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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 -【假面梟將(篡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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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0: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湛露 - 假面梟將(篡國之一)

他發誓,他考武舉打擂台,冒險混進宮可不是為了追妹子的!
身為一個未曝光的叛黨,楚瀾光努力經營出忠君愛國的形象,
如今皇上重用他、太子信任他,連公主也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在他的野心之前,人人都能是他掌中的棋子,唯獨她是例外。
他知道自己不該心有牽絆,卻仍讓她成為唯一弱點,
明明她不特別聰明美麗,只是個傻愣小宮女,竟教他魂牽夢縈。
他曉得為成大事,不該多事,卻幫著她夜探皇宮找金戒指;
他其實俸銀真不多,可情願掏盡飯錢也要買禮物討她歡心;
皇帝圍獵臨危,他不先護主子求表現,只顧著讓她脫險。
但即使如此,他依舊官運亨通,轉眼封了將軍要出征,
戰場上他奮勇殺敵,立下戰功,眼看就要光榮回京,
不料她因逢母喪、情傷與絕望,憤而自請代主和親,
這怎麼行?他可是很貪心的,篡國事業與娶嬌妻都要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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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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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1:07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23-3-14 00:02 編輯

第一章

  苧蘿國的京城已經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

  因為皇帝下旨比武招選武狀元,舉國上下的功夫好手如今都齊聚京城。

  苧蘿本非尚武之國,突然舉行這般盛事自然是事出有因。

  自從鎮國將軍吳祖之因病去世之後,苧蘿朝廷就缺乏一個足智多謀、善於帶兵的擎天之柱,此次招選便是希望能為朝中增添良將。或許是因為苧蘿國已經建朝三百餘年了吧,百姓生活安泰,與鄰國施南也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鮮有戰事,漸漸的文武百官都變得懶懶散散,沒有雄心壯志,更無好鬥之心。

  結果前不久,兩國邊境出了一點小亂子,「一不小心」施南國派兵打到了苧蘿國境內一百里處,這下子讓苧蘿舉朝為之駭然,人心惶惶。皇帝岳郁庭見情勢緊急連番下詔,召集朝中眾臣共商對策抗敵,不料百官中竟無一人能有所良計。

  戰術計謀不行,至少該有足以在戰場上殺敵的本事吧?可拉到校場去比武,居然發現好多將士不會拉弓射箭,年年大把軍費卻養出一群無用之兵,傳出去不就成了丟臉丟到家的笑話!

  天下無不透風的牆,此等糗事果然是一日傳千里,一時間,百姓議論紛紛,皇帝的顏面掛不住了,大發雷霆地下旨詔令全國的武林豪傑,和知兵善戰者都到京城來比武,言明只要是拔得頭籌,高中武狀元者,當場封一品護國侯。其餘榜眼、探花也可以依次得到封賞。

  旨意下達之後,不出三天,就有成百上千的人從各地紛湧到了京城,京裡大小客棧全都爆滿,滿街都是持刀帶劍的武士。

  然而,對於此事,京城的百姓是擔憂之心大過期待之意。有人憂慮地小聲議論,「萬一這些人都變成暴民,朝廷裡那些酒囊飯袋的官老爺們,能鎮得住嗎?」

  「是呀,這樣倉卒的臨時招選,誰知道最終選出來的到底是護國良將,還是禍國之臣啊?」

  「說不定咱們的武狀元還沒有選出,人家施南國就打到跟前了。」

  「可說也奇怪……施南國的皇帝不是向來只喜歡舞文弄墨,重文輕武,不好戰嗎?怎麼這回和我們苧蘿槓上了?」

  可不管旁人如何猜測與不看好,比武大典是如期舉行了,而且一比就是七天,最終,包括狀元、榜眼、探花在內,一共選出了二十四名的功夫好手。

  今日這些人以新科武狀元熊國志為首入朝謝恩,浩浩蕩蕩的謝恩隊伍引得街道兩旁的商戶爭相打開門窗,一睹這些朝中新貴的風範。

  與此同時,皇宮之中有幾名小宮女正圍坐在御花園內,看著一名宮女用纖纖十指編著一個小巧精美的花籃。

  只見她雙手擺弄著,專注地將細細的柳條和迎春花交相編織,不過須臾,一個美麗的小花籃就完成了。

  「哎呀,真是好看!」幾名小宮女拍手叫好,「難怪公主殿下誇易姊姊手巧,這花籃到底是怎麼編的,快教教我們啊!」

  坐在中間,手中舉著那個小花籃的宮女外表看來年紀比其它人略長一點,大約十七、八歲,尖尖的瓜子臉,雪白的朕色,烏黑的瞳仁顧盼之間極有神韻。

  「這東西做法其實很簡單,不過你們若都學會了,誰還會再像現在這樣誇讚我呀?」她嬌笑著,衝著眾人眨眼睛。

  圍著她的一名小宮女嘻笑著掄起粉拳打她,「易姊姊就愛逗我們!你那手梳頭的本事我們就學不會,難道,你還怕我們和你爭寵嗎?」

  她話音方落,便惹得易姓宮女大大歎口氣道:「你們別著急,我再待個一年就得出宮去了,出宮之前,我肯定把我的本事都教給你們。」

  「哼,你快要出宮了,天天都高興,我們可還要再熬好多年呢!」其它小宮女說著眼圈都不禁有些紅了。

  苧蘿皇宮中的宮女,最小的十一、二歲就入宮了,年滿十八歲如果還沒有晉級品位就可以外放出宮。假若幸運從普通宮女升格為女長,也就是較宮女高一階的宮長,就要等到二十五歲才能出宮。若品級越來越高,因此到四、五十歲都還沒出宮的情形也是有的。

  入宮的宮女,大多出身貧寒,家中無力扶養。入宮之後有不少人都想著自己能飛黃騰達,甚至妄想被皇帝看中,搖身變娘娘。但是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好事可不是常有的,有些人自知自己的資質不佳,容貌又無什麼突出之處,便只盼著能早早出宮和家人團圓。

  今日這易姓宮女說自己明年滿十八歲就要出宮,其它人聽了難免羨慕。

  「易姊姊,我聽說公主殿下捨不得放你出宮,說不定會升你做女長呢。」一名小宮女故意逗她。

  易姓宮女名叫微塵,向來慧黠,豈會不知道小宮女的心思,便笑道:「公主早就答應我了,等我到了十八歲肯定會放我出宮。她是公主千歲,金口玉諾,豈能反悔?」

  這時候,有宮女在遠處喊道:「易微塵,你死在外面啦?怎麼一出來就瘋了似地玩這麼久?公主午睡已經起了,這會兒等著你去梳頭呢!」

  她扮了個鬼臉,「我以為公主殿下喝了點桃花酒,要多睡一、兩個時辰呢。」她提著花籃起身向幾個小宮女道別,走到對方身旁,遠遠便看到道路那一頭走過來一隊人,便好奇地問:「那些是什麼人?怎麼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來找她的宮女吃驚地說:「你不知道嗎?今天是武狀元他們入宮謝恩的日子,走在最前面的那個就是新科武狀元,叫什麼熊……你看看,真是人如其名,長得可不像頭熊嗎?」

  易微塵笑得摀住嘴,卻還是興味地瞧著那邊。果然,走在最前面的武狀元,看起來雄赳赳、氣昂昂的,比一般人都要高出一顆頭,身形魁梧,一臉髯,說他是頭熊……還真像呢!

  就在宮女們好奇地觀望這群朝廷新貴的同時,熊國志小聲對身後的榜眼丘辛笠說:「這皇帝老兒的宮殿果然如傳聞一般豪華,真不知道到底用了多少民脂民膏才建得這樣富麗堂皇。」

  丘辛笠出身貴族,加上父親是當朝兵部侍郎,向來自認高人一等,自然很不屑和熊國志這種平民出身的莽夫說話。尤其在插台上,兩人纏鬥了三百多個回合之後,自己竟敗北,深深引以為恥,所以更加不願搭理他。

  倒是探花何為遠笑咪咪地開口,「熊兄,你我就要在朝為臣了,這樣大不敬的話還是少說,免生是非。熊兄是個直腸子的爽快人,可能不知道這官場險惡,等著抓你把柄的人可多了。」

  丘辛笠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意有所指,便哼道:「陛下開科武舉雖然是好意,但是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招入朝內,卻不是什麼好事。」

  「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道理,丘兄大概是沒聽過吧?」何為遠很看不慣他那世家子弟的囂張氣焰,譏刺了句後,就回頭對身後人說:「小楚,咱們還真是要感謝皇恩浩蕩啊,否則依你我這等平民身份,要面見陛下可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好命的生下來就在官宦之家啊。」

  他身後的男子,一身淺米色的粗布衣衫,頭髮有些蓬亂,遮著一雙眼睛,只看得清半張的素淨臉龐,線條頗為柔美的下巴和泛著瑩瀾光澤的嘴唇,讓他乍看之下就如同個清秀的女孩子。

  聽到何為遠問他話,原先在一旁默默傾聽幾人對話的小楚微微一笑,「是啊,皇恩浩蕩。」

  熊國志回頭問他道:「小楚,聽說你是忻州人?那裡挨著施南吧,最近情形如何?」

  被喚做「小楚」的人,全名楚瀾光,他懶洋洋地響應,「我雖然是忻州人,但是離開家鄉很多年了,一直萍蹤浪跡,也不知道如今那邊實際情形如何。」

  何為遠對他很感興趣,跟著問:「小楚,我看你比武時用的好像是太虛劍法?莫非你是清風觀的弟子?」

  聞言,楚瀾光哈哈笑了幾聲,「你看我這個樣子像個修道人嗎?有哪個道觀會收我?我不過是偷師學藝,走到哪兒偷到哪兒罷了。」

  丘辛笠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偷師學藝?那可為武林中人所不齒啊,你怎麼還能活到現在?」

  他但笑不語。何為遠搭著他的肩膀,低聲說:「看他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一會兒陛下無論封我做什麼官,我都不要和他共事!」

  「那可難了。」楚瀾光低聲笑道。「咱們贏了比武,早已經是同殿之臣了。」

  再往前走上一段,他們聽到有竊竊私語之聲夾道傳來,知道有不少人正關注著自己,丘辛笠不由自主地把胸膛挺得更挺了一些。

  何為遠瞥了他一眼,呵呵笑著,「再挺也是榜眼,變不成狀元。」

  被人一再譏刺,他怒目回視,「何大俠,你是存心要和我過不去嗎?」

  「不敢,您可是丘大人的公子,誰敢和您過不去?」他故意衝著他做鬼臉。

  丘辛笠聽了惱得忍不住要動手。

  熊國志便喝道:「我最看不慣自情身份、眼睛長在腦門上的人,你不必在這皇宮之中耀武揚威,這裡唯一能囂張的也只有皇帝老子了。」

  見他又出言不遜,丘辛笠陰陽怪氣地說:「熊狀元,別怪我不提醒您,提到陛下請用尊稱,不要一口一個『皇帝老子』,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

  楚瀾光站在後面,正笑吟吟地看著幾人爭吵,忽然聽到一個少女的聲音響起,「幾位貴人,陛下已在正殿等候多時了,還是盡快去面聖吧。」

  他側過臉,只見一個身著湖水藍長裙,手中提著一個精巧的小花籃的宮女,微笑地望著他們。

  他心知這女孩是在幫忙平息爭端,不過敢開口「教訓」幾位新貴人的小宮女,可說她膽子不小吧?

  「微塵!你還不快點,在這裡磨蹭什麼?」旁邊有名宮女拉著她走了。

  微臣?還是微晨?或是微塵呢?不論是哪個名字,都挺有意思的。楚瀾光轉過臉來。

  面前這條悠長的小路,就是通往皇帝駕前的仕途之路了,而這條從古至今多少人夢寐以求想走上的道路,走到盡頭,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什麼呢?是光輝燦爛的似錦前程,還是……不得賞識地抑鬱而終?

  易微塵覺得今天她大概是犯了太歲。先是因為遲歸遭公主殿下臭罵,然後又因麗妃向公主討要她做的花籃被拒,竟惱羞成怒責令她不許再到御花園攀折花木,否則要告訴後宮總管,從她的月俸中扣除罰金。

  到了晚上,公主就寢前,忽然發現自己的金戒指不見了,一時間皓月宮一片混亂,眾人四處找尋、翻箱倒櫃也找不到,著急的公主一口咬定是有內賊,氣得命所有近身奴婢在中庭罰跪,直到有人交出東西,方可起來。

  到後來,這一場大騷動驚動了太子,為安撫大發脾氣的妹妹,他來到皓月宮,看到一班奴婢全跪在地上,趕緊代為說情,才讓她們暫時免受責罰。

  但是眼看著那些剛入宮的小宮女們哭成了淚人兒,她不禁心疼,為了她們也為了自己別受罰,她也急於想知道,好好的一枚金戒指能跑到哪裡去呢?

  那枚戒指原是公主十二歲的生辰賀禮,是陛下命人專門打造的,上頭還刻著公主的名字,對公主來說意義非凡。這麼多年來,除了沐浴之外,極少會從手上取下來,怎麼會突然不翼而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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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1:17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大頭寶珠 於 2023-3-14 00:03 編輯

第二章

  她詢問了幾位今天在公主身邊伺候的宮女,才知公主午睡之前,麗妃娘娘曾來這裡與她閒坐聊天,而因為公主喜歡麗妃手上的碧玉戒指,要求試戴,所以就把自己的金戒指摘了放到一邊,至於後來金戒指的去向如何,就沒有人留意到了。

  難道,是公主自己把戒指藏起來?不可能啦,雖然公主脾氣比較暴躁,但不會無聊到以整治下人取樂。既然如此,那戒指到底會在哪兒呢?

