再次被掀開,他卻痛得甘心。

  唐家凌視線微飄,認命地說:「嘉乃是我的堂姐。」這是她剛才想好的說詞,只為了不讓自己的身份曝光。

  他黑瞳一瞇。「……堂姐?」

  「嗯,嘉乃是我的堂姐,這個房子是二叔借我住的。」她垂下眼,不看他受傷的眸色。

  他不相信地搖著頭。「你……怎麼會知道這個故事?而且我根本沒聽嘉乃說過她有堂妹。」

  「故事是嘉乃跟我說的,我……跟父母一直住在加拿大,跟嘉乃不常見面,所以才沒有提過我吧。」她頭愈垂愈低,不敢看他。

  「所以……她是真的死了?」段凌桀的聲音碎落,整個人在崩潰邊緣。

  她不敢看他,怕一看他,就忍不住把所有的事實都說出口,也怕再看見剛才他踹開門瞬間,看見她時的錯愕。

  很可怕吧……她也覺得好可怕,她的身體殘破不堪,滿是疤痕。

  「……對。」那個美麗和自信的唐嘉乃,確實是死了。

  段凌桀面無表情地注視著她,突地垂眼,笑得淒愴。

  他瘋了嗎?終於瘋了嗎?怎會在那瞬間以為她就是嘉乃?

  但就算她不是,也必定——

  「你知不知道嘉乃的墳在哪?」他大步向前,強迫她正視自己。

  抬眼,對上他殷紅的眼,她顫巍巍地說不出話。

  「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我……」

  「還是,你也認為是我害死她的,所以不願意告訴我?」

  唐家凌錯愕。「你在胡說什麼?她……她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我害死她的,如果她別趕著回台灣,就不會遇上空難!」

  「不對,你說過婚期可以延後的!」是她自己想要提早回來,才會搭上那班死亡班機的。為什麼他會把罪往身上攬?那根本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要回台灣時是我去送機,她告訴我的。」

  強撐他的最後一絲力氣,在她話落的瞬間被狠狠抽離,段凌桀再無力奢求半點希望了。

  他不敢奢求,不敢多想,就怕惡夢依舊是惡夢,太悲傷。

  好半晌,他才啞聲說:「但終究她還是為了我而死,不是嗎?如果不是我,她不會特地回加拿大跟她的父母談判,如果她不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件事了?」

  「……那是命。」

  「命?」

  「對,那是命。」

  他輕點頭,笑得空洞。「她為我而死,是命?」

  「她不是為你而死,她愛著你,絕對不希望你這樣胡思亂想,更不會希望你為了她而沒日沒夜地工作。」說得太急,喉頭像是被刀狠狠刮著,泛起快要滲血般的痛,她卻還是忍不住想勸他。「既然她已經死了,你就應該忘卻過去,你要重新為自己而活,守住你自己的幸福。」

  「幸福?那我跟她約定的幸福呢?我答應要給她的幸福呢……」

  「……她已經不在了,你應該把你的愛給其他愛你的女人。」

  「我沒有愛……我的心已經死了,怎麼會有愛?」他還在笑,笑得淒惻,教她眼眶泛淚。

  「我們相差四歲,我認識她,是在她學說話的那一年,至今二十八年;我愛她,至今十五年……她佔有我大部份的人生,直到我死的那一刻,她依舊還是會在我心中,我不可能忘。」

  淚水從唐家凌蒼白的頰面滑落,碎落無聲。

  「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失去她的日子多過擁有她的日子,那時候你就會忘記這段愛情,也會把她給忘了。」她這麼告訴他,也這麼說服自己。

  睇著她,他笑落一滴淚。「如果我活得過下一個十五年,你再來問我,我忘了她沒有。」

  「你……」她先是不解,而後恍然大悟。

  原來,他沒日沒夜地工作,不純粹只是想要得到她的骨灰,他根本是惡意耗損自己的生命,根本是……慢性自殺!

  「你不可以這樣,你這樣子,她……她會哭。」

  「我的嘉乃從來不哭,她從來不哭的,她總說笑也一天,哭也一天,她寧可笑著過一生。她與我相愛,她說過今生不流淚,因為她有我的愛。」他垂下濕潤長睫。「我也答應她,絕不會讓她流淚,可是……夢裡,她血肉模糊,哭喊著我的名字,她……我救不了她,是我殺了她……」

  「不是、不是!」她緊緊地將他摟進懷裡。「不關你的事,你不要這樣想,不要這樣想……」

  不是的,不該是這樣的!他內心的創傷遠超乎她的想像,他用傷害自己來懲罰自己,存心不讓自己好過。

  原來他的愛情已經變成罪惡感,將他箍得死緊……

  不行!如果他堅持深陷泥淖無法動彈,她一定要想辦法將他拖出,要還給他原本該過的人生。

  唐嘉乃,必須徹底消失。

  段凌桀睇著緊擁住自己的顫慄身軀,他應該將她甩開,可是他卻沒有。

  沒有原因的,他沒有回抱她,也沒將她推開,只是靜靜享受這個夜晚難得的安慰。

  五年……才五年,他的痛,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消失?

  也許,只有在他不存在這個世界的時候。

  ☆☆☆    ☆☆☆

  「段凌桀,我警告你喔,再叫我小老頭,我就跟你翻臉!」

  「哇,好害怕。」瞅著她噴濺火花的清澈瞳眸,他笑瞇了眼。

  「好好好,那就糖加奶,可以了吧。」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在玩我的名字!」她氣得哇哇叫。

  他低低笑開。「那是因為你喜歡牛奶,我才要你加奶的,不然,加凌好了。」

  「加零?」

  「加我,不好嗎?」

  「……討厭。」

  他癡睇著她輕皺秀鼻的嬌俏模樣,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她銀鈴般的笑聲教他忍不住跟著逸出笑,多希望,幸福可以停留在這一刻,就在這一刻……

  段凌桀張開眼,笑意還凝在唇角,可雙眼卻有著哭過的酸澀。

  這是他五年來,頭一次睡醒不是因為被惡夢追逐到盡頭才逼自己清醒,而是因為夢太甜,甜到讓他勾笑而醒的。

  為什麼?為什麼惡夢突然不再追逐他了?

  他垂睫思忖著,卻聽見細微的滑鼠移動和鍵盤聲響,不禁朝右手邊探去。

  只見工作桌上的電腦是打開的,然而上頭出現的並不是關於公司的任何檔案,而是戲王推出的一款線上益智遊戲。

  正在玩遊戲的人身穿長袖長褲,背對著他,雙腳盤起,薄瘦的身形在椅子上不斷東搖西擺。突地,她像是破解了最後一關。開心得高舉雙手,發出無聲歡呼,接著,高舉的雙手像是拿著無形的沙鈴,開始從左搖到右。

  看見這熟悉的動作,他瞠圓眼,「嘉乃!」

  那人突地一震,小臉垂得低低的,緩緩地轉過身,抽出嘴裡的棒棒糖,啞聲說:「是家凌。」

  「家……凌?」他直睇著她,話語重疊夢境,想起他們曾說過的點點滴滴,如此對照,心裡掀起的震愕更甚於昨晚。

  昨晚,未曾流過的淚找到了出口宣洩,現在不但惡夢遠離,就連重壓在心間的悶躁也都不見,心變開闊了不再迷惘,就連雙眼都變得清朗,思緒也清楚得不可思議。

  「對啊,我是唐家凌,唐嘉乃的堂妹。」她很刻意地點出自己的身份,就怕自己不經意的舉動給他不必要的聯想。

  昨晚,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將他心中所有的自責連根拔除。

  「是嗎?」垂下長睫,他不斷回想,再三確定自己不曾從女友口中聽過她有個堂妹的事。

  「對了,剛才珊來電,問你鑫揚要不要下單,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我幫你決定了,量買到最大。」

  「鑫揚?」他銳利的眼直盯著她,見她點點頭,問:「你怎麼知道我要買到最大的量?」

  「因為……上一次開會時,你要珊幫你記下這件事,代表這件事很重要,當然不會是筆小數目。」她小小聲地解釋。

  她對股票並不熟悉,但是以往跟著他玩過,所以大概猜得到他的想法。

  「……你真瞭解我。」他寓意深遠地說。

  不是錯覺。

  如今從頭再想過,她身上的疑點太多,也和嘉乃太過相似,那絕對不是身為堂妹這樣的身份就可以含糊帶過的。

  之前他被愧疚蒙蔽了雙眼,不去看也不去聽身邊人的臉和聲音,但此刻,她在自己的面前變得好清楚,她含羞的神態、逃避的表情,高興時手足舞蹈,生氣時橫眼瞪人……太像、太像了!

  他認識嘉乃太久,久到閉著眼,光是聽她的聲音,也能分辨她真正的心情,然而這回卻直到現在才發現。

  「……還好。」唐家凌垂著臉,總覺得他的視線太熱烈,像能將一切看穿。

  閃避他異樣炙熱的目光,她隨便找了個話題。「已經中午了,你餓不餓,我幫你弄點吃的?」

  「已經中午了?」他微愕。

  「嗯,已經十二點半了。」

  段凌桀無法言語,只因……這五年來,他不曾睡得這麼晚,總是在凌晨驚醒之後,一夜難眠,但今天,他竟然睡過中午,而他的身上,似乎還殘留著教人安心的香氣……

  「家凌。」他叫喚她。

  「……嗯?」第一次聽他這樣叫自己,她有點古怪地看著他。

  「昨晚,你溜上我的床?」關於昨晚,他記得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之間,是她拉著他回到住所,陪他入睡,但有沒有睡在一塊……他不記得了。

  「……段總裁,是你一直抓著我不放。」不要說得好像是她自動爬上去溫暖他一樣。

  「你趁我腦袋不清楚,對我下藥?」他說話時,唇角邪氣上勾。

  「沒、有!」她吼,卻忍不住咳了起來,只能捂著嘴,背對他狂咳,咳得胸口發痛,突地感覺一股輕柔的力道拍著她的背。

  「那麼激動幹什麼?沒有就沒有,我又沒要你負責。」懶懶的口吻加上低滑的惡劣笑聲在她頭頂上出現。「但是坦白說,你很想負責,對吧?」

  「才沒有!」聲勢很磅礡,但話就是虛。

  「承認吧,我不會笑你。」

  閉了閉眼,唐家凌已經懶得理他,但在同一時刻,心中的警鈴響起,讓她意識到眼前的男人一晚之間的差別。

  她很認真地思考,壓根沒發現身後的人正注意著她眉眼間的變化,和唇角的輕抿微噘,直到——

  咕嚕咕嚕!

  她臉紅地壓住肚子,趕緊解釋。「因為你之前一直不讓我下床,所以我沒辦法吃早餐,等到你鬆開我,我想你大概快醒了,就想等你一起吃,所以……」

  咕嚕咕嚕!

  「我不讓你下床?」他揚起濃眉,一臉曖昧。

  「不是,是你一直壓著我的手。」她努力地解釋。

  「我壓著你?」他偏是壞心眼地往挑逗的字眼上走。

  「我……你……」唐家凌張口結舌,最終很乾脆的放棄,扁起嘴,不理他。

  壞蛋,那深植在骨子裡的劣根性,肯定沒有消失的一天!

  「走,吃麵好不好?」他探手輕撫她的發,感覺髮絲柔滑如緞,發間散發著天然香氣,教他的心微微發痛,痛得發燙。

  有些事情眼睛看得見,卻不一定是事實;而該珍惜的,雙眼也不見得看得見,唯有用心去看,全心相信,那麼感受到的,就是該珍惜的。

  所以這麼做,是對的吧?他閉上眼自問。

  唐家凌緩緩抬眼,不知道該不該撥開他的手,也不知道該不該掐死胸口亂跳不休的心。

  她感覺他撥弄的,不是她的發,而是她的心,正動搖著她的意志力。

  走出寧靜住宅區,橫過一條街,便是熱鬧的市場邊緣。

  而十字路口第一間透天厝,就是段凌桀的老家。

  「媽。」

  下午一點,位於透天層一樓的麵攤裡,客人依舊不少,周美琪和丈夫也忙得不可開交。

  「兒子,幫我端面過去給三號桌的客人。」

  「喔。」段凌桀很自然的端面上桌。

  畢竟,在他尚未成為盛唐總裁之前,也當了好幾年的麵攤小開,這個動作做起來如行雲流水。

  唐家凌走近,看著擱在一旁桌面的滷味,不禁問:「段媽,這是哪一桌的?」

  「那是一號桌的,嘉乃,先幫我拿過去。」正在切滷味的周美琪眼也不抬地交代,非常理所當然。

  也許不該說理所當然,但是以往當兒子帶嘉乃來時,她總是會動手幫忙,事後只要送給她兩片甜不辣,她就會開心得手舞足蹈,直讚她煮的面和滷味是天下第一味。

  只是——

  「喔。」

  粗糙的嗓音讓周美琪猛地抬眼,瞥見唐家凌正拿起滷味往店內走去,趕緊衝向前。「抱歉,我忙糊塗了!你到裡頭坐,滷味給我。」

  「沒關係啦,段媽,外頭又有客人嘍。」唐家凌笑嘻嘻地指著外頭。

  周美琪聞言,只得趕緊招呼客人去。

  唐家凌走進店內,壓根不用看桌號,就知道一號桌在哪。

  朝她走來的段凌桀涼涼打量著她的舉動,待她放好滷味之後。便拉著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到前頭幫忙。」

  「我——」

  「不准動!」他狠狠瞪她一眼,她隨即乖乖端坐在位子上。

  確定她不會亂跑之後,段凌桀大步走向外頭,幫忙切滷味。

  「媽,我問你,你聽過嘉乃有堂妹嗎?」

  「嗄?」周美琪看了他一眼。「沒聽過,我記得唐先生是獨子,嘉乃當然沒有堂妹。你問這個做什麼?」

  幾十年的老街坊,雖然隔了一條街,但因為唐家是當地望族,家裡有多少人丁,附近人家大概都知道的。

  「沒什麼。」他垂下眼,心裡暗自盤算。

  周美琪送菜上桌,看了唐家凌一眼,見了她甜美的笑,走到外頭忍不住說:「兒子,家凌這女孩有點怪。」

  「怎麼說?」他微揚起眉。

  「她……算了,沒事。」周美琪想了下,還是決定閉嘴。

  「怎樣啊?」

  「你媽覺得她和嘉乃很像。」一旁負責煮麵的段父開口了。「我這樣看是不覺得,可是你媽說她的右手掌心裡有一顆紅痣,和嘉乃一樣。」

  段凌桀倏地瞪大眼。

  「沒有,你不要聽你爸亂說!」周美琪狠狠瞪了老公一眼,惱他多嘴。「掌心有紅痣的,又不是只有嘉乃,你也有,不是嗎?」

  段凌桀怔愕地抬起左手,看著手心裡的紅痣。

  記得曾有過一種說法,轉世戀人為求來世相見,會在彼此的掌心烙下痕跡,等到來世再見,尋找掌心痣,便能再續前緣。

  嘉乃知道後,直說他們肯定前世愛過,一今生還要再續,而他……完全忘了這件事。

  「剛剮我叫她嘉乃,她也沒太大反應,應了聲喔就幫我送滷味,她……」周美琪不禁歎氣。「她那性子很像嘉乃,沒有架子,很隨和,而且一笑起來就惹人疼愛,但是……嘉乃已經不在了,你不要再念著她,要替自己打算,工作也要有分寸,不要老是把自己逼到極限。」

  段凌桀沉默不語。

  她像嘉乃,一切都相當吻合,就連眼中都藏著對他的眷戀,但——

  如果她是嘉乃,為何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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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鬼,真的有鬼!

