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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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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練霓彩 -【一見鍾月(三千閣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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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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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1:00: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百姓人家的耳中,有關於方師傅的傳言總是迅速的流通。
  
  例如那冬日薄雪的午後,鏡照河上美麗多金的名妓月映站在甲板上,親手扶過方師傅上畫舫,兩個人手挽著手,神態親密的說著貼己話。
  
  再例如,百染布莊的許大掌櫃前往方記錢莊,從伺候的奴僕口中傳出,方師傅與許府的二小姐於午間私會,未時幾乎過了一半才見方師傅出現,而之後二小姐出現在人前時,一臉略有疲倦的嬌色——真是令人玩味。
  
  有好事者下賭,「方師傅鐵定是摘下許二小姐這朵鮮花了!」
  
  但也有受過方少行教導的學生堅信方師傅的正直與遲鈍,回嗆說:「那兩個人絕對沒有先辦事、後補禮儀的不良行為!」
  
  兩派人馬爭相不下,然而畢竟相處的時間太過長久,而許府內見過二小姐的奴僕又發誓說,當天有見到「二小姐含羞帶怯的去赴會」,連二小姐的貼身侍女都說「兩人在偏院私會」,這還是「方師傅自己提出來的邀約」。
  
  輿論的風向以著「方師傅將許府二小姐怎麼了」的方向慢慢傾倒,而方師傅果斷辭去許府教職,隨後許大掌櫃就帶著厚禮前往方記錢莊,面見方師傅的雙親一事,更是加劇了眾人言談的變化。
  
  但是見到名妓月映與方師傅在鏡照河中,畫航之上相會的畫面的民眾們,又不願放棄對十二金釵月映的支持。
  
  於是賭盤從「方師傅到底有沒有與許二小姐這樣那樣」的題目,變「方師傅究竟會落入三千閣手中,還是百染布莊手中」呢?
  
  每一天的賠率都在翻轉,民眾的情緒被挑得極高,畢竟方師傅是民間百姓的偶像與老師,而名妓月映是眾人心中的多金女神,但是百染布莊的許二小姐出身清白,又與方師傅獨處過這麼曖昧的一段時間,這樣的三個人、這樣的兩大女子名聲,簡直是炒作謠言、掀翻八卦的好題材。
  
  民間運動如火如荼,身為當事者的三個人卻渾然不覺。
  
  方記錢莊之中,兩個弟弟和父母聚在書房裡開討論會議,特意排除了身為當事者的方少行,他們嚴肅的商談起他的婚事。
  
  「許掌櫃已經來問下聘的日子,真的要把許二小姐娶進門嗎?」方家三少困惑的問著二哥。
  
  「但是大哥看起來沒有和許二小姐走得太近的風聲。」方家二少沉吟。
  
  「少行還有沒有和那個儒生碰面?」方家娘親忍不住問了無關的話題。受到兩個兒子小小的白眼。
  
  「孩子的娘,他們這個月見過面了,要等下個月啊。」方家爹親體貼的回答老婆問話。
  
  兩個几子不禁歎口氣。
  
  「爹,現在重要的是,大哥到底要娶誰?」三少提醒老爹。
  
  方家爹親略微猶豫。「那個月姑娘的名字……你們不覺得耳熟嗎?」
  
  「十二金釵的名字,哪個不耳熟?」出入花街、熟悉三千閣的二少不以為然,視若平常。
  
  三少卻撓撓耳朵,「是好像在哪裡聽過。」
  
  「與少行相會在茶樓的那個儒生,是不是叫作『月映』啊?」方家娘親回憶著,想起大兒子曾經提過一兩次的名字。
  
  方家爹親輕一擊掌。「對啊!就叫作月映。」
  
  「聽起來跟『月映』真像,只差一個字而已。」三少乾笑,笑了幾聲卻發現沒有人應和他,只好閉起嘴。
  
  二少臉色變幻,拚命回想他出入蘭止翠廂房時,有沒有在長廊上偶見過月映的印象?
  
  「她大多是一身澄金衣裙……」他勉強提出一項,努力回想客人的言談。
  
  「聽說她積攢很多私房錢,挑剔寶物的眼光也很高,投資買賣幾乎沒有失敗。有些富商私底下叫她『多金娘娘』但我不記得聽過傳言說她會扮男裝出遊啊?」二少充滿懷疑。
  
  「我的客人說過,十二金釵每個月都有兩天的假。她們可以任意出閣遊玩,不必受限在花街牌坊裡。」三少反駁二哥的話。
  
  「這倒是沒有錯……」也曾在蘭止翠放假時,和她約在外頭逛廟會的二少認同的點點頭,「但也沒聽說過她以男裝出遊。」
  
  「二哥不能去問蘭姑娘嗎?」三少詢問他的意見。
  
  「要問就只能直接去問月姑娘,十二金釵很保護彼此,套不出什麼隱私話題。」二少有點苦惱的回答。
  
  「風塵女子憑什麼進我方家門?」方家爹親皺起眉。
  
  方家兩個兒子聞言沉默,互相打著眼色交談。
  
  「但是,少行到底喜歡哪個?」方家娘親慎重的問了。
  
  「喜歡哪個是他來選的嗎?」方家爹親很硬派,「他是方家長子,平常也沒什麼貢獻,要說結姻緣的親家,有五十年歷史的百染布莊當然比一個青樓女子來的好。」
  
  「月姑娘可是十二金釵。」二少不服氣了,「多少富商都經由她那裡接引見面,我的第一筆生意是她促戍的,人面廣闊、精明頭腦,哪裡不好?」
  
  「做妾可以,做正妻不行。」方家爹親稍稍讓步,「少行要娶的話,兩個都娶進來也可以,但是許家二小姐一定要是正房。」
  
  「怎麼可能兩個都娶!」三少嘟嚷著,「大哥最討厭三妻四妾,他都說他這輩子只娶一個女人。」
  
  「結親當然要奉父母之命,這個家還輪不到他來作主!」方家爹親強硬起來,「就娶許二小姐。去選個好日子下聘!」
  
  方家兩個兒子都傻了眼,怎麼討論討論到了後來卻走了調,大哥這下子等於被逼婚啊。要是一場誤會的話,那大哥娶不娶呢?
  
  他們齊齊看向一旁的方家娘親,以眼神求救。
  
  「老爺。」方家娘親奉上茶水,「先緩一緩嘛。這些都是街坊傳言,說不定少行根本不知道這麼一回事呢,倉卒下聘的話,被逼著娶妻的少行還不埋怨你啊。」
  
  「埋怨什麼?我是他爹!」強調父權至上的方家爹親堅持己見。
  
  方家娘親慢悠悠的說:「老爺,少行那孩子就和你一個樣子,父子兩個脾氣都倔。你想想,要是冤枉了少行怎麼辦?那個許掌櫃可是隻老狐狸,他把女兒嫁過來,等將來我兩個去了,這方記錢莊還不被哄勸著分家啊?」
  
  一提到跟生意有關的隱患,方家爹親就清醒過來了。
  
  說得是啊,那畢竟是許大掌櫃的女兒,說不準和她老爹一個樣子的心機狡猾,嫁過來不打緊,要是少行被她枕頭風吹啊吹的,吹出一個等兩個長輩仙逝,三個兄弟鬧到要分家,他們這方記錢莊還能存在嗎?打了個冷顫,方家爹親決定收回魯莽下聘的命令。
  
  方家兩個兒子默默的用崇敬的眼光膜拜他們英明神武的娘親。她喝口熱茶。「雖然說是少行要娶妻,也得娶一個他看中眼的。不過這青樓女子嫁進來做正房也的確不好,要做正室的,還是要身家清白的閨女才是。」她瞥了眼兩個兒子,「曉得嗎?」
  
  方家兩兄弟默默相覷,只能用最微弱的聲音來作為消極的反抗,「曉得。」
  
  在許府內部積極準備親事,方家則採取按兵不動策略,而民間賭盤開得熱火朝天、熱鬧滾滾之際,三千閣內則是分毫動靜都沒有。
  
  三千閣主下令將此事封鎖消息,半點也不許讓月映知曉。
  
  身為姐妹淘的冬舒戀看著渾然不知這滿城風聲耳語,還能以著平常心送往迎來,與客人談笑風生的月映,她心裡隱隱作疼。
  
  若要等到下個月他們兩人在茶樓相會,才讓月映知道這件事,她哪裡還會不受傷害啊!  
  
