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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娃 -【守護(英雄戲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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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0: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夏娃 - 守護(英雄戲之一)

身為英雄人壽的「超級」保險營業員
火馨有個難以啟齒的煩惱─她的記性非常差!
誰教她曾經不小心跌破「豆腐腦」
這一跌,不光是把記憶摔得東缺西落的
也順便把某些事、某些人給跌出她的腦袋了
朋友同學統統變成陌生的路人甲,相見不相識
直到有一天,她才熊熊想起高中時候暗戀的對象─
為了找回失落的記憶,她興沖沖跑去跟他「相認」
以為看到他時,會有相逢的欣喜和懷念的感覺
可惜沒有,她的記憶就像流沙消失在無底洞裡找不回來
不過也不是沒有收穫,因她又再次對他「一見鍾情」……
雖然他總擺出一副跟她不熟,不時給她釘子碰
但她拿出「超級」保險營業員積極進取的精神
用熱力十足的眼神電他,想把他電暈了好帶回家
無奈這男人定力十足,完全不被她的「美色」所惑
甚至把她人生中「第一次」的告白
當成是她為了拉保險所使出的「美人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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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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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1:35 |只看該作者
英雄戲之序幕篇

在英雄市,半數以上的市民都是為火家工作。

很早以前的英雄市是窮鄉僻壤的小鄉鎮,到處是荒田野草,年輕人在家鄉找不到工作,全都出外打拚,住在這個鄉鎮裡的只有老人和小孩。

後來其中一個年輕人回故鄉來開墾荒地,慢慢蓋起工廠,擴大公司,把外地工作的年輕人吸引回來,再加以栽培,才讓這個遠山環繞的小鄉鎮逐漸繁榮起來。

這個年輕人,叫火英雄。

他年老過世時,這個小鄉鎮已經成為熱鬧的城市,人們為了紀念他,遂以他的名字為城市命名。

現在的英雄市,從市中心三十六層樓高的英雄集團總部大樓,到遍佈市區的英雄醫院、英雄私立綜合高中、英雄連鎖書店、英雄植物園、英雄高爾夫練習場、英雄百貨、英雄銀行、英雄人壽保險公司等等,城市裡到處都看得到火家的產業。

不過在英雄市裡,火是最多數的姓氏,所以姓火的人,不見得就是火英雄的子孫。

真正掌握英雄集團的火家後代非常低調,他們早已退出集團的執政團隊,隱身幕後,所以見過他們的人並不多。

英雄市裡有一則笑談,想見火英雄的後代子孫,就積極努力打拚,成為英雄集團的執行長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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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2: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英雄市

英雄綜合高中巷內    火大叔豆腐店

「煩惱?我很多啊!大叔你姓火,我也姓火,為什麼我的祖先不叫火英雄?我其中一個煩惱就是我的平凡。」

「再平凡的人也有發光發亮的一面,妳只要往自己的興趣去發展就對了。」豆腐店的大叔最喜歡拉住附近的高中生說道理了。

火大叔這回拉住一個穿著吊帶牛仔褲、留著俏麗短髮女生,看她大眼睛、笑容滿面,走有路旁,邊走邊舔冰淇淋,看起來很可愛,就忍不住招手把她叫進豆腐店來聊天,想不到這孩子真乖乖的進來,還很認真的跟他辯起「人生大道理」來。

「興趣不能當飯吃。」

「興趣能磨出專長來,人一輩子都要工作,當然要找一份有興趣、能發揮專長的工作。」

「大叔,你說的那種人叫『天才』,像我這種平庸之人還是要懂得認清現實,知足過活比較重要。」

「小妹妹,妳年紀輕輕怎麼可以胸無大志?人不可以沒有努力就放棄,妳要勇於追求理想。」

「大叔啊,我從國中就夢想走伸展台當超級名模,但是我長到現在身高也才一百五十七公分,您說我要怎麼努力?大叔,道理人人會說,不見得人人能做得到。大叔,難道你的夢想是賣豆腐嗎?」她把冰淇淋吃完,隨手往褲子上的牛仔布抹了抹手。

「哈哈哈!大叔我喜歡吃豆腐,尤其是嫩豆腐!小妹妹,妳的眼睛很漂亮,將來長大肯定是大美人,妳想長高要多喝牛奶,多運動,不然來吃大叔賣的豆腐也很營養。」

「謝謝大叔,其實我最大的優點就是看起來年輕!大叔一雙慧眼也看不出來我已經長大了吧?」火小馨喜孜孜地,她最喜歡人家說她年輕了。

「哦……小妹妹幾歲?」火大叔從頭到腳又把她看了一遍,特別多看了那一雙白拋拋的修長美腿保養眼睛,聽她開朗的笑聲,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二十八。」火小馨有些得意地宣佈。

「啊!我以為妳是附近的高中生,真看不出來……」火大叔一臉意外,他這回真是看走眼了。

「哈哈,大叔,要買保險嗎?」

「妳在賣保險?」

「是啊,我在英雄人壽保險公司上班,我叫火馨─是芬芳『馨』,不是銀河『星』。」

「哈哈,『火星』,這個有趣。」

「大叔,像我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從小到大都被叫『火星』、『外星人』,可一點都不有趣呢。」

「聽妳這麼說,是值得同情。」

「是啊,真難得大叔這麼了解我。大叔,您要買保險的話,我一定優惠給您。買英雄人壽保險,一生有英雄守護,絕對能保障您一家大小『意外』安心,『終身』受用,從此出門、在家都無後顧之憂。」不管是意外險、終身壽險,英雄保險都有賣,她都服務到家。

「小姐,妳還真會說話。那有賣火險嗎?」

「有,您想保個人火險,全家火險,旅遊火險,地震火險,想保什麼有什麼,如果沒有您想要的保險,我就馬上回去向公司『商品設計部門』投訴,一定讓您買到安心,買到保障。大叔,我的朋友都叫我火小馨,我家就住在美人橋右轉進去那條美人巷裡,我是美人村長大的,所以您叫我美人─兒,也可以,哈哈哈。」火小馨笑得爽朗又燦爛。

「美人─兒?這個有趣。火小馨,『小心』火,哈哈!……趕緊幫我辦個妒火險。」火大叔忽然湊近她耳朵旁小聲說。

「大叔,您這『渡火險』是哪一家保險公司過來推銷的?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火小馨聽得一頭霧水,基於「服務客戶」的熱忱,她還是拿出積極的態度馬上說:「不過不打緊,我回去馬上搭電梯直達天聽,向鬼魔頭……我是說向我們總經理報告,一定找『商品設計部』開會檢討,盡快設計出符合您需求的保單。」

「那來不及了,妳沒看到我家火娘子已經燒出一團火來了嗎?」火大叔擠眉弄眼,指向他老婆。

「啊?……著火了嗎?」火小馨一時沒聽懂火大叔的幽默,面前突然有疊高的木板層在「移動」,一板板的板豆腐飄出豆香濃,看起來好好吃─

砰!

就在她看著壓模成形的板豆腐流口水時,突然一聲巨響,把她癡迷的目光給「震醒」。

端豆腐出來的人把木板放下來後,拿著一板豆腐往工作檯上狠狠用力一放,板上的豆腐驚得魂飛魄散,嚇得跳了起來又跌回去,香嫩嫩的豆腐肉碎了好幾角!

這瞬間,火小馨彷彿看到多年前的她……她跌破「豆腐腦」,把記憶摔得東缺西落的畫面,忍不住瞇眼「痛」了一下。

可憐的豆腐,可憐她「殘缺」的腦袋。

「因為美人兒妳年輕漂亮,我家火娘子聽到我喜歡吃嫩豆腐,打翻醋罈子了,哈哈哈!」火大叔抱起胸膛大笑。

火小馨被大叔響亮的聲音喚回神來,轉頭看見火大叔一臉驕傲地看著他的火娘子,那滿眼的深情讓她知道,原來大叔從頭到尾只想「炫耀」他的老婆很愛他。

「妒」火險,這大叔還真是愛開玩笑。

可愛的大叔。

「大叔,我實在很想為您服務,可惜『妒火險』的認定在技術上有待克服,如果我回去提這項商品,我想我們家鬼魔頭……我是說我們鍾大總經理會拎起我的耳朵,把我丟出他辦公室,哈哈哈!」火小馨也是很會哈啦的人。

「哈哈哈,妳這丫頭還挺討人喜歡的,要不要來當我家的媳婦兒,我有三個兒子,隨便妳挑一個!」火大叔豪爽地大力拍她的背。

火小馨差點被他的「熱情」拍出五臟六腑來,整個人往前衝了好幾步才站穩,咳了幾聲,差點被口水嗆到。

「咳咳……大叔,我不是這麼隨便的人,我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這時候她不免要認真說了。

「哈哈哈,等妳想換對象再來找我!」火大叔很風趣地笑著。

她被大叔推到工作檯前,站到火大叔的老婆身邊,看見那板摔碎的豆腐忍不住同情……

「大姊,這板豆腐水嫩嫩的,看起來真可口,可惜賣相差了點,妳要不要便宜賣給我,我想回家做豆腐沙拉一定很好吃。」她很想拾回她殘缺的記憶,來試試「以形補形」的方法好了。

「妳叫我大姊?我兒子都快三十歲了。」火大叔的火娘子挑眉看她。

火小馨仰頭,把目光從碎成「豆腐腦」的板豆腐拉到「火娘子」的身上。

火大叔看起來是像有三十歲兒子的人,雖然知道她是火大叔的老婆,不過她也見過很多「老少配」,一點也稀奇。

這位「宣稱」有三十歲兒子的火娘子,有她「夢想」能走上伸展台、高挑修長的身材,一張鵝蛋臉光滑細緻,看不見一條皺紋,看上去像三十多歲。

「不是妳親生的吧?」火小馨瞇起「不信」的眼睛,沒這麼輕易上當。

「是我親生的,我生三個兒子,最小的都大學畢業了。」提到她的三個兒子,火阿姨一臉蓋不住母性的光芒,笑容很深。

從她的笑容裡,火小馨才終於看到歲月留在她臉上的小痕跡,不過還是嚇了一跳。

「哇啊……我還以為是大叔吃嫩豆腐呢!阿姨,您真是駐顏有術,保養有方啊!」火小馨大聲讚嘆,大為崇拜,又重新看到了她的「人生目標」──看起來「年輕」就是本錢啊!

「我和我兒子出門,也常被人以為是姊弟。」火阿姨抿出一絲笑意來,三句不離她的寶貝兒子們。

「哈哈哈,要是阿姨的兒子長得像阿姨一樣年輕漂亮,我會認真考慮大叔的提議!」

「小丫頭,那妳喜歡的人怎麼辦?」火大叔忍不住吐槽她。

「哎呀,那只是我的單戀。不瞞您說,我從高中喜歡他到現在都還不敢跟他告白呢。」火小馨紅著臉說出她「純純的愛」。

「妳是哪一家的孩子,以前怎麼沒見過妳?」火阿姨笑著問她。

「我住西邊的美人村,離這兒有段路。我以前是英雄高中的學生,畢業很久了,今天休假,想起以前的校園生活突然很懷念,就回來走走。」說到「想起以前」,火小馨臉上有忍不住的得意,不過沒有「殘缺的腦袋」的人是不會明白的。

「妳還挺念舊的,學校裡的櫻花都謝了吧?」

「中庭的櫻花都謝了,後山那一片還開得很茂盛……啊,不過那一片是『火家』的私人土地,沒有對外開放。」瞧,她連這麼「細微」的事情都記起來了,哈哈哈!

「妳是『火家』人?」火阿姨聲音訝異,後頭的火大叔也回過頭來。

「我是,不過我是平凡的火家人,不是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蒙著神秘面紗,掌握英雄集團最大股權那個大有來頭的火家人,哈哈哈。」火馨哈哈大笑,平常有事沒事她就很愛笑,何況今天是「值得慶祝」的好日子。

「不是火家人,妳怎麼進得去?」愛八卦的火大叔湊過來問。

「噓,偷偷跟你們說,其實我以前高中的時候,在後山的北邊角落不小心壓斷籬笆竹子,摔進去過,後來我把竹子用紅線綁好,再插回去。我剛剛去看,紅線還在,竹子還沒修好,我就偷跑進去賞花了,哈哈哈!」

「原來如此……鑽漏洞啊。」火家夫妻倆對看了一眼。

「啊……我只是進去賞花,沒有當小偷。阿姨、大叔,同是平凡的『火』家人,本是同根生,你們可別去報警『煎』了我。」

「放心、放心!同樣都姓火,妳要買多少豆腐,我打五折給妳。」火大叔很爽快地攤開袋子來裝豆腐。

「大叔你人真好,那這一板豆腐我全包了。阿姨,我改天再正式上門拜師,請您傳授我不老祕方,哈哈哈!」

鬼魔頭「上門推銷商品教戰守則」第一條:察言觀色,迅速向家中掌握經濟大權的人靠攏。

第二條:多為自己造橋鋪路,方便以後再來。

不過,她今天不是出來拉保險,用不到鬼魔頭「積極拉近人際關係」那一套,只是剛剛好,火阿姨的皮膚好到沒話說,是她想學習的對象,而且她也純粹只是想買豆腐回去「補腦」。

今天,她只是「找記憶」,印證今天早上她想起來的事─繫著的紅線,斷掉的籬笆竹子,真的存在。

所以,那件事也是真的?

想起「那畫面」,她默默紅了臉。

解鈴還須繫鈴人,能給她答案的人也只有他,李三獄。

她得去找他問清楚。

「大叔,既然你打五折,我再買一板豆腐送朋友好了。你的木板可以借我嗎?過兩天我就拿來還您。」

「妳都準備來當我兒媳婦了,還跟我客氣什麼!小媳婦兒,儘管拿去用。」火大叔從此叫定了這個「小媳婦兒」。

「好啊,我下次再過來相親,哈哈哈!」火小馨可是常常在菜市場拉保險的超級營業員,早已經習慣和到處認媳婦兒的大叔、大嬸們說說笑笑。

她打開皮包拿錢,順便拿出記事本和相機來,拍下火大叔豆腐店,火大叔和火阿姨,記下地址和名字來,同時寫上日期和今天發生的事。

其實,身為超級保險營業員,對於任何一個未來有機會成為她的保戶的人,她有難以啟齒的煩惱,那就是──她的記性非常差,常常會忘記自己的保戶。

如果「過目就忘」可以稱為一種本事,那她可以得意洋洋的說,她絕對是一個「厲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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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小鎮    獄海民宿

三月初的海風帶著微微涼意,孫子路上正在開發建設,目前在蓋的水產養殖研發中心,是去年才動土的。

溫柔鎮就在英雄市的隔壁,從快速道路滑下來,半個鐘頭就到了。

李三獄就住在這鎮上,從孫子路進去,繞進孫子巷裡,可以看到一家民宿,那是他開的。

火馨邊開車,邊閃砂石、水泥車,滿路上灰濛濛的沙塵,附近的交通和生活品質都受到影響,不知道民宿的生意怎麼樣?

午後這個時段,是民宿打掃的時間,加上禮拜天,明天上班日,停車場上只看到李三獄的車子。

她停妥車後,從後座端出板豆腐走進主棟的客廳。

獄海民宿的房子是舊屋新裝潢,由三棟兩層樓的騎樓式建築改裝,外牆刷成波浪水泥牆,再用海邊撿來的貝殼拼貼出乘風破浪的小船,側邊庭園用大小不一的石頭圍起,裡頭種植許多不同品種、高高低低的仙人掌。

民宿裡頭的房間各擁不同色彩和獨特風格,每個房間都是老闆親自佈置的。

這棟民宿才開了兩、三年,已經有很好的口碑,身為李三獄的高中學姊,她也與有榮焉。

「喂,李小獄,要吃豆腐嗎?」火小馨兩手捧著板豆腐,水亮的眼睛看著從廚房走出來的男生直笑。「只有你一個人在嗎?」

「嗯……妳怎麼又來了?」李三獄趁著寒假結束不久,附近又有工程建設,民宿進入淡季的空檔整理房子。

他正在忙,聽見車聲,以為是客人才出來看。

「別這樣啦,我今天不是來『解說』保險的好處。」最近李三獄看到她,常說這句話,身為「超級保險營業員」,她聽到這句話應該感到自豪,這表示她「跑客戶」跑得勤快,回去要向鬼魔頭報告一下。

「你還記得以前我們學校附近巷口內那家最有名的『火大叔豆腐店』嗎?我今天繞回學校去看看,順便買了兩板豆腐,我特地送一板過來給你。」她兩手遞上熱心和熱情。

「沒聽過這家店。」李三獄隻手接過板豆腐,轉身走回廚房去。

「咦……是嗎?」她還以為火大叔豆腐店存在很久了,看來火大叔說他這家店「最有名」是近幾年來的事。「火大叔說他賣的傳統豆腐堅持傳統手工製作,豆香味濃,口感綿密,非常好吃。」

火小馨跟在他後頭,得小跑步才追得上。

她真是羨慕手長、腳長的人,尤其是李三獄這種平時喜歡打球與跑步的人,一定無法體會她追在後面跑的辛苦。

「多少錢?」李三獄把豆腐擱在中台上,從口袋裡掏出鈔票。

「沒多少錢,送你吃。」

「我不買保險。」

「知道啦,我今天不是來拉保險的,純粹是送豆腐過來給你吃……呃,是這板傳統豆腐。」火小馨想到火大叔說他喜歡吃「嫩豆腐」,沒來由覺得她的話裡多了一絲雜質,趕緊「澄清」。

「那多謝了。」

「不必客氣,哈哈哈。」火馨從板豆腐抬眼瞧他,忍不住害羞的笑著想……當然,其實,如果─他想吃她的話,她也勉勉強強,勉為其難,多少同意,可以接受的。

李三獄短髮理得只比平頭長一點,五官生得很端正,是那種一臉「正氣」的男生。

在微微涼的天氣裡,他穿軍綠色無袖背心、寬鬆的短褲,露出結實的肌肉,膚色曬得很健康,看起來很陽光,很「可口」,看得她害臊的臉色微微紅,又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李三獄拿盤子把板豆腐裝起來,木板遞還她,突然接觸到她微瞇的眼神緊盯著他不放。

「拿去。」他用那塊木板擋住她的視線。

「……真沒禮貌。」火小馨兩手接住木板往下拉,他已經走開去,高大的身影站在流理台前,正在拆水龍頭。

「水龍頭壞了?」她閣下木板,又跟過來。

「舊了,整理管線順便換掉。」

「哦……」火小馨眨了眨眼,看他專心在工作的身影,張口幾次,欲言又止,羞於啟齒。

其實,她對火大叔說的「單戀對象」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但是直到去年秋天,她都忘了「有這回事」……

有關她「記性不是很好」的原因那真是說來話長,簡短說,「據說」是她在高中畢業前夕因為即將畢業太過興奮,蹦蹦跳跳從樓梯滾下來,翻了三圈跌破腦袋,順便把「某些事、某些人」給跌出腦袋了。

那是在出院以後才發現的事。

一開始,她在家裡找不到平常在用的東西,後來走在路上,有「陌生人」過來打招呼,說是她的高中同學。

她逐漸發現她的記憶有缺陷,但回醫院檢查,又找不到原因。

直到現在,她對過往的記憶只剩下一些片段,而且常常拼湊得很凌亂,也曾發生夢境和現實交雜錯亂,讓她搞不清楚是作夢,還是曾經發生過,這是她最苦惱的地方。

至於李三獄,則是去年秋天她猛然想起「有這個人」的一號人物。

那時,她陪鬼魔頭來溫柔鎮參加「小喬生技水產養殖研發中心」的動土典禮,聽到主持人介紹小喬集團的少東即將娶的人─「陽光麵包坊」的千金陽靚月,她立刻「認出」她是高中小她一屆的學妹,她更進而「想起」這位學妹的同班同學正是她高中時候的暗戀對象李三獄!

她模糊想起這對學弟、學妹好像是「班對」,結果現在陽靚月要嫁的人是小喬集團的少東,那李三獄人呢?

她可真是想不到,她把自己的高中同學當「路人甲」,竟在這麼多年之後,能「認出」這位高中學妹,還想起自己曾經暗戀的對象來,這可讓她興奮了,也不知道是她這麼多年來把薪水砸在「補記憶」這塊保健食品上,順利收到成效,還是她對這位李三獄學弟「特別有感覺」,那麼,也許、極有可能─能讓她找回記憶的關鍵人物就是這位「高中時候的暗戀對象」!

如果能透過這個暗戀對象,順利開啟她的高中回憶,緊接著讓她流失的記憶片段像鑿井找到豐沛水源般,見到他的瞬間噴發出來,那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了─免得她老在街上被高中同學認出來,她卻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遇上詐騙集團。

去年秋天,她積極努力找到李三獄。

可惜遺憾,她看到他時絲毫沒有「相逢的欣喜」和「懷念的感覺」,更沒有噴發出來的記憶閃過一幕幕的走馬燈。

她過去一點一滴像流沙消失在無底洞裡的回憶依然無解。

不過見到李三獄,也不是完全沒有「感動」,因為她發現她又重新對他「一見鍾情」……

火小馨望著李三獄在窗前陽光灑落下認真工作的神情,伸手按著加速的心跳,差點又把他看入神去。

她強迫自己「清醒」,免得愈想愈投入,又忘掉來找他「質問」的「重大事件」。

「喂,李小獄,你知道學校後山裡面有一片櫻花林嗎?」火小馨鼓起勇氣,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用輕鬆的語調笑著問。

砰!

