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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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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 -【假面梟將(篡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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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6: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直是他在自說自話,她卻一句回應也無。

  他終於發現到她詭異的沉默,抬眼看向她,「怎麼這麼愁眉苦臉的,因為我來的時間晚了嗎?怎麼突然不願意理人了?」

  想起什麼似的,他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布包。

  「你的耳環我好好地收著呢,你看,這耳環還真有效力,我這不是平安無事地回來了?」他笑著打開布包,那只耳環就靜靜地躺在他的掌心。「過來,我幫你戴回去。」他朝她勾了勾手指頭。

  易微塵猶豫了一下,設有走過去,卻將另一隻耳環也摘了下來,放到他手中。

  他困惑地看著她,「這是什麼意思?」

  「你那塊玉決太貴重了,還是把它換回去吧。」她低聲說。

  楚瀾光笑道:「傻丫頭,你以為還換得回來嗎?那個掌櫃難道是傻子?我一塊玉殃可從買下他一間店了,他佔了那麼大的便宜,怎可能願意讓我們換回來?」

  「可是……」易微塵急切地還要說話,忽然門口有人間道:「微塵……你在和誰說話嗎?」

  她愣住不知如何反應,幸虧楚瀾光伸臂一攬將她抓到床上,抬手放下帳市。

  此時屋外的人也推開門走進來,是個和易微塵年紀差不多大的宮女,她好奇地又問:「微塵,我怎麼聽你屋中好像有說話聲?」

  易微塵尷尬地報開帳市一角,露出自已的半個身子,「是我閒來無事嘀嘀咭咭地在自言自語,被你聽到了?」

  「哦,那還好。我還以為有什麼人偷溜進來呢。」那宮女傻傻地笑著,「怎麼這窗子還開著?這麼冷的天,你就不怕凍病了?」

  「剛才……我想看看月亮,就把窗子打開了。」她信口編著謊言,心頭跳得厲害。萬一讓別人看見楚瀾光在自已的床上,這可真是大事了。她被怎樣責罰都無所謂,但楚瀾光肯定也得背了罪名,那他的大好前途也要毀了。

  易微塵心中緊張得很,偏偏那名宮女很多事,非得去幫她把窗子關好,然後嚇囑她道:「絮瑩死了之後,好多人都說這宮裡有她的鬼魂……聽著真是嚇人。」

  「嗯,多謝你提醒。」提到絮瑩,她的心頭一沉再沉。

  等那宮女出了房門,她剛要去把房門關好,卻被楚瀾光從後面一把抓住:「絮瑩是誰?她的死又是怎麼回事?」

  「她也曾是這宮裡的婢女,由於公主向陛下請旨,讓她做郡主代公主遠嫁。她不肯,就跳了井。」

  「哦……還真是個好計策,可惜找了個傻丫頭。」

  他漫不經心的話語卻讓易微塵聽得心頭叫結。他也認為絮瑩自殺是因為傻嗎?

  她陷入思素,楚瀾光則將那對耳環親手戴到她的耳朵上,低聲提醒,「送你的東西就別拿下來了,否則顯得我送的東西多不值錢似的。」

  「你……該走了吧?」她垂著頭,明明應該臉紅的,可這時候卻覺得臉頰是冰涼的,「讓別人看到你出現在這裡,我會說不清的。」

  「是啊,我也知道這違反宮規,不過一直惦記你,不來看看你,總覺得放心不下。」他笑著,伸手碰了碰她的耳環,「好好戴著,以後別再拿下來了,我很少送人東西的。」

  楚瀾光報開床慢,先去幫地把門鎖好,免得又有人闖遷來。

  然後,他走到窗邊,回頭又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說:「微塵,你相信嗎?我在外面打仗的這幾個月,經常夢到你。」

  易微塵一怔,呆呆地看著他。

  他緊接著笑道:「就夢到你這副傻傻呆呆的樣子,害得我沒睡好打敗仗。好在今天總算見到真人了,免得你老到我夢裡騷擾我。」

  他的嘴角上挑,笑得態意,但是看在她的心裡全是一片傷痛。

  以後,她再也看不到這樣的笑容了,那些曾經讓她心底感動過的、竊喜過的、偷偷幻想過的笑容,都將與她無關了。

  她一發狠,咬牙說:「你快走吧。」

  他輕輕縱身出了窗扇,她立刻將兩扇窗戶緊閉,然後將背靠在窗子上,雙手緊緊摀住唇,用力地、無聲地哭出來—

  因為長途返京很是疲勞,楚瀾光這天也是睡了許久,才伸著懶腰起身。

  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府邸,這是在他回京前,皇帝就已經命人收拾出來的。就坐落在京城的城東,緊挨著熊國志的護國侯府。

  這處宅邸原本是個被抄了家的禮部侍郎的府邸,前主人是個風雅的人,庭院敞亮而雅致,所有傢俱擺設都還在,又打掃得極為千淨,他還挺喜歡的。

  楚瀾光起身之後,又在院子裡燒了兩圈,才心滿意足地換了朝服去上朝。

  雖然他來得退了點,但是朝堂外等候上朝的大臣們沒一個不來拍他馬屁的。

  「楚大人,昨天晚上沒和您說到話,這場仗打得漂亮啊。那麼多老將軍解決不了的問題,您一出馬,立刻馬到成功。」

  「現在舉朝之內,誰不說楚大人是國之棟樑肱骨之臣啊。」

  「您現在可是萬歲爺的左膝右臂了,日後如能有用得著下官的地方,可千萬不要客氣啊。」

  他笑咪味地和眾人周旋,一眼看到護國侯在料前方站著,便笑著過去打招呼。

  「侯爺怎麼站得這麼遠?」

  熊國志板著臉,「既然沒有你風光,敗軍之將還是站遠些好。」

  楚瀾光大笑著,一把攬住他的肩賠親暱地說:「行啦,老熊,你在我面前裝什麼客氣?這種虛偽的官話還是少說吧。咱們倆是在戰場上一起殺敵的生死兄弟,你又不是何為遠那種小心眼,還會吃我的醋?」

  「喂喂,你說誰小心眼?」被暗打一槍的何為遠冷著臉從旁邊走過來,踢了他小腿一腳,「你可真是越來越有本事了。怎麼,剛剛得了陛下的恩寵,就來挑撥我和熊兄的交情?」

  「哈哈,這話聽起來倒有幾分曖昧,你們倆有什麼關係需要我去挑撥的?」

  他笑得詭異,氣得何為遠追著他又是一腳,只是這一回卻落了空。

  「好了,說正經的,怎麼陛下今日上朝這麼晚了還不叫人?」熊國志拉住他們倆,好奇地一個勁兒往大殿內瞧。

  楚瀾光來得晚,也不清楚狀況,便拉過一名在殿外值守的司禮太監問。

  那太監笑瞇瞇地給三人行禮,說道:「三位大人,是這樣的。本來陛下已經到了殿內,公主殿下卻前來拜見,說有要事要和陛下商量,到現在也還沒有出來。看樣子,得等公主殿下說完了,陛下才會召見各位大人上朝。」

  「公主能有什麼事情,還急得追到朝堂上來?」何為遠不解地問。

  這在苧蘿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一般公主就是有緊急的要事,也只能在後宮和皇上私下商談,不可以扛到朝堂上來的。

  「這……奴才就不好說了。不過,我看公主殿下是領著一名宮女一起去面見陛下的。奴才猜……也許,還是為了和施南朕姻的事情。」

  「那件事怎麼還沒完?我聽說為了此事,之前還死了一名宮女?」楚瀾光打著可欠,漫不經心地問。

  「之前那個絮瑩是個死心眼兒。一個窮人家的孩子,封她做個公主多好,將來若是做了王妃,更是光宗耀祖啊,怎知她非要去跳井,真是想不開!」

  太監在那裡感慨,楚瀾光也笑嘻嘻地附和了兩句,直至聽到殿內有太監大聲傳喚上朝,眾人立刻都整理了一下衣冠,分列文武班,從正殿大門魚貫而入。

  殿內,公主正笑靨如花地站在皇帝的身邊,而在大殿的正中央,一名宮女裝束的少女亭奈玉立地背對著大家站著。

  楚瀾光盯著那道再熟悉不過的背影,突然覺得像是被從哪裡飛來的針刺到了,威到一陣刺痛。

  「各位愛卿,今日上朝,朕有一件喜事要宣佈。」岳郁庭神色鄭重。卻難掩眉梢眼角的一點喜悅之清。「朕今日認了一個義女,從今以後,她就是朕親封的孝感公主了。」

  絮瑩剛死,滿朝上下誰不知道皇上收義女的意義,這一會兒又來個孝感公主?雖然人人都明白這不過是個岳雲霓的替身罷了,卻還是齊聲喊著「恭喜陛下,賀喜陛下」之類的祝賀之詞,唯有楚瀾光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岳郁庭溫和地對那宮女說道:「微塵,從今以後你就是個公主了,見到各位大人,便以公主之禮相待,不要再像以前那樣。禮節上有不明白的,就問問雲霓,你們倆在一起那麼多年,聽雲霓說,你們的感情很深,那朕就暫時不給你單獨的住處了。」

  「是。」易微塵緩緩轉身,眼捷低垂,容顏肅穆,向眾人微微一低頭,「客位大人見禮。」

  在下面一大片此起彼落的還禮之聲中,她明顯感覺到兩道尖銳寒厲的光髻刺向自已。她知道那是來自於誰,但是她連抬起頭去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岳雲霓滿心歡喜地拉著易微塵回宮,大聲說著,「微塵,你今天的表現真是令我驕傲,一會兒各宮的繽紀都會到我這裡來道喜,你趕快去換身衣服。對了,還沒來得及給你做新衣,不如穿我的吧,我有不少尚未穿過的衣囊,你和我的身材差不多應該合適,快去換身新衣吧!」

  她推著易微塵到隔壁的房間更衣,剛好有太監稟報,說各宮繽妃及大臣們都到皓月宮門口了,便趕快出去招呼。

  只見,和她相熟的妃子們都笑瞇瞇地拉著她的手,簇擁著她,一邊道賀她宮中又出了一個公主,一邊小聲調笑道;「這下你可稱心了,和施南和親的事情終於能解決了。」

  岳雲霓滿臉的喜色想掩飾都掩飾不住,但還是故意否認,「說什麼呢?微塵是我的好姊妹,她做了公主,我替地高興,與和親什麼的哪有關係?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別再提那件煩心事讓我生氣啊!」

  屋內的易微塵手中緊握著一襲金紅色的宮裝長裙。這是岳雲霓剛才臨走前塞給她,說是挑給她穿的。

  可是她怎麼看那顏色,都覺得不合適,眼底都快湧出淚來。

  她向來只穿月白色,幾時配得上這麼高貴的金紅?如果穿上它,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真的改頭換面了,真的就一步登天了嗎?

  可笑,她要這個位置到底是想得到什麼?終究不過是做別人的替身,衣服是別人的,穿在她身上,她所得到的一切,本來也是別人的……

  算了,她既然已經決定走這條路,現在還能後悔嗎?

  她一發狠,咬著牙伸手去解自己的衣服,忽然,窗戶被從外面推開一道縫,有人陰沉沉地站在窗外說:「你不適合這件衣服。」

  易微塵嚇得手一抖,那襲公主服就落到了地上。她慌亂地彎腰去檢,依舊不敢抬頭,小聲道:「這裡是內宮,你怎麼隨隨便便地到處走動?」

  「剛當了公主,就拿出主子的架式來教訓我了嗎?」他冷笑一聲,「微塵,你怎麼能這樣出賣自己?你原來是想一步冬天的那種虛榮女人嗎?我以為你和她們都不一樣,沒想到,是我看錯了。」

  她狠下心,也回敬了一個冷笑,「對,我就是這麼樣的女人,你是看錯了,我願意當公主,就是因為想要榮華富貴。」

  「看來……你還想嫁到施南國去當王妃吧?」他的聲音一沉,「哼,我倒想看看,你在施南國能混得多麼風光!」

  語罷,寒風從窗外吹入,她邇體發涼,卻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易微塵雙膝一軟,坐在地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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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6: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他誤會她了,可是她該怎麼解釋?但……哪裡需要解釋呢?

  她該和他說實情嗎?說她只是想逃離這裡,因為她心中越發喜歡他、在手他,在手到生怕有一天,他成了別人的丈夫,她卻無力改變。

  因為,她已沒有別的辦法從這種嫉妒、傷心中自救,所以要先自毀?

  這說出來,只會是一個可笑的藉口,倒不如說她本性愛慕虛榮,還更容易讓人相信。

  罷了,今日氣走了他也好,日後大概不會再見什麼面了,也省得她一面對他,就語無倫次地說不出話來。

  「微塵,你還沒換好衣服嗎?」岳雲霓在另一頭的屋外敲著窗子。

  她連扮應著,把衣服換了,連頭都來不及重梳,就匆匆忙忙地走出去,站在陽光之下,任人拉來拉去地品頭論足。

  「這丫頭一看就是好福相啊,難怪會被陛下看中做義女。」

  「看這丫頭不僅生得好,而且你們看她的手,也很漂亮呢。聽說,你以前能給公主梳各種髮式?改夭也給我梳一個好不好?」

  「哎呀,人家現在也已經是公主了,怎麼還能再做那些低三下四的事情?你這人真是不會說話。」

  易微塵的耳朵裡被胡亂塞進各式客樣虛偽無聊的話語,她努力讓自己的嘴角彎起,看上去像是在笑,卻又覺得自己笑得很僵硬。

  此刻的她是誰?她的魂魄還在自己身上嗎?為什麼她只覺得心頭空蕩蕩的?為什麼……分明被包圍在人群之中,卻感覺如此冷寂,如此……悲涼?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在人群中梭巡著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可是,卻再看不到他。

  他真的走了……走了最好,走得遠一些,看不到他,她就能強迫自己將他趕出她的心,就會少掉那許多沒有指望的期待。她可以告訴自己,這個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以前那不時流過心底的甜蜜,都只是她的夢而已。

  其實,自己也不必那麼悲傷,像她這樣塵埃一樣的人物,今生能守著那一絲夢幻般的甜蜜回憶,度過未來的孤獨歲月,也是一種幸福吧?

  好歹,她曾愛過、幻想過……總好過渾渾噩噩,懵懵懂懂地虛度幾十年光陰。

  或許,她與楚瀾光本來就沒有緣分……

  人與人的緣分,有時候只有幾年而已。比如這宮裡的人,來來去去,誰又能留得住誰?