  宮裡偶爾會有野貓走動,難道是野貓叼走了不成?

  易微塵為證實自己的猜想,她沿著公主坐過的窗口一路找尋,終於在牆角看到了幾個野貓爪子印,不由得大喜過望,循著痕跡繼續往外走,不知不覺竟走出了皓月宮。

  她再沿著牆腳走了許久,卻沒再見到貓爪印,再加上此時夜已深,月光晦暗不明,若非對皇宮路線、景色熟悉,她恐怕會辨不清方向。

  又找了好一會兒,她感到腰酸背疼,連身子都快直不起來,於是扶著牆咒罵,「這該死的戒指,死到哪裡去了?真是害人不淺!」她惱得揪起一把旁邊的柳枝,又隨手一甩,柳枝不停擺動,沒想到,這動作和聲音卻驚動了在附近巡邏的侍衛。

  「什麼人?有刺客」有人驚叫一聲,緊接著即有數個人影撲向她。

  易微塵嚇了一跳,急忙擺手,「我不是刺客!」

  儘管她澄清,幾根長槍還是向著她抵了過來——

  「不要動!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居然還敢在宮裡到處閒逛?你是誰,行為鬼祟,豈可輕易放過?」

  她歎著氣低聲解釋,「幾位大哥,我是皓月宮的宮女,因為公主丟了東西,所以才出來找……」

  「什麼事?」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到耳邊,她看到一個人影慢悠悠地走過來,那幾名侍衛見了他,急忙回身稟告,「楚大人,這丫頭說自己是皓月宮的宮女,但是現在早已過了子時,宮裡有宵禁,她卻一個人在外面閒逛,十分可疑。」

  「皓月宮……是公主的寢宮吧?」那人在夜色中斜睨了她一眼,忽然問:「你是……叫微塵?」

  她訝異地看著眼前人影,但夜色昏暗,也不記得宮裡幾時有了位「楚大人」。

  但既然侍衛們都叫他楚大人,她也見風使舵地趕快陪笑道:「楚大人,奴婢是幫公主找東西,一不小心找到這裡來的,絕對沒有任何作奸犯科的意圖。」

  那人抱臂胸前,微微一笑,「你知道我是誰嗎?」

  鬼才知道你是誰!她心中雖然這樣想,但臉上依然掛著笑,「恕奴婢眼拙,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大人您……」

  旁邊有一人提點她,「這是今天新上任的楚大人,武舉二甲傳臚,擔任咱們內宮侍衛長。」

  「楚大人,奴婢怠慢了。」她趕快又屈膝行了一禮。

  「你們先散了吧,深夜舉刀拿槍對著一個小姑娘,讓人看了倒要笑話說,咱們之所以在前線輸給施南國,是因為我們的那點能耐都用來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了。」

  他一句話,讓那幾名侍衛都訕訕地退去。

  走上前一步,他看了看她空蕩蕩的手掌,「既然是出來找東西,怎麼連盞燈籠都不打?」

  「出來得有些急了,加上宮裡處處有燈籠掛著,我出來時又沒有留意天色,找著找著竟已這麼晚了。」她嘴裡乖乖答覆,心中卻奇怪著。這新上任的侍衛長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想來,大概是白天他也在入宮謝恩的隊伍裡,而自己出聲打圓場時,風荷那丫頭喊了自己的名字被對方聽到了。

  「丟了什麼?」對方的口氣始終漫不經心,還打著呵欠,好像連多問她幾句話都覺得懶。

  「丟了一枚金戒指。大人請回吧,奴婢今晚大概是找不到了,這就回宮去。」

  易微塵在宮中向來謹言慎行,除了宮女,也很少和太監、侍衛多說一句話,就怕給自己惹麻煩。

  今晚這一番吵嚷,雖然沒有驚動聖駕,但她擔心若是傳到公主的耳裡,自己肯定又要挨一番訓斥了。

  豈知這位看起來很想睡的楚大人並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他又問道:「戒指丟了之後,有沒有詢問過誰曾經碰過那枚戒指?」

  「公主已經審問過了,可是……」她攤開手,很無奈地搖搖頭。

  此時,頭上很不合時宜地響起幾聲烏鴉叫。

  易微塵苦笑地自言自語,「難怪今天這麼不吉利,都是這烏鴉老叫個沒完。」

  他卻抬頭看了看,輕聲笑道:「也未必,說不定它們是你的救星。」見她不解地睜大眼睛,他又問她,「你知道這宮裡何處有烏鴉的老巢嗎?」

  「啊?」她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向不遠處指了指,「太子寢宮外面的幾棵大楊樹上面有幾個鳥巢,但不知道是不是烏鴉的。」

  「讓烏鴉住在太子的頭頂?那還真不算是什麼吉兆。」他忽然伸手一拉她的肩膀,「走,帶我去看看。」

  「可我得回皓月宮去了,要是讓公主知道我私自出來,只怕又……」

  「你是想找到戒指立了功回去呢?還是想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回去挨罵?」

  彷彿星光忽然投射在他的眼中,那雜亂的頭髮後,是一雙幽亮漆黑的眸子,看得她心裡一顫,不由自主地避開那攝人心魂的光華,低頭回道:「當然是想找到金戒指再回去……」

  「那就帶我去瞧瞧吧。」

  易微塵跟著楚瀾光來到昊日宮,宮外那幾棵楊樹枝葉茂密,在夜色下根本看不清鳥窩在哪裡。

  她瞇著眼睛向上看,「好像就是這裡……不過天這麼黑,實在看不清楚。」

  他從地上撿起幾顆小石子,在手中掂了幾下,抬手扔出,只聽樹枝間隨即起了烏鴉紛亂的叫聲,接著,幾團黑色的影子從枝葉中衝出,四散飛開。

  「就是這裡了。」楚瀾光將腰上的長劍卸下,塞到她手裡,「替我拿一下。」然後竟縱身上了樹。

  易微塵嚇了一跳,緊緊抱著他的劍,看著他的身影幾乎是在瞬間就隱沒在樹葉之中。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她的心跳都劇烈得彷彿要將她的胸口炸裂開似的,生怕周圍有人路過,把她當做要行刺太子的刺客了。

  頓時,一道人影從半空墜落,倏然落到她的眼前,她嚇得向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笑著伸臂一攬,將她的腰攬住,另一隻手舉到她眼前,笑吟吟地問:「要怎麼謝我?」

  易微塵定睛一看,真是又驚又喜,歡呼一聲一把攥住他的手。他手指捏著的不正是公主遍尋不著的那枚戒指嗎?

  「天啊!你真是神仙!怎麼找到的?」

  「你沒聽說,烏鴉喜歡偷藏閃爍發亮的東西嗎?」他將那戒指交到了她手上,「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當然!」她拚命點頭,連連道謝,「皓月宮的人都會感謝楚大人您的救命之恩。」

  「哪有這麼誇張?」他笑著拍了拍她,「快回去吧,要不然真會被當成刺客了。」

  「多謝大人。」她跑出去幾步,又回過頭想再道謝,卻已見不著他的身影。

  這位新入宮的楚大人還真是個一等一的好人呢,救人於危難之中,這麼晚了還願意幫她找戒指。

  而且他第一天入宮當差,就能對宮裡的情況如此熟悉,剛才到昊日宮來,也無須由她領路,要知道這宮裡七彎八繞的路她也是走了一年才走明白的。

  看來這位楚大人事先極其用心地瞭解過皇宮地圖,熟悉內情,做事十分認真負責呢。

  朝中若人人都是這樣的好官就好咯!

  易微塵極為景仰地想著,並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枚金戒指,一路跑回了皓月宮。

  因為公主已經就寢,她也不敢去打擾,便先回到了自己的房裡,找了一塊手絹想將戒指包好,沒想到雪白的手絹剛碰到戒指,就染上什麼奇怪的顏色。

  她將屋內的燭火點亮,將手絹放到燈下去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點血漬。

  她再看自己的雙手——並沒有任何傷口,倒是剛才捏著戒指的拇指上也染著一點血紅。

  莫非這血……是那位楚大人的嗎?

  楚瀾光返回臥室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三刻了。

  這間房雖然是專為他準備的,但空間並不大,佈置也很簡單,與整座皇宮的奢華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不過他並不介意,比這裡更加簡陋的地方他都曾安然睡過。

  剛要和衣倒下,有名小兵端著熱水來敲他的房門。

  「楚大人,您第一天上任就巡夜到現在,實在是太辛苦了。」

  「你也沒睡啊?」他接過熱水盆,道了謝。

  小兵笑道:「我是專門侍奉您的,所以您還未睡,我也不敢睡啊!」

  「以後不用對我這麼客氣,侍奉這個詞我也不敢當,我又不是什麼千金之軀,我和你一樣,出身也很寒微。」楚瀾光將雙手浸泡在熱水之中,感覺手掌中有股細微的刺痛,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被劃破了幾道口子。大概是剛才爬樹的時候無意中弄傷的吧?

  小兵見他態度客氣,便與他多說了幾句內心話,「雖然大人以前出身寒微,但是現在可不一樣啦,陛下今天親封您四品官銜,又是內宮侍衛長,可是一步登天了呢!不過大家還是替您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您一身武藝,卻要困在這裡啊!侍衛長這個頭銜實在不夠威風。您看您前面的狀元、榜眼、探花,一個被封為一品護國侯,一個被封為二品鐵鷹將軍,一個被封為三品帶刀校尉指揮使。可是您……」

  「不是還有很多不如我的人嗎?」楚瀾光微笑地洗了洗臉,「人生在世,貴在知足。」

  撥開額前亂髮,擦擦一臉的水珠,他抬眸問那小兵,「你叫什麼?」

  「小人叫……」那人與他對視,一下子愣住。之前楚大人雖然換了官服,但頭髮還是亂蓬蓬地,未經打理,到底長了什麼樣子,他也沒有瞧清楚。

  如今,那些亂髮都被撥開到臉頰的兩側,露出了那張俊美的臉。晶瑩剔透的水珠從他光潔如玉的肌朕上滑落,竟有月光般的柔和美好,在這美人多如繁花的皇宮之中,這個男人也算得上是一道耀眼的景色了。

  「楚大人您……」那小兵情不自禁地嚥了下口水,「還真是個美男子呢!」

  楚瀾光愣了一下,然後對著水盆中自己的倒影無聲地笑道:「我全身上下也就這張臉還算是值幾兩銀子,只可惜又不能剝下來去賣錢。」他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皇宮的晚上總是這麼安靜嗎?」

  「是啊,晚上能有什麼事?」小兵回過神來,又補了一句,「小人叫李瑞,大人若有事情儘管差遣小人就好。」

  「施南國那邊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麼狀況,看陛下今天著急的樣子,只怕護國侯很快就要領兵出征了吧。」他伸了個懶腰,「苧蘿這樣安靜的夜晚不知道還能保持多久了……」

  護國侯熊國志自從受封那日起,就一直忙著出兵施南國的事情。他兵部、戶部沒少跑,卻一件事也沒力成招了一肚子氣。他本是尋常武夫,不懂官場裡那些爾虞我詐的事,當然被那些官老爺戲弄得團團轉。

  這天他一進宮,就因為辦事不力被皇上劈哩啦地訓斥了一番,他想爭辯,卻被拚命向他使眼色的何為遠阻止了。

  剛出了議事殿,熊國志就氣呼呼地問:「老何,你剛才幹麼不讓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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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4: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苦笑道:「剛才的情形你還看不出來嗎?陛下必定是聽了別人的讒言,所以對你產生誤解。那些大人們哪個不是在皇上面前伺候了十幾、二十年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什麼話皇上愛聽,什麼話不愛聽,陛下的脾氣他們摸得比你清楚。現在陛下正在氣頭上,你卻偏要去爭辯,你以為他能聽得進去嗎?」

  「探花爺說得有理。」

  兩人聞聲訝異地回頭一看,那人負手而立,笑咪咪地看著他們。

  他們齊聲叫道:「小楚」

  熊國志幾步奔過去,一拳捶在楚瀾光的肩膀上。

  「好啊,我就在想當初受封時,你為什麼寧可只當宮裡的侍衛長,不肯跟我去邊疆賣命,原來你是早就看出這官場的險惡,故意偷閒啊?」

  他揉著肩膀,愁眉苦臉地說:「狀元爺的手勁實在是太重了,這一拳是想砸斷我這身爛骨頭嗎?什麼想偷閒,當這內宮侍衛長才是個苦差事,你們沒聽說伴君如伴虎嗎?萬一宮裡出了事,我是第一個要掉腦袋的人。」

  「既然知道這是門苦差事,幹麼還要待在宮裡?走,和我上前線打仗去!等我們大敗施南國,風風光光地班師回朝,看那些只會嚼舌根的文武群臣還敢再唧唧歪歪什麼!」

  狀元爺一腔熱血,滿腦子都是報效祖國,他卻不這麼想。

  楚瀾光扮了個鬼臉笑道:「我可不是能上陣打仗的人物,沒準我會嚇得當場腿軟當逃兵,你還是饒了我吧!」

  「胡說八道,你要是這麼膽小,何必來考什麼武舉?」熊國志對他的回答嗤之以鼻。

  何為遠瞅著他,也說:「小楚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我也不信你會這般膽小。其實,你這個人還真有不少讓人不解的地方呢。」