「抱歉……」她訝異,不記得她有那麼用力拍他,但是他剛拆下來的水龍頭卻從他手裡滑落。

她抬頭看他,他依然沒表情,從水槽裡把水龍頭拿起來,擱到一旁……

「學校後山是理事長的私人土地,裡頭很大,容易迷路,所以禁止進入。妳又跑進去了?」

又?雖然聲調沉穩不洩痕跡,但果然「事有蹊蹺」,讓她揪到小尾巴了吧!

火小馨擺起「大偵探」的架勢,雖然沒有戴帽子,她還是做出一個壓低帽簷的手勢,順著他的話說:「對啊,我『又』進去了……以前你常看到我跑進去?」

坦白說,她對李三獄的記憶,至今仍停留在「暗戀對象」四個字,至於過去兩人熟到什麼程度,一起做過些什麼事,甚至她是怎麼認識他的,她都還一片空白。

「見過幾次。」

「也是從壞掉的籬笆底下鑽進去?」她把眼睛瞇得更深,用「犀利的眼神」努力把他「看穿」。

「嗯。」

如此說來,早上她想起的「重大事件」是真有其事─沒想到她暗戀的高中學竟是這種人!

她立刻指住他說─

「李小獄,不瞞你說,今天早上我終於記起來,你尾隨我進那片櫻花林,把我壓在樹幹上吻我,還解我的鈕釦,脫掉我的衣服,摸我的胸,對我『上下其手』,我覺得你有必要對我『負責』……負責說清楚。」她義正詞嚴指到他臉上,正準備叫他負起男人的責任和她交往,卻指著他那一臉正氣,米粒大的膽子龜縮回來。

「妳記錯了。」李三獄面對她的「驚人之語」,還是穩如泰山,臉色變都沒變。

「李小獄,雖然我的記性有一點點的不是太好,不過你休想『賴帳』,我完全想起來了,非禮我的那個人是你!」

「沒有人非禮妳,妳記錯了。」李三獄還是沒表情,老話一句。

「你休想騙我,我告訴你,我已經去看過那片櫻花林,那棵櫻花樹,連樹下的大石頭都還在,還有我記得你的呼吸、味道、熱度和你的臉……」火小馨仰頭對上他的臉,張著嘴巴,突然啞口。

怎麼……十七歲時的李三獄和二十七歲的現在長得一樣「老成」?……連髮型也沒變過?

「你……你高中時就長得像我高中老師嗎?」她問得自己都很心虛。

依照她個人喜好來說,她是喜歡外表「幼齒的」,她只是記性不好,品味不會變,如果李三獄高中時就長得「這麼老」,她一定不會看上他。

李三獄淡淡「橫」她一眼,沒有回答。

火小馨忍不住沮喪起來,眉間三條紋路深,任她挖空腦袋都想不起來高中時李三獄長什麼模樣。

「那……是我在作夢嗎?」她哀哀地洩了氣。

李三獄又是一陣沉默。

「但是那片櫻花林,還有那棵櫻花樹,連樹下的大石頭我都記得一清二楚,早上我還特別去確認過……難道,只有想起的風景是真的,然後夢見你,夢境和記憶重疊……」所以,她又記憶錯亂了?

算了吧,記憶錯亂是常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好在意的,不想了。

火小馨很快從沮喪中振作,抬頭「瞄一眼」李小獄─雖然實情「令人遺憾」,不過沒關係,「機會」是自己創造的!

她握起拳頭,決定拿出「超級保險員」積極的態度「重新來過」。

「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看來是我對你幻想過度,造成幻覺……」她拖長尾音,眼裡載滿星星光芒,等著李小獄的回應。

她等了老半天,只聽到窗口外幾聲拍打的海浪聲……

大概時機不對,這個「認真的男人」忙著更換水龍頭,沒聽到她露骨的「告白」。

「喂,李小獄,我說應該是我對你幻想過度,產生幻覺。」她湊近他的耳朵旁又說一次。

「我不買保險。」李三獄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說。

「……哦。」火小馨低下頭去,彷彿看到他潑下滿地「機車」油,害她滑一跤,把「再接再厲、努力告白」的勇氣都跌掉了。

不管怎麼說,她都還是個「純情小姑娘」,沒想到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她絕不相信她的記性會差到連「初次告白」都遺落─竟然被當成是為了拉保險使的「美人計」。

真是沒想到,在他眼裡她原來是這麼市儈的人。火小馨揉了揉眉心的三條深紋。

看來這件事情回去得跟鬼魔頭報告一下,讓鬼魔頭知道她「拉保險」拉得多成功,為了幫公司拉保險,她連感情都「賠進去」了,就算還沒做到業績,不給她業績獎金,起碼也應該發給她「忠誠獎金」……唔,鬼魔頭那麼會「計算」的人,還是要求他別老是罵她摸魚比較實際。

「如果妳沒什麼事情──」

「我今天放假,很閒,非常有空,如果你想答謝我『專程』開車送來的板豆腐,順便留我下來吃晚餐絕對沒問題。反正我回家也是一個人,哈哈哈!」她從高中父親過世後就自己一個人住了。

李三獄把水龍頭換好,瞥一眼窗外刺眼的光芒。

「離晚餐還有一段時間,我還有事情要忙─」

「我來幫忙!要洗床單還是打掃房間?」火小馨馬上把兩管袖子拉高,捲起褲管,很勤快地準備當小幫手。

「火馨……」

「我今天不拉保險,你放心。」火小馨死皮賴臉地咧著一口白牙閃,笑得比窗外陽光還燦爛。

李三獄沒被她的笑容閃到,瞇起的目光落在她拉高袖子露出的白皙肌膚上……

火馨察覺他的視線,頓時凍住笑容,趕緊拉下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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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她的左前臂上,有一條長達十多分分醜陋的傷疤。

火小馨瞥見他仍瞇著眼,緊盯她拉下的衣袖不放,只好笑道:「哈哈,很難看哦?小丁說這是以前我為了救一個死小孩留下的傷疤,其實我已經忘記了。小丁是我小時候的伴,她家在我家巷口出去那條美人路上,她很不愛笑,又很愛睡,所以在村子裡有一個很出名的外號叫冰山睡美人,我有跟你說過嗎?」

「嗯。妳在意?」李三獄看她把手藏到身後去,他扯起眉頭。

「怎麼會,她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我也是很出名的美人──兒。在美人村出生的都叫美人『兒』,哈哈哈!」她扯離話題,笑著答非所問。

「我是說妳手上的疤痕。」

他這是擺明故意跟她作對嗎?女人天生愛美,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女生,不只愛美,還愛年輕,怎麼可能不在意。

火小馨笑容抖了抖,繼續笑說道:「還好……只是怕嚇到你。哈哈,我怕還沒追到你,就先把你嚇跑了。」

反正她認真的告白他都沒當一回事,不怕他把話當真,當然最好他是把話當真──

「沒有這種事。」李三獄拉起她的手,拉高衣袖,用很暖熱的手指撫揉那道傷疤。

他當真?

火小馨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到心臟瞬間暴動到最高點!

一直以來都把她當「煩人保險員」的李小獄,居然拉住她的手,撫摸她的「肌膚」,和她「親密接觸」,她要「嚇死」了──

她以為,她會死於「心跳加速」,可是當他粗糙的指紋撫過那道敏感的傷痕,他溫熱的觸感好熟悉,她彷彿看見一雙溫柔的手和他的手重疊,彷彿他曾經撫摸過這道傷疤,而且她好像對他的碰觸很習慣了……

她怔忡走神,卻突然眼眶一片莫名濕熱,內心泛起微微的酸楚,慢慢滿到喉嚨……

怎麼回事?

她仰起頭來。

「妳怎麼了?」李三獄面無表情地放開她的手。

一瞬間,她從深沉灰暗的複雜情緒裡抽離,望著他滿眼困惑……

就是……就是這種感覺!

去年秋天她來找他時,他給她「彼此認識,但不是那麼熟」的印象,所以她很自然的想法就是「兩人不熟」,那時她才用「拉保險」的藉口接近他。

而這段時間,她陸陸續續告訴過他,她摔破過腦袋,忘記很多事情,尤其是高中時的人、事、物,都快被她忘光了。

她提起時,他只是默默聽,沒有說什麼,讓她感覺他們「僅止於認識,沒有交集,所以他沒什麼好說」。

到今天之前,他一直給她一個畫面,就是─高中時,她遠遠看著他,偷偷暗戀他。

現在呢,是怎麼回事?

他拉起她的手,捲高她的衣袖,撫摸她的疤痕─這份「非常自然」的舉動是怎麼回事?

她可不記得他們「重逢」以後,有混到這麼熟了─要是有,她也不用連告白都還需要勇氣!

在她眼前浮現的那雙溫柔的手又是誰的,為什麼對他的手,她有一種疼痛又說不上來的感覺?還是說,又是她「在作夢」?

但是,他剛才說……

妳又進去了?……見過幾次。

那表示,他經常看著她吧?不然他怎麼會知道她以前常跑進那塊「禁地」?

而且,她說她「想起」那棵櫻花樹下發生的事時,他也說……

沒有人非禮妳。

這句話要是小丁說的,就很正常,但是她跟他應該沒這麼熟吧?他怎麼會知道「沒有人非禮她」?

火馨瞇起眼睛,捉住他的「狐狸尾巴」瞪住他看。

「……怎麼?」

「對手」非常狡猾,儼然縫著人皮面具,神色之間不露痕跡!

哼,既然他已經「露出口風」,這回休想騙過她,別以為用一臉「正氣」就能喝住她。

「李小獄,你老實說,你早就看過我的『細皮嫩肉』─上的這道疤痕?」火小馨瞇起「犀利」的目光質問他,準備捕捉他「閃爍的眼神」和「支吾其詞」,進一步「逼問口供」,追出「兩人之間的小秘密」。

「看過。」李三獄轉回流理台前收拾工具。

火小馨頓時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啞口……「敵手」果然高招,絲毫不拖泥帶水爽快承認,瞬間摧毀她準備大玩「貓捉老鼠」的小樂趣。

「我說……李小獄……你……你知道在古代看見女人的肌膚可是要負責任的……」

李三獄收好工具,提起工具看著她,很有禮貌的在等她把話說完。

「…不過我身為現代女人,當然不會計較這一切。」他光明磊落,「實實在在」,「毫無縫隙」的態度,直接讓火小馨敗下陣來。

慘了……又是她在「妄想」嗎……是她疑神疑鬼把他的話過度解讀?她困擾地敲了敲腦袋。

「今天清潔阿姨沒來,如果妳想幫忙,去把洗衣機裡頭的床單拿出去曬,我還有事情要忙。」

「哦……」火小馨怔怔凝視他走出廚房。

現實,和幻境,又混淆了嗎?

她感覺,她眉間惱人的紋路更深了,為了向火阿姨看齊,她趕緊按揉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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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市

午後的陽光穿透大面玻璃投射進來,這裡是市中心大樓頂樓國際時尚設計師白虹起在國內的個人工作室。

白虹起非常有名,這幾年來各大雜誌經常有新聞,誇他是天才設計師,企業奇才,年紀輕輕成功打造個人品牌,創立公司,天之驕子。

「白虹起工作室」位於黃金地段,坐擁絕佳視野,挑高的空間設計,附設私人游泳池、健身房、娛樂室,玻璃屋,植滿花草的溫室通向鋪著草皮、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的空中庭園。

火小馨只是平凡的市井小民,無緣結識這種大人物,不過託小丁的福,她經常能「扮演」大人物。

小丁是白虹起工作室唯一的員工。

「昨天我跟他一起吃浪漫的『燭光晚餐』,享受『兩人世界』,他還抓著我的手,說他不介意我手上的疤痕,哈哈哈,我相信離他栽在我手上這一天日子不遠了!」

白虹起常常在國內外飛來飛去。「大人物」不在,火小馨「佔椅為王」,大剌剌地躺在白虹起專屬的高級躺椅上享受日光浴。

「……民宿生意這麼慘,只有老闆跟自動上門的煩人保險員?新聞說昨天溫柔鎮大停電,原來妳也在。他又沒打算娶妳,妳破相他也不在乎。」丁翠微踩著縫紉機,從吵雜的「答答」聲中,潑來冷水。

「所以妳說,這不正是命運安排嗎?平常民宿生意很好,昨天剛好沒客人,連老天爺都幫忙,刻意製造大停電。小丁,妳也要為我祝福,我很快就能當上民宿老闆娘了,哈哈哈。」火小從椅子上盤腿坐起來,抓起矮茶几上她買來的珍珠奶茶吸了一口,笑得樂呵呵。

「那得在妳沒餓死的前提之下。妳繼續在這裡摸魚,這個月的業績又要掛零了。」丁翠微從沒讓她沉溺在「夢想」中太久。

「哈哈哈,所以說我不是來摸魚的我們最近有推出一個『生前契約送靈骨塔』的優惠方案,妳幫我拿給『大人物』看,問他要不要買?」託小丁的福,她從白虹起那裡拉到不少業績。

「……才一杯珍珠奶茶,妳敢叫我去觸老闆霉頭?」

「我買了很多板豆腐,晚上到我家我們一起吃豆腐火鍋!」

「……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交妳這種朋友。」

「所以妳這輩子要多做好事,才會像我交到妳這麼好的好朋友,哈哈哈!」

丁翠微瞇起眼,望著外頭的藍天白雲,風和日麗。

「……算了,沒什麼事就好。」

「多謝丁大人!」哈哈哈,小丁出馬,業績必勝。這個月又安全過關了。

「沒什麼事就好」是小丁的口頭禪,每次她「有事相求」時,最後小丁都會敗在她的「甜嘴」之下,然後很靦覥地隨意搭這句話,她就馬上知道小丁「很樂意」幫忙了,哈哈。

火小馨趕緊拿筆記本出來,把這個月的業績掛在「大人物」的帳上,順手翻翻今天之前發生的事,翻到昨天早上的「夢境」,她馬上抬起頭。

「小丁,我跟妳說,我昨天作了一個夢,我夢到李三獄在吻我,非常、非常真實,簡直就像真的發生過,他把我壓在一片很浪漫的櫻花林下,然後……」她鉅細靡遺兼加油添醋把夢裡的畫面形容得「有聲有色」,臨場感十足。

丁翠微低頭踩著縫紉機,聽到她的「夢」,差點扎到手指。她瞇著眼,緊盯著縫紉機上跳動的針頭,看似非常用心「工作」,但她卻完全沒發現布料上的縫線已經車歪了。

火小馨還滔滔不絕在說著「很可惜沒發生」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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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

還是她的「曾經」?

她,又「看到」了。

她看到床上的自己很沉地睡著,她脫離的靈魂跑到很遙遠的地方去。

那裡……模糊的景色,模糊的人物,猶如慢慢拉近的鏡頭,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起來。

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她」站在大樹下。

年輕的靈魂,留著長髮,那是……國中時候的她。

這是夢,還是「真實」?

她感覺到,少女的「她」心臟跳著恐慌,目光帶著懼怕定在一群人身上……誰在那裡?

她轉頭望過去……

溫柔小鎮

下課後的黃昏,滿天彩霞倒在菱角水田裡,田邊幾個不良少年手持球棒包圍一個揹著國中書包的少年。

跟隨少年而來的少女,撇清和少年的關係後,很乾脆地走開,到田邊的大樹下乘涼去。

她其實很緊張,她剛才給少年使眼色,叫他拖延時間,讓她找機會偷溜去求救,不知道他看懂了沒?

廣闊的水田間沒半個大人在,她正準備拔腿開溜,以她參加市內跑百米拿亞軍的飛毛腿速度跑去找人來救他。

不料,她才做好起跑姿勢,還沒開跑,就見雙方短暫交談,幾句話談不攏,瞬間就開打,她一時傻了眼。

看來少年沒有收到她的「暗示」。

她心急地猶豫不決,擔心少年在她去求救時被亂棒打死,又怕她現在沒「溜」走,萬一少年被打死,這群不良少年會把她一起宰了,湮滅「人證」……到底怎麼辦?

少女心慌慌遲疑著,看見少年拿書包當盾牌,左擋、右擋,又化身為武俠片裡的功夫小子,左揮拳、右飛踢,小小的身子頓時無比巨大,旋身一掃就把「壞人」打趴在地!

她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趕緊左右看了看,又往後頭瞧,都沒瞧見攝影鏡頭……真的不是在拍戲。

這小子─太帥了吧!

她張開兩隻手掌,差點用力拍下去,大力讚好─不妙,她今大來的目的就是要勸他「改過向善」,怎麼可以「鼓勵」他!

少女趕緊把手藏到身後去。

少年書包裡的東西灑落一地,彎身在撿東西,她見「危機解除」,趕緊跳出來幫忙。

腦袋裡充滿「電影畫面」的少女邊撿邊想到,通常功夫片裡的壞人都會「假死」,然後趁主角不備,來陰險的一招─

她站在少年身後,彎下身子撿鉛筆,順勢往後瞧,倒著看的風景呈現一片橙色渲染的光芒,水田邊爬起來一個倒地的不良少年……

通常功夫片裡的「壞人」,從地上爬起來,會順便抓起暗藏在草叢下的大刀,暗算「主角」─

她眼睜睜看著不良少年高高舉起一把西瓜刀衝過來,心裡還「叫好」在想,這群不良少年裡面也有跟她一樣是愛看功夫片的呢!

她撿起鉛筆轉身─

「住手!」

迷人的夕陽仍刺眼,亮閃閃的刀鋒閃進她的眼,少女一手遮眼擋住「那道光」,一手握著鉛筆「叫停」!

好巧不巧,這隻手剛好「橫」在少年背後……

哢!

怎麼,有剁骨頭的聲音?

當猛烈的力道重擊在她前臂上,她還是頭一次聽到一種驚悚刺耳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瞬間嚇得她背部都濕成一片。

她明明叫「停」了,通常這時候「壞人」都會高高舉著刀,等「主角」來收拾……不是嗎?

而且「主角」都很厲害,眼角一瞄,旋身飛腿就能踢掉「壞人」手上那把刀,化解危機……不是嗎?

手,麻了……

一股熱騰騰的紅色液體噴出來,染滿了手,流到衣服上,染紅了眼。

她又想起灑狗血的連續劇裡,都會有一個為愛人擋車、擋刀,擋「風風雨雨」的悲劇女主角……

但,「演錯了」吧?她只是不小心把手伸出去啊!

少年把課本收進書包裡,聽見少女的聲音,轉過身來,驚眼看見一片紅……

鏘地一聲……

一把西瓜刀落了地。

明明是砍人的人,這個也愛看功夫片的不良少年卻似乎也嚇到了,慘白著臉,驚恐瞪著血流如注的少女。

兩個男生,錯愕望著少女,就像看見跑錯棚的古裝龍套演員,臨時闖進時裝劇的拍攝現場,兩個正演得入戲的「主角」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演」下去……

「嗚……嗚嗚……有沒有搞錯,來真的?」驚嚇過度的少女總算找到自己的聲音,嗚咽著抱怨,抓住那隻好像脫離她的身體,感覺要斷了的手,嚇到腿軟的雙腳一滑,跪倒在地。

「……妳在搞什麼?」被她救了的少年聲音變得低澀,沒感激她的意思,口氣聽起來還很不悅,和不良少年站在一起驚瞪她。

「我哪知道他真的砍啊!嗚嗚……我會不會殘廢了啊?─你們站著幹什麼?快點叫救護車來救我!」

火紅夕陽映著一張稚嫩少年的臉,他的眼底是浴在血泊中的少女。

少年臉上的神色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沉著,他冷冷瞪一眼呆掉的不良少年,把少女從地上抱起來,朝最近的健康醫院直奔而去。

「嗚嗚……這不太好吧?」

少女出聲,少年不太明白地看她一眼。

「……我跟你說,我只是最近吃得比較多,所以比較重,我平常很輕的。」

原來少女在意的是她的體重問題。

少女緊握著自己快斷掉的手,蒼白的臉上冒著冷汗,埋在少年的懷裡,即使是這種時候,她仍羞著顏「澄清」她不是一直這麼「重」。

少年一言不發。

天很紅,田園風景不停在變換,他跑得很快,讓少女有一種自己很輕盈的錯覺。

「我會不會快死了?小丁說人死時體重會減輕……小丁是我的好朋友,前天她說不跟我一起考英雄高中,我一生氣就跟她借三十塊去吃麵,本來不打算。如果我來不及見她最後一面,這三十塊你要負責還,就當作你還我的救命大恩好了,這樣來世我們就不相欠了。」

「……嗯。」

「……嗚嗚,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安慰我嗎?你應該說『有我在,妳不會死』,電視都是這樣演的,你沒在看嗎?」

少年一直跑,從校園邊的田間小路跑出大馬路,不停的跑。

「嗚……我的血好像快流光了……」

她全身燙熱,又痛,好像快死掉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語無倫次說些什麼,只感覺不說話,她會痛昏過去,會死掉。

痛……手快斷了……

唐風,雖然你很會打架,但是刀劍無眼,今天好在是我,不然你早就被砍死了。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你能不能「金盆洗手」,脫離「黑幫」?

