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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個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後,易如煦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始終黏在男人的背上,一瞬也不瞬,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這麼在易府裡走過來,晃過去。
眾人皆深感欣慰,這大概是父子天性,孩子總會對自己的親人特別有感覺。
裴管事正在翻閱帳簿,煦少爺也手拿一本書有模有樣學著,瞧!真是一幅幸福的親子圖,如果能再加上二小姐,便再好不過了。
坐在涼亭內的兩人壓根不知自己已被當作供人觀賞的稀有珍品。
「煦少爺,一直跟著我做什麼?」裴成雲眼也未抬地問,整個心思全放在帳簿上頭。
他只在乎容兒,也是為容兒而來,對於兒子……他從來就沒想過會有,因此對這孩子並沒有太深刻的親子之情,之於他,這孩子等同陌生人,他並不會因為有血緣關係而對他特別好。
「聽說你是我爹?」易如煦好奇地問道。
「誰說的?」
「小霜姐、桃姐姐、阿堂哥。」
「真是嘴碎的僕人。」他不太高興。
「其實是我偷聽到的,不是他們告訴我的。」易如煦眨了眨大眼,對父親的第一印象是他很冷漠。「娘怎會喜歡上你?」
裴成雲冷瞪他一眼,「別以為你是我兒子,我就會對你好,我對說錯話的人向來不留情。」這小子除了個性像容兒,全身上下都像他,一點也不討喜,他不喜歡,他的柔情只會留給容兒。
「你真的是我爹?好奇怪,同學都說爹應該會很疼兒子,就算不疼也會照顧,可你看起來一副就是不會照顧、疼我的樣子,那我該喊你爹嗎?」
「隨你。」他無所謂。「不過絕對不許喊其他人爹。」
這個爹有點奇怪,可是又很有趣的樣子。易如煦正值對任何事物都很好奇的年齡,這會兒乾脆連書也不看了,雙手撐著臉頰,繼續深入追問有關「爹」的一切。
「為什麼你隔了五年才來找娘?」
「因為你娘失憶了,根本不記得我,我花五年的時間找到她已經很不容易了。」裴成雲依然盯著手中的帳簿,分心回答他一籮筐的問題。
「你很愛娘?」
「沒錯。」
「娘也很愛你?」
裴成雲銳利的眸子因為這句話再次對準易如煦那張看起來天真無邪的臉龐,「你是討打嗎?」
討打?才不要,他最討厭被打。
「可是剛才我說娘怎會喜歡你的時候,你生氣了,是不是娘並不是那麼愛你,所以你心虛的不敢回答呢?」易如煦生性敏銳,很懂得察言觀色,不過只在他想用的時候才派上用場。
一席話,終於奪得裴成雲全部的注意力,他合上帳簿,正眼注視個頭連他腰際都不到的小男孩,因他這些話,對他稍微有了不同的態度。
「我沒有心虛。」
「可是你就跟娘一樣,有時問到她不想回答或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就比如上次,她趁我出去玩偷吃了我的包子,我問她,她就心虛地顧左右而言他,不敢回答我的問題。」不過娘比較好,不會問他是不是討打。
