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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羽嫣 -【廚娘愛將軍(天官賜緣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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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0:46: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羽嫣 - 廚娘愛將軍(天官賜緣之一)

(原書名:求安將軍)
為了一百兩的月俸,步求安進入上官府當廚娘
沒錯!當初說好她負責的,隻有上官二少爺的膳食,但她想多關心他,難道就是多管閑事嗎?  
視而不見她的真心就罷,又何必將之踩在腳底踐踏!  
可是見到他孤獨陰鬱的模樣,她就是想撫平他心底的傷,即便是飛蛾撲火,這輩子她也賴定他了……  
戍守在外多年,上官翼戰功無數,得到的卻是家破人亡,讓他的心從此冰冷,不願意再碰情觸愛,他這輩子唯一的目標,就是醫好弟弟的病,可這個不請自來的小女人,卻意外溫暖了他的心--隻是這樣的他,還配擁有她的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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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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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0:58:3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風湚皇朝最富庶、繁榮的地方,當屬位居朝廷所在,全國經濟重鎮的遙安城。

遙安城裏著名的市井大街,街衢裏車水馬龍、熱鬧非凡,沿著街道兩旁,各種名目的商店開張立鋪,好不熱鬧,城裏除了赫赫有名的“悅來”大客棧外,就屬步氏姊妹用來營生的“喜福”客棧最為出名。

這“喜福客棧”,裝潢佈置不及其他有錢客棧來得體面,食材茶水也僅是粗茶淡飯,但每日用餐時間,依舊是高朋滿座,人滿為患,不止一般老百姓會來捧場,連王孫貴族的公子哥,也會大老遠地來吃頓飯,只為了看步家姊妹一眼。

說到這步家姊妹,就不得不提她們精緻的樣貌,傳言步氏夫妻早亡,身後留下四名如花似玉的姊妹兒,以及一筆驚人的債務,大姊步吉祥為了照顧三個未及笄的妹妹,還有償還債務,只好一肩扛起雙親遺留給她們的小客棧。

或許大夥都看在她們,年紀輕輕地就要為生活勞苦,因此對步家姊妹,能多多關照就多關照,有時鄰居相約就來喜福客棧吃一頓,就當做做善事,幫這四個美麗的娃兒度過人生難關,因此客棧開始營業的這兩年來,每天登門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

聽說步家姊妹,個個嬌豔動人,娉婷嫋娜,各有各的特色,有一首民謠是這麼流傳的:

吉祥音似黃鶯啼,迷信鬼影兒,心膽懼,千兩黃金撥成萬。

納福占夢避災厄,媚眼一眨兒,福禍倚,改運解危三天應。

求安溫婉識大體,鍋碗瓢盆兒,樣樣行,小嘴淺笑人發暈。

招喜笑臉迎客來,迷途知返兒,人驚奇,他人逢凶我化吉。

關於步家姊妹的嬌媚事蹟,早成了遙安傳奇之一,更是三姑六婆們,茶餘飯後閒磕牙的八卦題材。

若各位客倌,想再多聽聽這步家姊妹的事兒,您老有錢有閑,不妨來咱們喜福客棧走一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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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0:58: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風湚皇朝元壽十四年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遍地黃沙滾滾,風聲迴盪,黃昏的沙漠更顯得蕭瑟、寂靜。

  在國土西邊的邊境上,駐紮著一支軍隊,不僅鎮守邊境都城的安危,還連番擊退外族的入侵。

  這些年下來,自從西北邊境,有了定威將軍一手訓練出來的飛騎營,胡虜莫敢侵犯,國境安康富平,少了幾年的征戰,邊境都城的百姓生活逐漸富足,定威將軍在邊境百姓的心目中,早已和皇朝天子有著同等的地位,他在軍中袍澤眼裡,更是最值得信賴的長官,而且賞罰分明,與將士們同甘共苦,不分貴賤。

  在蠻族胡虜眼裡,這位赫赫有名的飛騎營頭子,更是令他們膽寒,莫敢在他的地盤上恣意放肆,在他的羽翼護衛下,不論是皇朝還是西域諸小國,抑或是黎民百姓,皆是一片生氣勃勃的景象,為戰亂多年的西北邊境,帶來難得幾年的平靜。

  座落在邊境大城──白沙城裡的將軍府,樸實無華,沒有過多的豪奢擺設。

  這天將軍府內,如同往昔,定威將軍──上官翼,邀了幾名軍事將領,商討關於邊境國防的要事,順便趁著悠閒的午後,品茗閒談。

  『大將軍,這些年來要不是有您,這西北邊境恐怕還不得安寧。』

  『是啊!不過最近收到消息,吐火羅內部的主戰派,最近又有蠢動的跡象,得小心提防才是,以免戰端又啟。』

  吐火羅是近二十年來,風湚皇朝最大的外患,此族驍勇善戰,蠻橫無理,這對國勢日漸傾頹的皇朝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的重擔。

  『是該提防,這些胡虜表面順從,心底可未必如此。』

  閒談間,一向寡言的上官翼,自始至終皆是專心聆聽著,飛揚的眉宇間,掠過一絲對盡責的屬下,幾不可察的讚賞。

  這些人跟在他身邊出生入死,起碼都有十年以上,在他眼中,彼此間並沒有嚴格的職位區分,反倒是有如兄弟般的情誼,因此,即使過年過節,當將士們必須留守在邊境,不得返家時,他寧可放棄榮歸故里的機會,堅持與大伙在異鄉過節。

  同甘共苦──他自認這是身為將領,必須做到的事,不然又哪能要求士兵,為自己賣命呢?

  對於遠在千里之外的親人,他只能無奈苦笑,馳騁戰場,奮勇殺敵,是他這一生的唯一使命,即使到人生的盡頭,他都希望是戰死在沙場上,奮戰到最後一刻。

  『大將軍!大將軍!大將軍!』

  直到耳畔傳來第三次呼喊聲,上官翼才猛然回神,驚覺自己失神了,他有些困窘。『什麼事?』

  『這是從遙安傳來的急件軍報,請大將軍過目。』

  『嗯!你下去吧。』揮退士兵,上官翼朝在座的幾人點頭示意,旋即走回自己的書房,打開用紅蠟封印的信封,攤開信紙一瞧──

  上官兄:

  上官家遇變故!幸無礙,勿念!

  弟澈書

  變故?上官家變故?到底是何事?

  上官翼捏緊信箋,滿心惶恐,一向從容不迫的冷肅神情,轉為焦急。若非真發生了要緊事,他在京中的好友,不會以緊急軍報的方式發這封急件給他,到底發生了何事?但看龐澈的語氣,好像已經處理妥當,是不是不要緊了?

  『報──』門外又忽然傳來兵卒的喝聲。

  『何事?』

  『探子回報,吐火羅主戰派,與西域小國碎葉,達成合戰聯盟,近日可能再啟戰事。』

  『傳令下去,白沙城從今日起閉城,閒雜人等一律不准出城,集合所有守邊將領,召回輪休士兵,速至軍營集合,預備迎敵。』

  『是!屬下即刻去辦。』

  迅速下了命命,上官翼將信箋藏在懷中,一手抓著擦拭得一塵不染的戰鎧,一手拿起鋒利的佩劍。

  他走出書房,往家鄉的方向望去,墨黑炯亮的湛眸,有著強抑的痛苦。

  如今戰事又啟,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拋棄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那些兄弟的背後,牽連著無數的家庭,他不能為一己之私,而捨棄他們。

  為了公正管理數萬人的軍隊,他必須捨棄私情,因此他不得不選擇,先放棄自己的親人,請在千里之遙的親人們,再相信他一次,只要解決這樁戰事,他一定會快馬趕回去,絕對沒事的。

  是吧?

  風一揚,捲起漫天狂沙,連帶的,將上官翼的背影,也逐漸隱沒……

  ※※※

  一年後

  一大早,寅時未到,喜福客棧已經開門做起生意,客棧裡早有幾名,等著吃三妹子也就是步求安,最拿手的『酸辣包子』,作為一天裡的第一頓膳食,而大姊吉祥白淨的臉蛋,簡單上了一些胭脂水粉,掀開布簾,豐姿綽約地走到櫃檯邊,見到幾名熟客,輕啟朱唇,逸出如黃鶯出谷般的清靈嗓音。

  『朱大娘,您頭上那支金釵,是在哪買的?我瞧了好生喜歡呢。』吉祥甜甜一笑,動人的嗓音,讓人聽了神清氣爽。

  『哎呀!我說吉祥呀,你就別笑話我了,像你們步家姊妹,不須裝扮就如此嬌艷動人,這才讓我們生羨,你這甜嘴兒,總讓人聽了歡喜。』

  『朱大娘,您過獎了,五包豆漿,二十個酸辣包子,是嗎?』

  『沒錯!照舊。』

  『您坐一會兒,馬上包好。』吉祥轉頭朝倚在門邊的纖影喚了聲。『求安,你的酸辣包子行了嗎?朱大娘急著要呢。』

  『是!我這就去!朱大娘,你等會兒。』求安朝客人笑了笑,才轉身進灶房。

  『不急!不急!慢慢來就成了……』朱大娘一會兒看看求安,一會兒又上下打量著吉祥;大姊,聰慧精練,三妹,手巧伶俐,還聽說那小妹子招喜,粉雕玉琢,二姊納福,清靈恬靜,怎麼看這一家女娃兒,都是她挑選媳婦兒的上上之選。

  『咳……』朱大娘吞了口唾沫,湊近吉祥身邊,綻開滿是歲月刻痕的臉皮,笑道:『吉祥啊,算一算,你一肩扛起步家的重擔,好歹也兩年多了,招喜那娃兒都快及笄了,你有沒有為她們的將來打算、打算啊?』

  『多謝朱大娘關心,我們姊妹這兩年來,慶幸有各位街坊鄰居的關照,才得以存活至今,只是債務未清,我這個做大姊的,實在也沒能力為妹妹們,準備出嫁的嫁妝,實在慚愧。』吉祥拉起袖子,抹了抹眼角,讓人不由得為這家姊妹的可憐遭遇,心生憐惜。

  『吉祥!你已經盡力了,你們步家的遭遇,我們聽了也真同情,不過嫁人這事兒萬萬不可拖延,尤其你今年又十八了,再不找個好人家,會惹人說閒話的,我們朱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之家,但起碼多一張嘴吃飯,還不成問題,不如你來做我的媳婦兒,我朱大娘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懸了好幾天的心事,朱大娘總算鼓起勇氣說出。

  吉祥掩嘴笑了笑。『朱大娘,這不成,我可是比大牛大上兩歲,怎能嫁他?』

  『那、那求安總成吧?我瞧那女娃兒,白白淨淨地,挺討人喜歡,那求安當我家大牛的媳婦兒,可說是天生絕配。』

  吉祥拿出懸掛在胸口的小金算盤,青蔥白指輕輕撥了撥。

  求安會女紅、燒飯、洗衣,人溫柔、嬌艷、體貼,加一加好歹也值個五、六千兩,這大牛,算一算也不過八百多兩,加減一番,這樁買賣果然賠錢,那可不成!

  吉祥收起小算盤,笑容不著痕跡地,掩去對這樁婚事的輕蔑。

  『求安那孩子心細,步家債務還沒還清前,她怎麼也不可能離家。』

  算了吧,二妹都推算過求安的命盤了,說她可是有當貴夫人的命,怎能隨隨便便嫁一個莊稼漢?

  家裡出了個神算二妹,大大小小的事,經她屈指一算,金口一開,準能逢凶化吉,姊妹們都有樁好姻緣,因此她更加確定,在最好的人選尚未出現前,她絕對不能讓妹妹們,嫁到一般尋常百姓家吃苦。

  爹娘過世後,她們已經吃太多苦了,無論如何,她這個大姊,一定要確保妹妹們的下半輩子,能夠悠閒享福才行。

  『那招喜呢?她年紀雖小,可以先到我們朱家當童養媳,我保證一定會好好疼她。』朱大娘急道。

  『招喜她稚氣未脫,笨手笨腳的,恐怕會惹朱大娘生氣呢,朱大娘對我們步家姊妹的厚愛,吉祥都知道,不過您老也知道,我們還有百萬的債務未清呢,怎麼說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再多一筆婚嫁的開銷,我們的苦衷,希望朱大娘能包涵。』

  開玩笑!她們家招喜可是寶,怎麼能屈就在小小的朱家?

  『這樣呀!沒關係,只要你們步家姑娘還沒出嫁,我們家大牛就有機會了,是吧?』朱大娘嘿嘿乾笑幾聲。

  『那就請朱大娘多多關照了。』吉祥甜笑著。

  早聽說朱大娘為人苛刻,當她的媳婦兒,準被當成奴婢使喚,她可不會將妹妹們,推入火坑送死。

  『朱大娘,您的酸辣包子來了,還有豆漿。』求安將包好的早膳遞給她。

  『求安!你這手巧的姑娘,朱大娘歡喜的緊,改天來朱家坐坐,好嗎?』

  『好的。』求安笑著。

  送走了朱大娘,吉祥扯扯笑僵的臉頰,轉頭一瞧,見到求安手上還捧著一簍包子,問道:『求安,你這簍包子,要拿去給誰?』

  『上官府管家要的。』

  『上官?你是說東街轉角的那戶上官家?』提到這『上官』二字,吉祥恐懼地瑟縮了一下,連帶想起近一年來,傳的沸沸湯湯的詭異傳聞。

  『三妹,我看還是別去了,街坊鄰居都說,那上官家不乾淨,雖說有人住,也不知住的是人還是鬼,陰陽怪氣的,如果他們要包子,怎麼不自個兒來拿?』

  『上官管家說他們人手不足,無法來拿包子,才拜託我幫他們送過去。』求安淡然一笑,並沒有被嚇倒。她自認沒做虧心事,別人又哪有害她的理由呢?

  『求安……我求你,別去了,我會很擔心的,說不定那裡真住了鬼,萬一你被鬼抓走,我該怎麼跟爹娘交代?』

  膽小如鼠,懼『鬼』成性的吉祥,怎麼也不願妹子涉險。

  『大姊,你儘管放心,沒事的。』求安笑了笑。『這包子快涼了,我得趕快送去才行,我一定馬上回來。』求安捧著熱騰騰的酸辣包子,朝門外奔去。

  『三妹!當心啊。』吉祥還是不放心地扯直喉嚨吆喝著。

  看來她得先去準備大蒜、佛珠,好讓安妹子回來去去邪才行了。

  ※※※

  沿途問了幾位大嬸、大叔,彎了幾條街巷,步求安總算找到『上官府』。

  『原來就在這兒啊。』她停下原本要踏上石階的步伐,眼前的宅子,實在斑駁得有些嚇人,若不是眼尖瞧見了『上官』兩字,她可能錯失了,還不自知。

  她揚起眼睫,細細打量眼前的豪奢建築。

  這間『上官』宅雖已斑黃老舊,可也佔居遙安城要道,座落在遙安城最富庶、奢華,也最多官宦世家居住的裡坊裡,光是門面,就有三、四戶民房那麼大。

  這樣闊氣的宅邸,一看即知曾是顯赫世家,只是不知為何,如今門匾傾頹了,那兩扇巨大的上等木門,也有被蛀蟲侵蝕過的痕跡,甚至有一棵大樹,枝頭囂張地從府內越過牆垣張揚出來,無人修剪,任憑它茂盛的枝葉,覆蓋了門面。

  遠遠望過去,還真容易讓人誤以為是座廢墟,更沒想到,這裡頭竟還有住人。

  無端地,她想起出門前,大姊吉祥繪聲繪影說的那些『鬼』話,求安攏緊身上單薄的衣衫,吁了一口長氣,強迫自己鎮定。

  她步上台階,拉了拉鐵製門環,府裡頭旋即傳出一道蒼老的嗓音。『誰呀?』

  『上官總管!我是喜福客棧的求安,幫您送簍包子來了。』確定裡頭傳來的是人聲,她放鬆了緊繃的心房。

  高過一個人許多的大門緩緩開啟,裡頭走出一名留著長鬚的老先生。

  『步姑娘,辛苦你了,還勞煩你送過來。』總管露出微笑,雙眼始終緊緊盯著她。『早久仰安姑娘的酸辣包子,是早膳最好的吃食,我們早想買來嘗嘗。』

  上官府總管的態度意外地客氣,求安有些驚訝。她以為住在這永興裡的官宦人家,官架子都很大呢!

  『上官總管見笑了,如果真想吃,捎人到喜福客棧通報一聲,我一定親自幫您送來。』求安笑著道。

  『那真的太麻煩步姑娘了,多謝、多謝。』

  直到上官家大門在她面前合上,她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隱約間,求安好似見到,上官總管眼眶邊閃動著欣喜的淚光?!

  正當求安轉過身要離去時,無預警地,硬聲撞上一堵『人』牆,眼看她就要往後跌個四腳朝天時,來人及時拉住她纖細的臂膀。

  『你沒事吧?』來人的聲音沉鬱好聽。

  在他的攙扶下,求安才好不容易穩住步伐,她澄澈的水眸平視過去,不過只有到『他』的胸口而已,眼前的黑影彷彿一座巨山橫擋在她跟前。

  驚覺她撞進了男人的懷中,她驚慌地漲紅臉,急忙掙脫他有力的緊握。『我、我站穩了,我、我沒事……』

  她怯怯抬首,不經意和他深邃、幽湛的眼眸對個正著,瞬間,她被他眸中那濃墨般的黑色漩渦,給攝去了魂魄。

  他黝黑深刻的五官,濃眉低斂,鼻樑高挺,一雙劍眉斜飛入鬢,體魄高大且魁偉,眉宇間有著武將的精悍,剛硬的下頷線條與抿成一直線的薄唇,都顯出冷肅的意志與果決,輕而易舉地,讓人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身為將帥統領才有的決策氣魄,那是屬於王者的氣勢。

  但他黑湛的眸中,卻透顯出一股無奈,與沉鬱的消沉氣息,好似長途征戰的士卒,尚不得安歇,臉上寫滿疲累……

  他低聲問道:『請問,你和上官家人相熟嗎?』

  『嗄?我?』

  風起,吹動門前的茂盛枝芽,吹落幾片樹葉,也吹起他面頰上的髮絲。

  是她的錯覺嗎?