唐風,我好痛……好痛……

這是夢,還是?

「好痛……嗚,手……手斷了……斷了!」火小馨大叫一聲,從床上驚跳清醒。

張開眼睛,眼前是被她推到一旁去的枕頭。

「好痛……」她又拿自己的手枕頭睡了,經常不知不覺把一隻手壓到麻掉,改不了的壞毛病。

火小馨翻身讓手解脫,整隻手已經不像自己的。

她瞥見手上的疤痕,方才的「夢境」逐漸回到眼前,一幕幕穿梭而過,加快了她心臟的跳動,她想起──

小丁說,她是為了救一個「死小孩」才受傷的,那麼,剛才的「夢」是真的?那個「死小孩」原來是……

唔,叫什麼名字來著?

怎麼又想不起來了?

她腦袋裡還有「死小孩」的殘影,記得他穿著國中制服,個子和年紀都跟少女時的她差不多,有一雙黑沉沉的眼神,鼻高眼深的,樣貌很清秀,年輕稚嫩,看起來冷冷酷酷的,講話不太中聽。不過,「功夫少年」的架勢太帥了,的確是她會一見鍾情的類型。

嘻嘻,那時想不到他長得很可愛,卻很會打架,力氣也很大……那時?

火小馨傻呵呵回想的笑容停在邊,慢慢想到,原來她喜歡過的人,不只李三獄一個嗎?

李小獄是高中時期的暗戀對象,「功夫少年」是國中時期的「邂逅」,難道「功夫少年」是她的初戀?

她「純純的愛」原來不只一個啊……

「奇怪……那高中以後的『功夫少年』哪去了?」她深入去想,渴望記起更多的事,但接下來挖破腦袋也想不起來。

這怎麼可能呢?

這種「英雄人物」,又是她一見鍾情的對象,照理說她應該會緊追不捨,就像她重新見到李三獄,馬上起「歹念」決定「不放過他」一樣,她應該是對「功夫少年」很「熱衷」的,怎麼會對高中以後的「功夫少年」一點印象也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她一樣對李三獄很「熱衷」,一樣把他忘記到去年才想起來……想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倒比較好奇,她是怎麼從功夫少年「轉愛」李三獄的?過程到底是如何「演變」?

「那個功夫少年,那麼愛打架,該不會後來被砍死了?」火馨瞇起了眼,想著過去,想著少年,深想,細想,仔細想……想不起來,她愈想愈深入,忘了呼吸,逐漸感覺胸口悶著疼痛,一股窒息感掐住喉嚨,她忽然喘不過氣來─

猛然襲來一股心痛欲裂感,眼前一道暗影飄忽過,那好像是一個人……一個她熟悉的人……

誰……

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死了……

她……忘記了一個人……

一個,很重要的人……

她莫名,雙眼濛了一層濕熱,心底又熱又痛……

心裡,又好像關了一個人,她把這個人鎖得好深、好深,深到她愈鑽愈深入,像在繞迷宮,卻怎麼繞也找不到這個人。

究竟……

她忘記誰?

她關了誰?

她一個人在迷宮裡徘徊,裡頭又黑又暗,空氣稀薄,她被困住,好難受,快窒息,快窒息了……

火馨伸手抓向床頭櫃的邊緣,顫抖的時指碰觸到冰冷的機體,她緊緊進住,眼前一片黑暗,她無法呼吸──

「唐風……救我……救我……唐風……」她緊緊握著手機狂按,在床上縮成一團,拚命大口、大口呼吸,她快要窒息了,她……

她需要……她需要他……

「阿……」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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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英雄醫院急診室

她深深吸了口氣,新鮮的氧氣清新又舒服,遺憾的是帶點消毒藥水味,不過重新吸到空氣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火小馨張開眼睛,望著一張又酷又帥的臉龐,以為自己在作夢,很不信地眨眨眼睛,再定睛看,沒有消失,那雙深炯幽黑的眼神好迷人,呵呵。

「李小獄,你怎麼會在我家?你專程來找我,莫非……」他「灼熱的眼神」把她看得她都很不好意思了。

火小馨臉紅地笑著,眼裡只有「心上人」的存在,直到丁翠微把李三獄推到後頭去,兩手環胸瞪著她看。

火小馨很羨慕地多看了一眼小丁豐滿的胸部,才拉高視線對她笑,「小丁,妳也來了。」

「謝謝妳『賞臉』。」丁翠微若有所思地瞅著她,看她一臉乾淨的光彩,直爽的笑容,看起來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從她背後傳來一股冷意,那是李三獄的視線。

「沒什麼事妳可以走了。」火小馨笑呵呵地說。

「算了……沒什麼事就好了。」丁翠微有些心神不寧地隨口應了一句,低頭邊看手錶邊說:「我老闆回國了,我得趕回去上班,離開之前先跟妳說明一下,第一,這裡是醫院急診室,不是妳家,把嘴邊的口水擦一擦,別丟我的臉。」

「難怪我覺得『背景』不太一樣。我怎麼會在醫院?」火小馨很聽話地伸手抹去嘴邊的口水,笑了起來,這時才轉頭看向兩側的空病床,喃喃說:「今天人好少。」

「……第二,李先生他是接到妳的求救電話,不是來找妳『買保險』,停止妳『莫非』的妄想。」

「哦,真可惜……那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妳倒在床上叫也叫不醒,他從妳的手機裡找到我的電話,我才跟他一起把妳送過來。剛才醫生已經幫妳檢查過,老毛病……就是妳老是三餐不正常引起的營養不良,貧血,沒重要毛病,吊完點滴就可以回家了。」

「好,我知道了。」火小馨眼睛閃呀閃的,偏頭視線越過小丁,衝著李三獄直笑,其實她腦袋一片空白,眼裡只有李三獄。

「看這裡。」丁翠微索性捂住她的眼睛,逼她專心聽她講。「第三,我幫妳打電話到公司請假了,妳等一下可以直接回家休息。火小馨,妳真的是『信用不良』,妳的病假妳主管不敢批准,還把電話轉給鍾神秀。」

「妳不要亂說啦,我一向信用良好。」火小馨拿開她的手,「小丁妳在『一人』公司,不了解『叢林』險惡,鬼魔頭他是想殺雞儆猴,又怕惹到凶神惡煞,才柿子專挑軟的吃,專門找我開刀。」她急著澄清,嘟著嘴暗瞪小丁在她「心上人」面前破壞她的形象。

「我說完了。先上班,晚上再找妳。」

「快走。」火小馨揮手趕人,充分發揮她「見色忘友」的精神。

丁翠微白她一眼,轉頭和李三獄交換了一個眼神,背對火馨,卻只聽她聲音淡淡地說道:「就麻煩你送她回家了。」

李三獄眼底有點冷,點點頭沒說,丁翠微多看了他一眼,面對他的冷漠,她也很率性不再理會,甩頭就走。

火小馨欣賞著小丁凹凸有致的身影,看她踩著黑色高跟鞋離開急診室,大門內外有醫生、警衛、病人家屬進進出出,都忍不住放慢動作和腳步被小丁冷豔的美麗給吸引,她很驕傲地笑了起來。

直到小丁迷人的背影遠去,火小馨收回目光,心神馬上回到心上人身上,她拍拍床邊說:「不要站著,這裡坐吧。」

「……看起來妳已經沒事了。」李三獄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來。

「我很好─」火小馨瞇起眼睛瞪一眼那把「破壞」她和心上人「同床機會」的椅子,喃喃說到一半忽然想到……她說很好,他丟下她走人的話,那連「共處」的機會都沒了……

「嗚,不,我還不太舒服,大概是最近天氣轉熱,吃不太下,我貧血得好嚴重。」她剛剛坐起馬上「虛弱」倒下床,卻在這瞬間,腦袋裡有畫面閃過。

她想起,她倒在床上,手裡緊握手機,嘴裡叫著一個名字,慢慢失去意識……

「醫生只有說我貧血嗎?」她「裝病」不了三秒鐘,又「彈」起來問。

「……大概吧。」

火馨沒心思多留意他,沒發現他虛應的口氣,她拚命在想一個名字,一個在不久之前才叫出來的名字,她應該記得的……

「火馨?」李三獄若有所思看著她,試探喊了她一聲。

火馨聽見他低沉的嗓聲,恍惚的焦距逐漸集中望著他好一會兒,看見他酷酷冷冷帥帥的臉龐,那雙幽黑的眼神和她對上,她的思緒才轉回來,慢慢笑起來說:「我想起來了,我本來想拿水喝,卻抓到手機……我以為我打給小丁,結果我是打給你?」

「嗯。」

「那我一定是把你的電話號碼『刻在心裡』了,哈哈哈──」愛說笑的火小馨看著他波紋不興、酷酷的帥臉直笑。

他還是一號表情,沒有反應,不過火小馨心裡已經有特別不一樣的感覺,她只要想到李小獄只是接到她的電話而已,就這麼熱心熱腸趕到她家來找她,還送她到醫院陪她到現在,就已經有一股很窩心的溫暖留存心底,她哪還在意他表面的沉默和冷漠。

嘻嘻,只要一想到她一通電話他就趕到,還一直留到現在,連小丁都走了,他還陪著她,他應該也是對她「有情」的吧?

嘻嘻,她樂得快飛上天了,只是她一通電話而已!

火小馨把李三獄看得很不自在,他別開臉去。

她這才慢慢收斂太過得意的笑容,心裡仍樂不可支想到她打電話給李小獄,李小獄就到─她忽然想到,握著話筒另一端的李小獄,會不會記得她那時喊的名字?

「我打給你的時候說什麼?」

李三獄沉默了一晌,緩緩張口說:「妳說『救我』。」

「只有這樣?我還有喊誰的名字?我總覺得我好像忘了一個人……」她喃喃地,實在想不起來。

「……我聽妳的聲音很不舒服,就趕過來了,沒特別去聽。」李三獄緩緩握緊拳頭,垂下目光,不再看她滿臉疑惑的臉龐。

「但是這個人好像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你再想一想?」她渴望知道她到底忘了誰,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妳現在快樂嗎?」

忽然,他的聲音變了調,聽來有些低啞灼熱感,莫名敲進她心坎裡,泛起微酸微疼,她困惑地皺了一下眉頭,不明白地看著他一會兒……

「不錯啊。」她莫名有一種想法……總覺得,不應該讓他操心。

「那就好了。」

他的聲音又忽然變得乾乾的,帶點苦澀的味道,鑽進她的心裡更酸更疼,好像自己說錯了話……她說錯話了?

李三獄瞥她一眼,她正皺眉看著他……他很快抹去眼底濃重愁緒。

「既然想不起來就別絞盡腦汁去想,把他忘了……不是重要的人。」

「是重要的人!我知道他對我非常重要─」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激動起來,她只是無法接受李小獄這種「不關己事」的說法,「……萬一,哪一天,這個人出現在我面前,我卻認不出他來,我……會傷害到他吧?」

「不會的……妳視為重要的人,一定是跟妳相知相惜的人,相信妳在他心裡也是非常重要,他……會懂妳的處境。」他深幽眼裡抹入溫柔。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是更加傷害他了嗎?」

「……別放在心上,這麼多年他不曾出現,就代表……那個人也選擇被妳遺忘。」

「也許他就是被我傷害,他在怪我,才沒出現。李小獄,如果你是這個人,你會怪我嗎?」她忽然抬起頭來,撞進他深眸裡。

他有種猝不及防的狼狽,被她的話問住了,張口半晌才緩緩說:「妳既然已經忘記他,他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人,活在世上越久,包袱越重,卸下的,何必再揹起。別再去想他,妳的道路在前面,輕鬆往前走就好了。」

李小獄還是沒回答她,他如果是那個人,他會怪她嗎?

為什麼他周身籠罩大片濃愁陰暗,從背後透出一股淒涼的孤寂感,她本來想再追問他,張口卻喉嚨緊縮,落下滿腹疑問,怎麼都看不透他……

她盯著他瞧,忍不住愈看愈近……

「要喝水嗎?還是想吃什麼,我去買。」李三獄轉開臉去。

「不用了……」火小馨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皺眉,趕緊揉弄眉心的紋路,邊問說:「你怎麼知道我住哪裡?」

「妳說過,美人村的美人兒,家住美人橋進去的美人巷裡,門牌十三號。」

火小馨意外地發現,平常和他說話,他都沒表情、沒反應,一句也不跟她哈啦,常常任她自言自語,她以為他都把她的話當耳邊風,原來他是默默把她的話記到心坎裡去了!

「這樣你就找得到?你真是厲害,我太崇拜了。」火小馨滿心暖烘烘,掃開陰霾恢復笑容,不忘大力吹捧他,拿熱力十足的眼神「電他」,看能不能把他電暈了帶回家─

「車上有導航。」李三獄沒喝她的迷湯,還真誠實。

「唔……也對。不管怎麼說,你來我就很高興了,其實─」其實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你要負責,就負責喜歡我好了!

她恍惚地聽到一個聲音,好像她以前也對誰告白過,在……相似的背景,聞著熟悉的消毒藥水味,說著相同的話……

她怔怔望著李三獄,猛然撞進他深邃的眼底回了神,清醒說道:「唔,李小獄,謝謝你。」

她四下瞄了一眼,莫名感覺不太妙,就好像看到一隻黑貓從眼前跑過去,那是不吉祥的徵兆,她趕緊閉起嘴巴。

這裡燈光不美,氣氛不佳,陰氣太重,不適合「愛的告白」,改天挑個「環境」再來。

李三獄深深凝視著她的表情變化,默默吞下一抹苦澀,靜默了會兒才開口說:「妳一個人住,要注意門戶安全。我到妳家時,妳窗戶沒鎖,這樣很危險。」

「好在我沒鎖,你才能進來,哈哈,你放心,我們英雄市治安良好,警察都在局裡打蚊子,哈哈哈……」火小馨說完 又皺起眉頭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馬上昧著良心改口說:「不過美人村裡都是美人─兒,美人兒一個人住還是很危險的喔?」

她期待李三獄能聽懂她的「弦外之音」,帶著殷殷期盼的眼神凝視他,結果李三獄只是看著她,沒表情,也沒說什麼。

她想,大概她說得太「保守」,李小獄沒聽懂她的暗示,才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再接再厲─

「最近保險很難做,我的記性又不是很好,常常把客戶給忘記,實在不好意思。我實在很不適合做這份工作,總經理才老是拿我開刀。」

只是她說完,場面顯得更冷了些,他完全任她一個人唱大戲。她想,她果然還是說得太含蓄。

她索性盤起腿,摸著手上的針頭,衝他笑著說:「我其實不太介意做打掃、洗床單的工作,生活簡單,單純就好。」

李三獄這時才對她點頭,稍微有了反應。

火小馨馬上抓住機會,拿出超級保險營業員「積極進取」的態度追緊說:「我對住的要求也不高,每天早上起來可以看到海就好了,我也會做早餐,接電話的工作,真的,薪水也不用太多,一般般就可以了。」

她眼裡閃著星星,像是「會說話」的眼睛,對著他搧呀搧,努力「蠱惑」他。

李三獄緩緩張口,臉上的線條牽起遲疑的表情……

眼看他「動容」,火小馨滿懷希望,簡直已經看到射向高空的煙花火光為她的「成功」大肆慶祝,自她嘴角拉開雀躍的笑容來─

「不過,我不缺人手。」

她突然被一桶「不解風情」的冷水給潑得滿身濕,瞬間凍壞。

眼前很活生生的一幕─她看到她已經飄上雲端的「滿懷希望」直線墜落谷底,活活摔死。

他表情嚴肅,聲音持冷,她一時不知怎麼反應,笑容僵在嘴邊,嘴角抖了幾下才找回聲音……

「哦……我其實也是開玩笑的,哈哈哈……是希望你跟我買保險啦。最近工作壓力大,業績不太好,隨便說說,哈哈哈……」一點也不好笑。

火小馨笑得很乾,感覺臉皮是燙的,緩緩撇開臉去。

唔,她內向純情的小心靈,好像不太禁得起李小獄的嚴詞回絕,好在她剛才有「不祥預兆」,沒開口告白。

李三獄仰頭看點滴瓶,站起來說:「差不多了,我去請護士過來。」

「謝謝……」火小馨好想把臉埋進被子裡。幸好不是告白,不然被他用這麼認真的臉色拒絕,她可能要大哭三天三夜,找小丁訴苦一個禮拜,心情才會平復。


白虹起工作室


丁翠微打開門,見李三獄站在門外,有點意外……

「沒多陪她一會兒。」意外,他這麼快就來了。「送她回去了?」

「嗯。有空嗎?」李三獄眼底積著怒氣,刻意不看她。

「我老闆剛出去,進來。」她轉身走回屋裡,把門留給他關。

李三獄不是第一次來了,他先換拖鞋,才踏入充滿陽光的客廳。

「咖啡?」丁翠微在吧台區等他。

他點點頭,她拿起摩卡壺倒了一杯咖啡給他。

「她……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情況?」他坐上高腳椅,聲音很沉帶著壓抑。

「那年到現在一直都有,一年偶爾發生幾次。」她坐在一旁,口氣平靜回答他。

李三獄轉頭看她,深鬱眼裡瞪著難以置信,激憤的情緒終於爆發─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從來不曾對誰咆哮過,也鮮少有激動情緒。

丁翠微看他一眼,她問心無愧,反應平靜,冷淡回他:「反正你也無能為力,少自尋煩惱。」

「該怎麼做是我的事,妳不應該自作主張!」

「當初你選擇離開她時,就已經沒有權利再干涉她的生活,我也沒有義務要向你報告。」丁翠微拿起那杯已經冷了的咖啡。

李三獄望著她的冷,深長嘆了口氣。

「我以為妳贊成我的決定,原來妳一直都在怪我嗎?」

「我尊重你的決定,是因為我說不出反對的理由……我也沒怪你。」她瞥一眼他孤寂落寞的身影,隨即轉開眼去。

「……都過去了。」他不想再追究無意義的事,「我要知道她這幾年來的情況。」

「你這是在『要求』我?李三獄,我勸你口氣好一點,這些年沒有我的隱瞞,你能安穩睡上一覺,能有平靜的生活嗎?」丁翠微內心有些煩躁,聽他說「都過去了」,莫名刺了她的心,在她眼前抹過的是另一個人的身影,那個人方才還在這裡……

她一怔,發現自己遷怒了,才仰頭望他,他正持著關懷的眼神凝視她……

「沒事。」

「是我口氣不好……抱歉,姊。」

丁翠微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放下那杯冷掉的咖啡,才慢慢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事。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我陪她住,她的情況很糟,常睡得不安穩,半夜夢囈,在無意識中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副想讓自己斷氣的模樣,不斷折磨自己。每次叫醒她,她都不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她什麼都不記得……」她見他臉色刷白,雙拳緊握壓在檯面上,她陷入沉默,別開臉去。

讓他知道這件事情,他一定是很痛苦,他寧願讓火馨雙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掐死,他也不願讓火馨受一點折磨……就是了解他這種心情,她才不想讓他知道……

「妳繼續說。」李三獄嘶啞聲音哽澀,眼底一片赤紅。

丁翠微張口一會兒,嘆了口氣說:「你不用擔心,她這幾年情況好轉很多,已經不會再有自虐的情形,就像你看到的,她昏迷一陣子清醒過來,還是蹦蹦跳跳,正常生活……」

李三獄瞥見她遲疑的眼神,馬上追問:「還有什麼?」

丁翠微想了想,梅雨季快到了,他遲早也會知道,才說:「她在大雷雨、颱風天時,待在戶外會莫名焦慮起來,焦慮的程度愈來愈強烈,沒幾分鐘,她就站不穩,渾身發抖、全身冷汗,噁心、寒顫,拚命想要吐,幾乎快窒息。最初發作那幾次,都是跟她在一起的同事或客戶送她進急診室,她通常在等待檢查的時間裡,那些症狀會奇蹟式地消失,經過抽血、驗尿、照X光,一切都正常。我想,大概是她已經躲進室內的關係。」

她看他深鬱的眼神,因為知道這件事,加深了痛苦,不忍多看他。

火馨害怕大雷雨的原因,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也不用多說。

她把醫生的診斷告訴他:「她屢次做檢查都很正常,醫生找不到病因,她的同事建議她去看精神科。我陪她一起去,經過幾次診斷,最後醫生說,她害怕『風雨交加,打雷閃電』,待在戶外就會引起『恐慌發作』。這種病症大約分為:情境關聯性、情境促發性、無預期性三種,她的情況是遇到特定事物會引起恐慌發作,可預見、可避免,屬於情境關聯性恐慌發作。……醫生也說,這種病人多發生於畏懼症。」

最後那一句,狠狠刺了他的心,他沙啞著問:「她有什麼反應?」

「醫生跟她說,恐慌症是一種相當戲劇化的疾病,發作迅速,沒有原因,沒有理由,這世上有很多人都跟她一樣,飽受恐慌症所苦,叫她不用煩惱,以後避免大雷雨的天氣出門就好。她很開朗,聽完以後就請醫生幫她開證明,她說以後有『正當』理由請假。」

那以後天氣一變我就可以在家睡覺,太好了,哈哈哈──

他可以想像得到她當時用爽朗的笑聲,樂觀的笑語逗笑醫生……他複雜的心情,疼痛的心,一層一層轉深轉沉。

因為他的關係,把一個原本樂觀開朗的女孩害到罹患恐慌症,無意識中想掐死自己──他究竟該怎麼做,才能保護她不再受傷害?