聽了她的糗事,裴成雲低低輕笑。「她是心虛,但我沒有,你娘確確實實是愛我的,只不過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他篤定容兒只愛她一人,非常非常篤定。
「你一定很難相處對不對?」完全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討打,易如煦大剌剌地詢問。
「難相處可以不用和我相處。」他一點都不介意。
「可是你可能會是我爹,我當然要跟你好好培養感情,這樣同學問我的時候,我也能大聲回答我有爹了!」沒有爹並不是他人生最大的遺憾,因為他有個疼愛他的娘,只不過每回吵架的時候,那些傢伙就挑他這點拚命攻擊。
「我沒說非要你這個兒子不可。」幾句話交談下來,裴成雲便可斷定這小鬼的腦子很靈活又精明,看來也承襲他一半的個性,更不討他喜歡了。
「那要怎麼做你才會認我當你的兒子?」易如煦聰明歸聰明,終究是不到五歲的孩子,心性依舊單純,不懂大人之間的糾葛,現在的他只想要一個爹,為了要有爹,當然要討好他。
「我暫時還不需要兒子。」
「別這麼說嘛!有兒子也是以備不時之需,學堂的師傅說養兒防老,等你老了,我就會照顧你了。」
「我會照顧自己。」
「萬一你走不動、看不見,怎麼照顧自己?」
「我有錢,可以找人照顧我。」
易如煦愈聽愈難過,可是倔強的他不會表現出來。「你就那麼不喜歡我?」
清楚看見小男孩的難過,裴成雲那雙深邃眸子蒙上一層落寞。
他也有爹,只不過不曾和爹親近過,所以他不懂怎麼當爹,也還沒準備好當爹,這孩子突然躍入他眼裡,教他措手不及,壓根不曉得該如何和他相處,只覺得他離自己遠一點比較好,免得傷痕纍纍。
幸好易如煦是愈挫愈勇的個性,碰一、兩根釘子壓根不算什麼。「可是我知道有人喜歡娘喔!」
原本準備繼續看帳簿的裴成雲剛翻開帳簿又連忙合上,登時露出微笑。「煦兒,告訴爹,是誰喜歡你娘?」
「你承認你是我爹了?!」易如煦喜出望外。
「傻煦兒,我本來就是你爹。」容兒是他妻子,煦兒當然是他兒子。
「那我可以坐在你腿上嗎?」欣喜的表情全寫在易如煦那張小臉上。
裴成雲愣了一下,剛回答一個好字,易如煦就很努力地爬上他的腿,調整好坐姿後,眉開眼笑地搖頭晃腦。
「耶!我也有爹了,好棒喔!」
天真的童言童語頓時揪住裴成雲的心,想到自己也曾想討好爹卻徒勞無功的失望,他身為長子,沒有得到父親的疼寵,反倒連青樓女人所生的兒子也比不上,那時的痛,好像在煦兒身上也能瞧見。
他一直厭惡爹的作法,莫非也要步上爹的後塵?
「煦兒。」
「什麼事?」易如煦心情很好,連聲音也滿是笑意。
「你真要我當你的爹?」
「咦?」易如煦轉過身和他面對面,小臉因為他的話而露出受傷的表情。「你已經答應我了,難道要說話不算話?不要這樣啦,我告訴你喜歡娘的是……」
下一瞬間,裴成雲已經把他抱入懷裡,他那張小臉滿是錯愣,不知做何反應,動也不敢動。
「我沒有當過爹,不過我會試著當你的爹。」直到此時,他依然沒有為人父的感受,不過他會努力學習。
「真的嗎?」原本認為應該很冷漠的爹忽然抱住他,讓易如煦感覺到一陣暖意。這應該才是有爹的感覺吧?