  「哦,是嗎?」楚瀾光歪著頭問:「我做了什麼讓人不解?」

  「比如說,你和丘辛笠打的那一場,當時你明明只要使出『白鶴亮翅』就可以贏的,可你卻硬出了什麼『清風徐徐』。以你的應變能力,不至於吧?」

  「這話太高估我了,當時我和丘兄打了大半個時辰,打得頭都暈了,哪裡還顧得上用什麼清風白鶴的。」他揉著鼻子苦笑。

  此時一名太監站在廊下拉著嗓子叫道:「宣楚大人晉見。」

  「原來你也是來面聖的?」何為遠推他一把,「快去吧,你若是先得了寵,記得幫兄弟們一把。咱們同是窮人出身,不像那個丘辛笠,只因為有個當兵部侍郎的老爹,眼睛就都長在頭頂上了。」

  楚瀾光聞言輕笑,「你們兩個現在一個是護國侯,一個是校尉指揮使,難道還不夠得寵?」語畢,他向兩人行禮示意,便跟著太監走進議事殿。

  坐在龍椅上的皇帝穿著一身勁裝,箭袖短衣,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用金冠緊緊束起,與平日打扮截然不同。

  「參見陛下。」楚瀾光納頭跪拜。

  岳郁庭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起來吧,人馬都準備好了嗎?」

  「是,微臣已詢問過上任侍衛長胡大人,以及京城指揮使丘大人,知道陛下過去圍獵都要帶上一千人隨行。微臣已請兵部調派了兩百名弓箭手、三百名騎兵,以及四百名步兵,並帶上宮內侍衛五十名,且各位隨行的大人身邊都會帶著自己的家丁侍從,人手應該是足夠了。」

  「你剛上任不久,難得安排上還算周到。其實朕不喜歡圍獵,但因最近的武將和皇室子孫都不習弓馬,上陣殺敵屢屢受挫,這次圍獵也算是給他們一點訓練吧。你去傳朕口諭,讓內侍官去朕的寢殿拿一柄玉如意,今日先拔得頭籌,朕便將玉如意賞他。」

  「是。」

  楚瀾光領命起身要走,岳郁庭無意中又看他一眼,忽然神情大變,喝道:「你站住!」

  他急忙止住腳步,訝異地問:「陛下有何吩咐?」

  岳郁庭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你是忻州人?」

  「是。微臣出生在忻州。不過很小的時候,就和叔父一起四處漂泊,闖蕩江湖了。」

  「你父母呢?」

  「陛下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忻州曾經鬧過瘟疫?那時微臣還年幼,記不得詳細情況,是叔父說家父、家母都在那場瘟疫中染病去世了。」

  皇帝望著他,「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歲。」楚瀾光啟唇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不過叔父總說微臣看上去像十七、八歲。」

  「是啊……你不說的話,朕也只當你只有十八歲。真是年少有為……朕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未登基呢。」岳郁庭又瞧了他半晌,忽然問道:「你娘……和你爹叫什麼?」

  「微臣不清楚家母的名諱,只知道她姓柳。家父叫楚天齊。」

  岳郁庭無聲地笑笑,「楚天齊?是個挺狂傲的名字。」

  「是,叔父也說這名字取得太囂張了,家父福薄無以消受才會早早過世,畢竟這世上有誰能壽與天齊呢?」說完,他大概是覺得自己這句話太過冒犯,連忙躬身道:「微臣絕無誹謗陛下之意。」

  皇帝面容露出一絲疲態,語氣也忽然意興闌珊起來,擺擺手,「朕不會和你計較這點小事的。你說的對,這世上誰能壽與天齊呢?去備車吧。傳話給各宮,讓太子和公主也一併同行。」

  楚瀾光才站在皇宮門口交代各隊人馬的護駕位置後,身後忽然有人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回過頭去,看到一張熟悉的小臉正對著自己綻放笑容。

  「是你啊。」他也不由得一笑,「有什麼事呢?」

  只見易微塵先是很謹慎小心地向遠處的一輛馬車看了一眼,然後退速地往他手裡塞了一個布包,「這個給你。」

  不等他多問,她又匆匆忙忙地跑向前面那輛桃紅色的馬車。

  他上了自己的馬,將那布包打開,裡面競然是一雙棉手套。

  淡籃色的布料讓人看得心情很是明朗,手套的內側還繡著一個小小的「楚」字。

  這手套……是那丫頭親手做給他的?他微微一笑,將手套戴上。

  手套柔軟厚實卻不臃腫,十分溫唆。

  太子岳雲飛駕馬路過他身邊對忽然停住,問:「你就是新任的侍衛長?」

  楚瀾光本來已經上了馬,見了太子不得不又下馬,單膝跪地,「回殿下的話,微臣正是新任內宮侍衛長楚瀾光。」

  「今日辛苦你了。」岳雲飛不過十七歲,笑容清新真誠。「父皇總隨性而為,他好幾年沒有外出打獵了,今日不知道為何又興起這個念頭。聽說你是武舉?一會兒能不能教教我怎麼射箭?」

  「承蒙殿下抬愛,微臣豈敢不從命?」

  岳雲飛無意中看到他手上的手套,「咦?這手套倒很別緻,從哪裡買的?」

  他猶豫了一下,回道:「是微臣的一位朋友做的。」

  「莫非是紅顏知己?」太子打趣地說:「真難得世上還有這麼用心的人!楚大人可要珍惜才好。」

  楚瀾光聞言哭笑不得,又不好說出實情,只能簡單地敷衍。

  等太子離去,他再抬頭,便看見易微塵站在公主的車駕後面,正回頭對著他微笑。

  他伸出戴著手套的手向她搖了搖,便又看到她臉上笑容燦爛,竟比春花還要明艷。

  現在的王公貴族們看來是真的不習武射箭了。

  楚瀾光打了個呵欠,看了大半天,真是看得十分無聊,只見一堆人追著獵物喊叫,驅策馬兒跑跳,卻不見有幾支箭能射中目標。

  他偷偷側目一覷,果見皇帝皺著眉頭,一言不發,那柄放在他手邊的玉如意頓時顯得諷刺。

  眼角余。光忽然替見旁邊有個人影,端著一個盤子飛快地從他身邊走過,他低聲告之,「下次不要做成藍色的,我喜歡黑色,不容易髒。」

  那人影一頓,側過臉來忍笑地回應他,「知道了。不過大人有一雙手套還不夠嗎?」說完,她便離去。

  「總得有雙換著戴的吧?」他朝她的背影回道,張口素要東西,競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

  此時,岳雲飛從馬背上跳下來,拉著他說:「楚大人,快走快走,說好教我射箭,你怎麼還在這裡偷閒?」

  楚瀾光原要行禮,卻被太子拉著,只好站起來應對,「太子殿下只當今日是在練手就好了,何必如此在手勝負?難道您還茬手那柄玉如意嗎?」

  岳雲飛小聲解釋,「實話和你說,那柄玉如意我才不在手,不過如果我今天輸得太慘,父皇一定會重罰我的。」

  他同倍地歎息道:「看來太子也真是不好當。好吧,殿下想怎麼辦?只要有收穫就行了是嗎?」

  「好歹不要讓我輸得太難看。」岳雲飛用手指著遠處,「你看那裡有幾隻鹿,父皇很喜歡鹿茸,我想割一些獻給父皇。但是那些鹿太精明,我們這麼多入圍堵追擊都抓不到,你有什麼辦法嗎?」

  「殿下若光想要鹿茸是有點費勁,但若要那頭鹿的命……卻很簡單。」楚瀾光看著遠處那一千王公貴族累得滿頭大汗,卻追不上一頭鹿的情景,笑得深沉,「這世上有什麼比取人性命更簡單的呢?殿下,請您把您箭壺裡的箭借給微臣一支。」

  太子將箭壺遞給他,他抽出一支來,又說:「殿下儘管上馬去射箭好了,那隻鹿很快就會倒下的。」

  岳雲飛將信將疑地上了馬,遠遠地看到父親正注視著自己,立刻將心神一收,催馬奔向那頭鹿所在的方向。

  但他的射箭技術實在平平,一連射出七、八支箭,準頭卻都偏離那頭鹿很遠。

  氣得他將弓一揮,對身邊一名侍衛說:「我的弓不好,換你的弓借我用。」

  那侍衛哪裡敢怠慢,急忙將自己的弓解下,雙手奉上。

  岳雲飛咬緊牙根,再一次彎弓搭箭,一箭飛出—倏然間,競然見到那頭鹿中箭倒地了。

  他不禁愣住,只聽旁邊有人歡呼,「太子射中鹿了。太子射中鹿了。」

  明白自己沒那能耐,他被眼前景象搞得迷迷糊糊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直到有人把鹿抬到他面前,讓他查驗,才看到那隻鹿的脖頸上的確插著自己的箭。

  在苧蘿,每個貴族使用的箭都是不一樣的,比如他,身為太子,箭尾的羽毛是金紅色的,這是太子才能專用的標誌。

  雖然旁邊的人一陣陣歡呼,但岳雲飛看了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回頭去找楚瀾光,卻找不到對方的人影。

  此時,眾人簇擁著他來到皇帝的奏輦前。

  岳郁庭看了眼那隻鹿身上的箭,並設有表現得特別欣喜,只是微微一笑,「不容易,沒想到是太子先拔得頭籌。是不是該說,現在的武官的確都有些不中用呢?朕小對候,曾親眼看見幾位皇兄在半個對辰內獵得七、八雙這樣的小鹿呢。」

  皇帝的話讓場面瞬間變得有些沉默和。尷尬。

  雖然對這結果不甚滿意,但他還是拿起了那柄玉如意,「雲飛,你今日看上去雖然是贏了,但你也應該心知肚明,這一場勝利來得太過僥倖,日後凡事還得要靠你自已努力啊。」

  岳雲飛聞雷一陣心虛,不知道父皇是否猜到了什麼,只是合糊地謝恩,將那柄玉如意接了過來。

  在皇帝寶座斜對面的觀看人群中,公主岳雲霓拍著手笑道:「好了好了!總算是讓皇兄拿到了玉如意,這下父皇的臉色也不再那麼難看了。我就說嘛,咱們岳家的子孫總不至於那麼丟臉,兩手空空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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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4: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站在她旁邊的易微塵卻心不在焉地想著,為什麼太子剛才屢發不中,最後卻一箭中的呢?連太子本人都好像很是驚訝。

  她想得太過入神,以致公主叫了她好幾聲,都沒回應,直到公主微惱的一吼,她才突然驚醒過來,忙問道:「公主有什麼吩咐?」

  岳雲霓瞪她一眼,「你最近怎麼了,越來越容易走神?我說,父皇那裡好像擺著新鮮的葡萄,你去幫我要點過來。」

  她連忙應聲走向皇帝所在的看台,向皇帝的隨行太監總管轉達公主的意思。

  太監總管稟報之後,岳郁庭神色冷淡,自言自語似地說:「雲霓這丫頭的眼中只有吃喝,今日朕帶她到這裡來,也是為了讓地開開眼界、練練膽色。在朕眼中,女兒和兒子都是一樣的,她若是願意熟悉弓馬,這柄玉如意沒準就是她的了。可惜啊……朕的孩子沒有一個求上進的。」

  易微塵就站在旁邊,皇帝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雖想替公主說話,但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沒有主子詢問,奴才是不能多話的,於是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裡等著,卻又聽到皇帝叫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楚大人是幾歲習武的?」

  她悄悄以眼角餘光譽過去,只見楚瀾光站在另一側,笑著回答,「微臣五歲開始跟隨叔父習武。」

  「五歲習武……定吃過不少苦頭。聽說你在比武時以一招飲恨,可惜了,否則你就位於頭甲走列。沒有當上將軍、侯爺,心中也很遺憾吧?」

  「無論輸了幾招都是敗了,微臣武藝低微,能擔任內宮侍衛長已經算是皇恩浩蕩,只有感恩,沒有遺憾。狀元、榜眼和探花的確武藝超群,微臣要與他們切磋學習的地方還有不少。來日方長,微臣還年輕,並不在意一對的得失。」

  「難得,你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的心胸氣量。」岳郁庭看著他的表情頗為欣賞,「朕的兒子要是有你一半的才能,朕也就放心了。」

  楚瀾光笑道:「陛下這話實在是折煞微臣了。太子天資聰顆,微臣一介匹夫豈能比得了?太子也還年輕,陛下對他不用太過苛刻、著急。」

  岳郁庭點點頭,或許是同意,也或許只是敷衍,然後一擺手,「把那盤葡萄拿給公主吧。」

  太監走上前將葡萄端起來,轉身交給易微塵。

  收下葡萄,她反身往回走,忽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巨大的吼叫聲,似是震得整個山谷嘟晃動了一下。

  她愣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周圍充滿驚慌失措地喊叫—

  「有老虎。快保護陛下!」

  老虎?易微塵不禁有些腿軟。從來沒聽說京城四周有老虎出沒啊?