  藉著和小王爺出遊的機會,冬舒戀讓人找來了方少行,就坐在鏡照河畔的茶樓上會面。以一卷薄簾隔著眾人好奇視線,冬舒戀在小王爺捧醋狂飲的隱忍命令之下,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審問方少行。
  
  一入座,冬舒戀就直奔正題。
  
  「方公子,坊間傳言您要娶許二小姐為妻,是也不是?」
  
  方少行聞言驚愣,立刻猛力搖頭。
  
  冬舒戀被他立即的反應逗笑了,那種拚命的架式真的很可憐。心頭一鬆,她就慢條斯理的問起話來了,「可是,許府內傳出來說,你不僅和二小姐私會,還獨處了半個時辰之久,許二小姐的清白……」
  
  「在下沒有碰她。」方少行否認。「她有個小婢跟著,可以作證的。」
  
  「那貼身的小婢女說是你邀請許二小姐私會的。」
  
  「不是,是許二小姐要見在下,但在下急著到偏院去,才會和許二小姐在偏院見到面。」
  
  「偏院?」冬舒戀一愣。「哪個偏院?」
  
  「許府內那個自盡的琴師所住的偏院。」方少行老實答道。
  
  冬舒戀怔怔著,「你打探那個做什麼?想查證月映的出身嗎?」
  
  「說查證就太嚴厲了……」方少行看著她來勢洶洶的高昂鬥志,為了能留著一條命見到月映,他決定要謹慎再謹慎的答話,「她很久以前曾經提過這件事,但我的印象也模糊了,後來又聽到許二小姐提起此事,我才想去那偏院看看的。據許二小姐所說,那位投井的琴師並沒有被打撈起來。」他緩聲說。
  
  冬舒戀蹙起細緻的眉,「沒有讓死者入土為安……居然沒有嗎?」
  
  「聽許二小姐的敘述,是沒有的。我看到許府用木板及大石壓住井口,那間偏院也是荒廢了。」
  
  「方公子,你想拿映怎麼辦呢?」冬舒戀望著他,輕聲問道。
  
  「在下欲迎她為妻。」方少行正色道。
  
  冬舒戀靜靜看他。「令尊令堂恐怕不會同意。」
  
  「我會確實溝通。」
  
  「方公子,你若能和映有個結果……不是明媒正娶讓她從三千閣出嫁,就是徹底斷絕關係,再不見面。」
  
  她平淡的陳述了他兩個極端的未來。
  
  方少行靜靜聽著。
  
  「映是妾室所出,她很清楚那種被正妻打壓的痛苦。她不可能讓自己、讓自己的兒女再嘗到自己曾經所受的苦。」她望著他,「方公子若娶了妻,映就再也不會見你。」
  
  「在下若要娶妻,唯有映能入我方家門。」
  
  她笑了笑,「還請方公子莫忘此言。」
  
  方少行略一猶豫,問了:「映她……她怎麼入得三千閣?」
  
  「這種問題你該去問映。」冬舒戀從袖中取出一隻帕子,攤了開來,就見裡頭躺著一隻澄金耳飾。淡淡銀邊,勾尖處懸著一粒粉紅珍珍,一彎金月輕巧玲,迎風清鳴。「把這帶在身上。」
  
  「這是……」他困惑,「這是映的耳飾。」
  
  「閣主也曉得那些傳言了,下令不許你進三千閣。下個月,說不定映沒辦法去見你。」冬舒戀把耳飾交到他手上,「這是閣主在映初入閣的時候給她的東西,映對這耳飾許過願的,你可要好好運用。」
  
  她給了提示,但方少行卻聽得一頭霧水。
  
  還要再問,等得不耐煩的小王爺就一把掀了薄簾,親自進來擄走美人。
  
  方少行苦笑。
  
  小王爺看不下去他的慢吞吞。「十二金釵個個都不是普通的女人,用一般的手段是娶不走的,拿出你男人的氣魄來,讓月丫頭知道你是值得的。放手去做,本王爺給你當靠山!」
  
  「感謝王爺金言。」方少行深深低頭。
  
  回到家中,方少行立刻找上雙親。而兩個弟弟見大哥神態堅決,心裡大感不妙,連忙跟在後面也溜進廳裡去。
  
  沒有拐彎抹角的方家長子,一開口就是要親的事。
  
  方家娘親瞧著大兒子太過平靜的神色,心裡明白他選擇的還是兩老都不樂見的人選。
  
  她搶在他開口之前,就慢悠悠的切入一句:「若是明媒正娶,當是身家清白的女子。」
  
  兩個弟弟跟在後面,一聽見這句簡直是拍板定案的話,當下心頭一驚,深怕倔強固執的大哥會氣昏頭,而採取強硬的玉石俱焚方式。
  
  但方少行沒有。他手裡輕輕捏著什麼,微有摩挲,動作溫柔而鎮定。
  
  「爹這輩子都沒有娶妾呢,娘。」他投過柔和的視線,語氣平和,「兒子一直認為,娶妻當是專情唯一,不應三心二意,多房妾室。」
  
  「你的想法很好。」方家娘親點頭認同,「但是迎入一名青樓女子為正妻,會叫外人笑話我方家。」
  
  「怎麼會是笑話呢?」方少行微微一笑,「三千閣十二金釵,名滿天下的月映,多少高官富商搶著要娶,她誰也不要,獨獨挑中了我。方家若能迎入一代名妓,自當為一段佳話,這是好事呢,娘。」
  