  為何她覺得圍繞他身邊的風聲,聽起來像是在哭?

  她直勾勾地望著他,不知不覺迷失了心神,無端感覺到一陣悲涼襲上心坎,甚至微微揪痛了她的心。

  『上官府究竟發生何事?』一抹包含懊悔與無助的流光,飛快掠過他的眼眸。

  當日,他若選擇回來,就好了。

  或許,一切都遲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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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0:59: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上官家……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並不住這附近。』

  求安不知為何,竟有些不忍心告訴他,近年來,關於上官家的詭異傳聞。

  『是嗎?那打擾了,抱歉。』男子頷首致歉。

  『這上官府的總管,人很好,也很客氣,如果你想問上官府的事,問他應該可以找到你要的答案。』

  『多謝告知。』他的黑眸饒富深意地盯著她,思索了半晌,欲言又止的模樣。『對了,姑娘你……』

  『還有事嗎?』

  最後,他還是選擇閉口。『沒什麼,告辭。』

  『公子……』求安張口欲喚他,眼見他走遠了,只得放棄。

  她不自覺將他的背影刻印在心版上,她摸著暈紅的臉頰,心頭莫名一陣悶塞。

  為什麼她會這樣?而他又究竟想對她說什麼?

  一想到這兒,她的心跳就跳的好快,臉頰熱熱的,口舌乾燥……

  好怪……真的好怪……

  ※※※

  早膳時刻,喜福客棧同樣熱鬧,但今日的氣氛卻明顯不同於以往,過去來用早膳的人,總會悠閒地談天吃包子,今兒個,大伙卻狼吞虎嚥,用完膳付了帳,就趕緊離開客棧,半刻也無停留。

  『吉祥姑娘,銅板我擱在桌上,先走一步了。』

  『喂……你趕去哪啊?』吉祥收了銅板,滿心困惑,尤其每天非得纏著她,說上兩句話的大寶哥,今天也同樣扔了銅板就跑,這可真的不尋常了。

  『大姊,今天到底怎麼回事?用早膳的人好像少了許多。』

  求安走出灶房,同樣感到古怪。以往,她根本忙得走不出灶房,更別說能站在這兒,和吉祥閒磕牙。

  『我也不知道,大家好像急著去哪。』吉祥伸長脖子,站在門邊一探究竟,發現人潮一直往城門口走去,好似迎接什麼人。

  『難道今日皇上出訪?』也只有皇上,才能引發這種萬人空巷的大場面。

  『妹妹,你別說笑了,皇上就住在這裡,有什麼稀奇,若真是他,我可還要怪他趕走了我的客人,害我們今天早上生意冷清清的。』吉祥啐了口,憤恨不平。

  『大姊!三姊!』遠遠地,吉祥和求安就瞧見小妹招喜跑了過來,她跑到兩人跟前,氣喘吁吁,小臉掩不住的興奮。

  『西城門那好熱鬧呢,聽說平定西域諸國的定威將軍凱旋歸來了,皇上帶著文武百官到城門外迎接呢。』

  『哇!這定威將軍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有這樣大的面子,讓皇上親迎。』吉祥噴噴稱奇。

  『妹妹,趁現在空閒,不妨和招喜去湊湊熱鬧,如何?』納福清靈的嗓音,從簾後傳出來,她撥開珠簾走出來。

  擔心身體羸弱的二姊吹風又要受涼,求安連忙走上前去,為她披上外衣。『二姊,房外風大,別受涼了。』

  『我沒事了,不過是小風而已,反正今天客棧沒什麼生意,你就和小妹去開開眼界也不錯。』她清明的瞳眸定在求安的臉上,細細審視著。

  『好啊!三姊陪我去,我想看看那大人物的模樣。』一聽到可以去湊熱鬧,招喜笑的好不開心。『走啦!走啦!』

  求安只得答應了。『好啦,慢點走,不用急。』

  『快走啦!人好多呢,再不走,就佔不到好位子了。』

  直到求安和招喜的身影,隱沒在人群中,吉祥才開口:『二妹,你是不是又算到什麼了?』

  隨手替兩人拉來張凳子,吉祥扶著納福坐下來,瞭然地摟住她的肩頭。

  『嗯,他出現了。』納福神秘地笑了笑。

  『誰出現了?難道是──』吉祥驚愕地瞠大眼。之前納福就曾說過,步家的女人都有一個真命天子,只是這人是福是禍,端看自身的造化。

  『你想的沒錯,我們需要他的幫助。』

  『他真是三妹的幸福嗎?你不是說,即使是真命天子,也有可能帶來災禍?』

  吉祥急問道。爹娘早逝,底下的三個妹妹全是她的責任,在她們還沒找到幸福前,她永遠也無法鬆懈,但若嫁不好,她更擔心,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她保護她們一輩子。

  『呵呵──』納幅拍拍她的肩頭。『時機到了,就到了,誰也阻止不了,包括你我。』

  『三妹跟那人真的會成?』

  『成也苦,不成更苦,是福亦是禍,這必須由三妹自個兒決定。』

  『這……這是什麼話?你確定你這麼做,不是把安兒推入火坑?』

  那到底成好,還是不成好?又不是在玩文字遊戲。

  吉祥驚訝大叫,納福僅是淺笑,搖頭不語。眼前的情況,無論她是怎麼逼問,也甭想逼她開口了,再問還不就是那一句『天機不可洩漏』,不然就是『佛曰不可說』,她早聽爛了。

  『算了,不問她了,那我呢?你幫我算了沒?我都十八了,可沒多少時間可以拖了。』

  納福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只好含蓄地說道:『你的機會和我們擺脫貧困,致富的機會均等,外頭鞭炮聲,吵得我頭暈,我還是進房吧。』

  『納福──』吉祥急喊著。什麼叫做她的機會和擺脫貧困的機會均等?

  那豈不是暗示她這輩子無望了?這是什麼鬼話?!

  ※※※

  喧鬧的西門大街,擠滿看熱鬧的人潮,大伙聽閒今兒個有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回京,不僅文武百官全員出動迎接,還驚動皇上親迎,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大街上萬頭鑽動,大街小巷擠滿人,鞭炮聲不絕於耳,有關這『定威將軍』的傅奇事跡,更是有如潮水般,源源不絕。

  『欸!聽說這定威將軍,一手拿劍,瞬間砍殺數百名胡虜兵耶。』

  『我還聽說這定威將軍長年駐守邊境,那些賊兵才不敢侵犯,這些年有這麼安定的日子,可得歸功他。』

  『哎呀,這算什麼,我那孫子前些年回來的時候說,大將軍對他們可好了,時時主動掏腰包幫他們加菜呢。』

  一聲聲的聽說,從四面八方襲耳而來,求安也仰高脖子期待著。她們步家不過是尋常小民,壓根兒沒什麼機會和權貴往來,更別說認識什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經由旁人七嘴八舌的描述,讓她不禁也跟著好奇起來。

  這世上真有如此神武之人?足以以一敵百?

  『對了、對了,那定威將軍究竟叫什麼名字啊?』

  『欸,聽說叫上官翼來著。』

  上官翼?上官?乍聽到這個名字,求安的心漏跳了一拍。

  無端地,讓她想起前些天,她在上官府前碰著的男子,他那憂鬱的化不開的眉……

  想著出神之際,耳畔忽然傳來小妹招喜的呼喊聲。『妹姊,大將軍來了,你快看!快看!』

  順著招喜手指的方向望去,先是一隊雄赳赳的士兵出現,他們穿著盔甲、手持兵器,行進間散發出軍人才有的英氣,接著便是有幸與天子鑾輿並駕的定威將軍。

  他甫一出現,便贏得所有的人歡呼,皇上吩咐定威將軍隨侍在旁的用意,明眼人一看即知,是為長年在邊境征戰的定威將軍,鞏固在朝的地位,至今也只有他,能讓皇帝放心將所有的兵權,交在他手上,信任偏寵的意味極為濃厚。

  『妹姊!快看!大將軍就要來了。』招喜興奮地歡呼著。

  『真的嗎?我看看。』彷彿感染了周圍歡樂的氣氛,求安也跟著仰高頸子,努力從人縫中,瞧那威武英氣大將軍,究竟生的什麼模樣。

  她想,他一定是英氣勃勃,渾身散發著英勇氣勢,才能以一擋百,殺敵無數。

  『來了,來了!他們就要走到我們面前了。』個頭嬌小的招喜,踮高腳尖努力瞧著。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接近,求安的心也跟著繃緊。

  轉瞬間,那匹黑的發亮的駿馬走到跟前,她踮起腳尖,才剛抬起頭來,冷不防被馬背上的銀亮戰甲,在陽光照耀下所反射的光芒,給刺的睜不開眼,只好曲起手臂阻擋,她壓根兒看不清他的臉。

  『三姊,你瞧見了嗎?那大將軍可威武極了。』

  『是嗎?我什麼都瞧不見,陽光太刺眼了。』

  『快來我這兒看,我這兒瞧的可清楚了。』

  招喜拉著求安往右挪了一步。『妹姊!快看!現正清楚呢。』

  『我看看!』

  求安一抬起頭來,定威將軍正好從她的面前走過,一見到那熟悉的相貌,她驚訝地張圓了嘴,半天合不起來。

  是他──那天在上官府前遇上的男子。她更意外,他竟就是大名鼎鼎的定威將軍──上官翼,既然他就是上官家的人,又為何會問她,關於上官家的事?

  『二姊!別瞧了,人都走遠了,我們回客棧吧。』招喜拉拉出神的求安。

  『噢……那、那我們回去吧。』

  瞥見小妹調皮的眼神,求安羞愧地紅了雙頰。

  『妹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大家,說你瞧那定威將軍,瞧到失神。』

  『別瞎說,我、我們快回去,別讓大姊擔心了。』

  拉著小妹,求安二話不說就往客棧的方向走去。

  臨走前,還是不自覺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心頭瞬間湧出,想要多瞭解他的渴望。

  ※※※

  接近夜半時分,上官翼好不容易,才得以從皇上為他精心安排的洗塵宴脫身,一出宮門,他旋即命令隨從各自回家,和久違的親人團聚,之後,他才獨自一騎回府。

  他站在上官府前,注視著傾頹的大門良久,心中無限感慨。

  前幾日,他身著便衣率先進城,想先回府一探,畢竟距離上回接到家書,已有一年之久,這段期間,他再也沒有收到任何信箋,心中卻始終有著不安。

  回府一瞧,這才發現上官府的情況,還比他所料想的嚴重,至今他還無從得知到底發生何事,他隨口問人,那人就是一臉恐懼地望著他。

  只好等到今日,他隨著大軍進城來,打算再問個清楚。

  但朝中大臣被他問到此事,也是支吾其詞,無人肯給他一個解釋,在筵席上,皇上也對他避談此事,只叫他想開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真的想知道。

  上官翼步上台階,敲了敲門環。

  『誰呀?就來了。』門內傳來的是王伯的嗓音,在上官府工作一輩子的總管。

  『是我。』

  大門一開,王伯探出頭來,發現來人竟是上官翼,驚喜地大叫:『大少爺!大少爺!您總算回來了。』

  『王伯!府裡可安好?』他試探性一問。

  『呃……』王伯偷覬他一眼。『安好,安好。』

  『那就好!』上官翼走進府內,發現庭院裡的花草、樹木,多已蔓生雜草,多時無人修剪,雜亂不已。『王伯,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庭院都沒派人整理妥當?』

  『回大少爺,實在是因為……人手不足,不過您放心,明日小的一定派人修剪好。』

  『人手不足?』上官翼有些困惑。至少五年前他離開的時候,上官府裡好歹也有八十餘口,怎麼可能會人手不足?

  『呃……對了,大少爺,知道您今日回來,您的月影樓,小的已經幫您打掃好了,小的現在就帶您過去吧。』

  正當上官翼跟著王伯往府裡走,發現樓閣房間外,全掛了一隻白燈籠,以往燈火通明的內院,全是一片漆黑,幾乎沒什麼人在走動,淒冷的像一座空府。

  強烈的不安攫住他的心房上過的他不得不停住步伐喘息。

  走在前頭的王伯,發現他沒有跟上來,訝異地停下來。『大少爺!有什麼不對勁嗎?』

  『跟我說實話,府內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何都掛上一隻白燈籠?爹娘和鴻去哪了?』

  『這……』王伯戰戰兢兢地走到他面前,跪在他面前。『大少爺!您想見老爺和夫人嗎?』

  『王伯!你這是在做什麼?』

  王伯抹掉眼淚,站起身。『小的這就帶您去。』

  兩人穿過一座庭院,經過一個三轉迴廊,來到上官夫妻的房間,房間外頭掛了一排白燈籠,燈火在晚風吹拂下,忽明忽滅,幽暗的環境,顯得格外幽森。

  王伯推開門,房內案上擺放著鮮花素果,在案上的另一端則擺放著三個牌位,乍見到那些牌位,上官翼倒抽好幾口冷氣,不敢置信。

  『王伯!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上官翼怒吼質問,驚恐地轉過身,不敢多看房裡的擺設一眼,深怕他心中的恐懼會成真。

  不!這絕對不是真的!

  他絕對不會相信那些木牌上,刻的就是爹娘的名字。他真的遲了嗎?

  『大、大少爺……』知道上官翼惱怒了,王伯慌張地跪了下來,身軀發著抖。

  『快說!』他沉下臉來,全身繃得死緊。

  『去年九月,老、老爺和夫人,還有二少爺、二少夫人,一起到城外近郊的瑞安寺禮佛,沒想到……沒想到……』王伯說著、說著,掩面痛哭起來。

  『說下去!』他怒吼一聲,渾身抽緊。

  去年九月?他在十一月的時候,接到來自上官府的家書,難道那信箋中所說的變故是指──

  可龐澈不是說無礙?要他勿念?

  『是!沒想到不知打哪來的蒙面賊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下行兇,謀害老爺和夫人,結果老爺和夫人身中多刀,流血過多致死,二少夫人為了保護二少爺,推開二少爺,為他受刀,結果也慘死刀下,二少爺一個不小心滑下坡,僥倖留下一命,卻因為摔傷殘廢了……』

  『不!』上官翼癱靠在柱緣,才勉強阻止逐漸發軟的身軀。

  『二少夫人當時已經懷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二少爺也滿心歡喜迎接這孩子,沒想到那些賊人,卻將上官家所有的希望都帶走了,真是可恨啊!』

  上官翼憤怒地拎住王伯的衣襟,憤咒著。『你們是怎麼辦事?有做到保護老爺和夭人的責任嗎?真正該死的是你們這群飯桶才是,為何死去的是他們?』

  『大少爺!是老爺和夫人不讓護院跟去的,老爺還說上官家有個定威將軍在,沒人敢動他們一根寒毛,小的這才無法跟去,不然……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咳!咳!』

  見他咳得難受,上官翼才鬆了手勁。『鴻在哪裡?我現在去見他,問清楚事情的經過。』

  聽他要找上官鴻,王伯嚇的臉色慘白。『不……大少爺,二少爺現在……』他緊緊抓住上官翼的手臂不敢放。

  『別攔我,鴻在哪?』

  『大少爺!現在真的別去……二少爺因為雙腳殘了,脾氣變得暴躁,他夫去二少夫人,在心情悲痛下,有些神智不清,加上他對大少爺有恨,所以、所以……』

  聽到這句話,上官翼突然鬆了手。『鴻……他對我有恨?』

  『是,二少爺怨您,在上官家危急的時候卻不在府內,才讓上官家遭遇如此橫禍,對於二少夫人的死,直到現在二少爺依然無法釋懷,他也為將出世的小少爺,採買了新的衣裳,沒想到……沒想到……全都用不上了,嗚……嗚……』

  『府裡發生這樣的大事,見我沒及時回來,怎麼還不趕快發急信給我?』

  『是……是龐公子要我們別打擾大少爺,他說為了讓大少爺專心用兵,家務事不該再讓您操煩。』

  好個龐澈!上官翼深吸了幾口氣,激動的情緒也慢慢平緩下來。『鴻現在情況如何?』

  『二爺不讓大夫瞧他的傷,傷勢也越來越嚴重,鎮日胡言亂語、神智不清,小的擔心嘴碎的下人,會四處亂說話,敗壞上官府的名聲,因此私自決定,遣散大部分的下人,只留下幾名老僕,所以這庭院才沒有人手清掃。』

  『王伯,明日開始,對外增召若干奴僕進府幫傭,至於鴻那,不得讓閒雜人等干擾,往後府內一切事務,由我做主,你下去吧。』

  『是,那小的先下去了,請大少爺及早安歇。』

  『嗯。』

  上官翼揮退下人,直到偌大的庭院中,僅剩下他一人,他吁了一口長氣,渾身癱軟下來,跪坐在地。

  砰砰砰──

  他憤恨地以拳擊地,好發洩心中的愧疚情緒,甚至拳心都擊出血來,還不感覺痛,可他的心,卻疼的擰出血來了。

  他是不是該慶幸,上官府內尚有手足活著,而不是在他榮歸故里的時候,面對著一座空府?

  可以預見的,當上官家遭遇險難時,他的爹娘、手足,一定都在呼喚著他,可他又做到什麼了?甚至對於他們的哀求,置若未聞。

  二少爺怨您,在上官家危急的時侯卻不在府內,讓上官家遭遇如此橫禍……

  他有什麼資格在上官府裡大呼小叫?他連保護這個家的能力都沒有,當他在邊境奮勇殺敵時,他冀求的當真是高官厚祿嗎?

