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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楚月 -【不二嫁(祥龍鎮之嫁卷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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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 - 不二嫁(祥龍鎮之嫁卷六)

什麼?這個陌生男人是她的夫婿?!
不會吧,這種謠言可不能亂說的呀!
她對自己是否成過親連一咪咪的印象都沒有
欸……她當然沒有印象,因為她失去記憶了嘛!
可這不知打哪冒出來的男人一口咬定她是他的妻
還當眾對她摟摟抱抱,吃盡她的嫩豆腐……
可惡!說他是陰險小人還真是低估他了
他壓根就是明目張膽的小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手段高超的營造出深情丈夫的形象博得眾人同情
連她爹娘都和他私下互通往來,將她給出賣了
但他愛她的理由竟是她曾說永遠不會離開、不會背叛他
聽聽!這種話能拿來當成喜歡的理由嗎?
現在是怎樣?光他一個人就攪得她暈頭轉向
怎麼又無端冒出另一個男人也自稱是她丈夫?
一女嫁二夫?!老天爺開她玩笑也不是這麼開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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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0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遇

  他說,他是她的夫婿。

  夫婿……夫婿……夫婿……

  原來她有夫婿啊?

  是了,她應該是有夫婿的,要不然憑她一個人是不可能生出乖巧聽話的煦兒。

  提到煦兒,她心頭便盈滿甜甜的幸福,懂事的煦兒總能明白她的情緒,當她不希望有人吵她時,他會靜靜陪在一旁唸書,即便一本書裡識不得幾個字,可他每回都是念到最後去跟周公下棋;若見她露出憂傷,他會輕聲安慰,並承諾絕不會再做令她擔心的事情,雖然隔天他便忘得一乾二淨,能得子如此,她已經感到相當欣慰。

  哎呀,差點忘了自稱是她夫婿的男人還站在面前等她的回答。

  可是……要她如何回答?

  他說他是她的夫婿,是他自稱,不是經由旁人的證實,要她一下子就相信,很難。

  因為她沒有五年前的記憶,怎知這人是不是來騙吃騙喝的惡徒?不過……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樣深情,彷彿真如他所言,他找了她整整五年。

  五年……頗漫長的日子,要花五年的時間找一個人,這份毅力著實令她欽佩,若換作是她,大概沒一個月就會放棄,這不表示她用情不深,只是不喜歡浪費時間在不一定能得到結果的事情上,她喜歡付出多少便得到多少的報酬,這才是真正的為商之道,不過太奸詐狡猾的事,她也做不來……唉,她怎麼又想到離題了。

  煦兒也快五歲了,莫非這人真的是她的夫婿?!

  見他不語,僅是定定凝望著她,望得她的心有些糾結,總覺得那雙眸子似曾相識,但詭異的是,在凌亂又片段的記憶裡,她不曾對這般溫柔到似乎能軟了人心的眼睛有任何印象,只記得有一雙滿是算計的銳利眸子揪住她的心。

  她心頭猛地一抽,掌心貼上犯疼的胸口,然後只見他上前幾步,和煦兒有幾分相似的臉龐露出淺笑,伸手抹去她的淚水。

  原來是她哭了。

  為何……為何他的臉讓她有種又愛又恨的感受?

  他──究竟是誰?

  陽光斜映入屋,點點金光鋪滿屋內的地板。

  鳥鳴啁啾,易琴瑟緩緩自床上坐起身,偏頭望了一眼窗外的風和日麗,時序已入秋,天氣逐漸轉涼。

  披件外衣,她下床走到窗前,環顧屋外一圈,順道深深吸口氣,感受一下清新的空氣以及優閒的寧──

  「哎呀!」尖銳又充滿驚嚇的嗓音頓時打破寧靜。

  「煦少爺!您快下來吧!爬那麼高,萬一跌下來怎麼辦?拜託您行行好,快下來吧!」下頭的僕人紛紛攤開雙手準備接人。

  「煦少爺,快、快下來啦!」顫抖的哭音充分顯示出說話的人是如何擔心受怕。

  「小霜姐,別哭了,我又還沒跌下去,放心啦!爬樹我最在行,而且我也沒受過傷啊。」高高在上的稚嫩嗓音炫耀似地說道。

  那是因為下頭有人當您的墊背啊,小少爺。

  「煦少爺,求求您,快點下來吧!萬一讓老爺、夫人瞧見了,我們會被罵慘的。」天真活潑的小少爺總是有害人而不自知的本事。「快去多叫一點人過來!」最好將這棵樹團團包圍,小少爺隨時要跳下來才能接住。

  「沒事的,天塌下來有我擔著。」易如煦拍拍胸口,保證道。

  唉,小少爺,您那麼矮,怎麼擔啊?