  剛入宮時,曾遇到一個待她不錯的宮女,她總是亦步亦趟地跟在那位姊姊的身邊,猶如找到了親人。

  後來,那位姊姊三年前出宮了,那位姊姊的離去令她覺得身體像被人抽掉了似的,很是空虛,極不適應。

  從那之後,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所謂的不變,無論是人,還是事。

  她沒有去尋找一個新姊妹去填補這個心靈的空缺。因為她很怕,如果珍視的人再離開一次,心底的傷會更深。所以她盡量公平地對待每一個人,不再奢望別人可以對自己好,也不太過熱情地去對別人好。

  壓抑得久了,她真的以為自已誰也不會愛了,直到楚瀾光出現……

  他如同一道溫暖的陽光照遷了她幽閉的心裡。所以即使知道不可能,她還是忍不住……想靠近,且盼望著能多和他說一句話!唯恐他在前線過險而擔心,因他得到皇上的寵信而高興夕因為他步步高陞,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而威到失落。

  微塵,你真的只是微塵,落在泥土中,能夠被陽光照耀已經是一種幸福,怎能奢望陽光可以將你抱起,帶入雲端?

  微塵,是只屬於地面的,最卑微低賤,不為人知的那一粗殘砂。

  她知道,她只是一粗微塵而已,她會努力放棄那些期望。

  楚瀾光一踏進月牙小館,夥計便笑吟吟地迎過來問他,「楚大人,今天還是要太自居嗎?」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和夥計嘻皮笑臉地打招呼,只是冷冰冰地應了一聲,抬腿就往裡走,那夥計第一次見他這樣冰山似的表情,不禁嚇了一跳,不敢再問什麼,連跟都不敢再跟了。

  他逗自推門走入太白居,屋內的人也微微一驚,沉聲道:「怎麼連暗號都不顧了?」

  他大刺刺地往那人對面一坐,「你三夭兩頭跑到苧蘿的京城來,到底在密謀什麼?該不會你和苧蘿的皇帝已經秘密達成什麼協議了吧?」

  那人皺著眉心,「你撞到腦子了嗎?說什麼胡言亂語。」

  楚瀾光瞪著他,「你知道兩國皇帝想朕姻的事情吧?」

  「哦,那件事……其實在苧蘿皇帝提出這個想法之前,父皇已經有這個意思。倒並非為了兩國發好,只是想有一個人質在手裡。但是,要對方將皇子送過來似乎不大可能,只好姿個公主過來了。但是聽說岳郁庭那隻老孤狸,似乎合不得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來,所以要找人代嫁?」

  他盯著對方嘴角那絲輕蔑的冷笑,慢聲道:「你不會答應這種不公平的政治朕姻吧?我知道你心中那個正紀的位置,一直是留給一個人的,何必要一個假公主做你的正紀呢?」

  那人斜側過身子,將一隻手搭在桌上,原本陰鬱的臉上閃過一抹興味,「你今天眼巴巴地跑來找我,說的卻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楚瀾光一驚,忽然意識到什麼,緊繃表情放鬆開來,笑答,「我是想提醒你,不要為了別人,毀了終身。」

  那人沉吟了片刻才說:「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可能會聽從你的話。不過,我如今也到而立之年了,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我便會選擇那條路。」

  他急急地追問:「難道你不想繼續等了?」

  「我等與不等,與你何干?」那人揚起眉,「你想要求我什麼,不妨直說。你知道我每次都來去匆匆,沒有太多時間停留,是歐陽嘩說你這兩日心神不寧的,情緒不穩,要我一定得來見你一面,我才留下的。」

  「歐陽嘩那個大嘴巴!」楚瀾光狠狠地一拍桌子,「果然是你的奴才。」

  「這麼說來,你的確有心事?」那人的寒脾中精光四射,「我提醒你,你是來力大事的。可如果遇到什麼麻煩自己解決不了,不妨告訴我,也許你解決不了的,我卻能解決。」

  沉默半晌,他終於說:「這件事你的確能解決,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抵死不答應那樁婚事。」

  那人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忽然無聲地笑了,「那個可能會嫁給我的女人,是不是和你有什麼關係?」

  「這件事你能答應嗎?」楚瀾光不答,只執著地瞪著對方。

  那人抬頭想了想,「這件事,一不好說。你知道如果我不答應廠會礙罪父皇我好不容易博得了他的信任,可不想為了你的事情又和他反目成仇。」

  「朱世弘!」他忍無可忍了,「好吧,我這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麼,只求你這一件事。你若做到,以後我就算是賣身給你了,任憑你差遣。」

  「說得好像你很委屈似的。」朱世弘冷笑一聲,「但我還是不能隨便琴應你。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許諾,如果那女人嫁給了我,我可以不碰她,只要……你能幫我奪到帝位。」

  「這算是要脅嗎?」他微微揚起下巴,「你信不過我?」

  「就像你也信不過我一樣。」修長的手掌在桌上平展,「從小到大,我知道你從來沒有真的信任過我。即使你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現得對我很順從,但我心裡清楚,你只是一隻危險的老鷹。一旦給了你天空,你就會一去不返。所以,我對該如何把你的翅膀牢牢捧在手裡一直很發愁。如今我要多謝你,給了我這個可以要脅你的機會。」

  楚瀾光英眉斂起,「這毒話真的讓我很,一想咬你一口。難道我這些日子以來在苧蘿所做的一切,還不算是為你效力?」

  「不算,你只是在幫你自己罷了。如果你真的想幫我,你其實有更多的辦法,不是嗎?」促狹的笑容背後,隱著的是烏黑冷酷得深不見底的撞仁,「我真的根期待,你我第一次朕手之後的結果。在父皇心中最聰明體貼的四皇子,和我這個他眼中最桀驁不馴的叛逆份子,會讓苧蘿和施南掀起怎樣的風波?」

  他盯著桌上那隻手,「你真的想和我朕手?我還怕你會出爾反爾呢,要我拿什麼相信你?」

  朱世弘微微一笑,競有一絲妖孽之氣,「我的秘密不是也在你的手心裡嗎?還要我拿什麼去取信於你?」

  楚瀾光的眉心聳動了一下,「那就……言為定!」

  他也伸出手去,同時間,空中響起清脆的擊掌聲。

  易微塵這兩夭瘦了不少。主要是吃不下、睡不好,又要被公主岳雲霓拉著在客宮之間跑來跑去,陪著各宮娘娘,甚至是皇后、皇帝聊天,還要學習各種皇家的禮儀規矩,搞得她一天到晚活得昏天暗地的,幾天之後累到連爬都不想起來了。

  不過,最最讓她難受的,是連著好幾天設看到楚瀾光。

  以前他身為內宮侍衛長總是藉職務之便,三夭兩頭就到皓月宮邃達一圈,或者只要她找機會溜出去,也能見上他一面。

  他領兵打仗那時,她天天在宮裡備受煎熬,想他的時候,就拿出他送的那對耳環中留在自已手邊的那一隻,反反履履地摩竿、反反履履地看,幻想著他就在自己身邊,期盼著他能盡早平安回來。

  可如今,他回來了,也見不到了,可這一切不也是她自找的?

  無窮無盡的失落和自怨,幾乎將她深理起來。

  於是,她病倒了,一天一夜高燒不退。

  岳雲霓嚇壞了,生怕她病出個萬一來,她這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替身又沒戲可唱,忙傳喚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張太醫來給她把脈,開藥。

  但喝了藥,也不見她的病情有太大的起色,她依舊病得昏昏沉沉的,一會兒醒來,一會兒睡去。

  坐在她的床邊,岳雲霓拉著她的手問:「微塵,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張太醫說你現在是脾虛肝郁,是思慮過多所致。而心結最是難解,一旦傷了肝脾,可不是幾副湯藥就能調理好的。」

  易微塵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你放心吧,我就是著了點涼。」

  「別騙我了。你這高燒不退的症狀,張太醫說這是心火太旺,不是感染風寒。你這丫頭,自小入宮就是個喜歡藏心事的人,我真搞不懂你一天到晚在想什麼!」

  她只能苦笑,然後繼續昏昏沉沉地睡。睡到半夜,忽然覺得夜風有點涼,彷彿一下子驚醒過來,她撐著酸疼的身體,勉強起床。

  睡在外面的小宮女聽到房內有動靜,急忙進來扶她,「公主,您要喝水嗎!」

  「有點冷。」她哆嗦了一下,用手指著開了一條縫的窗戶。

  那小宮女急忙前去關上了窗戶,自言自語地說著,「奇怪,原本窗戶都關好了啊?」

  「也許是風太大,吹開了吧。」易微塵咳嗽了幾聲,瞥見桌上有個東西因燭光而微微閃爍,便問:「桌子上擺的是什麼?」

  小宮女拿起那件東西看了一眼,「好像是個藥盒子,不過這盒子好講究……奇怪,白天太醫來的時候明明收拾千淨才走的啊?」

  「拿過來我看。」易微塵將那個小盒子接過手,仔細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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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這是個手掌般大小的小方盒,靛藍色的盒身,鑲嵌著不知是用什麼材料做的金銀細線,她打開盒子,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藥香,讓人為之精神一振。

  在小盒子的上蓋內側,夾著一張紙條,她將紙條抽出,打開一看,裡面只有寥寥幾個字—

  好好活著,才有將來。

  她征在那裡好半夭。雖然字跡很陌生,認不出是誰寫的,但是心頭立刻就跳出一個名字來……會是他嗎?

  易微塵的病在兩日後終於痊癒了,她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連太醫都為之稱奇。

  岳雲霓這日和她到御花園散步,忍不住說:「微塵,若不是親手摸到你的臉燙得像火爐一樣,我還真以為你是裝病呢。看你前幾日病得像快要死掉,現在居然又可以活瑞亂跳了。」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轉而問道:「聽說,下午要請太子太傅教我們施南的文字?」

  「是啊,本來你一個人去學就行了,但是父皇非要我陪著你,說我多學點也沒有壞處。而你一個人學也怪孤單的,所以我就陪你了。施南的文字其實和我們苧蘿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在書寫上以及某些用何上稍有不同。父皇特地要你學是怕你一旦用錯了,會讓人笑話的。」

  兩人正說著話,忽然都察覺有個人影閃過,便同時抬頭去看,看清了又都不禁征住。

  岳雲霓揮著手叫喚,「楚大哥!」

  那道人影正是楚潤先,他笑瞇瞇地看向她們,走過來行禮,「給兩位公主見禮了。公主殿下還是不要在宮裡這樣稱呼微臣,讓人聽到了,會以為微臣沒規矩。公主的哥哥是太子殿下。」

  她眨眨眼睛,古怪地笑道:「好啊,不叫你楚大哥,就直接叫你的名字,這樣反而顯得親切。」

  岳雲霓自情和楚瀾光已經很熟了,所以說起話來沒有任何避諱,但易微塵更清楚她心中的那些想法—不再叫他「大哥」,而喊他的名字,兩人會更親暱些。在岳雲霓心中,恐怕是把他當情人,甚至是未來的夫婿看待的。

  她不知道楚瀾光是否明白岳雲霓的心思,但是以他是那麼聰明的人……不應該不明白。那他時至今日都默許公主與他的曖昧關係,到底是在心中琢磨什麼呢?難道,他真準備當這個駙馬嗎?

  還有,那天晚上的奇怪藥盒,到底是不是他送的?

  楚瀾光和她們道別,說還有事要面聖,便要走了。

  他剛走出去一段路,易微塵瞧著他的背影,突生一股勇氣喊了聲—

  「楚大人。請稍等一下!」然後,她甩下岳雲霓,幾步奔到他跟前,眼睛清亮得像夜晚的明星一般,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微笑以對,那笑容看上去是那麼親切,似乎和以往也沒什麼區別。

  「公主有事?」

  她慢慢地從袖子裡拿出那個藥盒,偷偷遞過去,「楚大人,你掉了件東西。」

  楚瀾光低頭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伸手接過,「是我丟的,多謝公主。」

  易微塵的臉上陡然明亮起來,心頭如釋重負。

  岳雲霓習呱疑的走過來問:「你剛才拿什麼東西給他?」

  「他掉了件東西,我只想著把東西還回去,沒看清楚是什麼。」她淡然笑道。

  「你剛才檢東西了嗎?我怎麼沒看到?」還是很孤疑。

  「公主殿下大概太專心說話了,所以沒看到。」

  她笑得燦爛,是為了他沒有惱她,還在關心自己。

  可在岳雲霓的眼中看來,卻以為那是種戲蟾,於是嘟著嘴說:「你這死丫頭,如今當了主子,敢和我開玩笑了啊!我看,快快把你嫁到施南去吧!要不然,我可不敢再教你什麼了。」

  「早晚要走的,公主殿下又何必著急呢。」易微塵說出這句話的對候,心又沉了下去。

  那藥盒的事情他是承認了,可是他沒有給她解釋,什麼叫一好好活著,才有將來?他認為她的將來應該是什麼?是嫁到異國他鄉去做王妃嗎?如果是那樣的將來,他應該知道她並不希罕的。

  她又悄悄替了一眼楚瀾光那遠去的背影。他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但那背影卻深深印在她的心裡,揮之不去。

  楚瀾光走進裕隆齋的時候,裡面只有皇帝和太子兩人。所以,他在得到無許之後,一腳邁進,卻還是愣了一下,才再次舉步完全進入屋內。

  岳郁庭神情凝重,抬眼看到他,點點頭,伸手一招,「你走近些說話。」

  他又走上幾步,低聲道:「傳旨的張公公說,陛下有要事找我商議。」

  「是,就是關於這次的和親之事。」岳郁庭指了指旁邊已經拆開的一封信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和施南說得好好的,再過幾天就把孝感公主送過去,但是施南突然提了新條件,說什麼因為微塵是宮女出身,便指責我們缺乏誠意,要我們再以兩座城池做為陪嫁。」

  楚瀾光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這怎麼可能,兩國朕姻是為了維護兩國客自的利益,而之前的戰役我們並非戰敗者,何必這樣卑躬屈膝?」

  岳雲飛也說:「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要真是割地出去,反而顯得我們理虧了似的,還不如不朕姻。」

  岳郁庭搖搖頭,「朕姻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對方的態度轉變得實在突然,朕拿不準對方在背後是否還會算計什麼。楚將軍之前和施南交過手,不知道你對施南人的印象如何?依你之見,他們若是另有圖謀,有可能鴻了什麼?」