  不是的!他只想上官家的列祖列宗,以他為傲,以他為榮,可他──

  卻傷透了上官家所有人的心。

  老爺還說上官家有個定威將軍在,沒有人敢動他們一根寒毛,小的這才無法跟去……

  這還真是天字第一號笑話──

  『上官翼!你這個混蛋。』

  他憤咒一聲,使出全力擊往柱子,柱子被敲下了許多碎塊,他的手也傷了。

  上官翼跪在雙親的牌位前,背脊挺直,雙眼直視牌位,心口卻是翻滾如浪濤。

  如果當初他選擇回來,說不定還有機會見上爹娘最後一面,如今,他只能悔不當初,他以上官翼的名字立誓,誓言找出殘害上官家親人的兇手,否則今生今世絕不離開京城一步。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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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0:5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寶扇樓是上官鴻的居所,也是之前上官府下人,最害怕接近的地方。

  意外驟失愛妻,加上腿殘,讓他變得脾氣十分暴躁,他封閉自己,拒絕與外界接觸,鎮日瘋癲,神智不清,時而大哭、時而大吼。

  謠言終究傳了出去,說上官府的當家得了失心瘋,因此上官府的下人奴僕,才會在一夜之間逃散,但事實真相為何,根本無人關心,多的只是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經由半掩的房門,上官翼清楚看見上官鴻的模樣。

  只見他披頭散髮,呆坐在椅凳上,雙眼無神地凝視著遠方,嘴裡唸唸有詞,細聽即可發現,他口中始終喃念著『晴兒』兩字。

  看到親手足淪落此田地,上官翼忍痛地別開視線。

  忽然房裡發出巨響,轉頭一瞧,原來是上官鴻被椅子絆倒了,人跌坐在地上,上官翼二話不說,立即衝進房裡,著急地扶起他的身軀。

  『鴻,你怎麼樣?有沒有摔傷?』

  上官鴻瞇起眸,無神地瞧著眼前的身影,旋即恐懼地推開他的碰觸,蜷縮著身軀退至床邊。『你,你、你……你別靠近我,你這個殺人兇手。』

  他不死心,又湊近他身邊,緊緊握住他的肩頭。『鴻!看看我!我是翼,我回來了,你別怕。』

  『不!走開!你別傷害我跟晴兒,她懷中還有我未出世的孩子,你別傷她,我給你磕頭,磕頭。』

  說罷,他伸手摟住身旁的空影,當真跪了下來,砰砰砰連磕了幾個響頭。

  看到這等情況,上官翼臉色轉沉,眸中儘是對手足的不忍。『鴻!我是你的親哥哥,上官翼,不是傷害你的兇手。』

  『不,你不是!我沒有哥哥,我也不認識什麼上官翼,你騙人,你滾開,你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上官鴻不知從哪抽出匕首,激動地在兩人面前揮舞著。

  『大少爺!別讓二少爺情緒太激動,他會拿刀自殘。』王伯焦急地攔住他,阻止他繼續接近上官鴻。

  『好!我不接近你,你別激動。』他低聲安撫著上官鴻,慢慢退出房間。

  直到他完全退出房間,房裡的上官鴻穩定下來,上官翼才鬆了一口氣。

  他的腦海裡忽然浮現一張嬌麗的臉蛋。

  從目前的情況看來,鴻根本還無法接受愛妻死亡的消息,神智才會陷入迷亂的狀態,如果『她』還活著,說不定能改善他的狀況。

  『王伯,鴻平日最愛吃什麼?』

  『如果二少夫人還在世,二少爺最愛吃的,該是少夫人最拿手的菜餚,其中又屬「蜜心桂圓糕」是二少爺每日必吃的甜食。』

  『楚晴的食譜還留著嗎?』就他過去的記憶,弟媳是他的表妹,算是他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對她再熟悉不過了,她特愛烹煮食物,只要做出一道精緻佳餚後,她便立即抄錄在簿子上。

  『還在,少夫人的食譜就收在箱子裡。』

  『你去貼一張告示,只要有人可以做出蜜心桂圓糕,上官府賞銀五百兩,即日生效。』

  『大少爺你的意思是……』王伯不明瞭他的用意,疑惑地看著他。

  『叫你去做就去做,哪來這麼多廢話。』上官翼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小的馬上去辦。』王伯不敢多看他一眼,慌忙離去。

  待王伯離去後,上官翼才放鬆緊繃的神經,他轉頭凝視著房裡蜷縮的身影,雙手握成拳。

  上官鴻與他相差十歲,在聚少離多的情況下,手足之情自然有些生疏,但血緣上的關係,他永遠記得他是他的兄弟,也是這世上,他唯一僅存的親人,無論要他付出何種代價,他都甘願承受,只要他的手足復原,即使要他耗盡家財,失去他所擁有的一切,他也不在乎。

  倏地,胸膛心口處傳來一陣抽痛,痛的他蹲下身軀,緊捂著疼痛的地方。

  『唔……』他咬緊牙,皺緊眉。他這傷不是痊癒了,怎麼又突然疼起來了?

  難道這是他眼睜睜,看著親人慘死的報應嗎?

  如果他非以命抵命不可,那也請讓他找出滅親兇手後,再奪走他的性命。

  ※※※

  『求安!求安!』

  步吉祥一路從街外衝進客棧的灶房,抓著求安直喘氣。『先別忙!快……快聽我說……』

  正忙著做飯的求安,只得停下手邊的工作,望著氣喘吁吁的她。『大姊,發生什麼事了嗎?瞧你急的上氣不接下氣,要不要先喝口茶緩緩氣?』

  『拜託!都什麼時候了,哪還有時間喝茶。』她著急地拉住,正要去倒茶的求安。『我剛剛到街上去,聽隔壁的李大嬸說,上官府貼出一張告示,只要有人能做出「蜜心桂圓糕」,就能拿到賞銀五百兩啊。』

  『蜜心桂圓糕?』她搔搔頭,這名字聽起來好生熟悉。

  『是啊!我們步家就你最會做菜,你一定可以拿下賞銀,快,現在快動手做桂圓糕,好趕緊拿去上官府送審,遲了時辰可就來不及了。』

  『現、現在?可……可我菜還沒切完啊。』

  『還管什麼菜,拿五百兩要緊啊,快,我幫你準備材料。』

  看著吉祥一臉熱絡的樣子,她實在不忍心讓她大失所望。『好、好吧,我做就是了,大姊,幫我把放在櫃子裡的蜂蜜拿出來,還有前些日子剛曬好的桂圓干,都一起拿給我。』

  『沒問題!馬上拿來。』

  只要有賺錢的機會,豈會少了她步吉祥?

  ※※※

  忙了好幾個時辰,總算趕在截止前半個時辰做出來。

  蜜心桂圓糕才剛蒸熱,還沒涼透,吉祥就用荷葉包著,急忙送往上官府鑒定。

  兩人跑了一會兒,還沒跑到上官府,前面的街上就先擠了一群人,大夥兒都是貪圖那五百兩賞銀而來,每個人手上都捧著各式各樣的桂圓糕,誰也不知道上官府要的桂圓糕,究竟長什麼模樣。

  『借過!借過!』吉祥急喊道。

  『大姊!小心點,別讓糕摔爛了。』急忙跟在吉祥後頭的求安,就怕辛苦一整天的東西,就這麼糟蹋了。

  不知為何,在做這蜜心桂圓糕時,無論是步驟還是食材的準備,都讓她覺得好熟悉,甚至感覺她以前就曾做過類似的糕點,無奈圍觀的人潮太多了,吉祥和求安壓根兒擠不到最前頭,更甭說有機會拿給上官府的人鑒定。

  『大少爺。』王伯將送來的桂圓糕,切了一小塊放在碟子上,再拿給上官翼親自試吃。

  上官翼僅是聞了聞桂圓糕的氣味,根本還沒入口,就已經推開碟子。『氣味不對,』這蜜心桂圓糕,是五年前他決定駐守邊境時,楚晴特地做給他吃的,那糕點的味道,不僅獨特且香濃,他永遠也忘不了。

  『下一個。』王伯扯開喉嚨大喊,喉嚨因為喊了許久而有些沙啞。

  他喝了口水潤喉,神情疲憊地看著上官翼。『大少爺,你都試吃好幾百回了,依小的之見,這世上恐怕無人能及少夫人的廚藝,更別說能烹煮出少夫人拿手的甜食。』

  『就最後三個。』上官翼抬眸凝視著人潮,沉聲宣佈。

  一聽到只剩下最後三個名額,肖未輪到的人,瘋狂往前擠,雙手伸的老長,瞬間秩序大亂,眾人你推我擠,亂成一片。

  被人潮遠遠擠在後頭的吉祥,眼看情況不對,旋即將糕點交給求安。『安兒,糕點捧好,小心跟著我。』

  她一手拉著求安,一手撥開擁擠的人潮,直直往上官府總管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排除萬難,總算擠到前頭時,這才發現上官府的總管已經拿了三盤桂圓糕。

  『夠了,將軍說這是最後三盤了,其他人可以離開了。』

  眼看就要沒機會了,顧不得會招人怨恨,吉祥舉高盤子,扯直喉嚨大吼:『上官總管,不吃這盤桂圓糕,包準你會後悔,這才是貨真價實的蜜心桂圓糕。』

  聽到吉祥這麼一喊,原本喧鬧的大街頓時靜下來,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往步家姊妹身上集中,當下,求安簡直羞愧地想找地洞鑽下去,好避開這羞死人的場面。

  『大姊!別說了,好丟人,咱們快回去。』求安慌張不已地猛扯吉祥的衣袖。

  『哦,是嗎?』上官翼霍然站起身,走到步吉祥面前,看了碟子裡的桂圓糕幾眼,旋即伸手拿起桂圓糕,就要往嘴裡塞的當頭──

  『不行!』求安大叫一聲,飛快搶下他手上的桂圓糕,一個不小心沒抓好,桂圓糕就這麼掉在地上。

  『求安,你在幹嘛?』吉祥跟著大吼一聲。

  糟了,求安心虛地壓低視線。『對、對不起,這糕沒什麼,請上官公子還是別花心思在它身上。』

  這桂圓糕充其量,不過是她隨便做做的,哪有可能跟上官府這種大戶人家的桂圓糕,有任何相似之處?

  再說剛剛那些話,不過是大姊吉祥情急之下胡謅的,萬一這糕不像她所說的那樣,那她們豈不是犯了欺瞞之罪?這罪,她們怎麼擔的起?

  何況,她私心並不想讓他誤會,她竟是這種卑劣小人,為了貪圖賞銀,不擇手段。

  『求安……』吉祥搖搖身旁的人兒,不明白她為何糟蹋這難得的大好機會,眼看五百兩就要到手了啊。

  『大姊,我們回去吧,上官公子,抱歉,我們無意冒犯。』

  『唉!走吧。』吉祥無奈地看著「摔死』的桂圓糕,只好放棄到嘴的天鵝肉,痛失這五百兩,夠讓她心痛好些時候了。

  『等等!兩位請留步。』上官翼突然出了聲。

  『上官公子還有……事嗎?』

  求安才剛轉過身,旋即目睹了他拾起地上的桂圓糕,拍去沾黏在糕上的塵土,無任何猶豫送進了口中。

  『啊──』

  看到這一幕,眾人無不倒抽了一口涼氣,求安的心更在剎那間,驚愕地停止跳動,雙手捂著張大的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的一切。

  『大少爺!快吐出來,那糕可是沾了土啊。』王伯拿著痰盂,著急地奔至他面前。

  『不礙事。』上官翼沉靜的表情,讓人察覺不出一絲情緒,剛剛那一幕彷彿只存在夢中,並沒有實際發生。

  但它確實發生了,他吞了那塊桂圓糕。

  『上官公子──你……』求安雙腿微微發軟,顫抖地走到他面前,想確定他是否真無礙。

  她百般不解。『你……你為什麼要吃……它?』

  掩不住的心跳幾乎要跳出她的胸口,在他的視線下,她深刻感覺到,她的臉頰燙紅了,而這次更燙、更熱,像是要燒掉她似的,他的眸,在她身上來回審視,最後定在那張寫滿疑惑的白皙臉蛋上。『這糕──就是我要的。』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像一串火藥,在她的心中炸出好幾個窟窿。

  『這怎麼可能……你……你……我、我……』她頻頻吸氣,全身抖個不停,連句話也說不完整。

  『氣味、顏色、外觀、甜度,都跟我要的一樣,所以我才會吃了它。』瞧她還是一臉無法置信,他只好耐著性子,從頭解釋了一次。

  大致摸清楚狀況,確定那五百兩賞銀可以入袋,吉祥興奮地湊上前去,搓搓兩指暗示著。『太好了!既然符合上官公子的要求,那五百兩的賞銀是不是……』

  『王伯!將賞銀交給這兩位姑娘。』

  『是!』雖然搞不清楚狀況,王伯還是遵照主子的吩咐,將一袋賞銀交給步家姊妹。

  『多謝上官公子。』吉祥接過錢袋,朝他們揮揮手,然後拉著陷入呆滯的求安離開。

  『可那糕……』

  『走啦!管它糕不糕的,反正拿到賞銀就行了。』

  擔心上官翼反悔,吉祥拉著求安迅速離開,反正賞銀才是她們的目的。

  『王伯,她們兩人是誰?』

  『她們是步家姊妹,年長的那位叫步吉祥,是喜福客棧的掌櫃,年幼的那位叫步求安,聽說她煮的一手好菜。』

  思索了半晌,他緩緩開口。『王伯,她有些像「她」是吧?』

  『是啊!小的第一次見到步姑娘,也嚇了一跳,她真的妤像二少夫人,連聲音都好像,今天更開了眼界,沒想到她也可以做出,和少夫人一樣味道的蜜心桂圓糕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是嗎?』上官翼瞇起黑眸,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那張困窘的笑顏。或許,他還有機會,彌補他犯下的過失。

  ※※※

  過了用晚膳的時候,喜福客棧裡喧鬧的人潮漸散,吉祥和姊妹們,也開始忙著打掃,準備結束一天的營業。

  一抹頎長的身軀出現在門邊,指尖輕敲著門板。

  忙著抹地的吉祥頭也沒抬,直接道。『抱歉,我們要休息,不做生意了。』

  叩叩──

  來人不識相地又敲了一次,這次吉祥真被惹火了,憤怒地抬起頭來。『本姑娘都說不做了,你還敲什麼……敲?』

  吉祥停住未竟的話語,雙眼瞠的比牛鈴還大。『原來是上官公子,不知公子想吃些什麼?』吉祥露出甜笑,方纔的晚娘臉孔早已煙消雲散。

  這人可惹不起。『上官公子,請坐!』她將長凳抹乾淨,請客上座。

  上官翼睨了眼前嬌媚的身影,想了想沿途聽來關於『喜福客棧』的種種傳聞,其中就屬這客棧的年輕女掌櫃,步吉祥,最為傳奇,她不僅獨立撐起這間客棧,還擔負起照顧三位年幼妹妹的重責,她的美艷是遙安城裡,無人不知的,想跟步家人打交道,得先經由她才行。

  『久仰將軍大名,不知將軍深夜來訪,有何要事?』

  『我要你們步家幫個忙。』上官翼懶得浪費口舌,直接切入重點。

  『幫忙?我們不過是尋常小民,哪有可能幫的上將軍?』她小心問著。

  『我希望步三姑娘能到上官府當廚娘,她的手藝我很滿意,若這事真成,儘管開出條件,只要我上官翼做得到的,我二話不說絕對答應。』

  『只要你答應我們三個條件,我就讓三妹幫你。』

  『納福?』吉祥的雙眼瞪的更大了。

  『三個條件?』上官翼瞇起黑眸,開始懷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早就算計好,特地引他入甕的?

  『你們要多少銀兩、金銀珠寶儘管說,若上官府湊不到你們要的數目,我會自個兒想辦法。』聽說步家負債纍纍,錢該是她們最需要的吧,

  『呵,上官公子,你多想了,我們不要銀兩,我只要你答應我們三件事,不過這三件事,目前我還沒想到,就先欠著,有朝一日會要你還的,是否要答應,就在你。』

  吉祥拉拉納福的衣袖,在她耳邊小聲低語著。『福兒,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安兒去上官府真的不會有危險嗎?聽說上官府那……』

  話還沒說完,就被納福用掌掩去了。『沒事的。』

  『可……』吉祥怎麼想也覺得不對勁。『不行!我不答應,安兒是我們喜福客棧掌廚的,她走了,我們客棧怎麼營生?』

  上官翼瞇起黑眸,審視眼前兩位精明的步家女人。他需要步求安的幫忙,這條件他怕是不得不答應了。

  『好,我答應你們,三個條件,外加每月一百兩的薪資,如何?』

  『一、一百兩?』吉祥興奮地笑開了嘴,客棧努力經營一個月,也賺不到這些錢。召煌還差不多。』解決了步吉祥的條件,還有另外一個。

  上官翼望著納福,從頸上取下一枚青綠色澤的龍形玉珮,置於桌上。『往後,你們步家可以用這枚玉珮,向我上官翼要求三件事。』

  『成!上官公子果然豪爽,從明日開始,我會讓安兒到府上工作。』

  『多謝。』

  『不送!』納福笑吟吟地目送上官翼離去。

  雖然每個月多一百兩進帳,可這錢畢竟是拿妹子去換的,好像還是有些不妥,吉祥心虛問道:『欸,納福我知道你什麼都算得出來,但你在做任何決定前,可不可以先跟我商量、商量,尤其出賣姊妹這事兒,你突然把三妹賣了,我應該怎麼跟她說?』

  納福伸手拿起玉珮,在眼前細細打量著,又轉至吉祥面前。『大姊,你不自詡為鑒定古董的名家,你瞧這玉珮可值錢?』

  『這玉珮……我看看。』吉祥捏著玉珮,審視好一會兒。『這、這是名玉啊,拿去典當了,鐵定值不少錢,我明天就拿到當鋪去讓人瞧瞧。』看見難得美玉,吉祥心中對出賣妹子的愧疚,早已煙消雲散。

  『這可不成,你要當這玉珮,還得問問三妹的意思。』納福笑了笑,朝灶房喊了聲。『安兒!快出來,有事找你。』

  洗碗洗到一半的求安,咚咚咚跑了出來。『大姊、二姊!找我?』

  納福拿著玉珮走到她跟前,細心為她戴上。『安兒,這是上官翼送你的玉珮,他有事拜託你,明天開始你就到上官府去幫他,知道嗎?』

  『上、上官府?』求安驚愕地張大了嘴。不過她相信有鐵嘴神算之名的二姊,說出口的話一定都有她的用意。

  沒有多想,求安點點頭。『如果二姊希望我去,我就去。』

  『安兒記住,你可以用這枚玉珮向他要求三件事,善用之,最重要的是,無論未來發生何事,你都必須留下一個機會,不要全數用盡,懂嗎?去忙吧。』

  『知道了,我會記住。』雖然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求安還是認真地將這些話記牢了。

  捏了捏掛在胸前的玉珮,隱約還觸到一陣熱度,而這溫熱的觸感,極有可能是屬於他的,求安燙紅了臉,像煮熟的蝦子。『我、我先回灶房忙去。』

  『嗯,你去吧。』納福始終保持著微笑,但她這麼一笑,就表示有姊妹要遭殃了,好比被賣了還不自知的三妹。

  『納福,就這樣?』吉祥雙手一攤,還是無法置信。

  『別擔心,二妹不會有事,我們需要上官翼的力量,來應付將來的事。』

  一聽納福又在打啞謎了,吉祥無奈地撇撇嘴。『算了,你說了算,反正這個家一向由你做主。』

  嘴上這麼說,吉祥還是釋懷了。她相信,求安會幸福的。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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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0:59: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溫暖的秋陽灑落窗間,窗外的梧桐葉因風搖蕩,發出沙沙的聲響。

  屋內豪奢的擺設,都是沉香木製成的,造型古雅,散發出令人舒爽的木香,沁人的茶香味兒從屋裡傳了出來,是上等的龍井茶。

  『步姑娘,請用茶。』王伯熱絡地招呼著。

  『謝謝!』求安神情緊張地坐在梨花彫椅上,她的十指雙扣,不安地絞弄著,澄澈的大眼四處張望。

  從踏進上官府的那一刻開始,一股莫名沉重的氣氛,幾乎悶的她喘不過氣來,或許之前上官府的傳言聽太多了,總讓人心生恐懼。

  昨晚大姊告訴她,只要她到上官府當廚娘,每個月就能有一百兩的收入,這筆錢足夠讓她們步家過上一段好日子,無論如何,她都得好好撐下去才行,能賺多少就賺多少。

  這條件實在好的令人生疑吶!