丁翠微看他緊握拳頭,隱忍著顫動的情緒,拚命壓抑一股無能為力的痛苦,她深深嘆了口氣……

「不是你的錯。」即使她這麼說,他也無法不怪他自己吧?「你為了保住她的笑容,強逼自己離開她,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你並不知道她這些年來還承受折磨……你自己也很痛苦,不必怪自己。」

「……她好像常進急診室,她對今天的情況都不懷疑嗎?」

「我跟她說過,那可能也是恐慌症引起,同樣『沒有原因、沒有理由,世上很多人跟她一樣,所以不用煩惱』,她就信了。她的樂觀倒是幫了不少忙。」

「但是妳跟她說,她是貧血?」

「她愛吃零食,愛吃冰,不吃正餐,逮到機會當然要糾正她。」丁微有時會懷疑自己「老媽子」的個性,都是被火小馨害的。,大概是她積極的個性使然,這幾年其實……她一直想要找回遺落的記憶,把像拼圖一樣打亂的回憶完整併湊起來,但她又無法承受,在潛意識裡極力逃避,才會導致她想記起那個人,一想起又發生呼吸困難的狀況。我沒想到,她這一次會打電話給你,我很驚訝。」

李三獄沉默。

接到電話,他也很驚訝,他以為……她想起他了,他才恍悟他多渴望她記起他來,他又多害怕她想起他的同時又陷入痛苦的折磨裡……

他的心情一直在冷熱交替裡煎熬,直到她在醫院醒過來,用清爽的眼神笑望他……

到現在,他仍無法透析自己,他究竟是失落還是安心比較多……

是重要的人!我知道他對我非常重要─

真重要嗎?對她而言,他真有如此重要……還會把他忘記嗎?

也許他被我傷害,他在怪我,才沒出現。李小獄,如果你是這個人,你會怪我嗎?

他竟……回答不出來,明明他只希望,她快樂就好了……他卻無法回答她。

「阿獄,你想跟馨交往嗎?」

「……什麼?」他吞回苦澀的心情,回過神來。

「既然馨想起你了,你乾脆跟她交往。」

「她記憶錯亂,以為我是她高中時的暗戀對象,不是真的想起來。」

「他喜歡你是事實,反正你擺脫不了她,順水推舟她不會起疑。」

「不行……我不想讓她再想起那段過去。」

丁翠微斜睨他,不知道他這句「不行」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他應該照照鏡子,瞧瞧他臉上的「渴望」。

「溫柔鎮發生大停電那一天,你把她留在民宿陪你一整天,還讓她陪你吃『燭光晚餐』,這點『小事』她在我耳邊重複說了一個禮拜,每天高興得飛上天。如果真的『不行』,你就不應該讓這種事情發生。」

李三獄頓時面色漲紅,無言以對。

「這半年來,她經常去找你,你能讓她聯想到什麼,她早就想起來了。」

「……她應該有告訴妳,她想起那片櫻花林。」

「嗯……」丁翠微端著若無其事的下巴,面色微露尷尬,頓了一下,才睨他一眼,「以前馨說過你們常去那片櫻花林『幽會』,但沒說……我真沒想到,原來你都對她做『那種事』。」

火小馨以為是「作夢」,連「細節」都跟她說,害她聽得面紅耳赤,無法想像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居然是「禽獸」。

李三獄陷在沉鬱之中的眼神移到她臉上,才漸漸會意過來,大概他也沒想到火馨會把「畫面」完整呈現給她,頓時耳根燙紅,啞著聲音否認。

「沒有那種事……」腦海中烙印著火馨在他懷裡迷濛的眼神,暈染粉紅的臉龐,他黯然無語,很難完全否認……沒有那種事。

丁翠微一手撐著下顎,摸到自己微熱的臉。看他急於澄清又為難的表情,她忍不住問他……

「又是火小馨記憶錯亂,把自己做過的事推給你?」

「……這不是重點。」李三獄逼自己從深刻的回憶裡抽拔出來,橫她一眼拒絕滿足她的好奇心。「她跟我在一起的時間愈長,想起的事情愈多,絕對……不可以。」他深深嘆了口氣,轉開目光。

「你到底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對你自己說?」丁翠微終於忍不住挑明說了,「你沒跟她在一起,她也一天到晚都在挖以前的記憶。她認為自己記性差,為了補腦,亂七八槽的買一大堆『老人』保健食品亂吃,這樣對她有比較好嗎?」

「妳怎麼不阻止她?」李三獄扯起眉頭。

「要說你去說,我說一萬句,也抵不過你說一句。」那見色忘的丫頭不會聽她的,她根本懶得費唇舌。「現在你知道她的情況,離開她你也不安心,就乾脆守在她身邊吧。」

「……有妳在她身邊……就夠了。」

到底要她推幾把,他才肯動?丁翠微卻也無法把話說滿,說經過這麼多年了,火馨不會再想起那個人─

她能明白他的遲疑和顧慮,她也不想讓火馨再想那件事……李三獄如果不是她的弟弟,她站在火馨的立場上為她著想的話,她也不會讓李三獄再介入火馨的生活。

但是,這麼多年來,她看著火馨的笑容,眼裡總疊著李三獄孤寂的身影,落寞的臉龐……

「……就算我能照顧她一輩子,你呢?你能嚴厲拒絕她,讓她從此不再去找你嗎?」她想,人的心沒有長在正中央,是有道理的。

李三獄看著她,忽然對她充滿感激和愧疚。「抱歉,我把她交給妳,卻疏忽了妳……希望我沒耽誤到妳的幸福。」

丁翠微還在想,為了親情,她寧願當推手,反正那見色忘友的丫頭,心也是偏的……突然,她回過神來,冷冷瞪著他─

「李三獄,你說什麼傻話,我叫你考慮小馨的心情,不是要你顧慮我!要論交情,我跟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說你把她交給我,你算哪根蔥!」

「……我會考慮。」

丁翠微一個白眼給他 轉眼卻瞥見一只白瓷咖啡杯……晾在那兒風乾的單只咖啡杯,有一天,會變成一對嗎?

「我先回去了,晚上妳去看看她的情況,我再跟妳聯絡。」

她回過眼來,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李三獄起身,離開的臉色更沉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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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3: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溫柔小鎮  獄海民宿

「我國二那年,我父親轉到溫柔國中教書,本來他希望我也轉到這裡來念書,不過我想跟小丁在一起,就把他拋棄了,哈哈哈……如果我知道他那麼早就會離開我,我一定會聽他的話。」火馨剛開始還很歡樂的笑著說,卻不知不覺縮起身子,抱著腿,坐在獄海民宿的廚房裡想起父親來。

最初,她不知道自己的記憶遺落,是因為她腦海裡有著和父親共同生活的回憶,還有和小丁從小玩到大的點點滴滴,她也沒有忘記左鄰右舍的人。

她和父親的感情很好,就像朋友一樣,每天都會分享彼此的煩惱與快樂。

高一那年的冬天,她想那天大概是老天爺心情不好,看見他們父女感情太好,也想拉她父親去陪伴,所以讓她父親在學校猝死,無病無痛的走了。

那一整個冬天,她悲痛傷心,怨怪老天爺的自私無情,害她變成孤女。

「……好了,快吃吧。」李三獄把早餐放到她面前。

火馨從他低沉溫暖的嗓音裡回神,仰頭看他……

窗外的陽光斜倚在他身上,從他背後照出「佛光」來。

「……謝謝。」她慢慢拉回思緒,開心又感動的笑容在嘴邊擴散。

她盤著腿,趴到長桌上,望著盤子裡有荷包蛋,燙青菜,牛肉片,培根,小麵包,喜孜孜地立即對善良又佛心的「大神」說:「李小獄,你太厲害了,你怎麼知這些全是我愛吃的?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如果我國中轉來這裡念,說不定我們會更早認識,哈哈哈─你順便幫我泡一杯冰咖啡吧?」

「只有熱的。」

「加冰塊就可以了。」

「沒有冰塊。」

「唔……那你冰箱裡有什麼飲料?」炎熱的五月天,她認為家家戶戶的冰箱裡都應該備有冰塊,偏偏李小獄的冰箱卻沒有,太可疑了。

「沒有。」

「……熱咖啡一杯,謝謝。」法了「冰涼」便沒了精神,火小馨懶洋洋地把下巴擱在檯面上,用水汪汪的眼睛凝視他,期能「良心發現」,賞她幾顆冰塊加在熱咖啡裡,他卻完全不被她的「美色」所惑,轉身去煮咖啡。

……等一會兒她自己去冰箱搜好了。

她抱著盤子,夾起荷包蛋塞進嘴裡,半熟的蛋黃最好吃了!

她滿足地笑了起來,忽然想到說:「你跟小丁好像,小丁最討厭我吃零食,因為我國中時愛吃零食發胖,老是盯著她苗條的身材流口水,所以我如果是要買零食跟她借錢,她一定說『沒有』,哈哈哈!」

她吃著已經過了早餐時間的早餐,望著「心上人」沉穩壯碩的背影,有一種好幸福的甜蜜感。

她笑著繼續說:「不過我父親過世那段時間,她就常常買零食來給我吃,她很好笑,都把零食放在我家門口,還不肯承她買的。她最清楚我愛『阿秀牌』的巧克力棒、奶油棒跟草莓棒,不是她還有誰嘛。可惜後來『鐘神食品』倒閉,

『阿秀牌』就沒有再賣了。小丁真是對我很好,那時候我每天都哭,她天天來陪我,我才能走過悲傷的日子。」

她邊吃邊說,又想起父親來,忍不住扁下嘴。她的親親小丁是外冷心熱的人,那時候在外地念書,還每天回來陪她,有她這麼好的朋友,她真的是三輩子修來的福─

火小馨張著口,正要把牛肉片丟進嘴裡,突然困惑地放下筷子,敲了敲腦袋,想到……

小丁,她是到很遠的外地念書,為什麼能每天回來陪她?

國三那年,因為小丁選了一間很遠的學校,不肯跟她一起念英雄高中,她又不放心她父親一個人住,不能跟小丁一起去念那間很遠的學校,她們還吵架……

不是小丁……

到底怎麼回事?

火馨抱著頭,努力想要想起來,那時候是小丁……還是……是誰,每天陪她,給她買零食……

是誰……

「咖啡好了。……火馨!」李三獄煮好咖啡,轉身端過來給她,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火馨抱著頭,全身冒冷汗,臉色蒼白,突然被李三獄大聲一叫,幾乎出竅的靈魂迅速歸位。

「……啊?」她仰頭看他,呼吸有些短促,深吸著氣。

「……妳的咖啡。」李三獄深鬱的眼神鎖在她臉上,忍住碰觸她的衝動,把咖啡推到她面前。

「謝謝。」火小馨眉心糾結深紋,狐疑地把他一看再看……「你幹嘛突然那麼大聲,嚇我一跳。」

「專心吃妳的東西,想東想西。」

「有沒有冰塊?」她看著那杯熱咖啡,眉頭的紋路更深。

李三獄默默瞅著她漸漸恢復血色的臉容,深長的一口氣往心裡嘆,轉身從冰箱裡拿出碎冰盒,夾了兩碎冰放進熱咖啡裡。

小小的兩塊碎冰,一下子就在熱騰騰的咖啡融化了,本來上層還熱霧繚繞的熱咖啡漸漸降溫成一杯不冷不熱的咖啡……

「李小獄,身為民宿老闆太小氣小心被投訴。」火小馨眼巴巴地看他頭也不回把碎冰盒放回冰箱。

「妳都不用去找客戶嗎?」李三獄回流理台前去清洗鍋子。

火小馨拿起那杯「不冷」的咖啡喝一口,不自覺地揉了揉眉心的紋路,本來思緒還有些恍惚,聽見他在問,她頓時笑了起來。

「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哈哈!」她臉皮很厚,儘管每次被他趕,她還是打死不退。

「我不買保險。」

「沒關係,我這個月業績已經達到了。嘻嘻,最近小丁不知道吃錯什麼藥,主動幫我拉到好幾件保險,所以我這個月可以常來你這裡混吃等你下個月再買。」她在想,小丁大概是受到她的「感化」,開始決定要「多做好事」,下輩子才會交到「好朋友」。

「下個月我也不會買。」李三獄隱隱扯眉,心底明白丁翠微幫她,是故意讓她有更多的時間來纏他。

「我說李小獄,你這麼堅持不跟我買保險,你是擔心我做成業績以後就不上門了嗎?哈哈哈,你放心,我對我的保戶絕對負責到底,服務到家,隨傳隨到,有空問候,沒空電話聯絡,『才不會忘記你呢』,哈哈哈!」她學名模拍廣告的那句台詞和嗲聲,說完自覺幽默地大笑。

她看見李三獄回過頭來,以為他終於懂得欣賞她的「風格」,他卻面無表情定定看著她。

「哈……」火小馨突然笑容變尷尬,好像她說錯什麼「招惹」到他,他看她的眼神「很不友善」。「……還是,你不想跟我買保險,是怕一旦成為我的保戶,跟我……唔……糾纏不清?」

其實她也不是沒感覺到李三獄對她的「冷漠」和「距離感」只是……

「……不錯。」他回過頭去,把洗好的鍋子掛好。

火小馨純情的心被他的冷「顏」冷語刺痛了一下下。

她像小狗一樣無辜地看著他的背影,卻等不到他有「心軟」的跡象,她雙手拿起兩根竹筷子,開始往桌邊和盤子邊緣敲打起來,拿出她「數來寶」的絕活,邊敲邊唸,把李小獄這段日子以來對她「做過」的事情一件、一件細數出來─

「我說早餐還沒吃,準備兩餐一起吃,你把我叫進來,做早餐,給我吃,前天我吃太多冰,抱著肚子痛,你帶我看醫生,給我『開房間』,叫我多休息,你還不放心,幫我開夜車,送我回到家。上個禮拜天,突然大雷雨,你說天色晚,開車多危險,不如『開房間』,留我下來住。上上個禮拜天……我翻記事本……」她一手驟敲,一手探向旁邊的包包。

充滿佛心的李大神「照顧她」點點滴滴,她都仔細寫在本子裡,有空就拿出來笑著回味。

「……不用翻了。」李三獄背對她,臉色窘迫。

「哦……」聽到他「投降」的聲音,火小馨打開她常揹的牛仔包,還沒拿出來,就笑著放回去,停止敲打說:「那我告訴你,你真的不用想太多,你不買保險,我還是會經常來找你,哈哈哈!」

李三獄聽她笑開懷的聲音,想起丁翠微的話……

她喜歡你是事實,反正你擺脫不了她,乾脆將錯就錯在一在。

他們,還能在一起嗎?他最大的弱點,是無法見她絕望哭泣的眼神。

「對了,我有跟你說過我怕大雷雨,颱風天嗎?」

「……我知道。」

「怪不得,你那天讓我留下來住,今天也來一場大雷雨就好了,哈哈─哈……」她瞥向窗外,突然再也笑不出來。

屋頂上空不知何時被烏雲籠罩,她才說完而已,連續幾道閃電劈哩啪啦直劈而下,緊接著雷聲轟隆作響。

她張著口,臉色刷白,聽到心臟的鼓譟聲,呼吸促了起來,眼看著烏雲閃電朝她席捲而來,她全身僵硬,無法動彈,感覺快窒息,拚命大口、大口吸氣!

李三獄見狀,迅速關上所有窗戶,拉下遮光簾,把一片變化無常的天色阻絕在外頭。

「沒事了,別怕……沒事的。」他打開燈,衝到她身邊緊緊抱住她。

火馨把臉埋在他的懷裡,呼吸著熟悉的味道,意識回到清晰的狀態,恐慌感逐漸褪去,心情穩定下來……她兩手環抱上他後腰,慢慢地愈抱愈緊,雙手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火馨?」李三獄低頭看著她,眼裡還抹著憂慮,擔心她的情況。「妳還好嗎?」

「我……很不好……非常不好……再把我抱緊一點。」火小馨一副「虛弱」模樣,小臉不停往他身上磨蹭,感覺好安心,好舒服,好幸福,可以的話,她想一輩子就這樣抱著他了。

李三獄察覺她還能開玩笑,才鬆了口氣,緩緩抓緊她的肩膀……他忽然停頓,遲疑,拉下她環在身後的兩隻手,把她推開。

「嘻嘻,被發現。」火小馨吃到豆腐了,無法藏住一張竊喜的笑容,仰臉朝他直笑。

「……不怕了嗎?」她的笑容,差點融化他「冷漠」的面具。

「有你李大神保護我,我還怕什麼。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哈哈……」火小馨嘻皮笑臉才說著,上又來一道猛雷劈得門戶震動!

她嚇得抱住他,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再說大話。

李三獄就站在那兒,任她抱著……他把兩隻手牢牢管在身側,拳頭縮了又放,放了又縮……

她喜歡你是事實……你擺脫不了她。

他眼底才浮起妥協的痕跡,但緊接而來崩潰哭泣的聲音又讓他陷入掙扎……

阿獄……阿獄,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是我……我害死他……我殺死他……是我殺死他……我殺死他的─

屋外雷聲響不停,轟地一聲下起滂沱大雨。

他沉默看著她哆嗦的身子縮在他懷裡,緊緊抱著他……他終究還是無法不顧一切抱住她。

忘不掉那天的打雷閃電,風雨交加……她慘白的臉……

抹不去的記憶,他永遠也不肯再去想……他寧願像火馨一樣,把那天給忘記,永遠都不要再記起。

火馨悄悄仰頭瞥他一眼,眼底落下孤疑。……他們過去,真的「很不熟」嗎?