  「你這孩子也變得會說話了。」方家娘親嘉許的微笑,但還是搖了搖頭,「那個姑娘艷名太盛,娶她進門,將招來多少禍端你可曉得?我方家可拼不過那些位高權重的官。」
  
  「嫁出閣的十二金釵,沒有人敢動的。」方少行沒有任何動搖。「小王爺親口許諾,由他來當主婚人。」
  
  此話一出,連一向神定氣閒的方家娘親都氣息一窒。「小王爺?」
  
  「是。」方少行從容應對,「軍中戒慎恐懼的那位『殺生王爺』。」
  
  方家娘親略鎮心神。「他也是那位姑娘的恩客?」
  
  「不是,但十二金釵情同姐妹,小王爺既然鍾情於其中一位姑娘,自然連同其他姐妹在內,都一併偏袒了。」方少行輕笑。
  
  「照你這麼說,你是定要那姑娘了?」
  
  「是。」
  
  「這一下聘,可沒得更換了?」
  
  「此心不改。」方少行說得沉定,方家娘親問得深刻,而一旁觀戰的方家爹親眼見老婆要落敗了,連忙跳出來攔阻。
  
  「許家那位二小姐身家清白、知書達禮,哪裡不好了?你非要迎一個青樓女人回來當正妻?爹就讓你娶,你給我兩個一併娶回來!」
  
  「爹,兒子只想娶一個。」他明確表示。
  
  「那就娶許家二小姐。」老爹也分毫不讓。
  
  「許二小姐並非兒子心儀之人。」他很遺憾。
  
  「日久生情,現在不喜歡,不保證以後也不喜歡啊。」老爹堅持。
  
  「但兒子很確定絕對不會心儀許二小姐。」方少行笑起來。
  
  方家爹親瞪著他,「總之,你的正妻絕對要是身家清白的女子。那個什麼金釵的,你要娶可以,只能當妾!」
  
  「映是好姑娘,當妾太委屈她了。」
  
  「娶她當正妻,我方家的名聲就不委屈嗎?」老爹氣勢高昂。
  
  方少行平和以對,「兒子想終生相對,白首偕老的,唯有映。是因為她,兒子才曉得世事真實,而不是埋首於書本之中。也是為了她,兒子才有勇氣站在這裡,為了她來請求您為兒子下聘。正因為愛著她,才不能讓她當妾。」
  
  他朝父親深深一揖。「請爹准許兒子娶她為妻。」
  
  「若爹就是不准呢?」老爹落不下面子,硬著氣逼問。
  
  他一臉沉靜,八風不動,「兒子願意終身不娶。」
  
  方家爹親氣壞了,「反了……反了你!為了一個青樓女人你要終生不娶?她是給你灌了什麼迷湯?」
  
  「這是我的個人意志,沒有誰來驅使的。」方少行始終鎮定平和。
  
  「你說清楚!」方家老爹拿手指他,「那個每個月在茶樓和你見面的,是不是就是那個青樓女人?」
  
  「是,也可以說不是。」
  
  「什麼是或不是,你少給我打迷糊仗!」
  
  「兒子不敢。當日與她相遇,確實是碰巧的。那時牌樓上在拋繡球,兒子被擠入人群之中,才意外與身著儒裝的她相遇。映從來不曾提過她的身份,我們約定只是見面,閒聊一下午,從未有所逾矩。」
  
  「不是她來勾引你嗎?」老爹不放棄的逼問。
  
  「不是。」方少行誠實回答:「是兒子去勾引她,要求她定下一月一會的約定。映初時還不願意,是兒子糾纏過去的。」
  
  方家爹親氣息一窒,準備要罵女方的話一下子噎在喉間吐不出去。
  
  在後頭聽著的兩個弟弟也驚訝得張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方家娘親露出一臉意外。
  
  他們這個木訥呆板的兒子\大哥,居然也會糾纏、也會勾引人?
  
  真是個驚人的消息。
  
  廳上一時間沉默得連掉針都聽得見其清脆聲響。
  
  方少行等了片刻,沒人開口,於是他自力救濟。
  
  「那時候在牌樓上拋繡球的,正是許二小姐。她似乎是想讓兒子接到繡球,以迎娶她過門。」又一個驚人的消息從他口中迸出,驚得廳上眾人寒毛直豎。「許二小姐一片情深,可惜兒子無法接受,必須婉拒,也要請爹娘體諒。」
  
  良久,有一個聲音吞吞吐吐的響起——
  
  「拋繡球的牌樓……該不會是那座鏡照牌樓吧?」
  
  方少行回頭瞧了一眼二弟。「正是,有什麼問題嗎?」
  
  「那座牌樓有一些很邪門的傳奇故事。」方家二少略微砸,「許二小姐膽量真大,居然敢在那裡拋繡球。」
  
  方家三少才不管那些傳說邪不邪門,他只想知道繡球的下落。「大哥,那繡球是不是真的落水了?」許家二小姐既沒出嫁,就代表繡球沒人接到,但是不是真的和傳說的一樣,繡球會洎動落水去?
  
  「確實落河了,而且是不偏不倚的掉在河中央,想撿也撿不回來。」方少行誠實答道,令聽著的兩個弟弟倒抽口氣。
  
  「真是太邪門了。」方家二少搖著頭。
  
  「拋繡球啊……」方家三少突發奇想,胡鬧般的開口玩笑:「乾脆讓大哥去拋繡球好了,反正那牌樓又沒有規定得是女人才能上去。」
  
  方家爹親聞言大罵三子:「混小子!你想丟光方家的臉面嗎?」
  
  「哪有男人丟繡球的?你小子好玩也要有個限度。」方家二少也罵。
  
  被開玩笑的方少行卻悶聲不吭。
  
  方家娘親瞪著大兒子一臉認真的沉思,不禁頭皮發麻。「少行,別跟著你三弟胡鬧!」
  
  此話一出,廳上眾人都瞪向了中間的方少行。他一臉嚴肅鄭重。
  
  方家三少在這一瞬間後悔萬分自己的胡話。
  
  「這確實是個好方法。」方少行慢慢的,平靜的,慎重的抬起頭,面向雙親道:「鏡照牌樓的繡球,只會落到姻緣相系的人手裡。就讓映和許二小姐來接繡球吧。」
  
  方家爹親被兒子的驚人發言嚇傻了,滿眼茫然的問:「要是繡球落到許家二小姐手裡呢?」
  
  「兒子相信鏡照牌樓的傳說。」方少行很篤定,「繡球會到映手裡。」
  
  「要是沒有呢?」方家娘親問著大兒子明確回答。
  
  方少行定定的注視娘親。「繡球如果落到許二小姐手裡,兒子就娶她。若是繡球落河,兒子願意終生不娶。但若繡球在映手裡,還請爹娘同意兒子的婚事。兒子要明媒正娶。」他朝雙親深深俯首。
  
  一雙爹娘見他執著至此,又有小王爺做他後盾,搭上這麼一個荒唐的擇妻方法……方家娘親往後一靠椅背,放棄勸說了。方家爹親覺得力氣盡失,整個人還陷在震驚裡。方家兩個弟弟則肩碰肩的聚在一起,開始轉化這件家事為公事,商量著該怎麼樣宣傳這件事,並且從中獲得利益。
  
  由一個大男人登上牌樓,拋繡球決定妻子人選!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拿來大肆發揮的好素材啊!  
  
  方家二少聽見了錢幣滾滾而來的美妙音色。
  
  方家三少則開始規畫該怎麼獨佔周邊地利,擺放他大江南北搜刮而來的古玩珍品、頂級文具,並且在心中選起了要送給小王爺的禮品。
  
  一場將席捲長安城的盛大親事,並且開創日後男子亦能登上鏡照牌樓以繡球擇妻的先例,就這樣初具雛形的產生了。
  
  無法預見未來的方少行並沒有想過自己與月映的這段姻緣竟將為傳奇,此刻,他只是深深的,思念起月映。
  
  他手心裡握著她那只彎月耳飾,小巧的粉紅珍珠貼在他無名指根處,連接著心臟的血脈。
  
  鼓動著。
  
  每一個輕微起伏,都是一次深遠的思念。
  
  ……我想見你,映。
  
  無比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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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1:00: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在方家長子要上鏡照牌樓拋繡球的消息傳開來之前,許家二小姐已經先一步來到三千閣一一以著即將出嫁的新娘姿態。
  
  她在午後時分來到閣前,大門深鎖,花街裡一片沉靜。
  
  使個眼色,那貼身的小婢女就乖順的前敲響銅把,咚咚咚的低沉聲音擴散在裡間,睡眼惺忪的雛兒一邊打呵欠,一邊從房內走出。
  
  「是什麼人這麼早來啊……」雛兒想睡得不得了,眼淚掛在眼角。
  
  開了道小窗縫,她瞧著外頭的來客。一大一小的女人,身後再跟著兩個高大漢子充作護衛。瞧那由小婢撐著紙傘站在冬陽底下,衣著精緻,看得出來是用心打扮過的富家小姐。
  
  那小姐氣勢高昂,據經驗研判像是來砸場子的。
  
  雛兒仔細的回想昨夜裡留宿在十二金釵房裡的恩客們,哪個有妻室或未婚妻的?這像是家中女眷來討人的架式。
  
  但昨夜留宿的只有三個黑道的頭子,他們各自的妻妾也沒有這麼不識相在這個時辰來討人的,門外的這位小姐到底是什麼來頭?
  