  『王總管……請問……我往後是不是就在灶房工作?』

  工作內容得問清楚才行,不然一百兩請個廚娘,也太不劃算了吧。

  『沒錯,不過府裡的膳食,有別的廚娘負責,你只要負責二少爺的膳食就可以了。』

  『二少爺?』

  『關於上官府的情況,我大致跟你說明一下,免得你搞不清楚狀況。』王總管收起笑容,神情轉為嚴肅。

  『我們上官府有兩位少爺,大少爺長年在邊境征戰,鮮少在府內,鴻二少爺因為一場意外,目前癱瘓臥病在床,大少爺請你來的原因,就是因為你能做出二少爺最愛吃的「蜜心桂圓糕」,這裡有一本食譜,是我們二少夫人留下來的,大少爺希望你能按照食譜,每天做出一道菜來,看能不能及早讓二少爺恢復精神。』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她接下食譜,小心收進懷中。

  雖然還有滿腦子的疑問,一瞥見王伯沉重的表情,求安就不敢隨意問出口,生怕會在無意間,冒犯別人的隱私。

  『好了,不多說了,我帶你去熟悉、熟悉環境。』

  『那就拜託王總管了。』在王伯的帶領下,求安大略走遍了整個上官府。

  觸目所及都是裝飾華麗的造景,不論樓閣、小屋、廳堂、甚至是庭院花圃,都別有一番特色,儼然就是一座小城。

  『步姑娘,剛剛那裡就是灶房,灶房旁有一間小屋,往後你就住那兒。』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用心記下王伯的囑咐,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在這間巨宅中迷了路。

  兩人走過一條長廊,隔著長廊,兩端就像完全不同的世界,一邊植滿竹林,一間兩層樓的屋子,就座落在其中,被竹林掩蓋著,沒細看還真沒發覺,顯得有些寂寥,另一邊多了下人、丫鬟來來去去,就跟一般的花圃庭院沒什麼兩樣。

  不知為何,那竹林有股吸引人的魔力,讓她著實想走近它,一探究竟。

  求安不知不覺走下石階,直楞楞往那棟樓走去,直到耳邊傳來王伯焦急的喝聲──

  『步姑娘!你去哪!快停下來,那裡去不得。』

  『嘎?』她恍然回神,不解地看著身旁直喘氣的王伯,再看看眼前的那棟樓,只差幾十步,她就瞧清楚它了。

  『步姑娘,忘了跟你提,這棟樓叫月影樓,是大少爺的居所,我們是不能靠近的。』

  『這樣啊。』這是上官翼的居所?他就住在這兒?

  這裡未免太孤寂了些,好端端的,幹嘛住在這麼偏僻的角落?

  『快走吧。』一想到上官翼冷厲的眸光,王伯就開始瑟縮。

  『等等,王伯……』來不及問清楚,她早被拉的老遠。

  只是,她對這『上官翼』是越來越好奇了,一個人怎麼能神秘到這個地步?

  不僅臉上的表情讓人察覺不出情緒起伏,連他的居所,都神秘的像是藏著許多秘密般,讓人想窺探。

  當然,她就是其中之一。

  ※※※

  夜深時分,當上官府邸陷入一片寂靜時,灶房裡依舊忙碌著,外頭還圍著七、八人,陣陣香味撲鼻而來,眾人無不屏息以待即將登場的美食。

  一見到求安走出灶房,手上還捧著大碟子,按捺不住飢餓的大夥兒,紛紛搶上前去,伸長手臂就往碟子裡的杏花糕抓,就怕遲了,連糕屑也吃不到。

  『慢點!慢點!別搶,每個人都有,誰再搶,可就沒得吃了。』

  這句恫嚇果然發揮作用,眾人都怕自己被除名,往後就再也吃不到,連忙乖乖回到自個兒的位子上,不敢亂動。

  『安姑娘,行行好,快讓大夥兒解解饞吧。』

  『是呀!我每天就等著這個時候,好不容易捱了一整天才等到,快分給我們吃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忙著裝可憐,就怕步求安一個轉身,把糕點全收走了,不讓他們吃了。

  『好、好、好,每個人都有份,誰也不用搶。』求安捧著碟子,將一個個烤好的杏花糕分給眾人。『徐嬤嬤、張大伯、李嬤嬤、玉兒、丁大哥……』

  『謝謝!安姑娘。』

  『自從安姑娘來了之後,我們可有口福了。』

  眾人一句句的讚賞,讓求安笑的合不攏嘴。『是你們不嫌棄,反正這些剩菜丟了也是浪費,還不如用來做些小東西給大家吃。』

  看著大夥兒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求安也跟著高興。

  半個月前,她發現每天晚膳過後,總會有一些沒用完的食材,而那些食材最後的下場都是拿去當豬食,不然就扔了當肥料,著實有些可惜,所以她就利用那些現成的材料,做了一些小糕點,不僅可以用來填鮑肚子,也可以用來做為將來客棧裡的新菜單,就當練練手藝也好。

  後來同是在灶房工作的徐嬤嬤知道,也跟她討幾塊去吃,過幾天,和徐嬤嬤熟的幾位下人,也跟著來湊熱鬧,半個月過後,就是現在這光景,每到就寢時間,就會有一群人圍在灶房外等著吃。

  這一段時間吃下來,她也跟上官府裡,幾位待很久的下人們熟了,尤其是幾位年長的伯伯、嬤嬤更是對她照顧有加,總算讓她不再感覺到寂寞。

  『安姑娘,你太客氣了,對了,咱們大夥兒都很好奇,你怎麼會到上官府來工作?是不是客棧出了什麼問題?』

  喜福客棧在遙安也算有名的景點之一,更別說廚藝遠近馳名的步求安,她的身份在她來上官府的第一天,早已傳遍全府。

  『欸,老張,你這嘴可閉緊點,別亂問,這種事叫她怎麼開口。』徐嬤嬤狠狠敲了不識相的老張一記。

  『哎呀,痛死人了,不問就不問,我就是好奇啊,在外頭,誰沒聽過上官府的謠言,怎麼還會有人想到這裡來工作。』

  『喂!你瞎說什麼,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明兒個稟告大少爺去,叫他把你給辭了,看你還敢不敢嘴碎。』

  眼看兩人越吵越僵,逼的求安只好出聲打圓場。『徐嬤嬤,張伯伯,別吵了,沒關係的,其實也沒什麼,我們欠了很多債,加上這裡剛好需要一名廚娘,他們給的條件也很優渥,所以我才決定到這裡工作的。』她大略說明自己來這兒工作的原因,小心避開特殊的理由。

  『原來是這樣,安姑娘,你就安心在這裡工作,要是有人敢欺負你,我老張第一個不放過他。』老張豪氣干雲地拍胸承諾。

  『呿,還說這麼大聲,在大少爺面前,你還不是怕的直發抖,還大言不慚。』

  『臭婆娘,難道你跟大少爺說話就不會抖嗎?我看抖出尿來都有可能,過去八年來,死在大少爺刀下的亡魂多到吐一口痰,就能淹死你,我老張就不信,你敢在大少爺身邊待上一天,不怕那些冤魂纏上你。』

  『還說!死老頭,嘴巴給老娘放乾淨一點,也不想想,當初聽到大少爺回來,第一個提著包袱就要落跑的人是誰?』

  兩人依舊吵個不停,可求安的心卻越聽越沉,甚至揪疼起來,無端想起他眸中流洩而過的孤寂。

  雖然她還不怎麼瞭解他,可她確定,他絕對不是他們口中說的那樣。

  求安唇畔的笑痕消失了,她低垂著頭喃語著。『可……他是個大將軍啊,殺死敵人保衛國土,本來就是他的職責,怎麼可以怪他胡亂殺人呢?』

  聽到別人如此批判他,讓她有些不高興,下意識為他辯駁。

  『話也不能這麼說,大將軍的辛苦我們也都知道,可當年上官府發生變故時,我聽王總管說,他有派人捎信給大將軍,大將軍還不是置之不理,不然上官府也不會落到今日這個慘況。』

  『老爺和夫人也死的冤枉啊,上官府一向不與人結怨,老爺和夫人也常常佈施貧苦的百姓,像他們這麼善心的人,怎麼會遇此橫禍?一定是大少爺殺孽太重,才會惹出這樣的事端來。』

  『唉,想當初,上官府多熱鬧啊,也不會這麼死氣沉沉。』

  越聽越生氣的求安,惱火地站起身。『別說了!誰願意發生這種事,怎麼能夠全怪他呢?他也許有苦衷啊。』

  『安姑娘,你都不知道,大少爺回來沒幾天,就叫我們把用來悼祭老爺夫人的白燈籠,還有白蓮花全燒了,他還把供奉在祠堂的牌位給拿走,這不就擺明,他根本不在乎親人的死活。』徐嬤嬤說的義憤填膺。

  『大少爺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小時候他雖然寡言,也還不至於寡情啊,難道他的腦子在戰場上打壞了?』老張歎了口氣。

  原本情緒激動的求安,也慢慢平靜下來。

  徐嬤嬤說的對,她不過和上官翼說過幾次話而已,她憑什麼自以為瞭解他?這些長期在上官府工作的人,才有資格這麼說。

  可她……實在不願意,相信他們口中所說的人,就是他。

  『徐嬤嬤,張伯伯,對不起,我剛剛太無禮了,我沒弄清楚狀況就指責你們,是我不對。』

  『安姑娘,快別這麼說,其實我們也只是發發牢騷,實在看不過好心腸的老爺夫人,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沒對大少爺有惡意,只是……唉,別提了,今天我們說的,你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千萬別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明白嗎?』

  這些事情雖然早已不是秘密,但在上官府裡,仍是屬於不可碰觸的禁忌。

  『徐嬤嬤,我都明白。』求安乖順的點點頭。

  『安丫頭,早些休息,謝謝你的杏花糕。』老張像對待自個兒孫女般,摸摸她的頭。

  『大家也都早些睡吧,明天我會做一樣很特別的糕點,讓你們嘗嘗。』

  『安丫頭,這可是你說的,我老頭子可空著胃等你。』

  『一定、一定。』求安綻著笑容,揮別了眾人。

  原以為在上官府的日子會很難過,畢竟之前的謠言實在太令人恐懼了,不是說上官府住了個瘋子,不然就是說裡頭鬧鬼,家僕才會在一夜之間遣散,等到她自個兒進來了,她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充其量,這裡不過是一個藏滿悲傷與遺憾的地方。

  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悲劇的受害者,包括主子和下人。

  正當求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頭,背後卻傳來落葉被踩過,發出的沙沙聲響。

  『誰?誰在那?』求安迅速轉過身,依稀瞥見一抹人影,飛快閃入柱後。

  『是誰躲在那裡?快出來!』

  夜風吹起,庭院裡栽的幾棵榕樹,被吹的嘎嘎作響,枝頭搖晃,悄然寂靜的庭院,顯得有些詭譎,回想起方才徐嬤嬤說的那些話,彷彿真成了那麼一回事。

  求安不敢耽擱,握緊手腕上大姊所送的佛珠,迅速回到房裡,就怕再遲一些,真會讓她目睹某些不乾淨的東西。

  回到房裡歇了口氣,她還是鼓起勇氣往窗外望去,連個鬼影也沒瞧見,更別說看見人影了,確定屋外沒人,她才真正鬆了口氣。

  雖如此,求安還是無法壓抑,心中那股突生的不安。

  最壞的情形,莫過於那些話,全讓不該聽到的人聽去了,尤其是他,她完全無法想像,他聽見了,情況將會演變到何種慘況,她口口聲聲為他辯駁,竟也在無形中,當了對他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

  可她的心,卻又開始泛疼了。

  ※※※

  夜裡,一向沉靜的月影樓,意外傳來暢笑聲,這種不知死活的笑聲,也只有上官府的熟客──龐澈才有。

  『翼,好久不見,你回京怎麼沒通知我?我好叫兄弟們幫你擺接風宴啊!』

  龐澈悠閒地翹起二郎腿,不用主人招呼,自個兒拿起茶盅啜了口香茶,澄亮的茶湯吞入喉,他旋即擰起兩道『全白』的眉毛。『這茶──喝起來不滑口,茶葉老了些,該換了。』

  他自顧自地抱怨,絲毫沒有注意到上官翼身上,燒著猛旺怒火,正迎面朝他襲來。

  『哎呀!真怪!這房子裡怎麼有燒焦味?怎麼……好像還夾雜著,一咪咪人肉燒焦的臭味?莫非是哪裡著火了?』

  語落,他還以手當扇煽了煽,好似真有臭味撲鼻而來。

  臉色鐵青到極點,向來內斂,深藏情緒的上官翼,再也忍受不了龐澈這吊兒郎當的鬼德性。

  『龐白眉,我好不容易耐住性子,不去找你算帳,你倒自個兒先送上門。』上官翼咬牙切齒的說道。

  他可是還沒跟他算清,他之前派人攔阻送消息給他的帳,要不是他刻意壓下消息,他不會在事隔一年後,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不至於背上棄親人於不顧、承受手足誤解怨恨的惡名。

  龐澈亦為京城名門之後,那兩道白眉是他與生俱來,龐白眉這個綽號便不逕而走,他常自訓為白眉仙人,希望有朝一日能羽化登仙,歸位仙班供後人膜拜景仰。

  不過就上官翼看來,龐澈這輩子所犯的惡行,連十八層地獄都不夠下。

  嘖,成仙?算了吧。

  當上官翼連名帶姓叫他,就表示他真的處於相當憤怒的狀態,若他繼續惹他,可能會被拆解入腹,今日絕對無法活著離開上官府。

  『嘿,兄弟,別這麼嚴肅,我看你心情不佳的樣子,才跟你開開玩笑。』龐澈露出諂媚的笑臉,試圖緩和兄弟的怒氣。

  上官翼壓抑翻騰的怒氣,猙獰的表情恢復平靜,他一向習慣藏起所有的情緒,即使面對親如兄弟的好友,他依然無法放開心胸。

  『說吧!找我何事?』無事不登三寶殿,龐澈主動來找他,絕非單純。『你躲我躲兩個月了,該還清欠我的解釋和理由了吧?』

  『非也,我只是來問清楚,你為何推辭皇上封你震郡王的爵位?』

  異姓外族要獲得封爵可是難如登天,何況還是僅次皇子受封的親王爵位,有了這個爵位,就可以名正言順留在朝廷裡,根本不用再去邊境過苦日子,又可以藉著先前聽封定威大將軍的名號,掌握西北邊境的兵權,這可是一舉多得的肥缺。

  莫非,他的腦子被箭射壞了?

  龐澈實在是急於知道他拒絕的理由,這才冒著被挫骨揚灰的風險,來找他問個清楚。

  上官翼臉色沉下來,犀冷黑眸似在確定什麼,不停在龐澈身上徘徊巡視。『怎麼,我拒絕爵位,你很心疼嗎?有本事自己去掙來,別來問我。』

  『哎呀!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我這將來是要成仙的人,哪裡還需要貪圖功名利祿?』他歎口氣,可以料想上官翼現在恨不得殺了他洩憤。『我知道你還處在失去親人的哀痛中,發生那樣的事,我同樣難過。』

  『你會難過?』他哼了哼,不以為然。『當初我要你幫我照顧親人,你可是無半點猶豫,一口答應下來,結果呢?你非但沒有阻止慘劇發生,還亂寫消息,混淆視聽,如果讓我早一步知道發生這樣的事,我──咳、咳。』結果他被迫背上泯滅良心的罪名,這豈是他所願?