連他的懷抱,她都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她,在這個時候,竟然,想起,夢裡,那個「死小孩」。

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        {        {                

喂,唐風……

少女,又跑到溫柔國中來了。

放學前的打掃時間,在南邊圍牆掃地的同學跑來傳話給少年,告訴他校外有人找。

少年本來在擦窗戶,以為又是想脅迫他入幫派的人來找麻煩,丟下抹布,回座位拿起書包就離開教室。

少年來到南邊圍牆,站在一棵大樹前東張西望,沒見到手拿球棒、刀械的人,也沒半個「校外人」。

唐風,喂……這裡,這裡啦……

一個鬼祟的聲音,像怕被發現似的,從圍牆邊的大樹後面傳來,少年繞到後面,仍然看不到人。

「上面、上面啦……」

少年抬頭看。

少女抱著一隻受傷的手,坐在圍牆上晃著兩條腿。

天色陰陰的,烏雲當空,少女的笑容取代了耀眼的太陽,朝他露出燦爛的光芒。

少年,瞇起了眼,瞬間聽見心臟的跳動聲,但是,望著她受傷的手,他知道,他們不該再見面。

「……怎麼是妳?」少年硬生生扯掉少女的笑容,見她頓時嘟起嘴。

「你竟然對你的救命大恩人用這種口氣?我老爸怎麼會教出你這種學生?」

「……妳怎麼爬上去的?」少年臉色很難看,額際滲出冷汗,不時看向少女那隻受傷的手。

「哈哈,我在路邊找到一把缺腳的椅子,靠在牆邊就爬上來了。」

「妳來幹什麼?」聽少女得意的聲音,繼續晃著兩條腿,少年冷汗冒不停。

少女慢慢停止晃動那雙腿,一臉受傷的表情,把手抱在胸前,就怕他看不見她為他受的傷。

她沒說話,沉默了下來。

少年這才嘆了口氣。「……傷還沒好,跑出來做什麼?」

少女一聽,立刻又精神百倍,開朗大笑。「原來你是擔心我的傷啊?嘻嘻,不愧是我老爸教出來的學生。我是來問你,我出院時,你怎麼沒來看我?」

這回換少年沉默。

「喂,我在問你,幹嘛不說話?」

「……妳別接近我比較好。」少年聲音乾乾悶悶的。

「哦……我知道了,你還在記恨我老爸那天罵你,叫你不准再來找我。」

「老師說得對,妳生活的環境很單純,如果不是因為我,妳不會受這麼重的傷。妳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少女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臉稀奇驚訝……

「哇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說這麼長串的話,那天我老爸罵你,你連一聲都不吭,還低頭給他罵,我還以為你很『怕老師』呢。哈哈哈,我想說你這麼怕老師,怎麼在學校我老爸還對你很頭疼。原來你是『怕我爸』啊!」

「……快下雨了,妳快回去。」

少年說完,少女突然笑不出來,張著一雙大眼睛看他。

「怎麼了?」少年仰頭看她縮著肩膀,垂頭喪氣,心也跟著糾結。

「我剛才不小心把椅子踢掉,下不去了。」

少年聽見不是什麼大事,才鬆了口氣。

他雙手一攀就爬上圍牆,從圍牆翻出校園外,正要伸出手,叫她下來時,眼角瞥見她說的那張缺腳的圓凳子,整個解體垮在牆邊,頓時錯愕怔住。

少女也轉過身子來,把兩隻腳跨出圍牆外,發現他的視線和表情,一整個臉就紅了。

「我跟你說,那張椅子本來就壞掉了,我住院以後,體重直往下掉……呃,最少有一公斤,跟我沒關係。」

少年一想到她剛才可能從椅子垮掉的瞬間摔下來,臉色轉沉,忍住惱火,仰頭對她說。

「下來。」

「好!」

少年是叫她慢慢爬下來,哪裡知道她一聲「好」才說完,就朝他撲下來─

他措手不及,抱著她,和她一起跌倒,肩膀狠狠撞了地……

「我……我跟你說……我真的變輕了。」

少女「壓垮」少年,急急忙紅著臉說。

「……摔到了嗎?」

「沒有。」

「手傷呢?」

「……還好。」

少年把她緊緊抱著,用整個身子保護她,還怕摔到她,出聲問她,讓她很感動,雖然碰痛了手上的傷,也不覺得疼了。

她趴在少年身上,笑嘻嘻地朝他凝視,忘了要爬起來。

少年則是肩膀疼痛,一時爬不起來。

少女看他揹著書包。

「還沒放學,你又想溜了?你別老是找我老爸的麻煩嘛。」

「……妳快回去吧。」

少年緩緩鬆開手,躺在地上,看著快下雨的天空。

「我老爸罵你,叫你別再來找我,那時你怎麼不告訴他,是我自己跑去纏你,硬跟著你,才會受傷的?」

「……沒什麼好說的。」

少女受傷那天,是少年送她到醫院。

她是被砍傷,有警察來詢問。

因為她父親是少年的導師,少年在學校紀錄不良,常有蹺課行為,也在校外打架,如果再生事,連她父親都會有麻煩。

所以少女用「救命大恩」威脅少年,兩人「串供」,說是她來找父親,在校外遇到不良少年勒索她,她抵抗以後被不良少年砍傷,那群不良少年就跑了,她因為度害怕,也沒注意那些人長什麼模樣,而少年是在她受傷之後才發現她,送她來醫院。

那天她父親白著臉,看見她的傷,直接就昏倒了。

後來她從急診室轉到病房,她父親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說詞,直指著少年,斥罵少年不服管教,也不該故意接近他女兒,害他女兒碰上麻煩。

然而事實是,少女每天在家聽老爸抱怨學校的「頭痛人物」,想幫老爸「解決麻煩」,從暑假開始就跑到溫柔鎮來纏少年,「勸說」他不要再當「問題學生」。

受傷那天,她也是蹺掉補習課跑來的。

少女一隻手不能動,趴在少年身上,一臉歉疚地看著他。

「對不起,老爸如果知道我是想幫他的忙才受傷,他會很難過,以後他就不會跟我『訴苦』了 只好讓你揹黑鍋。」

「……我知道。」

少年諒解,少女頓時露齒而笑,發現少年不但善良,而且還有體貼善解人意的一面。

「那我們算扯平了。你請我吃冰吧!」

「……既然扯平了,為什麼是我請妳?」

「在溫柔鎮你是地主,當然是你請我。等你來英雄市,我也會盡地主之誼!」

「……是嗎?」

「當然啊,哈哈哈─」

哪知道,那個少年,後來也考上英雄高中。

那個少年,原來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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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李小獄?」

天方翻白,窗外濛濛亮的光線隱隱照出床上一雙人兒的身影。

火馨窩在一個舒適的臂彎裡,半夢半醒地仰頭看見一張熟悉酷帥的臉龐,看著他的睡顏,喃喃出聲。

嗯,這也是夢吧……

她又作夢了……

夢見,「他」……和他……褪去青稚年少的外表,一樣善良的靈魂……一樣的……

火馨垂下沉重的眼皮,追逐著更的痕跡,繼續尋少年的……他……深邃的雙眼,深穩的氣息,沉默寡言的個性……那個少年……到底叫什麼?

那年,少年用瘦弱有力的雙臂抱著「有點重」的她直奔醫院,嚇到醫護。

事後,她覺得很丟臉,立志要減肥。

住院那段時間,他總是錯開父親來的時間,蹺課來陪她……

他……少年……在醫院裡,總是用一雙深炯幽黑的眼神注視她,把她看得心臟直跳,臉很紅,感覺自己的靈魂要被他的雙眸給吸進去,不知不覺「哭」了…...

少女為少年而傷,少年抱著她狂奔,後來少女住進健康醫院。

在醫院五樓的五○三號房,房門開著,裡頭三張病床,從靠近門的方向排列進去,分別編號是五○三一、五○三二、五○三三。

五○三一的病人是車禍的少婦,身旁坐著她的丈夫。

五○三三躺著跌斷腿的老太太,坐在窗口的是她的兩個媳婦和孫子。

少女剛好在中間的五○三二。

吃過飯的午後,中間的隔簾都拉起來,房裡靜悄悄地,突然傳來嗚咽聲。

仔細聽,是五○三二少女的哭聲,初時大夥兒以為那是病人疼痛的呻吟,不以為意,漸漸,聽到一對少男、少女的對話……

隔著幕簾,少女哭訴:「嗚……我的手殘了,以後不能寫作業了。」

少男沉穩問她:「妳是左撇子?」

少女馬上回:「不是。」

「那就不用擔心。」

噗哧!

聽見少年冷靜認真的答案,五○三一的少婦忍不住噗笑,心想這孩子一定沒跟女孩子相處過,她叫一旁的老公拉開隔簾,來得及看見……

少女氣得從床上跳起來,抱著那隻受傷的手,盤著腿,對少年「說教」─

「我跟你說,你是男生,男生就是要對女生溫柔體貼,噓寒問暖,幫忙寫作業,你懂嗎?」

少年沉默,坐在病床旁邊,看著拉開的幕簾,不經意和一對夫妻灼灼的目光對上,他默默移開視線。

少女抱著受傷的手,哭著倒回床上,又開始「嗚咽」。

「嗚嗚……也不知道這隻手以後還能不能用……

「醫生說會復原,不影響日常生活。」少年聲音低了些。

少女又給氣得從床上爬起

「怎麼知道是不是鳥醫生啊!這麼長、這麼深的傷口,以後一定會留下疤痕,你是不是想推卸責任?」

噗噗噗……哧哧……房內陸續傳出偷偷的笑聲來,連走過房門的護士都聽見少女的聲音停下腳步來看。

這時候,少年身後的隔簾也拉開來了。

從窗口投射進來的陽光,把少年的影子放倒在少女身上,少年感覺到後頭又多了幾道視線。

「不是。……我欠妳一次。」少年仍然一本正經,只是這回又把音量放得更低。

少女一聽,又哭著倒回去,抱住棉被說:「嗚……我差點連命都沒了,才欠『一次』,會不會太便宜你?我以後嫁不出去了怎麼辦?」

「……為什麼?」

噗!

少年不懂「少女心」,一本老貫的回答,又惹來一串忍俊不住的笑聲。

「我跟你說,男生都要討『漂亮老婆』,有醜醜的疤痕就不漂亮了,你懂不懂?」

少女很認真地爬起來跟少年解釋,讓房裡、房外的一群人都想捧腹大笑,拚命捂住嘴巴,外頭的護士自己看不過癮,還招手要附近同事過來看,幾個人擠在門口。

「……嗯。」少年無視房裡、房外的「熱鬧」,把目光定在少女身上,仍然沒任何表情和「表示」。

少女終於懶得再假哭了,直接跟少年攤牌:「所以我跟你說,我以後會嫁不出去,你要是負責任的男生,就要負責娶我,知道嗎?」

噗……又一個經過門口,差點不小心滑倒的實習醫生停下來。

少年望著她,陷入沉默。

少女始終沒發覺病房內外一堆人全在看她的表演,滔滔不絕說:「當然不是說現在,要是被我爸知道,你會被打死。我是說我們都長大以後,如果我沒嫁出去,你要負責娶我。」

「噗……哈!」終於有一個護士憋不住聲音大笑出來,少女馬上回頭過去看─

大門方向,一切正常,她看不見一堆人全擠在門外頭。

兩旁的病床,躺的躺、坐的坐,也沒人在看她。

少女瞧了瞧,沒異狀,又回過頭,等少年的答案,問他:「怎樣?」

少年內心有困惑,不明白「一條疤痕」和「嫁不出去」有什麼關聯?就像他很難理解她手被砍傷時,還在「解釋」她的體重一樣,讓他匪夷所思。

「……嗯。」儘管不明白,看著因他而傷的那隻手,少年還是點頭。

病房內外都看到了,這少年表情就像是「被逼婚的」,「嗯」的很不情願,把大夥兒都逗笑了。

這時,突然聽到少女樂陶陶大笑說:「哈哈哈,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住院真是無聊。」

少女的話,又惹來一陣竊笑聲。有這少女在,大夥倒一點也不無聊。

少女的病房裡,少年最常來探病,常常陪著少女,上演「兩小無猜」的戲碼。

少女一天上演一個戲碼,有「逼婚記」、「告白篇」、「搞笑篇」、「惡作劇」,一串率真開朗的笑言笑語,時常給醫院帶來歡樂的笑聲,少年也漸漸把目光鎖在少女臉上,望著她笑眼出神。

不過,少女出院那天,原本大夥兒都以為少年會來的,就連少女也四處張望,卻始終不見少年蹤影。

這天,少年沒來,少女雖然回到英雄市,一顆心卻從此落在溫柔鎮。

不久之後,她又來到溫柔鎮了……

沖刷上來的浪潮聲,沙沙打在耳畔。

最近她常鑽著大雷雨的隙縫,跑來獄海民宿,給李三獄「收留」。

昨天下午她又跑來,等到傍晚猛雷一響,下起滂沱大雨,她又順利留下來了。

這場雨一直到深夜都沒停過,屋外打雷閃電很是嚇人,她一整夜都很難安穩的睡,後來還爬起來想找李小獄聊天,但是李小獄已經睡了,她只好也爬回床上去睡……

火馨重新張開眼,半瞇著惺松睡眼,又看見「夢裡」的李小獄……還沒消失。

這麼說來,她還在夢裡……

她的「夢境」還是混亂,一會兒是在國中時期的溫柔鎮和功夫少年在一起,一會兒又在李小獄開的獄海民宿裡,她枕著李小獄的臂彎,甜蜜幸福的和他睡在一起……唔,同時夢見兩個喜歡的人,她會不會太貪心了?

是說,這會兒幸福甜蜜,等一會兒醒來,她可慘了。

她肯定又是搞自虐,壓著自己的手臂「幻想過度」了。

她仰著臉,望著李小獄的睡臉……果然是在夢裡,那就繼續作夢,不要醒來吧。

火小馨心滿意足地笑了,趁著「在夢裡」,大吃李小獄的豆腐,一會兒摸他的臉,一會兒掐他的耳朵,揉弄他的頭髮,最後八爪章魚上身,緊緊吸附他,還猛親他的臉,親得他滿臉都是口水,哈哈哈……

「夢裡」的李小獄臉頰滾燙,張開眼來,看著很愛笑的她。

她兩手貼住他的臉,困惑問他:「你發燒了嗎?」

「……妳怎麼在房裡?」李三獄瞇著眼,深以為是場夢,她愛笑的眼,愛笑的臉,開朗燦爛的形影,俏皮愛捉弄他的模樣,和過去一樣……但是,緊貼著他的渾圓,纖細的腰,迷人的曲線,成熟的身軀提醒他,在他懷裡的不再是過去的少女,溫熱真實的觸感,也不是夢。

「唔,那還用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忽然仰頭望著窗外天光,有些困擾問他:「還是『夜』有所思,『日』所有夢?」

「不是日跟夜的問題,是妳……怎麼跟到我房裡來了?」

「所以我才說,這是『夢』……是夢吧?」天色逐漸亮起來 金色光芒刺了眼,火小馨緊貼著一副「會跳動」的熱血身軀,腦袋逐漸清醒。

李三獄緩緩推開她,轉身下床,默默走進浴室裡去了。

火小馨有看到他走進浴室前,單邊手臂「疑似」麻痺狀能……她抬起兩隻手,在眼前晃來去,「行動自如」……

「糟糕……好像不是夢。」

她慢慢想起半夜的情況─

火小馨望著天花板發呆,一片彩繪櫻花散影和校園裡的櫻花林重疊,但她腦袋裡已經塞滿剛才對李小獄大吃豆腐的畫面,擠不進更多的東西,沒留意到天花板上的彩繪櫻花。

她摸著兩頰的滾燙,不知道……李小獄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她像小狗一樣不停舔他、吻他的時候,他醒過來了沒?

她聽到浴室裡傳來水聲,趕緊爬下床,溜回房間去。

{        {        {

砰……

李三獄彎身在洗臉台前不停潑水,渴望清醒,渴望冷卻滿身滿心對她的渴望和熱度!

外頭傳來她逃離房間的關門聲,他頓住,緩緩關掉水龍頭,卻無法抬頭面對鏡子裡的自己……那張狼狽的臉。

曾經,抱著害怕黑夜的她,擁她入睡……

調皮的她,老愛偎在他懷裡,四肢緊緊纏著他,拿他的手臂當枕頭……

愛笑,愛捉弄他,舔得他滿臉口水,笑得樂不可支,帶給他溫暖,給他希望和陽光……

但這些,都已經被她遺忘,被她丟棄。

他以為,他已經失去這一切,再也不可能擁抱她……

深以為是場夢,她在半夜爬上他的床,賴在他的身邊,緊緊抱著他,填滿他失落的心……

以為是夢,他 撫摸她的臉,她柔軟的身子,吸吮她的唇,將她牢牢鎖在臂彎裡……真實的觸感,明知不是夢,他卻自己騙自己……

只有,在夢裡,才能抱她,他寧願沉睡在夢裡。

寧願沉睡……

直到清醒的此刻,他才明白,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說他沒有絲毫埋怨她把他給忘了,根本是謊言!

他離開她,只是因為必須接受事實,接受她選擇忘記他,一個人走下去,他只能孤獨承受她所無法承受的痛和苦……

他曾擔心她,在遠處默默看著她,跟蹤她。

看她,氣色紅潤,精神奕奕,和身邊的友人開懷暢笑,已經重新過屬於自己的生活,不再記得他。

所以,高中畢業後,他選擇到更遠的外地去念書,選擇遠離她,把她交給丁翠微。

他以為不再見面,讓兩人徹低形同陌路,才是為她好……

但,現在重新面對當年年紀尚輕的自己,他想當時,他是對她選擇擺脫兩人感情,內心積存沉痛的無奈和惱意,所以選擇逃避……

也許他就是被我傷害,他在怪我,才沒出現。李小獄,如果你是這個人,你會怪我嗎?

她,即使遺忘了他,還是比他自己還了解他……

是的,他是怪她。

他怪她因唐風遺忘他,以為她沒有他,能過得更好,所以離開她……一直以為她過得更好,以為他和唐風都已經一起離開她的生活,於是,他連英雄市都不敢再踏進一步。

直到那通電話……

阿獄,救我……阿獄……嗚嗚……我好怕……阿獄……

他才知道,這幾年來她生病了,她根本不曾真正走出陰霾!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我陪她住,她的情況很糟,常睡得不安穩,半夜夢囈,在無意識中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副想讓自己斷氣的模樣,不斷折磨自己……

她在大雷雨、颱風天時,待在戶外會莫名焦慮起來,焦慮的程度愈來愈強烈,沒幾分鐘,她就站不穩,渾身發抖、全身冷汗,噁心、寒顫,拚命想要吐,幾乎快窒息……

醫生說,她害怕「風雨交加,打雷閃電」,待在戶外就會引起「恐慌發作」……這類病人多發生於畏懼症。

結果,離開的人只有他。

這麼多年來,他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些痛苦,讓她一個人在深夜裡無助面對那個人……

「……唐風,既然你愛她,就放過她,不要再折磨她了!」他低聲咆哮,重重一拳捶在牆面,從指關節傳來的疼痛仍無法宣洩一股無力和無奈。

他對丁翠微發火,把情緒發洩在她身上,痛斥她多年來的隱瞞,他真正責怪的是他自己對她的疏忽和逃避,讓她一個人恐慌無措……

叩叩……

「喂,李小獄……」火馨又折回來,這回有敲門,才進房來。

李三獄抓起毛巾抹了一把臉,看向鏡子裡仍充滿血絲的眼,他閉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氣,才把門拉開,走出浴室。

「什麼事?」

火馨張口望著他,看他整個人像泡過水似的,衣服、頭髮都濕的,她忘了要說什麼……

「你早上有洗澡的習慣嗎?不過應該先把衣服脫掉吧?」說完,她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因為看見他不自在地別開臉去,她莫名地就聯想到他脫光衣服的畫面,讓氣氛變得有點尷尬。

「有什麼事嗎?」李三獄轉移的視線卻不小心落在凌亂的床上,更加無法回頭去看她。他急忙轉身走出房間,邊說道:「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晚一點再說,我先去準備早餐。」

今天是假日,昨天有一團客人來住宿,隔壁兩棟房都住滿了。

「需要幫忙嗎?」火小馨望著他走得很快的步伐,心裡有一點點的失落,感覺他好像在「逃離」。她真的不是故意爬上他的床……

「不用。」他轉身下樓。

她不會從此被列為「拒絕往來戶」吧?火小馨跟到樓梯口,都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冰咖啡?」

「沒有。」

他斷然拒絕供應給她冰飲,火小馨反倒因此露出笑容,稍微鬆了口氣。

{        {        {

天氣晴朗的早晨,窗外閃著金色光芒,餐廳裡都是火小馨的笑聲,一群客人邊吃早餐,邊聽她介紹附近景點和美食,她說得太精采,氣氛太熱鬧,大夥兒差點忘記時間了。

早餐過後,來幫忙的阿姨在廚房裡忙碌,還有客人在房裡,她看到李三獄在庭園移植仙人掌,主動過來幫忙。

她想,她還是把昨晚的情況解釋清楚,免得造成誤會。

「因為大雷雨我睡不著,想去找你聊天,我到你房裡看見你已經睡了,要折回去時窗外忽然一記閃電。你窗簾都沒拉,我嚇得鑽進被窩裡,忘記再爬出來。大概是窩在你懷裡很好睡,我一下子就睡著了,哈哈哈!」她幫忙拔草,蹲在園子裡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一根雜草,卻一時笑得太樂,把一棵才移植的仙人掌給連根拔起。

「妳昨晚……」李三獄聽見她的說詞,想起她最近常揉眼睛,常常沒睡飽的模樣,回過頭來,剛好看見這一幕。

「哈……馬有失蹄,人有失『手』,我馬上幫你『埋』回去。」火小馨趕緊把仙人掌「插」回去,把周圍的土撥一撥,好了。

「昨晚,還有作夢嗎?」李三獄很快就回過頭去,始終不曾把焦距放在她身上。

火小馨望著他的背影,很難不察覺他的「漠視」,面對他的若即若離,難免有小小惆悵。

這種時候,她耳邊通常都會響起全公司女性員工的偶像─鍾大鬼魔頭─那副極富磁性的嗓音,非常好聽又耐聽的聲音,可惜鑽進她耳膜的字字句句都相當尖酸刻薄,酸到她的眼睛緊緊瞇起,刻薄到她的腦子裡活像被電鑽鑽過,整個人瞬間清醒,精神百倍,超級保險員的活力又上身……

「有啊!我作了很大的美夢,夢見跟你睡在一起,看你睡得香甜可口,就像『阿秀牌』的巧克力棒一樣好吃,就忍不住咬下去!哈哈,真的,我以為是夢,醒來才發現不是夢。」她對著李小獄的背,誠心舉起三根手指發誓,希望他轉過頭來看她一眼,能了解她絕對不是故意「騷擾」他,真的以為是作夢,不要見怪。

「還夢見什麼?」李三獄雖然沒有轉過頭來忙著在移植新長出來的仙人掌,不過聲音聽起來還算「和藹」。

火小馨確實感覺到李小獄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我還夢見─」她興奮過頭,差點跟他分享她想起國中時常跑來溫柔鎮找「功夫少年」的事。

臨時記起小丁說,做人要往前看,才會討人喜歡,所謂「有夢最美」,是「有夢想」,不是「有夢見」,她老是把「夢見過去」掛在嘴邊,要怎麼和李三獄一起攜手展望未來?

她覺得小丁說得有道理,所以她決定聽小丁的,以後再也不對李三獄提起有關她夢見過去的事。

「……我夢見我躺在你的臂彎裡,所以我就很安穩一覺到天亮,早上醒過來,也沒有壓到自己的手臂,嘻嘻嘻,真是太好了。」她及時改口,低頭繼續找雜草。

「妳常壓到手臂?」聽見她的話,李三獄周身一道強烈電流通過!