「真的。」
真的有個爹了!好好喔!易如煦學著裴成雲的動作用纖細的手臂圈住他的腰。
「現在,告訴我打你娘主意的是誰?」
******
易琴瑟要前往唐府談訂單的事,原本以往都是張伯跟著她去,但今日裴成雲執意要跟。
「你毋需對外。」
「我想陪妳去,放心,我絕不多話。」據煦兒所言,唐老爺的兒子一直糾纏容兒,他當然要親自去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莫可奈何下,易琴瑟只有讓他跟著到唐府。
其實有裴成雲跟著,她也放心不少,唐老爺雖是名好客人,但他那個好色的兒子卻很惹人厭,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到唐府,她都會請張伯陪她一塊去,其他地方則是讓小霜陪她去即可。
兩人抵達唐府,唐老爺熱情相迎,唐紹明聽見易琴瑟來到拜訪,立刻出來一睹佳人風采。唐老爺相貌堂堂,可惜有個糟糕的兒子,不僅好色、好賭,又貪杯,不過二十五上下的年紀卻有副臃腫的身材,那張臉也因為縱慾過度而顯得老態。
易琴瑟每回看見唐紹明都覺得反胃,若不是唐老爺人老實又是繡坊的好客戶,她根本不會前來唐府。
「琴瑟姑娘。」唐紹明的身體隨著步伐晃動。
易琴瑟要很忍耐才能不轉身逃走。「唐少爺,你好。」
「琴瑟姑娘,何必如此見外,我們都這麼熟了,直接喊我的名字吧。」即使易琴瑟有兒子也不成問題,她背後的「雲錦繡坊」才是他最在意的目標。
「不,應有的禮節萬不可少。」
「話不是這麼說,我對妳……」
「唐少爺,你好。」裴成雲適時介入兩人之間,擋住唐紹明貪婪又猥瑣的目光,也讓易琴瑟眼睛不再受到折磨。
對於面前突然冒出的男人,唐紹明很不高興的瞪著那看起來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傢伙,不過對方比他高,讓他必須辛苦仰頭怒瞪。
他不悅的開口,「你是什麼東西,怎麼敢擋在我面前?」阻礙他與佳人相會。
「我是易府新聘的管事,敝性裴。」裴成雲凜冽的眸光輕輕掃過唐紹明,後者頓時感覺一陣寒意,不禁左右張望冷風是自哪裡吹來。
唐老爺看了裴成雲一眼,覺得他似曾相識。
易琴瑟連忙開口切入正題。「唐老爺,我是來告訴您一聲,您當初指定的李家繡線出了些問題,因為李家的長輩去世,他們的繡線不能如期供貨,這事情有可原,因此我不會追究,不知唐老爺願不願意等?若要等的話,日期得延兩個月,若不能等,我會再去找其他的繡線來代替。」
「琴瑟姑娘,就算要延半年也不成問題。」唐紹明不僅想要霸佔「雲錦繡坊」,還垂涎易琴瑟嬌美的身子,完全不察裴成雲冰冷的視線已準備將他大卸八塊。
唐老爺看了兒子一眼,「易老闆,我們進去再談吧。」生出這種兒子,真不知他前輩子造了多少孽。
裴成雲正要跟在他們身後,唐紹明卻喊住他。
「那個……你給我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確定他爹和易琴瑟已進入廳裡後,唐紹明才說:「你想不想多賺一點錢?」
「在下不明白唐少爺是何意。」
「真笨!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除了工資外另外多賺一筆?」唐紹明捺著性子說。
「……請唐少爺明說。」
「你是易府的管事,應該經常跟在易琴瑟身邊,我要你每天向我報告她今天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見了哪些男人,記住!我只要知道她見過哪些男人就好,女人就用不著跟我說了,要是這些你都能做到,我每月給你一兩,等將來我成為易府的主子後,還會給你更多賞賜,很不錯吧。」唐紹明沾沾自喜地說,渾然不知自己究竟有幾兩重。
一兩?!
打他懂得賺錢後,還沒收過低於一百兩以下的數目,這個混帳竟然只肯給他一兩?!很好!原本還想延個幾月再來對付這傢伙,現在他自動送上門,還需要跟他客氣嗎?