  吃完麵,回家的路上,唐家凌左手拎著兩盒雪花冰,右手則是被段凌桀收攏在掌心。

  這個動作太不尋常,讓她心中的警鈴響到幾乎快破音,不禁要懷疑,難道她在不知不覺中顯露出什麼了嗎?

  剛剛在麵攤,他替她點了好多甜不辣,乾麵也只加段家特殊醬料,不加任何麻醬;要回家時,他還要段媽特地弄一份甜不辣讓她帶回家,總覺得,他把她當成唐嘉乃看待。

  「你在想什麼?」耳邊低滑的嗓音教她猛地回過神。

  「……我在想,你是個成功的經營者,為什麼段爸段媽還在經營麵攤?」她隨口扯。

  「因為他們不屑當總裁的爸媽,比較喜歡當麵攤老闆。」

  「是喔。」她勾笑。

  段爸和段媽都是真性情的人,不將他圈限,任其發展,所以才會造成他的個性有點太隨性,嘴巴有點太壞。

  可是,五年不見,反倒是他給自己立下界限,但昨晚過後,他又像是恢復到以前壞得有點隨心所欲的時候……這算是好現象嗎?

  是因為她的存在而改變了他嗎?她想著,視線偷偷飄到兩人交握的手上。

  這個動作在別人眼中也許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對他而言,這個動作卻是個儀式,他絕對不隨便做。

  但是,他明明牽了蘇怡霈的手,現在又牽她……這五年來,他終究是變了嗎?

  「你在緊張?」

  「咦?」她猛地抬眼,對上他壞心眼的笑。

  多麼熟悉的笑,有點壞,有點惡劣,可是卻是她最愛的笑容。

  「你的手心在冒汗。」他舉起她的手,在她面前晃著。

  他認識嘉乃太久太久,久到含括他所有生命,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都看得穿,然而眼前的唐家凌,卻出現了他無法理解的動搖。

  為什麼?她到底在掙扎什麼?

  「……天氣這麼熱,你握著我的乎,當然會冒汗。」她努了努嘴,死也不說她現在很緊張,緊張得要命,緊張得像是他第一次吻她,心都快要跳出胸口那樣。

  「誰要你穿那麼多。」

  「……」她垂眼不語。

  「不熱?」

  「怕穿太少,傷了你的眼。」她撇了撇唇。

  「是怕傷到自己的眼吧。」

  她抬眼瞪去。

  「當一個人顧及他人眼光的時候,就是害怕人異樣的眼光,怕在別人眼中看見自己的隱藏。」

  唐家凌一震,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那是嘉乃說過的話。」黑眸灼灼注視著她每個反應。

  她扁嘴不語。她當然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可是今非昔比,他不是她,不會懂她的恐懼。

  她曾經自信積極,但那份樂觀是從他身上學習來的。他向來隨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那份灑脫,讓她好嚮往,卻是她怎麼也學不來的。

  「你身上的傷是怎麼造成的?」走到家門前,開了門之後,將鑰匙交給她,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沒料到他會問,唐家凌先是愣了下,之後便很快收拾情緒,走在他面前,進了屋子,淡聲道:「火災。」

  「你家失火?」他跟在她身後,才發現她走路的姿勢有點怪,像是忍著痛,非得踏穩一步,才有辦法再踏出下一步。

  他不禁頓住,心頭沉沉痛著。

  唐家凌邊想邊用她最快的速度繞進廚房,把兩盒抹茶口味的雪花冰冰到冷凍庫裡,回頭便見他來到面前。

  「嗯?」他垂眼,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對啊,就是我家裡頭失火,所以嘉乃的爸媽收留了我。」她的視線由上往下,最後落在自己的腳趾上。

  她討厭說謊,可瞧瞧,她真會編謊,編得多像一回事,幾乎快要騙過自己。

  「喔?」

  他的疑問令她心跳加速,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有了興趣,更不懂他為什麼要擋在廚房入口,眼光只能不斷飄移,在瞥見先前收放在櫃子後方的空酒瓶,才有了轉移他注意力的話題。

  「你房間好多空酒瓶,喝太多了。」

  「不喝我睡不著。」

  「……你可以去找心理醫生。」

  「何必?」他哼問。

  唐家凌不禁歎氣。她當然知道心病需要心藥醫,可看看醫生,總是利多於弊啊,偏偏他是個超不合作的病人。

  「可、可是喝那麼多酒,對身體真的很不好。」那堆酒她不知道他花了多少時間喝完,但是空酒瓶累積了這麼多,光是用看的,她都醉翻了。

  「我知道。」

  「你、你不可以用這種方式懲罰自己,嘉乃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無力的閉了閉眼,不希望他再傷害自己。

  「……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做?」沉不見底的黑眸微微綻放暖暖的火花。

  「嗄?」唐家凌不解地看著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但他的表情太正經,逼得她很理所當然地說:「不要再喝了。」

  「好。」

  「嗄?」

  「你敢要求,我就做得到。」他深沉的目光閃動著異樣光芒。

  心跳再度失速,唐家凌好一會說不出半個字。

  她認識他太久,久到他完全滲透她的生命,久到只要他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就知道他想做什麼,想要什麼。

  而他現在的眼神,沒有掩飾,正直勾勾地試探她,彷彿已經看穿一切。

  她能做的,只有……保持緘默。

  她知道,他不可能確定她到底是誰,畢竟她已經離開他太久;而她,則不能有所動作,就怕被他看穿,用贖罪的心情彌補她一輩子。

  那不是她要的愛情,所以她寧可解放他,讓他自由。

  突地,段凌桀勾笑,問:「我可以吃冰嗎?」

  「你要不要先吃藥?」她回過神,想起他的病。

  段凌桀聳了聳肩,一副要殺要剮任由她處置的模樣。

  「走吧。」他牽著她上樓,然後他舒服的往床上一躺,很自然地脫去身上的背心,露出肌肉勻稱,毫無餘贅的完美體態。

  唐家凌見狀,趕緊別開眼,不敢看他一如記憶中性感的軀體。

  「……你幹麼脫衣服?」她假裝忙碌,從床頭拿出藥袋。

  「很熱。」

  「你可以開冷氣。」

  「我認為偶爾也該環保一下。」

  「……」鬼話!「開電風扇也很環保。」

  她起身要去開電風扇,卻見他動作比她更快,一腳將電風扇踹倒在地,斷成兩截。

  「你……」

  「電風扇壞了,別碰,要是漏電就糟了。」

  「……」現在是什麼狀況?她垂眼瞪著被分屍的風扇。

  「快點,不是要吃藥?」他笑瞇眼,拉著她回到床邊,順腳將床邊那張椅子踹倒,直接將她拉上床。

  唐家凌呆若木雞,完全感受到他的態度明顯改變,這感覺,彷彿在對唐嘉乃耍賴。

  怎麼會這樣?

  她不知所措,只能佯裝視而不見,繼續解藥袋,然而他的視線像是X光般,從上到下不斷掃瞄她,看得她心虛不已,手顫又直冒汗,而手中的藥片卻偏偏像是在跟她作對,怎麼摳也摳不出來,直到一隻長臂橫過,她想也不想地將藥片護在胸前。

  「不准再丟藥!」她嬌斥。

  「……誰說我要丟藥?」他咂著嘴,搶過藥片,倒出藥,隨即再將剩下的藥丟還給她,然後自動自發地將其他藥袋中的藥一併集中在小紙杯裡頭,再然後——

  「喂我。」

  她定定地注視著他半晌,用力穩住鼓噪的心跳,問:「你是不是把我錯當成嘉乃?」

  她絕不能在這當頭功虧一簀,不能讓他看穿,不能讓他拿下半輩子當成彌補她的籌碼。

  不是嗎?三個字差那麼一點點就脫口說出。段凌桀微瞇起黑眸,沒放過她張牙舞爪的防備。

  為什麼要對他防備?難道他真的錯認了?

  從空難中存活的機率微乎其微,但是太多跡象讓他願意孤注一擲,只是與其態度強硬地逼迫她承認,也許換個方式會更好。

  「……我只是代替嘉乃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你不要把她投射在我身上。」她啞聲說,鐵了心欺騙他。

  段凌桀眉頭皺了下,隨即扯開閒散的笑。「我只是想要個朋友,這也是苛求了?」

  「朋友?」她疑問。

  「一個可以讓我安心,讓我……可以重新來過的朋友。」

  「……我可以嗎?」

  「當然,有你在身邊,讓我感到自在,再加上你是嘉乃的堂妹,讓我覺得格外親切。」隨口捏造的謊,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雖說已經過了五年,但……也不過才五年,有個人陪在我身邊,可以讓我慢慢調適自己。」

  注視著他的表情,確定他的真誠,唐家凌才拖著長長的聲音說:「你可以找蘇小姐陪你。」這是她的計劃,一旦認定,就不回頭了,然而,要替最愛的人作媒,這感覺簡直是……心如刀割。

  「關她什麼事?」他表面上不動聲色,腦袋已經開始思考著,她是否是因為對他有所誤解,才不願意向他表明身份。

  「她不是你的女朋友?」

  「不是。」注意到她只是滿臉不解,他不禁垂斂長睫,暗惱她的反應怎麼只有如此。

  他無法理解,她既然已經來到他身邊,為何不表明身份,還是說……五年的時間,在她心裡已種下隔閡?

  就在他垂眼的剎那,唐家凌不自覺地暗鬆口氣。「你認為,我在這裡可以幫得上你的忙?」她勾起淺笑。

  「嗯。」

  淺噙的笑意更濃,唇勾得彎彎的。「好,那就請段先生趕緊吃藥吧。」這樣的結果正是她想要的,畢竟他那惡劣脾氣要是不改,哪個女孩能忍受得了?她這麼說服自己。

  「這有什麼問題。」他勾笑,很乾脆地吃了藥。

  「好乖。」她笑瞇瞇地接過小紙杯,又問:「你想不想玩線上遊戲?」

  「你很喜歡線上遊戲?」

  「嗯,一方面也可以當成復建。」操縱滑鼠,對於某些傷處,確實可以視為復建療程。

  「你玩。」他懶懶地往床上一躺。「反正你之前就動過我的電腦了,不用客氣,儘管玩。」

  「你不玩?」她有點失望。

  戲王是他們一起創立的,早期的人物設計幾乎都是她操刀,而益智類的遊戲則是他設計的,他們以往為了測試,老是在線上對戰,通常都是她贏比較多,如今戲王被他晾在一旁,她心裡總是有那麼一點不是滋味。

  「我……」

  話未出口,便聽見床頭櫃上的手機響起,段凌桀長臂一勾,按下通話鍵。

  「喂?」

  「總裁,我是思珊。」

  「你不是很有本事,打電話來幹麼?」雖說現在他頗感謝她強硬地要唐家凌陪在他身邊,但就是忍不住想挖苦她。

  「……總裁,有內線消息說,宏亞總經理和日拓銀行董座走得很近。」

  「幹麼,他們兩個有同志疑雲?」他涼涼笑著,天生愛逗人的劣根性在他體內正式復活。

  「段凌桀,不要跟我打哈哈!要是日拓真的打算援助宏亞的話,我看你怎麼並購宏亞!」吳思珊在電話那頭氣得牙癢癢的,但也感覺到他的態度似乎有些不同,不再像以往緊繃得像是拉到極限的弓弦。

  「跟週刊打聲招呼,將宏亞的財務危機消息丟出去,我看還有誰想收拾這個爛攤子。」他漫不經心地說。

  最簡單的圍獵方式,就是一邊收購宏亞股票,再放出財務危機消息,將手中的股票全數拋出,殺得宏亞措手不及,等到跌停再進場,順便警告周邊的集團,別想跟他搶宏亞。

  「需不需要再稍微加油添醋?」

  「還要問我嗎?五四三,跟在我身邊那麼久了,還要我教嗎?」

  「……多謝賜教!」喀地一聲,吳思珊沒好氣地結束通話。

  「嘖,態度愈來愈差了。」他把手機放好,隨即起身,貼到早已玩起電腦的女人身後,看著螢幕。「你也喜歡這個遊戲?」

  「……可以動動腦的遊戲比較有趣。」她下意識地讓背部離開椅背,然而卻甩不開緊纏著的,屬於他的氣味。

  「可是現在已經不太流行這一類的遊戲了。」他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反應,更向前貼近了一些。

  「哪有?現在網路上很多小遊戲都是屬於益智類的,端看經營者怎麼創新,要是沒心經營,當然就說些沒志氣的涼話!」她坐直,卻仍覺得他的胸口有意無意地貼著她的背。

  現在是怎樣?不是說要當朋友嗎?什麼時候他交朋友也會跟人家這麼親密了?

  「聽起來像是在罵我。」段凌桀微揚起眉。

  「你想太多了。」細細的眉被身後的熱氣擾得緊緊攏起,唐家凌不斷朝工作桌挪近,直到退無可退,才啞著聲問:「你不熱嗎?」

  「滿熱的。」外頭是飆高到三十五度的高溫,在沒有空調和電風扇的房間裡,他早已滿身大汗。

  原本他是想要逼她脫下長袖襯衫的,可惜,她顯然寧可中暑也不願脫下。

  「那你要不要走開一點?」她沒回頭,瞪著螢幕「建議」。

  她在十八歲那一年,沒跟著父母移民加拿大的那晚,就被他在以結婚為藍圖的情況之下吃干抹淨。相戀的人,誰不渴望對方的身體?更何況她早就習慣在他懷裡撒嬌,聞著屬於他的氣味,偶爾偷吃豆腐,所以現在她很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又會失去理智地跳進他懷裡。

  「我身上有汗昧?」

  「……對。」

  「好吧,我去洗澡。」

  唐家凌鬆了口氣,卻沒聽見他走動的聲音,一回頭,竟見他大刺刺地脫下刷白的牛仔褲,她來不及摀住滾出舌尖的嘶啞驚呼,只能狼狽地轉頭,埋在電腦螢幕前,企圖用遊戲畫面洗去她剛剛不小心看見的美景。

  不公平、不公平!他今年都三十二了,為什麼身材可以保持得那麼好?寬肩窄臀加上健偉長腿,不過份壯碩的勻稱線條、結實無贅的肌理……不禁輕拍自己的額,不准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

  「抱歉,我習慣一個人在家,突然忘了你的存在。」段凌桀道歉得很沒誠意。

  最好是可以忘得這麼快啦!她閉上跟,等著他進浴室,卻又聽見他走近的聲音。

  「其實也不能怪我,你知道嗎,你瘦得太離譜,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你的側面只有一厘米,像紙片一樣。」

  「……你到底要不要洗?」管她是紙片人還是怎樣,隨便都好!趕快滾去洗澡啦!