  「煦少爺,別、別放開樹,也別拍胸口了!」再拍下去,她怕她會先昏倒。

  「如煦,你在做什麼?爬那麼高很危險,快點下來!」聽聞下人稟報,易濤富連忙來救心愛的外孫。

  「外公,您早!」易如煦的嗓音顯得特別欣喜。

  「不早啦,還不快下來,是想把他們都給嚇出病來嗎?」易濤富抬頭往上望,果真挺高的,這小子居然愈爬愈高,待會兒他下來非得打一頓不可。

  「我都說了絕對不會摔下去,看!我這樣放開也沒事啊!」

  他話剛說完,底下立刻爆出一堆驚恐萬分的抽氣聲。

  「如煦,快、快點下來,外婆會擔心啊!」易夫人也匆匆趕來救她的心肝寶貝,要是她的小如煦受了傷,她鐵定會哭上三天三夜。

  「唉,好吧好吧,我下去就是了。」易如煦終於妥協了。

  眾人屏氣凝神等著這個小祖宗平安無事爬下來,只見易如煦的手沒抓好樹枝,底下的人同聲發出慘烈的尖叫,而特別突兀的歡樂笑聲卻夾雜其中。

  易如煦抱著肚子笑得好不高興。

  「如……煦!」易濤富震怒了。

  「外公,我不是好好的下來了嗎?」只不過中途故意放開手而已,這些人真是不驚嚇。

  易琴瑟歎了口氣,默默垂下眼睫。

  好吧,有點不太寧靜。

  ******

  「嗚嗚嗚……」

  斷斷續續的哭聲自房裡傳出,帶著一些傷心、一些難過和一些些的委屈,原本是令人聞之心疼的,不過熟知內情的眾人無一同情。

  「呵呵。」

  看見兒子趴在床上,雙手枕著下巴,哀怨的模樣,易琴瑟看得挺高興的,不小心笑出聲音,招來兒子的埋怨。

  「外公打我,妳很開心喔?」

  「誰教你不聽話,爬那麼高,萬一摔下來怎麼辦?難道你真的希望所有人都為你傷心?」爹娘非常疼愛如煦,她這個娘親只好做事後教導的工作。

  易如煦吐吐舌頭,心知是自己玩得太過火。「對不起啦,娘。」

  「不是跟我道歉,是要跟全府的人道歉。」

  「是……」

  「剛剛你爬樹做什麼?」

  易如煦聞言,立刻遺忘被打的痛楚,眉飛色舞地說:「娘,那棵樹上有個鳥巢耶,成鳥飛出去了,我聽見小鳥的叫聲才想上去瞧瞧。」

  「看見什麼嗎?」

  「有啊,我看見三隻嗷嗷待哺的小鳥,毛都還沒長齊,它們一看到我,嘴巴張得好開,叫得好大聲喔,大概是把我當作爹了吧……」唉,提起爹,他心底便有個遺憾。

  知子莫若母,易琴瑟當然曉得兒子突然靜默不語是為了何事,只是遇上這棘手的問題,她也沒有解答,誰教她失憶了,五年前的事情全忘得一乾二淨,甚至連煦兒的爹是誰也沒有印象,當然無法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煦兒,娘真的想不起來。」

  「我知道,我也沒怪您啊。」是他命苦,這輩子除非爹自己來認他,要不然他應該不會有爹了。

  「沒有爹也無妨,反正你還有娘,有疼你的外公、外婆和璇璣阿姨,這樣難道還不好嗎?莫非你寧願要一個爹也不要我們?」易琴瑟眼眸眨巴眨巴,學著兒子每回求饒的可憐兮兮模樣。

  易如煦被逗笑了。「我才沒這麼說,雖然少了爹讓我很遺憾,不過我很喜歡外公、外婆、璇璣阿姨還有娘。」能為他們所愛,他應該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孩。

  「乖,快去學堂上課。」

  「是,娘。」

  易琴瑟牽著兒子步出門外,小霜和阿堂迎面走來,她一眼便看出小霜神色略顯怪異。

  「阿堂,麻煩你帶如煦到學堂。」

  「是,二小姐。走吧,煦少爺。」阿堂隨即牽著易如煦的手離開。

  「小霜,怎麼了?」等兒子離開,她才轉頭詢問小霜。

  「稟二小姐,有名男子指名要找您。」

  「若是要談布料的問題,就說我已經作出決定,請對方等這紙合約期滿再來。」

  自從姐姐璇璣嫁至祥龍鎮後,便由她接手打理「雲錦繡坊」的一切事情,她一直以姐姐為榜樣,五年下來將繡坊打理得有聲有色,一點也不輸給姐姐。

  「雲錦繡坊」是尋安城內最大的繡坊,每年進貢給皇宮的繡品有部分便是出自「雲錦繡坊」,而繡坊最出名的便是以「雲錦亂針繡法」繡出的繡品,因為亂針繡法繁複,要學成這項技法得需要五年的時間,不過即使花了心思學習,還是只能學得八成,因為最後兩成是只傳給繡坊的下一位繼承者,在姐姐出嫁後,便由她來繼承。

  繡坊的每一幅繡品都是經由她做最後的工作,若沒有她來繡完這最後兩成,繡品便少了份精緻度,也不是「雲錦繡坊」真正的繡品。

  「雲錦繡坊」的名聲一直受其他人覬覦,曾經有繡娘被重金挖走,只不過沒有學得完整的雲錦亂針繡法,繡出的只是贗品。

  雲錦亂針繡法使得「雲錦繡坊」成了全國最出名的繡坊之一,想和他們合作的商家比比皆是,就好比布料一事,她已經決定讓「紅繡布莊」接下他們今年的生意,其他的商家得等合約期滿之後再行商議。

  「不是的,那名男子自稱是二小姐的……夫婿。」

  易琴瑟眨了眨眼,神色怔愣,有些回不過神。

  「小霜,你說什麼?」

  「我說那名男子自稱是您的夫婿。」

  她的──夫婿?!