  漸漸清醒起來,開始心懷戒備的雛兒瞇細眼睛,整頓一下面容髮飾。
  
  她拉開小窗。「日安。小姐來三千閣,有什麼事嗎?」
  
  許二小姐循著聲音來源看去,發現是偏門上的小窗打開來,那裡頭露出一張稚氣的少女臉孔,說話輕柔,眉眼處都有微笑。
  
  第一眼就令人心生好感的氣質。
  
  她瞪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笨手笨腳的蠢丑婢女,心想等會兒就施個恩,把這小女娃買下來好了,找個聰明伶俐點的伺候人,也比手邊這個事不足、盡惹她生氣的笨婢女來得好。
  
  「奴家是百染布莊的二小姐,今日來見月姑娘的。」
  
  那雛兒心裡一怔,臉上倒不顯露分毫。「小姐來尋月姊姊?這個時辰,閣裡都還在休息呢。小姐和月姊姊約定什麼時間?」
  
  「沒有約。」許二小姐心裡不以為然,不過一間妓閣而已,擺什麼架子?有人要見就該連滾帶爬的出來迎接啊!她抿了抿唇,笑容只剩下嘴角的弧而已。「怎麼,當姊姊要見妹妹,也要先約嗎?」
  
  她把鄙視不已的姊妹關係拿出來當借口,心裡厭惡至極,但按輩分來說她是姊姊,這種不落在下風的身份也很適合今天來示威的她。
  
  門內的雛兒聽聞是月映的姊姊找上門來了,眉梢不禁一挑。她婉言請外頭一行人「稍待片刻」,隨後關上小窗,提著裙擺往閣主的廂房奔去了。
  
  無論來訪的客人說的話是真還是假,既然自稱是家眷找上門來,這樣的事情一定得讓閣主知情才好。
  
  臨到天明才睡去的閣主出現在雛兒面前時,卻是非常清醒。在聽完了雛兒的報告之後,閣主只是略一揮手,要她通知月映這件消息。
  
  「只要奉茶水即可,不要做多餘的事。」
  
  雛兒領命而去。
  
  閣主倚著房門,那未施脂粉卻越發晶瑩白皙的臉龐上,漠然著一片空白。她一言不發,沉默著。
  
  報訊的雛兒候在月映房門前,向她傳達閣主的指示,並且告知她來訪者的身份。
  
  月映猶有睡意的臉孔在聽見來者自稱是她姊姊之後,非常徹底的清醒了。她先是蹙起眉心,復又抿起唇,那潭水般的眼裡星光忽隱忽現,最後她乍然勾起一個微笑,向報訊的雛兒輕聲道謝,然後從容的掩上房門,喚來伺候人為她梳洗裝扮。
  
  在雛兒為許二小姐一行四人打開偏門,迎他們入大廳,並奉上熱茶之後,就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偌大的一個三千閣,除了他們四人以外,竟沒有一點人聲,安靜到一種詭異的地步。
  
  膽子特別小的貼身婢女一步也不敢動,緊挨著自己小姐伺候。而坐在唯一一張椅上的許二小姐感染到小婢的緊張,也忍不住戒備起朵。倒是身後那兩個漢子眼珠子亂轉,對這富有盛名的三千閣相當感興趣。
  
  這樣的一間頂尖青樓,光是坐在廳裡喝茶看看姑娘搖曳生姿,就要花掉他們一個月的薪餉。趁今天陪著二小姐來的機會,他們也好親眼看一下傳說中的十二金釵。聽說那位月映,還是二小姐同父異母的妹妹。這麼說來,她也是許掌櫃的女兒了啊……兩個漢子一思及此,不禁面面相覷起來。然後緊閉嘴巴,保持絕對的沉默。
  
  樓高處,那長長的階梯上,一身澄金衣裳的姑娘搭著扶手走下,裙擺搖曳而生姿。月映今天盤起長髮,露出優美的脖頸,肌膚瑩透美麗。她薄施脂粉,唇上一點珠光色的淺紅,指尖上染著近乎暗金的顏色,更襯她一雙手白皙美麗。
  
  發上只簪著一柄瑪瑙的釵子,垂下一串淡紫的蘭花。
  
  她步履從容,落落大方,微微笑著的臉龐很漂亮,她的氣勢內斂。
  
  月映來到許二小姐面前,兩人隔著三四步的距離。
  
  許二小姐嬌貴的從椅上站起身來。「八年不見了吧?映妹妹。你瞧起來氣色很好。」
  
  「托福。」月映含笑一禮,揚起睫來,卻見那深潭般的眼裡一片深幽的黑色。「許二小姐今日來訪,為了什麼呢?」
  
  「妹妹真是心急。」許二小姐嬌滴滴的掩口笑道:「都沒有問候一下姊姊近況呢,你就這麼趕姊姊走嗎?」
  
  月映勾著唇邊淡淡的笑意,也不接話。
  
  許二小姐優越的坐上椅面,將指尖得體的搭在膝上交疊,「姊姊今天過來,一來呢,是想看看妹妹你過得如何,要是餓著凍著了,就來找姊姊幫忙,姊姊不會不救你的。」她用眼睛挑她一眼,「二來呢,姊姊是要告訴你,姊姊要辦婚事了。你看姊姊多記掛你,還親自進這花街來送帖子給你呢。」
  
  她修飾得精緻美麗的指尖接過小婢女呈上的帖子,用一種賜予的高傲姿態遞向月映。
  
  「到時歡迎你來呀。」
  
  月映不動。只用眼睛瞥過那帖子上燙得大大的雙喜字。
  
  身為伺候人的元寶兒小碎步上前,接了過朵,轉呈給月映。
  
  「妹妹不揭開帖子來看看嗎?」許二小姐笑得輕蔑而帶著得意。
  
  月映的視線已經從帖子上的雙喜字上收了回來。「勞駕二小姐親自送來,映真是受寵若驚。到時會準備厚禮送到府上,以恭賀二小姐。」
  
  「你我姊妹一場,做什麼這麼客氣呢,你來觀禮就啦。」
  
  「映會注意日子。在此先恭喜二小姐了。」
  
  「妹妹真是見外,」許二小姐瞅她一眼,眼睫微眨,「做什麼學外人稱『二小姐』呢?你該喊一聲『姊姊』的呀。」
  
  月映斂在袖裡的指尖微微掐著,那幽深的眼裡情緒浮動,微星都烈化火光,轉瞬又壓下。「映十二歲離開許府,就已切斷關係,恐怕無法如二小姐的願。」
  
  「說起來,你的子也太倔了。」許二小姐好整以暇的喝口茶水,睞她一眼,「不就只是要你到前廳去問候一下官老爺嗎?你逃得飛快,連袍子都落到地上了,那官老爺多掃興呀。害得爹爹的面子都丟光了,不得已才打你幾下的,你就裝病裝傷的賴在床上不起身了,真是不體諒爹爹的辛勞。」
  
  她溫溫柔柔的說話,出口的都是尖刻而醜惡的過往。
  
  一旁伺候的貼身小婢聽得渾身寒毛直豎,她年紀的確還小,但她聽得懂二小姐的弦外之音。
  
  身後護衛著的兩個漢子聽得二小姐這些話,略一想像就聽明白了。他們駭然的望向二小姐,又瞧向那淡淡勾著淺笑,眼裡一片冷漠的月映。
  
  十二歲逃離許府的話,那許掌櫃從她多小的時候開始,就要她去伺候那些官老爺的?二小姐跟前的貼身小婢,也不過就只有十三歲,那明明還只是個小娃娃!
  