  段凌桀低低笑著,緩緩走進浴室。

  唐家凌無力地趴在桌面,聽著浴室裡傳來的淅瀝嘩啦水聲,腦袋又很自然地想起他們曾經洗過鴛鴦浴,而他又是如何惡劣地逼迫她把他給看光光……

  不行,她需要冷靜一下。

  走出房間,她熱得猛拉衣領掮風,餘光瞥見隔壁的房門,想了下,推門進去,純白的婚紗再次映入眼簾,怔忡之際,她不禁伸手輕觸——

  「你在幹麼?」

  「嚇!」她嚇了一跳,急速抽回的手不巧敲到櫃子上的小木盒,木盒被她甩到一旁,撞到模型,匡啷一聲……

  用力地閉了閉眼,唐家凌不敢去看地上的滿目瘡痍。

  她是想要把東西丟掉,但所謂的丟,是丟到她那裡,而不是要將它弄壞呀!

  段凌桀走到她身旁,拾起地上的木盒和裝在裡頭的兩枚對戒。「那件婚紗不適合你。」

  「……我知道。」

  「至少要再多個二十公斤再挑戰看看。」

  「嗄?」她不解抬眼,瞥見他手上心型的紫水晶對戒。

  戒指是她挑的,那時他嫌棄得要命,總說他絕對不要戴,但終究挨不過她的撒嬌。如今,切割精緻的心型紫水晶在他指尖閃動著鑽石般的光芒,教她心悸。

  「說,你弄壞了我的模型,要怎麼處置?」

  「啊?」她視線往下,瞧見毀壞的模型,不禁苦了臉。「那個……應該用黏著劑就可以再黏回去了。」

  「走,去買黏著劑。」他將對戒收妥,往櫃子上一放,大手很自然地牽起她的。

  唐家凌被扯著走,然而才走了一步,腳下便一滑,硬是撞進他懷裡。

  「啊……地上有水!」她撫著頭,雙手緊攀住他,視線往下,發現地板上有攤水,目光再緩緩往上——「你渾身濕透了,到底有沒有擦乾啊?」

  他的發完全貼覆在頭上,就連身上也全是水滴,腰間只用一條浴巾圍著。

  「誰要你突然走了?」他低聲咕噥。

  他聽見她開門的聲音,急忙沖掉身上的泡沫衝出來,哪管得了那麼多。

  「你說什麼?」

  「……沒事,你拿鑰匙,我去穿件衣服。」

  「喔。」看著從房外一路滴到房內的水,唐家凌不禁歎口氣,先找了塊抹布擦乾淨,再回到樓下拿鑰匙,只是——

  「咦?到底放哪裡去了?」

  她在樓下客廳翻找著,回想她進門之後到過的地方,依著記憶晃進廚房,卻怎麼也找不到他進門前交給她的鑰匙。

  「你在找什麼?」

  哇!穿這麼快?唐家凌心虛的十指交纏,不知道要怎麼告訴他,他家的鑰匙極有可能被她弄丟了。

  「找鑰匙?」

  「你怎麼知道?」神人!

  「我們要出門了,你不是在找鑰匙還能找什麼?」段凌桀走下樓,穿著極休閒的貼身背心和磨破的牛仔褲,大步走到她面前。

  「仔細想想。」

  「……我正在想。」她想著,又從廚房繞出去,一路回到二樓。

  看著她的背影,段凌桀想了下,走進廚房,打開冷凍櫃,果真瞧見鑰匙和兩盒雪花冰冰在一起。

  他取出鑰匙,緊緊地握在掌心。

  如果說她會插畫、知道他們之間的愛情,還有身上的傷、吃食的喜好,純粹都是巧合,甚至踏進那間房也不過是因為好奇,那麼,這不尋常的迷糊習慣,總可以證明她是誰了吧?

  嘉乃雖然很聰明,卻無法一心二用,當她在思考時,就會遺忘手邊的東西,以往幫他採買東西時,也常常會一併將鑰匙冰進冰箱裡。

  這個習慣,不是一般人都會有,所以……是她吧?他可以這樣相信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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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結果,唐家凌找了一個下午還是找不到鑰匙,最後是段凌桀拿出備份鑰匙,他們才出門買了黏著劑和許久不曾再買過的模型專用塗色劑,順便在外頭吃過晚餐才回來。

  「……我可不可以休息一下?」一道低啞但可憐兮兮的聲音小小聲響起。

  「不行,誰弄壞的,誰善後。」

  二樓起居室裡,段凌桀盤腿坐在地上吃著牛奶雪花冰,監督著負責將模型一片片拼裝黏回去的唐家凌。

  哀怨地扁了扁嘴,唐家凌認命地繼續手上工作。

  然而,她的手指並不靈巧,拿著專用鑷子夾模型片沾黏著劑,重複將掉落的部份黏回去,對她的手而言,是極大的挑戰。

  一個鐘頭下來,她的手已經有點不聽使喚地微微發顫,然而他大老爺卻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硬是不喊停,甚至就坐在她身邊吃起下午買的牛奶雪花冰,而且更沒天良的是,現在他居然還去拿第二盒!

  「那盒是我的……」她悲傷地看著他打開盒子。

  她穿著長袖長褲熱得要命,可是他連電風扇也不開,熱到她頭都昏了,好想要吃點冰消暑啊……

  「嗯。」掀開盒子,段凌桀連盒蓋上沾著的碎片都不放過,意猶來盡地舔了又舔。

  「那是我的!」眼看他拿起湯匙要進攻,她的聲音大了一點。

  「嗯。」湯匙狠狠地挖上一大瓢。

  「那是——」「我的」兩個字還沒說出口,冰已經送到她嘴邊,想也沒想的,她張口含住,滿足地笑瞇圓圓的眼。「……好冰好涼好好吃喔!」

  總算,他還是有點人性的,沒有很惡劣的連她這一份都獨吞掉,還很好心地餵她吃。

  一見他又在挖冰,唐家凌興高采烈地等著他喂,豈料他冰挖好了,湯匙也繞到她面前,就在她張口的瞬間,他卻迅速把冰送進自己嘴裡。

  她水眸頓時瞪大,嘴角也垮了下來。

  「都已經餵你一口了,你還想怎樣?」段凌桀說得理所當然,愈吃愈快。

  「那是我的!」她氣呼呼的低吼,可是小臉又微微發燙,只因那支湯匙她含過了,他卻壓根不在意用餵過她的湯匙吃冰。

  「在我手裡就是我的。」他笑得很惡劣。

  「……卑鄙小人!」

  「你說什麼?」他一臉地痞樣。

  「沒有!」她哼了聲,撇開臉,忍辱負重的繼續黏模型,然而手指卻已經到了極限,教她怎麼也黏不好。

  雖然專注地想要做到最好,然而手就是不聽使喚地猛顫抖,氣得她幾乎要丟開鑷子。

  「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在她忍不住要發脾氣前,長臂先一步橫過她,拿下她手中的鑷子,並將剩下一半的雪花冰塞到她懷裡,當是犒賞她的。

  唐家凌噘起嘴,瞪著被他橫掃大半的冰,猶豫著要不要拿他用過的湯匙,豈料他已經快手替她挖起一口,不容質疑地硬是送到她嘴邊,強迫她非張口不可。

  於是,她只能垂著臉,嚥下充滿他氣息的抹茶口味雪花冰。

  「你是該感動,畢竟能夠享受我親手餵食的,真的沒幾個。」

  她才不是在感動,她是害羞!瞪著地板,唐家凌的臉燒燙燙的。

  「……手很痛嗎?」半晌,他低聲問。

  他不著痕跡地試探她,觀察她拼模型的習慣和動作,事實證明,她絕對是個模型達人,只因她連圖都不用看,便很清楚脫落的零件該黏在哪個部位。

  模型,是一般女孩子不會接觸的領域,而她拼黏的手法卻相當具水準……他感覺自己也像在收集散落的碎片,直到湊出一個完整的她,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掀她底牌。

  「……還好。」只是無法隨心所欲使用自己的手,會讓她脾氣不好。

  「你身上的傷很嚴重。」他狀似漫不經心地挑了個話題閒聊,順便再餵她吃冰。

  「嗯。」

  「我看你走路有時候會不穩,是不是連腳都有問題?」

  唐家凌垂斂長睫,沒料到他竟這麼仔細地觀察自己。「嗯,因為全身都有燒燙傷,三度以上的灼傷會造成表面肌肉萎縮,所以有時候走路腳會沒有力氣,但還好啦,我已經習慣了。」

  她簡單概述,不想提起當初她的傷勢有多嚴重,除了燒燙傷,還有多處骨折和內臟破裂,能在鬼門關前搶回這條命,除了奇跡,還有許多人的用心和幫忙。

  「所以,靜養了很久?」

  「……還好。」

  感覺到她的防備和緊繃,段凌桀立刻打住攻勢,看了眼已經見底的冰盒,突然認真地看著她,很用力地在她身旁嗅聞。

  「你幹麼?」她嚇得往後退。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他嚴肅地問。

  見狀,唐家凌也跟著努力地嗅聞,然而怎麼聞就是黏著劑和淡淡的抹茶味。

  「黏著劑嗎?還是雪花冰的味道?」

  「不,是一股汗味,你不覺得你應該去洗澡了嗎?」

  唐家凌先是一愣,對上他戲謔的表情之後,又窘又怒地低喊,「我馬上去!」

  可惡!也不想想她一整天耗在沒有冷氣和電風扇的空間裡,不流汗才有鬼!她又不像他,可以穿得那麼輕便,又吃她的冰,當然消暑不流汗!

  「你要去哪?」

  「回家!」

  「你要丟下我一個人?」

  跨步的動作一頓,她猛地回頭,見他緩緩起身,很自然的拉著她。走出起居室,直往他的房間而去。

  「你知道為什麼昨晚,我會知道對面的房子有人嗎?」他的口氣平常,大有閒話家常的打算。

  唐家凌直睇著他的身影,見他刻意放緩腳步,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溫柔,可惜的是,現在的她不能回應他。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她沒回答,他追問,牽著她走進房內。

  「為什麼?」回過神,她由著他拉到陽台外頭。

  這座陽台正對著對面那幢房子,但就算是正對著,也不該在他沉睡之後會發現那屋子裡有人吧。

  「那幢房子,我跟嘉乃的父親交涉好多次,他就是不肯賣我,所以我干跪買了這裡。」他說著,嘴角勾起邪邪的笑。「只要有人想買對面的房子,我就有辦法讓對方交易失敗,因為我買不到,也不會允許別人買,那裡頭有太多我和嘉乃的回憶了,是永不出售的珍藏。」

  「是喔……」唐家凌垂眼,鼻子酸酸的。

  這些事,她都不知道。她的傷勢是在這一兩年才穩定到復的,之前常常在鬼門關前徘徊,和外界完全隔絕,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外的世界怎麼了。

  「可是,住在這裡,我常常在半夜醒來。」

  「……為什麼?」迎面而來的夜風仍舊帶著暑氣,悶得教人心煩。

  「因為我常作惡夢。」他頓了頓,直睇著對面沒開燈的房屋。「只要一醒來,我就會坐在外頭這張椅子上到天亮,一直看著那棟房子,等待嘉乃回家。她說,要我等她,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她回家點燈。」

  昨晚,那房子的燈亮時,彷彿也一併點亮了他的心,讓他從沉睡中甦醒,不顧一切地衝向對面,更可怕的是,他還真的找到了鑰匙。

  然而,面對家凌,他沒說因為嘉乃常常把鑰匙冰到冰箱裡,所以總會在門邊花盆底下放上一支備用鑰匙的事。

  「她不會回來了,你不要再等她。」原來,他被她一句話給束縛了,一直待在這裡等待不會回家的人。「你不可以這樣,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行。」

  原來他老是半夜不睡,又拼了命的工作,難怪會過勞!

  「我會的。」

  「真的?」她不信。

  他點頭,但又皺起眉。「可是,一入夜,我就不想一個人待在屋裡,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繞了一大圈,說穿了,他就只是想留下她。

  「可是……我想洗澡。」而且,她還有私人的事要處理。

  好比說,她必須定時打電話給父母,還有,她想跟金在威聯絡,想知道宏亞到底發生什麼狀況。

  她有很多事要做,不該跟他一天到晚混在一塊……

  「你可以在這裡洗。」他以近乎央求的口吻說。

  「但是……我沒有換洗的衣物。」她咬住下唇,猶豫起來。

  「你可以穿我的。」

  「嗄?」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裡放了一些嘉乃以往穿的衣服,你可以拿去穿。」

  他認為,她身上所穿的長袖衣褲,是一種象徵性的防備,所以他要她自動褪去防備,要一步步地誘引她回到身邊。

  唐家凌陷入天人交戰,不知道該怎麼決定,但見他神情落寞地坐在陽台的搖椅上,目光迷離地注視著對面的房子,那寧願得不到解脫,寧可痛過一世的決絕表情,教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幫我拿一些嘉乃的衣物吧。」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段凌桀勾出得逞的笑。

  一直以來,都是他吃定嘉乃,就連先動心的,先下手的,都是他。

  不管她願不願意,不管她愛不愛,他就是有辦法讓她點頭答應交往,讓她陷入他精心打造的愛情裡。

  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    ☆☆☆

  如果說,她現在像是一隻被蛇盯住的青蛙,不知道會不會形容得太過?但說真的,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一走出浴室,唐家凌隨即被一道銳利的目光鎖住,無法動彈。

  「你不熱嗎?」好半晌,段凌桀才終於開口。

  「還好。」洗去一身黏膩,她現在渾身都很舒服,只是衣服的尺寸太大,顯得她很單薄。

  如今再看之前的衣服,她赫然發現以前的自己根本就快要教他養成一隻豬!

  「我要你隨便挑,你也不用特地挑長袖衣褲吧?」他氣得牙癢癢的。

  「我習慣這麼穿——」

  「見鬼了才會習慣!你根本只是想遮身上的傷疤,有什麼好遮的,我不是全都看光了?」

  聞言,唐家凌的臉很不爭氣地紅了起來。「你不要說得那麼曖昧!」那是情非得已才被他撞見的,明明是他很可惡的踹門,才害她來不及窮衣服的啊!