眼裡寒光倏地一閃,裴成雲淡淡開口,「唐少爺,借一步說話吧,有關二小姐的消息,我現在就能告訴你……」
「什麼消息?快點告訴我,我就給你三兩銀子。」
急於聽消息的唐紹明跟在裴成雲身後,走到唐府較少人走動的地方,接下來除了幾聲悶哼,便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在此同時,易琴瑟和唐老爺也迅速談妥事情,準備告辭。
「易老闆,那就麻煩妳多費心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一找到新的繡線,我會盡快通知您。」
當他們走出前廳,裴成雲站在外頭似是等候多時,易琴瑟看了他一眼,兩人立刻離開唐府。
「你剛剛做了什麼?」
「欣賞唐府的花園。」他回答得毫不心虛。
「應該不只吧?你袖子上沾了一滴血。」大概猜得出他做了什麼事,幸好她及時用身體擋住唐老爺的視線,要不然就怕兩人恐怕會被送入官府。
「剛剛不小心撞到東西。」
「那東西是活的嗎?」
「我離開之前還確定有一口氣。」他已經很克制沒將唐紹明打成殘廢。
易琴瑟噗哧一笑。「沒受傷吧?」
「肯定是要看大夫。」被他打成那樣,唐老爺恐怕得等上一、兩個月才能認出他兒子原本的長相。
「你哪裡受傷了?」她腳步打住,轉身看著他,神情盈滿憂心。
「妳是問我?」他頗意外。
「不關心你,難道會關心那個噁心的傢伙?」每回到唐府就得忍受唐紹明的猥瑣目光,讓她回到府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淨身體。「若非看在唐老爺的面子上,我早就想動手打他了……謝謝你幫我出口氣。」
「妳是我的妻子,我保護妳是應該,放心,我相信以後他不敢再多看妳一眼了。」
「唐紹明是個陰險小人,我怕他事後會報復。」
「妳知道陰險的小人最怕哪種人嗎?」裴成雲笑睇著她。
「官府?」
「錯,是明目張膽的小人。」他已鄭重警告唐紹明,要是下回讓他發現他又多看容兒一眼,定會將他的雙眼挖下、雙手打斷、雙腳砍斷,他說到做到。
「你不像是小人。」裴成雲的性子雖偶有反覆,卻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不過幾年便將易府打理得井然有序,讓她相當放心。
「那我像是什麼人?」他很好奇她對他的看法究竟改變到什麼程度。
「你是我……們易府的管事。」清楚他想問什麼,她暫時還給不了能令他高興的答案,如今雖已稍微改變對他的看法,但她仍需要多一些時間觀察,要相信一個人都需要一段時間,更遑論是要陪伴她一輩子的丈夫,自然要格外謹慎。
一輩子……她已經開始想到一輩子了嗎?
「唉,還是不願意給我一個名分?」
「以後再說。」文火繼續燉煮中,尚未有煮沸的徵兆,不過已經隱約感受到熱度。「我們現在得先處理好繡線的問題,要不然恐怕無法如期完工,李家的繡線已算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好,一時間要上哪找替代品呢?」對這問題她大感傷腦筋。
「我認識一個人,應該會有妳想要的繡線。不過那個地方離這裡有點遠,我替妳走一趟。」
「對方和李家繡線相比呢?」
「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對方有這麼好的繡線,那我可得親自走一趟,這樣比較有誠意。」
「很遠喔。」
「有馬車。」
「很高喔。」
「……」很高?!易琴瑟頓了一下,爬山不是她的強項。
裴成雲摸摸她的下顎,「別去吧,萬一妳受傷我會心疼,乖乖留在府裡等我回來。」
「不,我還是要去!」連想都不想,她執意跟隨到底,無論那裡有多高有多遠。
不是不相信他的眼光,只是……她很想多看看他不同的面貌,離開易府之後的他又會是怎麼樣的人?
她從沒想過她的丈夫會是什麼樣,因為對美醜不太會區分,喜歡和討厭憑藉的是「感覺」兩字,感覺對了,她會喜歡,感覺不對,連朋友也做不成。
裴成雲之於她,是介於有一點點喜歡,又有一些些懼怕之間,但是喜歡便喜歡,又怎會懼怕?