  身邊有人拉了她一把,她回頭看到楚瀾光亮晶晶的眼睛,正炯炯有神地盯著遠方,「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聽到他說了什麼,但是腦子被嚇得僵硬,根本無法思考反應。

  忽然間,她想起岳雲霓,立刻叫道:「糟糕。公主還在這兒!」說著,就衝向主子所在的方向。

  「哎,你站住!」楚瀾光見她本來是一臉落然,轉眼間竟然跑得比兔子還快,雖然擔心她卻不禁在這個時候笑了出來。

  同對,老虎的吼聲越來越近,周圍的人群已經亂成一團。

  他擰起眉頭,將旁邊一名侍衛手中的弓箭抓了過來,大聲喝道:「不要慌亂。近侍軍保護陛下。內侍軍保護太子和公主,所有人從西、南兩處山路撤離!」

  說完,他縱身一躍,跳上了旁邊的一株大樹。

  垂目看去,發現就在距離他們稍遠的地方,果然有一頭體型碩大、皮毛油亮的吊睛白額猛虎正慢悠悠地踱著步子往這邊走。

  楚瀾光一聲清嘯,聲震林野,連那頭老虎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抬頭向他這邊看來,而他已從原先立身的樹梢飛身躍下,奔向距離老虎更近的地方。

  易微塵趕回公主身邊對,岳雲霓已嚇得緊握住椅子扶手,幾乎站不起來了。

  她趕緊一手架起公主對旁邊也嚇呆的小宮女叫道:「快。帶著公主下山去。」

  回神後的一行人,踉踉蹌蹌地從南面的山路往下撤離。

  在此時,聽到了楚瀾光的長嘯之聲,她回頭去看,只看到他朝著反方向飛身而去的背影,嚇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喊也喊不出來,只能焦慮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心臟一陣狂跳,糾結得心口都在發疼。

  岳雲霓渾身哆嗦地問:「父皇脫險了嗎?」

  易微塵急忙看了一眼皇帝原本所在的位置,只見那裡已經有幾十名侍衛團團護在周圍,便回道:「陛下暫時安全,公主不必擔心,我們趕快回馬車上去。」

  「皇兄……」她也擔心自己的兄長。

  「太子殿下那邊有護衛保護,公主,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易微塵也顧不得平日講究的那些主僕之禮,扛著公主就往山下跑。

  好在這片獵場是在一座平緩的山丘上開碎出來的,因為山勢不險唆,所以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山下。

  同樣是一片亂糟糟的景象,已經趕回到這裡的大臣和王公貴族們,都手忙腳亂地爬向自已的馬車和坐騎,紛紛趕著逃離這個危險之地。

  上了馬車之後,岳雲霓總算鬆了口氣,她看向易微塵,「今日多虧有你,我嚇得手腳都軟了!」

  公主難得這樣稱讚下人,若是平日聽到這句話,她一定感到受寵若驚,但是此刻她心裡一直擔心著不知所蹤的楚瀾光,對於公主的讚美也只是客套地回了幾句謝恩的話。

  車伕趕著馬車即刻啟程,雖然很快就回到了京城裡,但易微塵覺得極為緩慢,因為在馬車行進之中,每個人的心情或恐懼、或緊張、驚槐不小,未發一言。

  直到馬車在皇宮門口停下,她們一起走下馬車,又看到再熟悉不過的景象對,岳雲霓才蒼白著臉問:「父皇和皇兄都回來了嗎?」

  「朕設事。」岳郁庭冷著臉出現在她們身側。

  原來皇帝所乘坐的奏駕,幾乎是和她們一起回來的。

  「去告訴所有隨行的文武官員,立刻到議事殿來見朕,不許他們回府,當然太子也是!」他冷聲吩咐身旁太監,看那臉色像是要掀起一場暴風雨似的。

  岳雲霓怯怯問道:「父皇,我也要去嗎?」

  他看她一眼,「你先回宮去吧。」

  公主長呼出一口氣,易微塵還在四下張望,希望能看到楚瀾光的身影,卻依舊沒有尋獲。

  楚大人到底怎麼樣了?他剛才躍下大樹後又去了哪裡?是赤手空拳地去對付老虎嗎?現在他到底是生是死呢?

  她的腦海裡全是楚瀾光平日那懶洋洋的笑容,一想到他有可能葬身虎口,她一顆心忽然沉了下去,像是跌進了一道冰冷的深淵,說不出的難受。

  岳郁庭高坐在議事殿中,神情震怒,「朕今日才知道丟臉二字怎麼寫。你們一千人等也算是苧蘿的文武精英了,獵一頭鹿還要吵吵鬧鬧、大呼小叫好幾個時辰,最後競然被一頭老虎嚇得丟盔棄甲、狼狽逃審。若是有百姓在場圍觀,朕的面子、朝廷的面子,豈不是都要被你們丟光了?」

  皇帝一發火,殿內沒人敢喘上一口大氣。

  「太子。你對今日之事有什麼想說的嗎?」矛頭忽然轉向他。

  岳雲飛尷尬地低著頭,「兒臣知道今日丟了父親的臉,心挑深感慚愧,「日後會好好練習弓馬之術,精讀文武之道,勤養……浩然之氣。」

  「哼。浩然之氣?朕看你養的都是陰謀詭計。」

  皇帝這句話,讓太子嚇得立刻跪倒在地,旁邊原本站著的文武群臣也隨之並跪倒。

  岳郁庭瞪著這些軟弱無能之人,氣得又要發作,忽然外面有太監稟報,「皇上,侍衛長楚大人回來了,正在殿外候見。」

  聽到這消息,他的神色緩和了些,「宣他進來吧。」

  當楚瀾光走入殿內的時候,眾人都是一驚,因為他的前胸有大片的血漬,看上去很嚇人。

  他驚訝地問:「你受傷了?」

  他跪享道:「微臣倉卒回宮,還未及更衣,使陛下受驚,是微臣之罪。陛下無須憂慮,這不是微臣的血,而是老虎的。」

  岳郁庭更加驚訝了,「難不成你單獨和老虎搏鬥?」

  「微臣認為那隻老虎留在京郊是個禍害,還是除去為好,所以用箭射瞎了它的一隻眼睛,又用劍割斷了它的喉呢,確定它已斷氣,這才趕回來面聖。」

  這個消息令皇帝大鬆口氣,龍顏大悅,連聲說:「好!太好了!你做得對,幫朕和京中百姓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沒想到滿朝文武,都不及你楚瀾光有用,只讓你做侍衛長實在是委屈你了。朕該怎麼賞你才好呢?」

  「保護陛下的安危是微臣身為侍衛長的首責,微臣不需要任何封賞。」他很是謙虛地說。

  但皇帝搖頭道:「該賞還是一定要賞的,朕向來賞罰分明,不賞你也不能讓那些酒囊飯袋知恥。」瞪了眼眾巨,才又說:「且讓朕想想如何賞你,你現在先跟朕到御書房來。」

  站在御書房內,岳郁庭深深地望著他,「今日多虧了你,才不至於讓朝廷名譽掃地。」

  「陛下謬讚了。」

  「但,無論如何你也不該在朕的眼皮底下公然作假。」話鋒一轉,語氣又沉了下去。

  楚瀾光抬頭看向皇帝,明白他已瞭然一切,「是,微臣知罪。」

  他歎氣道:「朕知道你是好意,不想看太子出醜。不過那個孩子是需要經歷些牲折,學著從失敗中站超的。今日你幫他奪了頭魁,難道次次都能幫他嗎?」

  「太子是不想看陛下著急,所以來求微臣。都怪微臣思慮不周,以為這樣做是幫太子盡孝,就草率答應了……是微臣太自以為是,請陛下治罪。」

  「你已知罪,朕就不再治罪了。更何況,你今日立了這樣的大功……朕是要好好謝謝你的。剛才朕說要賞你也絕非戲言,你想要什麼可以趁現在說出來,朕能滿足你的,一定會答應。」

  「微臣剛才說了,既然陛下任命微臣做侍衛長,陛下和太子、公主有難,微臣若不能為陛下分憂,就是失職,所以微臣真的不求賞賜。」他架然一笑,那笑容中竟帶著幾分提狹的頑皮。「陛下若一定要賞,一微臣暫時也想不出要什麼,但能不能請陛下給微臣一個許諾?」

  「許諾?」

  「許諾微臣日後,若是不小心犯下什麼過錯,觸怒了陛下,還請陛下可以饒微臣一次不死。」

  岳郁庭侍不自禁地笑了,「你這人年紀不大:心眼兒倒不少,你要的這個賞賜可真的是天大的重賞了。本朝自開國以來,還從未給過這樣的封賞,不過誰讓朕有言在先了呢?好,朕就答應你了。可除此之外,還是該賞點什麼……這樣吧,朕這把劍就送你了。」

  他回手從旁邊的牆上取下一柄劍,「這柄劍跟隨朕許多年了,雖然也不算立下赫赫戰功,但是朝內有點年紀的人都知道它,你拿著它,就算是拿著尚方寶劉,日後辦事對也方便些。」

  楚瀾光立刻跪倒謝恩,接過了那柄寶劍。

  這柄劍的劍身通體雪白,是將最上乘的美玉,打磨得薄而光得再製成,上面鑲嵌著金色的飛龍,即使不說,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出這柄劍是屬於皇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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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他低頭欣賞著這柄劍,手指輕輕摩竿過鞘身,直到在劍鞘的尾部碰到一處缺口時才停住。

  留意到他的動作,皇帝垂下眼瞼。「這劍鞘有一次掉在地上,磕掉了一角。」

  「陛下怎麼不找個能工巧匠修補一下呢?」他低聲問道。

  岳郁庭輕歎一聲,「朕不喜歡強求完美,已經毀壞的東西就保持它的原貌吧,也可以讓朕記得關於它的事。」

  楚瀾光揚起眉眼,望著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忽然一笑,「陛下原來是個多情的人啊。」

  易微塵一直為楚瀾光提心吊膽,好不容易挨到可以休息的時候,便急忙跑出皓月宮,到外面打聽他的情形。

  得知他平安回來,還成功地獵殺了那頭猛虎之後,她一顆心才終於平靜下來,且不知為何,心裡頭喜孜孜地洋溢著一片暖意。

  返回皓月宮後,她發覺楚瀾光勇殺猛虎的事跡也傳到了公主的耳裡。

  岳雲霓拉著她興奮地說個設完,「你聽說了嗎?那位新任的侍衛長楚大人,竟然單槍匹馬就把一頭老虎給宰了。夭啊!咱們苧蘿國多少年沒出過一個這樣的勇士了。我原本還覺得那個人長得太過瘦弱,不像是個練武之人呢,沒想到他這麼有本事。」

  「只是他既然身手如此不凡,怎麼會只得了武舉的傳護?實在是太可惜了!唉,要不然他好歹也能做個將軍什麼的啊,回頭我要和父皇說,應該封他做更大的宮才是。」

  易微塵也笑著咐和,「是啊,楚大人是咱們國家的棟樑呢。」

  「我看他比那個熊國志強多了,那個熊國志人如其名,身材如熊一樣,還老是一臉氣呼呼的。而那個什麼何為逮的,上次在御花園偶過,整個人陰陽怪氣的,看了就討厭。那個榜眼也是,不就仗著有個兵部侍郎的爹嗎?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比另外兩個更可惡。」

  「還是楚瀾光看著就覺得不錯,為人親和,總是笑容可掬,有一身的武藝卻從不驕傲。嗯,改夭也讓皇兄和他多親近親近,這個人將來會是可用之才。」

  易微塵笑瞇瞇地聽著公主的溢美之詞,這一天做起事來都覺得心情很愉悅。

  到了晚上要關宮門時,她站在宮門口,無意間看到斜對面像是站著一個人。她心頭一動,快步走了過去。

  「楚大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叫出聲。

  楚瀾光像是正在抬頭看什麼,聽到她的叫聲才回過頭來,一看清楚是她,立刻綻開笑容,「還沒睡?」

  「正要關宮門。這麼晚了,楚大人還在巡邏?」她現在和他彷彿是相識已久的老友交談,沒有了最初的矜持和距離。

  「白夭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宮裡的人都受了驚,對了……」他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來的低聲問:「你何時可以放假?」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每個月的初五,公主會放我半夭假。不過,只能兩個時辰。若是逾時不回,就要被視作叛逃了。」

  楚瀾光笑道:「好,明日正好是初五,你和我出宮一趟。你放心,有我這位侍衛長做陪,自然不會讓你背上叛逃之名。」

  「找我做什麼?」易微塵不解地眨著眼。

  他同樣對她眨了眨眼,「到時你就知道了。明日我在宮門口等你,還有……這個東西送你吧。」

  他促狹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黑夜裡她也看不大清楚,就接了過來,只覺得那東西長長的,又毛茸茸的很是扎手。

  等她回到寢室裡,就著燈光看清之後,嚇得差點叫出來—

  那是一截老虎尾巴!