  當然,她也清楚看見他臉上的驚愕,那一眼,教她心底很受傷。

  「放心,我的胃口被養得很刁,不吃排骨。」哼了聲,他往床上一躺,然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胃口很刁的段先生,敢問你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她瞇眼瞪他。

  「排骨身材的唐小姐,不用怕,我只是不想一個人睡,想要有個伴,請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我絕對不會對你有所覬覦,也請你千萬別趁我睡得不省人事的時候對我出手。」

  閉了閉眼,唐家凌只覺額際隱隱抽痛。

  這人的嘴要是再不修一修,她真的很怕他哪天出去被捅死在巷尾!

  「不要,我要回去了。」

  「過來,我只是有樣東西想跟你分享。」他說著,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支錄音筆,朝她勾勾手指。

  見狀,唐家凌拖著龜步,欲進不前,欲退不能。

  不用說,她也知道錄音筆裡錄了什麼鬼東西,只是都已經是五年前的東西了,他還留著,難道不會觸景傷情嗎?

  段凌桀按下上頭的播放鈕,便聽見唐嘉乃唱著「約定」的聲音。

  唐嘉乃的聲線非常細軟,不像娃娃音那般青稚,也不像一般女孩的嗲聲嗲氣,而是獨樹一幟的滑潤,唱起歌來,非常動人。

  「這首歌,是我生日時,我強迫她送我的生日禮物。」他垂斂長睫,眸色黯淡,心緒跟著歌聲打轉。

  也許是巧合吧,他的生日也近了,說不定她就是老天今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喔。」她坐上床畔,直盯著錄音筆,有股衝動想要搶來將它毀掉。

  藉著故人留下的遺物追尋,太痛苦了,而她聽著以往留下的聲音。對照自己現在殘破不全的啞嗓,同樣諷刺。

  「每年我生日時,我們總會到KTV慶生,因為我喜歡聽她唱歌。」他緩緩躺下,閉上眼,再張眼瞅著沉默不語的她。「可是這幾年,我沒有辦法慶生,因為回憶太痛苦。」

  唐家凌抿唇不語。

  「就連這支錄音筆,我也好久都不敢拿出來聽了。」

  「……那就好好收著吧。」

  「你知道嗎?五年前,我在教堂等她時,我請教堂的人幫我播這首歌,那時我想,要是她到來,聽見我拿這首歌當結婚進行曲,肯定會氣得哇哇叫,所以我一邊等一邊笑,心想那幕肯定很好玩。」

  「……你很喜歡逗她。」她苦澀地勾唇,不敢想像當他聽見惡耗,笑意化為錯愕的瞬間。

  「嗯,誰要她那麼認真,像個小老頭,一板一眼得要命,一點浪漫都不懂,我當然要想辦法給她機會教育,可惜……她失約了。」他的嗓音帶著傷痕,教唐家凌抿緊的唇微顫。「我們的結婚日期是她訂的,因為她說那是我告白的日子,她要以這一天紀念我們交往的開始。」

  在他話落的瞬間,歌聲正好也停了,空白的寧靜考驗著兩人的情感。

  唐家凌的唇抿了又放,放了又抿,正當欲開口之際,便聽見錄音筆裡又傳來嬌嫩且帶著羞意的嗓音。

  「嘿嘿,老大,要是你沒有聽到最後,損失的可是你自己喔。」

  段凌桀瞠目結舌的瞪著錄音筆。沒錯,他根本不曾聽到最後。

  「先說好,以後不准叫我小老頭,不可以再逗我、鬧我,也不可以在我的名字上亂加料,還有還有,不許爭吵、不許誤會,我們之間,只要記住快樂的事就好,難過痛苦的事全都忘光光,你只要記住,我……愛你就好。嘿嘿,我愛你喔!老大,我要陪你度過每一次的生日,唱你最愛聽的歌……約定嘍,生日快樂!」

  段凌桀激動得無法言語,眸中閃動著淚光,一臉難以置信。「……我從不知道後頭還有這一段……」在教堂裡播放的部份,是他用電腦擷取的一段,所以他從不知道後頭還有她的真情告白。

  看著他的反應,唐家凌緊緊抿起唇。

  既然他一直沒發現,為什麼不乾脆都別發現算了?老天何苦在這當頭再傷他一回?

  「……對於失約沒誠信的人,你就別放在心上了。」她強迫自己無情勸說。

  他狠狠擰起眉,輕拉著她躺到身旁。「她能失約,我卻不能背信。」她這麼說意味著什麼?是打算毀約嗎?她不是為了他回來的?為什麼要這麼說?

  「話不是這樣說,你……必須過你自己的生活。」

  「你要我怎麼過?」他微使力,將她扯進懷裡,不敢太過躁進,卻又止不住渴望,拿她填補內心的空虛。「我老是作夢,在夢裡不斷拼湊著血肉模糊的她,我不斷尋找,在殘骸中尋找最後一絲希望……」

  心疼他吧,同情他也好,他只要她的回應,不要讓他在無止境的空虛裡等待。

  唐家凌渾身緊繃,不敢回抱他,也不敢太靠近他,然而,他的胸口卻親密地擠壓著她的,讓她異常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跳。

  「不要再想了,那只是夢,只是夢。」她試著放柔聲音,可不管再怎麼放柔,聲音依舊暗啞刺耳。

  她損壞的聲帶,就像兩人之間變質的情愛,已經不可能回復從前了。

  「只是夢?」

  「對,她已經離你很遠很遠,你……別再想了,閉上眼,好好睡,等你睡醒,就會發現壓力全都不見,全都不見……」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把他的痛苦一絲不留地全都轉給自己,寧可自己痛,也不要他背負著莫須有的罪惡感過一生。

  段凌桀沉痛地閉上眼,第一次無法猜透她的心。

  她明明就在面前,他的心為何還是荒蕪一片?

  ☆☆☆    ☆☆☆

  唐家凌幾乎一夜未眠,只是持續不斷地注視著身邊人連睡著也緊攏的眉眼。

  好心疼,她作夢也沒想到,將他逼進痛苦深淵的會是自己,她的存在竟是他拂不去的夢魘,真是太諷刺了。

  想著,視線緩緩下移,瞥見他緊握在手的錄音筆,想了下,逼迫自己非得徹底將遺落的痕跡去除不可。

  小手微顫,她輕按下上頭的按鈕,卻又猶豫著要不要這麼殘忍地除去自己許下的約定。

  只要按下刪除,他就可以獲得重生,不用再被愧疚壓得喘不過氣;只要按下刪除,他就可以過他想過的生活,可是……

  就在考慮的當頭,段凌桀突地張開眼。「你在做什麼?」

  「嚇!」她嚇了跳,指上下意識一按——

  段凌桀迅速坐起身,看向手中的錄音筆,卻怎麼也找不到裡頭唯一存在的檔案,不禁怒瞪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嗓音透著危險。

  「我……」她怔住,陷入混亂之間。

  「為什麼?」他沉痛低咆。

  這是她留給他最珍貴的物品,為什麼她要親手毀掉?

  對上他無法理解且瀕臨發怒的表情,唐家凌閉了閉眼,試著勾起輕佻的笑。

  「我幫你解脫,不好嗎?」

  「……解脫?」

  「對啊。」她舔了舔乾澀的唇,用沙啞難辨的聲音唱——「It  must  have  been  love,but  it’s  over  now。」

  那一定是愛,但真的結束了。

  段凌桀胸口劇烈起伏,半晌才啞聲質問:「對你而言,已經結束了?」

  唐家凌垂著頭,不敢面對他冷酷的眼神。「……她、她已經不在了,當然就是結束。」

  「是嗎?你是這樣認為的?」他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我……」她張口欲言,但終究嚥下未出口的話。

  面對她的不辯白,段凌桀一顆心蕩到了谷底。

  「是嗎……我明白了。」

  原來,在她心裡,這一段情已經是過去式,已經結束不存在,難怪她打一開始就不願意坦白她的身份。繞了一大圈,他才總算明白,她不是為了續情才回來,那麼他的思念、他的愛情究竟算什麼?

  「唐家凌,你被開除了,馬上滾出我家!」傷心又失望的他忍不住咆哮。

  段凌桀惱火地下床,無法再和她同處一室,他怕自己會在失控的狀態之下,親手把她掐死。

  唐家凌渾身僵硬地躺在床上,聽見他踹了一旁更衣室的門,低聲咒罵,隨即遠揚而去。

  「……It  must  have  been  love,but  it’s  over  now.It  was  all  that  i  wanted,now  I'm  living  without.It  must  have  been  love,but  it\'s  over  now……」

  她唱著,啞嗓碎碎,淚如雨下。

  ☆☆☆    ☆☆☆

  「你怎麼來上班了?」一見段凌桀踏進總裁辦公室,吳思珊錯愕地看了他半晌,又看向他身後,確定沒有人,又問:「家凌呢?」

  「被我開除了。」他冷著臉坐進辦公椅內,打開電腦。

  「嗄?」她愣了下,趕緊追間。「為什麼?」

  「需要原因嗎?」他臉色寒鷙。

  「不需要嗎?」雙手環胸,吳思珊絲毫不懼。

  「開除就是開除,你有意見?」他撇唇哼了聲。

  又瞪了他半晌,吳思珊才踩著高跟鞋回秘書室,隨後拿來一樣東西,往他辦公桌一丟。

  段凌桀定睛一看。「你把PDA丟給我做什麼?」

  「你認識我這麼多年,還搞不清楚我的脾氣嗎?」她臭著臉學他的口吻。

  段凌桀抬眼瞪去。

  「老娘不幹了,你另請高明吧!」哈,真是太痛快了!「我已經受夠你了!」

  「……你就因為我開除她而打算辭職?」

  「你要這麼想也是可以,但真正的原因是——」她頓了頓,笑得惡劣。「你瞎了眼了,段凌桀,你的眼和心都被蒙蔽,看不出真相,完全不懂得尊重別人,在你身邊工作,真教人生不如死,所以現在,我不想幹了!」

  話落,她挺直背脊,轉身就走,根本不打算給他挽留的機會。

  段凌桀狠瞪著她的背影,猛地重擊桌面。「滾!想滾的,儘管滾!」無所謂,就算只剩下自己他也能奮戰到底,但是……現在的他,到底是為何而戰,卻已經沒有頭緒了。

  ☆☆☆    ☆☆☆

  回到住所,徹夜末眠的唐家凌換上一套衣裳之後,想起宏亞的事,趕緊致電給金在威,約他在外頭見面。

  坐在咖啡廳裡,聽眼前人避重就輕地說完宏亞的營運狀況,她不禁眉頭深鎖。

  「嘉乃,你不用擔心這些事,宏亞撐得過去。」

  「真的嗎?」

  「段凌桀以為他暗地裡動什麼手腳無人知曉,但實際上我已經常握他的動態,有把握可以反敗為勝,不可能讓他並購宏亞。」

  她沉默不語。

  「嘉乃,段凌桀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男人,他變得毫無人性、殘忍無情,他用下流的手段不斷並購別人的企業,踏著別人的頭一步步往上爬,現在的他,才是他的本性,你看清楚。」

  他已經聽她的父母提過她回台灣的事,至於回台灣做什麼,他連猜都不用猜。

  她對段凌桀的深情,看在他的眼裡很不是滋味。

  畢竟,兩人也有情份在,況且兩方父母都很希望他們在一起,誰知道會殺出一個段凌桀,讓他預設的未來全都變了調。

  「……我沒想要回到他身邊。」她悶聲道,不喜歡他用批判的口吻評斷心愛的男人。

  「那麼,你什麼時候要回加拿大?你已經有一陣子沒有回去複診了吧,要不要我陪你回去?還是乾脆到宏亞醫院做個簡單檢查?」宏亞本身擁有齊全醫療體系,所以當初才能夠提供唐家充足的醫療支援。

  「我的事你不用擔心,倒是你的公司,真的不要緊嗎?」她知道他對她極好,但因為她對他沒有男女之情,實在不想給他不必要的期待。

  「不管段凌桀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我也不會被他擊倒!」

  看著他一臉自信,她不禁斂下長睫。

  雖然她不太清楚目前的狀況到底是怎樣,但是凌桀昨天吩咐珊發出宏亞的負面新聞,對於宏亞未來尋求援助肯定是一大阻力。

  在她最危難的時候,是在威動用所有資源請來最好的醫生,  準備最好的設備,讓她可以從鬼門關回來,可以說是她的救命恩人,然而如今凌桀卻要惡意並購宏亞。

  如果她可以請他高抬貴手……但只怕經過昨晚的事後,他也不願意聽她的吧?

  現在,她要怎麼辦才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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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09: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進到餐廳,段凌桀寒厲的黑眸隨即定在角落的纖影上頭,完全遺忘眼前的合作代表,更忘了今天中午到底要跟對方聊些什麼。

  「……段總裁?」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發覺他的心不在焉,期期艾艾地低喊。

  段凌桀揚手一揮。「你先走,我還有事。」

  對方頓了下,最後還是認命的將桌面文件收妥,快速離去。

  段凌桀壓根不在意少了一筆買賣對公司會有多大的影響,他現在只想知道,唐家凌為什麼會和金在威在一塊?

  他跟金在威在商場上不曾交手,初次交手,要的就是對方的全部,那是因為金在威曾經在他面前炫耀過他的權勢地位,所以他一直視他為目標,非要將宏亞完全並購不可。

  然而,此刻的金在威完全沒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反而像個儒雅深情的男人,抬手輕攏唐家凌耳邊的發,不斷對她噓寒問暖。

  段凌桀擱在桌面上的手緊握著,見她絲毫不在意被碰觸,甚至朝金在威勾起甜軟的笑。瞬間,他明白了。

  「原來如此……」他啞聲低喃,笑得自嘲。

  原來,她是為了金在威回台灣的。

  金唐兩家本來就是世交,在唐家還沒移民加拿大時,兩家就常有往來,明眼人都看得出雙方家長有意湊合這對公主王子,然而最後公主卻被他這個麵攤小開搶到。

  不過,就算曾經搶到手又如何?就算曾經相愛過又怎樣?五年過去,他變了,她也變了……

  心狠狠發痛,她的每一個笑,都讓痛往他心底紮下一寸,她笑得愈甜美,他的心就痛得益發血肉模糊。

  五年來的守候,簡直像是笑話一則!她過得那麼好,有了伴,笑得那麼甜,他卻是夜不成眠,守著她家那盞黑暗中從不曾開啟的燈……多可笑,多可笑!