  他想了想,「微臣剛剛參與朝政,對政務所知不多。只能信口胡說幾句,說的不對,請陛下不要降罪。陛下是否可先告訴微臣,對方素要哪兩座城池嗎?」

  皇帝攤開一張苧蘿的地圖給他看,「就是新蘿和築陽兩城。」

  楚瀾光低頭看了半晌,「我知道了,這兩城是苧蘿和施南最重要的貿易往來之地,施南要它們,顯然是另有深意。」

  岳郁庭盯著他追問:「你以為是什麼深意?」

  他沉吟片刻,「苧蘿的絲綢和施南的糧食,是兩國交易的重要商品。據說,每年春秋兩季,在這兩地進行交易的生意人,光是一日的花用就可以過萬兩白銀。而這兩地一直實行低稅政策,故而民生富庶,百姓和樂。如果這兩個地方成為施南的一部分,那麼一旦他們提高賦稅,每年國庫光是在這兩地就可以多收取超過近百萬兩銀子。」

  岳雲飛對此感到不解,「哪有這麼簡單?賦稅提高,商人會走啊。」

  「人總有惰性,習慣一個地方,沒那麼容易撤遷。而且賦稅不用提高太多,只要多提一至兩成就好,對於那些動輒就是拿幾萬兩銀子在做買賣的大商人來說,這點稅銀他們還是交得起,不至於逼走他們。再者,和其他城池相比,這兩處更靠近苧蘿的中心。如果歸了施南,就是給了施南人一個靠近苧蘿京城的機會。」

  楚瀾光的一番話,說得皇帝頻頻點頭,還不忘瞪了太子一眼。

  「你好歹也在朕身旁學習好幾年了,怎麼到現在還是這麼不長進?競沒有人家楚將軍的一半見識。」

  他扮打圓場,「太子自幼受陛下調教,學識淵博,只是固為太子在陛下面前格外謹慎言語,不敢像微臣這樣胡言亂語罷了。」

  岳郁庭見太子滿臉通紅地垂手肅立,很是不自在的樣子,便揮手道:「行了,你先出去吧,我還有話和楚將軍說。」

  楚瀾光見到太子尷尬離開的樣子,小聲道:「陛下,太子畢競還年輕……」

  皇帝看他一眼,「你難道還要和朕講起為父之道嗎?」

  「微臣不敢。」怕他動怒,急忙跪下請罪。

  看著他的臉,岳郁庭出神地征仲了下,輕歎說:「在他之前,朕原本還有個兒子,可惜死得太早,未能成人。否則不知是否會比飛兒強一些。飛兒這孩子,他娘生他生得艱難,朕膝下又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所以過於溺愛了,恐怕不好。」

  「殿下為人寬厚,他日必是明君。」楚瀾光適時寬慰道。

  岳郁庭苦笑地搖搖頭,「這孩子說好聽是寬厚,說得直接點是生性懦弱,文武皆不成材。人家施南皇帝子嗣昌盛,太子英武,二皇子也是個鬼才,都是他比不得的,哪裡還敢指望他日呢?」

  楚瀾光的眼神一閃,提醒著,「陛下這話還好不是在施南人面前說出,否則就是長他人志氣了。明日之事,自有明日的定數,誰說得準?陛下現在眼前最為憂慮的,自然還是與施南和親的事吧?微臣倒有一個淺薄的想法。」

  「說。」

  「若我們直接把孝感公主送過去,對方總不能不要吧?」

  他思忖著,「你是說強送過去?萬一對方不接……」

  「若是不接人,就是硬生生地要駁了我們的面子。對方也要考慮,是否要為這一件小事和我們撕破臉?人收下,萬事還有得談,人不收,萬事就免談了。」

  岳郁庭再沉思了一會,忽然笑道:「楚將軍,你這一步可是一著險棋,膽小之人可不敢這麼想。你向來膽子就這麼大嗎?」

  他嘻嘻一笑,「微臣是臉皮厚,不敢說自己膽子大。」

  「好,朕會考慮你的提議。但如果真的要送人去,那負責帶隊的人可要更為慎選,總要心思縝密,能說善道才能把此事力妥。」

  楚瀾光忽然問:「陛下覺得微臣適合接這個差事嗎?」

  「你?」岳郁庭訝異地反問:「你有意走這一趟?可你剛和施南打了仗,那邊恨你的人應該不少。」

  「就是恨我,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為難我吧?兩國交戰,各為其主,這個道理他們難道不懂嗎?我知道陛下最近一直在憂心朕姻之事,而這其中還有很多細節是不便讓太多人知道的。既然陛下願意信賴微臣來商談此事,微臣自然願意為陛下分憂到底。」

  岳郁庭聽他這一番話,不禁極為動容,感歎道:「當今苧蘿朝廷上下,人人忙著推托。唯有你,還能在朕的面前說出一句『分憂到底』,朕很欣慰。你也先回去吧,要怎樣安排,朕還要好好地想一想。」

  聽太子太傅講了一下午的施南語,兩位公主都聽得有些頭大,出學堂的時候,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岳雲霓咳聲歎氣道:「做公主真是沒意思,一夭到晚要學的東西太多了,真不知道外邊的姑娘都是怎麼過日子的,包要學這麼多嗎?」

  「要學的東西也很多,要學針織女紅,要學裁衣做飯,要學知書達禮、相夫教子……總而言之,也挺忙的。」易微塵想著兒時對自己趴在鄰居家的窗口上,看著那個要出嫁的姑娘聽著母親諄諄教侮的樣子。

  聞言,岳雲霓眼神輕飄,「聽著倒比我還忙似的,可我聽說,外面好玩的也有不少呢。什麼秦樓楚館,花街柳巷—」

  易微塵忙打斷她,「公主,那都不是好地方。」

  「不是嗎?花街柳巷,難道不是樸花種柳的地方嗎?」她眨著一雙美目,問得理直氣壯。

  苦笑著一再搖頭,「真的不是,那裡是……」她左右環顧,紅著臉情聲透露,「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

  岳雲霓眼睛為之一亮,「峨,就是妓院?那裡是什麼樣子?」

  「我也不知道……」她又不是男人,怎會知道。

  「那……咱們去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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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說著,岳雲霓拉起易微塵就往皓月宮裡跑,讓她又驚又怕,生怕腳步太快裙擺人長,一不小心踩到就栽倒在地上。

  易微塵好說歹說,都無法改變岳雲霓要去逛青樓的主意。

  而且到了最後,還被威脅,「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自已去了。萬一出了事沒人救我,你可不要後悔。」

  她雖然已被封為公主,但是固為做了幾年的奴婢,至今心中依然是把岳雲霓貴做主子對待。

  聽她這樣說,著實無奈,只好勸道:「那你一定要小心,去看一眼斡好了。可聽說那裡,沒有銀子的人是進不去的,公主有足夠的銀子嗎?」

  「銀子?我有啊。」從自己首飾盒裡拿出幾隻金鐲子,「這不就是?」

  「哪有隨便拿著金鐲子當銀子花的?」真是服了這位不知世事的公主。

  岳雲霓不死心地眼珠子一轉,「不是說,外面還有什麼當鋪嗎?我們去把金子當了就行了。」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來到京城中最大的當鋪,因為夥計不敢枯價,所以把後台掌櫃請了出來,掌櫃看了半晌,才退疑著問,「二位姑娘,這金鐲子是你們的家傳之物?」

  岳雲霓雖換了一身比較普通的衣服,卻難掩貴族小姐的氣勢,仰著頭說:「不算什麼家傳之物,這種東西我家還有很多。只是現在有急用,所以隨便拿出一隻換銀子。掌櫃的,你快一點,你要是換不了,我就去別家。」

  「換得了、換得了,只是不知小姐您想換多少銀子?」掌櫃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金鐲子,生怕摔著磕壞了。

  她轉身問;「你說,這要多少錢?」

  易微塵也說不清這麼貴重的金鐲子該向店家要多少錢。

  萬一說的數少了,害公主殿下賠了錢,罪過可就大了!所以她咬著唇搖搖頭。

  岳雲霓倒也爽快,大手一揮,「您給個幾百兩就得了。」

  那掌櫃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

  真不知道從哪裡跑來兩個傻乎乎的大小姐,不說這金鐲子上面鑲嵌的客種珠寶玉石,光是看那精細的雕工、純正的色澤,哪裡只值幾百兩,一千兩以上都有可能。

  為免兩人改變主意,掌櫃趕緊叫來夥計,拿了七百兩銀稟和一百兩的碎銀給兩人,簽好了字據,又親自把她們送出了門。

  「這錢大概是要少了。」岳雲霓掂量著手中的錢袋猜道,「看那掌櫃的笑成郡個樣子,和宮裡那些在我父皇、皇兄面前餡媚的臣子是一個樣,若不是有求於人,就是佔了便宜,總之都是那種笑法。」

  說著,她又抬頭左右一看,「那現在我們可以去了吧?」

  「還不行,那地方是供男人尋歡作樂的,女人進不去。」易微塵又阻攔。

  岳雲霓笑說:「規矩真多,這還不容易?找個地方再換身行頭就好了!」

  真是沒有任何人檔得住這公主熊熊燃燒的好奇心,她立即拉著易微塵跑到一家裁縫鋪,從頭到腳又換了身新衣服,連耳環也不忘摘下來收好。

  一轉眼,這兩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就變成了俊秀的斯文公子。

  岳雲霓滿心歡喜地到處找人打聽,京中最有名的青樓在哪裡?一路打聽著,來到一處名叫「鳳求凰」的花樓前。

  守門的小夥計看到這兩位眼生的「小公子」,忙笑著打招呼,「兩位公子來得太早了,咱們店裡最熱鬧的時候是晚上,現在……」

  「我們喜歡清靜。」岳雲霓再大膽也不敢晚上來這裡。

  一般而言,她晚上不僅要和父皇、母后用膳,他們還可能會查問她最近的功課,而且宮裡的侍衛也會比白夭多出一倍,要出宮就更難了。

  此時一個大約不過三十多歲的年輕鴇兒從裡面搖曳生姿地走出來,甩著手帕,嗑著瓜子問:「怎麼?兩位小爺要現在進來玩?可姑娘們還在午睡呢。」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兩人。

  她搖了搖手裡的錢袋,「你還怕我們沒錢嗎?我們就喜歡挑沒人的時候玩,人多的時候我們可不希罕來逛,人擠人煩都煩死了。」

  「這個……現在確實有點為難,要不然,您到對面的秦河館問問?我們今天要招待一位貴客……」

  岳雲霓自小就被人當做「貴人」,聽到這鴇兒的話語中有所輕慢,氣得柳眉倒豎,「怎麼?我們就不是貴客了?」她把手中錢袋往鴇兒身上一丟,「我告訴你,今日你伺候好了,我另有重賞,你要是敢把我們推出門去,信不信我明日就叫人封了你的樓子?」

  聽這口氣如此囂張狂妄,鴇兒認真地又打量了兩人一追,檢起錢袋輕輕掂量了一下,頗識時務的笑說:「既然兩位公子孰意要進,那好,二位請進。稍等會兒,我去叫樓子裡最美的姑娘來。」

  兩人終於如願進了花樓,一到裡面,見大廳很是明亮,並沒有濃郁的脂粉香,反而處處顯得清難。

  岳雲霓笑道:「這就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看起來倒像是個書齋似的。」

  鴇兒陪笑,「我們大東家說,鳳求凰要想成為這京城的第一花樓,光靠那些庸脂俗粉是沒有用的,不說這前樓的佈置可以比得上一般的書香世家,就是我們樓子裡的姑娘,那也是個個懂得琴棋書畫。不信我叫兩個姑娘給你們看看?」

  說著,她衝著樓上喊,「麗娘,秋雁,下來見客。」

  隔了好一陣子,樓上的廂門才款款推開,兩個模樣頗為秀麗的女孩子侍著欄杆問:「媽媽,怎麼今夭這麼早就要見客?是貴客到了嗎?」

  「這兩位就是貴客。」鴇兒笑瞇瞇地用手一指,「你們可要好好伺候,別怠慢了。」

  那兩個女子漫不經心地下了樓,一人拉了一個,準備送上樓。

  易微塵嚇得臉都紅了,再看岳雲霓,她居然泰然自若地和那青樓女子說著話,挽著手臂,很親熱的就上樓去了。

  而拉著她的秋雁,掐了她的手心一把,「你怎麼不走呢?」

  那軟綿綿的身體靠著她,讓她慌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忽然,秋雁捧起她的手,低呼著,「怎麼你的手長得比我的還秀氣?」

  易微塵心頭一驚。她深知自己雖然換了衣服,但是很多東西是換不掉的,耳環摘掉了,耳洞還在,戒指摘掉了,但是指環印還在,雖然指甲沒有用鳳仙花染色,但這隻手的骨頭和皮肉,怎麼看都只屬於女孩子。

  她根本不敢看秋雁一眼,心頭狂跳,一句話都說不出。

  就在這時,忽又聽那鴇兒說:「楚公子,您可來了,我等您大半日了呢。」

  她回頭一看,只見楚瀾光競然從正門大步走入,還對那嗎兒笑道:「怎麼,怕我失約?仃金我可是已經付了,你怕吃虧嗎?」

  她驚得呆愣在那裡,傻傻瞪著他,而他顯然也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頭看了過來,隨口問:「怎麼還有別的客人?不是說了今夭我要……」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楚瀾光原本笑瞇了的眼在看清她的模樣後,陡然圓睜,定定地盯著她一眨也不眨。

  易微塵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知道自己的喬裝縱使騙得了平常入一時,也絕對騙不過他的眼。抬頭再去找岳雲霓的身影,豈知她早已經和那個叫麗娘的姑娘關了房門,壓根兒沒聽到樓下的動靜。

  楚瀾光怔了一下,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喲,這不是易公子嗎?怎麼有這個閒情逸致到這裡來逛?」

  她低下頭,輕聲哼道:「我是陪人來的。」

  他剛才看到她的眼神往樓上飄移,稍稍想了想,便猜出八九分。

  「看來是『公子』又增加了新興趣?」見她沒有吭聲,知她是默認了。楚瀾光於是轉頭對鴇兒說:「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今日也是來赴會的,你不必叫人招呼,我招呼她就行了。」

  「可是……」

  鴇兒還沒說完話,他就拽住易微塵的手腕,低聲說:「不想倒霉就跟我走。」

  不一會兒,她被他拖著進了個小房間。

  楚瀾光關上門就立刻問:「公主和你一起來的?」

  「是。她聽說這裡好玩,堅持要來,我攔不住她……」她小聲回琴。

  在這裡偶遇到他,她心中閃過的除了羞澀之外,更多的倒像是一種驚喜,彷彿兩人是命中泣定要碰在一起似的,否則為什麼偌大的京城、茫茫人海,她能一再地與他相逢?