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不過她對裴成雲就是有一種很複雜又混亂的感覺,她難以形容,因此想多瞭解他。
從抗拒到慢慢接受,她確實改變了──裴成雲含笑點頭。
******
「張伯,這是怎麼回事?」
將兩本簿子推至張伯面前,上頭有幾處用筆圈起來的地方,明顯看出兩本簿子的數目不合,加起來相差了百兩。
「二小姐,這……我、我也不曉得。」張伯頓時冷汗直流,緊張得結結巴巴。「我都有對過帳,實在、實在不曉得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我把簿子交給裴管事之前,這帳一直是你經手,你怎會不清楚?」
張伯又看了簿子幾眼,「二小姐,這簿子上有塗改的痕跡,不是我的筆跡,應該是裴管事想栽贓給我吧!因為上回我看見他……」
「他怎麼了?」
「二小姐,我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你說。」
「上回我看見裴管事跟賭坊的人起爭執,探聽之下才知道是裴管事欠了賭坊的錢,她不定就是他塗改金額。這個裴管事來路不明,也不知是懷著什麼心思接近您,二小姐還是要小心為上。」
易琴瑟沉下臉色,「張伯,你在這裡工作幾年了?」
「八年了。」
「易府待你如何?」
「待我很好。」
「那為何你要背叛我的信任?」易琴瑟將一疊欠據放在桌上。
張伯看見欠據上自己的名字,嚇得臉色一白。「二、二小姐,我……」他不知如何解釋,只好跪下求饒。「二小姐,請你原諒我,我不是故意去賭,一開始我是贏錢的,哪知後來一路輸,欠債也愈欠愈多,我根本沒有辦法還。」
「張伯,你可以跟我說,為什麼要私下做這種事?」
「二小姐,對不起。」他也十分後悔,可惜為時已晚。
「張伯,我原本希望你能老實坦承,那麼我便既往不咎,可你不僅不願承認,還想嫁禍給裴管事,這已經超出我能原諒的範圍,所以我必須請你離開繡坊。這些賭債我會替你還清,還會給你一筆錢,讓你回鄉。」
繡坊有一本簿子,易府也有一本,平常都是由她登錄,並不會時常檢查,這次是因為裴成雲成為管事的關係,為了讓他盡早熟悉易府內的一切,才會將簿子交給他一併核對,今天早上,裴成雲將兩本簿子交給她,什麼話也沒說,可她覺得對張伯的信任已失去,不可能再共事,才會作出這個困難的決定。
「二小姐,我實在是很對不起。」張伯鄭重道歉,汗顏地離開繡坊。
易琴瑟整整情緒,準備回府,剛跨出門檻便看見裴成雲站在外頭。
「容兒,假使今天沒有我先將證據交給你,你會相信誰?」他其實更想知道假如沒有這些證據的另一個可能性發展,或許是他太膽小了,所以不敢試探她,只能以詢問代替。
「也許會對張伯不好意思,但我會選擇相信你。」
「為什麼?」這答案令他驚訝。
「因為你的自尊心太高了,這種事情你絕對做不出來。」另一個理由是她已開始對他偏心。
不論何時,她永遠那麼瞭解他,他總算能稍微放心了。裴成雲凝視她的背影,唇角噙了抹難以看透的笑容。
容兒,妳知道嗎?其實更卑劣的事情我都做過,所以我發誓,永遠永遠都不會再這樣對妳。
他欠她實在太多了,即便要付出生命也要補償她。
******
易璇璣上下打量妹妹好一會兒,臉上表情從滿眼擔憂逐漸變成疑惑。
「妳是哪裡病了?」
「病?我沒有生病啊。」裴成雲同樣一臉疑惑。
「那為何信上說妳氣得病了?」所以她才會匆匆趕回來。
「呃……」易琴瑟差點忘了有寫信給姐姐,不過已經是七月前的事了,如今她和裴成雲的關係有了些微的改變。「大概是我一時筆誤。」
「那個男人真的成為府裡的管事?」
「這是爹娘的決定,我不能阻止,不過……他真的做得不錯,多了他,我少了很多壓力。」她不必再徹夜看帳簿,能多出許多時間陪煦兒。「他做事很謹慎也很認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幫手。」
也就是說她火速趕回來是白忙一場了?