  當自嘲化為怒焰在心間翻騰,當看見她和金在威一道離開,段凌桀想也不想地尾隨跟上,看著她在路邊目送金在威離去,孤身一人站在路邊,狀似發呆,他再也忍不住的朝她走去。

  「聊得開心嗎?」

  低啞帶著冷絕笑意的嗓音響起,唐家凌驀地回頭,對上笑得教人不寒而慄的段凌桀。

  「你——」

  「這世界有點小,對吧。」他逼近她,高大的身形擋去了炙熱的陽光。

  面對逆光中的他,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能感覺他渾身散發著寒意。

  「原來,你是宏亞的間諜。」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她原以為看見她和金在威在一起,他會有其他的聯想,然而眼前看來,他的聯想力比她想像的還要強上太多。

  「你出現的時間點太巧合了。」就在他圍獵宏亞,將宏亞趕到絕境,準備出手捕殺之前,他很難不把兩件事扯在一起。

  唐家凌這才明白,原來他沒看穿自己的身份,只是以為自己是金在威派來潛藏在他身邊的間諜。

  這樣也好,順著他的誤會,別讓他有錯誤的期待好了……但在這樣的狀況之下,要她怎麼替宏亞求情?

  「你不吭聲,是默認了?」他俯近她,黑眸瞇起。

  「……唐家和金家一直是世交,我不是間諜。」

  「喔?那麼說來,你們是在敘舊?」

  「對,就聊一些近況。」她閃躲著他的視線,邊說邊想該怎麼讓他打消並購宏亞的念頭。

  他嘲諷一笑。「聊我要怎麼並購宏亞嗎?」

  唐家凌無奈地閉了閉眼。「我不懂你為什麼要並購宏亞,宏亞應該沒有得罪過你吧?」既然他都提起了,她就乾脆把話挑明。

  「誰說的?」

  「嗄?」

  「當初……」他頓了下,不想當面戳破她,因為她已經不再是他深愛的女人。

  「當初嘉乃搭乘的飛機失事時,我曾經到過加拿大,請求她的父母讓我參加喪禮,但是她的父母不肯就算了,當時金在威也在場,他說我憑什麼參加喪禮,說我根本配不上她,他說……是我害死嘉乃……」

  唐家凌震愕,沒想到對他說出狠心話的人,竟然會是金在威!

  「他說,如果我想見到嘉乃的墳,除非有一天我比他更成功。」他壓抑著激動,俊逸的臉龐微微扭曲。「所以,我以他為目標,總有一天,我非要讓他一無所有不可!」

  聽完,唐家凌娟秀水眸泛起薄薄霧氣,從沒想過他們的梁子竟是這樣結下的。

  「你說,他有沒有得罪我?」

  「可、可就算是這樣,也沒必要並購宏亞,難道你就沒想過,要是你在這當頭對他伸出援手,也許他會對你另眼相看?」

  「我要他的另眼相看做什麼?」他低低笑開,突地斂笑,神態猙獰。「我要宏亞敗在他的手中,讓他無臉面對長輩,要他跪在我的腳邊跟我道歉,再狠狠一腳將他踹開!」

  「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做出這麼可惡的事?」

  「我變了?」他啞聲低咆,黑眸緊瞇,洩露出快要失控的危險汛息。「在這種情況之下,你要人心怎能不變?我最愛的人失約背棄了我,我的情敵對我汕笑譏諷,我的世界被徹底毀滅,你要我怎能不變?」

  他身處黑暗的醜陋之心,好不容易因為她的到來而瞥見曙光,讓他止不住盼望,可是最後等到的,卻是刺骨扎肉的痛。

  十年相戀,他時刻處在天堂,五年別離,他猶若身在地獄,他的心被扯得破碎,他守著記憶思念她,然而她回報給他的,卻是最不堪的背叛,不是失約,是背叛!

  「你……」眼淚在她眸底打轉,好多話想說,卻全梗在喉頭。

  他雙眼赤紅,死盯著她。「最傷我的,是嘉乃……她背叛我。」

  「她沒有!」她急道。

  「她有!她背叛我、拋下我?她說的約定不過是個幌子,也許她從沒愛過我,她大概不會知道我有多愛她,她八成當我是她課餘之後打發時間的玩物,又或許得到我,不過是滿足她某部份的虛榮——」

  啪地一聲,唐家凌用力地甩了他一個巴掌,豆大的淚水隨著憤怒抖落。「道歉!」

  段凌桀抿緊唇,黑眸緊瞇。「你憑什麼打我?」

  「道歉!」她堅持,氣得渾身發抖,這一輩子從沒這麼憤怒過,氣到身體像是要爆炸般難受。

  「為什麼要道歉?我說錯了嗎?你找她來跟我對質!」他冷笑,黑眸直睇著她滑落的淚水,不理睬為她的淚而發痛的心。

  「你瘋了!你認識嘉乃有多久,會不知道她是怎樣的人嗎?」

  「我瘋了?」他垂著臉,低低啞笑,突地惡咆。「對!我是瘋了!我用盡生命去愛的女人背叛我,她佔了我生命的絕大部份,但是她卻用最混帳的手段背叛我,所以我氣瘋了!」

  「斷一截!給我收回這些話!」她揚手要再打,卻被他握得死緊。

  段凌桀怒瞪著她,狂亂得開始失控的思緒因為她的怒斥而轉回,然而導正了心思又如何?

  當她這樣喚他時,就代表她已經自掀底牌,可他卻因此更覺悲哀。

  她回來了,回到他的生命,卻不打算再走進他的世界,想將他摒除在她的永遠之外,讓約定不再是約定,甚至親手毀了他們之間的美好回憶,還一點都不心疼。

  為什麼?五年的時間,他變了,她也變了,難道這份深植的情感也就會跟著變質了嗎?

  唐家凌腦袋一陣暈眩,卻仍是死瞪著眼前面露悲傷又瘋狂的男人。

  「她沒有背叛你!在她開始懂得這個世界,你就一直住在她心裡,你佔滿她所有生命,她的喜樂哀樂隨著你的眉揚眉皺而起,她的快樂悲傷取決於你的一舉一動,她的世界一直跟著你打轉,你怎麼可以不知道?如果不愛你,她為什麼要回去取得雙親的同意?如果不愛你,她為什麼要回來……她要回來,她想要回家……回你答應給她的家……」

  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了?

  多年的默契,讓他們只要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裡頭藏著什麼樣的心意,為什麼此時此刻,兩人明明面對面,試著用語言交流,卻始終走不進對方心裡,反倒變成了互相戕害?

  五年的隔閡有這麼可怕嗎?可以讓他忘卻她從來不悔的愛情?可以讓他心緒舛變,認為她的離去竟是最傷人的背叛?

  「你……」段凌桀聽到最後,不禁一頓。他瞪大黑眸,直睇著她氣憤得快要喘不過氣的蒼白小臉。

  唐家凌張口想要再說什麼,然而一陣暈眩急襲而來,讓她失去平衡,迅速跌入無止境的黑暗中。

  「家凌?」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才驀地發現在這樣的大熱天底下,她竟渾身冰冷,氣息微弱得幾近停止——

  「嘉乃!」

  ☆☆☆    ☆☆☆

  緊急將人送醫後,段凌桀始終守在急診室外。

  不久後,吳思珊匆匆趕來。

  「你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家凌會被送進急診室?」她冷著臉瞪著雙手捂臉坐在急診室外的前上司。

  一接到他的電話,她便馬上趕來醫院,渾身不住發顫,就像那年在教堂裡聽見好友的惡耗一般。

  她恨死了這種措手不及的無奈感!

  「是嘉乃吧。」抹了抹臉,他抬眼看她。

  吳思珊無所畏懼地對上他的審視,撇唇冷哼。「是又怎樣?反正你都瞎了眼,看不見她的真心。」

  「我怎會認不出她是誰?」就算容顏改變,但她的性子,那渾然天成的親和力,是誰都模仿不了的。「我早就在懷疑她,要不是她刪除了嘉乃唱的那首歌,要不是她讓我撞見她和金在威親密地在一塊,我也不會發狂……」

  「嘉乃刪了那首歌?」吳思珊也不禁錯愕。

  「我不斷試探她,告訴她我沒有女朋友,但是她卻像是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毀了我們之間最後的記憶,又讓我看見她和金在威有說有笑,我……當然會以為她是為了金在威回來,以為她……背叛我。」

  吳思珊驀地瞇眼瞪去。「你是白癡啊!她會背叛你?你眼睛瞎了就算,連腦袋也糊了嗎?你沒看見她一身的傷?沒看見她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寫起字來歪歪斜斜?她可是在加拿大動了十幾次的刀才拼湊回來的耶!」

  段凌桀無法言語,心疼不已。

  他見過她身上的傷,大小傷痕密佈,卻不知道在那些傷癒合之前,她必須受多少的苦。

  「她在鬼門關前走了幾回你知道嗎?她在醫院住了兩年多,又回家靜養復健兩年多,為了再見你一面,她有多努力你都不知道,怎麼可以說她背叛你?你混帳!」

  「既然你早知道她還活著,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是在幾個月前才和她聯絡上的!剛接到她的電話時,我還以為是惡作劇電話耶!因為她的聲音好沙啞,像是被撕碎一般……」說到最後,她用力扁了扁嘴,忍住眼眶的淚水。

  「但至少她回到台灣,你就應該告訴我!我是最有權利得知她還活著的人,不是嗎?」

  「……嘉乃不准我說,我有什麼辦法?」

  「為什麼?她說她想回家,可是卻又不願向我坦白身份……」他沉痛地將臉埋進雙掌內。

  「……因為她自卑吧。」

  「自卑?」他傻傻抬眼。

  「我感覺得到,嘉乃和以往不同了,出事後,她變得很瑟縮自卑,雖然她很想要表現得跟以往一樣樂觀,但實際上,她甚至膽怯得不敢跟你坦白。」吳思珊歎了口氣,抹去眼角滑落的淚水。「不過,我想有一點你也要負責任,誰要你一開始對她盼態度那麼差。」

  「我……」

  原來,他們之間潛藏著陰錯陽差的誤解,五年的歲月,將他們多年累積的默契全數腐蝕,她看不見他的等待,他也看不見她的膽怯,更該死的是,他竟一時失控對她說盡狠話……

  段凌桀悔不當初,只能在急診室外無助等待,直到醫生出現,告知她只是因為散熱不佳,中暑引發昏厥,才鬆了口氣。。

  看著躺在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小女人,他不禁心憐地輕捧起她的手,看著她右手心裡的模糊紅痣。

  他是怎麼了?

  再惱再發狂,也不該誤解她,但是他卻控制不了自己,彷彿非在那一刻將這五年來的壓抑一併發洩一樣。

  「……嘉乃,我帶你回家,好嗎?」

  ☆☆☆    ☆☆☆

  唐家凌一覺醒來,就覺得段凌桀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喔,不,說是七百二十度的變化也不為過。

  「……其實你也不用麻煩,我隨便吃吃就好。」在客廳裡看了他好半晌之後,她終於忍不住開口。

  「一點也不麻煩。」正在廚房和鍋鏟奮戰的段凌桀頭也不回地說。

  偏著頭,唐家凌實在無法理解情況為何改變。在醫院打完點滴回來後,他就突然變了個人,非但不再對她怒吼,也沒有要她馬上滾,相反的,他眸色溫柔,態度良好,還說要為她下廚,替她弄營養一點的晚餐。

  「其實,到段媽店裡吃麵就好了。」

  「那怎麼行?吃麵又沒有營養。」

  「你說這種話,段媽會生氣。」

  「哈,她又不在這裡。」他回頭,朝她眨了眨眼。

  唐家凌一愣,更加覺得他很不對勁。

  這動作,是他每回要做點小壞事時會做的小動作,只要他一眨眼,她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態度很輕鬆自在,感覺就像記憶中的他……唐家凌不禁咬住下唇,懷疑在昏倒之前,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說了什麼關鍵字句,要不然他怎麼會轉變如此大,而且對待她就像是對待從前的自己一樣?

  「來了來了!」他喊著,終於端菜上桌。

  看見眼前的東西,唐家凌頓時傻眼。「你弄了那麼久。結果是……炒麵?」這跟到麵攤吃麵有什麼不同?

  對喔,她忘了,他是麵攤小開,最擅長的就是面類料理。

  「請別小看這盤炒麵。」他拿起叉子撥弄那一大盤面。「你看,紅蘿蔔、黑木耳、小玉米、醃過的肉絲、高麗菜、青椒、甜椒,還有起司粉,不覺得這樣的炒麵營養滿點?」

  「……謝謝。」她看著五顏六色的配料,肚子非常捧場地吃了起來。

  正想要替自己夾一盤,卻見他動作飛快地取來夾子,服務到家地為她弄了一盤,還貼心地叉上一口送到她嘴邊。

  唐家凌瞪著已經湊到唇邊的炒麵,再緩緩抬眼,對上異常溫柔的段凌桀,張口吃了面之後,終於忍不住問:「我在昏倒之前,是不是說了什麼?」肯定是她說了什麼露了餡,才會教他態度轉變,對不?