  但是,他又為什麼會大白天來這裡?也是到青樓尋歡作樂的嗎?怎麼看他也不像是這種人啊。

  「別怪我不提醒你,這裡等會兒會有大事發生,所以你最好叫上你的公主殿下趕快離開。」楚瀾光的神色凝重,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他的凝重嚇到了她,連忙答道:「那我現在就帶她走。」

  「不要從正門走,要走就走後門,穿過後街,那裡距離京城九門提督府很近,萬一遇到壞人跟蹤,你們可以就近到提督府呼救。」

  「有……那麼可怕嗎?」他說得好像馬上就要發生天崩地裂的大事似的,易微塵的臉色都被他嚇白了,「那你在這裡豈不是很危險?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他微微一笑,「我要留下,否則怎麼救別人?你放心,我不會有事,你先帶著公主走,別說明原因,就說宮裡有人來找,你看到人影了,所以要她趕快走。」

  「嗯,好。」她很乖巧地聽從他的話,伸手去推房門。

  楚瀾光卻忽然叫住拋,「塵……」

  「什麼?」她尚未回頭,倏然被他從後面抱住。她一下子呆住了。

  「一直想抱抱你,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他的聲音暖暖的鑽進她耳朵,「你是我認識過最好的一個女孩子,我不想你有事,你明白嗎?」

  那溫柔的聲音彷彿能化開世上所有的冰川,這些日子以來在她心底糾結的痛苦也因為他的擁抱和言語,暫對忘卻。

  「你是不是隆我不該當這個公主?」她小心翼翼地問他。

  他沉默了片刻,答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雖然你沒有說過……那天我對你的語氣重了點,你氣我嗎?」

  她趕快搖頭,「我一輩子都不會生你的氣。」

  感覺頸後溫熱的呼吸越來越近,有個暖熱的東西突地貼在了她的脖預上,柔軟得如同花辮一樣。

  「微塵,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要把明天想成是生命的終結。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這直入肺腑的諾言,似是來得突兀,又似是早已等待了很久。她呆呆地站著,以為自已聽到這世上最美妙的歌聲。

  她拉著岳雲霓離開鳳求凰的對候,公主還老大的不高興,「究競你看見誰了?就算是真的有宮裡人出來找我們,也不見得就能找到青樓裡來吧?」

  「我也不認得那人是誰,只是在看到對方拿了張人像在問人,那人像我一眼就認出是公主了,宮裡都派人來找了,咱們還是早些回去,要不然回去晚了,讓皇后娘娘擔心,讓陛下生氣,又何必呢?」

  易微塵按照楚瀾光教的話編著謊言,和公主離開這條街。

  後街果然挨著九門提督府,岳雲霓一看就樂了,「這老賊,居然把府門設在這裡,花街柳巷倒像是他家的後院,晚上隨便邃達邃達就過來了。」

  突然,街上一陣騷亂,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上百名人馬,疾遠奔弛穿街而過,把正站在路邊的兩人嚇得拚命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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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何人如此無禮?」岳雲霓氣得大聲喊道,一時忘了自己喬裝成普通人,還是擺出公主的架式。

  那群人裡頭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聞書勒住了馬頭,低頭看了她一眼,從手邊拿出一卷畫抽,又看了一眼岳雲霓,用手一指,「就是她!」

  易微塵看傻了眼,只見幾名侍從模樣的入一擁而上,將公主團團圍住,然後將公主扯上了一匹馬,不管怎麼呼喊求救,都無人理睬,而這群人又像一陣旋風似的離開了。

  她在路邊出了好一會的神,愣愣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那劇烈的疼痛讓她醒悟過來,剛才的混亂絕不是一場夢。

  她轉過身,急忙奔回鳳求凰,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趕快去找楚瀾光,告訴他公主出事的消息!

  楚瀾光氣定神閒地坐在大廳中央,微閱著眼,彷彿在等待什麼人的到來。

  直到鴇兒引領著一名六十多歲的老人走進大廳時,他方睜開眼,在露出微笑的一瞬間,緩緩起身。

  那老人一身裘袍,看起來富貴逼人,稜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歲月的滄桑,威而不怒,深藏不露,看得出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但是此人看到他的一瞬間,卻赫然呆住,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一般。

  「你……」

  「好像是……死人復生?」楚瀾光的笑容中有著少見的優難,「我這是第二次看到別人露出這種表情。但顯然的,記得那張和我相似面孔的人已越來越少了。」

  「我真不敢相信。」老人揮揮手,鴇兒知趣地趕快離開。接著,他又抬頭看了看四周,「這裡不方便說話吧?」

  「是。所以我為您在旁邊準備了一個房間,靠近後門,如果有人來,從那裡很快地就能離開。」楚瀾光伸手一指,引領著那老人走向他剛才和易微塵曾經進入的房間裡。

  「你現在的身份,到底是什麼?」老人進了房間之後沒有立刻坐定,而是炯炯有神地盯著他。

  楚瀾光頑皮地眨眨眼,「我從戰場上回來後,陛下賞了我一個『平疆將軍』的封號,這就算是我對外的身份吧。」

  「平疆將軍?」老人皺著眉念這幾個字,「陛下沒懷疑過你的真實身份?」

  「他只是和您一樣,看到我時愣了一下,但畢竟是那麼久的事情了,而且當年和那件事有牽連的人……在陛下心中都已經死絕了,沒什麼可懷疑的。」

  他說著那件十多年前的慘事結局,語氣如此輕描淡寫、漫不經心,讓那老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老人一低頭,看到他腰上懸掛的寶劍,又一次愣住,「這劍……該不會是當年陛下用的那一把吧?」

  楚瀾光摘下劍,遞到老人面前,「我想應該是吧?因為這劍鞘上的缺口,與我聽說的故事倒是一模一樣。」

  老人的手指輕顫著,撫摸著劍鞘上的缺口處。在那一瞬間,楚瀾光清楚看到他眼中閃著一層薄薄的水光。

  「將近二十年了……」老人感歎道。

  「是十八年。」他微笑著更正。「到上個月的+五,正好是十八年。」

  「十八年……」老人再度抬頭看著他,「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您是想問,我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吧?」楚瀾光的聲音忽然透出一種冰涼的犀利,「就在他決定下手之前,我的扔娘奉我母親的命令,用一個同樣無辜的嬰兒替代了我,將我偷運出宮,我就是這樣苟全性命活下來的。然後,就是顛沛流離的逃亡,逃了七年,直到我被人收養,才算安頓下來。」

  老人原本穩健的步子在此時顯得遲緩瞞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仔細地、細懷地看著他的面容,接著伸出一雙手臂,緩慢而顫抖地將他一下子緊緊樓抱在懷裡,顫聲道:「孩子,你該叫我一聲「外公」才對。」

  楚瀾光的身子頓對僵直,他努力讓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因為激動而抖動,咬緊牙關說:「不,我現在還不能這樣叫您。因為只有我們兩個沒有任何關係,才不會因為我在某一日可能發生的失敗連累到您。」

  「我既然敢來,難道還怕你連累嗎?」老人勃然大怒,「我康種雖然已經老邁了,但不代表我的膽子也變小了!你今日要是不叫,我掉頭就走,你以後也別指望我能幫你任何忙!」

  他嘴哮一笑,應有的少年純真笑容又浮現臉上,有些尷尬又欣喜地低聲叫道:「外公。」

  康種點點頭,手激動得顫抖,緊握著他的手,將他拉著一起坐下。

  「好吧,你剛才說,你七歲對被人收養?是被誰收養了?我日後一定要重金酬謝。」

  「不必了,估計您的重金他們也不會放在眼裡。」楚瀾光笑得詭異。

  「哦?難道是哪個大戶人家?對方一定不知道你的身份吧?否則,怎麼敢收留你?」

  「是『大戶人家』,因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更要收留,這也算是……有利可圖吧。」

  康獅聽得有些物塗,「到底是什麼人?」

  楚瀾光將桌上的一杯茶倒出來一點,用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出兩個字—施南。

  「施……」他止住將要衝出口的那個名字,瞪大眼睛問:「你怎麼會是被他們收養?」

  「當年扔娘把我偷送出宮對,將我交給了她的兒子裘全保護,他帶著我一路逃跑,為了防止被人找到,一直逃到忻州才暫對停止腳步。在析州我們冒充獵戶,隱姓埋名地生活了兩年,直到在山上無意中救下了正被狼群圍困的施南小皇子,經他引薦,我們認識了施南的皇帝。」

  「施南皇帝十分謹慎,暗中調查了我的身份後起了疑心,又因為一位曾經出使苧蘿的使臣說我長得與我娘十分相像,使他更加懷疑。當時苧蘿宮中的那場『圓月之亂』的消息雖被全面封鎖,卻還是有不少風雷風語傳到了施南人的耳中。我不知道施南皇帝是怎麼逼問裘叔,他最終還是把我的真實身份說出來了。」

  「施南人竟然沒有為難你?」

  「我不過是個落難的無助孤兒,要我死已無意義。施南皇帝就公開說我是他的義子,將我帶到皇宮,如一般皇子般撫育成長,一晃眼就過了十一年。」

  康種長呼了口氣,「當年我聽到消息說,你娘和你都被反賊殺害,十分孤疑,但皇宮畢竟不是我能調查的地方,岳郁庭又表現得十分衰痛,就勉強信了。直到七年前,我收到一封神秘的來信,說明了當初宮內發生之事。我簡直不敢相信,但是幾經調查,確認信中所言無誤。我真不懂,為何他為了坐穩皇位,竟然能如此泯天人性,違背人倫?連自己的結髮之妻和親生骨肉都能痛下殺手。」

  說到激動之處,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

  此時楚瀾光霍地站起,兩步奔到門口,猛地將房門一拉—

  門口站著的是呆若木雞的易微塵。

  「有人偷聽?」康種變了臉色,將那柄劍一下抽出,劍光霍霍,沉聲道:「絕不能留下她!」說罷,劍尖已經刺向她胸口。

  易微塵仍為自己無意中聽到的事心驚,又被閃著冷光的劍嚇得征征地完全沒有反應,楚瀾光如閃電般將她一把接入懷中,急喊,「這是我的人:」

  康種的劍停在半空,「你的人?」他又看了眼驚魂未定的門外人,以他老辣的目光,一眼就看出這是個易權而算的女孩子。「但顯然她是剛剛才出現在這裡的。你我所說之事關係重大,她若是靠不住……」

  「她當然靠得住。」楚瀾光緊緊摸住易微塵的手,將自己的胸睦迎向外會的劍尖,「今日我們所說的已經夠多了,您先請回吧,我們再約定下回見面之日。」

  康種將劍慢慢收回劍鞘。「好吧,你記得,有事情就到這鳳求凰來找我,這裡的鴇兒是我的心腹。」

  他緊緊盯著易微塵,從她臉上看到的震驚和惶恐讓他疑心重重。

  「這女孩子真的可靠?」他頗不情願地將劍放回桌上再次問道。「你記住我的話,成大事者絕對不能威情用事。你有一個心狠手辣的爹,若是你也想成大事,就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楚瀾光卻神情莊重地回答,「但我也有一個溫柔善良的娘。」他不想跟那男人一樣。

  康種一震,低下頭疾步走了。

  「嚇到你了吧?」他綻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望著易微塵。「怎麼去而復返?」

  她望著他,眼神中的驚恐未退,有千言萬語要問,但她的嘴唇貪張了好一陣,只說出一句,「公主被人抓走了。」

  易微塵向楚瀾光講道了岳雲霓被人抓走的過程,他皺著眉頭聽了半晌後,問:「領頭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長得……三十歲左右……臉方方的,看上去有點凶,有點冷摸,穿著一身黑衣服……」她努力回憶著,「他手下還有不少人,看起來都氣勢洶洶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抓人不說,竟然還拿著一幅圖,看了一眼,就出手抓人。」

  「抓人還有圖?」楚瀾光覺得事有蹊蹺,想了一陣子,拉起她說:「走,先回宮去看看。」

  「我不敢回去。」易微塵嚇得忙搖頭,「萬一公主真的丟了,我怎麼對皇上皇后交代?」

  他安慰她,「你放心,就算公主真丟了,也怪不到你頭上。」

  易微塵咬著唇,「怎麼可能不怪罪?我畢竟不是正牌的公主,但公主可是貨真價實的金枝玉葉啊!她出了事……我是第一個逃不掉的。」

  「你現在可關係著兩國的外交局勢,皇上既然已經把你許給了施南,你就算是一半的施南人了,不會那麼容易就動你的。更何況,現在也不能確定公主是真的丟了,你不要擺出一副好像天就要塌了的樣子。這樣吧,我們先悄悄回去看看,如果他們真的為此要罰你……我就把你偷走,如何?」

  「偷走我?」她聽不懂。她又不是一件東西,怎麼可能會被偷走?

  「你不是不想嫁到施南去?如果公主丟了,你又怕被問罪,我就偷走你,這樣反而一了百了,多好。」

  楚瀾光輕描淡寫的口氣,依舊有種天大的憂愁都能化解的信心,但易微塵這一次笑不出來。

  她望著他,良久,才垂下眼,用輕如微風般的聲音問:「你是要造反嗎?」

  他瞇起眼,握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了一下,「微塵,你知道這是多大的罪名嗎?」

  「所以,我怕你背上這個罪名。」她依舊垂著眼。

  他盯了她好一陣子,問:「你剛才聽到多少?」

  「斷斷續續,其實也聽不大真切……但是,我聽到你們說到什麼圓月之亂,說到施南,說到陛下對自己的結髮妻子和貌生骨肉下毒手……」

  她的嘴倏然被他摀住,只見他無聲地笑了笑,「行了,你聽到的已經夠多了,也許我的確應該殺了你。」

  易微塵睜著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裡頭沒有恐懼,只有深深的衰愁,彷彿在說—「殺了我也無所謂,只要你別傷到自己。」

  這眼神讓楚瀾光憂若回到小時候。

  他和一直照顧著自己的裘全來到忻州的一座小山上,裘全抓到一隻小鹿,要他射死。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拉開弓靜,他說:「這小鹿不會傷害我,我為什麼要讓它死?」

  裘全卻說:「你永遠不知道能置你於死地的是什麼?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學會狠心,對一切的人或動物,都要下得了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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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7: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那只瑟縮著,掙扎的小鹿,有雙無辜含淚的大眼睛,就像此刻的易微塵一樣。

  他蓋在她唇上的手,此時不由自主地滑落到她的脖頸上,那柔細的脖子,如柳枝一樣不盈一握,好似只要一陣狂風就可以吹折。

  楚瀾光再望向她一一州地的眼神依舊清澈,全是裙賴。

  她信賴他?為什麼?