算了,難得看見妹妹露出嬌羞的神色,大概是有幾分心動了。
「妳不是有派人去京城調查他的事情,查得如何?」
「回報的人所說的話跟裴成雲對我說的一模一樣,我想……他真的是我的夫婿。」比起第一次見面的不置信,此時此刻,他已慢慢能接受這個事實,加上這兩月又看他和煦兒相處融洽,她不禁有種幸福的感覺。
身為一個女人,求的不過是一家團聚。
「可是妳在信上卻寫著他似乎是有心圖謀易府的家產,對他必須謹慎提防。」害她一路上擔心不已。
「姐,別糗我了。」此一時彼一時,誰知道不過幾天光景,她竟然就這麼相信裴成雲。
「那姐姐要恭喜妳終於和妳的丈夫團圓了。」不過京城的裴府……怎麼好像有點印象?
「對了,姐,姐夫沒有陪妳一道回來啊?」
「他很忙。」最好忙到沒空理她。
「誰說我忙……」聽見妻子回娘家,司徒蘭生立刻將手邊的事情拋下不管,日夜兼程的趕來。「琴瑟,好久不見了。」
「姐夫!」
司徒蘭生一進門便跟易琴瑟打聲招呼,左手也自然地環上妻子的細腰,瞧見他們親密的動作,易琴瑟十分羨慕。本來她不怎麼喜歡司徒蘭生,畢竟他的名聲有點差,但轉眼五年過去,他依然和姐姐恩愛如昔這才改變她的看法,認為他是個好男人。
「難得你們回來一趟,這次要待久一點喔。」
「這是當然。」終於逮到能光明正大相處的機會,司徒蘭生自是懂得把握。
易璇璣淡淡一笑,「小館的生意忙,我怕琥珀一個人忙不過來。琴瑟,既然妳沒事,那我明天便回祥龍鎮了。」
易琴瑟握住姐姐的手,相當不捨。「姐,就多留幾天嘛!我們姐妹好不容易才見面,就不能陪陪我嗎?」
「是啊。」司徒蘭生不忘幫腔。「而且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跟岳父、岳母請安了,就讓我盡些孝道吧。」
易璇璣賞他一記白眼。
見姐姐沒有拒絕便當她是答應了,易琴瑟笑說:「姐,這一趟路途遙遠,你們先回房休息吧,晚上等爹娘回來,我們一家人再好好聊聊。」
等妹妹離開,易璇璣馬上掙開司徒蘭生的懷抱。「你怎麼會來?」
「我是妳的「丈夫」,難得妳回娘家,身為妳的「丈夫」,當然要陪妳探望爹娘,這是合情合理的吧?」
自知辯不過他,易璇璣不再針對此事,逕自問出心裡的疑惑:「我記得你和京城的裴府有生意往來對吧?」
司徒蘭生明白她想問什麼,避重就輕的回答:「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生意?是不是對我餘情未了,倘若是,大方承認吧。」
易璇璣露出一副受不了他的模樣,隨即走出前廳。
司徒蘭生唇角勾起,連忙追上妻子。
飯後,全家人坐在前廳裡閒聊,易琴瑟獨獨不見裴成雲的蹤影。
過了一會兒,她找了藉口離開,回房找不到人,來到花園附近,聽見有人在哼曲子,走近一瞧,裴成雲站在花園裡仰望之際。她腳下一個不注意踩到東西,驚動了他,他馬上轉過頭,冷冽的神色在發現是她後頓時轉為柔和,並朝她招手。
「過來。」
易琴瑟這時才注意到他只愛對她笑,聽其他人說的時候,原本還不太相信,經過這幾日觀察才確定真是如此。
「怎麼不待在前廳?」
「你們是一家人,許久未見,必定有很多話要聊,我只是個外人,有些話不方便聽。」他很有自知之明。
「我沒當你是外人。」唉,怎麼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裴成雲眼裡溢滿笑意,大掌輕撫她的下巴。「那麼……離同床共寢還要多久?」
「你滿腦子都想這個?」她沒好氣問道。
「不,我想的都是妳,容兒。」
「胡鬧!我已經跟爹娘說過了,明日早上我們就出發,愈早拿到繡線愈好,今晚你早點睡吧。」說完,易琴瑟蓮步輕移欲離開。
裴成雲快她一步,輕易將她抱入懷裡,下巴抵在她纖細的肩膀上。「別那麼快走,我們少有獨處的時間,陪陪我。」
五年的思念,一時半刻還無法填滿,每夜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他總要到她的房裡看看她方能再度入睡,如果可以,他真想再也不放開她,將她藏起來,讓她只屬於他一人。
未嘗過愛情的滋味,他曾對愛情嗤之以鼻,不屑天底下那些陷入情網的愚蠢之人,感情再深、再濃又有何用,情變、情淡之時,又有幾人能挽留?