  情緒再度激動起來的上官翼,話說的太急,冷不防被嗆到,咳個不停。『咳、咳、咳……』

  『別急、別氣。』龐澈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背,幫他順氣。

  『別碰我。』上官翼以手臂格開他的碰觸,眸光掠過激咳的痛苦。

  『翼,我確實是有難言之隱,才會如此做。』他頓了頓,決定說清楚些,只要好友不再自責愧疚,他的心也才能安。

  『你以為你從西北邊境趕回來,就能阻止事情的發生嗎?如果你選擇放棄那次戰役趕回京城,那你今日的景況絕對不是凱旋榮歸,而是怯戰潛逃的罪名,你同樣救不了你的親人,而你也讓柴仲侖那廝,有借口把你扯下大將軍的位子,到時候你連團屁都比不上,更別說報仇了。』

  嘩啦啦聽了一大串,上官翼的情緒再次恢復初時平靜,他轉過身,避開龐澈的視線。

  沉吟了半晌,他徐徐開口。『那件案子究竟是誰做的,你有底了嗎?』

  『是有底了。』他老實承認,他這個酒肉朋友可不是白當的。『但你拒絕了爵位,想要殺掉滅親仇人,可說是難上加難。』

  『這事與那案有何干?我拒絕入朝,不過是個人好惡問題,我不想天天瞧柴賊的嘴臉,道不同,不相為謀。』

  對於西域諸國用兵一事,他一向主張積極用兵,而身為朝廷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最有權勢的宰相──柴仲侖,卻跟他唱反調,甚至想辦法剝除他的兵權。

  『嘿,你跟他交惡,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不然你何必外調西北邊境?你討厭他,他同樣恨你入骨啊。』龐澈意有所指地暗示著。

  『你的意思是──』

  上官翼大驚,猛然想起他決定出兵討伐吐火羅和碎葉,要求朝廷增運糧草時,柴仲侖曾為此事,在朝廷上與他激辯多次,最後不了了之,他毅然回邊境出兵,直到滅了碎葉小國,擊退吐火羅兵馬……

  『擋人財路者死啊。』龐澈伸出手,誇張地在頸邊比畫了一下。

  『我什麼都沒說喲,你心中所想的,完全是你自己的臆測唷,與我無關。』龐澈神秘笑了笑,轉身揮揮手。『先別急著收拾他,時候到了,他自然該死,好了,不多說了,我尚有要事在身,得離開了。』

  龐澈走到門邊,忽然又停下腳步。『啊,對了,忘了提。』他收起笑臉,轉為正經的語調。

  『翼,關於上官伯父和伯母的事,我真的很抱歉,要不是我怕死,或許,事情不會弄到這麼糟,唉,那……我走了,記住千萬別衝動,我不想失去你──』他曖昧地乾笑幾聲。『……這個朋友,別會錯意,我還是喜歡美人多些。』

  直到龐澈的腳步聲遠離了,上官翼才轉過身來,緊繃的身軀瞬間鬆軟,癱坐在椅上喘氣。

  『吁──』他喘了一口氣。『澈,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聽到龐澈方才說的那些,所有的解釋理由,他全都知曉了,雖然說他怕死,但他知道,他一定用盡心思,最後還是沒辦法了。

  他與龐澈的交情,天下間除了他們倆外,無外人知曉,因此,兩人約見面,總選在深夜,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兩人的關係曝光,若沒有他在柴仲侖身邊,幫他打點,他自己怎麼死的,恐怕都不知道,若真要龐澈為他爹娘的死出頭,那還真太為難他,畢竟幕後黑手,最有可能就是他的頂頭上司──柴仲侖。

  『咳、咳……咳……』又是一陣撕心扯肺的遽咳襲來,上官翼捂著嘴猛咳,感覺心口被壓了巨石般難以喘息。

  『咳──』再一聲厲咳後,他乾嘔了一次,猛然感覺到,摀住嘴的掌心有些濕黏,濕滑的液體順著指縫滑下他的頸間。

  『這是……血?』他看著掌心上鮮艷的血痕,渾身抽緊,思緒一轉,趕緊將掌心探入衣襟內,果然在之前抽痛的心口上,摸到同樣的濕黏液體。

  看著沾滿血跡的手掌,淒苦的淺笑逸出他的唇畔。『呵呵。』

  看來老天爺迫不及待,想讓他這雙手沾滿別人鮮血的惡徒,遭受天譴償命。

  不,他還不能死,他得要撐下去,除非他親眼目睹,柴仲侖化成一壞黃土,否則他絕對不甘心。

  上官翼握緊染血的掌心,以自己的鮮血立誓,就算要他以命來賠,他亦無悔。

  反正,他有沒有存在這世間,已經沒人在乎,就連上官府的下人、他的手足,都希望他帶著滿身血孽下地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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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啊,怎麼辦?怎麼辦?

  求安像只無頭蒼蠅,在走廊上來回踱步,往前走了幾步,又往回走了幾步,心緒就跟雜亂的步伐一樣不安。

  她不是叫求安嗎?怎麼她老是覺得不安?怎麼辦?到底該不該去?

  『步姑娘,你怎麼還在這裡?大少爺不是要你到月影樓去?』王總管訝異地走向求安。那事可是他半個時辰前告訴她的,怎麼這會兒,人還在這裡閒晃?

  『王總管,你……能不能告訴我……大少爺到底找我何事?』求安怯怯問道。

  她進來上官府工作都快兩個月了,雖然從上次之後,她就沒再見過上官翼,可怎麼他會突然要找她過去?

  這事擺明有些蹊蹺,可偏偏她自己又心虛,懷疑是不是上回徐嬤嬤和老張,在灶房前肆無忌憚說的那些話,一個不小心全讓他聽著了,畢竟那晚,她真的懷疑有人就躲在那柱子後頭,只是她心虛又膽小,不敢去瞧個仔細罷了。

  『這我可不知道,大少爺找誰去問話,怎麼是我們下人可以過問的事,對了,你到底怎麼了?怎麼一臉發白的樣子?』

  王總管好奇地趨前盯著她,他那滿是皺紋的老臉,兩顆黑圓圓的眼珠子,看的求安頭皮直發麻。

  『沒、沒……什麼,我很好啊,沒什麼。』她慌忙搖頭否認,勉強扯動嘴角,咧出個無事的笑容。

  『那就好,快去回大少爺話,別磨膾了。』

  『是,我這就去。』

  點點頭,不敢多停留一刻,求安撩起裙擺,直接往月影樓奔去。

  跑了一小段路,座落在竹林深處的月影樓,已經矗立在眼前。

  求安喘著氣,停在月影樓的門前,澄亮的眼眸打量著眼前有些陰霾、有些沉重的院落。

  為何這樓,她覺得比上回見到的還要蕭索……甚至是瀰漫著一股濃到化不開的深愁?

  風起,吹動竹葉,掀起層層竹浪,好似她的心,再也平靜不了,甚至微微脹疼著。

  ※※※

  喀、喀、喀……

  偌大的月影樓,採取迴廊的設計,求安每在木製地板踏上一步,就可以清楚聽見腳步聲傳來的回音。

  進來月影樓,她這才發覺,這裡靜的駭然,尤其當竹林靜止不動,而她又停下腳步時,靜的只聽見她自個兒細細的喘息聲。

  這裡……連個奴僕都沒瞧見,要不是上官翼還在書房裡等她,她真懷疑自己走進一個忝無人居的恐怖地方。

  走了一段路,在長廊的盡頭,她總算看見一間,窗紙上搖曳著燭火光的房間。

  大白天的,竟然還要點燭火?

  她正感到好奇的當頭,忽然一片郁闇從她前頭襲來,她驚訝地抬起頭來,這才看見原來是略灰的雲層遮住陽光,這下沒了陽光,月影樓像是從白天突然進入了傍晚,瞬間暗下來,陣陣透骨的涼風,從竹林縫中吹襲到她身上,冷的她直發抖。

  求安攏緊身上單薄的衣衫,快步走向上官翼的書房。

  她站在書房前,還在猶豫要不要敲門,她的掌心卻已汗濕,全身也抖個不停,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擔心比剛剛更蒼白。

  她在害怕,而且怕的不得了,甚至有……一絲愧疚。

  叩叩──

  鼓起勇氣敲了門,求安深呼吸幾口道:『大少爺,我是步求安。』

  『進來!』門後是他一貫的沉鬱嗓音。

  走進房內,求安怯怯地朝上官翼福身。『大少爺!不知你找求安何事?』

  她心虛地低垂視線,不敢望向他。

  『坐!』上官翼停下手邊的工作,合上從邊關傳來的軍報。即使離開邊境,他依然必須完全掌握所有的狀況,包括敵兵的一舉一動。

  雖然才剛結束一段戰事,要不是皇上召他回來,他也急著想知道府內的狀況,他壓根兒是不會回京的,他清楚,他是個只能活在戰場上的男人。

  若非想治好手足的病,他寧可再回去戰場,就這麼戰死在沙場上,好過被困在這裡,讓悲傷與遺憾啃蝕他的心志。

  『嗯。』落了坐,求安還是不敢抬起頭來,柔順聽從他的發落。

  『工作還適應嗎?』

  『可以,王總管、徐嬤嬤、張老伯他們都對我很好。』她低著頭回話。

  『食譜上的菜餚應該難不倒你吧?』他又問。

  『還可以勝任,少夫人的食譜很有趣,我很喜歡……』她還是低著頭。

  求安古怪的反應,徹底引起上官翼的注意。他還沒見過,有哪一個下人,敢低著頭跟他說話。

  『抬起頭來,看著我。』

  他忽然壓沉的語調,讓她一陣心驚,懷疑他可能知情,心慌地開始結巴。『啊,沒、沒,我、我……他們不是有心的,我們只是……』

  胡亂扯了一陣,好不容易穩住險些跳出胸口的心,求安傻楞楞盯著他。『怎、怎麼了?』噢,老天爺,快用雷劈死她吧,她剛剛在胡扯些什麼?

  呵──

  他見過的女人,是不是太少了?

  不然,他怎麼從來不知道,女人臉上的表情可以如此豐富?一下子慘白面無血色,一下子又漲紅慷慨激昂起來……還是只有她是這樣?

  『大、大少爺?』他還是不說話,只是一逕地盯著她……微微地笑。

  欸,等等,笑?他對著她笑?

  他不是該憤怒地拍著桌子,指著她的鼻尖咒罵。比如他該說……她不過是一個卑賤的下人,有什麼資格在主子背後嚼舌根?

  『鴻吃的怎麼樣?』

  他不著痕跡斂去眸中輕淺的笑意,換上令她熟悉的漠然表情,她有些失望,其實他笑起來,看起來容易親近些。

  『他吃的還習慣嗎?』誤以為她沒聽清楚,他複述了一次。

  鴻討厭見到他,他寧可避著他,不希望他因看到他又發狂,而誤傷自己,關於他的狀況,他只能從王總管那裡得知,每次一問,都只得到『情況依舊』四個字。

  『嘎?』這問題好生奇怪,二少爺的狀況,他應該會比她這個下人還要清楚?

  『呃……這個……』求安深吸一口氣,決定說實話。『因為……王總管當初告訴我,只要按照食譜把菜做出來,他就會拿過去寶扇樓,至於二少爺狀況,我是真的不清楚。』

  求安偷偷瞥著他,在他眸中,她又見到那熟悉的孤獨,讓她情不自禁有想幫他的念頭。

  『如果、如果大少爺不介意的話,不如由我親自幫鴻少爺送去,說不定我可以從中觀察鴻少爺的狀況,我再針對他的需要,準備他喜歡的菜餚。』

  如果上官鴻的狀況,一直無法好轉,眼前她所提的辦法,說不定會有效果。

  沉思了半晌,上官翼開口道:『好吧,這事全權由你負責,有任何異狀,就來向我回報他的情況,明白嗎?』

  『是!那求安先告退了。』求安福了身,轉過身離開時,窗外突然打了一記響雷,接著就是一陣傾盆大雨,打的竹葉霹靂啪啦響。

  求安懊惱地停在門邊。『天啊!好大的雨勢。』月影樓離長廊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憑著雨勢,她一定會全身濕透。

  『這雨一會兒就停,你可以暫時留在這裡。』

  她驚喜地轉過身來。『我、我真的可以先留在這裡?』

  她略揚的興奮嗓音,讓他有些意外。『可以,只要別打擾我。』他以為她會嚇的奪門而逃,畢竟所有人都害怕他,不是嗎?

  『你可以坐在那等雨停。』他指了指擱在窗邊的一張躺椅。

  『好,那就打擾了。』她欣喜地走向窗邊,小心坐在躺椅上,就怕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吵到他。

  為免無聊,她從懷中拿出食譜研究,這一本食譜可以提供她不少開發新菜色的好點子,將來她回去喜福客棧,也可以利用。

  在等待雨停的同時,時間過得格外緩慢,求安偷偷將書往下移,睜大一雙圓溜溜的眸子偷偷觀察他,他專心地伏在案上振筆疾書,冷斂的表情,讓人難以窺探他真實的情緒,要不是之前看他笑過,她還真以為,他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人。

  怪了,他什麼也沒問她,是不是當天他根本沒在場,純粹是她自己嚇自己?

  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求安吁了一口氣,沉甸甸的心頭也跟著輕鬆許多。

  大少爺回來沒幾天,就命我們把用來悼祭老爺夫人的白燈籠,還有白蓮花全燒了,他還把供奉在祠堂的牌位給拿走,這不就擺明,他根本不在乎親人的死活。

  大少爺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小時候他雖然寡言,也還不至於寡情啊,難道他的腦子在戰場上打壞了?

  猛然憶起,當日府內下人們,談起他的事,讓求安皺緊眉心。

  不是的,他對她一直很客氣,雖然客套到……生疏。

  她露出一抹苦笑,內心酸酸的。她知道,他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絕對是有難言的苦衷,才會這麼做的,但他的苦衷究竟是什麼,她真的好想知道。

  想的入神之際,耳邊的淅瀝雨聲也成了催眠的音樂,恍惚間,眼皮也跟著沉重起來,不久,求安便沉沉入了夢鄉。

  不到半個時辰,上官翼的耳邊,就多了她陷入沉睡的細微鼾聲,他擱下手邊的文件,走到躺椅邊,只見人兒手上還緊抓著食譜,小臉因為睡姿不佳,而露出些微痛苦的神情,或許是因為疲倦,即使難睡,她依然皺著眉呼呼大睡。

  在書房裡,他習慣獨處,這會兒突然多出她來,他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反而是在聽到那鼾聲,他才恍然憶起,她還留在這裡等雨停。

  她不算是令人驚艷的傾城美女,倒是清秀可人,她溫潤的性子,沒有強烈的存在感,卻在不知不覺中,讓人習慣她的存在,沒有半點突兀。

  關於他的事,那一晚她不是全聽齊了,為何還膽敢接近他?甚至替他爭辯。

  步求安,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上官翼垂下視線,注視深睡的人兒,她那白皙透紅的晶嫩雙頰,紅潤微噘的桃唇,讓他有剎那的衝動,想要撫上它。

  他想試試,女人的唇是否如龐澈所說,令男人銷魂、流連忘返?

  女人之於他,向來只有生理的需要,他從來就不相信,這世間有女人可以佔據他的心,可她,卻意外盤據住他的視線,但她的存在,只為了醫治他的手足,如此而已。

  ※※※

  眨了眨眼,求安揉了揉矇矓的睡眼,甫一睜開眼,窗外黑漆一片,而上官翼早不在書房內,求安這才驚覺她竟睡沉了。

  『噢!天啊。』她只是瞇著眼,想休息一下而已,怎麼……睡成這個德性?

  她匆忙站起身,忽然感覺身上有東西滑下去,低頭將東西拾起,是一件過大的外衫覆著她。

  將衣衫拿到燭台下,藉著火光瞧個仔細,確定這是他的,衣衫上有著淡淡的麝香味。

  求安情不自禁摟緊它,手上傳來微溫的熱度,讓她心頭一陣暖意。

  她摟了許久,才極不捨地將衣衫放置在他的椅上,轉頭看見他的書案上一片凌亂。『收拾一下好了。』

  求安動手收拾起來,小心將書冊一疊疊放好,毛筆也吊回筆台上,細心幫他整理桌面,整理到最後,她發現有一本書和一張絹紙黏在一塊,求安直覺想把它們分開,使勁力氣扯開來,忽爾,在被她撕開一半的碎紙片上,她發現一灘乾涸的紅色液體。『這是什麼?』

  她拿起燭台,照個仔細,赫然發現那是一灘乾涸的血跡,因為那灘血跡,它們才會黏在一塊。

  『這……這是血?為什麼這裡會有血?這血是哪裡來的?這是他的嗎?』

  一連串的疑問塞的她胸口發疼,求安發瘋似的,又將整理妥當的書冊翻出來,每一本書的每一個角落,她都不放過,果然在幾本書上,發現一滴、或是少許被濺到的血跡。

  這……究竟是怎慶回事汐它受傷了嗎?為何沒人知道他受傷了?

  一想到這裡,求安放下手上的書冊,飛快地跑離書房。她一定得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才行。

  在月影樓繞了一圈,都沒有發現上官翼的蹤影,求安更急了,顧不得尚未停歇的綿綿細雨,她衝進雨裡,急著想找他,胡亂找了一陣,總算在庭院碰到一名急著去避雨的丫鬢。『小紫,你有沒有看見大少爺?』

  『沒看見。』

  『謝謝。』道了謝,她又往另一個方向跑去,在轉角處逮到王總管,看到他,她也跟著鬆一口氣。『王、王總管,太好了,總算見到你了。』他向來最瞭解上官翼的行蹤。

  『步姑娘,瞧你急的,找我何事?』

  『王總管,你知道大少爺在哪嗎?我有急事找他。』

  『大少爺?』王總管搔搔頭。『大少爺現在不在府裡,他出門去了,不知道啥時才會回來,如果你真有什麼要緊事,不如告訴我好了,我再幫你轉告大少爺。』

  啊!他出去了。『不、不用了,我自個兒告訴他就可以了,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擔心王總管再多問,求安連忙離開。

  該怎麼辦?她這事能同誰說去?