  即使在性命交關的時刻,她仍相信他?

  她知不知道此刻他若殺了她,自己絕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還可以保全住那天大的秘密,和其他相關者的性命。

  可是……指腹下那微微跳動的脈搏,那溫熱的氣息,豈能……豈能……

  他猛地攬住她的身子,迫使她抬頭,狠狠吻她,彷彿要將她的嘴唇揉碎在自己的唇下。

  「我會幫你結束這一切的,包括—我該結束的一切。」他的唇摩擦著她的唇角,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裡的顫抖和冰涼。

  「你會有危險的。」她沒有用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可能她還不會怎樣。因為最危險的是他,她才會加倍緊張。

  「不要做了。不管你是出於什麼原因,不要再做了。」她的手指緊緊捏住他的臂磅,用哀求肯切的聲音說道:「陛下很喜歡你、公主殿下也很喜歡你,你有很光明的前途,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擁有很多……」

  楚瀾光淡笑著,彷彿帶了一絲輕蔑,「如果你知道我曾經擁有的其實更多,你大概就不會這樣說了。你真的還是個孩子……不過這樣也好,我也不想你知道得太多。你乖乖地做好你的孝厭公主,而我,也在陛下面前乖乖地做我的平疆將軍。你看,一切都風平浪靜,現在,我們去找你的公主殿下吧。」

  易微塵不能平復如狂風驟雨般的心,被楚瀾光帶著回到宮牆外的對候,她依然還在想,如果此時自已拉著他跑掉,他會跟她一起跑嗎?

  「還有,也別在公主面前表現失常,你若以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走進去,誰都會因為懷疑而對你追根究底。你做得到嗎?」

  易微塵咬著唇,平定了一下心跳,用力點點頭。

  「那好,你在這裡等我一下。」他一笑,燒過宮牆的角落,走向站崗的士兵。

  那兵卒自然認得他,急忙上前熱情地打招呼,「楚將軍,又是陛下傳召嗎?」

  「不,是有事稟報,陛下現在忙嗎?」楚瀾光問道。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可聽說陛下狠狠訓了公主一頓,幾位大人來都被檔了駕,楚大人若不是陛下傳召,今夭可能也不能面聖了。」

  楚瀾光裝作不經意地再問:「陛下怎麼會對公主大發脾氣?」

  小兵詭笑著湊近說,「公主今日貪玩溜出了宮,宮女發現後急忙稟報了皇后,皇后又去求助陛下,陛下特意派出大內密探才把公主找了回來。公主回宮時,還一臉氣呼呼的呢,並且臭罵了郭捕頭一頓。」

  「郭捕頭?」他想了想,「你是指專司內宮事務的郭尚旗?」

  「對啊,可不就是他!郭捕頭抓人可有絕招,也不知道他怎麼做的,才不到兩個時辰,就把公主找回來了。不過看樣子,他和公主的梁子是結下了。」

  楚瀾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很快結束談話,轉身回到易微塵藏身的位置。

  他實撫她,「行了,現在放心吧,公主已經平安回宮,下午抓她的人是大內密探總捕頭。」

  她長呼一口氣後又搖搖頭,「皇后娘娘大概要罵死我了。」

  「怕了?那我送你回宮,就說你發現公主被人抓走後,急著找人幫忙,半路遇上我。」說著,他拉起她要走。

  易微塵忙道:「還是我自己回去吧,多牽扯一個你,還要多費好多工夫解釋,再說你站在旁邊,我說話反而彆扭,我可不像你那麼……」

  「那麼什麼?」

  她咬咬唇,向前走了幾步,又反身跑回來,緊緊抱位他,將耳朵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上,低聲說:「答應我,你不會去做危險的事。」

  他激烈的心跳透過胸睦真實地坦白在她的面前。

  但他一征,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等了好久,沒有等到她想聽的話,再抬起臉,那眸子裡的情緒說不清是失望。

  「我現在說的話,你要認真記住。」他忽然捧起她的臉,直視著她的眼睛,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如果你見到公主平安無事地出現在宮裡,記住,不要對她,以及其他人,提及你今日在鳳求凰的所見所聞。一個字都不要說,否則……我會人頭落地。」

  她打了個寒顫。他真的很厲害,知道哪兒才是她的軟肋,如果他說她會人頭落還是惆悵。

  「我先走了。」她的手從他的身上滑落,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艱難。

  她的背影突然讓楚瀾光以為,這像是兩個人的最後一次說話了。

  他有股衝動,想衝過去抱住她,告訴她……告訴她什麼呢?

  告訴她,自己不會去做危險的事?

  那怎麼可能?十八年了,他背負的血債、貴任,能這樣輕輕一句話就都一筆勾銷了嗎?

  他相信在這黑夜當中,一定還潛伏著許多眼睛盯著他,如歐陽嘩,那是二皇子朱世弘的心腹密探,一身輕功之詭異,有「鬼影」之稱。雖然名義上是朱世弘派來負責幫他傳遞消息的幫手,實際上卻是二皇子安在他身邊的耳目。

  他不是個自由的人,沒辦法自由自在地生活,更設辦法自由自在地與人相處,開口說話,吐露心聲。

  這麼多年來,唯有在易微塵面前,他才有開懷一笑的時候。而她,會是屬於他的嗎?她是上天安排給他的那個人嗎?他們的相識相知,會是一個錯誤嗎?

  不由自主的,他微微夔眉。

  易微塵自從聽到楚瀾光身上的「秘密」後,就始終心神不寧、魂不守舍。

  但她謹記他的交代,絕不敢在任何人面前洩露出半句話來。

  但即使如此,岳雲霓還是看出了些蛛絲馬跡,「那天我被那個郭瘋子抓走對,你去找楚大哥了?」

  「嗯,是他送我回來的。」

  「那你怎麼回來得那麼晚?」

  「我丟找他對,他不在府中,於是又等了好一陣。」

  岳雲霓習瓜疑地問:「那你最近怎麼好像總是心神不寧的?有什麼事嗎?是不是那夭的事情,害你挨我父皇、母后罵了?」

  「沒有,皇上、皇后只是囑咐我以後一定要勸住你,不要再讓你亂跑了。外面很亂,萬一遇到壞人,你是金枝玉葉……」

  她擺著手,「得了,這些話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你就別再重複了。不過那鳳求凰還真有點意思,只是聽說要到晚上才熱鬧呢。但看情勢,我是暫時出不了門了,也許將來嫁了人,父皇、母后不會管我,我才可以真正出去玩玩。」

  易微塵勉強笑道:「公主殿下急著嫁人了?嫁人,不是也要聽夫婿的嗎?」

  「傻丫頭,我是公主,就算嫁了人,有誰敢管我。」說著,她撇撇嘴,臉上卻有一絲紅暈,「除非我肯讓他管。」

  之後,易微塵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很少見到楚瀾光,但每次見到他對,心裡都更加糾結。想看他,又怕自己在看到他對,露出不該有的神情而牽累了他。

  這天是麗妃的壽誕,除了皇后,後宮中的人都齊聚為她祝壽。

  易微塵也被岳雲霓拉去了。可因為覺得自己穿的衣服太過艷麗,怕愛找麻煩的麗妃不高興,所以她特意半路返回換了一件素淨的淺籃色長裙。

  再去麗妃寢宮時,經過御花園門口,她又遇到了楚瀾光。

  她的身邊有其他宮女相隨,他的身邊也有人。

  她沒敢和他說話,只是電光石火般與他四目相接了一下,他眼中淡淡的笑意和濃濃的關切,讓她不由自主地呼了一口氣。

  「公主也是要去為麗妃娘娘祝壽嗎?」還是他先開了口。

  「是。」她把握機會和他說話。

  「那不知公主可否幫微臣帶一份壽禮過去?」他從袖子裡取出一件東西,交到她手上,「本來微臣要親自過去祝壽的,但因為今天公事繁忙,只能煩勞公主幫微臣轉交了。」

  她感覺到手心裡不雀有一份壽禮,彷彿還有一張紙條,急忙握緊塞進自已寬大的袖子中,客客氣氣地和他道別,然後快速離開。

  將那份壽禮轉交給麗妃之後,她立刻跑到一個無人的角落裡,偷偷打開那張紙條,只見上面寫著—

  下月初五,遠行施南,勿慮。

  這字條讓她反履琢磨了好久,因為他寫得很含糊。是誰要遠行施南?是她的遠嫁將成定局,還是他有公事要去施南?抑或是……為了牽扯著他的那個大秘密嗎?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這張字條背後的意思。

  當晚,皇帝找她單獨談話,告訴她—

  「微塵,施南那邊已經點頭了,下個月初五,就是你遠嫁的日子,你準備好了嗎?!

  她的心一緊,無聲地點點頭。

  「好,那就回去收拾一下吧。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或者要帶走的?」

  「沒有了。」

  她淡淡一笑,那笑容的恬淡從容,甚至讓岳郁庭心中都有所震動迷惑。

  這女孩子年紀輕輕的,卻有很多做法是就連他這個自認老謀深算的人都有些看不透。

  她真是為了榮華富貴而甘心當公主,自願遠嫁?還是另有所圖呢?

  終於要走了。

  易微塵望著地上那碩大的空箱子,禁不住想笑。

  那夭陛下問她,還有什麼要帶走,或是放不下的對候,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是孑然一身地來到這宮廷之中,也曾想自已會孑然一身地離開,除了一些回憶,她沒想帶走什麼。

  但現在,她連回憶也不想帶走了。

  若是跳進這空箱子,就可以抵達另一個世界該多好?可以把自己的一切掩埋起來,或是失去了記憶,忘掉這些年認識的人和事。

  忘掉那不甘被擺佈而跳井自殺的絮瑩,忘掉總是很玻尹富,卻也對自己體貼有加的公主岳雲霓。最重要的是,忘掉那個叫楚瀾光的人,那個讓她動了心,卻不可能和她有未來的人。

  明天就要出發了。

  這些夭她再也沒有見到他,他最後一衣塞給她的那張紙條還貼在她的胸口,妥帖地收藏著,上面那兩個清晰的「勿慮」,他沒有向她解釋過,她也不曾想過是什麼意思。

  臣子豈能和聖意相抗?他知道她是兩國和平的祭品,早已公告於兩國,當然不可能推翻這個決定。

  而她也已做好為國家獻身的準備,她選了這條路,背了這貴任,便不曾想過如何回頭。

  他其實是讓她不要怕吧?只是錯寫成了勿慮而已。

  其實有什麼好怕的呢?臨走之前,起碼她知道,他的心中有她,哪怕他日後姿了公主,她客死他鄉,可想到曾經有個人心中,有一個小小的她、如微塵一樣微小的她,如此她便心滿意足了。

  望著那個空箱子,她緩緩取下他送她的耳環,那配戴了數月的耳環,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的中央。

  這不是要帶走的箱子,這是要留下的。

  能帶走的,她會帶走的,帶不走的,就永遠地留下吧。

  楚瀾光疾步走進太自居,看到坐在角落裡正在喝酒的歐陽嘩,神情一凜,快步走過去,「你怎麼大大方方地坐在這裡?二皇子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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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二殿下已經回施南了,現在要忙於這樁親事,不可能再行動自如。但是有個重要的消息,殿下讓我帶給你。」歐陽嘩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在桌上推過去給他。

  他抖眼看了一下,英眉立刻夔起,「消息確實嗎?」

  「確實。太子和二殿下的關係您是知道的。最近因為太子力砸了幾件事,引得陛下震怒,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太子那一稟人很擔心這次朕姻會對太子的地位造成影響,所以……」

  楚瀾光哼了一聲,「笨了這麼久,終於聰明一回?當初選他繼承皇位,還真是找對了人,要坐這個位置,不心狠手辣是不行的。那這件事二皇子怎麼說?」

  「二殿下說,這件事雖然在名義上和他有關,但實際上由您做主,他只靜觀其變。」

  他咬牙切擊地連聲罵道:「狡猾透頂!說好了要朕手,現在倒要坐山觀虎鬥,他以為他能獨善其身?哼,我偏不讓他如願!」他瞧了眼歐陽嘩,「說吧,二皇子還吩咐你什麼了?」

  「二殿下說,要我暫對聽命於您,無論您的任何要求,我都必須照辦,不得有半分急慢。」

  楚瀾光展顏笑了,「這還差不多。我就說嘛,二皇子怎麼會拆我的台?」

  他的臉,說變就變,倒比那春天的天氣變得還快。

  歐陽嘩像是早就熟知他的脾氣,不以為意,只是板著一張死人臉瞧著他。

  楚瀾光又想了想,「明日我要出京,而這件事正好拿來當個理由,你就跟著我吧。旁人問你什麼你都不必回答,然後,再給二皇子帶句話回去,就說……讓他準備好,我這裡已萬事具備。」

  「是。」歐陽嘩語氣毫無起伙地回琴完,又說,「對了,我昨晚入宮時,聽見岳雲霓說要約岳雲飛一起去送易微塵。」

  他訝異地問:「這件事我怎沒聽苧蘿皇帝提起過?」

  「她說,是因為苧蘿皇帝沒有允許,所以準備偷偷去。」

  仰著頭又想了半晌,他笑道:「這位公主總是滿腦子怪主意,真不知日後哪個男人敢娶她。也好啊,要去便一起去。太子、公主、再加上一個孝威公主,這可真是熱鬧到家了。」

  易微塵遠行這天先向皇帝及皇后辭行,再接受後宮眾人的道別及百官的祝賀,從天剛亮一直折騰到了將近午時才得以出宮。

  在人群之中,她沒有看到楚瀾光的身影,這讓她倍感失望。明明是今生最後一次見面了,為什麼他設有來?