  說真的,她已不太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因為太憤怒,氣到無法思考,話就脫口而出,毫無章法的話,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沒有。」他決定隱瞞已經確知她身份的事。

  如果她用唐家凌的身份和他相處會比較安心,那麼,他不介意順著她的謊言繼續下去。

  反正對他而言,唐嘉乃和唐家凌都是一樣的。

  「真的?」

  「我只是……對你感到抱歉,對你說那些話根本就是遷怒,害得你昏過去,真的很抱歉。」他說得頭頭是道,完全不給她懷疑的機會。

  「不會啦,會昏過去是我自己的問題。」見他又叉了口面來,沒得選擇,她只好乖乖張口。

  「我說嘉乃的壞話,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你真的認為她不愛你?」

  「不,我知道她很愛我。」他垂眼卷面。「只是,如果我不找借口去恨她,大概會先崩潰吧。但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愛她,我又怎麼會有那麼激動的情緒?」

  知道他不過是在氣頭上才隨口吐出那些混話,她這才釋然。

  「不過,既然是我害你身體不適,那麼這段時間就由我來照顧你。」段凌桀邊餵她邊說出自己的想法。

  「嗄?」

  「就這麼決定。」他勾笑,笑容噙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就像從前一樣。

  ☆☆☆    ☆☆☆

  「過來,我已經把眼睛蒙上了。」

  站在浴室門口,唐家凌下意識遮著背心短褲外的肌膚,瞪著坐在床上,果真一諾千金蒙上雙眼的男人。

  她身上最大的傷痕是在胸腹之間,至於手腳上則是燒燙傷的痕跡,經過幾次植皮,現在只看得出一些細微的傷痕,但她已經習慣遮掩,很不適應讓自己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之間。

  「我不是在逼你,而是醫生說你身體的散熱功能很差,最好不要待在氣溫太高的地方,所以我已經開了冷氣,也開了電風扇,你趕快過來吧。」他輕鬆自在地往大床一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澡,是他逼她去洗的,衣服是他挑選的,不穿,只能用浴巾克難。

  「其實,我可以回家。」她朝外頭踏出一步,雙眼緊張的直盯著他,就怕他突然扯下蒙眼的眼罩。

  「那怎麼可以?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當然要照顧你。」他說得理所當然。「我生病時是你照顧我,現在你生病了,我當然也要照顧你。」

  唐家凌猶豫的腳步突地頓住,疑惑的看著他,總覺他似乎話中有話。

  「禮尚往來,對吧?」就算看不見她的表情,段凌桀也能猜到她的反應。

  「禮尚往來?」她反覆思索,緩緩朝大床而去,但看見身穿背心及百慕達短褲的他,又覺自慚形穢,有股衝動想要拔腿就跑——

  「你再不過來,我就要拿下眼罩了。」說著,他的手已經擺到眼罩旁就定位。

  不解他怎麼連蒙著眼都猜得中自己的心思,唐家凌扁著嘴,一無可奈何地走向大床,坐到床畔。

  「再過來一點。」

  「這樣就好。」她很堅持。

  「嘖,又不是沒一起睡過。」他嘖了聲。

  她橫眼瞪去。

  「我說錯了嗎?那晚我們不就是一道睡的?」

  「那是因為你說——」

  「那晚你安慰我,今晚換我安慰你,你可千萬要接受,不要讓我沒機會報恩,否則我記在心裡會很難受。」

  她可以逃,但逃不逃得了,得看他的意思。

  唐家凌抿了抿唇。「你已經不氣我把你錄音筆裡的檔案刪除了嗎?」放棄掙扎,她直接往床上一躺,直望向距離大概半公尺遠的男人。

  「氣。」簡單明瞭。

  「……那你幹麼還要照顧我?」

  「這是兩碼子事,而且我想過了,既然你刪掉我錄音筆裡的檔案,改天就一定要錄一首歌還我。」他偷偷的、不著痕跡地朝她挪近,一次一點點,不讓她感覺到距離正在慢慢縮短之中,就像當年他對她下手時的手法——蠶食鯨吞。

  一點一滴地侵蝕她,到最後,把她變成自己的。

  「我的聲音又不好聽——」

  「聲音不是重點,而是你有沒有彌補的心意。」他說得天花亂墜,哄得她只能傻傻應好。「過幾天剛好是我生日,到時候就麻煩你了。」

  向來是這樣的,她只有被他唬弄的份。

  「到時候,你可不要嫌棄。」她垂下眼。好快啊,他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如果她可以在他生日之後把所有事情解決,那麼,到時候也是她離開的時間……

  「不會,你那天不就哼了首歌嗎?」

  「那是——」她緊急閉上嘴,不想說太多,更不想讓他知道她唱那首歌的心意。

  「嗯?」

  「沒事,那只是隨便哼哼而已。」她說著,倦意開始襲上。

  「夠用了。」只要是她,什麼樣的聲音都可以,不過——「歌曲由我指定。」

  「隨便啦,反正你點的我又不一定會唱……」她的眼皮已沉重得撐不開,開始覺得房間的冷氣有點強,電風扇的轉速有點大,下意識地找被子。

  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段凌桀立刻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放心,我點的,你一定會唱。」他信心十足地說。

  意識已漸漸離她遠去,她含糊不清的咕噥道:「……你房間的冷氣要不要調弱一點?」說完,整個人蜷縮起來。

  「我倒覺得這樣剛剛好。」偷偷的,他拉下眼罩,看著將被子拉到下巴底下,眼睛已睜不開的女人,幽邃的瞳眸噙著繾綣深情。

  「可是我覺得好冷……」太冷了,可是她好累,不想起來,只想睡覺。

  他拿起矮櫃上的遙控器,關掉電風扇。「這樣有沒有好一點?」

  「……嗯。」

  偷偷的,他又靠近她一點,一點點、一點點,最後變成讓她可以舒服貼在他胸口入眠的零距離。

  看著她帶著孩子氣的睡臉,段凌桀生出一股衝動,想要將她緊緊摟在懷裡,證明她確實存在,可又好怕一旦越過了界,她又要縮回她的殼內。

  到底該要怎麼做,她才願意相信,不管是什麼樣的她,都是他不棄的摯愛?

  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卸下防備和自卑,踏過邊界,走進他等待多時的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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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1 00:1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早醒來,端到唐家凌床邊的,是色彩鮮艷的水果蔬菜沙拉,外加一個牛奶布丁塔。

  她完全傻眼。

  「你要先吃哪一種?」段凌桀將小桌子搬到床上,完全將她視為VIP級的病人服侍。

  唐家凌有點呆滯的水眸緩緩看向一早就笑得閃光的俊臉。

  「……你怎麼了?」

  「嗯?」他揚笑,逕自替她決定,拿起叉子先切了塊牛奶布丁塔,送進她嘴裡。「好吃嗎?這可是美食節目裡頭推薦的。」

  唐家凌傻傻地點頭。「很好吃,可是,你是什麼時候買的?」

  她看了眼時間,早上十點,這時候店家開了嗎?

  「那不是重點。」只要動用一點關係,想要強迫店家還未開店就先出貨並不是難事,但他不打算說。將牛奶布丁塔移開,轉而叉了口沙拉送到她嘴裡。「這可是我一早起來,請我媽去買的食材,剛弄好的,吃吃看。」

  啃著玉米筍和苜蓿芽,看他像個正等著老師給分數的學生,自信又霸道的眸子裡有點期待,唐家凌想了想,比出一個OK的手勢。

  「多吃點。」段凌傑笑瞇了眼,動作加快,一口接一口,完全不給她喘息、發問和抗議的機會。

  霎時,唐家凌覺得自己像是垃圾桶,被強迫餵食,只是她吃的不是垃圾,而是他一大早起來為她準備的營養早餐。

  「等等,我吃不下了!」見他像是在餵豬般地又將食物遞上,她趕緊別開臉。

  「怎麼吃這麼少?」

  「已經夠多了。」她已經嗑光沙拉,還吃了一半的牛奶布丁塔。

  「是嗎?」他攬眉,像是在深思什麼。

  「你……不用這麼照顧我,畢竟我也沒照顧你到這種地步。」她原本就不擅廚藝,在雙手變得更不靈活之後,廚房更是與她無緣到底。

  「想不想喝什麼?」他充耳未聞,將她的提議當風掠過。

  「不用,我好多了,我想回去。」她扯過被子往身上蓋,不想讓更多疤痕落入他眼底。

  他神色黯了下,不著痕跡地撇開臉。笑問:「你不上班?」

  「你開除我了,不是嗎?」她不禁失笑。

  「我是開除你了沒錯,只是……」他頓了下,問:「要不要去戲王上班?」

  「戲王?」

  「我開除你的是盛唐秘書助理一職,因為我發現,你玩網路益智遊戲玩得很上手,所以想聘請你成為戲王的測試員,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直探她的底限,直往她的喜好而去。

  唐家凌小嘴微張,沒料到自己竟能再踏進戲王。

  她想去!況且,說不定可以趁他姿態放軟的當下,請他打消並購宏亞的打算,只是如果在這當頭提出,似乎又不妥……

  她悶著不回應,看在段凌桀眼裡,卻像是另一種防備。「……你不願意原諒我?」

  「嗄?」

  「我罵了嘉乃,讓你心裡覺得不舒服,又氣得你昏倒,所以你已經不想再跟我共事了?」

  「不是,我沒說不去。」她勾起輕淺笑意。「我本來以為我變成無業遊民了,現在又有工作上門,覺得有點開心罷了。況且,我已經沒生你的氣,因為你已經反省又道歉了,不是嗎?」

  到戲王上班,就算她隨時離職,應該也不會給他們添太多麻煩,依她現在的處境,是絕佳的選擇。

  「所以?」他這才笑瞇黑眸。

  「去。」

  戲王線上遊戲公司,位在盛唐辦公大樓七樓,開放式的寬敞空間,除了透明玻璃門隔開的遊戲室,其餘空間粗分為資訊部和設計部,裡頭的員工少得可憐,其餘林林總總小職務皆是由一人擔綱,簡直就是克難到不行的公司。

  比當初她離開戲王時,還要簡略的人事啊……明明盛唐的集團資源那麼充足,為什麼戲王卻這麼克難?戲王在網路遊戲方面經營得還不差,怎麼會這樣?分配得太不均了吧?

  唐家凌看著裡頭的擺設,眉頭都快要打結了。

  跟在她身旁的段凌桀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正想要帶她往遊戲室走,卻聽見——

  「凌桀?」從最後方房間走出的戲王執行長康振平正要踏進遊戲室,餘光卻瞥見一抹高大的身形立在門口,錯愕得連手上的文件都掉落在地。

  「見鬼啦?」段凌桀沒好氣地哼了聲,動作自然地牽起唐家凌的手,直往遊戲室走。「最近有沒有什麼新遊戲?」

  為了讓好友回神,段凌桀好心地踩過掉落在地的文件,留下腳印,讓他清楚知道看見的並不是幻影,順便出手往他額面一拍,讓他完全明瞭,自已是真實存在的。

  康振平被扁得回過神,趕緊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急步跟進遊戲室內。

  「老大,你今天怎麼會來?」他忍不住從遊戲室的窗子看去,懷疑外頭可能下起紅雨或降下彩色冰雹。

  「我不能來?」

  「當然可以……只是你要來,總是要先通知我一聲。」他好興奮,因為他叫他老大,他卻沒生氣。

  「通知你幹麼?」

  「我會請所有員工到門口列隊歡迎!」

  段凌桀噙笑往他額頭又是一拍。

  康振平更開心了,被扁得無怨無尤,甚至覺得再來一下,會更讓他回味無窮。

  那神情,教一旁的唐家凌不禁好笑。

  還是老樣子嘛,這兩個人。

  「有新遊戲要測試?」注意到她開心的神情,段凌桀確定自己的改變沒有錯誤,只因她愛的,還是原本的自己。

  「有!」康振平動作飛快地開了電腦,進入遊戲主控室,挑選了還未上市,尚在測試階段的幾款遊戲。「老大想玩哪一種?這裡頭有七月預計上市的全新遊戲,主軸是戰爭、開創王國,采架空背景,但是裡頭又包括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空,每個時空穿梭必須……」

  康振平邊操作邊講解,說得口沫橫飛,就怕漏了細節。

  段凌桀分神看著唐家凌,發現她專注聆聽,還有模有樣的記下操作模式及遊戲升級規則,唇角的笑意更濃。

  「想玩嗎?」他問著。

  「嗯……」唐家凌皺了皺鼻子。「總覺得有點大同小異。」

  「怎麼說?」微揚起眉,他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但這下康振平可不滿了,全公司的人為了暑假檔的這款新遊戲忙得沒日沒夜,竟然得到這樣的評語,要他怎麼能甘心?

  他一臉不善,雙手環胸,等著這個陌生女人的結論。

  「龐大架構的王國是很有趣,但必須再弄點不一樣的創意,否則千篇一律的做法,純粹只是換湯不換藥,一點都不好玩……」一談起自己最愛的電玩世界,唐家凌有許多看法和見解,滔滔不絕的說著。

  電玩,是她在枯燥的童年時,段凌桀引領她接觸的新世界,讓她一頭栽了進去,雖說她沒有設計遊戲的天份,但她會設計遊戲人物,提有趣的點子,而且擅長過關斬將,說她是專業測試員也一點都不為過。

  她一席鏗鏘有力的分析,說得康振平面如死灰,心跳莫名加快,甚至感到無法解釋的……熟悉。

  「你覺得怎麼樣?」話落,她問向康振平。

  「嗄?」

  「振平,你都沒有仔細聽我說話。」微扁起嘴,唐家凌噙著完全不具殺傷力的惱意。

  「……」康振平下意識地搖頭,用手拍了拍臉,總覺得今天的自己好恍惚、好容易出現看見阿飄症候群,不僅眼睛出問題,似乎耳朵也怪怪的,看起來病得不輕,他好想請假回家。

  「有沒有益智類遊戲?」段凌桀適時出聲,不點破他根本沒跟她介紹過康振平,然而她卻知道他名字的事。

  「……有。」康振平神色混沌,但還是快手操作電腦。「這一款遊戲是拼圖,可以兩人合作,也可以兩人對打,互藏底牌,雙方較量,但動作要快,否則會出現作怪的錯誤圖塊搗亂,還有……」他劈哩啪啦地講解遊戲規則。

  「好像很有趣!」唐家凌雙眼發亮。

  「一起玩?」

  「你也要玩?」

  「不行嗎?」拉開椅子,段凌桀坐到她對面的位子。「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唐家凌笑嘻嘻的,準備大顯身手,卻見他從對面遞來一樣物品,不禁一愣。

  「棒棒糖,那天你在茶水間開歡迎會給我的,還記不記得?」

  「……喔。」她接過手,遲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吃?」

  他搖搖頭。「我不太喜歡甜食。」

  「是嗎?」她很疑惑地解開棒棒糖上頭的包裝,含在嘴裡,享受特濃的牛奶香醇。奇怪,以前他明明也很喜歡這款棒棒糖,總是跟她搶著吃的。

  「看你吃起來的模樣,好像很好吃。」

  「嗯,真的很好吃!」她拿出棒棒糖,微笑說。

  段凌桀微站起身,長臂橫過桌面,突地搶過她手中的棒棒糖,往嘴裡一塞,隨即有點嫌惡地皺起眉。「好甜。」

  唐家凌頓時呆掉,直瞪著他,覺得他這個舉動太令人匪夷所思。

  瞧她一臉呆傻,段凌桀壞心眼地拿出棒棒糖還給她。「還你。」

  她立即用力搖頭,他只好一臉愛莫能助地收下,又不忘調侃。「還看?你最好祈禱我不會愛上你。」

  唐家凌想要別開眼,然而眼睛卻不聽使喚,直瞅著他笑得邪魅又刻意展露風情的俊顏發呆,直到聽見他說:「遊戲開始嘍。」

  她猛地回神,才發現遊戲早就開始了!

  卑鄙小人,居然耍這種賤招!