  月映望著她,那充滿驕傲與勝利姿態來向她炫耀的女人,她帶來的喜帖,恐怕也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她當初被娘親哄著逃出許府,來到三千閣門前時,她看著俯視她的閣主,清晰的說出她要將自己賣給三千閣。她在十二歲的時候離開生養她的地方,並決然的將自己賣入青樓,然後她在十五歲的時候將自己的初夜高價賣出,並在同一年付清了自己的贖身費,自此,她以自由的姿態,在三千閣裡,以十二金釵的身份張起屬於她的艷旗。
  
  多少苦頭她都撐過來了,如今,在眼前的只是一個仗著父蔭、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徒逞口之快而已,她不該太放心上。
  
  徒逞口之快而已,她不該太放心上。
  
  月映微合眼睫,隱去了其中暴烈的火光。
  
  「二小姐的帖子,映已經收到了。」她輕輕點頭,「映還要理事,恕映不奉陪了。」
  
  她輕福一禮就要走開,許二小姐見她不理會她的挑釁,怒上心頭,氣得一拍椅把,起身指向她。
  
  「月映,你不看看帖子上那位相公是哪位嗎?」
  
  她略停步,復行。「映會看的。」轉頭吩咐伺候人,「送客。」
  
  許二小姐銀牙暗咬,「是方家大公子呢。就是你無恥的在鏡照河上勾引他的那位少行公子。」她略昂首,宣佈她的喜訊:「身為正妻,身份可不能太低呀,身子清白更是必然的。但看妹妹在風塵裡待這麼多年,恐怕也要被恩客們嫌棄了吧,姊姊可以寬容一點,讓你以妾室身份嫁進來。果然是妾生的女兒,說什麼也構不上正室的位子呀。」
  
  那種輕蔑侮辱的言詞,竟連同她最重要的母親也一併罵進去了。
  
  不可原諒。
  
  月映沉默片刻。她靜靜回身。
  
  裙擺輕曳,蕩漾如微風中的花朵,她長睫輕垂,唇邊微笑淡淡。步履慢慢,她行到許二小姐身前,與她同父異母的姊姊相對面。
  
  許二小姐笑得挑釁而輕蔑。
  
  月映開口,聲音很輕,眼神很冰。
  
  「擁有輕蔑他人的權利,真的那麼值得驕傲嗎?」
  
  許二小姐眉梢一揚,譏誚的目光分毫不讓。「只是要讓你明白本分。出身低賤就是低賤,任你討好多少男人也不會改變,清白已毀、破了身子的你還想和本小姐爭夫婿?哼!你只能做妾!這一輩子都要給本小姐端茶倒水、支使奴役。你要記牢了!」
  
  「少行不會娶你。」月映偏首,輕笑起來,「我想,他寧願終生不娶,也絕對不會如了你的妄想。」
  
  她的笑容在許二小姐眼裡看來簡直刺目礙眼。
  
  「你這不要臉的賤人!」她尖聲罵道,一巴掌揮了過去。
  
  月映連眼也不眨上一下,一抬手就攔住了她的掌勢,下一小瞬間,她修剪圓潤的指尖就刮花了許二小姐的臉,飛濺細細血珠。  
  
  許二小姐自小到大從沒人打過她,連身為爹的許掌櫃都疼若至寶,縱放寵愛。她被這麼一下狠狠的打懵了,驚怒交加,感到大受羞辱。
  
  「殺了她!殺了她!你這賤人居然敢打我——」
  
  她大喊大叫,命令身後的漢子動手。
  
  但那些曉得武功的漢子卻打心底感到一股寒氣直冒,這偌大的三千閣看似寂靜,空無一人的模樣,但方纔二小姐指甲尖一動,作勢要打月映的時候,他們就領受到絲絲針扎尖刺般的殺氣縈繞身周,恫喝他們不許出手相幫。
  
  而現在二小姐氣昏頭的吼叫更令那些隱伏暗處的殺氣越發冰冷,那兩個漢子汗濕背心,動也不敢動上一下。
  
  月映沒有任何猶豫,反手又是一巴掌。
  
  「住口!三千閣內,不許穢語污言。」
  
  許二小姐雙頰都被打紅了,不一會兒就高腫起來,她捧著雙頰,恨極了。「你不會得意太久的,月映!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你別想嫁給少行當妾!我不會准許的!」
  
  「方公子是個活人,不是死物。」月映斂袖,冷眼看她狼狽,「不是你要搓圓捏扁,都能隨你心意的。」
  
  許二小姐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大叫大罵,極為難看。
  
  正當此時,門外又響起敲門的聲音。
  
  元寶兒示意讓金寶兒、銀寶兒去看看,兩姊妹小跑著去開窗子,得到來人恭敬有禮奉上的,指定交給月映的紅色帖子。
  
  「好奇怪啊,這是什麼呢?」
  
  姊妹倆歪著頭,看著帖子上銀燙的四個大字:繡球擇妻。
  
  她們將帖子遞給元寶兒,她檢查了一下沒有問題,又轉呈給月映。
  
  她揭開帖子,看見裡面印製的字樣,驚訝的睜大了眼。「這是……」她愣著好一會兒,驀然笑了。其音清脆而歡愉。
  
  月映輕聲吩咐:「元寶兒,去方府回話,就說『月映會到場的』。」
  
  「是。」伺候人伶俐的奔出閣去。
  
  月映睇向許二小姐,含笑道:「要給二小姐的帖子,應該也送到府上去了吧?二小姐還是快些回去接帖,好做準備。」
  
  「你故弄什麼玄虛?」許二小姐恨聲道。
  
  月映微揚手中帖子。「不是我,是少行。啊,請恕映不送了。」
  
  轉過身,她低笑聲不斷,一邊笑著,一邊往樓上走去。金寶兒隨她上樓,銀寶兒為許二小姐一行人打開偏門,送他們出閣。
  
  許府二小姐一行狼狽的回去了。
  
  被吵起來的冬舒戀臉上猶有睡意,她摸到月映的廂房裡,和她窩進了同一條被子,連帶把她那件狐裘也塞進被裡。
  
  月映卸下釵飾,妝也洗去了,她抱著膝坐在被褥上,指尖捲著長髮。「我的耳飾似乎少了一隻。」
  
  「真的嗎?讓元寶兒幫你翻找一下。」冬舒戀想睡得不得了,又強撐著想和月映說話,不免說話含糊,內容也很不敏銳。
  
  「不見的是閣主送我的那副耳飾。」月映纖指輕戳著她臉頰,「你真的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
  
  冬舒戀迷迷糊糊,茫然半晌,忽然大睜眼睛!
  