  浩浩蕩蕩的人馬從皇宮出發,活著苧蘿京城中最寬闊的一條大街向城外緩慢行進,道路兩旁站滿用羨慕眼神看她的百姓。

  「看啊,是孝感公主要遠嫁了。」

  「好長的隊伍,這一趟光是嫁妝就帶了不少吧?」

  「聽說,孝感公主原本足個宮女,因為在宮廷服侍公主盡心盡力,又對家鄉母親至情至孝,所以才會被皇帝加封為公主的,真是無比殊榮啊。」

  「什麼啊,你們真以為當這個公主好嗎?跟你們說吧,其實是皇上想和施南朕姻,又捨不得自己的女兒,所以才選了一個宮女當公主,然後外嫁朕姻。」

  「可是嫁過去,好歹是嫁給對方的皇子,就算日後當不了皇后,總也能衣食無憂,享盡榮華富貴,也沒什麼不好……」

  「但終歸是要遠離家鄉的啊,以後可能見不到親人了,誰知道到底是享福還是受罪?」

  易微塵安靜地坐在自己的馬車中,聽不到那些議論之聲,她的大腦裡此時此刻是一片空白,只是無意識的將一塊手帕在自己手指上纏燒再纏燒,繞得緊緊的,此刻就像是有一條命運之線狠狠地綁在她頸子上似的,令她透不過氣來。

  也不知道車隊走了多久,周圍喧鬧的人聲漸漸地低沉下去,除了始終伴隨耳際的車輪轉動的聲音和隨行步兵踩踏地面的聲音,剩下的,只有安靜。

  安靜,好安靜,安靜得好像天地之間只剩下她一個人似的。

  「公主,送客亭到了。」

  不知道是誰在車廂外說了句話,車隊就停了下來。

  送客奈?這是什麼地方?為何要在這裡停下來?

  她掀開車市的一角,看到不遠處的那座小亭子中,好像有人影閃動。

  「這裡還有儀式嗎?」她不解地問。皇帝、皇后都已拜別過了,朝中百宮也已經見過了,未曾聽說還有什麼儀式需要她做的啊。

  一名侍衛匆匆走過來,躬身行禮道:「孝威公主,太子和公主兩位殿下在奈中等候。」

  易微塵一驚,這才想起今日所見到的人中,的確沒有太子和公主的身影。這兩人竟是要單獨給她送行嗎?

  她急忙下了馬車,趕到亭子前,剛要行禮,岳雲霓一把將她拉進了亭子裡。

  「微塵,今天沒看到我們,不覺得奇怪嗎?」

  「是有些奇怪。」其實除了楚瀾光,她也沒留意到還有誰設來送行?

  「我和皇兄說了,你是跟著我許多年的人,如今又有姊妹之名,情分不同於旁人,我一定要單獨來送你。皇兄也說,不喜歡和宮裡一堆人亂七八糟、吵吵鬧鬧地送行,他們沒有幾個人是真心的,所以也陪我一起來送你。」

  岳雲飛走上前一步,手中舉著一個酒杯,低聲說:「微塵,謝謝你替雲霓遠嫁,你的這份情意,我會記住的。」

  易微塵心頭一暖。她在宮中這麼多年,對岳雲飛的為人品性也算是知之甚詳。他雖貴為太子,卻甚少有一般貴族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傲性,對待下人始終寬和敦厚,至少日後會是個仁德之君。

  如今人家當面致謝,她急忙也從石桌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酒杯,舉起道:「殿下言重了,微塵既然是苧蘿人,就自當為苧蘿獻出一切。我只願太子和公主在苧蘿可以平安幸福,願我苧蘿和施南不再有任何的戰火千戈。」

  她將酒杯舉到唇邊,正欲一飲而盡,突然啪的一聲,那杯子競然被什麼東西擊了個粉碎,杯中的酒液灑了一身一地。

  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聽到亭外有人大聲喊道,「有刺客!快保護太子和兩位公主!」

  這句話聽來何其耳熟?可是上一次是有老虎,這一次……怎麼奮有刺客?

  她本能地要檔到岳雲霓的身前,這麼多年來,她早已習慣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護公主的安危。

  但這一次,卻是岳雲霓緊緊拉住她,將她推到馬車前,對她說:「你先上車去。對方可能是衝著你來的,車裡安全些!」

  易微塵本來想把她一起拉上馬車,可是聽到她的話之後,立刻意識到如果把她也拉上來,將會讓事態變得更加危險。

  車廂門被岳雲霓重重地關上,周圍似乎有很多士兵湧了過來,但同對她也聽到了慘叫的聲音,這聲音在車廂外響起,卻彷彿只在耳邊。

  她被嚇位了。如果說,之前遭遇老虎是第一次讓地感覺到了恐懼,那這一次她更加真切地意識到死亡是如此簡單和可怕。

  她甚至看到血花飛誡到她的車廂窗市上,讓她再也按捺不住地驚叫出來。

  會是什麼人要對遠嫁的她痛下殺手?對方的目標真的是她?那岳雲飛和岳雲霓會不會也有危險?

  她很想奮不顧身地衝出去,又怕自已的莽撞會害得更多無辜的人因此而送命,外面的形勢太亂了,亂得她什麼也聽不清,只能聽到打鬥和呼喊的聲音,這些聲音裡好像夫雜著岳雲霓的尖叫和岳雲飛的喊聲,再然後,她的馬車忽然動了—

  馬兒像是被什麼驚動了似的,她只覺得車身一晃,沒有坐穩一下子摔倒,然後馬車逃速地向前狂奔。她不知道外頭是不是有車伕駕駛,只能因馬車的搖晃和速度在車廂裡滾來滾去,連扶著車壁坐起來的機會都沒有。好幾次,頭還重重地磕到了窗權上,撞得生疼。

  馬車跑得很快,她聽到有人在喊著,「拉住馬。把馬拉住。砍斷馬腿!」

  她不知道喊這些話的人是誰,是要救她的,還是要殺她的?但是馬車的速度一直沒有停止或緩慢下來,她只是無助地繼續在馬車裡顛簸著翻滾。

  又過了很久,周圍的呼喊聲全都沒有了,只剩下馬車狂奔的聲音。設有人追過來嗎?不管是要追殺她的,還是保護她的,難道一個人都沒有嗎?

  她閉上眼:心中想著,要不然,就讓馬兒帶著她一直跑下去吧,跑到一座山的頂峰,然後墜落下去。讓一切都結束掉,就什麼煩惱都設有了。

  彷彿上天聽到了她內心的祈求,馬車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她聽到一聲清吻在馬車前方響起,緊接著馬車戛然停住。她終於抓住了車門上的鐵環,坐起身來。

  剛才的清嘯聲開放了易微塵記憶深處的一道門。

  這聲音,依稀……在哪裡曾經聽過?

  就在她思緒陷入迷亂時,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地不知道自己將迎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該驚叫著要求保護,還是求饒,就覺得一個黑影蓋住了外面的陽光,卻有一道比陽光還溫暖的聲音忽然穿進她的胸膛一一

  「塵,別怕,我在這裡。」

  她的眼服倏然發紅,視線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接著就栽倒在車門口那雙溫緩的手臂上……

  真的就像是夢一場—

  易微塵驚魂未定地抱緊雙臂,蜷縮在一間小屋中。

  「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不想兩國朕姻,伺機要刺殺你,再嫁禍他人。陛下已有所風聞,所以派我暗中保護你。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對方搶先動了手。」楚瀾光耐心給她解釋。

  「所以,之前你一直沒有現身,是為了暗中保護我?」她這時候才憂然大悟。

  而他卻聽出了弦外之音,「今天你一直在等我嗎?」

  她蒼白的臉頰顯得有些緊繃,「我……我以為我們今天是最後一面……」

  「如果是指你以公主的身份和我見面,那今天的確是最後一面。」

  「什麼意思?」她不解。

  楚瀾光握住她的手,柔聲問:「你是想嫁到施南去,還是跟我在一起?」

  她的心頭似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差點就衝口說出「和你在一起」,但她並非不識大體的人,所以猶豫了片刻,道:「你是想讓我跟你私奔嗎?那施南和苧蘿的這樁婚事怎麼辦?」

  「這是個絕好的機會,如果你願意,我會安排一下,讓大家都以為你已被刺客殺了,如此一來,施南和苧蘿的婚事自然也就算了。」

  「萬一,他們另外找個人出嫁,那我豈不是又害了一個女孩?」

  她的無私善良令楚瀾光笑著搖搖頭,「你不用擔心,出了公主被刺殺這麼大的事情,短時間內不會再有朕姻之事了。」

  易微塵征征地想了好一陣,「真的這麼簡單嗎?」

  「就是這麼簡單。但是,你現在要好好地藏在這裡,不要亂跑,知道嗎?」他柔聲安撫她,然後起身要走,但她急忙將他抓住。

  「你要去哪兒?」

  「我去給你找點吃的,而且我也要回皇宮向陛下履命,為今日之事善後。你放心,這裡很安全,沒有人可以欺負你的。」他向外喊了一聲,「歐陽嘩!」

  悄無聲息地,從門外走進一個男子,精瘦的身材,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增添了絲凶狠,看得易微塵瑟縮了一下。

  「這是歐陽嘩,是我的朋發,他負責保護你的安全。你乖乖地在這裡等我,明天一旱,我就會回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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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易微塵留不住楚瀾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頓時,這簡陋的小屋子裡,只剩下她和歐陽嘩兩個人。

  她快快地說了句,「歐陽大哥,麻煩您了。」

  歐陽嘩自始至終似乎眼神都沒有留在她身上,只是背轉身,將劍抱在懷中,面對門板坐了下來,然後就一動不動的,像座石雕一樣。

  易微塵呆呆地看著這人的背影,剛才的一切卻從模糊又逐漸清晰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突然冒出刺客要殺她……然後馬車狂奔……然後楚瀾光及時出現……然後她被帶到這裡,說是可以詐死逃婚……這一切真的不是夢嗎?

  她悄悄用指甲狠狠地握了自己的掌心,那推心的疼痛差點讓她叫出來,掌心處被指甲劃出了一道血痕。

  不是夢?真的不是夢:她的心更慌了,不僅因為疼,還因為她內心的恐懼不減反增。

  能就此和楚瀾光雙宿雙飛當然好,但她深知這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先不說她詐死能否成功,這胃著殺頭之險的計策本就令人心驚膽戰,更何況她一人之死還牽扭兩國局勢。

  是誰要殺她?是施南的人,還是苧蘿的人?會不會無形之中又給剛剛平息的兩國戰事製造了一個新的開戰藉口?

  想到這裡,易微塵已不寒而果,急急地對歐陽嘩說:「歐陽大哥,我們在這裡不行,陛下若是派人。找來,會給楚大人添麻煩的。我還是回宮去吧,這樣在陛下面前,楚大人也不至於……」

  她惶恐得喋喋不休地說著,歐陽嘩卻身子未動,沒半點反應。但她剛走到歐陽嘩身邊,他競忽然反手一指,戳在她身上。她還沒有感覺到自己被點中了哪裡,只覺氣血凝滯天旋地轉,驀然昏倒過去—

  楚瀾光其實並沒有走遠,他就站在屋外,聽著屋內的動靜,聽到易微塵急躁地說話、聽到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能猜到歐陽嘩對她動了什麼手腳,但這行動是在他允許的範圍內的,對於這個在一天之中絕望過,又受了驚的可憐女孩來說,好好地睡一覺,是他目前唯一能給她的放鬆方法。

  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昏暗,天邊一片殘陽如血,他望著那血紅的顏色,腦中閃現過剛才那慘烈的殺戮場景。

  人的生存方式永遠都只能是這樣嗎?靠殺戮來實現自己的心願,靠互相殘殺來達成最終的目標?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看到從天邊疾弛而來的馬匹,振作精神,迎了上去。

  那是康種,他的外公。

  「太子和公主都已經關押在一個極隱秘的地方,皇帝的侍衛一時半刻還找不到那裡。」康種還未下馬就先開了口,看著他的神情極為激動雀躍。

  「沒想到事情可以進行得這麼順利。」

  楚瀾光卻沒有露出多少欣喜之色,「郭尚旗是個厲害角色,外公不要低估了那個人。上一次皇帝命他去找公主,他居然不到兩個時辰就把公主抓回宮了。」

  「我當然有所防範,已經叫人盯住郭尚旗了。那傢伙現在被我們的情報千擾住,已經越找越遠,暫時找不到那裡。」康種望著他,「現在你準備怎麼辦?聽說那個要出嫁的公主也在你的手上?你準備怎麼利用這顆棋子?」

  他微垂下頭,「不,天下人都可以為我所用,但是她不行。」

  「為何她不行?」康種沒聽明白,「難道那丫頭沒有利用價值?也對,太子和公主比她更有價值,她到底只是個冒牌的公主,皇帝不會為她多付一兩銀子。」

  楚瀾光任他自說自話地猜測,並未多做解釋。「一會兒我要回宮去,皇帝必然已經焦急萬分,派出人馬四處尋找太子他們的蹤跡了。」

  「我這邊還可以為你拖延幾日,留給岳郁庭的線素都是指向施南的,他應該會向施南要人。」

  「未必,這裡畢竟還是苧蘿的地盤,即使施南有嫌疑,他也不會立刻懷疑,畢競我們這回動作太大,疑點太多。」楚瀾光回頭看了眼小屋,「外公,幫我一件事好嗎?」

  「你說。」

  「盡全力守住這個屋子,不要讓屋子裡的人受到半點傷害。」

  他認真的表情讓康種頓時明白過來。

  「那丫頭……難道是你的心上人?」

  他依然沒有回答,只是問:「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她值得你這樣厚愛她嗎?」康種皺起了眉頭,「她現在身份特殊,怎麼說也是皇帝那邊的人。你不耍太盲目,犯了和你娘當年一樣的錯。當初我勸她不要嫁給岳郁庭,可她堅持他是真心喜歡她的,結果……」

  「外公若是不肯就算了,」他眉心一蹙,轉身要走,「就當我沒說過。」

  「你等等!」康種見他似是生氣了,忙叫住他,歎口氣道:「我在這世上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還不能說你幾句?罷了罷了,我給你個承諾,就算我這把老骨頭理在這裡了,那丫頭也不會有事,行不行?」