  段凌桀邊吃著棒棒糖邊玩遊戲,瞥見一旁呆若木雞的好友,淡聲吩咐,「振平,跟思珊聯絡一下,我今天不進盛唐,有什麼問題,由她自行作主處理。還有,我的生日快到了,記得幫我訂KTV包廂。」

  聞言,康振平嘴巴張得大大的,桃花眼也瞪得突突的,像是聽見什麼難解的外星語,直到被推出門外,才急急回神,趕緊溜回自己的辦公室,抖著手撥電話給吳思珊。

  「喂?」

  「珊……」

  「要死就死遠一點,不要打電話給我。」吳思珊冷情絕意地準備掛上電話。

  「不要不理我,我真的覺得我快要死了……」他的聲音很虛。

  「發生什麼事了?」

  「我心跳得好快,快要喘不過氣。」

  「去掛心臟內科。」

  「我的眼前出現無法理解的幻覺。」

  「去掛眼科。」

  「……」

  在活了三十一年又七個月的歲月中,唯一被他視為紅粉知己,又也許哪天會不小心和他一起葬在愛情墳墓內的女人,竟然對他無情無義到這種地步……不去死一死,似乎有點對不起她。

  「……好啦,你到底要說什麼?」吳思珊在電話那頭壓抑著笑聲。

  「老大在戲王。」他悶聲道。

  「那又怎樣?」

  「他帶著上次打包回家的唐小姐來。」

  「喔。」

  「兩個人一起掛網測試新遊戲。」

  「是喔——」吳思珊平板的聲音終於有了波動。

  「我告訴你,這些都不是造成我異常的現象,而是唐小姐跟我建議的說話方式和想法,簡直像極了嘉乃!」他知道,這些年只要提起嘉乃,無疑是踩中女友的死穴,但不能不說啊。

  「……」

  「你先不要發火!不要生氣,沒有根據我是不會說的,而且我覺得老大似乎也察覺到了。」

  「……怎麼說?」

  「老大剛剛搶她的棒棒糖。」

  「啐!」語氣明顯很不屑,感覺浪費時間聽了個沒營養的情報。

  「搶的是她吃在嘴裡的棒棒糖!」這才可怕呀!「而且,老大還說,要她祈禱最好別讓他愛上她,這……我頭昏了,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

  「喔——喔。」聲音拉得長長的,似乎帶了點難得的笑聲。

  「最恐怖的是,老大說他的生日快到了,要我趕緊幫他訂KTV包廂!」康振平邊說邊抖,搞不清楚到底是激動還是害怕。「都幾年了,老大根本恨死KTV,現在卻要我訂包廂,而且我叫他好幾次老大他都沒糾正我,我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隨便啦,沒事我要掛電話了。」

  「等等,還有一件事!」

  「你廢話真多,講重點!」

  窩在角落裡,康振平可憐兮兮的發問。「我是想說,我突然覺得唐小姐有點像嘉乃,你覺得我應該去掛神經內科,還是看眼科?」

  聞言,吳思珊在電話那頭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不要笑,給點意見——」稍微同情他一下行不行?他氣呼呼的,但聽著好久好久不曾聽過的笑聲,也只能認了。「算了,笑完再給我意見。」

  ☆☆☆    ☆☆☆

  一連兩天,唐家凌充份感受到段凌桀對她的態度確實有了極可怕的轉變。

  所謂轉變,其實意思是指現在的他,就跟以往沒兩樣,總用他一貫壞心眼又愛欺負人的相處模式對待她。

  這樣的時光像是回到從前,有她最愛的男人,還有她最好的朋友,她全心享受著那種自在和無憂無慮,完全忘記要防備。

  要她怎麼可能防備?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是她這一輩子最開心的生活模式,所以當珊今天說要替他慶祝生日,她毫不猶豫地一道前往KTV。

  就在眾人高歌幾曲後,又點了幾首熱場的音樂,將蛋糕擺上,接下來就是準備送上禮物和祝福了。

  「喏,盛唐上半年度的財務報表,絕對讓你開心。」吳思珊獻上報告當禮物。

  段凌桀瞧也不瞧她手中的公文袋。「拿工作當禮物……算你狠。」雖然他也不奢望從她手中得到禮物,但拿財務報表當禮物,也實在是創意十足。

  「另一樣禮物你也收到了,還需要我再送上多餘的嗎?」吳思珊涼涼反駁。

  段凌桀這才噙笑頷首,收下彼此心知肚明的「禮物」。

  唐家凌雖然感到古怪,但也沒多想,直到他看向她——

  「你要送我的禮物呢?」他朝她勾勾手指,一臉期待。

  她小嘴微張,面帶歉意地垂下臉。「又沒說要準備禮物……」

  「參加人家的生日宴,應該都要自動自發準備禮物吧。」他嘖了聲,像是不滿她的不識相。

  「那我……祝你生曰快樂,永遠幸福開心!」這樣總可以了吧?

  「你以為隨便說說,我就真的會幸福開心?」他掏掏耳朵,顯然對這份禮物興致缺缺。「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如果這樣,天天找個人在我耳邊說不就好了?」

  「這是祝福——」

  「我要的是禮物!」他非常強調。

  「……你之前又沒說。」她小小聲抗議。

  「這還需要我這個壽星提點嗎?」他狀似嫌棄她的不機靈,然而一瞧她扁起嘴,隨即又壞壞地勾笑。「沒關係,讓你欠。」

  「禮物也能欠?」她用很沒殺傷力的眼神瞪他,不意瞥見坐在另一頭的康振平。「振平也沒送你禮物啊……」

  「誰說我沒有?」康振平二話不說,從公事包裡取出一張光碟片,必恭必敬地遞給段凌桀。「老大,生日快樂。」

  「這是什麼?」

  「這個啊……」爬了爬發,他面有難色。

  「幹麼?」

  「其實……」牙一咬,心一橫,豁出去了!「其實,這裡頭是個遊戲,是五年前我和嘉乃設汁的。」

  唐家凌神色一凜,直盯著段凌桀手中的光碟,想起五年前自己原本預定的生日禮物,最後卻被凌桀硬拗成錄一首歌,所以這份禮物一直沒送出去,沒想到振平居然還一直收著。

  「你和嘉乃?」段凌桀神色複雜地看著光碟片。「什麼遊戲?」

  「程式是我設計的,但遊戲是嘉乃想的,是很簡單的方塊組合遊戲,每過一關,就可以看到嘉乃一張照片。」當初嘉乃出事,這個禮物成了送不出去的遺物,所以他一直不敢提,就怕老大觸景傷情。

  沒想到,五年後的今天,竟能讓這份遺物再見天日。

  「喔?」

  「裡頭有三點全露的照片哦。」康振平壓低聲音說。

  「你看過?」段凌桀立即瞇眼瞪去。

  「那是嘉乃說的,我又沒測試到最後,哪知道裡頭到底是什麼圖片?」怕被誤殺,康振平快快解釋清楚。

  「真的假的?」

  「真的,她說,絕對要將你迷到暈頭轉向。」近來老大開朗得和以往沒兩樣,讓他覺得像是解禁了,才敢將這份遺物送上。

  段凌桀濃眉高揚,笑意愈濃。

  「她那時還跟我保證說,只要你玩過遊戲,就再也不會愛上其他女人,說什麼裡頭有薄紗、多款制服、內衣……」見好友一臉興味,康振平更是添點油加點醋,預計給他滿點的期待。

  「才沒有那麼多好不好,根本就是幾張從小到大的合照而已。」

  說來也巧,就在一道細啞的嗓音自以為會淹沒在音樂中而大膽逸出的同時,剛好音樂停止,讓在場其餘三人都聽見她近乎呢喃的低語。

  「你怎麼知道?」康振平倏地看向她,一臉不可思議。

  「我……」唐家凌沒料到竟然連老天都不幫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只好求救地看向坐在身邊的好友。

  吳思珊不慌不忙,神色篤定地說:「家凌當然知道,因為她是嘉乃的堂妹。」

  唐家凌聽完,這才暗鬆口氣,雖說這個借口聽起來不算很好,但總比冷場被看穿身份好。

  「嗄?她是嘉乃的堂妹?」康振平驚呼,再看向沒太大反應的段凌桀,總算明白為何他對唐家凌特別禮遇,只是——

  「等等!不對吧?唐家三代單傳,嘉乃哪裡來的堂妹?」

  他話一出口,唐家凌不禁摀住唇,偷覷段凌桀,只見他方巧抬眼,幽邃的黑眸直睇著她。

  那一眼,有力得像把利刃,刺進她的心窩裡,纏著他的執著和不悔,教她張惶地別開眼。

  「珊,你可能不知道,但唐家在我們住的那一帶是出了名的望族,雖然有錢有勢,卻是人丁單薄。」康振平逕自說著。

  唐家凌臉色更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接下來的各種疑問,卻聽段凌傑問:「你今天喝紅茶?」

  「嗄?」她不解地看著他。

  只見他動手開了個擺在桌上的奶油球,就停在她的茶杯上方,一語雙關地問:「加奶,還是加凌?」

  她一怔,聽出了他的話中意,正不知所措時,包廂內的燈光瞬間暗了下來。

  包廂裡一片黑暗,唯有長形的大理石桌面上,擺放的十二寸牛奶慕斯蛋糕上的蠟燭閃動著唯一光芒。

  「許願。」吳思珊簡短出聲,唐家凌立刻感激地看著她。

  段凌桀一雙深沉黑眸直盯垂眼的唐家凌,問:「家凌,你覺得許願會實現嗎?」

  雖然疑惑他為何不追問康振平說的事,但她還是乖乖應了聲,「當然會。」

  輕點點頭,這時音樂正好播出新的一首歌,飄揚輕快的前奏落下,他將麥克風交給她,很認真地許下第一個心願。「我要你唱這首歌給我聽。」

  唐家凌看著他,握著麥克風的手微顫。

  不用回頭看畫面,她也知道他點的是哪首歌,只因這首歌,她太熟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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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約定」,是他們的定情歌,約定彼此未來的一首歌,如今,五年過去,相同的人卻已是不盡相同的心思,卻要面對同一首歌,她很清楚,他要的是一個承諾,就如五年前,他連拐帶騙要她錄下那首歌一樣。

  「你欠我一首歌,應該還記得吧?」他笑。

  「……我不會唱。」

  「是嗎?」段凌桀看著她,拿起另一支麥克風。「我教你。」

  吳思珊見狀,二話不說拖著康振平離開包廂,將空間全留給他們。

  看向螢幕,段凌桀隨著音樂低啞開口。「……你我約定難過的往事不許提,也答應永遠都不讓對方擔心。要做快樂的自己,照顧自己。就算某天一個人孤寂。」

  他唱著,烏瞳直鎖著她,毫不掩飾眸底的深情。

  「你我約定一爭吵很快要喊停,也說好沒有秘密彼此很透明。我會好好的愛你,傻傻愛你,不去計較公平不公平。」

  一段唱完,他始終望著淚水在眸底打滾的她。「喏,下一段交給你,我們向來是這樣分配的,對不對?」

  一直以來,他都是看準時機就出手,好比十五年前,她說有人跟她告白,他二話不說便對她循循善誘,最後佔為己有;十五年後的今天,振平適時戳破她的身份,他認為時機成熟,因為她在他面前已經破綻百出,再加上今天是他的生目,身為壽星的他,絕對可以要求一個奢侈的願望。

  定定地看著他,唐家凌豆大的淚水滑落。

  振平一語道出破綻,他卻沒有太大反應,彷彿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中,再加上他這一陣子對待她的方式,根本是完全將她視為嘉乃……早該知道,他已經將她看穿了。

  是啊,她怎麼會傻得以為他看不穿她?

  他們就像是同魂同魄的伴侶,是如此熟悉彼此,認定對方是為了自己而出生在這個世上,是為了相愛才會相遇的。

  如今想來,恐怕今天根本就是他策劃多時,也認定時機成熟的掀底之夜吧。

  段凌桀看著她掉淚,也不催促她唱歌,只是雙手交握,許著願。

  「第二個願望,我要嘉乃回到我身邊。」

  「……嘉乃不在了。」她啞聲低喃著。

  她說的是真的,那個態度大方自信的唐嘉乃,真的不存在了。

  「家凌也可以。」他笑說,儘管態度有點囂張,但眸底月華一片,完全洩露了他的激動。

  唐家凌定定地看著他,想笑,淚先流。

  「你不要彌補我。」她微微退開,閃避他的碰觸。

  「彌補?」他錯愕。「我為什麼要彌補你?」

  「不是這樣嗎?」她淚如雨下。「我成了你揮不去的夢魘,你一直認為是你害死了我……五年下來,在你心裡,我的存在變成了壓得你喘不過氣的愧疚,不是嗎?」

  段凌桀先是一怔,隨即將她緊緊摟住,不容許她抗拒。

  「……你是這樣看待我們的愛情?」他啞聲問,這一刻才明白,原來藏在她心裡的,不只是自卑和防備,還有不知何時深植的誤解。

  「我不想這麼想,可是我親眼看見你的崩潰!」那一刻,自卑什麼的已經不再重要,她難受的是,自己竟然將他傷得那麼重,重到他把所有罪都往身上背!「你說,如果你活得過下一個十五年,我再問你忘了嘉乃沒有……你根本是用自殘贖罪,你用傷害自己掩飾心底的傷痕,你敢說,這一切都不是我造成的?」

  「不是、不是!」他急吼,雙手捧起她不過巴掌大的小臉。「我說,如果我活得過十五年,你再來問我忘了嘉乃沒有,那是因為我不可能忘了你,因為我是這麼愛你,愛你愛到失心!我每天守著那扇黑暗,不是愧疚更不是自責,而是恨自己保護不了你,可是如果不是愛你,我又怎麼甘心把罪背上?」

  唐家凌呆呆地看著他的烏瞳淡噙殷紅。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不跟我確定?為什麼不跟我坦白身份?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嗎?你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瘋了。」他輕輕貼覆上她的唇,不敢強求,只敢輕點而過,卻已教他感動得無以復加。

  多奢侈,他居然還能擁有她在身旁。

  「……我變了。」她扁起嘴。

  「沒變,還是小老頭性格,為了無聊的事認真到底,竟以為我只是愧疚。」他親吻著她臉上橫陳的淚水。

  「不是的,是我的身體……」

  「我不在乎,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吻上她的頰,他閉眼忍住眸底的熱燙。

  「我連你的骨灰都想擁有,遑論完好無缺的你。」

  「我沒有完好無缺——」

  「總比我夢中的粉身碎骨好上太多。」他張眼,對上她眸底的縉蜷。

  「也差不了太遠……」她笑得苦澀。

  「我知道,我看過,但如果這些傷可以換你回來,再多一點也無所謂。」他的手撫過她不盈一握的腰,摩挲著她的背。

  「你那時嚇到了。」

  「正常人都會嚇到的,不是嗎?」他吻上她的耳垂,撫過她細軟的發。「那是多麼可怕的災難,才會留下那麼深刻的傷痕,就在那一瞬間,我開始懷疑你。」牽著她的手,輕壓到自己的胸口上。「這顆死絕的心,是在那剎那才恢復跳動。我才能感覺到喜怒哀樂,你的存在解開我心中的封印,讓我覺得……我是真的還活著。」

  「……你真的要我?」掌心底下,隔著衣料,感覺到他亂而重的心跳,她忍不住再問。「就算沒有我,你一樣什麼都可以做得很好,你一樣……」

  「嘉乃,」他打斷她未竟的話。「我不是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很好,我玩模型,可是到後來你卻拼得比我還要專業;我學插畫,可是你卻畫得比我還要傳神,能夠捕捉住人物的神韻,真正什麼都可以做得很好的人,是你……所以,你不需要我了?」