  只希望這不過是她多想,一切平安無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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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1:00: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求安一面看著食譜,一面準備『黑棗木耳湯』,這是一道甜湯。

  熬了一個上午,總算將湯頭熬出味來,灶房裡,香味四溢,經過的人無不暫停腳步,走進灶房一探究竟。

  『安丫頭,你這次煮了什麼?好香呀。』老張抹抹嘴,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張伯伯,這甜湯我有多煮一些,晚上會分給大家吃。』求安笑道。

  『真的啊!那可要給我老頭子多留一些,我最愛吃甜湯了。』

  『一定!』求安笑著目送老張離開,再轉回視線,盛了一碗黑棗木耳湯,小心拿著托盤,依照上官翼的吩咐,由她親自送到寶扇樓去。

  小心端著托盤來到上官鴻的房間,寶扇樓的院落比月影樓更大,有趣的是,兩樓分佔上官府最東與最西的偏僻角落,就像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一般。

  他們不是兄弟嗎?她皺著不解的眉頭,敲了敲上官鴻的房門。『二少爺。』

  房裡沒有聲音傳來,求安只得自個兒推開門,一走進屋裡,被遍地的狼藉與凌亂給嚇了好大一跳,而上官鴻則是倒在亂成一團的書堆中,呼呼大睡。

  求安將甜湯放在八仙桌上,走到他身邊,搖搖似睡的他。『二少爺!二少爺!我端了你最愛喝的黑棗木耳湯,要不要先起來嘗嘗?』

  搖了豐天,上官鴻依然沒有反應,她只好作罷,轉身一瞧,滿屋子的凌亂,又讓她的手癢了起來,腦袋還沒思索,手已經開始主動收拾。

  忙著把丟成一堆的書冊給放回原位,忙著把摔破在地的碎瓷片,給清乾淨,正當整理到一個程度時,倒在地上大睡的上官鴻,忽然睜亮雙眼。『黑棗木耳湯?哪裡有黑棗木耳湯?』他突然起身,恍惚失神的眸子,在房裡四處張望。

  一聽到他想要喝黑棗木耳湯,求安興奮地擱下手邊的工作,端著瓷碗湊到他跟前。『二少爺!這是你要的黑棗木耳湯。』

  上官鴻接過瓷碗,掀起碗蓋,直接往旁邊扔,迫不及待嗅著香甜的氣味。『黑棗木耳湯……黑棗木耳湯。』他不停喃喃自語,一屁股坐在地上,聞了半天還不捨得吞下,態度極為虔敬,小口小口喝著甜湯,就像捧著一件珍寶般小心。

  看著上官鴻這個樣子,按捺許久的眼淚再也壓抑不住,求安的眼眶邊蓄滿心疼的淚水。

  她記得……在去年發生那件案子前,上官家不是這樣的,那些詭異的傳聞,也是在發生案子後,才像潮水般傳開來,雖然她到現在才知道,上官家有一對兄弟,她一直以為上官少爺就一個,而那一個之前好像……

  等等──像是憶起什麼,求安奔至上官鴻面前,小心撥開他遮住面容的亂髮,果然露出和上官翼神似的五官,乍看到上官鴻的面貌,求安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她見過他,原來多年前,那兩位買下她自創的『桂圓蜜糖』的夫妻,就是上官鴻和他的妻子楚晴,這會兒她總算搞清楚,為什麼她直覺做出來的桂圓糕,會符合上官翼的要求。

  只是,她更沒想到,事隔多年後的今天,那對原本讓她好生羨慕的恩愛夫妻,竟成了這個模樣,兩人生死分離,而上官鴻則是陷入瘋呆狀態。

  但,不只他們痛苦,上官翼也同樣痛苦。

  『黑棗木耳湯……我還要黑棗木耳湯……』上官鴻將喝乾的瓷碗扔到角落去,發了瘋似的在屋裡四處翻動。

  『二爺!你別急,我這就給你準備去。』

  細聲安撫他,求安慌忙奔離寶扇樓,直往灶房跑去。

  ※※※

  忙了一個月下來,求安是憂喜參半,喜的是上官鴻,對於她準備的菜餚,必定會吃光,她不確定他是不是藉由那些相似的菜色,來緬懷他逝去的愛妻,若是這樣她也會為他高興,至少給了他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憂的則是上官翼,她一直想問那『血跡』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每天早上就出門,直到深夜才會回府,看他忙成那樣,她也不敢打擾他。

  是夜,如同往昔,徐嬤嬤、老張等人,齊聚在求安小小的屋子前。

  『安丫頭!你這糯米圓真好吃,我以前有看過少夫人做這道菜給二少爺吃,光用看的,我的口水就流滿地,沒想到今日我竟然吃的到。』老張開心地眉開眼笑。

  『是呀,還好你這糯米有蒸透,不然我老婆子可咬不動。』

  『徐嬤嬤、張老伯多謝誇獎了,那是你們不嫌棄。』

  『安丫頭,都自己人了,不用忙著招呼我們,坐下來歇會兒。』徐嬤嬤像寵愛自個兒的孫女般,拉著求安坐在她身邊。

  『嗯。』她的嘴邊噙著笑,欣喜地看著吃的高興的眾人。

  『好了,吃飽了,老頭子,我們也該回去了,安丫頭別太勞累,早點休息。』

  『好的。』求安揮揮手,向眾人道別,才轉身走回灶房,做最後的清理工作。

  忙了好一陣子,總算大功告成。『吁!』她喘了一口氣,揉揉發酸的腰際,忽然瞥見擱在蒸籠裡,還沒吃完的糯米圓,她靈機一動,想到一個人。

  大姊曾說,她做出來的菜餚,能讓大家有幸福的感覺,只要大家吃的快樂,她就滿足了,不知道他會不會有相同的感受呢?

  即使能讓他快樂一點點,她就會很開心了,她將最後兩顆糯米圓,盛在小碟子裡,求安嘴邊綻著淺笑,往月影樓走去。

  有了上回的經驗,月影樓對她來說已經不陌生,她走到上官翼的書房外頭,敲了敲門,喊道:『大少爺!我是步求安。』

  等了等,老半天都沒人應門,求安只好擅自推開房門,小臉蛋倚在門縫邊窺視屋內的狀況。『怎麼都沒人?』

  房裡除了燒的正熾烈的燭火外,空無一人。他不在?

  求安失望地合上門,不知為何,自從那天留在這裡等雨停後,她就好想見他,至少讓她知道,他是否無恙,而那些血跡不過是湊巧沾上去罷了。

  求安轉過身,捧緊碟子,無奈地往回走,走到長廊盡頭,正要走下石階時,在長廊另一邊的幽暗的房子裡,看見有燭火閃動的痕跡。

  她直覺往那不知名的房間走去,擔心她的腳步聲在靜夜裡,形成擾人的雜音,她刻意放輕腳步。

  走到門邊,房裡閃動著微弱的燭光,她不確定上官翼是否就在這裡,深吸了一口氣,忘了敲門,她下意識推開了房門──

  銀白的月光順著門縫,流洩了一地。

  她的眸光順著月光的潛移,看見一副堅實的背影,映在溶溶月華中,再往前一看,是檀黑的牌位,而他正挺直身軀跪在牌位前。

  是他,上官翼!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有心打擾……』

  結巴了老半天,求安才聽見自己顫抖的嗓音,她慌忙退出門外,合上門。

  天啊!她沒頭沒腦地在做些什麼?

  求安退到走廊邊,驚魂未定,撫著胸口直喘氣,雙腿有些發軟、顫抖。

  還沒收攏被驚嚇的魂兒,耳畔冷不防又傳來上官翼深沉的嗓音。『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我是來、是來……』她瞧瞧一臉冷肅的他,又看看手中的糯米圓。啊──對了。『……我是來送糯米圓的。』

  『糯米圓?』他狐疑地挑起眉。

  『是呀,這是我做的糯米圓,想拿來給大少爺嘗嘗。』

  她偷偷瞥向他,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有些疲憊,許是跪在這裡許久了。

  幽闇的眸光緊盯著,那瑟瑟發抖的人兒,她白皙的臉蛋在月光下,更顯潔白無瑕,緊抿的唇瓣漾著晶亮桃澤……

  她的樣子有些心虛,卻增添了一股嬌荏,讓男人情不自禁想擁入懷中疼惜,不過,那絕對不是他會做的事。

  『不用了,你只須專心照顧鴻就行了,我的事,你不用費心。』

  『可……』只是兩顆糯米圓而已啊。

  『不用說了,除非是有關於鴻的事,你再來告訴我。』

  簡言之,其他時間、人事,他並不歡迎她的打擾。

  『我、我……』想多說些話,她忽然語塞,就怕多說一個字,會更惹他討厭。

  『我不希望同樣的話,複述太多次。』

  語畢,他迅速轉過身去,迴避她眸中受傷的神情,踏步離開。

  求安垂下雙手,慚愧地將糯米圓藏在身後。『對不起,我下次不會了,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能不能……問?』

  她偷望著他,只見他忽然停下步伐,背對著她,一句話也不說,她猜,他是默許她的發言了?

  『……是這樣的,我剛剛在那間房裡,有看到三個牌位,我想它們應該就是老爺和夫人,還有二少夫人的吧?你為什麼不讓大家知道,它們就在這兒呢?』

  她聽徐嬤嬤抱怨過,上官翼把原本供奉牌位的祠堂撤了,為此,他們都認為他不孝,她不懂,他為什麼要讓眾人對他如此誤解。

  他轉過身來,漠然的黑眸添了一股惱怒,似覺被探問隱私。『這關你何事?如果你覺得每天晚上閒到有空磕牙,你怎麼不去想法子讓鴻的狀況改善?別忘了,幫助鴻,是你待在上官府唯一的用處,至於其他事,你大可不用插手。』

  他怒瞪她一眼,憤怒地甩袖離去。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求安對著離去的背影大吼:『上官鴻是你的手足,我再怎麼幫助他,也不過是個外人的身份,只有親情才能治癒他,你已經錯過一回了,難道還要再重蹈覆轍?』

  她一直堅信,只要有親人的慰藉,再怎麼難醫的病症也能痊癒,就算不能完全治好,也能改善大半的痛苦。

  望著一去不回頭的背影,求安懊惱地蹲下站到發酸的身子。她不懂,為什麼她的好意,總會讓他誤解?更令她心驚的是,那一晚的對話,他果然聽見了,連日來的擔憂終究成真了。

  噢!天啊,她發誓,她真是無心的。

  她真的只是單純為他好啊,她不想再聽見那些別人誤解他的話,那會讓她的心好疼,她知道他明明不是那樣的,為什麼還要平白承受他人的奚落?

  他的名譽、他的身體──這些對他來說,他都已經不在乎了嗎?

  可她在乎,他的一切……

  ※※※

  『鴻,你還記不記得?這是你最愛的雞茸豆腐粥?』求安一邊整理再次凌亂的擺設,一邊與恍神的上官鴻對話。『你以前不是很愛玩毽子,我請徐嬤嬤找出來,等會兒我們去玩好嗎?』

  目前,上官鴻雖然會吃光她準備的食物,可他狀況依舊不佳,完全處在自我意識當中,無計可施的求安,只好讓自己融入他的愛妻──楚晴的身份中,再向府中資深的奴僕,詢問關於二少爺夫妻的事,她極力製造出楚晴還活著的假象,看是否能喚醒上官鴻飄忽的意識。

  這麼做,雖然有些不道德,但卻也是無計可施中唯一的辦法。

  『毽子?』狼吞吃著熱粥的上官鴻,恍惚地抬起頭,一抹熟悉的記憶,飛快掠過他的腦際。『好痛──』他撫著頭,哀嚎地跌坐在地。

  『鴻,你怎麼了?沒摔著吧?』求安著急地扶起他的身軀。

  『晴兒?是你嗎?』他傻楞楞地看著她。

  『你……真知道我是誰?』出乎意料,上官鴻首次開口和她對談,求安欣喜地綻出笑靨。

  上官鴻望了她一會兒,原本稍有精神的瞳眸,轉瞬間又恢復死寂,他捧起湯碗又埋頭吃著粥。

  『唉,沒關係,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認出我來的。』她不氣餒地拍拍他的肩頭,只要能看到他一天比一天進步,她就滿足了。

  這關你何事?如果你覺得每天晚上,閒到有空嗑牙,你怎麼不去想法子讓鴻的狀況改各?

  看著傻楞的上官鴻,無端地想起前幾天,上官翼說的那些傷人的話,她的心還會隱隱作痛,其實仔細思考,他的話也不無道理,她本來就是他為上官鴻請來的廚娘,她該專心照顧上官鴻才是,怎麼反倒分神去……關注他?

  或許,第一次的偶遇,她莫名停駐在他身上的視線,早已注定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苦戀,如果福二姊在的話,一定會告訴她該怎麼做比較好,那她也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痛苦了。

  『鴻,吃飽了,要不要一塊去散步?』她笑問著。

  他還是無言地望著她,嘴裡喃喃自語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求安沒將這些『異狀』放在心上。

  『走啦,就當做是陪我去,好不好?』求安硬是拉起他,他倒也柔順地聽從她的指示,讓她帶他出門。『你好久沒出房門了,該出去透透氣了。』

  她邊笑著,邊扯著他的臂膀,自在地走出寶扇樓,到花圃去賞賞花。

  和他們錯身而過的奴僕,乍見到上官鴻的身影出現在院落裡,無不驚訝地張大嘴,躲在一旁竊竊私語著。

  『天啊。那不是二少爺嗎?』

  『二少爺不是瘋了?怎麼還好端端地站在那?』

  『是呀,真怪。』

  眾人細碎的私語,與古怪的眼神,還是讓求安給瞧見了,她皺起了眉心,忽然開始討厭某些嘴碎的傢伙。

  『鴻,我們到別的地方去,這裡好吵。』

  她二話不說便拉著上官鴻,直直往花圃走去,不再搭理大驚小怪的下人們。

  她的嘴邊露出一抹苦笑。原來扯閒話的人是這麼討人厭,她似乎有些瞭解當日暴怒的他了。

  可那又如何,他根本不會給她機會道歉。而她又能以什麼身份道歉?

  ※※※

  如同平常般,求安一大早就準備上官鴻愛吃的東西,今天準備的是枸杞雞湯。

  小心將雞湯盛在小碗裡,求安端著托盤走到寶扇樓去。

  進他的房間前,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懼怕,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的恐懼,起因於上官鴻,越來越詭異的舉動,他老是喊她晴兒,這點她可以理解,她也將這點視為他的進步,並沒有放在心上,直到──

  前幾天,他開始熱衷於彼此身體的碰觸,他老想扣住她的手腕,甚至不想讓她離開他的身邊一步,他的眼神不知在防備什麼,總是緊緊拉著她的手,雙眼恐懼地盯著窗外,嘴裡喃念著他是她的,他絕對不能讓她被搶走……之類的怪話。

  她聽了很害怕,擔心上官鴻真會對她,做出失去理智的行為來,但這樣的恐懼她不敢跟任何人訴說,就怕會加深府內下人對他的畏懼,也不敢將這詭異的情況告訴上官翼,她相當清楚,他只會將她說的話視為中傷,何況,她並不想再讓他為手足的病情擔憂,他肩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

  若說這是她的私心也好、自作多情也罷,她……也絕不後悔。

  敲門示意,求安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屋內已無初見時的凌亂,或許她的方法真發揮了作用,至少她說的話,上官鴻都願意靜下來聽,好比不許他再將屋子弄得一團亂。

  『鴻,快來嘗嘗,我幫你燉的雞湯。』

  求安還是綻出笑靨,告訴自己對於上官鴻古怪的行為,別過於憂慮。

  『晴兒,你總算來了,我等你等的好苦。』上官鴻興奮地來到她的身邊,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捧在掌心裡細細呵護著。

  『嗯,快趁熱喝吧。』她不著痕跡地想抽出被他緊握的掌心,臉上仍維持著笑意,就怕他會察覺出她的不安。

  他臉上的笑容突然斂下來,一個箭步飛快摟住她的纖腰,求安沒預料他會這麼做,嚇的大叫。『鴻,你在做什麼?快放開我。』

  他仍是緊緊抱著她。『噓!他來了,那個要殺你的人來了,晴兒,你放心,這次我一定會保護你。』

  上官鴻認真地說道,瞠大的黑眸四處張望,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

  『鴻,快放開我,這裡沒有人會傷害我,你多想了。』

  求安小心勸服著,就怕過激的語氣會讓他更激動,屆時她會更慘。

  『有……我看到了,那個人就站在門外,我要抱緊你,不要讓他傷害你。』他情緒激動地大吼大叫。

  嘎喀──

  門忽然發出聲響,求安勉強轉過頭去,在門上紙糊的地方,發現一抹身影。

  那是──『鴻,沒事的,相信我,真的沒事。』她一邊安慰他,一邊搓揉自己的雙眼。

  待上官鴻恢復了平靜,而她再轉過頭瞧個仔細時,窗紙上的影子早已不見了,她怔忡了半晌,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看到東西。

  上官鴻緩緩放開了她,恍神地呆坐在椅子上,手指頭直直地指著門邊。

  『可……他來了,就在門外,我看到他了,他想要傷害你,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她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再次確定確實沒有任何影子。『鴻,真的沒人站在門外,來,這雞湯快涼了,趁熱喝吧。』她技巧性地擋住他的視線,不讓他有機會看到門窗,就怕他又發起癲來。

  『喔。』他乖乖地端起湯碗,大口大口喝著湯。

  趁著他專心喝湯的時候,她仔細想了想剛才詭異的狀況,那影子雖然只有一小部份,可在一片光亮的窗紙上,卻顯得格外不尋常。那……究竟是什麼?

  『晴兒,我吃飽了。』

  直到上官鴻拉扯她的手臂,她才恍然回神。『吃飽了?那要不要出去散步?』

  『今天不想,我想到床邊坐坐,你能來陪我說說話嗎?』

  『當然。』求安笑著道,方才驚心動魄的場面,早已讓她拋至腦後,她扶起他慢慢走到床邊,再攙著他坐下來。

  『鴻,你想聊什麼?』

  『晴兒……我……』上官鴻先是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頭,嘴邊唸唸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麼,逼得她只好彎下腰。

  『鴻,你想告訴我什麼?說大聲點,我才能聽清楚。』

  他突然伸出手臂圈住她的頸項,一個用力將她拉至他的頰邊,唇在她耳邊磨踏著。『晴兒……你是不是嫌我傻了,所以不愛我了?』

  聽他這麼一問,她的背脊一陣發涼,想掙脫,卻發現他這次又使足了全力,緊摟著她。『鴻……你先放手……這樣我沒辦法說話。』

  『晴兒……為什麼你都不相信我?他真的要害你,我看見他手上拿一把長刀,他要砍你,你為什麼……都不相信我說的?』

  他哭叫著,以往無神的雙眼,佈滿悲憤的情緒,還有令她心驚的佔有慾……

  『鴻……你……』求安澄亮的眼眸掠過一絲驚恐。

  她、她怎麼沒發覺,他今天看她的眼神,比以往都還要熱切,還要狂熾。

  『晴兒,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要把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再度發起狂來的上官鴻,不知哪來的蠻力,壓下求安的身子,將她緊緊壓在床榻之間,大手掐住她的頸子,雙眼佈滿泛紅的血絲,看起來相當駭人。

  『鴻……放開我……快放開我……我快喘不過氣了,咳……咳……』被掐的極為痛苦的求安,不停咳著。

  『不行!我不能放開你……我必須保護你才行。』失去理智的上官鴻,任何話他再也聽不進去。『晴兒,我忍他忍的夠久了,我絕對不會再讓他為所欲為……』

  『鴻,你聽我說……咳咳……別掐著我,我好難受……快放開我……』她緊抓著他的雙手,努力掙扎著。

  被掐的幾乎無法呼吸的求安,氣喘喘地漲紅臉,眉心痛苦地緊皺著,猛烈掙扎的四肢也因為力氣竭盡,而逐漸平緩下來。『放……手……快放手……』

  不行了,她吸不到氣……她快死了……

  腦海裡不停飛掠過她心愛姊妹們的影像,還有那……令她深深眷戀的身影。

  如果他知道,她是為了他而死,不知道他會不會多在意她一些?