他停下工作口頭看她,她低著頭笑盈盈,雙靨充滿光澤,一臉精神飽滿,容光煥發的模樣。

「對啊!我─」火小馨終於從土壤裡挑出一株小草幼苗,很得意地拔起來,拿到他面前準備炫耀她真的有「幫到忙」,卻發現他正「熱切」盯著她看。

她垂下眼角,看看那棵有點搖晃的仙人掌,又瞄一眼他的手臂,搞不太清楚他的「緊迫盯人」是為了哪一樁……

「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壞習慣,老是枕頭不睡,要睡自己的手臂,我常常壓到手麻痺醒過來,所以我也知道那真的很不好受,真是抱歉,我醒來才發現我把你的手當枕頭,害你手麻痺,我等一會兒幫你按摩好了。還有這株仙人掌……要賠你嗎?」

「不用。」李三獄眼眶灼熱,聲音嘶啞,多年來才重新聽到心臟的跳動聲,已如止水的心湖又填滿希望,他……

他和她疑惑的目光對上,猛然回神,轉回頭繼續工作。

火小馨這才笑著低頭找雜草。

李三獄沉默了會兒,轉眼瞥她的笑容。他……

本以為,只有他忍受孤單和寂寞,聽到她無意識的行為,他才明白她也一樣承受彼此深情的折磨。

「妳在我身邊……能睡得比較好嗎?」他低沉的嗓音透著不穩的呼吸出了聲音,心臟跳動著猶疑的節拍。

火小馨邊拔草邊笑說:「我平常習慣一個人睡的,小丁來跟我擠時,我都想把她踹下床。不過你睡在我身邊,我有一種說不出來自然的感覺,像你是我的『另一半』……哈哈哈,我在說什麼啊?沒想到我這麼見色忘友!」

另一半嗎?所以他的手臂才會經常感覺到空虛……而她經常壓到自己的手臂。

李三獄眼神慢慢穩定下來,終於知道他們……都渴望著彼此。

「火馨。」

「嗯?」火小馨笑嘻嘻起抬起頭來,猛然「撞上」他灼熱的目光,被他的突然靠近嚇一跳,他近得連他火熱的呼吸,她都能感覺到,心臟不由自主跳快一拍。

「我……」但她若是因為他,再次想起唐風,想起那一夜而崩潰呢?

現在你知道她的情況,離開她你也不安心,就乾脆守在她身邊吧。

他,無法再離開她,留下她一個人在夜裡承受折磨……剩下的,只好以後再說。

「我想問妳,妳願意搬過來住嗎?」他瞇起溫柔的深眸凝視她。

火馨被他的話和逼近的「電眼」給電到跌倒。

「小心。」李三獄伸手拉住她,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疤痕……所以我跟你說,我以後會嫁不出去,你要是負責任的男生,就要負責娶我,知道嗎?

火馨望著他的手,嚇得瞠目結舌,舌粲蓮花差點變啞巴……這個一向和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李小獄突然是「著魔」還是怎麼了?

真是「有鬼」!

「……喂……李小獄……你不要嚇我……我昨天是有點過分,我也在檢討,我發誓以後不會沒敲門就跑進你房裡,爬到你床上去,你這個月不買保險也沒關係,下個月我會再接再厲給你洗腦……我是說介紹保險的優點,等到你能夠明白再來買。反正我已經習慣被你拒絕了,所以,你這招『反其道而行』是不行的,我才不會被你嚇到。」她拍拍胸口安撫自己狂跳的心臟,說她沒有被嚇到,其實還是有的。

「不,我是認真的。」

「……是最近民宿生意很冷清,你想找長期房客補貼住宿費?」火小馨又被他的電眼給電得心臟猛烈撞擊,但還不至於撞破理智,搞錯李小獄的意思。

李小獄抓著她的手,另一隻手掌覆蓋那道疤痕上。

「我是說……以後我會照顧妳。」

他沙啞灼熱的聲音,引起火馨的注意,她抬頭看見他赤紅的眼,終於無法再用嘻笑的臉面對他,心裡也終於有答案─

真的不是她疑神疑鬼,李三獄果然和她遺失的過去有關。

她以為只有小丁,現在知道李三獄也是……隱瞞她的過去,不肯告訴她。

他眼底裡濃烈複雜的感情,給她莫名心酸的感覺……一直在疏遠她,和她保持距離,又突然轉變態度,說要照顧她,他,到底是為什麼?

她垂眸凝視他溫柔的手蓋住她醜醜的疤痕,莫名濕熱起來的眼裡落下滿滿的困惑……

究竟他們兩人有什麼過去?她卻只記得對他的「暗戀」。

小丁和他,她最愛的兩個人,到底瞞著她什麼事?

她卻知道,她打破沙鍋問到底,李三獄也不會說。

要說的話,他早就說了。

她的過去,要她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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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英雄市   白虹起工作室

以前她問過小丁,「大人物」的生活重心都在海外─包括公司、工廠生產線、設計部門、經營團隊等,大人物為什麼還有必要在這裡成立個人工作室?

小丁說這是「設計師」的怪癖,白虹起只有回到這間工作室才能夠找到源源不絕的創作靈感。

所以她就當著小丁的面,把這間工作室戲稱為白虹起的「金屋」。

她倒是料想不到一向很有自我主張的小丁,身為「金屋」唯一的「女員工」,面對她的調侃,居然只冷冷地給她一個白眼,完全沒否認她是白虹起的金屋藏「嬌」。

從那時起她就很懷疑,白虹起源源不絕的設計靈感究竟是來自這間工作室,還是小丁?

高中時,小丁為了喜歡的服裝設計遠到外地專門學校去念,那時小丁已經計畫好高中畢業後就要出國留學。

但是後來,小丁沒有出去,還回到英雄市來……那是在她「跌破腦袋」那一年。

從此,小丁就沒有離開過英雄市。

「哈哈哈!我就說啊,我這麼年輕水嫩又迷人,連豆腐店的大叔都想我當媳婦兒,李小獄也總有一天栽在我手上,妳現在要相信了吧!」大人物又飛到國外去了,火小馨繼續霸佔大人物的高級躺椅,大曬日光浴,同時攤開她的「野餐袋」準備大快朵頤。

「……妳說要買中餐過來,就是這堆?」丁翠微雙手抱胸,站在小茶几前,瞪著一桌子的垃圾食物─炸雞、薯條、冰淇淋、巧克力棒、千層餅乾、冰紅茶、可樂,看得她胃都不舒服了。

「放心啦,我有幫妳買排骨便當。」火小馨從袋子裡拿出來。

「……膽子愈來愈大了,敢把這堆垃圾搬到我這裡來吃!」丁翠微瞇起「陰狠」的眼神殺她,轉身去把抽屜裡的胃藥拿出來。

「砰」地一聲,她把胃藥和那堆垃圾食物擺在一起。

火小馨瞥一眼那瓶胃藥,完全沒被小丁的「氣勢」嚇著,舔了一口冰淇淋,很得意地笑說:「李小獄說他一輩子都會好好的疼愛我,照顧我,我是他此生的唯一,所以當然要好好的大肆慶祝一番了,哈哈哈!」

丁翠微拉了把椅子坐在茶几旁,打開便當,解決中餐,任由她一個人自吹自擂。

「喂,小丁,我跟妳說,下午李小獄就要來幫我搬家,以後我要在溫柔鎮『築愛巢』了,妳想我的時候歡迎妳來看我。雖然以後上班會遠一點,不過能跟心愛的人住在一起,早上醒來有心愛的人做早餐,在耳邊情話綿綿,甜蜜蜜地叫我起床,我作夢都會笑,哈哈哈!」火小馨拿起炸雞啃一口,配冰淇淋吃。「紅茶是妳的。」

丁翠微拿吸管戳進飲料杯裡,繼續吃她的。

火小馨笑得連眼睛都是瞇的,邊吃邊說:「我本計畫今年能讓李小獄點頭答應交往看看,就達成目標了,哪知道他這麼性急開口就要『同居』,大概是我太有魅力了,呵呵,雖然很害羞,我還是答應了。嘻喜,進度大超前。」

火小馨望著小丁,她說了一堆噁心巴啦的話,小丁都沒被噎到,還能繼續吃,真不愧是小丁。

「現在我的年度目標要變更了,也許來得及在年底時把我的名字寫進李小獄的身分證配偶欄,哈哈哈!」

「嗯,妳加油。」

聽到小丁的「鼓勵」,火小馨張著大笑的嘴巴,表情轉為驚愕,差點掉了下巴。

「……這家排骨便當有特別加料嗎?從來只潑她冷水、吐槽她的冷面小丁,狗嘴裡吐出象牙來了,讓她不得不懷疑「問題」出在她買來的便當上。

「等妳有人養,就趕快辭掉保險工作,我才能擺脫誤交損友的噩運。」丁翠微那張冷淡的表情。

「嗚……小丁,妳都不擔心我『出嫁』以後遇人不淑嗎?」

「反正只是同居,妳隨時都可以搬回來─當然最好是不要,少給我找麻煩。」

「嘻嘻,有妳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小丁果然是愛我的,分妳一隻雞腿。」她把啃了一口的雞腿從嘴裡拿出來給她。

「噁心,拿走。」丁翠微皺眉瞪著有她齒痕的雞腿。

「嘻嘻。小丁,等我成為民宿老闆娘以後,再招待妳跟大人物來度假,到時我給你們一間上等海景房。」是「一間」哦,小丁……火小馨對她賊咪咪地笑著。

丁翠微直接拿雞腿塞進她嘴裡,堵住那張嘴。

火小馨把雞腿啃完,拿起可樂吸一口,打開一盒蛋塔分給她。

丁翠微望著蛋塔,突然說:「馨,妳要幸福。」

「嗯……」火馨笑嘻嘻地「嗯」了一聲,眼眶忽然有些熱燙。

因為她過世的父母都沒什麼親戚,小丁就像她唯一的家人,這些年來都是小丁陪伴她。

小丁老是說,沒事就好了。

她隱隱約約感覺,高中畢業那一年,她應該不只是「跌破腦袋」,一定是發生什麼事,讓小丁很操心,所以小丁才會老是說,沒事就好了。

一直以來,她都讓小丁操心。

她也知道,小丁為了她不能「遠行」。

所以,她不能再小丁擔心她了。

「以後我有李小獄了,小丁妳沒事不要太想我。」火小馨繼續發揮她見色忘友的精神笑道。

以後小丁不用為了她,窩在英雄市,小丁可以和大人物一起飛去海外追求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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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鎮

好了。

火小馨站在房間裡,看著她的「新房」,傢俱都移好了,只剩下雜物箱要整理。

她和李小獄一樣住在主棟的二樓,樓下是廚房、餐廳和大廳,樓上有三間,一間放雜物,另外是她和李小獄各一間。

她跟小丁說是同居,其實沒有進展得那麼快,李小獄問她要不要搬來,後來說……

來住宿的客人都很喜歡妳,如果妳喜歡這裡的環境,樓上還有空房,妳可以搬過來住,有空的時候幫忙招呼客人就可以了。

現在想起來有一點點的小後悔,她當時簡直就像怕李小獄下一秒鐘就打消念頭,馬上一口答應,搞得現在不上不下,不知道李三獄把她當「朋友」還是「戀人」?

不過,他確實是說過以後要照顧她這種話……吧?

「我總覺得缺少什麼。」

「我去買,妳需要什麼?」李三獄幫她把化妝台移到她想放的位置以後,轉過身來。

「我需要……」

窗外微風,夕陽落在她的臉上,她瞇起了眼,本來是「笑言笑語」打算捉弄他,對著他的背影她還說得出口,他突然轉過來,酷酷的很正經,看得她臉皮變薄,最後的字語含在嘴裡,剩下嘴形,沒了聲音。

李三獄卻在這時走過來,停在她面前。

「嘻嘻,我是說我─」火小馨看他認真又嚴謹的表情,突然不好意思,正要隨口帶過,話卻被他的動作打斷了。

他輕緩而溫柔地摟住她,慢慢收緊手臂,把她抱進懷裡。

一瞬間,她聽見熟悉的心跳聲,那是……兩顆心臟交擊的心跳聲聲……

彷彿……他……以前也這麼做過……

她仰頭望進他深邃的眼裡,眼眶迅速浮上一層濕熱……對於,他的動作,還有……

「你怎麼知道我說什麼?」她又怎麼知道他的動作所代表的……就是她想要的?……但她確實知道,他抱她的意思。

他緊緊抱著她,代表的是……

我愛妳

剛才她心裡想的,嘴裡沒有說出口的是─

我需要……

愛。

埋在他胸膛,聽見他和她相同頻率的心跳聲,她莫名被一種似曾相識的感動燙熱了眼眶。

以前他到底……和她是什麼關係?

可以問他嗎……

「火馨,我想以結婚為前提和妳交往。」李三獄忽然說。

她還來不及「逼問」他,滿滿的熟悉和感動,內心的火熱,一股子的「浪漫」

都被他「不浪漫」到「現實過頭」的話給沖刷掉了。

她聽到窗口海浪打來的聲音,張大著嘴巴凝望他……真沒想到「熱情」起來的李小獄,寫年度計畫的進度比她還神速,她只不過想搭高鐵,他已經準備坐火箭了,會不會太快?

「妳覺得太快了?」他看著她的表情問她,把她拂到嘴巴的髮絲撥回耳後,緩緩笑了起來。從來都是她給他「驚嚇」,他總是只能看著她調皮搗蛋後燦笑的臉,沒想到……她也有這一天。

火小馨已經說不出「感想」來,一臉癡迷望著他電力十足的笑容,捨不得眨眼。

「你笑起來很好看,你應該多笑的……」說到這裡,她又感覺好像說錯了話……這感覺又是從哪裡來的?

她整個腦袋很模糊,飄晃在現實與混亂之中,見他迷人的笑容逐漸收斂,深邃的眼睛映著她的臉在眼前放大,撞掉了她混亂的思緖,回到現實裡來,她深深吸氣,憋住緊張的氣息,以為他要吻上她的唇了…:

李三獄差點克制不住一股強烈的慾望擁吻她,他的呼吸停在她唇上,瞇眼瞥見她緊緊閉起眼睛,顫動的眼睫毛,身子在他懷裡僵硬……

對她而言,他只是開始牽手的對象;但他,他的雙臂、他的胸膛、他的手早已記憶她柔軟的身子、迷人的曲線,習慣了吻她的唇,貼觸她的呼吸……

她總是主動熱情,挑逗他,捉弄他,卻又在挑起他的情慾之後,大聲討饒……

李三獄深深閉起了眼,轉臉,貼吻她的臉頰,「……妳願意嗎?」

「願意……什麼?」火小馨打開眼睛,腦袋裡已經糊成一團,只能想著他的呼吸,他溫熱的唇,他的氣息……都貼得好近。

「跟我交往和結婚。」

他低沉的聲音好迷人,她聽得臉好紅。

「嗯……」她點點頭,臉頰輕輕刷過他的唇……他靠得好近,他的心,他的人,都靠她好近……

李三獄是著她好一會兒,嘴唇貼著她的臉,吻了她好一會兒,才深深吸了口氣,將她放開。

「我要去店裡一趟,晚餐順便幫妳帶回來,妳看看還需要買什麼,再打電話給我。」

「……店裡?」火小馨感覺臉頰好熱好燙,腦袋一片空白,眼前暈茫茫的,無法思考。

「……我媽開的店,在大廟口馬路旁賣鹽酥雞。」他語帶保留,有所顧忌,擔心她深入他的生活,接觸過去的人和事,太快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想起那個人,結束眼前平靜的幸福……他默默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化。

「我怎麼沒聽你說過?我喜歡鹽酥雞,帶我去吃。」火小馨一聽到有她愛吃的鹽酥雞,雙眼立刻定焦恢復燦亮,口水差點就滴下來。

李三獄落下一股安心,滿心喜愛她,失而復得的心情,讓他忍不住又把她抱入懷裡,緊緊抱住……

火小馨方才安穩的心跳又跳快了,今天的李小獄好像……不太一樣……

她才覺得他『怪怪的』而已,他就突然放開她了。

「妳先整理東西,我會幫妳帶回來,改天再帶妳去。」他瞥眼看向地板上幾個未拆的紙箱,若無其事說道。

「唔……也好。」火小馨低頭想到自己一身的汗,還有為了搬家方便,穿了一套簡直可以當抹布的休閒服,馬上贊同李小獄的提議,開玩笑說道:「我和未來婆婆的初次見面,應該要更隆重一點,才能留給她好印象!哈哈哈─」

「……嗯,我出去了。」李三獄轉眼逃避了她的目光,快步走出門。

「哦……好,我等你回來。」火小馨笑著朝他揮揮手,回頭蹲下身子,打開紙箱,一臉疑惑。

剛才,突然又來一股熟悉感,好像……

鹽酥雞……未來婆婆……以前好像也跟誰說過一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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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搬家,整理一整天,到晚上終於都整理好了。

不過,她也累到全身骨頭都散了,這是他們「同居」的第一夜,她很想留在樓下幫李小獄的忙,黏著他直到熄燈睡覺,但是不聽話的眼皮好重……

「別揉眼,妳先去睡。」李三獄正在整理客人的資料,眼角瞥見她揉眼,拉下她的手,握在手裡。

「你?」她低頭望著他的手,感覺好溫馨,忍不住倒在他肩頭上,捨不得上樓。

「剩下一些事,妳先上去。」他把她推起身。

「嗯……」她站起來,又低頭望著他,總覺得少了什麼……

李三獄仰頭看她。

她笑著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滿足轉身上樓去。

她已經累得迷迷糊糊了,完全不知道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做了什麼。

他轉頭看著她,直到她上樓去,顫動的唇,滾燙的喉頭,他赤紅了眼。

火馨回到房間,馬上撲向床舖,抱起經過日曬、充滿陽光味道的枕頭狂吸了一下。

嘻嘻,李媽媽的鹽酥雞太好吃了,有一股好懷念的幸福滋味……

火小馨帶著滿足笑容閉上眼睛,吃飽飽的,又想到李小獄的方間就在隔壁,整顆心甜蜜蜜,很安心地進入夢鄉……

嗚嗚……

嗚……

誰在哭?

隱隱約約,聽見哭聲,不知道是從哪傳來……她四處張著。

那哭聲,哭得她心裡酸酸的……火馨抱著枕頭,在沉睡的夢境裡皺眉頭,瞇眼朝哭聲尋去……

留著長髮的女生在房間裡哭泣。

房裡,有熟悉的擺飾,沒換過的原木地板和床頭櫃,床頭櫃上還有一大包零食,裡面好多「阿秀牌」巧克力棒、奶油棒,那是每天早上她在門口撿到的……

那是,高一的冬天,她父親過世了,她獨自在房裡哭……

「嗚……嗚嗚……嗚……」

寒冷的冬天,少年睡在火家二樓小客廳的沙發上,隱隱聽見哭聲,馬上爬起來。

少女的房門開著,燈也亮著。

「嗚嗚……」

「怎麼又哭了……妳怎麼了?」少年走進來,見少女包著棉被,縮在床邊的地板上,臉埋在膝蓋裡哭。

少年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好坐在她身旁,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少女緩緩抬起頭來 哭紅了一雙眼,整張臉都是淚水,看著少年,這時才抽噎著說:「我以為你回去了。」

「不是告訴妳,我在客廳嗎?」少年哄她睡時,已經說過了。

少女用淚濕的雙瞳凝視他半晌,忍了好一會兒,嘴角扭曲,哭著說:「……老爸也告訴我,他要帶鹽酥雞回來給我吃,但那天他就沒回來了……鳴鳴……」

「……地板冷,上床去睡吧。」少年輕拍少女的背。

「那你呢?」少女那雙眼睛,始終濕濛濛的。

「我在這裡陪妳。」少年只好說。

少女這才肯裏著棉被爬上床。她躺在床上,張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少年在地板上坐下來,靠著床頭櫃陪伴她。

少女幾乎不敢眨眼,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他。

「……我不會走,快睡。」少年沒有看她,但能感覺她的視線。

「你會冷,給你棉被。」少女很熱心地把一半棉被推下床分給他。

少年沒說什麼,坐在地板上,蓋著半條棉被閉上眼睛 。

少女還是睜著眼睛,把他看得牢牢的。

「……快睡。」少年只好出聲。

「……睡了。」少女說謊,兩隻眼睛繼續盯著他。

「……我不會走。」少年只好又說。

「……但是老爸走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也騙我……嗚嗚……」說著,少女的眼眶又濕了,她趕緊伸手抹去眼淚,睜眼守住他。

少年張開眼睛,和她濕濡的眼睛對望著,沉默了半晌後,終於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去哪裡?」少女看見他站起來,馬上也跟著爬起來。

「……睡過去點。」

少女聽話地往裡頭挪。

少年爬上床,躺在少女的身邊。

「……睡吧。」

「嗯……」少女想了想,覺得這樣還不夠,拉開他的手,壓著他的手臂,這才大大鬆了口氣,側身對上他的眼,很認真地說:「這樣就不怕你趁我睡著偷偷跑走了。」

少年有些彆扭和臉紅,但仍然點點頭,抹去她滿臉的淚。「……別再哭了。」

少女終於安心的閉上眼睛,緩緩睡著,慢慢靠入少年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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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父親還在世時,少女是快樂的少女。