  她看見月映瞇細眼睛盯視她,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喉間發出咕一聲。然後她又趕忙閉起眼睛,用無辜的聲音裝出一副委屈。
  
  「人家不知道呢!」
  
  月映也不去逼問,反正看著她心虛神色,又比照方家送來的帖子,她大概也猜得出來耳飾是落到方少行手裡去了。他必然是在手裡握著她的貼身飾品,然後與家人周旋,甚至制定了這麼一個荒唐的方法。
  
  上鏡照牌樓去拋繡球?真虧他能下定決心。
  
  裝睡的冬舒戀見她沒有再問,就睜開眼睛,從她手裡抽走那張帖子,又對比了一下許二小姐送來的喜帖,不禁為許二小姐可憐起她丟失的臉面。她前腳來送喜帖,人家後腳就跟來遞繡球帖子了。
  
  「映,這帖子上只寫了你和許家二小姐的名字,要接繡球的只有你們兩個啊?」冬舒戀微嘟小嘴,感到有些無趣。
  
  「一個大男人登樓拋繡球,就已經很熱鬧了,怎麼,你還嫌不夠熱鬧?」月映戳完她臉頰,改捏她鼻尖,冬舒戀張口,作勢要咬她。
  
  「王爺最喜歡熱鬧了,人家想和他坐在茶樓裡,一起看繡球招妻。」冬舒戀露出非常愉快的笑容,顯然對於方少行的創舉相當滿意。
  
  月映對於她好玩的子實在無從勸說。
  
  「映映——」冬舒戀抱著她腰身,把頭枕到她腿上去,「帖子上說也可以帶人助陣呢,許家二小姐一定會把家丁奴婢全派出朵幫她搶繡球的。我們也去跟閣主,拜託她派閣裡的侍衛和你一起去吧?」
  
  「這麼多人擠在那裡,會出意外的。」
  
  「但這是搶繡球啊!人多勢眾,一定搶得到的!」她握起拳頭。
  
  月映倒是笑了。「不用了,我和元寶兒她們一起去就夠了。你呀,就和你家王爺一起在茶樓上坐著,喝酒吃飯,看熱鬧。」
  
  「那怎麼行,這關係到你的幸福呢!」
  
  「我相信繡球會落到我手上的。」月映卻是篤定的微笑,她眼裡的淡定讓她顯得從容。「少行一定也是這樣想,才會決定用這方法的。」
  
  「可要是許家派很多人來呢?帖子上只說可以帶幫手,但沒說上限多少人啊。」冬舒戀悶悶著想說服她。
  
  「你也曉得鏡照牌樓的傳說不是嗎?」
  
  「聽是聽過,滿玄乎的……」冬舒戀回答得不情不願,隨即又睜大眼,「映,你該不會相信了吧?那只是傳說呀!就算你看過繡球落水,也是做不得準的。」
  
  「但我確實親眼看過。」月映笑了笑。「舒戀,以世俗的標準來說,我是進不了方家門的。少行一定也知道,才會用這樣看似荒唐的做法。我相信他,也相信鏡照牌樓的傳說,最重要的是,少行他以男子之身登上牌樓拋繡球,這樣的事情無論敗如何,都會為笑柄的。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站在那個高台上,孤零零的,而不去支持他呀。如果上面的人換小王爺,舒戀,你接不接那顆繡球呢?」
  
  「……當然要去接的!」低聲的回答了,冬舒戀沉默下去。
  
  「所以,我是一定要去的。」月映摸摸她的長髮,戳著她柔軟臉頰。「舒戀,我相信,即使只有我一個人站在底下,周邊都是許家的人,就算是這樣,繡球一定也是我接到的。」
  
  她很有信心。「我和少行的緣分,已經是用紅線牽著了的。』
  
  舒戀仰望她無比平靜而淡淡微笑的臉龐,那樣充滿光芒的月映,真是令人眩目啊。
  
  因為愛情而軟弱,也會因為愛情而堅強。
  
  如果是映的話,絕對不會讓繡球落到別人手上的。她會為了方少行、為了自己、為了他們之間許諾的未來,而盡全力接下那顆繡球的。
  
  她在心裡合掌,虔誠祈求。
  
  執爻的結果,鏡照牌樓的指示是在半個月後的午間,才能允許方少行登樓拋繡球。
  
  日子和時辰出來時,方家人都感到驚訝了。
  
  那一天,正是方少行和月映約定著的,一月一會的日子。
  
  方少行心裡沉沉的篤定著。他無畏無懼,徹底的平靜。
  
  在民間,這件消息傳得如火如荼,眾人爭相討論此事。而在拋繡球的日子公佈出來的時候,鏡照牌樓的那件茶樓的位子被預訂一空,掌櫃的樂呵呵,滿心愉快的等待日子來臨。
  
  曾受方少行教導的學生們都會在奶一天湧到鏡照牌樓旁,觀看他們尊崇的方師傅登上牌樓,決定他的妻子是何人。
  
  當然熱火朝天的民間賭盤在越靠近日子的時候,下賭的人數就越發的多,連賭金也翻倍的加上去。
  
  許府被拱上了前線,能不能將女兒嫁出去這件事已經不是家事,而是全城的大事了,許大掌櫃不惜重金聘來江湖好手,誓必要為女兒奪來這顆關乎臉面的繡球。
  
  方家的兩個弟弟動作頻頻,抓緊了這次簡直如同慶典般熱鬧的大好時機,瘋狂的進行買賣、大肆獲利。
  
  火線另一端的三千閣倒是神定氣閒著,那名妓月映甚至沒有暫停接客,她一如以往的接待恩客,對於客人們談及此事也顯得落落大方,分毫沒有懼色。
  
  全城的人都倒數著日子,等待拋繡球的時辰快快來到。
  
  那一天,晴空萬里。
  
  冬陽溫溫煦煦,雲絲薄薄,天空如洗湛藍。
  
  風勢極大,乾燥的冷風沒有一到停止過。
  
  那一天,幾乎全城的人都觀注著這場拋繡球。
  
  午時一到,一身象徵新郎倌的紅蟒袍的方少行出現在樓上,立刻引來圍觀民眾瘋狂的歡呼和鼓掌。他們都曉得這是鏡照牌樓第一次有男子登上去,也是第一次由男子拋繡球,讓二女爭奪。
  