  楚瀾光回身展頗一笑,用才抱了一下他,「外公,您還年輕,怎麼能說自己是老骨頭?她不會有事,您更不會有事,您總要好好地看著曾外孫出世吧?」

  瞪他一眼,「等你保住這條小命,給我乖乖地把大事千完再說吧。」

  「大事……可能現在時機未到。」他幽幽地說。

  康種一驚,「怎麼回事?不是說好,抓位岳雲飛做要脅來和岳郁庭談劉嗎?」

  「他當初連妻子、孩子都可以捨得,現在再丟掉一個兒子也不是什麼難事。」他沉思道:「我其實是想試一試,這一件事如果做成,會對岳郁庭造成的打擊有多大。他在位十八年,要想撼動並非易事,千萬不能操之過急。」

  康種倒是認為,「這一點你可以放心,當年二皇子和先帝離奇去世,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但岳郁庭封鎖一切消息,又率領禁軍把守皇城,削除異己。雖然當時讓他順利即位,可這些年朝中上下心懷不滿之人依舊不少。我已朕繫了當年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舊部,大家都說願意助我一臂之力!」

  「外公,您要小心。」楚瀾光沉聲提醒,「人心易變,即使當年他們是二皇子的忠誠部屬,也不代表他們現在依然可以為您賣命。要顛履岳郁庭的江山,絕非一朝一夕。

  「說實話,我此次從施南來,無論是施南皇帝還是我自己,原本只打算要與他速戰速決。但是現在我的心意變了,如果只是簡單的報仇,我輕輕一揮劍釋就能做到。但我不要這麼簡單地報仇,我要他一點點失去,失去親人、失去民心、失去追隨的臣子,最終失去江山!」

  易微塵迷迷糊糊地醒來對,眼前有一點紅光晃來晃去,那是蠟燭的光,她勉強自己起來,想去抓住那簇c!唆的紅光時,光亮突然消失了。

  「醒了?」楚瀾光低柔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不知幾時他已站到她面前。

  「你還沒走?」她記得他說要回宮面聖的。

  「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他笑著娜榆她,「沒想到你這麼能睡。我都已經回來,在這裡等了你一個多時辰,看你睡得香,就設有打擾你。」

  「我都睡了這麼久了?」她一驚,這才清醒過來,趕快坐起,「怎麼不掌燈?外面是什麼時候了?」

  「掌燈會被人注意到,現在官兵正挨家挨戶地搜查你的蹤跡,我不能露出破綻來。」

  他的話,讓她本已暫時模糊的記憶,陡然像是破水而出般清晰可見。

  情不自禁地,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聲問道:「陛下懷疑你了嗎?他真的相信我死了嗎?」

  「陛下當然還在派人尋找,不過我會有辦法幫你逃過這劫的。看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他微笑著,伸臂將她攬在懷中。

  易微塵惶恐地緊緊咬著自己的食指,強烈的不安像是一隻妖魔的手在撕扯著她的心。

  「……到底是誰要殺我?太子和公主都脫險了嗎?」

  「要害你的人我已經知道是誰,但是沒有證據之前我不能亂說。公主和太子都有侍衛保護,早就脫險了,你就不必為他們操心了。」他的唇輕輕碰觸她的額角,「微塵,想不想做我的人?」

  她呼吸著他的氣息,默然片刻後,輕輕的思了一聲,又道:「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福分。」

  在他面前,她一直像一粗沙塵般渺小,即使愛慕他,也不敢有真正的奢望。

  如今他開口要她做他的人……哪怕是做他的奴婢,她也不會拒絕。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一切的背後蘊含著極大的危險漩渦,一個可以將許多人都吞沒的漩渦。

  「如果心中有我,就不該把這件東西丟在皇宮裡。」

  他的手指忽然碰到她的耳垂上,她全身僵住,「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一舉一動我當然會關注留意,我就猜到你這個傻丫頭一定會在宮裡給我留言,但是沒想到你卻留下了這對耳環,如果讓別人檢到了,豈不是辜負了我的心?」他的手指一直在她的耳垂上輕輕揉搓,揉得那裡都熱燙得發癢了。

  她不好意思地說:「別揉了,再揉下去,以後真的不能戴耳環了。」

  他笑笑,忽然將她揉進懷裡,柔軟的唇吻下去,找到她的,然後一起吞沒。

  第二次被他親吻,她的意識依舊模糊,只知自己愛他的人、愛他的吻、愛這種充滿恐懼和擔憂中難得的一絲甜蜜。

  這一刻,她相信自己被他保護著,就算是夭塌下來也無所畏懼。

  窗權卻忽然好像被人敲了幾下。

  他的身子挺直,低聲問:「歐陽嘩?」

  外面的人又敲了兩下,算是回應。

  「我出去看看。」他鬆開手。

  易微塵忍不住又緊張地抓著他的胳膊問:「不會有事吧?」

  楚瀾光語氣雲淡風輕地道:「不會有事的,若有事,歐陽嘩就不是用這種敲法了。」

  他起身拉開門,歐陽嘩低聲說:「郭尚旗已經發現了公主蹤跡,可能很快就能找到了。」

  「那個郭捕頭,還真是個高手,好吧,就任他把人救走,只要太子被我們籍制在手裡,公主若回宮,其實更有利於謠言的散播,留在公主身上的線索足夠把一切指向施南嗎?」

  「是的。」

  「那就行了。」他想了一下,又問:「施南那邊有消息傳過來嗎?」

  「殿下即將得手,太子的謀反罪證現在逐步匯聚到陛下那裡,只差最後一擊了。」

  「那我正好助他一臂之才,他這人情是欠定我了。」楚瀾光得意地笑著,「你去幫我盯著郭尚旗的動靜,只要別讓他發現你就好。明日一早我會入宮,你在宮外等我即可。」

  「是。」

  黑夜中看不到任何的人影,只依稀有一絲微風吹過。

  楚瀾光退回房內,朗聲問道;「微塵,你餓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是有點餓了。」

  她的聲音很微小,從他的旁邊飄來。

  易微塵起了個話題,「楚大人,你想過世上最美好的事情是什麼嗎?」

  「這個問題問得好。」他循聲找到她,握住她的手腕,「小時候,我希望能住在不漏雨的房子裡,可以每夭有一餐熱飯裹腹。大一些時,我希望自己不要再一天到晚東躲西藏,可以安定地住在一個地方,不必害怕被任何人追捕。再大一些,我希望自己可以和所有人一樣,都能做我自己,不用再虛偽做作地對著不喜歡的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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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3-14 00:08: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那現在呢?」

  「現在?現在我只想在這個屋子裡,和你一起喝一碗熱粥,這就是我此時此刻所能體會到的最美好的事清了。」

  「你想要的,真的只是這麼簡單?」她的聲音中有著懷疑。過了片刻,她輕聲問道:「楚大人,我是不是你的一枚棋子?」

  他的手瞬間變得冰涼,又將她的手腕捏得生疼一一她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我如果說不是,你信嗎?」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信……」她抱住他的腰,「記得嗎?我說你有一個光明的前途,我不希望看著你一步步走進危險之中。你明知道那會是多危險的一條路,有生命危險的,不僅是你,還有你的親人一」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他有點粗魯地打斷她的話。

  她一愣。認識他這麼久,他還是第一次表現得這麼無禮。

  「我在出生之後就沒有了母親,在母親死去的時候,父親也沒有了。唯一照顧我的叔叔,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去世了。所以我沒有親人,不僅沒有……我還是個剋星,凡是和我接近的人都有可能會死。怎麼樣?我這樣說,讓你恐懼了吧?」

  他惡狠狠的模樣嚇住了她,不是因為他的死亡威脅,而是她現在才知道他是一個這樣孤獨可憐的人。

  「你不是沒有親人了,你還有我,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親人。如果,你不覺得這很冒昧的話。」她小心翼翼地說著,「我想你的那些親人如果在世的話,也不希望看你去做這些冒險的事情,他們……」

  「你不是他們,所以無權代替他們去做什麼猜側。」楚瀾光冷冷地說:「要做我的親人,第一準則就是支持我的決定!微塵,你太年輕、太單純,把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想得太善良美好,所以你就會吃虧。」

  若不是在黑暗之中,她緊緊地抓著他的手,那熟悉的觸感和溫度讓她堅信身邊的人是他,否則,她幾乎以為現在和自已對話的是個陌生人。

  現在說話的人怎麼會是楚瀾光?怎麼會是那個對功名非常淡摸,對一切事物都懶懶散散面對卻又能處理極好,還能用細膩的語言和體貼的行動,讓她感動莫名的人。

  他才多大的年紀?為什麼說出來的話,卻像是飽經滄桑的耄耋老人?

  默默地,她把手鬆開了,退後幾步,沒有再說話。

  他知道自已說重了,但是他那麼說其實有點故意,因為他不想讓一時的心軟安撫,到最後變成了惡意欺騙,更何況,這其中的曲折之複雜,又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楚瀾光沉默片刻,隨後語調一緩,「微塵,你要相信我現在做的事情並不會禍國殃民,我只是讓壞人受到應有的懲罰而已。」

  易微塵低低的聲音裡,好像帶著一點吸泣的抽噎,「我並不是那種憂國憂民的大丈夫,我只是個心胸狹窄的小女子。我難道會怕你牽連我嗎?不,我怕的是你會死。」

  他的心彷彿因她的哭聲揪疼了起來,他禁不住又把手伸過去想抱住她,卻被她重重地一把推開。

  岳雲霓在被郭尚旗救回宮的路上一直驚魂未定,剛下了馬車,就看到皇后心急如焚地衝過來,百感交集之下,她抱住母后就痛哭起來。

  皇帝也已站在宮門口,這累積了一日多的震怒,在此時依舊持續累積,只是忍著沒有爆發出來。

  他先問郭尚旗,「在哪裡找到雲霓的?」

  「在距離城西門三十里外的李家村。」

  「西門?雲霓和雲飛是在東門外的送客亭遇劫啊。」

  「是,對方非常狡猾,一直在故佈疑陣,若是微臣晚兩個對辰,公主很有可能就被轉移走了。」

  「太子呢?」

  「尚無下落——」

  岳郁庭咬牙切擊地問:「查出到底是誰挾持了公主和太子嗎?」

  郭尚旗看了看四周,沉聲道:「茲事體大,微臣不敢妄言。」

  他神情凝重,「那就到宮裡來說。」

  此時楚瀾光正巧飛騎趕到,剛剛下馬行禮,岳雲霓就哭著拉住他,連叫了幾聲「楚大哥」之後,便便咽得說不出話來。

  岳郁庭一見此情更加不悅,冷冷喝令,「皇后,把公主帶回宮去,看她現在已經神志不清了,別再做出丟人的事來。」

  楚瀾光故意問郭尚旗,「公主救回來了,太子可有消息?」

  他緊閉嘴巴,並未回答。

  岳郁庭的腳剛邁近寢宮內室就一掌拍在大門上,「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在京城當眾擄走皇室子孫?」

  「陛下,對方雖然狡猾,卻也留下了一些線索。」郭尚旗從懷中構出一件東西擺在了桌案上。

  他拿起來夔眉問道:「這是什麼?」

  「這是綁在刺客刀柄上的白布。」

  「這東西有何用?」

  「這本是為了進免手出汗之後刀子脫手而做的防護,並無特別之處,但奇就奇在所有從刺客手上拿到的刀子,我們發現在這白布之下的刀柄上,都被磨出了一塊痕跡。」

  「嗯?什麼意思?」

  「就是說,刀柄上原來可能另有標記,但是為了不暴露身份,刺客們就把標記除去,再用白布裹上,以掩人耳目。」

  岳郁庭看了那刀柄半天,「那這上面原來會是什麼標記?」

  「這個……微臣還在調香之中。」

  他看向始終皺著眉若有所思的楚瀾光。

  「你有什麼高見?」

  「這刀柄……微臣似乎在哪裡見過。」他握著刀柄看了半晌,「但標記既然已經被除掉,微臣也不好妄言推側。」

  「說!現在已經是性命彼關之對,你們一個個再吞吞吐吐地推樓下去,太子的性命都難保了!」岳郁庭火冒三丈。

  楚瀾光只好躬身回答,「陛下,微臣兒對生活在忻州,那裡與施南比鄰,常見兩國人民往來。微臣似乎曾經見過施南的刀客佩帶這種在刀柄上刻著名字的刀。據說是刀客們怕自己有朝一日慘遭橫禍,掩埋屍首的人不知他們的身份姓名,無碑可立,所以才有了這個慣倒。」

  「施南?」他驚詫不已,「不會吧,微塵就是要嫁到施南去,他們為什麼要在這對動手?夏何況,是在我們苧蘿的土地上?」

  「所以,微臣說這是妄言……」

  「的確是妄言。」郭尚旗突然開口道:「微臣覺得這不可能。楚大人只是一時臆側,陛下不必當真。刺客行動極為詭秘退速,對地形瞭若指掌,微臣猜側這群人很有可能是苧蘿人,已在全力搜捕了。」

  楚瀾光心中一驚。按照岳郁庭平時的思路,此時肯定就會勃然大怒,順著他的說詞去追查施南的線索了,但是如今郭尚旗句句在理,競然把刺客的尋找方向拉回了苧蘿。

  這個郭尚旗,還真是不可小的厲害人物!

  出宮時,楚瀾光和郭尚旗一前一後地上馬,他先笑著打招呼道:「聽說郭捕頭是苧蘿第一種捕,此次成功救出公主殿下,聖春更隆,在下要先祝賀您了。」

  郭尚旗淡淡地說:「等我揪出那個幕後黑手,楚大人再向我祝賀也不退。只是不知到了那時,某些人是否還笑得出來。」

  一語言畢,那黑幽幽的畔子似有意無意地盯了他一眼,使他忽覺從背眷往上冒出一股涼氣。

  匆匆道別後,他便往鳳求凰趕去,要康種更加謹慎,提防郭尚旗。

  楚瀾光快步走進鳳求凰時,突然發現這裡變得和以往不大一樣。

  現在已經是夜幕低垂之時,往常顧客盈門的店門口,今日顯得格外冷清。鴇兒過了好一陣子才跑來招呼他,卻也顯得笑容勉強。

  他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郭捕頭昨天突然帶人在這裡搜查了一遍,也不說要查什麼,就把客人都轟走了。雖然只上上下下轉了一圈之後就撤了,但客人們被搞得人心惶惶,今天誰也不敢來了。」

  鴇兒的一番話聽得楚瀾光更加心驚,不禁暗自咬牙;郭尚旗,我原先是真的太低估你了!