而少年,上國三之後,導師已經不是少女的父親。

但是少女的父親回家,還是繼續抱怨著班上讓他頭疼的學生,所以少女依然偷偷跑去溫柔鎮找他的學生「開導」。

不過,那已經不是少女到溫柔鎮的唯一目的了。

自從去年少女為功夫少年受傷以後,和少年接觸多了,慢慢喜歡上他,就常常跑到溫柔鎮來找他。

少年的身邊還是很多「麻煩」,最常找少年麻煩的就是跟少女一樣愛看功夫片,偷襲功夫少年,卻不幸砍到她的那名不良少年,他就是這學期讓少女父親頭疼的「班上學生」。

黃昏,剛放學不久,少女又來到「溫柔國中」找少年。

菱角了田邊的鄉間小路,是少年回家的路,少女走到一半,看見「不良少年」又在找少年的麻煩。

少女看見兩人要打架了,手裡抓著一包東西衝上前,擋在少年面前,像個大姊頭指住不良少年─

「喂!你!你給我住手!」

不良少年才揚起球棒,看見她,知道這場架又打不成了。

「又是妳……怎麼,小火星,妳又來拯救地球了?……哼,沒種的小子只會躲在女人裙底下。」不良少年冷冷瞟少女身後的少年一眼,很挑釁地激他。

「你敢再找他麻煩,我就把你砍我的事情抖出來,讓你去坐牢!」少女馬上嗆不良少年。

「哼……妳這顆愛含棒棒糖的火星球就只會說老掉牙的台詞威脅人,妳老頭老說做人要光明磊落,他都沒教妳這女兒嗎?」不良少年把視線拉回來,低頭瞅著少女,眼裡少了銳氣,多了幾分興味,嘴裡哼道。

「我這叫以牙還牙,威脅你這紈褲子弟剛剛好而已!」

「小火星,胖嘟嘟,圓滾滾,掛在天邊掛掉下來。」不良少年兩手把球棒扛在肩上,別起了大大的笑容嘲笑她。

「大壞蛋,吸血鬼,長竹竿,流落人間沒人愛!」少女馬上不甘示弱的頂回去。

在少女身後的少年皺起眉頭。

「哈!妳是嫉妒本大少唇紅齒白、玉樹臨風吧?矮火星。」不良少年笑得更樂。

「喂!你!講好不准說我矮的!」少女曾經在立志要當服裝設計師的好朋友面前誇下海口,說將來要成為紅模特兒穿她設計的衣服幫她走秀,但是一直沒長高,注定她願望無法實現,所以她最氣人家笑她矮了。

「妳還不是說我『白』。」不良少年睇視她身後少年一身健康小麥膚色,嘴裡磨了牙。

「我說你吸血鬼,又沒提到你小『白』臉、混血兒!」

大壞蛋有四分之一的白人血統,不但皮膚白,而且長相秀氣骨架纖細,帶有一股陰柔感因為家庭因素,他最恨人家說他皮膚白,提到他的「混血」─

「妳現在不是說了!」

「那是你先說我矮!」

「妳─」

「不准你動她。」大壞蛋才踏前一步,少年馬上把少女拉側身後,嚴肅警告他。

少女躲在少年背後,得意洋洋地對大壞蛋扮鬼臉。

「……哼!」混血大壞蛋深藍的眼睛透著複雜的神色,看著少女俏皮的笑臉,別開目光,狠狠瞪視少年,同時撂下狠話,磨牙切齒說:「下次再找你算帳!」

大壞蛋扛著球棒,一副很傲慢的模樣轉身走了。

「喂!你!你給我聽著,你敢再來找麻煩,我就去報警!我這次是說真的,聽到沒有?」少女氣呼呼跳出住他的背影。

「沒聽到!」大壞蛋遠遠地回了一句,還很囂張地揮揮手,比了中指。

「你這壞蛋……」少女氣得想去追打他,少年把她拉住了。

「別理他了。」少年低頭,看見少女手裡抓著一包紙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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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妳怎麼有鹽酥雞?」少年發現那是他家的紙袋。

「嘻嘻,今天學校補假,我去幫未來婆婆做生意,婆婆給我的。」少女打開香噴噴的鹽酥雞,邊吃邊告訴他。

「……我沒說要娶妳。」少年想到她剛才的「橫衝直撞」,有些不高興,回她一句。

少女一聽,伸長那隻受傷的手橫在他面前,「秀」出為他受傷的疤痕給他看。

「你有答應你要負責任!」

「……你也答應不再多管閒事。」少年把書包用到身後,轉身就走。

少女看他走得很快,都不等她,知道他真的生氣了……

「但是我沒插手,你們又要打架了,萬一他又『陰』你怎麼辦?」少女站定腳步,嘟嘴低頭,拿著竹籤在身裡挑來挑去。

「我會應付,妳以後離他遠一點。」少年發現她沒跟上來,才停下來等她,轉身告訴她。

少女低著頭,慢慢踱到他身邊,扠起一塊最大的鹽酥雞給他……

「我炸的,特地炸給你吃的。」

少年接過竹籤,吃下她炸得焦焦黑黑的鹽酥雞,把竹籤還給她。

少女看他眉頭也沒皺一下,就吃下那塊有焦苦味的鹽酥雞,甜膩的笑容在她嘴邊擴散開來。

「好吃嗎?」其實少女知道,她把雞肉都炸乾掉了,啃起來像木碳,好吃才怪。

少年也不想說謊,沉默沒回應,但是咬在嘴裡慢慢吃光了。

少女笑著圈住他的臂彎,和他邊走回家,邊說:「我告訴你,我在家都是老爸煮給我吃的,我們家都是『男人』掌廚,所以你要趕快去練手藝,以後我老爸就不會反對我嫁你了。」

少年停住,好像突然想到什麼,緩緩拉開她的手。「妳快回去,被老師知道妳又跑來,妳要挨罵了。」

「嗚……才見面不到幾分鐘就要分開,明天又見不到面,還要等到禮拜天。你明年畢業來考我們學校好不好?」

「……我要考溫柔高中。」少年顧慮少女的反應,多看了她一眼。

「嘻嘻,那我明年也轉來溫柔高中,這樣每天都有婆婆的鹽酥雞好吃了!」

少年看著手舞足蹈的少女,嘴角泛起笑意。

但是兩個多月之後,她父親就意外過世,她也無心準備轉學考,就繼續留在英雄高中。

而少年不忍她孤零零一個人,後來考進了英雄高中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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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海民宿

李三獄在樓下忙完以後,把門窗都關好,才上樓準備就寢。

他在樓梯口就聽見樓上傳來低低的啜泣聲,熟悉的聲音令他心口揪緊,迅速衝上樓。

房裡的火馨,緊緊抓著枕頭,正在作惡夢,她夢到一雙好深、好藍的眼睛不停朝她逼近過來,她不知道為什麼好害怕那雙眼睛,感覺……

好可怕……好恐怖……好像要把她吞噬掉!

不……不能想起來,忘掉他……忘掉他……

喂!你!

不要……不要叫他……

你站住!

不……讓他走……讓他走……

妳也答應不再多管閒事……妳以後離他遠一點……

對,離他遠一點,她要聽話,離他遠一點……離他遠一點……

對,離一點,她要聽話,離他遠一點……離他遠一點……

你老是找唐風的麻煩!你到底想怎樣?

我才想問妳,妳老是跳出來保護也,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喜歡他,我要追他,所以不准你再找他麻煩!

……有夠厚臉皮。妳都不怕我去跟老說嗎?

哈哈哈,我老爸早就知道了,你威脅不了我!

胖嘟嘟,小火星、老母雞。

瘦竹竿,大壞蛋,小白臉!

妳再說一次─

不……不要……不要過來……

「救我……救我……嗚嗚……阿獄……」她好難過,不能呼吸,好像快斷氣了,她吸不到空氣,好難過,好難過……阿獄─

李三獄看見二樓走廊的光線從火馨門口流瀉出來,她房門沒關。

他就發現她在床上縮成一團,兩手抱著枕頭不停顫抖,不住喘息,發出夢囈!

「……獄……嗚嗚……你在哪裡……在哪裡……嗚……」

聽她低泣聲,他站在床前,全身冰冷僵硬,眼眶瞬間轉熱,自責不已。

「嗚嗚……獄……獄……」

他從床上把她抱起來,發現她一身冷汗,摸著她的臉,摸到濕冷的淚痕,溢滿酸楚的喉嚨滾燙,他張著口,好半晌才找到聲音,出聲叫醒她:「馨……我在這裡……妳別怕,把眼睛張開。」

「嗚……你騙我……」她仍然抖個不停,好像要窒息一般,臉色蒼白,髮根都濕了,淚水狂流,孤獨一個人徘徊在夢境中,持續寂寞和恐懼,那個曾經陪她度過人生低潮的少年……他說……

不是告訴妳,我在客廳嗎?

……我不會走,快睡。

……快睡。

……我不會走。

但是……

……但是老爸走了……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也騙我……嗚嗚……

他騙她……

她一個人在迷宮裡繞,怎麼繞都找不到他!

「……馨?」李三獄凝視著她。她在他懷裡掙扎,像在尋找什麼。

火馨聽見有人叫她,回過頭去,始終繞不出去的迷宮裡慢慢開啟一道光,她看見一隻手朝她伸過來,她連忙抓住─

抓住,然後壓住。

就像過去一樣,壓著他的手臂,他就不會……

這樣就不怕你趁我睡的偷偷跑走了。

李三獄看她緊抓他的手貼在臉龐,像是溺水中抓住浮木的表情,依靠著他,輕輕吐一口氣,神情轉平和,彷彿終於安心。

他看著她無意識的動作,眼眶燙熱濕紅。

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壞習慣,老是枕頭不睡,要睡自己的手臂,我常常壓到手麻痺醒過來,所以我也知道那真的很不好受……

白天的她,是想不起夜裡的無助恐懼,還是不想讓任何人擔心?她總是笑言笑語把苦和痛輕描淡寫……

「馨……馨兒……馨兒……」他顫抖著貼吻她的臉,她的唇,像要把她揉進身體裡,和他結為一體,讓他來承受她所有的折磨。

他,不會再離開她了。

火馨感覺有個人把她抱得好緊、好緊,她嚐到一股濕熱,聽到熟悉的聲音,卻帶著哽咽低啞……他說什麼?

她聽不清楚,努力想要去聽……忽然,一道光線刺了眼皮,她顫著眼睫毛,輕輕眨眼,慢慢張開眼睛醒過來。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哭。……李小獄?」她打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最帥的一張臉,卻赤紅著眼─他在哭?

她渙散的眼神微微瞇著,嘴角深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大概……是外面的海浪聲吧。」李三獄凝視著她的笑容,喉嚨壓下一股灼痛酸楚,笑著說道。

「……好像是。」火馨一臉恍惚,頭很沉、很重……她明明作了一個夢,張開眼後,又想不起來夢的內容,但……

「火馨……我們一起睡吧?」

看著他,火馨伸手敲著混沌不清的腦袋,惺忪的睡眼慢慢發亮,她從他懷裡爬起來,兩手掐住他的臉頰,問他:「會痛嗎?」

「會。」李三獄拉下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裡。

火小馨低下頭,看一雙大手包小手,他把她的手握得好緊,給她產生「他再也不會放開她」的聯想,她怔怔地傻了一會兒……恐怕是她浪漫的腦袋又幻想過度了,鐵漢李小獄應該只是以他的力道握她的手,重視生活和實際的李三獄應該沒那麼多想法……

但他好像是問她……

「一起睡?」

「嗯。」

他深邃而肯定的眼神,把她看得臉很紅,心口直跳,整個人傻乎乎癡迷望著他堅毅的臉龐,緩緩點頭……

李三獄輕撫她的背,將她攬進懷裡,貼著她臉頰,深深吸了口氣,火熱的氣息落在她耳朵裡,他張口貼著她的耳,正要……

火馨忽然別開臉輕推他說:「不行……我答應老爸要當他的好女兒,我答應他沒結婚之前不可以『入洞房』。」

心臟跳得好厲害,她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起對老爸的承諾,也不知道怎麼會出現這條規定,很想直接把它「忘掉」,但她還是「良心」過不去,只好喊停。

李三獄深深地望著她,點點頭……他當然知道。

「……只是一起睡呢?」

「蓋棉被純聊天?」她忽然心臟微微刺痛了一下,混雜著心動和感動的心情,隱隱察覺,他的提議是為了她……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嗯。」

「好啊!」心底畫下一個大問號,實在不明白李三獄為什麼對她這麼好?也看得出來他很擔心她。火小馨拉開嘴角,扯起大大的笑容,說完,立刻抱起枕頭要下床。

「睡這裡就可以了。」他拉住她的手,似乎知道她想做什麼。

「那我去幫妳把枕頭搬過來。」她還是一股子熱心,丟下枕頭要去拿。

「不用了,我還沒洗澡,妳先睡……」李三獄說到一半,忽然改口說:「我去拿衣服,順便拿枕頭。浴室可以借我用嗎?」

「好啊!以後都一起用。」她有一種人魂剝離的感覺,她必須努力集中意識,把焦距定在李三獄身上,才能拉住不停想從軀殼脫離的靈魂……心臟,彷彿旋開一個很深的洞,深到黑暗不見底,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感覺像掉進游渦裡,魂魄會被吸進無底洞去。

「我去拿,馬上就過來。」

「嗯!」她一臉很有精神地點頭,乖乖坐在床上等他,看他走出房門的身影,忍住起身跟隨他的衝動。

想不出來夢的內容,但深深殘留一股莫名的畏懼感,怕到……她心臟仍會發抖。

是她的恐慌症更嚴重了嗎?恐懼的感覺,比以前更加清晰,好像能夠想起什麼,但……很害怕……

好怕……

她一直看著門,感覺愈來愈焦躁,不安,很想奪門而出,終於她焦急想下床時,她看見李三獄走回來,看到他沉穩的身影,看著他的臉,心,才慢慢落定。

她盤腿坐回床上,接住他丟過來的枕頭,大笑道:「我好想跟你一起洗澡,哈哈哈!」

「……要嗎?」李三獄拿著衣服,停在浴室門口,轉身用一雙深邃炯黑的眼神「誘惑」她。

火小馨被他的電眼電到差點把「老爸的話」當耳邊風,但是想起老爸在世時,她都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不只是沒陪他一起去溫柔國中,還常常和他唱反調,幫朋友說話,只唯獨答應他,她會守住她的「純潔」直到出嫁那一天,叫他不用操心……

「哈……我老爸在天堂看著,他很愛哭,還是算了。真是可惜。」她自己說著還哀嘆了一聲。

李三獄淺淺笑了,眼裡透著明白和理解,打開浴室門去洗澡。

火馨呆呆望著那扇門,不久傳來他在浴室裡的聲音,她的心情才慢慢回復平靜,情緒逐漸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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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暑假,炎熱的夏天,大夥兒都跑來海邊玩水了。

現在是民宿的旺季,暑期的房間都已經被訂走了,天天還是有接不完的電話。

就連超過訂房時間,還有人打老闆的手機來訂房。

火小馨從床上爬起來,等他講完電話,把手機擱回床頭櫃,才說:「生意這麼好,我們把我的房間空出來,我搬到你房間去,你覺得怎麼樣?」

她是想,她搬來不久,東西比較少,清出她的房間比較容易。既然開民宿,空著他的房間不租出去,太可惜了。

「不用了,我們住的二樓本來就規畫是私人空間 我不打算開放。」李三獄爬上床,把她摟進懷裡。

「哦……」她被他「撈進」臂彎裡,默默感覺到他的動作也未免太自然了,反而讓她有點不好意思。「說到你房間,我剛剛又想起學校後山那片櫻花林……為什麼會有這種聯想呢?」

「……是嗎?」他一手輕撫她的背,一手輕揉她的肩膀,臉和她靠得很近,他卻在這時候閉起眼睛。

火小馨本來只是隨口說說,卻望著他不知道是裝睡還是裝胡塗的臉龐,莫名有一股說不出的詭異來……李小獄不對勁。

她這麼想,正想要進一步問,他溫熱的唇突然貼住她的臉,不停地吻,把她的耳朵都吻熱了,一顆心跳為他加速,兩手繞上他的脖子,仰頭和他接吻……

她喜歡他的吻,他總是對她充滿疼惜和溫柔,總是用盡最大的忍耐力包容她,深吻著她,又能「點到為止」,帶給她「安全感」。

她常常覺得自己在「吃定他」,但又忍不住想抱他,吻他,黏在他的身邊……

「嗯……阿獄,我好愛你。」她被他吻得腦袋都糊了,渾身火熱,呻吟低喃。

總是在這種時候,他推開她,拉開距離,凝視著她癡迷暈紅的臉龐,撫摸著她的臉,手指不停地揉弄她的臉,卻不再吻她。

「白天……公司有什麼事嗎?」他很有辦法冷卻兩人之間的「熱情」。

一聽他提到公司,火小馨就「清醒」了。

「嗚,我又被鬼魔頭『折磨』了。昨天忘記把一件理賠金處理好,一早就被他叫進辦公室內『關愛』,足足把我關在他辦公室裡一個小時,就我跟他兩個人,害我一整天都被他的女粉絲丟白眼。他真的不是人,全公司的女生眼睛有毛病,看不到他頭上有長角,還愛他愛得要命。我真的被他害死了。」她摟著他的脖子,窩在他懷裡,縮成蝦子狀,吸著有他的味道的空氣,從他身上補充能量。

不知不覺,她又想起小丁了。過去都是小丁聽她「碎碎唸」,但她已經跟小丁誇下海口,叫小丁不要太想念她,沒事不要找她,為了小丁的幸福著想,她現在盡量不要去找小丁「倒垃圾」,所以只好回來說給李小獄聽了。

「不過他也真奇怪,都專挑我的毛病,找我的麻煩,我也不過很久以前問他,他叫鍾神秀,是不是他家的長輩也跟我一樣愛吃那家倒閉的『鍾神食品』出的『阿秀牌』巧克力棒?他後來就不給我好臉色看了。」

李三獄緩緩摟緊她的腰,輕揉著她的肩膀,始終克制著吻她的衝動……

「我最近會比較忙,有缺人手,妳想辭掉工作嗎?」

「回來『吃』你嗎?哈哈哈!」火小馨彷彿察覺到他不穩的呼吸,很故意地狂親他的臉

「嗯,我養妳。」李三獄還是很好脾氣地任由她擺弄。

「……李小獄,你也跟鬼魔頭一樣奇怪,你對我這麼好,會把我寵壞的。」修養這麼好,忍耐力這麼強的男人,卻被「沒良心」的她撿到,她想,她前幾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善事,這輩子才有這麼大的福氣。

想著、想著,她既感動又沒來由一陣很莫名的心酸……他的嘴巴真是比蚌殼還緊,一丁點都不肯透露他們的過去。

她稍微罷手不再「戲弄」這麼疼愛她的人,也是因為她很想睡了……

「我後來想了想,很有可能那麼巧,倒閉的『鍾神食品』是鬼魔頭家開的,我很倒楣踢到他的痛處,才從此成為他的箭靶……所以也不能怪他對我那麼壞,我同情他好了。」

「嗯……李三獄聽她提到她的上司也跟他「一樣奇怪」,心裡突然被刺扎了一下。以前她也說過相同的話,那時提到的是唐風,他當時如果能更謹慎,也許就不會……

他想想內心不安,低頭輕撫她愛睏的臉,把她吵醒說:「我是認真的,妳要回來幫忙嗎?」

火小馨才剛合上的眼皮勉強撐開來,望他一眼,眨了眨眼睛,清醒一點說:「民宿旺季你才會比較忙,不過你已經有請工讀生了。等暑假過後又淡季,我怕我會吃垮你。」

「我要在民宿旁邊蓋餐廳,本來是打算暑假過後開始籌備,如果妳能回來幫忙,以後民宿就交給妳管理,我能全心打理餐廳的部分。」他把他的規畫告訴她。

「如果是這樣,那我會好好考慮。嘻嘻,我想到能跟你一起攜手打天下,每天形影不離,真想明天就把辭呈扔到鬼魔頭臉上,哈哈哈……晚安,親愛的。」火小馨說著、說著,閉起眼睡著了。

李三獄看著她好一會兒,低頭吻她愛笑的嘴……

我好喜歡這片海,好想每天看著這片海跟你形影不離。這樣好了,以後我們在這裡開民宿,再開一間餐廳,有吃有住,手牽手守住這片海,哈哈哈!