  牌樓下,圈了一塊搶繡球的空地。裡頭聚滿了三分之二的人,清一色全是許家家丁、許家找來的幫手、許家奴婢、以及一身嫁衣的許二小姐。
  
  月映還沒有來。
  
  拋繡球的時間,定在午時三刻。
  
  時間緩緩的過去了,許家人已經恨不得攀上鏡照牌樓去奪下那顆繡球,民眾焦急不安,交頭接耳,但另一個女主角——三千閣的月映卻遲遲沒有出現。
  
  奇怪的是,在現場,幾乎沒有三千閣的人馬。
  
  對於自己閣裡的十二金釵可能要出嫁一事,三千閣顯得淡漠至極,完全沒有動作,甚至找人來觀看都沒有。
  
  等到心焦的民眾不禁鼓噪起來,嚷著要暫停拋繡球——
  
  「至少要等月姑娘來呀!」
  
  但幾乎勝券在握的許家人卻分毫不退讓,振振有詞的表示——
  
  「爻示決定午時三刻,就是午時三刻月姑娘沒有來,那就是她棄權啦!」連這樣起民怨的話都出口了。
  
  但許家人佔著理,氣憤的民眾也不好說些什麼。
  
  眾人心急如焚的等。
  
  那滴漏落下最後的一顆抄,顯示午時三刻已到,方少行該拋繡球了。
  
  遠遠的,一個黑色的凜冽影子飛縱而來,他手裡抱著一個人,幾個起落就靠近了鏡照牌樓,趕在午時三刻的瞬間,將懷裡的人輕輕放在搶繡球的空地上。
  
  他懷裡的女子,一身澄金衣裳。
  
  「多謝蘇少俠。」月映輕輕一禮。
  
  沉默寡言的男子只是點個頭,算是承了她的禮,然後縱身走了。
  
  那女子轉過身,仰望鏡照牌樓上那模糊的身影,露出一個微笑。
  
  「少行,映來了。」
  
  她長髮披垂,竟是未有綰起,而簪子不知落到哪裡去了。她衣上拈著塵,還有幾處破損,那薄有胭脂的臉頰上如今淌著一點半干的血,細細的口子只是稍微凝結而已,略一大動作便又湧出血來。
  
  像是趕至此地的途中,受了埋伏似的。
  
  但月映依然從容。她伸出手,做出一個接納的動作。她在向方少行示意,她準備好了,可以承繡球了。
  
  天光燦爛。
  
  那顆嫣紅的繡球從高高的樓頂投了下來,頓時引起許家人高度關切。他們一擁而上,把孤軍奮戰的月映擠到邊邊角角去。那顆繡球在眾人手中滾動,初一拈手就滑飛出去,渾戰半天,竟無一人得手。
  
  月映被暗暗的牽制了,她身同三四個孔武有力的僕將她堵住,分毫不讓她動作。
  
  眼見那顆繡球滾動著越滑越遠,民眾一顆心越懸越高,而月映透過高壯僕的肩頭一看,那顆繡球就臨在河畔,只消一滑手就要落水。
  
  她心裡一慌,指尖下意識的抬起,撫摸那僅剩一隻的彎月耳飾,她聽得風聲輕輕,心下沉定起來。
  
  方少行置身高樓,俯視繡球往河畔而去,又望著相反方向的月映,他心裡微慌,不禁捏緊了手心的澄金耳飾。這是她的貼身之物,給予他登樓的勇氣,她曾對著這耳飾許了什麼願望他不得而知,但如今,他祈求,與她共度此生。
  
  冬季的風勢那樣狂猛,刮旋如龍卷。
  
  只一剎間,那就要滑入河中的繡球被一股逆著河面而起的風勢托起,速度飛快的往岸上投去,這陣風帶起枯葉落花,無數塵沙,吹得人人睜不開眼睛,忍不住側身掩面。
  
  那些僕被吹得眼睛入沙,難過得閉起眼睫,她們圍堵的勢子間露出空隙,而月映輕輕巧巧的閃身出去,她迎向風勢,塵沙打在她臉上傷處,疼得緊,但她沒有猶豫。
  
  她奔出去,以著擁抱的姿勢,接下了那一顆飛滑而來的繡球。
  
  「少行!」她緊緊抓著繡球,在大風之中高聲呼喊:「看哪!我接到了!」
  
  高樓之上,方少行不自覺的淚流滿面。
  
  風勢倏忽停了,在混亂之中,大勢已定。  
  
  民眾爆出了巨大的歡呼,響徹長安城。
  
  那聲音甚至傳回了花街深處的三千閣,留在閣中的姊妹們倚著朱紅窗台,傾聽遠處的歡呼聲,露出笑容。
  
  閣主艷娘在她的房裡算著帳簿,而人聲從窗扇中流瀉而入,她停下筆,怔怔著,良久,歎了口氣。
  
  「又嫁出去一個呀……」
  
  忽然腳下一團柔軟蹭來,她低頭一看。
  
  「又是你這貓兒。瞧你惹來多少桃花。」輕聲刀,她敲著貓兒長長尾。逗引著貓兒伸出肉掌和她撲抓。
  
  三千閣外,還是冬日的暖陽依舊。
  
  之後的諸多禮節、送嫁迎娶……都是之後的事了。現在,只需要慶賀。
  
  鏡照牌樓又締造了一件傳奇。
  
  在冬入暖陽下,得到眾多祝福,為勵後來苦苦相戀人兒的傳說兩個人緊緊相擁,他們必然不辜負彼此。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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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2-25 01:01:1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對於方少行而言,期盼已久的洞房花燭之夜被眾賓客狠灌烈酒昏沉的睡去,是個很大很大的遺憾。
  
  他完全沒有看到月映靜美的端坐床沿讓他掀紅帕的美麗模樣,也沒有與她共飲交杯酒的印象。更哀傷的是,他宿醉了整整三天,意識混亂而迷茫,既沒有陪著月映回三千閣,也沒有和她手牽手的面見雙親,等到他迷迷糊糊的再醒來之後,他優秀的妻子已經將裡外上下都打理完備,連那個頑固的老爹和冷靜的娘親都被收服了。
  
  兩個弟弟更是聯手唾棄了他這個哥哥,直言娶到月映是他十輩子燒好香才得來的姻緣。尤其是迷戀著蘭止翠的二弟看著他如願娶回了美嬌娘,更是妄想全開的企圖追求蘭止翠。
  
  在知道蘭止翠已經被人訂下了,對像還好死不死正是眾男人厭恨妒羨非常的『極樂』之後,方少行緊閉嘴巴,心裡暗暗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洩漏這個天大的秘密,以免牽連了告知他這個私密消息的月映。
  
  不過對現在的方少行來說,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困擾著他。
  
  坐在書房裡,面前也攤著書頁,但是他就是靜不下心來。
  
  一旁貴妃榻上,月映拿著算盤帳簿專心一致的核對帳目,另一手時不時挑著點心出來吃,粉嫩的尖舔著拈上餅屑的指腹,那姿態真是非常撩人。
  
  方少行的目光完全沒辦法從她尖上轉開。
  
  他很苦惱,甚至悶悶不樂著。
  
  那個洞房花燭的夜裡,被報復心強烈的眾人聯手灌醉,不習慣喝酒的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恢復過來,但他懊惱的不是眾人這樣殘忍的報復手段,而是他錯失了可以光明正大碰觸月映的機會。
  
  雖然已經有夫妻名分,但是除了牽牽小手身體略有接觸以外,他還沒有碰過月映,一來是他不曉得怎麼表示,二來是她也總是淡淡然的,在女方沒有允許的情況下,男方更要懂得按捺自己,以免落得急色鬼的評價。
  
  小王爺是這樣叮嚀他的。
  
  但方少行並沒有看到身後的冬舒戀輕睨過來的頑皮目光。
  
  被小王爺這麼一番交代困住了的方少行,在娶回月映之後已經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了,他們連嘴對嘴的親昵接觸都還沒有過。
  