  一抹苦笑逸出她的唇畔,就在她以為要斷氣的當頭,忽然聽見一聲巨響襲來,她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皮,瞥見上官翼竟踹開門板,就站在他們身後。

  『上官鴻,放開她。』只聽見他大喝一聲,接著他從背後扣住上官鴻的頸子,強逼他放手,一個使力將他拉離床榻,拽到牆角邊。

  見到了上官翼,上官鴻一改駭人的模樣。『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他驚惶地摟住自己發抖的身軀,雙眼恐懼地望著他。

  『咳咳──』身子沒了束縛,求安掙扎地坐起身,撫著被掐傷的頸子猛咳。

  看著人兒咳紅了臉,莫名地愧疚攫住他的心房,上官翼吸了一口氣,眼神轉趨嚴厲,怒瞪著手足。

  『上官鴻,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

  『不要殺我,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不要傷害我們,我和晴兒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孩子,不要傷害我們……』

  上官鴻蹲下身軀,抱頭痛哭,神情極為恍惚,根本分不清何謂真實與虛幻。

  看到上官鴻這個樣子,上官翼著實心疼,他相信,他應該不是真心傷害她的。

  『罷了,你好好靜一靜。』上官翼鬆開對他的鉗制,走到床榻邊,二話不說抱起嚇得失神的求安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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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1:00: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上官翼帶求安回月影樓,將她安置在椅子上。『你等著,我去幫你拿藥。』

  正當他要放下懷中的人兒時,赫然發現她的小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襟,瑟縮在他懷中的人兒,不停顫抖著。她在發抖?

  『你……知道嗎?他、他差一點就掐死我了……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很怕他會殺了我。』一想起剛剛那些恐怖的畫面,求安就慌亂的不知所措。

  他無言地望著她,血色盡褪的蒼白臉蛋,紅潤的唇瓣也因懼怕,而咬出一圈血痕,身子更是抖個不停,眼眶邊還蓄著淚水。

  她真的嚇壞了。他看著她驚魂未定、渾身傷痕纍纍的樣子,愧疚感油然而生。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的錯,他明知道上官鴻有攻擊人的傾向,還讓她輕易涉入如此危險的情況中,要不是他一向守在外頭,才有可能阻止悲劇的發生,他真不敢想像萬一他不在,事情會演變到何種地步,而她……又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她臉上、肩上、手臂上,佈滿掙扎而慘遭抓傷的傷痕,看著滲出血珠的傷處,他的心也跟著擰緊,面色沉重起來。

  『別怕,沒事了。』他輕聲安撫著,一向帶著漠然的瞳眸,慢慢褪去冷漠,掠過一抹難得見到的柔光。

  『我真的好害怕……他像瘋子一樣撲向我……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她蜷縮在他的懷中,怎麼也不肯離開他安全的懷抱,小臉寫滿驚恐。

  她驚慌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小手緊攀住他的腰際不放,她全然的信賴,讓他的心猛地一窒,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悄悄盤據住他的心口。

  更怪的是,她的眼淚像甘霖,滴滴落在他佈滿傷口的心田上,滋潤他枯寂的心房,讓他有一種逐漸被填實的感覺,他的心,似乎不再那麼空虛。

  『我真的好怕……好怕……』她泣不成聲的模樣,增添了他的罪惡感,他想安慰她幾句,無奈他從來沒有做過安慰女人這事兒,他的一雙手就僵在空中,想幫她順氣也不是,想安慰她也不是。

  他困窘地說著。『沒事了,沒人會傷你。』

  『嗯……』低泣緩和下來,她的小臉蛋就枕在他的肩上,飽受好幾個時辰的驚嚇,讓她疲累不堪,眼皮也不知不覺重了起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已經安全了,她放心地閉上雙眸。

  察覺懷中的人兒一動也不動,他有些焦急,輕喚了聲。『求安?』突然發現,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我……好困……讓我歇一下好嗎?』她虛軟地說著。她真的好睏。

  上官翼微怔,不太習慣女人如此貼近他,當下還是決定將她『扳』下來。『我……』我扶你到床榻上睡?

  話還沒說完,耳畔就傳來她細微的鼾聲,他只好硬生生將沒有說完的話給吞回腹內,最後補上一句。『嗯,睡吧。』

  他挺直了身軀,好讓枕在他懷中的人兒,能睡的舒服一些。

  這事他原本就理虧,慶幸,她只受了皮肉傷,和一些驚嚇,否則他絕對無法原諒自己。

  上官翼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他沒記錯的話,他剛剛用這一隻手勒住上官鴻的脖子,只為了逼他鬆開掐在她頸上的雙手。

  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做?算了,就當做他一時想不開吧。他不願去細究,這個舉動背後的原因,他只是慶幸,還好這回他沒有遲。

  他清冷的眸,落在懷中纖細的人兒身上,眸光不由自主放柔了。

  『抱歉,讓他傷了你。』僵在空中的雙手,隨手抓來他披掛在椅背上的外衫,再覆蓋在她背上,就怕她會著涼。

  他的心上,有一股莫名的激昂情緒激盪著,不知是什麼原因,他竟然覺得胸口流過一陣暖意,沒有過去孤冷的感覺,還是……因為她?

  這個不請自來,緊緊貼在他胸口的人兒的體溫?

  或許有些不習慣,可他卻不排斥這種感覺,甚至還覺得有一絲被依賴的滿足。

  這種被信賴、被依靠的溫暖,他許久沒有感受到了。畢竟,他最在乎的人,卻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啊!

  步求安,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

  第一次,上官翼有瞭解一個女人的衝動。

  ※※※

  『該上藥了。』一道深沉的嗓音,從房間的另一角傳來。

  上官翼熟練地從櫃子裡拿出藥箱,走到床榻邊,拿出消炎的藥酒。

  『嗯。』求安乖乖伸出被抓傷的手背。

  上官翼細心幫她上藥,再拿出紗布,幫她包紮,他的包紮技巧相當純熟,顯然這事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從受到驚嚇的那一天開始,她就被留在月影樓養傷,幾天下來,真的只有『充滿驚奇』四個字可以形容。

  以往她根本沒機會在上官翼身邊,多待上一些時候,但在這段時間,他不僅親自幫她上藥,還請徐嬤嬤她們將膳食送到這兒來,好方便她用膳。

  即使他們還像之前一樣,鮮少有交談的機會,多半時候只有她吱喳個不停,他則是安靜聽著,雖然她不確定他是不是想聽她說話,至少他沒捂著耳朵嫌她吵。

  可也不能怪她多話呀,如果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就這麼僵著,她、她會更不安的。

  『大少爺,其實我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回去了。』

  『抬頭,你的頸子還有傷。』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他抬眸凝視著她,專制地幫她上完所有的藥。

  『可……』她不是說她快好了,他到底有沒有聽見?他實在是個很固執的人。

  對於他親自幫她上藥的事,她雖然很感動,可他總是蠻橫地指使她,抬頭就得抬頭,伸手就要伸手,他要她做的事,好比上藥的時間與順序,永遠都是他決定。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似她的傷,不過是他一份必須完成的工作,如果幫她上藥,只是出於他的責任,她寧可不要。

  『我自己來。』她看著他,態度格外堅決。憋了幾天的悶氣,今天,她決定由她自己來。

  他瞟了她幾眼,黑湛的眸子閃過幾許打量,似在猜測她鬧情緒的理由何在。

  收回視線,他淡淡開口。『抬起頭來。』

  『好啦!抬就抬。』氣、氣死人了,他還是一樣故我,根本沒考慮她的心情。

  話雖如此,她還是乖乖仰起頸子,他根本不讓她有違抗的機會,他在指尖上裹著棉布,沾了藥水,輕刷過她頸子上的傷處,他俯低身軀好方便上藥,卻也讓她嗅到屬於他的氣息。

  仗著他雙眼盯著她的傷口,她則是睜大眼注視著他,腦袋瓜不停思索著,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的五官、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只有這一刻,她才能如此接近他,近到讓她瞧見他眸中的認真,不再是以往她看過的漠然。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求安的怒火隨著這個發現而掩滅,她的小嘴微張,瞠大的圓眸滿是驚奇。

  歷經大劫而空白多天的腦袋,也恢復了運作,一個接著一個的疑惑,開始充塞在她的腦袋瓜子裡。

  為何她和上官鴻發生了衝突,上官翼卻選擇相信她?還救了她?

  還有那天,他為什麼剛好救了她?

  她記得她在門上瞧見的那個身影,還有上官翼救她的事,上官鴻老嚷嚷外頭有人……將這些線索聯繫起來,上官翼極有可能,一開始就在門外。

  推出這個結論,求安的心窩一陣緊縮,無法置信。

  『等等──你、你一直都在門外看著?』小手攀住他忙碌的手臂,圓澄的眼眸盯著他。

  他是在擔心她嗎?不可能,那只有另外一個可能。

  她頓了頓,語氣有些不穩,又繼續接著道:『還是你不相信我?』

  他看了她幾眼,沒有遺漏她眸中流洩而過的受傷情緒,他眸色一斂,褪去以往的冷然,選擇另一個較不傷人的答案。『你盡力了。』

  他承認,從她進去寶扇樓第一天開始,他就站在門外監視著,一開始確實是不相信她,可連日來他看到她的努力,他對她的觀感,也正逐漸改變中。

  『嘎?』這是什麼答案?

  『低頭,你的頸子後面還有傷。』

  他又往前欺近,壓下她的頭,讓她的前額貼在他的肩膀上。『先靠著我,等藥干。』他撩起她的長髮,繼續上藥。

  『喔。』這一刻,她又不想和他吵了,寧可他就這樣幫她上藥,她好喜歡這個姿勢。

  因為她可以更貼近他一些,她的臉蛋又熱的像被蒸熟了,他陽剛的氣息充斥在她的鼻間,讓她感覺一陣暈陶陶。

  小手情不自禁往前探了探,偷偷環住他的腰際,當然是在他沒發現的情況下,一顆心怦跳個不停。

  然而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可以了。』他放下她的發,而她則是趕緊收回一雙賊手,故作鎮定地離開他溫熱的胸膛。

  『麻、麻煩你了。』她羞窘地低下頭。

  『在傷勢痊癒前,你先別去寶扇樓,等他的情緒穩定以後再說,他傷了你,我很抱歉。』他極力維持淡然的口氣,縱使他的目光對她已不再單純。

  『啊,對了,上官鴻的病症,是他無法接受愛妻的死去所引發的,未必和你有關,別把罪都扛在自個兒身上,那只會苦了自己。』也苦了她,因為她不想見到,他獨自承受那些罪,有些事根本與他無關。『不打擾你了,我先回房休息了。』

  他怔忡地看著她飛也似逃離的背影,還看見她臉頰漾出的瑰紅色澤,他的嘴角意外揚起一點弧度。怎麼剛剛還氣呼呼的樣子,馬上變成嬌羞的女兒態?

  他唇上的笑意更深了,手湊近鼻端,嗅了嗅,除了有藥酒的味道外,還帶有屬於她淺淺的馨香,指尖也還留著綿嫩的觸感,心頭迴盪著她拋下的那句話。

  跟他無關嗎?偏偏他就是造成這件慘禍的罪魁禍首,雖然不同意她的結論,可他明白她的好意,只是他不懂,她為何如此在意他的事?

  或許,對她的感覺,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不然為何見到她陷入危險時,他緊張的屏住氣息,沒有思考立即衝了進去,就怕瘋狂的手足,真會誤傷她。

  他當然也知道親人的力量,比任何人的幫助都來的有效,但他因為愧疚,而不敢面對上官鴻,每看到他一次他就會想起,他是如此的無能,竟會讓親人遭遇如此慘禍。

  這輩子,他將注定孤老一生,不配擁有任何情愛,包括她。

  ※※※

  經過幾天的休養,求安好了許多。

  可她同上官翼說了幾次,他還是說,她的傷還未痊癒,不准她離開月影樓,明明她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她真的越來越摸不清他的脾性。

  雖然她上次真的被上官鴻嚇壞了,但她相信他會慢慢改善的,好不容易有一點成果,如果現在放棄,那真的太可惜了。

  她內心更希望,隨著上官鴻的痊癒,上官府能恢復往昔的風光,而他也不用再悲傷自責,料定他又不准她去,求安索性在天還沒亮透前,躡手躡腳離開月影樓,溜回灶房,翻開食譜,選擇一道較不費時的蒸蛋。

  忙了好些時候,天早亮了,府裡的下人也開始走動,她將蒸蛋盛在碟子裡,小心翼翼端到寶扇樓。

  站在上官鴻的房門前,腦海裡還是掠過當天的情景,求安瑟縮了一下,深吸幾口氣。

  『鴻,我幫你送早膳來了,有你最愛吃的蝦仁蒸蛋唷。』她試著以最輕鬆的態度,來面對眼前的難關。

  她才剛要推開房門,房門卻先開了,映入她眼簾的是一臉愧疚的上官鴻。

  上官鴻忽然跪在她跟前。『晴兒,對不起,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再失去你,那個人也躲在這裡,我怕……他會傷害你,所以我……』

  那個人?求安憶起,上官鴻那天見到上官翼的驚恐模樣,難道他一直將他的親哥哥,視為迫使他失去妻兒的兇手?

  天啊!一場意外,卻同時折磨著兩人,明明他們都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呀,但在上官鴻情緒激動的當頭,她還是什麼都不能說。

  『我知道,可你這麼做卻會嚇壞我,這裡很安全,沒人會傷害我。』求安小心翼翼地說著。

  『可他在啊,他會來傷害你,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上官鴻抬起無辜的雙眼望著她。

  『鴻,聽我說,這裡沒人會傷害我,也不會傷害你,只有最關心你的大哥在這裡,為了你,他犧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晴兒……你知道嗎?就是他害我們失去孩子的。』

  『他不是兇手,他是……』眼看他的情緒又激動起來,求安只好將到嘴的解釋吞下,攙著他到桌邊坐著。『算了,這蒸蛋快涼了,趁熱吃吧,我們別談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好,不談,吃蒸蛋。』接過碟子,他唏哩呼嚕吃起來。

  看著上官鴻滿足的模樣,求安有些罪惡感,如果哪一天,她坦承她不是楚晴,真正的楚晴已經死了,不知道他會如何?

  是崩潰,還是接受這個事實?

  求安不敢往下想,更擔心萬一讓上官鴻的情況惡化,上官翼說不定會恨她,而她最不想見到這樣的結局。

  等他吃完,她收拾好碗筷,才剛走出房門,轉角處忽然伸出一雙手,將她扯到角落邊,迎頭就是一陣痛批。

  『步求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啊,』她嚇了好大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拉住她的竟是上官翼,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像是剛跑了一圈上官府。

  『我怎麼了?』她什麼也沒做啊。

  『怎麼了?你剛剛危險到了極點知不知道?我不是要你暫時別來寶扇樓,好好養傷嗎?萬一真發生什麼事,我又不在那,誰救得了你?鴻隨時有攻擊人的傾向,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才是,何況他現在狀況還沒穩定,你就貿然跑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話當做一回事?』他一臉鐵青,劈哩啪啦就是一大串,求安根本無法招架。

  在還沒弄清楚狀況前,她不敢貿然回話,只敢以眼角餘光偷觀他嚴厲的表情。

  他、他好像生氣了?

  『對、對不起,我只是擔心二少爺的狀況,情況好不容易有了改善,就這麼放棄未免可惜,何況我知道,他不是真心傷害我的。』

  為何她感覺他這次的怒氣,是出於對她關心,對她安危的在意?而不是過去那種冷著臉的惱怒?

  『可也必須注意自身安全,你不該擅自前往。』他沉下臉。

  回想起乍見她失蹤,可能來寶扇樓時,他險些嚇壞了,發瘋似衝來這兒,就怕他一個疏忽遲了,又必須面對另一場悲劇,這可惡的女人,竟然還敢一臉無事的樣子。

  她走近他跟前,踮起腳尖,圓亮澄澈的眸子直直盯著他,桃澤唇瓣一點一點露出笑意。

  被她瞧的怪不自在,他別開視線,退離一步。『幹嘛盯著我?』

  『你在擔心我嗎?』她笑問著。

  沒料到她問的這麼白,上官翼臉上紅白交錯,尷尬萬分,他咳了幾聲,保持嚴肅。『別胡思亂想,我再重申一次,在你的傷還沒痊癒前,不得擅離月影樓,沒有我的允許,你也不准來。』

  下次會發生什麼事,無人料的准,最好的辦法,就是阻止發生的可能。

  瞧見他眸中擔憂的神色,她也滿足了。『知道了啦。』

  她瞄了瞄他一眼,將剛剛那一串長話再細想一回。

  萬一真發生什准事,我又不在那,誰救得了你?

  那不就表示,他間接承認他一直都在?甚至是為了保護她而在?

  何況他現在狀況還沒穩定,你就貿然跑來,你到底有沒有把我話當做一回事?