  「不是,我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不管你變成什麼模樣,永遠是我最愛的女人,是我靈魂的另一半,也唯有你才能夠約束我,讓我不至於沖得太快,走得太急,還是走偏了,找不到方向……沒有你的這段日子,我被報復心牽著走,直到你回到我的身邊,才能遏止我暴走的恨,你不會想再看到那樣的我,對吧?」

  他動之以情,脅之以愛,說他卑鄙也好,下流也罷,反正要留下心愛的女人,再下三濫的手段,他都不在乎。

  唐嘉乃直睇著他黝黑的眸子。「那麼……是不是往後你不會再想並購宏亞了?」

  皺起濃眉,段凌桀沒料到她會在這當頭提起宏亞的事。「你現在是為了要幫助金在威,才願意回到我身邊?」

  「不是……」她頭痛地看著他,最後決定將這五年來金在威如何幫助她的事仔細說過一遍。「……你說,你這樣算不算是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他撇唇,笑得玩味。

  「如果不是他,也許我就真的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你把他說得很偉大。」這一點,讓他很不快。

  他正在行使壽星的權利,差臨門一腳就準備要將她打包回家,她卻在這當頭提起一個殺風景的男人,「我的救命恩人不偉大嗎?」

  「那我暱?拿了好人卡的我,到底得到了什麼?」他哼了聲。

  唐嘉乃直睇著他半晌,噙著濃濃鼻音說:「當空難發生的那一瞬間,在我腦海中出現的,只有你;當飛機迫降,開始衝撞樹林時,飛機內是不絕於耳的慘叫聲,但我只聽得見你和我一起唱著「約定」。」

  不願她再回想那可怕的一瞬間,段凌桀緊緊將她攬住,不讓半點恐懼侵染。

  「當飛機停止衝撞時,黑暗籠罩,我的眼前開始出現從小到大的畫面,像是幻燈片迅速換片,而每一段回憶裡,都有你為伴。」她的世界很小,光是他就佔了她所有人生。

  埋首在他的肩頭,她深吸口氣,鼓起最大的勇氣說:「老大,如果這破爛身子你還想要的話,就送給你吧,不過我先警告你,一旦拆閱,概不退還。」

  段凌桀不留半點縫隙地將她摟緊,低啞笑開。「放心吧,一旦拆閱,我一定會從頭到尾看個仔仔細細,就像我買漫畫,不看到書爛,看到讓我覺得值回票價,我絕不甘心,而且你知道的,會讓我動手買回家的任何東西,全都是我要珍藏一輩子的。」

  「你自已說的喔,不准後悔。」她勾笑警告,淚水卻滾落他的肩頭。

  段凌桀想了下,決定找個方法讓她知道,他絕對沒有後悔的機會,於是——

  「第三個願望——」他附在她的耳邊低喃。

  她怔了下,羞紅飛上嫩頰。「你確定?」

  「當然。」他笑啄她的唇,烏瞳直勾勾地瞅著她。「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嗎?」

  「……嗯。」

  ☆☆☆    ☆☆☆

  二樓臥房,冷氣無聲吹拂,光亮的空間裡不見半道人影,卻聽見房內浴室傳來嬉鬧聲……

  「把燈關掉啦!」唐嘉乃大吼,根本管不了喉頭吼得發痛。

  「唐小姐,是誰說我還想要就要送給我的?既然我要看「我的」東西,你遮什麼?」

  「斷一截!」

  「斷兩截都無所謂。」他硬是快手將她扒得一乾二淨,就在視線觸及她的眼時,發覺她的淚水蓄勢待發,趕緊抱著她窩進浴缸裡。「唉,我們又不是沒一起洗過澡,你要是太反抗,我會覺得自己太邪惡。」

  感覺他不太像是她的男人,反倒是要輕薄她的淫賊,讓他覺得不太舒服。

  「你……」她垂著眼,不敢看向坐在身後的他。「我的身體不好看……」

  「我想也是啦,畢竟背面跟正面看起來好像都差不多。」

  「喂!」她回頭,咬牙瞪他。

  「總算回頭啦?」他笑著看她快要噴火的眼。「對嘛,我的嘉乃骨子裡是藏了點潑辣,要是太百依百順,會讓我不習慣。」

  「我哪有?」她扁嘴。「我都不想講你了,你還敢嫌我?」

  「我哪有嫌你?怎會嫌你?」他雙臂悄悄環過她身前,逼迫她貼上自己的胸膛。「你感覺不到我迫不及待想吃了你嗎?就像你十八歲那年,你爸媽一上飛機走人,我就馬上把你吃了。」

  段式愛情,先下手為強,吃了就對了!

  「你……」粉嫩的秀顏微微泛著誘人紅暈,分不清是被他氣的,還是被逗得害羞。然而她頓了下,小臉又顯黯淡。「可是……打從空難之後,我的生理期都沒來過,我怕我可能……」

  「太棒了!這下子我總算可以試試所謂零距離的接觸到底是什麼滋味。」當初為了保護她,他努力地等她長大,不讓自己成為摧殘幼苗的惡人,直到終有機會嘗試初體驗,他當然是全副武裝上場,不讓她因為計劃外的產品而中斷求學路。

  他吻上她爬滿傷痕的頸項,口吻雲淡風輕,還帶點刻意逗她的戲謔,背對著他的女人,自然瞧不見他眸底的不捨,每吻過一寸肌膚,彷彿便感受那股撕開肉體的痛楚。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啦!」她氣呼呼的嬌斥。

  總是這樣,正經話講不上幾句,他就可以逗得她又氣又笑。

  她是真的擔心自己的身體,也許她已經沒有懷孕的機會,她真的很怕段家斷後。

  雖然醫生跟她說過,歷經災難或者大量出血、身體暴瘦的狀態下,身體會衍生一股自衛機制,不浪費體內半滴血,所以可能是因為身體還在調適狀態中而暫停生理期,等他日她的身體調養好,一切都會正常也不一定。

  說是這麼說,可是她已經靜養了兩年多,還是不見「她」拜訪,讓她更覺得配不上他。

  「不然你希望我怎樣?」他輕輕啃上她圓潤的耳垂。「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怎樣的人,現在嫌棄太晚了。」

  「可是你真的不擔心嗎?」她回頭,細眉都快打結了。

  段凌桀不禁失笑。

  「你笑什麼?」

  「真開心你為我想那麼遠。」他輕啄她的唇。「可是,在現階段裡,只要能夠擁有你就夠了。只要你心裡有任何事都記得和我分享,就夠了。」

  勾彎唇角,唐嘉乃學他壞心眼的眼神。「啊啊,就說嘛,明明就是你愛慘了我,卻老愛說是我愛慘了你。段先生,可憐你今生真的要栽在我手裡了。」她一臉勉強接收的表情。

  「是啊,我好可憐,就等你實現我第三個願望。」說著,環握在她腰上的雙手開始作亂,上下遊走。

  「……我沒說今晚兌現吧?」她身體一僵。

  「是誰說要祝福我幸福開心的?麻煩請身體力行。」厚實的大手趁她不備,覆上她小巧的渾圓。「糟,真的縮水了。」

  「……」唐嘉乃瞇緊水眸,發狠地瞪他。

  「太瘦了,從明天開始,進行增重計劃。」另一隻手也開始不安份地探索著,來到她扁瘦的臀。「天,你連最大的優點都不見了!」他連歎數聲,像是扼腕極了。

  「……」如果視線能殺人,她想這個臭男人應該死了N次了。

  不過,看在他沒嫌棄傷痕,只嫌棄太瘦的份上,她勉強原諒他。

  只是——

  「天啊……」

  「又怎麼了?」她沒好氣地捏他。「麻煩一次嫌棄完,不要像是擠牙膏一樣,一次一次慢慢地羞辱我!」

  「不是,我只是在想,我不知道是怎麼了,怎麼對這樣的身體還是異常的「性」致勃勃。」他將她再摟近一點,讓她清楚感受他早已昂首的灼熱。

  唐嘉乃完全無言以對,不知該開心自己對他依舊魅力無邊,還是氣他那張天殺的賤嘴。但到最後,所有掙扎全化為低啞的笑。

  她回身,環抱住他的頸項,愛嬌地在他頸間蹭著,身體有意無意地撫過他烙鐵般的灼熱。

  稍稍折磨他一下,應該沒關係吧?她壞心的想。

  然而下一秒,他卻突地將她一把抱出浴缸,濺出一大灘水。

  「你幹麼?」

  「還問我幹麼?」他快速將她的身子擦乾,將她抱到沁涼的房間,往床上一拋,自己也壓了上去,兩具赤裸的身體緊密貼覆。

  「你放心,我都懂的,只要你一個眼神,我就知道你想做什麼。」他飽含慾念的眸子直睇著她。

  唐嘉乃沒有呆太久,只因他的唇已吻上她粉嫩的蓓蕾。

  「等等,我不是那個意思!」她又羞又氣的扯著他的發,卻阻止不了他的衝動。

  「我懂。」大手也沒閒著,溜下她不盈一握的纖腰,直往柔軟的花核而去。

  「以往只要你抱我,就是你想要我,對吧?」

  「才不是,你不要——」

  電流隨著他的指尖落下,她倒抽口氣,下意識地想縮起雙腿,卻被他壓得死緊,完全不得動彈。

  這人根本就是滿嘴不負責任的歪理,胡亂曲解她每個動作之下的含義嘛!

  然而,闊別五年的碰觸,讓她異常敏感,忍不住因他的每個撫觸而泛起酥麻,不禁蜷縮起腳趾,直到難耐的騷動堆疊得教她忘情嬌吟出口,他才停下動作,愛憐地親吻她的頰。

  「你這個壞蛋!」她氣息紊亂地嬌嗔。

  「瞧你多厲害,讓我這個壞蛋栽在你手裡。」他撐起身,仔細看過她身體每道傷痕。

  「不要看。」她想遮掩,他卻不給機會,擒住她的雙手。

  「讓我看嘛,看看我的老婆是多麼勇敢地為了我逃離死神。」

  每一道傷痕都證明著她的愛、她的勇敢。

  「誰是你老婆?」她乾脆閉上眼,忍著羞意,讓他看個過癮。

  「被我吃干抹淨了這麼多年還不打算當我老婆,你不會覺得很虧本?」

  「怪論調!」她笑,早已習慣他不平凡的邏輯。

  「你的增胖計劃必須要加快腳步才行,要不然你穿不上那件婚紗,怎麼跟我結婚?」

  「婚禮?」

  「拋下我五年,你也差不多該負責了吧?」

  「要是我穿不了那件婚紗怎麼辦?」她笑瞇水眸。

  「放心,我很會養豬的。」

  「說到這個,我突然發現我以前很胖!」她忍不住控訴。「我還以為自己身材很好,現在才發現以前我根本胖得像隻豬!」

  「像豬有什麼不好?才不會有人跟我搶。」

  唐嘉乃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泯滅人性到這種地步,竟然惡意破壞她的美麗,只為了不讓閒雜人等靠近。

  「不用一臉後悔,我告訴你,一切都來不及了,因為今生今世,你已經注定是我的人,哪裡都別想去。」

  聞言,唐嘉乃動容地瞅著他,主動拉下他,吻上他的唇。

  原本只打算輕點即止,可他卻沒打算輕易放過她,靈巧的舌鑽入她的口中,挑誘著她的回應,吮吻她甜軟的舌端,滑過她的齒列,輕嘗重吮,吻得她氣息微亂。

  身體早已因為他發燙的體溫而敏感激動著,等待與他合而為一,然而,他卻始終按兵不動,唐嘉乃不禁疑惑。

  「你不想要?」一吻方休,她喘息著低問。

  是不是因為她的身體讓他倒足胃口了?

  段凌桀定定地看著她,沙啞道:「我懷疑你承不承受得了。」她太纖瘦,瘦到彷彿被他緊緊一抱就會化為一掊沙,粉碎在他眼前。

  她有她的恐懼,卻不會明白他的。

  有時,他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那次昏倒之後就一直深陷在夢中,又或者是在她空難之後,他一直作著自己編織的夢,痛苦的折磨自己,用最逼真的夢戕害自己,其實眼前的一切全都是虛幻的,是他假想的……

  「你的身體還是這麼漂亮,不公平。」突地,小手在他胸膛上興風作浪。

  段凌桀回神,看她難得主動地碰觸自己,望著她緋紅的小臉,感覺小手在他胸膛上圈畫,彷彿她已看穿了他的恐懼,正身體力行地為他排除。

  他唇微撇,戲謔的笑開。

  「明天我自劃幾刀,弄個比你還壯觀的疤痕,你覺得怎樣?」他悶哼,享受她刻意的挑逗。

  「神經,不允許你破壞這麼漂亮的身體!」她的雙手沿著刀鑿似的胸口往下。

  「反觀我,我的身體已經很不一樣了……」

  「讓我看看到底是哪裡不一樣!」脹得發痛的灼熱緩緩埋入她潮濕緊窒的體內,教他攬緊濃眉。

  唐嘉乃閉上眼,適應著他的存在。感覺他緩慢地進入,直到極限,抵住不動。

  「感覺真的很不一樣。」他粗嗄低哺。

  她羞赧欲死地往他肩頭一咬。「你一定要欺負我到這種地步嗎?」

  「非常好。」他很大方地給予讚美。

  「你!」

  「嘉乃,謝謝你回到我身邊。」

  「是啊,你該好好謝謝我選擇回到你身邊,讓你繼續欺負。」她佯怒瞪他。

  「千萬別這麼說,我知道你還滿喜歡我欺負你的。」

  「你!」啊啊,他做什麼她都跟著學,每樣都勝過他幾分,怎麼他的嘴賤她就是學不會?

  「別難過,這是個人資質不同,不會就算了,我會充份發揮到淋漓盡致。」就是這份默契,讓他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不用再發揮。」已經很夠了。「千萬別發揮過頭,逼急了我——」

  恐嚇的話還未出口,他已深沉的律動起來,她不禁微弓起身,承迎著他的火熱,兩人契合得像是原本就該如此存在。

  她為此深深感動,然而沒多久——

  「夠了吧?」她開始氣喘吁吁地求饒。

  「不夠,你欠我五年。」

  一陣嬌吟和粗吼後,時間滴滴答答的又過去了,唐嘉乃無以承受地再次求饒。

  「可以了吧?」

  「不行,還有五年的利息。」

  「我快要碎掉了。」

  「放心,我會把你拼好。」他再接再厲,開啟今晚第N次的拆禮物的活動。

  救命啊!唐嘉乃無聲地求救,可沒多久,她就連無聲求救的力氣都沒有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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