  心裡那頭野獸即使叫囂不斷,但理智猶在的他說什麼都撲不過去。於是就這麼隱忍著,能以『慾求不滿』四字簡言之的方少行的神色,簡直就是瞧悴了。
  
  並不曉得自家夫君被無良的小王爺欺負了,對此一無所知的月映看著新婚過後卻神色疲倦、夜裡根本睡不下去的方少行,心裡暗暗擔心起來。
  
  她尋了個日子,回三千閣去見閣主。
  
  小聲的向閣主稟告這件事,做出了求援的委屈表情。
  
  閣主一手扶著額,似笑非笑的瞧著她半晌,然後在她耳邊給她提了個意見。
  
  月映滿面通紅,望著閣主神色卻見她泰然自若的點點頭,羞澀不已的月映向閣主道了謝,分外乖巧的退出房去。
  
  然後她借來了小王爺的那座畫舫。
  
  冬夜裡,薄雪紛飛的,湖面輕結了一色的霜。
  
  從學堂裡出來的方少行,被陪嫁過來的元寶兒一路領來了鏡照河畔,送上一艘小舟。方少行有點困惑,人是安分的坐在舟子上了,卻又不時緊張的回過頭去看岸上的元寶兒,而另一頭划舟的漢子目不斜視,根本視他為無物,將他送上那眼熟的畫舫之後,那漢子很帥的劃走了。
  
  呆呆站在甲板上的方少行認得這座畫舫,他瞪著緊合起門來的船艙,心裡七上八下的微慌,周圍沒有奴僕婢女,也不見侍衛,難不今天小王爺是打算和他一對一會面?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方少行並沒有忘記,在婚宴上提供烈酒、還不停灌醉他的主謀犯,正是這個狂妄無畏、任囂張的小王爺。
  
  就不知道這次又有什麼事了?
  
  感到苦惱的方少行還是認命的推開門扇,踏進船艙裡去。
  
  燭光很微弱。那麼一色暈橘的光芒,只是隱約照亮了一點暗色而已。
  
  重重垂紗遮擋他前進的路途,方少行有些手忙腳亂的撥開那些垂簾,還要小心不要讓燈罩被掀翻了,要是燒了這座畫舫,小王爺還不乘機將他欺負個夠本嗎?
  
  真是一想到就寒毛直豎啊。
  
  方少行的臉色越發的苦悶了。他伸手拉開眼前最後一道垂簾,踏進鋪有厚厚毛毯的隔間,那幽暗的地方在他持著燭火進來的瞬間,四柱上懸著的夜明珠也綻放了光芒。
  
  有若晨曦。
  
  不到極亮如白晝的程度,但也是初破昏暗,而有隱隱約約的亮度。
  
  方少行聽見某種清脆的擊響,似金鈴、似珠玉,聲音溫麗而明媚。
  
  他有點困惑。
  
  鼻間嗅得若有若無的暗香,他初時以為是鮮花的味道,但又想起若冬舒戀不在身邊的話,小王爺大多不會讓下人剪來花枝插瓶,兒這麼一間微有夜明珠光芒的隔間裡,並沒有感覺到什麼人藏在附近。
  
  小王爺或許可以隱匿氣息,但不會武的冬舒戀就非常容易被發現了……是說,這股香氣,怎麼像是聞過的?方少行遲鈍的思考著,腳下習慣要開始踱圈子。
  
  他轉了個半圓,懷裡卻撞進一團柔軟。
  
  方少行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忽然明白,那股暗香是女子身上香氣。他竟與見不到臉面的女人共處一室,他要怎麼回去跟親親娘子交代啊?
  
  「夫君……」
  
  細細如喃的呼喚在幽微裡傳開,方少行驚慌失措的漿糊腦袋裡忽然有一線曙光照進。「映……是映嗎?」
  
  他小心的扶上懷裡女子香肩,發現指腹上一片柔滑,他的寶被娘子似乎是裸著肩頭的……他僵硬的低頭望去。
  
  恰恰與月映含羞帶怯仰首望來的眉眼相對。
  
  他的娘子臉上妝著胭脂,纖美胴體覆著雪紡的垂紗,腕節、肘彎、肩頭、腰際、臀弧,乃至足踝上,都襯著珠玉寶飾,發出清脆的擊響,那雪紡紗裡若隱若現的首與私處用鏤空的薄金瑣片貼著,其下綴著碎鑽似的垂蘇。
  
  她肢體妖嬈、華美嬌艷。
  
  方少行感受到莫大的衝擊。
  
  氣血上衝下湧,他的身體僵硬到一種足以比擬石化的地步,然而那面目通紅著,鼻腔裡隱隱有道熱度在積聚,懷裡那無比美艷的女子與他身體貼得極近,清晰的察覺到他下身勃發的反應。
  
  她臉色嬌紅。
  
  即使對於事並不陌生,但對像一旦換自己傾心的人,那種含羞帶怯的感覺便千百倍的反撲回來。月映把臉埋進那人懷裡去,心裡默背著閣逐交代她務必冷靜,將誘惑進行到底的吩咐。
  
  「夫君請上坐。」
  
  她從他懷裡滑出,羞羞怯怯的用小手將他推到一席軟榻上去。方少行難以離開美人,但是寶貝娘子的要求那樣羞美可人,他再不情願放手也還是乖乖照辦了。
  
  有一部分還殘存著的理智不禁感到困惑,娘子在做什麼呢?
  
  他卻聽見擊響的清脆。
  
  夜明珠用輕紗掩著,掩出了幽微如夢的光芒,而眼前在幽微中輕舞慢搖的女子,彷彿魅惑的山鬼。
  
  宛如依循著某種神秘的韻律,擊響在心間上的清脆那樣細密綿麗,催促他的心跳、他的血脈、他的整個神志,為她而陶醉、而沉迷、而瘋狂。
  
  那白皙的肌膚在這樣的幽微裡,卻有不看思議的清晰。
  
  他看得見那每一分細緻的轉折、關節拂繞、碎玉滾動,那身肌膚是驚人的美麗,竟就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心裡那隻野獸幾乎要破欄而出。
  
  方少行暈眩起來。
  
  「我、我不行了……」他喃喃。
  
  而那妖嬈的華美山鬼,在一個旋舞之後在他眼前娉婷而立。
  
  狂獸的眼睛被那身麗色淹沒。
  
  方少行驀地攫住了她,將她緊緊抱在懷裡,一個翻身之後,將她壓下了。
  
  懷裡的女子,眼裡水波盈盈。
  
  他在她開口呼喚之前,俯首噬去了她的聲音。
  
  這朵嬌美無比的花,終於為他所懷擁,並且一世獨佔著,澆灌以一切的憐愛、珍視、專一。他承諾她將忠誠一生,在被此心上立誓。
  
  她的歎息如此甜美。
  
  野獸吃得飽足,心甘情願舔毛去了。
  
  理智回籠的方少行手忙腳亂為榻上倦極的寶貝娘子梳洗擦身、收拾一地零碎、並且在整理乾淨之後來到娘子面前垂手恭候訓示。
  
  月映瞧著他饜足後一臉的光彩耀人,在這樣的臉面上又有那古板書生的沮喪和羞恥,兩相衝突的反差如此之大,有意思極了——她輕笑起來。
    
  用眼睛勾著他俯下身。
  
  方少行乖巧至極的依令行事,才一低頭,那摯愛的娘子就遞上一吻在他唇邊,低喃的聲音既輕且柔。
  
  「夫君很快樂嗎?」
  
  方少行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的淹上一片紅。
  
  他聲如蚊蚋,「很快樂。」
  
  他的娘子非常大方,「以後也這麼快樂好嗎?」
  
  「……好。」他羞得抬不起頭來。
  
  畫舫裡,女子情麗的笑聲如此愉快,而漾滿幸福的光芒。
  
  承諾一生一世。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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