  這也表示他很關心她,也很擔心她囉?想著、想著,一抹笑容自她嘴角綻開,她走近他,臉蛋漾紅,眼波流轉間有著羞怯。

  『你又要幹嘛?』

  瞧她一臉笑的賊兮兮的樣子,上官翼防備地盯著她。

  『今天我好開心。』她的眉眼笑瞇成一條縫。

  『開心?』聞言,他的臉色更沉了。讓他急的團團轉,她很開心?這是哪門子道理?

  『對呀,今天是你跟我說最多話的一次,你還說你很擔心我,所以我覺得很開心。』

  『這有什麼好開心的。』他撇撇頭,不置可否。他的關心向來沒人肯要,上官鴻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

  求安沒有絲毫遺漏,他眸中那一閃而逝的陰鬱,她猜,他又想到某些不開心的事,不知哪來的勇氣,她朝他比了個手勢,要他彎下身軀,附耳過來,他依言彎下腰,冷不防被她的小手圈住頸子,她的紅唇旋即印上來。

  『你──』上官翼嚇了一大跳。

  蜻蜓點水似的吻,掠過他的薄唇,突然一股悶氣從胸口湧上來,他立刻感覺到喉口一陣濕黏,他知道這是他急咳前的徵兆,他連忙推開人兒,轉過身去。

  被上官翼一把推開,求安重心不穩險些跌倒,她錯愕地望著他堅實的背影,眸裡有些受傷。

  『上官翼──你……』

  她怔忡了一會兒,選擇走近他,一顆心則是忐忑不安。

  聽到她靠近的腳步聲,上官翼伸直臂膀,拒絕她的接近。『你別過來,快離開這裡。』他勉強止住強烈的吐意。

  他不尋常的嚴肅態度,讓她有些懼怕。『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他要趕她走?

  話還沒說完,上官翼捂著嘴飛快離開,然而嘔出口的鮮血,卻仍從指縫間溢流而出,沿著他離去的方向,點點滴落在地。

  鮮紅的血漬,滴落在白灰色的石板地上格外鮮明,瞥見那些血痕,求安驚愕地瞠大眸,腦海裡掠過當天她在他的書房裡,發現的那些乾涸血跡。

  這一刻,她的心揪緊,屏住氣息,下意識拔腿往他的方向飛奔而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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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7 01:00: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府裡繞了許久,求安總算在月影樓最偏僻的水塘邊,發現癱靠在大石邊喘氣的上官翼,不止他的嘴邊殘留著來不及抹淨的血痕,連他的胸口心窩處,都透著血紅色的痕跡。

  那些……都是血嗎?

  她渾身發著顫,卻仍然一小步、一小步走近他。

  走到他身邊,見到他因痛苦而緊閉的雙眼、緊皺的眉尖、咬到泛白冒出血絲的薄唇,還有那揪住胸口傷處的大掌。

  直覺的,求安伸出發顫的小手,緩緩覆上他的──

  肢體的碰觸,讓上官翼迅速驚醒,瞧清楚來人,他驚愕不已。『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

  說著、說著,眼淚無預警落下來,順著她的面頰滑落,落在他撫住傷口的手背上。『你受傷了?』她輕問著。

  『我沒事,這件事不准聲張,聽清楚沒?』他站起身,套回外衫遮掩住胸口的傷,強撐起虛弱的身軀,轉過身去。

  她望著他孤獨的背影,心再度擰痛。『不可能,我不能眼睜睜放著你不管。』

  『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插手。』

  維持著淡然的語調,上官翼撫著胸口的傷,一步步離去。

  失血的傷處讓他的意識逐漸渙散,腳步也跟著不穩,陡然一個踉蹌,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昏倒之際,一個小小的肩膀,及時撐住他。

  『我撐住你了!』

  求安使出全身的力氣,撐住他的身軀,勉強將他扶回大石邊。

  『我可以自己撐住,你快離開,我受傷的事千萬別讓人知道。』他伸出手臂格開她的接近,擺明將她拒於千里之外。

  看到這樣的情況,求安再也忍受不住,對他吼出聲。『不要拒絕我,別人的幫助,真的讓你覺得很丟臉嗎?』

  『你──』她激動的語調讓他相當驚訝,回望她,卻瞥見她一臉的淚痕。

  他的眸光再也無法忽略,那雙凝淚的水眸,她臉上的表情是那麼懇切,好似不讓她插手幫忙,他就罪大惡極一樣。

  『請不要拒絕我的好意,我真的很想幫你,就把這次當做我回報你照顧我的恩情,可以嗎?』

  求安試著走近他身邊,這次他沒有再揮手拒絕她的靠近,她心中大喜,以手背胡亂抹了抹淚。『相信我,我會好好照顧你,你的事我也不會透漏一句,你可以完完全全相信我,如果不信的話,我可以發誓,如果我多說一個字,我就天打……』

  『夠了。』他拉下她發誓的小手,幽深的眸不解地瞟著她,唇角夾著輕諷的笑痕。『救我有什麼好處嗎?讓你非幫助我不可?』不然她為何如此義無反顧?

  接觸到他冷戾的視線,她的身子瑟縮了一下。她從來沒看過如此孤寂的眸光,好似多存活一刻,就是對他的一種折磨。

  或許,他根本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他壓根兒不想再活下去。

  『請試著活下去,你絕對不會是一個人。』她哽咽著,捏緊拳心,一個字一個字說。

  活下去?她是如何知道,他根本不想活了?

  他曾經想過,他這條命閻羅王早想收去了,這是他的報應,他根本無須抵抗,因為他向來都只有一個人。

  『你還不能死,我有把握可以讓二少爺復原,只要你撐下去,兄弟團圓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難道你不希望嗎?』

  她瞅著他,澄澈晶亮的水眸裡寫滿認真。

  但事實真相他卻早已看透了。『你不會明白,當你身上背負著難以挽回的遺憾時,你就會恨不得自己馬上死去。』他重重吁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卻比之前輕鬆許多。

  『不,如果死了,才真的叫無法挽回,只要你還活著,就有彌補的機會。』她一直這麼相信著,活著絕對比死還要有希望。

  她的固執讓他擰起眉心,欲張嘴解釋些什麼,末了還是選擇放棄。他根本不該妄想有人會理解他的痛苦,連她也不例外。

  他摸了摸胸口,知道傷處的血止住了,他該是可以再撐上一些時候。『我沒事了,請把今天的事忘掉,就當做你沒看見這事。』

  他站起身,迴避她的視線,決定不讓自己固若磐石的心房鬆動,何況他並不想見到,單純如她,染上與他同樣痛苦的折磨。

  而她在他離開前,早一步攙住他的手臂。『我幫你挽回遺憾。』她仰起頭瞅著他,含笑的眼眸蘊著心疼的淚水。

  『或許我什麼忙也幫不上,但我願意分擔你的痛苦,痛苦少了一半,你就會發現,這世間還有讓你活下去的希望。』

  看著她誠摯的笑顏,還有像牛一樣的固執,上官翼還是投降了,他歎一口氣,不明白她的堅持。『你何必……自尋煩惱。』

  『呵呵──』她傻傻地笑著。『我也不知道,算了,別說那些,讓我扶你進屋好嗎?』

  『嗯。』上官翼放心地將小部份的重量,轉移到她身上。

  這是他第一次,選擇依靠別人。

  『你的存在,別人或許會不開心,但我是很在意的。』她以兩人都聽得見的音量低語。

  她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他一向平靜的心湖中,震出點點漣漪。

  他不清楚他為何還是心軟了,只知道往後,他可以相信她。

  ※※※

  求安以手托著下顎,略顯紅腫的雙眸,明顯有著哭過的痕跡。

  看著榻上沉睡的身影,她的眼淚又滑下來。

  昨天將上官翼扶回房間後,她又要求幫他上藥,受不了她的固執,他終究還是答應,可等她瞧見他身上的傷口後,她幾乎要崩潰了。

  光是胸膛上,就橫劃過三條深刻的刀痕,心窩處還有一個巴掌寬的未癒傷口,更別提身軀上、手臂上、腿部,那些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痕。

  那些傷處不知是否都在緊急的狀況下處理,傷口的縫合技術都相當粗糙,她猜想,每一處傷都蘊含著驚心動魄的故事。

  她真的好想知道每一則關於他的故事,而不是那些四處流傳的荒誕謠言。

  小手輕撫過他緊皺的眉心,希望他能舒緩些,好好睡一覺。

  驀然,她看見他睜開雙眼,這才意識到她用來描繪他五官的指尖,她呀一聲,驚慌收回指頭。

  『對、對不起……我吵到你了,我不是故意驚擾你的。』她懊惱地咬著唇,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可笑的舉動?!

  『是不是傷口疼了?我、我去幫你換藥。』求安心虛地站起身,走到櫃子邊摸索藥瓶,再匆忙走回床榻邊,拔開瓶塞,在掌心倒了些緩和止痛的清涼草藥。

  他坐起身,抓住她忙碌的小手,幽深的眸在掠過她佈滿淚痕的小臉後,再次放軟了。『你怎麼又哭了?如果你真怕見到這些傷,那就別勉強,上藥的事我可以自己來。』

  他清楚自己的傷有多駭人,連他一個堂堂大男人,看到血肉糢糊的傷口都會發暈,何況是她?

  擔心他又要驅趕她,她連忙抹掉淚痕。『我不是害怕,我是心疼,心疼你的身軀有這麼多的傷痕,這每一處傷,一定都有驚人的故事,我只要摸著它,我就能感受到那種疼痛,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麼熬過來的,想著、想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真的不是害怕。』她誠實地說出她的感受。

  她略顯蒼白的小臉,還是無法說服他相信她的說辭,帶著捉弄的心理,他突然握住她的指尖,擱在他右肩上一道多角形的疤上。

  『這疤,胡虜的八羽箭射穿這裡,我痛的差點跌下馬,但我是統帥,說什麼也不能輕易倒下,我折斷箭翎,繼續奮戰,等到拔出羽箭,已經過了兩天的時間,傷口化膿發臭,再晚一天,我這膀子可能廢了。』

  他輕描淡寫地描述當時的情形,自若的態度,像是在談論天氣好壞一般,可求安卻驚駭地張大小嘴。

  『怎樣?你還想聽下去嗎?』察覺到掌心下的小手,顫抖了一下,還有逐漸汗濕的掌心,他的嘴角勾起輕佻的笑痕,故作淡然,輕諷她所言的不害怕。

  眼淚落的更快,她吸了吸哭紅的鼻子,唇畔卻綻出淺笑,她學他,反握他的手指,將它擱在她的心窩上。

  『真的很可怕,可是我這裡卻覺得好疼,你感覺到了嗎?』她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的痛在我這裡了,你有沒有少痛一些?』

  『你……』

  他再次無言,她浮動的淚光,讓他起了一陣心疼,淺淺的幾句話,卻深刻地刺進他的骨髓裡。他還以為他已經痛到麻痺,再也沒有知覺,可現在竟然還會感覺到痛?!

  『如果你願意,請讓我為你分擔所有的痛苦,兩個人絕對好過一個人孤單,在我眼裡,你比上官鴻更令人心疼,他選擇發瘋來逃避殘酷的事實,可你──卻只能清醒地嚥下所有的痛苦和悲傷。』

  她放大膽子,小心避開他的傷口,小手圈住他的頸子,溫熱的淚水沿頰落下,滾燙了他的肩胛,也溫暖他孤冷的心房。

  『你絕對不是孤獨的……』她輕喃著,淚眼迷濛,心窩也跟著燙疼起來。『翼……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從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了……』

  上官翼身軀一僵,不敢相信他耳中聽見的,腦海裡不停迴盪著──

  她說她喜歡他……而她,也瞭解他。

  ※※※

  夜裡,月影樓同樣寂靜。

  暈黃的月光灑落窗欞,落在癱趴在床榻邊緣的人兒上,輕微傳來的鼾聲,顯出她確實累壞,她的臉蛋尖細了些,眼窩下的深影越來越明顯……

  看來,她真的累壞了。

  上官翼支手撐著下顎,看著趴在他的床緣深睡的她,一抹淡笑掠上他的唇,黑湛的眸子流洩過幾許柔光。不知道,這種『同榻』而眠的日子,是怎麼開始的,他只知道,她堅持睡眠不足、沒有足夠營養的飲食、身體沒有充分的休息,是造成他久傷未癒的原因,而他睡眠不足,多半是因夜裡,他常讓胸口的傷痛醒。

  因此她提議在他的傷未好前,她會守在他的床側,只要他又讓傷痛醒,她馬上幫他敷上緩痛的清涼草藥,這種事他說什麼也不會答應,可越是拒絕,她反倒來的越勤,將她鎖在門外,她就可憐兮兮地蹲在外頭一整夜,逼的他還是得放她進來。

  她總說她白天睡的很足,晚上一點也不睏,可每次他醒來,沒有一次沒見到她靠著床柱打盹。

  這幾天,他竟也越來越熟悉她的碰觸,更習慣依賴她的幫助,確實如她所言,他肩頭的擔子輕了一些,悶塞的胸口也舒緩了許多,可他更擔心,他只是把痛苦,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上官翼撫著包紮過後的傷處,指尖掐緊,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又破了皮,血珠滲出來,胸口一疼,他再度擰起眉心。

  這傷一直沒有好過,只要他情緒一激動,傷口就會迸裂,他就會嘔血,有她的照顧,這傷逐漸痊癒了,但他卻意外地希望,這傷不要好的這麼快,至少他還有借口,將她困在自個兒身邊。

  如果他說,他每晚都瞪大眼,只為瞧她嬌憨的睡顏,恐怕會有更多人,說他確實病的不清。

  她的睡顏,有一種很純淨的氣質,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她,這才發現她的眼澄澈晶亮,唇瓣紅潤如櫻,身形纖細窈窕,更甚,當她笑起來的時候,頰上有兩個淺淺的笑窩。

  怪了,他一直以為她看起來很像楚晴,畢竟第一眼他是這麼覺得,直到現在,他認認真真看了一回,確定她根本一點也不像,充其量,也只有當她抿嘴時,神韻有些像,偏偏多半的時候,她總是笑著的。

  連哭的時候……都能笑,笑的令人心折。

  『求安……她只要求安是嗎?』所以只要小小的一點幸福,她就會很開心?!

  想起她憨憨的笑顏,上官翼唇上的笑意更深了。在發現她不像楚晴後,他在心裡偷偷鬆一口氣,或許她將會是第一位打破他原則的人。

  『翼……快吃……這很有營養的……快吃……』

  睡的正熟的求安,無端咕噥了幾句,嚇的上官翼收回,滯留在粉臉上的視線,閉上眼裝睡。

  閉了好一會兒,沒有任何聲響,他睜開眼吁口氣,有種被逮到小辮子的心虛。

  他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連她說句夢話,都會讓他的情緒為之顫動,若她是醒著,那不就……

  唇上的笑意失去了蹤影,只剩下迴盪在耳邊,那句喊他名字的呢喃,他的心瞬間抽緊,這是她第二次喊他的名字,他喜歡。

  唇角的淺笑又揚了開來,黑幽的視線,又習慣性地落在她的身上,看著她白皙如瓷的臉蛋,指尖突然一陣發癢,他不著痕跡壓了壓她綿嫩的臉頰,再迅速拿開,瞥見她因發癢而擰起的眉心,捉弄她的暢快笑意,充塞在他的心坎上。

  上官翼啊!你何時這麼幼稚了?連這等捉弄人的遊戲,竟也玩的不亦樂乎?

  睡姿不佳的她,枕在手臂上的頭,一個不小心滑下來,求安旋即驚醒,眨了眨睡意迷濛的雙眼,確定床榻上的身影安睡著,替他拉高被子,她換個姿勢,打算再繼續夢周公去。

  不到一會兒,她又睡熟了,斜靠在手臂上的頭顱,又慢慢滑下來,顯然她根本睡不好,若還能睡著,那她就真的困極了。

  為免她的頭,一個晚上就在那裡滑上滑下,上官翼大手一撈,在人兒又要被驚醒的當頭,將她撈至床榻上。

  『啊?』他的動作還是吵醒她,發現她的身子上了床,濃濃的睡意也消失一大半。『我……我怎麼……』

  他壓下她不停掙扎的身子。『別像只蟲子動來動去,這麼吵,我怎麼睡?』

  『可……可我……』另外一半睡意也消失了。

  『沒有可是,你在那裡打瞌睡,我更睡不著,與其兩個人都睡不好,乾脆一起睡的好,這樣誰也不用因為誰睡不好分心。』

  『什麼睡不好……什麼又睡的好……什麼……』她只聽到一堆和『睡』有關的字,聽的她腦袋打結。

  『沒什麼,快睡。』這句話就是結論。

  『可……』

  『再吵,你往後都別來了。』

  『是,我馬上睡。』求安閉緊嘴,不敢再多說一個字,委屈地呶起唇,睡意早被嚇走了。

  怪了,他幹嘛突然抓她上床?

  上床?!

  轟──

  求安的臉蛋燒了起來,一張臉又紅又燙,敏感地聽到身後傳來他沉重的氣息,她更是緊張地縮起脖子,全身每一根寒毛都在顫慄。

  到底是為什麼?她想不透!

  『哈……嗯。』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那……明天再想好了。

  想了許久,瞌睡蟲終究來到,求安眼皮慢慢沉重下來,趺進夢鄉。

  相對於人兒快速入眠,上官翼兩眼瞪的老大。

  求安陡不其然翻了個身,感覺有些涼意的她,直覺地就往溫暖的地方縮,大大方方地搶了他的被子,縮進他溫暖的懷中,直到確定貼在最溫暖的地方,她才又沉沉地睡去。

  她就這麼大膽靠過來?

  怕驚醒人兒徒增尷尬,上官翼只好維持同樣的姿勢不敢亂動,可屬於她的馨香味兒,還是不停竄進他的鼻端,懷中溫暖的磨蹭,更像是致命的輕撩,她的身子很軟、很香,像一道她最近常常做給他嘗的甜湯。

  『翼……快吃……粥快涼了……』紅唇掀了掀,咕噥幾句。

  聽的上官翼好氣又好笑,怎麼也想不到,連在夢裡,她都這麼惦著他的事。

  對她,他心折了。

  今晚,恐怕『又』要無眠了。

  比起胸口的疼痛,她的嬌顏,更是讓他難眠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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