  她氣得將那尾巴一下子摔到了垃上,直想追出去痛罵楚瀾光一頓。

  楚瀾光走進月牙小館的對候,天色還早,來這裡喝茶的客人並不多。門口的夥計熱情地招呼他,他微笑著回應,「有約。」

  那夥計立刻心領神會,情情往樓上一指,「二樓東邊的雅間,太自居。」

  他拾階而上,走到太自居的門口輕輕叩了叩房門,三短一長的節奏,很快地裡面便有了相同的回應。

  他推開房門,屋內靠窗而坐的那名年輕男子一襲黑衣,臉上唆冷如冰,看到他對微微點點頭,伸手指向旁邊的椅子。

  楚瀾光反手關門,笑吟吟地開口,「你的膽子真大,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這裡,不怕有人認得你?」

  「比起你,我現在做的又算得了什麼?」黑衣男子懶懶地開口,眉宇間有著不怒自威的氣勢。「聽說,你昨天在皇帝那裡受了稱讚,還得了重賞?」

  「你的消息真靈通。苧蘿宮中還有你的奸細嗎?是不是也監視著我的行動?」他笑著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重賞是沒有,岳郁庭說要賞我,但我一對還沒想好要什麼,所以就讓他欠著了。」他不打算全盤托出,只稍微敷衍。

  而他在此人面前毫不避諱,直呼皇帝的名諱,甚是大膽放肆。

  黑衣男子冷笑,「讓他將王位給你如何?當然,他自然是不肯的。」

  楚瀾光哈哈笑道:「當然不肯,他已有太子,是個懦弱聽話的好兒子,雖然不成大器讓他頭疼,但他總不至於物塗到隨便禪位給別人。」

  「你這個『別人』,還真特別呢。」黑衣男子悠然一笑,「這幾日在宮裡有什麼收穫嗎?」

  「宮中的地形和你給我的地圖一致,我閉著眼都可以找到各宮殿所在。皇帝每日上朝之後,就會回御書房召見大臣議事。太子一般會列席旁聽,算是見習,然後回宮讀書習字。不過,我看再過兩日,太子的功課還要多加一項學習弓馬。」

  「現在才學,不嫌太晚?太子今年十七歲了吧?」

  「對,比我小一歲。」

  「十七歲……若是尚未成材則大局已定,也不用再學什麼了。」黑衣男子輕蔑地冷笑一聲,「我會在京裡待上幾日,如果有事,你就到這茶樓來找我,茶樓的老闆是我的人。」

  「原來你不是專程為我來的啊?」楚瀾光笑嘻嘻地一手搭在他的肩胯上,用食指在對方的險上蹭了一下,「我以為你是掛念我,所以特意來探望的。」

  黑衣男子撥開他的手,不悅地說:「你怎麼總是這麼輕浮?我有要事要力,力完了我就走。你這裡我也要看一下,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改變心意了?」

  楚瀾光聞言不由得哈哈笑,「你聽過趙氏孤兒的故事吧?屠岸賈的義子趙氏孤兒居然為報仇竟狠得下心調轉劍擇,把與他親近的義父殺掉。那個故事我一直覺得後人編得太離奇,人心都是肉長的,怎麼會如此絕情絕義?」

  黑衣男子眉心一蹙,「你難道把我父皇比作屠岸賈?」

  「怎麼會?只是打個比方而已。陛下對我恩重如山,我臨行前向他發誓會粉身碎骨以報養育之恩,你當時也在旁邊看著的,怎麼還在懷疑我?」

  黑衣男子淡淡說道:「人心難側,你我的原則不同。你是無人不可不利用,而我,是無人不可不防備。」

  「你就是這樣太過小心謹慎,所以陛下才會遲遲不把太子之位許給你。」楚瀾光笑咪咪地故意戳對方心裡的傷疤,看到對方臉色明顯大變之後,向後一跳,擺擺手道:「既然你沒有大事找我,那我先走一步了。我不能出宮太久,還有別的事情要力呢。」

  出了月牙小館,楚瀾光一眼就看到站在斜對面的易微塵,她懷裡正抱著個什麼東西,目光焦急地呀下梭巡著某人的蹤跡。

  他笑著迎過去,問道:「挑好了?」

  易微塵看到他才長呼了一口氣,忍不住抱怨,「你是怎麼回事啊?說好了是讓我幫你選禮物,可是自己卻跑得無影無蹤。」

  楚瀾光忙說道:「抱歉抱歉,這京城我也是第一次來,難得有機會逛逛,不由得走遠了些。東西挑好了?確定是你們公主殿下喜歡的?」

  她攤開手,懷中抱著一個小巧的梳妝盒,「公主一直說七巧齋師傅的手藝比宮裡的還要好,早就想要一個七巧齋的梳妝盒,只是她不能隨便出宮挑選,所以一直耽擱到現在。不過這東西比較起來實在便宜,才不過二十兩銀子,你拿它送給公主當壽禮,不覺得太寒酸了嗎?」

  楚瀾光笑答,「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內宮侍衛長,一個月的俸銀都還沒領到呢,花二+兩給公主買禮物已經是傾家蕩產了。我也不和其他人比出手大方,就比心思巧妙就行了……七巧齋,這名字也很巧。」

  他對她眨著眼又說:「這世上最難得的是這『巧』字,是不是?我也沒想到,我入宮認識的第一個貴人,競然就是公主身邊的你。這下子我就不愁怎麼去討好公主殿下了。」

  易微塵聽得心裡酸酸的。原本楚瀾光找她出來,她一直有滿心的期待和好奇,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要她為公主選壽禮,不由得大為失望。

  雖然和他相交不久,但她總覺得這人就像是自己的老友一樣,很輕易地便和他熟槍起來,對他印象極佳,且認為他是個淡薄名利的人,否則他這樣高超的武藝,怎麼會安於在皇宮中當個小小的侍衛長,甚至連皇上的封賞也婉拒了?

  可是今日看來,唉,他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

  楚瀾光見她神情黯然,競似猜出了她的心思,勾唇問道:「你別在心中罵我,有什麼話想說就當面說好了。」

  她嚇了一跳,「你怎麼會知道……」說著,又急忙掩口,並暗罵自已大意,競一時把心事說了出口。

  見她這樣,他哈哈大笑,「我怎會知道你的心思?你滿臉都寫著『不屑』兩個字,定然是在心中罵我是個趟炎附勢的小人吧?我也不怕你罵,只是我初入官場,雖然不想太過追逐名利,最起碼也要保住我現在的地位。在這宮裡我無依無靠,自然是要先想辦法巴結一下皇親國戚了。」

  易微塵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卻又有了疑惑,「可是陛下那天要賞你,聽說你什麼都不要。你為什麼不替自己求另一份官職呢?像護國侯他們,可以在外做事,不也挺好?」

  「你以為他們比我輕鬆?其實他們才是辛苦。苧蘿和施南如今情勢不穩,眼看就要提著腦袋上戰場,打贏了還好,若是打不贏呢?他們在朝中一樣無依無靠,等著看他們出醜的人多著呢。他們的功名來得容易,丟起來就更容易。再說,武狀元在受封之前不過是一介平民,哪天丟掉護國侯的頭街,可就成階下囚、刀下鬼了。我可不要做那樣的傻瓜。」

  她聞言反問:「若真像你說的那樣可怕,那你為什麼還要做官?伴君如伴虎,你就在皇上御前辦事,不是更危險?萬一哪件事沒力好,也要變成階下囚或者刀下鬼了。」

  楚瀾光突然瞪著她,「說我成階下囚、刀下鬼?你就這樣和我這位大人說話?沒大沒小的,不知道尊卑有別?」

  易微塵吐了吐舌頭,忙屈膝賠罪,「奴婢冒犯楚大人了,請大人恕罪。」

  他轉而朝她集然一笑,「好了,說笑罷了,念你今日助我有功,我也應該稿賞你一下。」他拉著她反身回到七巧齋,大聲問道:「掌櫃的,有什麼東西適合這位姑娘?」

  掌櫃抬頭一看,見易微塵去而復返,身邊還多了一位身著宮服的年輕男子,忙從櫃檯後面躬身出來,「不知道公子,呢,大人您想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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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瀾光用手一指她,「給她買件合適的首飾。」

  易微塵忙擺手,「我可不敢收你的什麼謝禮。再說……」

  她拉拉他的衣角,低聲說:「你不是說你身上也沒有多少銀子嗎?」

  「大不了少吃幾頓飯,我向來最怕欠人情債。」

  楚瀾光招呼著掌櫃拿出幾匣子首飾給她挑選,易微塵雖然看得每個都喜愛,卻不敢點頭。直到最後一個匣子打開,裡面一對小巧的耳環,上頭裝飾的珠子瑩潤可愛,景泰藍制的一雙飛蝶與之連成一串,做工極為精美。

  她見到這對耳環不禁眼睛一亮,楚瀾光看出她的神色變化,便用手指道:「就要這對耳環吧,我不太會挑這些女人用的東西,看得眼花了。」

  掌櫃撫掌而笑,「大人好眼力,這對耳環是本店師傅巧手製作的,做工非常講究,而且世上只有一對。」

  楚瀾光也隨之一笑,「掌櫃的不用再堆砌讚美之詞了,只管說說這東西究竟要多少銀子吧。」

  掌櫃兩根食指相交,「十兩銀子。」

  易微塵嚇得叫出聲,「十兩銀子,太貴了吧?夠買多少石米了?就是活雞也能買一百隻了。」

  她拉著楚瀾光就要走,他卻掙開她說道:「說好了要買東西謝你,怎麼能出爾反爾?」他摸了摸袖子,摸出一塊玉決來,放到櫃檯上,「真不好意思,掌櫃的,我今夭銀子沒帶夠,這玉決你看能不能拿來換這對耳環?」

  那掌櫃拿起玉殃看了一眼,立即驚叫,「這可是上好的籃田玉啊。」然後將玉翻來履去看了看,「雄工也很精細,這拿到當鋪去,至少也能當個兩三百兩銀,用來換只值十兩的玩意,犬人不覺得太可惜了?」

  「都是身外之物,有什麼可惜的?」楚瀾光見掌櫃沒有反對之意,便將那對耳環拿起,硬塞到易微塵的手裡,「拿著吧,回頭戴給我瞧瞧。」

  易微塵滿臉通紅地說:「大人……我真是不敢收……」

  「繁文褥節我很討厭,沒用的感激之詞我也很討厭。這些話在主子們面前我們說得還不夠多嗎?喜歡就別囉嗦的收下吧。」他看看外面地上的影子,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出來有一個多時辰了吧?你餓不餓,要不要吃了飯再回去?」

  「啊?可是……」

  「旁邊有家麵館,肯定不貴,我們就去那裡吃麵。」他大喇喇地往外走,忽然回頭問:「對了,你身上有帶錢嗎。」

  她一愣,「帶了,可只有一兩銀子……」

  「吃麵總該是夠了。」楚瀾光笑道:「因為我實在沒有第二塊玉殃可以用來換碗麵。」

  易微塵現在是越發欣賞楚瀾光這個人了—笑容耐看,武赫高強,除了上述的優點,最難得的是,他對別人的,是心思細膩,對自己卻灑脫豪邁。富貴名利這四個字,對他而言就像真如浮冀般。可他又為什麼考武舉呢?他看上去真不像塊當官的料。

  她邊吃麵邊好奇地打量著對面的楚瀾光,他慢對著一碗麵條大快朵頤。

  「你不吃辣椒嗎?」他抽空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害怕地搖搖頭,「我只要一吃辣椒,身上就金起紅疹子。」他嗜辣的功力真是嚇人,滿滿一碗麵上是一層厚厚的辣椒,她光是用鼻子聞一聞,就已經打了好幾個噴嚏了,而他竟然只是臉頰微紅而已。

  「我小時候和叔父在外面漂泊度日,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吃,叔父總是給我準備一罈子辣椒下飯,而且吃辣椒還可以御寒。」

  他如是解釋,就這樣一邊說著話,一碗麵也吃了半碗。

  「老闆,來兩碗湯!」楚瀾光向老闆點了湯,一邊又補充道:「再加一顆鹵蛋來!」

  易微塵見他胃口極好,關切地問他,「一碗麵夠吃嗎?要不然,我再給你叫一碗吧。」

  「夠了,我吃飯只吃七分飽,吃得太多會想睡,腦袋都不靈光了。」他把老闆端過來的鹵蛋撥到她的碗裡,「我看你才要多吃一些,這麼瘦,在宮裡一定沒有好好吃飯吧?是不是一天到晚都被公主虐待?」

  她用筷子戮著那顆蛋,輕聲說:「其實也沒那回事,公主就是脾氣大一點,虐待倒也算不上,只要小心辦事,凡事謹慎,便不會出什麼大岔子。」

  「上次你幫公主找到那枚戒指,她也沒有賞賜你?」

  「當奴婢的為主子分憂是本分,還能要什麼賞賜?」她瞧著他笑道:「就像你也沒跟陛下要賞賜一樣,你立的功可比我大多了。」

  「這麼說來,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他笑著,見她用筷子把好好的一顆蛋戳剪成了兩半,也沒有吃,便又從她的碗裡夾回半顆蛋吃掉。「這蛋的味道其實不錯,你真的不吃?」

  與人分食這種親暱動作,令易微塵紅著臉看他,「你和每個人都這樣隨便嗎?這……可不好。」

  「嗯?」他似是沒聽明白。「你說什麼不好?」

  「沒什麼。」她趕快把那半顆蛋及碗裡剩下的面吃完,「我們得趕快回去了。公主殿下這會兒正在午睡,還不需要我服侍。但若是她醒了之後找不到我,又要發脾氣了。」

  「好,今天你付帳,改日我回請你。」他站超身,瀟灑地一招手,「老闆,算帳了!」

  熊國志當上護國侯的第一個月就掛帥出征了,他特意指名要何為遠做他的先鋒官,丘辛笠則做為糧草監運官在隊尾隨行。

  他們出征之後,朝廷上下都密切地關注他們的動向,每天兩次的軍情回報也是朝廷眾臣的焦點。

  這一支由皇帝千挑萬選出來的精兵,第一次上陣的成果似乎還不錯。

  剛剛抵達被施南國佔領的小城「玉泉」幾十里外的地方,施南國的軍隊就忽然開始撤退了。

  熊國志第一次領兵,總要賺些軍功才能回頭,所以帶兵追了六十里,抓了一些老弱殘兵做俘虜回朝交差。

  於是,第一次出兵不過十夭,他們就準備班師回朝。

  他們即將歸來的消息造成朝內一片議論,紛紛議論著此戰得勝,若不是熊國志走了狗尿運,就是施南國膽小,才會在這時突然撤兵。

  可無論如何,失地已經收復,苧蘿國的面子算是挽回了,這本是一場皆大歡喜的事情,可沒想到當大軍掉頭往回走的時候,突然遭過了一支奇兵,偷襲了大軍的糧草隊伍,造成擔任糧草監運官的丘辛笠,不幸身亡。

  消息傳來,讓原本喜氣洋洋的苧蘿朝野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

  皇帝岳郁庭萬分震怒,甚裡決定要御駕親征。後來皇后率領太子、公主一番勸諫,才讓他暫時打消這個念頭。

  但是眼看前線極需支援,朝內還有何人可派呢?