  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告訴康大人,要他帶著他的人盡快遠離京城,走得越遠越好。」

  楚瀾光急匆匆趕回安置易微塵的小南村時,這小小的村落還一如既往的寧靜,偶爾有雞嗎狗吠聲響起,卻讓他心安了許多。因為,這代表一切正常。

  歐陽嘩抱著劍坐在院子的角落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正在院中追著母雞跑來跑去的易微塵,全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滿心的焦慮緊張,在看到這幅畫面時很快消退,楚瀾光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

  「你們這唱的是哪出戲?」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旁邊的一個石墩上,用手時頂了一下歐陽嘩。

  他板著一張臉勉強開腔,「她說你想喝粥。」

  「喝粥和這隻母雞有什麼關係?」

  「她說粥裡如果放個雞蛋味道會更好,但那隻母雞不肯把蛋給她。」

  楚瀾光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胯,「歐陽嘩,你說笑話的本事其實很高明嘛,只是你平對太少笑了。」

  「總是笑會讓我降低警覺性。」他不耐煩地譽了他一眼,「岳雲霓被救走後,事情好像出了些念子。」

  「我知道,郭尚旗是個狠角色,他似乎在懷疑我,而且已查到鳳求凰去了。」

  「有沒有想過,您在哪裡露出破綻了嗎?」

  「我這一路上都在想,但我也是最近才認識郭尚旗的,他之前不應該會特別留意我,除非,是皇上讓他查我的底細……」楚瀾光深蹙雙眉,細細回憶著皇帝在自己面前的種種表現,「但岳郁庭對我一直很信任,沒什麼反常的地方……」

  「二殿下說,一切都太過正常就是反常。」他站起身,「我去巡視一下。」

  他知道歐陽嘩是想給自己和易微塵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於是依舊坐在那裡,看著她用盡全力地追著母雞,直到她追得垂頭喪氣地再也不想多走一步,競蹲在地上開始大哭。

  楚瀾光急忙走過去,笑著抱住她,「抓不到一隻母雞就把你氣戍這樣?這有什麼值得哭的?它又不是立刻就要下蛋。等它下蛋之後,你再把蛋拿走不就行了?」

  她哭得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細碎的吸泣在他的胸前斷斷續續地逸出。

  「我只是哭自己很沒用。我阻止不了際,也阻止不了一隻母雞逃走。我真的沒用到了極點。在宮裡的這些年,我只學會了如何伺候別人、如何卑躬屈膝、如何摸視生死、如何努才地活著,除此之外,我一無是處。」

  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學會如何活著可是一門大學問,我學了十幾年都沒有學會。以後多了一個知道怎麼做的前輩,我應該感到高興。」

  「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說笑。」易微塵用手背擦了一下滿是淚痕的臉頗。「算了,我其實也想通了,你既然不想活,我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大不了和你一起死就是了。人生百年,總會有死的時候,既不能同生,那就共死。」

  她的聲音輕柔,但是語氣卻異常堅定。

  楚瀾光訝異地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你真是這麼想的?」

  「思。」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他接著她慢聲問:「到底是什麼促使你下定決定頂替公主遠嫁。?不是為了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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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她輕歎道:「我娘病了。」

  「然後呢?」

  「信到得太晚了,我就算是請假出宮返鄉,她也不在了。」

  「就因為如此?」

  「還因為……你。」

  「我?」

  易微塵怯怯地偷替他一眼,「公主殿下很喜歡你。」

  「那又如何呢?」

  她深吸一口氣,「你總有一天是要做馬甘馬的。」

  楚瀾光詭異地笑笑,「那倒不一定。」

  她抿了抿哭得乾乾的嘴唇,「也許你自己並不在手這回事,但是我知道它對公主來說有多重要。」他又怎能違抗皇命?

  「所以,你就一廂侍願地,為我安排了此後幾十年的顯赫官途,以及幸福人生了?」他的語氣中滿是嘲諷。

  「你以為遠離這裡,就是不讓自己傷心的唯一辦法?於是你寧可拋家棄國,遠嫁到一個根本不認識的異鄉去,也絕不試著為自己爭取一絲一毫該屬於你自己的幸福?」

  「我爭取不到……」

  「你怎麼知道你爭取不到?」

  「我沒有那個資格……」

  「你憑什麼說自己沒有資格?」

  「我只是個……賤民。」

  「賤民就不能去愛人嗎?」

  「賤民不能去愛自己高攀不起的人……」

  「什麼是高攀不起的人?我這種父母雙亡、流落異鄉、無權無勢的人,是你口中高攀不起的人?」

  易微塵被他堵得幾乎沒辦法再辮解一句,尷尬地張了張口之後,她歎道:「我說不贏你。」

  「因為你自以為是的東西通通都沒有道理,所以你嘗然說不過我。」他的笑容帶著幾分壞意。「好了,誤會解除了。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遠嫁,當然以後也不會再讓你這樣自暴自棄。

  「再說,你娘現在也許已經痊癒了,正焦急地等著你出宮回家去看望她,結果你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走了,才是大不孝。而就算她現在人不在了,難道你連墳都不去看一眼嗎?你是這麼盡孝道的?」

  隨著楚瀾光的一字一句,她的頭越垂越低,幾乎快貼到地上了。在他面前,她就像是個要人照顧的孩子,始終以敬畏和傾慕的複雜情緒面對著他,現在更越發覺得自己是幼稚又無知到可笑的傻瓜了。

  「等這邊的事情了斷後,我先陪你回鄉去看看你娘。做任何事之前:心中總要存個希望,否則活著就沒意思了。」

  「那你現在心中的希望是什麼?」

  這問題讓一直口若懸河的他忽然愣了下,好久之後,才似笑非笑地回答,「真是問倒我了,我的希望是什麼呢?原本我認為就是復仇成功。不過仔細想想,其實在我心中,這件事並不是那麼重要。 那個害了我娘的人,小時候只是聽別人口中說起過,在我並未見到他時,就開始學著恨他、學著怎麼殺他,到後來,我的報仇更是關係到其他人的重大利益,反而我自己的這點恩怨似乎不那麼重要了。」

  「報仇這件事,不做不行嗎?那個人與你有這麼深的仇恨嗎?」她試圖委婉地說服他,其實她一直都沒有放棄過說服他放下復仇之劍的念頭。他當然明白她的那點小心思,可也許是現在午後的陽光照在兩個人的身上,不知道是因為有點睏倦,人就變得懈急了,還是他憋了太多年,真的很想找個人一吐為快,所以他忍不住開始為她講一個很古老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個美麗的姑娘,愛上一個小伙子,即使姑娘的親爹反對,她依然執意嫁給了他,因為她相信他們兩個人可以一生一世地幸福下去。後來她懷了一個孩子,但就在她生下孩子的那一夭,丈夫的利劍也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到底是怎麼死的?誰也不清楚。其他人只以為她死於一場意外的火災,但她的孩子卻在火災中消失聲而她的丈夫,在偷偷地緬懷了她一番之後,照樣過著榮華富貴、紙醉金迷的生活,照樣有數不清的美女投懷選抱,有更多的兒女環燒膝下。而那個可憐的姑娘,成為一段幾乎被人遺忘的記憶。若千年後,她失蹤的兒子長大了,而且還練就了一身武藝,你說,他該怎麼做?」

  易微塵睜著大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你說的這個兒子,是你?」

  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執拗地問她,「這個兒子是不是應該替母親報仇?」

  「但正如你所說的,這個兒子對當年所有的事情並不瞭解,他只是道聽途說。也許,他錯怪了他的父親……」

  楚瀾光笑笑,「其實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不只是這個兒子想讓他的親生父親死,還有他義父和其他的敵人都想讓他死。微塵……一個人的恨與愛是有限而渺小的,但當這份恨上加諸了太多的利益和責任時,它就變得不再渺小了……所以別想說服我什麼,因為我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其實常常是我們給自己的藉口。」她的頭依舊垂得很低,用一根木枝在地上無意義地亂畫。「以前公主心情不好的對候,我常常給她用柳條編竹籃,再放上小花哄她開心。絮瑩曾說,我這個奴婢做得太用心了,我說固為我是做鄉義脾的,讓主子高興是最要緊的。至於怎麼做,都是身不由己。」

  「其實我知道,那不是什麼身不由己,是我想討好公主,想早一點出宮,想著出宮對,公主能多給我一點賞銀,讓我回鄉的對候可以幫家人再多蓋幾間房子。有些事,並不是我們真的身不由己,而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然後發現自己不能回頭了,就推說是身不由己……我們都是騙子,只是騙的是自己罷了。」

  她很少對他說出這樣深刻的話來,楚瀾光頗為訝異地看著她發頂微顫的那根發誓,伸出手想去櫃撫,手卻停在半空申不知該不該落下來。

  忽然間,他站起身說:「我有點事要先回去了。」

  「啊?我還沒有給你做晚飯呢,怎麼能讓你餓著肚子走?」易微塵跳起來卻沒有抓住他的胳膊,楚瀾光走得很快,她根本追不上。

       但在他走出小院的一剎那,一柄森冷的長劍橫檔在他的面前,他眼捷微動,平靜地看著持劍的那個人——

  「歐陽嘩,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已經犯上了。」

  他直勺旬地盯著他,「二殿下說過,如果你有退縮或者告密的跡象,寧可讓你埋在苧蘿,也不能讓你回施南。」

  「哦?他居然說過這麼絕情絕義的話?」楚瀾光微揚起下巴,冷笑一聲,「他算準了我會放棄?」

  「抱歉,屬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歐陽嘩灰冷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所以四殿下請想清楚,您要怎麼做?」

  「你以為我要放棄了?」楚瀾光抖晚著他,眼中儘是不屑,「你以為我忍辱偷生十八年,終於可以大仇得報,我會突然放棄嗎?換做是你,你會放棄嗎?」

  「如果沒有人動搖殿下的決心,殿下不會,但心一旦被動搖,就變不回以前那樣堅定了,而殿下最近一直在被動搖。」

  他的話讓楚瀾光打了個顫,但依舊笑道:「歐陽嘩,你的眼睛真的很利,我向二皇子要你留在我身邊,才是最大的失誤。」

  「我留下,不是因為四殿下的意思,而是我自已不放心您,才自請留下看住您的。」

  「放肆。」他勃然變色,「歐陽嘩,我沒有多少閒情逸致和你說笑,你以為你殺得了我嗎?別逼我和你真的翻臉動手。」

  歐陽嘩臉上並未有任何恐懼退縮之意,反而將殺氣又逼近了幾分,「殿下和裘全所學的太虛劍法共一百七十二式,裘全雖是清風觀掌門的關門弟子,但功力不深,能指點殿下的有限,屬下有必勝把握。」

  「那好啊,我倒是想試試看,你這個二皇子身邊的第一影子高手,到底有幾兩重。」楚瀾光冷笑聲起,手已摸向劍柄。

  「我勸你們兩個最好都不要動。」

  很沉穩的一聲喝令,在距離兩人十幾步遠的地方陡然響起,讓兩人同時一驚,以他們的武功和耳力,競然都設有發現已經有敵人在如此之近的地方。

  楚瀾光拾起眼,赫然看到郭尚旗從一排高籬笆牆旁的陰影處緩步走出,手中舉著一張小巧精緻的弓弩。

  他瞇起眼,懶洋洋地打起招呼,「郭捕頭是來救我的嗎?」

  「救你還是抓你,現在還不好說。」郭尚旗的手指緊扣著弓弩的扳機,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兩人。

  楚瀾光挑著眉尾卻笑了,「我可真是夠慘的,一個要殺我、一個要抓我,我似乎是沒有活路了。可是,你們兩個人要分我一個,還真是不容易,看來只有你們兩個先一決勝負之後,我才能確定要跟誰走了。」

  「不用那麼麻煩。」郭尚旗很難得地也笑了,他臉上的神態向來如磐石般堅毅冷唆,現在卻笑得非常自信。「你會跟我走的,因為你只能選擇跟我回去。否則,我保證你身後院子裡的那個姑娘會先你一步死掉。」

  這個威脅確實刺激到他了,他猛然睜大眼睛,「郭捕頭,以弱質女流做為要換不該是你的作風吧?」

  「沒辦法,我現在身負皇命,為達成任務只能出此下策。」

  楚瀾光眼捷低垂,歎氣道:「可我並沒有撂倒歐陽嘩的把握。你剛才真不應該和我這樣廢話,白白浪費了大好機會。你手中那個小東西如果先對著這個間諜射一下,說不定問題就都解決了。」

  「我必須先確定你的身份,才能知道自已要不要動手。」郭尚旗一直盯著眼前兩人的動靜,「楚大人,不,施南國的四殿下,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而埋伙在對面的我的手下耐心也很有限。等太久的話,我不保證他們會不會提前動手。」

  在他聲聲催促之下,楚瀾光看似並無特殊反應,但突然間,一直手持利劍對著他的歐陽嘩,卻像是被風攔腰吹斷的樹枝一樣折倒下去。而楚瀾光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一切與他無關。

  郭尚旗不禁詫異地問:「他是怎麼回事?」

  楚瀾光聳聳肩,「很簡單,我為了自保,一直在身上帶著一種慢性毒藥,這毒散發出來無色無味,與我靠得太近的人都有可能被這種毒藥毒倒。」

  他冷笑一聲,「你是為了不讓我靠近你,而故意編這種離奇謊話唬人吧?若真有這種毒藥,你怎麼不倒?」

  「我身上常佩帶解毒的香包,這種味道動不了我分毫,否則還未傷人先自傷,我豈不是成了傻子?」將雙臂一展,「好了,現在郭捕頭可以拿下我了。」

  郭尚旗對於他的話半信半疑,對他所書有著忌憚,不敢上前抓人。沮此刻若是不抓,一旦讓他跑了,就再不可能有機會抓住他了。

  楚瀾光見他如此退疑,便知道他心中有所顧慮,於是笑道:「郭大捕頭怕什麼呢?我很不解,陛下幾對對我起疑的?」

  「陛下幾時起疑我不知道,但一個月之前,陛下就已經密令我調查你的真實身份。」

  「一個月之前?」他不禁詫異,「那時我還在邊關和施南作戰呢,哪裡讓陛下起疑了?」

  「陛下說,他從不信夭下會有兩個人長得如此相像。」郭尚旗緊張地盯著他,嘴上雖然在說話,但警戒一刻也不曾放鬆過。「你和十幾年前意外死於宮中大火的康妃容貌十分相似。陛下怕你被奸人唆使,利用這一點到宮中蠱惑人心,所以要我將你的背景做徹查。」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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