感情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甚至還能成為利用的工具,只要能達成目的,他什麼都可以做,也什麼都可以利用,因此他重重傷了她,教她心灰意冷,直到失去她後,才明白因為她的緣故,他曾經有過名為幸福的感覺。
曾經……他有過愛情,然而先放手的人也是他,在和她重逢之前,他是心如止水,眼下將她抱在懷裡的感受才令他又懂得心跳的感覺。
這次他會小心翼翼保護他們的愛情,不再重蹈覆轍。
「你晚上很難入睡?」
第一次發現是三天前,那一晚她因為在想事情,直到丑時尚未睡著,突然聽見開門聲,她嚇得想放聲大叫,是在看清楚是他後才安心閉眼假寐。
他悄聲進入她房裡,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站在床邊,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臉上落下一個溫度,是他的掌心。
「我曾經令妳心碎,也曾不明白我其實愛妳已深,直到失去妳才幡然醒悟,原來我做了最愚蠢的事情……容兒,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我保證會對妳比以前還要好,不會再讓妳掉一滴淚,別再離開我了。」
他曾令她心碎?!
她就知道裴成雲肯定有事瞞著,正當她想起身問他們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時,還沒睜開眼就先感受到臉上除了他的掌心溫度外又多出水滴的溫熱。
一、兩滴的淚水令她受到不小的震撼,來不及回神,下一瞬他的掌已離開她的臉頰,喀的一聲後,她感到房裡已無他的氣息。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哭了,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
沒想到自尊心高傲的裴成雲也會有落淚的時候,在那一瞬間,縱然有滿肚子的疑問,她也不想問了,如果問了只是讓兩人好不容易重逢的欣喜消失,那麼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雖然忘了過去,但她肯定自己的個性不可能改變多少,會願意為他生子,她勢必愛他很深很深……
「妳怎麼知道?」
「這三天晚上你都有進我房裡,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是怎麼了?」
「自從有人說發現妳的屍體開始,我就很難入睡。」那是一具在水裡浸泡得發脹、發臭的屍體,衣服確實是她的沒錯,當時他幾乎要站不住,但他堅持隨同仵作驗屍,在確定那具屍體上沒有屬於她的胎記後,才終於放下心。
「倘若沒找到我,你會如何?」
「除非真的找到妳的屍體,否則我不會放棄找尋。」
「如果……這次真的是屍體送到你面前呢?」
「我會陪著妳,不讓妳孤獨走上黃泉路,若妳真的先我而死,記得要等我,等我處理好一切事情就會去找妳。」彷彿真怕她會飛走似的,裴成雲手臂圈得更密實。
「……成雲。」一顆淚珠伴隨這聲輕喚滾落易琴瑟的面頰。
「嗯?」這聲呼喚,直透他的骨髓內。
「我想我以前必定愛你很深。」這種感覺逐漸蔓延開來,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秋風輕柔吹拂,吹落了樹梢上的葉子,也吹散了她內心的防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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