  易微塵小跑回到皓月宮,正好趕上公主岳雲霓剛睡醒,與她共事的宮女告訴她洗漱用具已經選過去了,但公主還沒有傳話找她。於是,她又氣喘呼呼地跑回自已的房間,把懷中晤得熱呼呼的那一個布包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放進床頭的抽屜裡。

  臨關上抽屜前,她又忍不住把抽屜拉開,打開了布包,再看一眼那對嶄新的耳環,她就著桌邊的那面銅鏡,將耳環湊在腮邊比了比。

  不知道是耳環的美麗映得她整個人都精神許多,還是銅鏡的光輝照到了臉上,連她都覺得自己的這雙眼顧盼生輝了起來。

  「微塵,你回來了沒有?公主在叫你呢!」窗外有同伴在敲她的窗子。

  她急匆匆地應了一聲,將耳環包好,放回抽屜關好,嘴角上那一抹羞澀的笑容卻來不及隱藏,就急忙跑出了房間。

  可當易微塵來到公主房外,卻聽說公主正大發脾氣,把宮女們趕了出來,不讓人進去。

  她很納悶公主怎會突然大怒,於是找了一旁的宮女芽兒詢問,卻意外得知了另一件青天霹靂的大消息。

  「你說的是真的嗎?陛下要派楚大人去前線?」她焦急地拉著芽兒直問,不敢相信。

  「是啊,聽說陛下今日在朝上親自指名他,還準備先封楚大人一個將軍官職。文武百官也都異口同聲地保舉他,說他能獨立殺虎,一定能力抗敵軍。」

  「這群陰險狡詐的官老爺們!」自個兒不想上戰場,就拖個人下水!易微塵氣得跺足,心像是火燒著了一樣。「怎麼別人的性命他們就不當一回事?」

  她想了想急急地交代,「芽兒,你先幫我在這裡照看一會,我有事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芽兒拉不住她,轉眼她已經衝出了皓月宮。

  易微塵不顧一切直奔到飛難閣。這裡是宮內所有侍衛的住所。

  她撫著胸口,隨便找了個侍衛氣喘呼呼地問:「楚大人回來了嗎?」

  「楚大人去練兵場了。」

  她也不知自己找他要做什麼,只是盼兩人能想出法子,讓他別上戰場。

  聽說他不在,更是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在飛稚合的門前排徊了好一陣,最後遲遲等不到楚瀾光,只好反身回到皓月宮。

  而等她回到皓月宮,剛要進宮門,就因為眼前所見而止住腳步。

  只見太子和楚瀾光一起站在院子裡,原本大發脾氣把自己鎖在房裡的公主不知何時出了房,同樣站在那,依舊氣呼呼地說:「皇兄真是的,就任由那些老臣們這樣算計你們嗎?明明知道楚大人和你走得近,卻偏偏保舉他帶兵出征。前線戰況那麼複雜,熊什麼的吃了虧,連榜眼都陣亡了,楚大人才不過是個侍衛長,逼著他去力挽狂讕不是存心陷害嗎?」

  岳雲霓氣得杏目圓膛。

  在殺虎事件後,她對楚瀾光就有了些好感,也為了讓他成為兄長心腹,增強兄長在朝中的勢力,不會受制於那群老臣,準備大力扶植他,如今他遭群臣陷害,她自然十分氣惱。

  易微塵輕手輕腳地進到院子裡,想趁不被注意的時候躲到角落裡去。沒想到楚瀾光一眼就看到她,還對她眨了眨眼。

  太子正在皺著眉和公主說話,並未察覺他們兩人的小動作。

  「你以為我捨得讓楚兄胃險嗎?」岳雲飛也很生氣,「我已經去和父皇說過,前線需要人,難道皇宮中就不需要人嗎?可是父皇堅持要讓楚兄領兵,我多說幾句就挨罵,又有什麼辦法?」

  「就是挨罵也不能讓他去啊。」岳雲霓氣得直跳腳,「他若是出了事,你這個太子臉上會有光嗎?你還能去哪裡找到個像楚大人這樣文武雙全的幫手?」

  楚瀾光箕著抬手勸解,「好了好了,兩位殿下,聽你們的書下之意,似乎微臣這一去就必死無疑了。此行主要任務只是去接應護國侯的人馬,陛下也沒說一定要追擊敵人,非要打個勝仗才能回來,所以微臣想此行並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危險。」

  「怎麼沒有?」岳雲霓急得眼圈都紅了,也顧不得身為公主的儀態,拉著他的袖子勸道:「楚大哥,要不然你裝個病,無論如何都別去。施南國的人現在就像一群瘋子,非要和我們打上一仗,還殺了一個榜眼,這梁子算是結得深了。

  「我可是要提醒你,你這次若真的出征了,不勝而歸,父皇肯定不高興,若大勝而歸,日後帶兵的事情你更是逃不開了。」

  他微歎口氣,「是啊,微臣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太子殿下知道微臣的性子向來懶散,若不是想結束四處流浪的生活,找個安穩的依靠,又何必參加這次的武舉?可是國家有難,陛下欽點,微臣怎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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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5: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聽著他們的對話,易微塵明白,顯然的,楚瀾光肯定要去戰場了。

  她不由得一陣賠然神傷,只怕再也見不到他。可他心意已決,又有什麼法子可想?她情情轉身,去準備了一壺茶,又叫其他人準備了些水果,通報了聲送到院子給議事的三人。

  在她佈置桌面對,楚瀾光藉機在她耳邊小聲問:「怎麼不戴我送你的耳環?」

  她的臉頗一熱,輕吐三個字,「捨不得。」

  「我一次都沒看你戴過,也不知道好不好看?」他柔聲低道:「在我走之前,記得戴一次給我看看。」

  聽見他的這毒話,她的鼻子微酸,輕輕應了一聲,轉身要退下。

  他又補上了一句,「晚上在宮門口等我。」

  她快速地看他一眼,輕輕點點頭。

  深夜,皓月宮的宮燈都已點燃。易微塵惦記著和楚瀾光的約定,一直眼巴巴地等著公主就寢,好溜出去。

  偏偏公主今夭正為楚瀾光出征之事心煩,更加難以伺候,一會兒要喝茶、一會兒要吃水果、一會兒又吵著要練字,折騰到二更過後才終於睡下。

  易微塵將其餘雜事打點妥當後,披了件黑色的披風,趁著庭險櫻已經沒有值守的宮女,悄悄拉開了宮門,趕快跑了出去。

  她雖然和楚瀾光約好了,但沒有約定確切的見面對間,她生怕他等得不耐煩已經走了,於是加快腳步。

  豈知,她剛跑出去十幾步,就被人從旁邊一把拽住,她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對,耳邊卻傳來一個聲音,「是我。」

  這道熟悉的聲音令她的一顆心立即放了下來,藉著月光見到他那充滿笑意的眸子,不如為何,她心中情緒忽而翻湧,淚盈滿服。

  「怎麼突然說要出征?你不是說不喜歡那些在戰場廝殺博取軍功的事情?為何還要擔此大任?」她好擔心他,多希望他拒絕。

  他望著她的淚眼,征了怔,然後笑著伸手將她眼角的淚水抹去,「我是臣,陛下是君,君有命,臣敢辭嗎?」

  「可是熊……護國侯他們都沒有打贏,你一個人去……」

  「陛下答應給我八千軍馬,怎麼會是一個人?別只擔心我輸,這是我第一次領兵,你怎不說點吉祥話?」他微微低下頭,看到她耳畔已經掛上了自己選的那一對耳環,便伸手勻起墜飾看了看,微笑道:「你戴著它挺好看的。」

  她偏過頭,將他觸摸的那只耳環摘下來,輕輕放到他手上。「給你。」

  他一征,笑問:「我要這個做什麼?難道要我一個大男人戴著它?」

  易微塵抿了抿唇,「保佑你一路平安。」活著回來把它還給我。

  他為之動容,看著那只耳環,又看看她,忽然將耳環攘在手心裡,笑道:「你放心,有它庇佑,我肯定旗開得勝,到時候凱旋歸來,我請你喝慶功酒!」

  見他揚起了充滿自信的笑容,她臉上愁雲微散,伸出小指,「一言為定。」

  楚瀾光勾住她那根小指,卻又將她的整隻手都握緊,然後往懷中一帶,將她緊緊抱住,沉聲允諾,「一言為定!」

  苧蘿與施南的這一戰足足打了三個月。

  而這三個月期間,皇宮之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易微塵快步跟上公主,忙著將她從頭上扭落的儀環首飾,一件一件地從地上撿起來。

  「父皇在開什麼玩笑!居然要讓我嫁到施南國去?」岳雲霓氣得臉都扭曲了,回頭瞪著她問:「微塵!你覺得我是那種不值錢的和親公主嗎?」

  她自知身份不好發表意見,只得輕聲說:「公主,這件事應該還有轉園餘地。只要您和陛下再好好談談……您畢競是陛下的親骨肉啊,陛下肯定是捨不得的。」

  「父皇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明明咱們苧蘿打了勝仗,只不過是戰局拖得久了一點,他就沉不住氣了。施南這回明顯是在挑釁,既然我們佔了優勢,為何非要把我嫁過去?這不就顯得我們矮人一截,要去巴結他們似的。哼,施南的二皇子?鬼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為什麼要嫁給連見都沒見過的異族人?」

  雖然自家主子正為和親之事心煩,但她心裡頭想著的卻是另一件事。易微塵猶豫許久,還是忍不住心裡的擔憂而開口,「公主……楚大人……的部隊,幾時能回來呢?」

  提到他,原本氣得火胃三丈的岳雲霓忽然像洩了氣的皮球,歎氣道:「父皇讓他巡視邊境,說是還要半個月左右才能回來呢。到時候,父皇這邊肯定已經談妥了我和親的事情。若真是如此……不知道走之前還能不能見他一面?」

  易微塵悄悄看了眼公主滿是惆悵的眼神。

  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看出了主子的心思,公主對楚瀾光這少年英雄是芳心暗許,隨著他一次次驚人之舉,而加深心中的崇拜與期望。

  自從楚瀾光走後,公主總是去太子那裡打聽戰況和他的侍況。

  雖然跟著公主進進出出,她也可以聽到讓她極為惦記的楚瀾光的消息,但是每次看到公主一提到他就雙頰暈紅、雙脾閃亮,她的心裡就沒由來地泛起酸楚。

  岳雲霓可是責為公主啊……反觀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而且她沒多久就要出宮了,能見到楚瀾光的時間已經有限。

  原本若是等他立下戰功,凱旋而歸,他肯定會成駙馬的。

  可是,誰能料到皇上突然要讓公主和施南國的二皇子朕姻……倘若此事成真,此後的一切又更加說不准了。

  易微塵從睡夢中被吵醒,原來是公主破天荒起了個大早,還大聲哭間,頭髮也不好好梳,就吵著要去面見皇后。

  她聽說之後,草草梳洗一春,便急忙衝到公主寢房阻攔道:「公主,好歹要把頭梳好……」

  「我就要這樣去見母后。」岳雲霓滿眼通紅,顯然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而她說到做到,果然就這樣跑往皇后的寢宮,易微塵放心不下,立刻跟了公主過去。

  一進皇后的太平殿殿門,岳雲霓就放聲大哭起來,然後朝皇后所在的正殿狂奔而去。

  這時,皇后正在用早膳,聽到哭聲先是一愣,再看到女兒以這副狼狽的樣子跑了進來,便立刻拉下臉說:「雲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她一下子跪倒在母后身前,大聲哭道:「女兒就是因為這個身份,才要被害了終生!母后想罵就罵吧,日後再想罵我可罵不到了。」

  皇后征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父皇難道沒和母后說嗎?父皇要把我許配給施南國的二皇子,女兒就要遠嫁到敵國去了。這一去必是有去無回,母后此生再也見不到我了。」

  皇后被她這毒話嚇了一大跳,趕快把女兒扶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岳雲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父皇昨日召女兒過去,說戰事雖然告捷,但戰事拖得這麼久,國庫日漸空虛,糧食也不多了。既然施南國已經有了求和的意願,他決定把我嫁給他們的二皇子,以和親鞏固兩國的和平。」

  「真是胡鬧!」皇后聽了勃然大怒,「你父皇是老糊塗了嗎?怎麼拿自己的女兒去做交易?」

  語畢,氣惱的立刻起身就要出去,岳雲霓急忙拉住她,「母后忘記了嗎?父皇說過,不許後宮干政。母后現在替女兒去說情,父皇肯定不高興。」她抽抽噎噎地說:「就算是女兒命苦吧。」

  皇后見她哭戍了淚人兒,更加心疼,輕拭著她臉頗的淚痕道,「你放心,你父皇定是被誰的鬼話迷了心竅,才會做出這樣的壞決定。有母后在,絕對不會讓你嫁到異邦去的。晚點你父皇會過來和我一起用午膳,到時候我再勸勸他。」

  聽到母后的保證,岳雲霓總算是放了心,依偎在母后的懷裡撒嬌,說自己有兩頓飯設好好吃了。

  向來寵愛女兒的皇后一聽,就趕快讓人擺上一副碗筷,又讓御膳房送了幾道女兒喜歡吃的菜上來。

  「看你這孩子,就算是為了和親之事煩惱,也不能糟踢自己的身子啊。飯也不吃,覺也不睡的!再說,這事既然緊急,昨天你就該來告訴母后了,怎麼拖到現在才說?微塵,你越來越不會伺候了,競然讓公主蓬頭散髮地跑了出來!」

  易微塵一直在旁邊垂手肅立,聽到皇后教訓,連忙躬身賠罪,然後走上前幫公主梳頭。

  岳雲霓笑道:「我昨天得知此事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想著萬一父皇真要逼我出嫁,我就去死……」

  「別胡說!」皇后堆允起臉來,「小小年紀,說什麼死啊?你放心,有母后為你做主呢。」

  她眼珠一轉,「對了,母后,你說這辦法行不行?千脆從宗族當中找位女孩,封她做公主,讓她代替我去朕姻不就行了?」

  「這個辦法……」皇后也想了想,忽然笑著點頭,「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岳雲霓得意地揚著頭,「母后別看我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我也是讀過書的。聽說中原自漢朝起,朕姻之事不只一樁,但皇帝哪有那麼多的女兒可供外嫁啊?有不少就是找宗族中的其他女子。」

  易微塵聽得心中歎氣。難道別人家的女兒就願意和父母骨肉分離嗎?