希望她能一直保持笑容,永遠都這麼愛笑,永遠都別想起那個人……就算忘記在這裡經營民宿和餐廳是她的夢想,也不要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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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6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夢裡的那片櫻花林,是學校後山的櫻花。

她沒跟李小獄說,她最近常夢到那片紛飛的櫻花……

結果,她以為後山北邊的籬笆是她弄壞的,但原來那籬笆早就壞了嗎……她的記憶又錯亂了……

英雄高中

學校中庭的櫻花繁茂綻放著,繽紛的粉紅花瓣吸引滿滿人潮。

至於後山的櫻花林,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秘密花園」,只屬於兩人的「桃花源」。

火家那片私人土地非常廣,綿延很長的籬笆是會扎人的鐵籬笆,圍繞得又深又廣,走斷兩條腿也看不到盡頭。

站在籬笆外,只能看到裡頭雜草叢生,有些草長得比人還高,從籬笆內竄出

少女父親過世後,隔年夏天,少年默默考進她的學校,少女得知以後感動到都哭了,抱著他又叫又跳。

但是好消息過後,不久就傳來一則壞消息,開學時少女才知道,「大壞蛋」也進英雄高中了。

聽說少女父親出殯那「大壞蛋」也有去送行,那時少女哭得肝腸寸斷,「大壞蛋」還特地戴上墨鏡。

少女自從父親過世後,就沒再去過溫柔國中。

「大壞蛋」在國中時就是「校內名人」,傳聞他父親是軍火商,有黑道背景,財力雄厚,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母親來自一個「神秘」的豪門,兩人並未結婚,也未有往來,不知道什麼緣故生下他,後來都定居國外。

他一出生就被丟在溫柔鎮,由一名「管家」照顧。

他一個人住在海邊的大別墅裡,因他父親的關係,每年都有一群人送禮來巴結。

他的「大背景」,讓他在學校惹是生非,聚眾打架,欺負弱小,也沒有人敢吭聲,而功夫少年就是曾經「路見不平」,才會招惹到他,差點被他「暗算」。

大壞蛋是私生子,有人說他爹不疼、娘不愛,一個人被冷落在國內。

他生活優渥,衣食無缺,卻缺乏家庭溫暖和親人關愛,所以大壞蛋也不怎麼去愛人。

不過說也奇怪,大壞蛋自從那次暗算功夫少年不成,反砍傷少女以後,聽說「有嚇到」,有一陣子學校風平浪靜,氣氛祥和。

後來,傳出大壞蛋是不甘心帶小弟還被少年打敗,專程跑去「拜師學藝」,要打敗少年。

不久他又出現找少年的麻煩,自此後都是一個人,不再帶小弟。

少女以為,少年上高中後,能擺脫大壞蛋的糾纏,想不到大壞蛋也「考進」英雄高中。

這兩年傳聞「神秘」的火氏家族內部出了問題,導致學校發生股權糾紛,校內管理制度混亂,所以少女嚴重懷疑不太可能考上英雄高中的大壞蛋,根本是「走後門」。

可惜她雖然姓火,卻不是「神秘」的火家一員,不然她一定「仗勢欺人」把大壞蛋趕出校園。

經過一學期,放完寒假,剛開學不久……

某天,下課後,少女收到消息,大壞蛋又帶球棒找功夫少年到後山的北邊去單挑了。

少女已經答應少年不再插手管他們之間的「決鬥」,反正上高中後,大壞蛋也從來沒打贏過少年。

但是,最近少女感冒,不小心傳染給少年,早上少年還輕微發燒,吞藥睡掉一節課。

少女擔心,卑鄙的大壞蛋趁少年身體不適耍陰招,急忙衝來找來。

後山的北邊有幾棵百年老樹,樹旁雜草叢生,和鐵籬笆內的雜草連成一片。

這地方樹葉茂盛,樹底下遮得不見天日,有點寒涼陰森,在學校裡還流傳不少則「詭異事件」,所以很少人會靠近,確實是一個適合「單挑」的地方。

少女趕到時,兩人已經打起來了。

「住手!不要再打了!」

通常她一喊,大壞蛋就會停手,但是今天大壞蛋就像「鬼上身」,理也不理她,少年也是,手裡抓著地上撿起的竹棒和大壞蛋的球棒一來一往,「打」得火熱。

她光聽著竹棒碰撞球棒的聲音,就頭皮發麻,心驚膽跳的,眼見兩人都不肯停手,一副往死裡打的狠勁,她心急,使出「大絕招」─

「嗚……嗚哇─嗚哇─」

少女「大哭」,兩根棒子同時停住。

兩人同時轉來看著少女……

「拜託,妳哭墳啊,那麼難聽的聲音妳也哭得出來……」大壞蛋話說到一半,突然被少年瞪了一眼。不用少年提醒,也已經想到少女的父親出殯那天,她淒慘的哭聲。他不再說下去,主動丟掉球棒,只要她一哭,他就莫名心酸又心軟了。

「……別哭了。」少年也丟掉竹棒。

眼見「兩棒」落地了,少女吸了吸鼻子,慢慢停止哭聲,眼眶裡還抹的濕紅。

少女現在很有本事說哭就哭,她一哭起來就會想到死去的老爸,想停也停不下來。

少年走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肩膀,低聲跟她說:「我沒事,別哭了。」

「……不燙了。」少女仰起臉兒,伸手探向少年的額頭,發現他燒已經琝了。

「嗯。」

少女這才放心地笑了,兩手捧住少年的臉,親暱地摸著他好看的臉。

「……哼!要不要臉?當我不存在啊!愛含棒棒糖的外星人!」少女因失怙暴瘦,從此再也不見圓滾滾的小火星,大壞蛋只好改口喊她外星人,偶爾還會加上「暴醜」兩個字,惹怒少女。

「大壞蛋,你沒見他發燒嗎?趁人之危,你才不要臉?」

兩人免不了又一陣唇槍舌戰,少女愈罵愈有精神,少年難得在一旁沉默,沒有阻止。

少女最後贏了,順利罵走大壞蛋。

「他真奇怪,為什麼老是要找你麻煩?」少女回到少年身邊,把手交到少年的手裡。

「……不用理他。」少年早就知道大壞蛋持續找他麻煩的原因……他望著少女,不想讓她知道,大壞蛋是因為被她討厭,才把氣出在他身上。

少年拉著少女的手,離開後山的北邊。

離開之前,少女突然往後看了一眼,看著雜草叢生的籬笆,偷偷笑了起來。

「……笑什麼?」自從少女父親過世後,少年就特別珍惜少女的笑容,只要她笑,他的眼神就特別溫柔。

「嘻嘻,我跟你說……」

{        {        {

少女跟少年說,她發現後山圍得密實的籬笆「有漏洞」。

大壞蛋扔寶棒在籬笆旁,壓倒草叢,她瞥見那裡圍的不籬笆。

因為昨天天暗了,加上她肚子餓,先離開學校。

今天只有半天課,中午放學後,她找少年「舊地集合」,少女說要「探險」。

原來為了保護老樹,給老樹充分的生長範圍,這個地方只用竹籬笆圍起來,而竹籬笆很久沒換已經蛀掉,被大壞蛋的球棒扔到,一敲就斷,打出一個洞來。

少女充滿好奇心,她還挺想知道高高的籬笆圍起的「火家的私人土地」裡到底種什麼奇珍異樹,為什麼要圍得如此嚴密?

但是少女覺得一個人探險太無聊,要有少年在身邊才有趣,順便還能避開大壞蛋的干擾,來一個甜蜜的幽會。

少年其實不想闖進私人土地,但又擔心少女背著他偷偷去,怕她遇到危險,只好跟著她。

兩個人從壞掉的竹籬耙鑽進那片土地,撥開一片草叢,裡頭像森林。

少女不知不覺緊緊抱著少年的手臂,緊緊靠著他。

「要回去嗎?」少年看出她有點害怕,轉頭問她。

「不要。」少女邁開步伐,兩隻手始終圈繞著少年的手臂。

少年帶著她,拿竹棒「打草驚蛇」,為她開路。

少女左看右看,放眼不是雜草,就是大樹、枯藤,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她心想放棄了,不過她喜歡跟少年在一起,沒有「大壞蛋」來亂,就抱著他的手臂一直走。

不久,他們就發現一條疑似有人跡的小徑,沿著小徑繼續走,突然眼前的景色變了。

廣闊的視野,繽紛的粉紅取代了枯藤、老樹,少女眼底充滿驚喜,放掉少手臂,向前跑去。

「哇啊!好大片的櫻花林!」

一瞬間,櫻花林下,下起櫻花雨,少女在花瓣雨中手舞足蹈轉圈圈,笑得好開懷。

少年的視線無法離開她,她像櫻花精靈舞在櫻花雨下,她迷人的笑靨比紛落的花瓣還誘人……

少女突然轉過頭來,對著他笑。

少年把少女看得太癡迷,這時若無其事地仰頭看向花瓣雨。

少女的笑聲停了,少年的視線裡突然不見了少女,他四處張望,唯有繽紛落下的花瓣……

他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頑皮的少女,躲起來了。

他默默看著附近比較粗壯的樹幹,尋找少女纖瘦的身影。

他想等少女自己不耐煩跑出來。等了一會兒……

四周靜悄悄地,仍然對見少女蹤跡。

「火馨,該去吃飯了。」少年出聲喚她出來。

說到吃的,少女總是跑第一,但少年不知道,少女為了來探險,特別吃了很多零食墊底。

少年又等了一下,眼見花雨紛落,不見人影,亂了心思。

少年終於邁開步伐,四處找人。

「馨!……小馨!別玩了,快出來。」他邊喊邊找她,但少女依然沒有應聲。

找了一會兒,少年停住腳,嘆了口氣,喊她……

「馨兒,出來。」

「嘻嘻,我在這裡!」少女突然從身後抱住少年,滿足地吸著少年身上的味道。

少女不喜歡少年連名帶姓叫她,也不喜歡他喊小「心」,單名「馨」她勉強接受,她最想聽的是少年喊她「馨兒」,但「鐵漢」少年嘴很硬,對她的要求充耳不聞,少女只好「使招」了。

「……去吃飯吧。」少年回頭拉下她的手,有些不高興。

少女仰頭望著他,眼底流轉情素,嘴角彎彎地想逗他笑。

「……走吧。」少年還是不笑,放開她的手先走。

「嘻嘻,我好喜歡你!」少女突然大聲示愛,整個人跳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脖子狂親他的臉。

「別這樣……」少年不喜歡她像小狗一樣舔得他滿臉口水。

「嘻嘻,我要吃你。」偏偏少女最愛親他,把他當巧克力棒啃。

少年想把她從身上拉下來,摸到她纖瘦的身子,隱隱觸發內心對她的疼惜……

少女老是向少年抱怨,說她老爸很麻煩,愛碎唸,愛管她,又膽小,又愛哭,但少年知道,少女會私下去找害她老爸傷腦筋的問題學生,努力幫她老爸解決麻煩;少女甚至生氣她最好的朋友要去外地念書,而她不能跟去,也是怕她老爸一個人住孤單寂寞,為了住在家裡陪老爸。

少女不是不會下廚,只是愛現手藝的老爸喜歡煮東西給她吃,所以她就當一個不會下廚的女兒。

少女喜歡打掃,因為她老爸連拖地都不會。

少年深深知道,善良的少女是一個很孝順的女兒,她父親的死,給她很大的打擊,她掉了一身肉。

他緩緩摟住她,任由她狂吻狂親……

「……你怎麼這麼乖啊?」愛玩的少女覺得這樣不好玩,停下來把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和他眼對眼看。

「……玩夠了?」

原來少年想等她玩夠了,自己停手。

「唔……再等一下。嘻嘻……」少女笑了起來,對抱著她、任憑她「玩」的少年不甘示弱地起了「賊念」。

少女主動奉上「香吻」,蔥白小手玩上少年的鈕釦,她把鈕釦玩開了,就把手伸進去……

「馨!」少年對她變臉。

「我好愛你哦……」少女用黏膩的聲音灌他迷湯,又把他當巧克力棒啃。

少年知道少女只是愛玩,愛捉弄他。但她不了解玩「火」的下場……

「……夠了!」少年終於受不了,把少女放下來。

「……再一下好不好?……一下下……」少女見少年臉紅好可愛,玩心大起,撲上少年,把他壓在櫻花樹下,把一排鈕釦都玩開了,還對他上下其手,亂吻亂摸……

花瓣雨紛飛,襯著少女不知不覺迷濛起來的眼神,暈染粉紅的雙靨,看得少年亂心神,再也無法克制一團慾火狂燒!

少年終於摟緊少女,吸吮她火熱的唇,發熱的手伸進她衣服裡,愛撫她柔軟的胸部─

「啊!……我玩夠了。」玩火的少女在自焚之前大聲叫停。

「……不夠。」少年身的被點燃了火,不再放過她。

他勾鎖她纖細腰身,把她壓在櫻花樹下,低身親吻她的唇,就像要把她吃了,吻到她的唇都腫了……

少女心臟狂跳,以為少年真的要把她吃了,嚇得討饒……

「嗚……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放過我……阿獄─」

阿獄?

{        {        {

溫柔小鎮    獄海民宿

沙沙的海浪聲打來,房裡留著一盞小燈,光線柔和,窗外依然昏暗。

火馨突然驚醒,從床上爬起來,呆呆坐著。

「……怎麼了?」李三獄也醒過來,起身撫摸她的臉,以為她又作了惡夢,卻看她一臉紅,眼神很害羞。

「我……又夢到你了……」火小馨老實說。

「……夢到什麼?」李三獄撫摸她紅潤的臉頰,心臟緩緩跳動起來……跟他在一起以後,她常常作夢,半夜頻頻驚醒,他難掩不安。

火小馨望著他一會兒,才老實吐露:「最近,我常常夢到學校後山那片櫻花林……這次夢到是我先把你壓在樹幹上,親你,吻你,對你上下其手,脫你的衣服,我才是個『非禮』你的人,是我把你惹火,你才『以牙還牙』……阿獄,這是真的還是夢?」

「……睡吧。」李三獄轉身避開她的眼,拉開被子,等她躺下。

「我感覺好錯亂……以前以為籬笆是我弄壞的,但這次又夢見……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打架,把籬笆打壞?阿獄,你知道嗎?」她一醒來,夢又變得模糊,她也胡裡胡塗,搞不清楚了。

回答她的又是一陣沉默。

「阿獄……」她不肯睡,用眼神乞求他。

「……那些都不重要。」他輕撫她的臉,把她緊緊抱入懷裡,低頭吸她的唇,索求她的吻,感覺她真實的存在……在他的身邊。

他不能再失去她!

他火熱的唇隱隱顫動著一股擔驚受怕的不安,把她吻得好苦、好酸……如果「那些都不重要」,他為什麼不肯告訴她,一直任她猜疑?

為什麼她有一種感覺,感覺他把她寵壞……

她以為他只是高中時的暗戀對象,但她想……這部分是她「錯亂」可能性比較大。

「起碼……你告訴我,我們以前的關係吧?為什麼我一直想起那片櫻花林呢?是不是跟你有關係?」她倒進他懷裡,抱住他的脖子,抱住他……總感覺他需要她抱著他。

就像他能懂她沒說出口的話,她就是能懂他的需要……是不是也曾經,他們的感情已經深到不需要言語,就能懂彼此的心情?

她好希望知道。

但是,他只是把臉擱在她頸窩間,把她抱得更緊,感受她的存在……他就是不語。

「李小獄,是不是……你在櫻花林把我吃了,後來我們在一起,有了孩子,我不小心跌一跤,把孩子跌掉了?沒關係,你坦白說,我頂多哭一哭,明天去我老爸墳上燒香懺悔,我能承受的。」

「沒有這種事。」

他終於肯出聲了。

「……所以,你沒否認我在櫻花林『玩弄』你,是真的『有那種事』?嗚……我還要不要臉,我竟然是這種人,我好無恥下流,我還活得下去嗎?我不要活了,我竟然『強暴學弟』,嗚嗚嗚,傳出去我還要做人嗎?讓我一頭撞死算了!」無論她怎麼說,怎麼猜,他就肯說,她乾脆換一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她從李小獄懷裡衝出去,差點一頭栽下床,目光撞到地板,及時「煞車」。

她計畫是撲向床頭櫃那一面牆,用手貼牆去撞個幾下,嚇唬一下李小獄,看他還不老實說。─但是牆呢?

她轉頭看,發現轉錯方向了。

「……李小獄,你太過分了,拉都不拉我一把,萬一我摔下床,又撞到頭怎麼辦?」平常很疼她,偏偏這種時候他沉得住氣!

「真有萬一,我會拉住妳。」李三獄把她從床邊拉回來。「很晚了,睡吧」

「那也要你動作夠快才行,你又不是『功夫少年』,哪來得及……」她說著,眼前晃閃過一張年少的臉龐,有著深邃的五官,沉穩的氣息和深著的態度,用一雙深炯幽黑的眼神看著她─

「該睡了。」李三獄一把抱住她,把她推倒在床上,撈進懷裡,鎖在臂彎裡。

她怔怔地看著他閉起的眼睛……想到民宿客滿,他一早很忙,她就沉默了。

但是……少年的模樣逐漸在眼前清晰,和李三獄的身影重疊……

她凝視著他,輕摸少年「歷經歲月風霜」後的臉,眼眶一串灼熱,緊緊抱住他……

是他……嗎?

那個……對她而言很重要,卻被她遺忘的人……是他嗎?

{        {        {

英雄市    白虹起工作室

午後陽光繀眼,沙發旁跪著一個「年輕」的女生。

她低著頭,俏麗短髮垂落臉龐,彎著身子,雙膝貼在地板上,手裡抓著抹布,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妳幹嘛?」丁翠微坐在沙發翻雜誌,火小馨熱心說要幫忙擦地板,手拿抹布突然「撲」過來。

火小馨仰頭望著處變不驚的小丁,拚命眨了好幾下眼睛,偏偏擠不出一滴眼淚來……

「眼睛痛?」丁翠微湊近她看。

「小丁!我一生唯一請求,拜託妳答應。」她「激動」的說。

「用過了。」丁翠微看她沒事,回頭看她的雜誌。

「這麼快?」火小懊已經忘記她什麼時候用掉了,自己嚇一跳,只好改說:「那我預支下輩子唯一的請求,偉大的丁女王,拜託。」

她一臉可憐兮兮,把抹布拿在手裡當「手帕」,差點不小心抹上「假眼淚」,趕緊拿開。

「透支了。」

「是不是真的?我沒這麼惡劣吧?」她看小丁聲音冷冰冰的,一點都沒把「可憐的她」看在眼裡,她懶得再跪,索性爬起來賴到她身邊,一把抱住她,「小丁─」

「熱死了,走開!」丁翠微擱在膝蓋上的雜誌被她撞掉,不耐煩地扯開她。

「那妳告訴我,李小獄是功夫少年嗎?」火小馨偏偏不放手,緊緊巴著她。

「……妳又夢到什麼?」丁翠微任她抱著,彎身撿回雜誌。

「我夢到我跟功夫少年在櫻花林裡,我把他壓倒,脫他的衣服,對他上下其手,亂抓亂摸,把他玩到上火……是慾火焚身,不是上火氣─」

「細節略過。」丁翠微眼睛盯著雜誌,冷冷打斷她。

「哦……小丁,妳耳朵好紅。」火小馨湊近小丁看,摸摸她的耳朵,還滿燙的。

「我要工作了!」丁翠微丟掉雜誌站起身。

「我馬上說到重點了。」火小馨終於不敢再玩容易害羞的冷面小丁,跪坐在沙發上強拉住她,趕緊說:「後來,我就叫著李小獄的名字醒過來。我感覺,功夫少年好像就是李小獄。」

「……妳不問本人,跑來問我?」

「『本人』嘴巴比蚌殼還硬,問不出來。」

「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小丁,今天我一定要知道我的過去,不然─」

「隨便妳。」

「哦……那好吧,妳就不要後悔。」火小馨掏手機出來翻通訊錄,邊按邊從沙發裡站起來,遠離小丁。

「……妳打給誰?」丁翠微看她走到陽台去,狐疑地瞇起了眼。

「我要打給『大人物』,跟他打小報告,說他『唯一』的員工為了幫好朋友拉保險,在上班時間跑出去勾搭男人,陪人家喝咖啡聊是非,差點被載到汽車旅館去─通了。喂……」火小馨剛接通,才「喂」一聲,小丁已經飛奔過來,奪走手機。

喂?

丁翠微聽到手機裡傳來白虹起富磁性的低沉嗓音,心緊緊揪……她把電話按掉,把電話號碼刪掉,直接關機。

火小馨在一旁看她操作,笑嘻嘻地說:「沒關係,電腦有紀錢,保單上有他的電話,我回公司再打。」

「─火小馨!」

「小丁,最近我常作夢,李小獄看我的眼神變得很憂鬱,好像擔心會發生什麼事情。早上他還不太肯讓我來上班,他叫我把工作辭了,留在家裡。他很寵我,疼我,就連吻我都有一種很珍惜我的感覺……但他對我,好像背著很重、很重的責任一樣,他一點也不快樂。如果兩個人在一起,其中一個人不快樂,那就失去在一起的意義了。小丁,我只有知道過去發生什麼事情,我才能夠幫他。」她從來就沒有這麼認真求過小丁,她想小丁會明白她的心情。

丁翠微沉默了好久,才說:「……妳想知道的答案,只會讓妳難過。」

「但是李小獄比我還難過。」她毫不猶豫,不思考就說。

丁翠微望著她,內心通過一股熱流……她的傻弟弟也說一樣的話。

你確信要這麼做?不怕她跟你分手?

如果給她答案,她能不再追過去的事,從此不再有夢……這比較重要。

他們彼此,都為對方著想。

「妳……要有心理準備。」

「嗯!」

小丁,終於肯說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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