  但是公主提出這個想法之後,皇后也萬分高興,「這樣,等我先想想宗族中還有哪些和你年紀差不多的未婚女孩,再和你父皇商量。你父皇也真是物塗了,競忘了還有這個辦法。」

  在旁邊靜靜伺候著,易微塵直到公主高高興興地走出太平殿,才開口問:「公主殿下,若是陛下不同意那個辦法怎麼辦?」

  岳雲霓瞪了她一眼,「少烏鴉嘴!父皇肯定會同意的。有誰再的願意把親生女兒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好吧,就算父皇不准……」她緊咬銀牙,「我也會另想辦法的!」

  消息很快傳來—岳雲霓的希望落空了。

  落空的原因不是因為皇帝不同意她的提議,麗是因為—宗族內沒有合適的女孩可以代她出嫁。

  宗族內十五歲以上的未婚女孩總共有六名,其中三名已經仃親,一名體質較弱不適遠行,剩餘的兩位實在是容貌欠佳。

  這樣一來,一切又燒回到原點。

  岳雲霓聽到這個消息並未就此認命放棄,她咬著牙在寢宮中坐了很久,忽然抬起頭盯著殿中的一位宮女,接著,她轉頭對易微塵吩咐,「叫皓月宮裡的宮女都進來!」

  易微塵不明就裡,但公主有命,她仍是轉身出去把皓月宮內外值守的宮女們都叫了過來。

  岳雲霓盯著她們看了半晌,忽地嫣然笑道:「你們每個人的家境都不好,所以賣身入宮。現在我有一個讓你們光宗耀祖的機會,你們願不願意要這機會?」

  每個宮女都面面相,不知道她此番話是什麼意思。只有易微塵心頭一沉,明白了公主心中在打什麼主意。

  「若是你們哪個人願意就點頭,我立刻請父皇封做公主。和我一樣的身份,你們想不想啊?」

  宮女們都愣住了,有的人的眼中甚至放出期待的神采,但是誰也不相信這樣的好事真能落在自己頭上。

  「沒人想要嗎?那我就自己挑了。」岳雲霓眼光一掃,落在一名貌美的宮女臉上,用手一指,「你叫絮瑩是吧?來,站得再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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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5: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名宮女戰戰兢兢地向前走了幾步。

  她笑瞇瞇地問:「你想不想做公主啊?」

  絮瑩嚇得急忙跪倒,連聲說:「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我說你能做,就可以做。」岳雲霓低著頭看著她,「我以前還真的沒有泣意到,你這個丫頭還真有些姿色。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除了爹娘……還有一個弟弟。」

  「好,你的爹娘有人奉養,這機會給你正好,你若當了公主,可是光耀河循,雞火升夭。」岳雲霓一邊說笑著,一邊還拍著手。

  絮瑩卻嚇得渾身哆嗦,連連叩首推辭,「公主殿下,奴婢不想當公主,不想嫁到施南去……奴婢的弟弟年紀還小,爹娘還在等著我將來出宮回家孝敬他們。」

  岳雲霓一下子變了臉色,她沒想到自己暗中打的小算盤,競然被對方一下子揭露了。

  她揚著臉狠狠瞪著一千宮女,皺眉說:「你們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瞞你們,但我是絕對不可能嫁到施南去的。而你們擺什麼苦臉?這種事情無論落到你們之中誰的頭上,都是天大的恩賜,該興高采烈地領旨才對。絮瑩,你若是懂事,就不要讓我再費口舌,否則你這一輩子都休想出宮!」

  晚上,易微塵聽到宮院內的角落裡傳出抽抽噎噎的哭泣聲,好奇地走近一看,發現競是絮瑩。

  她輕聲叫喚,「絮瑩,怎麼還不去睡覺?」

  絮瑩比她小一歲,在宮裡也算是「老人」了。

  除了剛入宮那對,她甚少見絮瑩哭過。見到是她,絮瑩只是含含糊糊地叫了一聲「易姊姊」便抱著她淚流滿面。

  易微塵輕輕拍拍她的肩磅,問道:「你這麼不想嫁到施南國嗎?」

  「我明年就能出宮了,爹娘現在每個月都給我寫信,盼著我早點回家去、弟弟越來越大了,再過幾年就要考科舉,沒辦法照顧爹娘,我回去了,還可以幫爹娘千活,若能嫁個好男人,也可以減輕家裡的負擔。可我若嫁到施南國去……說不定就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也許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易微塵勉強安慰道:「好歹你也是以公主的身份嫁過去的……」

  「咱們這種冒牌公主,誰會當一回事?」絮瑩抹了把眼淚,恨恨地說:「她正牌公主不肯嫁,就要我們這些下人頂替。可咱們的身份來歷難道人家就不知道嗎?就算施南國同意,到了那裡又有誰會真的把我看在眼裡?到時候別說做什麼王妃,只怕連奴婢都不如!而且,再也不可能回家去看爹娘……」

  絮瑩越是激動,易微塵的心就。越往下沉。在她的印象裡,絮瑩平時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不和其他宮女結黨結派,她以為絮瑩就是個木訥單純的小姑娘,沒想到對方的心竟是如此聰明細膩。

  「應該還有轉機……這只是公主一廂情願的想法,陛下未必肯答應,而施南國那邊也未必會同意。再等等看……」

  但是轉機並沒有出現。

  第二天,皇帝就下了道聖旨—宮女絮瑩忠心侍主,孝佛感天,特封絮瑩為靜錦公主。

  這道聖旨宣佈之後,絮瑩在自已的房間裡哭了整整一天,無論誰叫門都不開。

  易微塵在門外開導了她半天,她依舊不理。

  聽說此事,岳雲霓只是冷笑道:「別管她,這傻丫頭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公主這句話看似有道理,但是聽在她耳裡心更寒了,因她對絮瑩那晚的心裡話頗為認同且感同身受。

  第二天一早,她因為放心不下,又去敲了絮瑩的房門,但是門內沒有任何的動靜,而且她輕輕一推,房門就開了。

  房間裡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易微塵心中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猛然間,她看到桌上有張紙條,連忙走過去將那紙一把由初起,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血紅的字—

  爹、娘,對不起。

  她頓對知道大事不妙,邊喊著絮瑩的名字邊跑了出去,在宮內一番尋找,最後在宮院西角的井台邊看到了一雙鞋。

  易微塵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被她的喊聲驚動的宮女們都跑了出來,忙問著發生了什麼事。

  她聲音發顫,用手指著那井台,「快去……找幾個有才氣的太監,一把水桶拉起來,看看下面……有沒有人……」

  井裡果然有人,而且就是易微塵最不希望以這種方式見到的絮瑩。

  宮人們圍在絮瑩的屍體前,或唏噓,或哭泣。

  岳雲霓聽到消息也趕來,見了死狀甚慘的絮瑩,她不禁嚇得倒退幾步,喃喃自語,「她為什麼這樣想不開啊?」

  絮瑩為何想不開?

  原因大家心知肚明。

  寧做雞頭生,不做鳳尾死—在苧蘿,這句俗語人人皆知,雖然被許多老學究視為不求上進,卻也是很多人的心聲。

  而絮瑩的死,就恰好印證了這句話。

  絮瑩死後,她所住的房間很快被人清理乾淨,沒有留下任何的東西,只有她親手繡的一塊手帕,當做是她的遺物,被選回了她的家鄉。

  易微塵不敢想像,當絮瑩年遭的父母得知了女兒的死訊,並且看到她留下的那塊手帕時,會是怎樣一幅令人心碎的場景。

  而宮女們在私下議論著這件事的同對,也都惴惴不安地為自己的前途擔心,因為大家都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絮瑩。

  易微塵也越來越沉默了,她甚至不敢再像以前一樣和那些小宮女們打鬧。

  都說在宮裡生活久了,人心會冷,可是她卻是個最易動情的人。

  絮瑩生前的樣子近來總是在她的夢中出現,讓她在半夜驚醒,抱著被子一次次地流淚,這種感覺太疼,所以,她開始教導自己要遠離人群,和人的距離遠了,感情也就會生硫:心才會真的冷下去,才能少一些傷心。

  在絮瑩死後,關於讓誰頂替絮瑩的位置,或者說,讓誰頂替岳雲霓,去當和親公主遠嫁施南,則成了宮中禁忌的話題。畢競苧蘿國的皇宮中,雖然規矩多,但對宮人並不算壞,只要安分守己地熬到一定年紀,不僅可以順順利利地出宮,還可以得到一筆不少的賞銀。

  而絮瑩以死抗封的做法不僅打擊了公主,也驚動了皇后和皇帝。

  皇帝將此事視為皇家恥辱,將當初謊稱絮瑩自願代嫁的公主教訓了一番,說她自私自利,不懂體恤,才導致下人之死。

  公主雖然不服氣,卻也只能板著臉聆訓,只是回宮後,變得更加暴躁沉鬱。

  易微塵因此比以往更加小心地伺候著,但主僕兩人的談話也是越來越少。

  直到兩日後,她們終於得到了一個讓人振奮的好消息—楚瀾光回來了!

  楚瀾光出兵作戰三個多月,有勝績,也有敗績。但總的來說,還是勝績為多。

  畢競他平安帶回了熊國志和何為逮,卻只折損三成兵才。

  縱使軍隊還未抵達京城,但是皇帝不僅加封他為「平疆將軍」,更一聲令下讓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場面甚是壯觀。

  岳雲霓本來也想出城迎接的,可是因為絮瑩之事,父皇命她反省七日,此刻除了待在內宮,哪兒都不能去,令她非常郁間。

  等到楚瀾光入宮謝恩的那日一早,熬過七日懲處的她,就迫不及待命易微塵給她梳妝打扮,光是要穿什麼衣服就換了四、五套都無法決定。

  易微塵的心頭也是卜通卜通地跳個不停,說不出的歡喜。

  楚瀾光進宮的消息剛剛傳來,公主就趕快出了皓月宮要去迎接,而她做為貼身宮女自然也得隨行。

  剛走到議事殿的門口,太監就笑瞇瞇地迎上來,「公主殿下要面見陛下嗎?陛下正在召見來謝恩的楚大人,可能沒空見您。」

  岳雲霓揚起下巴,「我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賀的。」說著,提起裙子就往裡闖。

  皇帝正在和楚瀾光說話,乍見公主跑了進來,立刻沉下臉道:「雲霓,怎麼這麼沒規矩?父皇正在和人議事,你來做什麼?」

  岳雲霓啟唇回答,「女兒也是來給楚大人道貧的。若非楚大人一才抗敵,我也不能這樣安心地在宮中坐享榮華富貴啊,所以女兒要來跟楚大人道謝。」說著,竟真的對他屈膝一拜。

  楚瀾光嚇得連忙閃身迴避,還禮道:「公主何必這樣客氣,這種大禮微臣可擔當不起。」

  岳郁庭的臉色微暖,「這幾日看來是沒有白反省了,難得她有這份心,你就大方地受她一拜吧。你於國家是有功之臣,讓她拜一拜有何妨?這也算是她替朕謝你了。」

  楚瀾光又連扮說著謙詞,而站在不遠處的易微塵一直靜靜地關注著他。

  上戰場才不過幾個月,他看上去已黝黑了些,以前他的皮朕很白暫,容貌精緻如雪一般。但現在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著盔甲,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英武的氣質,也多了幾分她所陌生的凜然殺氣。

  她瞧著他:心卻是有些惆悵。如今他是得勝歸來的大將,而她……還是個渺小卑微的宮女。

  在皇上和公主眼中,她是卑微得無須泣意的存在,而在他的眼裡……大概也越發地看不到她了吧?否則,為什麼從頭至尾,他都沒看她一眼呢?

  這一天,易微塵的心情很低落。

  不僅因她沒能和楚瀾光說上一句話,讓他。陶走前的那個擁抱和那句溫暖的「一言為定」都變得像是一場美麗的幻影,還因為晚膳時,公主向皇后婉轉提出想給自己找個駙馬,以已有婚約做為拒絕和親的理由,這主意得到了皇后的支持。

  雖然皇后說,還不知道該給公主找一個什麼樣的好男人當駙馬,但是她知道,那個人選早就在公主的心中了—楚瀾光,除了楚瀾光還能是誰呢?

  少年英雄、殿前寵臣,於國有卓著功績,雖然出身低微、毫無靠山,但是赤手空拳打天下,為自己建功立業,反倒讓不少人對他極為看好。

  所以一旦公主提出楚瀾光的名字,皇后和皇上未必不會答應。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她與他的距離將更加遙遠了吧?她憑什麼去爭呢?易微塵心裡滿是苦澀。

  數日後的一晚,公主去了太子那裡,參加特為楚瀾光舉行的慶功宴。

  或許是有什麼私密的事情要說,公主甚至沒有帶上一直隨侍左右的她。

  照理她該趁機處理一些宮內事務,可她沒有。

  易微塵在皓月宮算是老宮女了。

  苧蘿的宮女一般分為三個等級,初入宮的叫做「和源」,負責一些粗活,如打水做飯,收拾屋子,第二等名為「燕客」,可以隨侍主子身邊,吃穿用度也較一般宮女高一等,第三等是「清守」,每月的例銀比別人多一兩,而且等期滿出宮對,可以領取普通宮女三倍的賞銀。

  她已經是清守了,宮內的宮女大都很敬重她,因為她為人謙和,不驕矜傲慢、不情寵而驕,還時常拿自己的銀錢去照顧家中困難的姊妹。

  所以她每天在皓月宮裡,除了服侍公主之外,還得分配其他宮女的工作,但是今晚,她逃避了應盡的貴任,躲進了自己的房間。

  在她那昏黃燭光照耀下的桌案上,攤放著一封被淚水打濕的信。

  母病危,速歸。

  這是這封信唯一的內容,寄信的人是她的弟弟易微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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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七歲對父親便去世了,母親帶著她和弟弟艱難度日。

  十二歲時她入宮為婢,每月微薄的例銀都辛苦贊下,寄回給遠在家鄉的母親和弟弟。如今,她將出宮,弟弟也已經十六歲了,可母親竟然病危……

  且不論她能不能得到公主的准許返鄉探虧,只看這封信上註明的日期—遠在二十天前,便知道即使她現在趕回去,也為時已晚了。

  一個病危的人,是不可能拖過二十天,甚至是更漫長的等待……母親……應該已經和她永別了。

  去年底,弟弟娶了妻子,已經另立門戶,如今母親又可能已病逝。

  突然間,她彷彿變成了孤苦無依的人,就像是一片葉子,孤零零地隨風飄移,連埋葬自己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在房內獨坐了多久,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是公主回來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急忙出去迎接,只見公主一臉喜色,面頰泛紅,顯然是醉了,兩個宮女攙扶左右,卻幾乎攙不住她。

  易微塵忙架住她的胳膊,低聲吩咐,「給公主備茶,用那壺昨天才徹了一次的碧螺春。」

  岳雲霓笑嘻嘻地說,「微塵,還是你會伺候,今晚我不該帶這兩個蠢丫頭出門的,她們只會傻站在一邊丟我的臉。不過你不在也好,聽不到我今夭和楚瀾光說的話,你就不會去向父皇和母后偷偷告密。」

  「公主,您醉了。」她無奈地說:「我從未和皇上、皇后告過公主的狀。」

  「哦,對了,告密的那個人是絮瑩,她已經死了。」岳雲霓樓著她冷笑,「你知道我為什麼選她代替我遠嫁嗎?因為她總是去向父皇、母后告我的密,我實在很討厭她。不像你……是我的心腹,我當然不會捨得把你嫁到那蠻荒之地了。」

  她用力拍了下易微塵的肩磅,又說:「放心吧,微塵,等你出宮的那一天,我會多給你一筆賞銀的,或者你要是看上了誰,偷偷告訴我,我給你做媒!」

  看公主這副豪氣干雲的樣子,易微塵的心情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激動,她悵然地垂下頭,沉默著將主子扶回了寢房,又服侍她喝了醒酒茶,更衣梳洗完畢,才將她扶到了床邊躺下。

  岳雲霓輕輕哼道:「微塵,你知道嗎?今天楚瀾光一直衝著我笑,他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好看,我見過這麼多的俊男美女,竟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是啊—」易微塵低聲回應,不知道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已聽。

  她靠著床架子微微晃頭,「若是有哪家女子能嫁給他,可真是今生最大的福氣了。」

  抬頭看了公主一眼,見那雙眸子裡滿是奉水般的光澤,她心下完全瞭然。若說先前還存著一份奢望,此刻卻是完全無望了。

  她苦澀一笑忽然轉了話題,問:「公主,代嫁施南之事……可有定奪了?」

  岳雲霓一皺眉,「今天是好日子,別拿那件事來煩我。」

  「若是有人肯自請代嫁,公主同意嗎?」

  「有人肯?誰肯?這宮裡哪個傻丫頭終於想通了嗎。」

  易微塵跪在她的腳邊,突然重重一叩首,「是奴婢。」

  愣位,岳雲霓好一陣沒有反應過來。「微塵……你……你要代嫁?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你再熬幾個月就可以出宮了,你不是一直等著回家鄉去看望你娘和你弟弟?」

  「我娘月前病重,只怕已熬不到我返鄉見她最後一面了聲我弟弟也已娶妻,算是成家立業。家鄉那邊,我已沒有牽掛。既然公主這裡需要人代為分憂,微塵……願意代公主遠嫁。」

  岳雲霓怔征地看著她,良久之後眼眶一紅,拉起她,把手蓋在她的手上,「微塵,我知道你們心中必然都在罵我自私霸道,為了自己不去受苦,就逼著下人去代嫁。可是……人不為已夭誅地天,在這宮裡生活久了,你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我雖然平對常罵你,但心中還是喜歡你的,否則我為何算計了這個、那個,偏偏不算計你?遠嫁之事非同小可,你嫁過去,雖然錦衣玉食少不了,卻也要受不少罪。頭一條,背井離鄉,永難回家,你受得了嗎?」

  「奴婢願意。」在苧蘿或在施南有什麼分別?她的家早沒了。

  岳雲霓見她神情鄭重,並沒有一絲玩笑輕率之意,先是驚訝,直到一個念頭閃過,不禁在心中冷笑一聲。

  這丫頭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吧?也罷,她算是盡心勸過她了,她還如此執意,又何不成全,也解決了自已的麻煩?

  想到這裡,她用才握住易微塵的手,「那,明日與我去面見父皇請旨,你這毒心意敢當面和他說嗎?」

  「公主請放心,奴婢決定的事倍,絕不改變,不會給公主添任何的麻煩。」

  她微微勾起唇角,「好,你若是肯嫁,就算是幫丁我一個大忙,你放心,我一定讓父皇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讓施南國的人絕不敢小看你,把你當做真正的公主一樣對待!」

  易微塵再次叩首謝恩,雖然明朝就能享受恩寵榮華,但是她的心底卻冷得如寒潭一樣。

  她知道自已是太衝動了,如此輕率的決定自已的終身,可那又如何?

  反正,她與心中摯愛的親人,已無交集。

  她和情竇初開的對象,已無緣分。

  以後的人生是什麼樣子,不用經歷,她已可以想像。但哀莫大於心死,她已失了一切希望,生與死,在此時的她看來都淡得像水,冷得似冰,了無差異。

  自太子為他舉行的慶功宴脫身,楚瀾光悠閒自得地走出皇宮,看了眼屬下為他牽過來的馬……笑說:「難得月色這麼好,不如走走吧。」

  沒有人敢說什麼,他的隨行護衛於是逮遠的緩步跟隨。這是他的規矩,沒有他的命令,不許靠他太近。

  忽然夜空中風聲一響,一道黑影落到了他的面前,恰好隱身在隨從們無法瞧見的角度。

  楚瀾光抬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淡笑道:「你跟得還真緊,我才剛剛回來。」

  為了不令人起疑,他緩步走著,而黑影亦在幽暗處緊隨,悄聲交談。

  「殿下吩咐我在您回到苧蘿之後就立刻前來,有些事情不便在前線對告知。」

  「是啊,前線那裡人多嘴雜,熊國志雖然是個莽夫卻不是真的笨,何為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要瞞過他們的眼睛並不容易。」他踢了下腳邊的石子,「二皇子那裡的情況如何?我輸了他兩陣,總算幫他扳回些顏面了吧?」

  那人答道:「殿下說他那邊的事情您不用擔心,他自已可以處理。只是最近苧蘿的皇帝不知在打什麼算盤?說是想將自已的公主嫁過來,與施南朕姻。您知道,施南已到適婚年齡卻一直沒有立正妃的就只有二殿下了,他很不想應這門親事,可是陛下似乎樂見其成。」

  「朕姻?」楚瀾光挑著眉喃喃自語,「難怪今天晚上岳雲霓對我特別慇勤,大概是怕被拉去和親,所以想讓我救她吧?」他又想了想,眨眼笑道:「這樣也好,逼著他早做決定,明明心中有人,卻在那裡玩另一套,累不累啊。」

  「二皇子還說,若是您這邊的地位穩固了,他還可以挑選幾個得力的人派過來協助,用起來較能信任。」

  「他是不相信我,所以要找個人看著我罷了。」楚瀾光悠然一笑,「隨他吧,這邊的人我的確也用得不是很放心,依我的意思,你過來幫我就好,只怕他會捨不得。」

  他又走了幾步,忽然站住,想起……「哎喲,倒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還沒去看那個丫頭。你先走吧,回頭去老地方找你。」

  說著,他又囤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已身後的護衛們,「夭色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我要找個地方再喝兩杯,就不讓你們陪了。」說罷,他反身就往回走。

  而躲在隱密處的那道黑影已經倏然離開,不見蹤影了。

  易微塵在得到公主的首肯,回到房間後,只覺得雙腳都是軟的,一下子晃坐在房內的登子上。

  她剛才做了什麼?把自已賣掉了?

  她忽然很想笑,於是就咯咯咯地笑了出來,而且越笑越止不住,到最後連眼淚都流出來了,也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易微塵,你真的很有種!

  還記得娘怎麼和你說的嗎?

  你的名字叫「微塵」,就是說你小得像一粗沙塵。這一生都不可能變成珍珠,你只要安安分分,小心謹慎地做好一顆微塵,任由別人從你身上踩過就好了,這就是你的命啊……

  她止住了笑,眼底卻盈滿傷戚,在心底默默說著—

  娘,女兒記得您的話,我一直在謹慎地做好我這槓「微塵」,我以前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可當我第一次想爭取什麼對,才發現這樣的自已有多態哀,即使我今天如此大膽地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像是做了反抗,但是我知道,無論走到哪裡,我仍是一粗毫不起眼的、

  永遠不會被人放在心頭的微塵……沒有光澤、沒有呼吸、無人在意、任人踐踏的微塵……

  窗戶忽然響起了奇怪的咚咚聲,像是被人敲響。易微塵抬起沉重的脖子,殊起眼看向窗戶那邊,那個敲窗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她不解地走到窗戶邊。是風聲嗎?如果是宮裡的人,應該會直接敲門才對,誰會敲窗呢?

  打開窗戶,外面的冷風驟然撲到她的臉上,讓她打了一個寒顫,但漆黑的夜色中什麼也沒有,只有樹枝輕搖的黑影。

  是風吹動窗子的聲音嗎?易微塵歎了口氣,剛要把窗戶關上,忽然迎面見到個黑影,一隻大手摀住了她將要發出驚呼的嘴。

  「噓—別叫,是我。」

  那熟悉的,帶著溫暖氣息的聲音驟然蓋過了冷風,撲到她的耳邊。她征征地看著那鬼魅一般站在窗外的修長身影,不知怎的,眼淚倏然奪眶而出。

  「看到找平安歸來,怎麼不笑反哭了?」楚瀾光不解的問,笑瞇瞇地放開手,又向左右看了看,「你們皓月宮晚上怎沒個侍衛守在宮裡?這可不行,萬一我是刺客,一下子就能潛入進來了,你們連抵擋之力都沒有。」

  易微塵有想白他一眼的衝動。這個剛剛才像刺客般潛入的傢伙,此時卻說得好像很為這裡的安全擔心似的。

  拿開手,他一下子翻窗而入,摸著自已的肚子笑道:「有點餓了,你這裡有吃的嗎?」

  她看看他,一聲不響地走出房去,不忘將門關好,過了一會兒,又閃身進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有幾塊不知道她從哪裡弄到的點心。

  他看到點心時眼睛都亮了,也不管手乾淨不乾淨,拿起一塊就往嘴裡塞,「那天在皇上面前不好和你打招呼,還想著下回見面要好好和你說說話,可怎麼今天設在夜宴時見到你?被罰在宮裡千活了?」

  楚瀾光就坐在床邊開開心心地吃著那幾塊點心,嘴裡含含糊物地和她說著話,她則站在一邊專注地望著他。

  他突然的出現,攪亂了她自以為平靜的心湖,而他依舊熟悉熱絡的招呼,彷彿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不曾變過。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終於將那幾塊點心吃完,楚瀾光滿足地拍了拍肚子,「宮裡的晚宴雖然熱鬧,但根本設工失吃東西,那麼多的文臣武將,非要和你說話,卻又不得不打點起精神應付,實在讓人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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