  不會吧,如煦的爹真的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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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08: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失憶了。

  老實說,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失憶的,爹娘說她在襁褓時就被人帶走,自小與家人失散。

  五年前他們出遊的時候,在路上遇到她,她為了救娘被石頭砸傷,是在療傷時爹娘看見她右手臂上的胎記才認出她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可惜她失去記憶,壓根不清楚在這之前的她究竟發生什麼事,爹娘說什麼,她就只能相信。

  即使沒了記憶,她依然活得愜意,如煦的親爹是誰不重要,畢竟有沒有丈夫對她沒有差別。

  但現在「夫婿」找上門來了,她的頭還真有些疼,因為她壓根不想離開這兒,這裡有她所愛的人,過去的記憶之於她,根本是空白一片,她根本不願走。不過應該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只要她打死不認帳,爹娘也不可能隨便就讓一個自稱是她夫婿的男人帶走她,更遑論說不定對方是存心來騙他們的惡徒。

  很好,就以這樣的心情到前廳應付吧。

  只要她矢口否認到底,誰又能奈她何,對吧?

  易琴瑟來到前廳,見爹娘已坐在裡頭,還有一名背對著她身材高大的男人。

  「爹,娘。」

  「琴瑟,這名公子自稱是妳的夫婿,妳快來看看是否有印象。」有人自稱是女兒的夫婿,易夫人是既高興又害怕,高興女兒能與丈夫一家團聚,又害怕女兒得離開她。

  沒有、沒有、沒有,什麼印象都沒有──易琴瑟不停在心底默念。

  男人緩緩轉過身,一雙深邃又滿是柔情的眸子映入她眼簾,瞬間,她心跳如擂鼓,怦怦作響,她輕易便能感受到自己在瞧見那雙眸子時所受到的震撼是那樣的劇烈。

  那是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瞳。

  如黑釉,似墨玉,又猶如一汪深潭,能牢牢勾住人心不放。

  「容兒。」低沉若磁石的醇厚嗓音輕喊,彷彿也喊入她的心坎裡。

  驀地回神,易琴瑟這才注意到他有一張冷魅的臉龐,亦正亦邪,尤其是那張上揚的薄唇,滿是邪氣,震得她心慌意亂。

  「我不是容兒。」她想也不想便否決這個名字。

  「妳告訴我的名字就是容兒,妳叫宣華容,是專屬我的容兒,我找了妳五年,終於讓我找到了,無論妳的名字是容兒或是琴瑟,都是屬於我的妻子。」男人上前將她攬入懷裡。闊別五年終於能再次擁有她的體溫、她的嬌軀,他內心的欣喜,筆墨難以形容。

  五年了啊……心心唸唸五年,未曾有過一刻遺忘過她,或許的確有上蒼吧,才能助他完成心願。

  夫婿……不,是名陌生男人摟住她,還當著爹娘面前,真是糟糕!

  易琴瑟本該推開他,但不知何故,他的懷抱居然讓她有種懷念的感覺,就好似真的有個人曾這般親暱摟過她。

  是誰呢?

  真的是她的夫婿?

  煦兒快五歲了,他也說找她五年了,難道他真的是她的丈夫?

  「我不認識你……」

  「我認識妳,妳是我的妻子。」

  他定定凝望著她。

  似曾相識又深沉的眸子望得她的心有些犯疼,在她腦海裡凌亂又片段的記憶裡,她不曾對這般溫柔到似乎能軟了人心的眼睛有任何印象,只記得有一雙滿是算計的銳利眸子揪住她的心,似要將她撕碎。

  她心頭猛地一抽,掌心貼上犯疼的胸口,然後只見他抹去她的淚水,原來是她哭了。

  為何……為何他的臉讓她有種又愛又恨的感受?

  他……究竟是誰?

  「你是誰?」

  男人邪魅的薄唇頓時如春花開,燦影蕩漾於她的心湖上。

  「裴成雲,妳的丈夫。」

  她有丈夫了,真是新鮮事。

  失憶了那麼久,現在才說她有個丈夫,要她相信,實在很難。

  原本希望爹娘能陪著她,哪知他們竟說要讓他們好好聊一聊,跟著便離開了。

  偌大的前廳,只剩下他們兩人相互凝視,她不先開口,他好像也不急,深邃的眸子好整以暇的凝視她。

  易琴瑟覺得自己猶如等待拍賣的商品,在他的目光下如坐針氈,還是快些把這棘手的麻煩給處理掉,以免節外生枝。

  「我不可能憑你之言就相信你是我的夫婿。」

  五年了,她沒有丈夫也過得不錯,壓根不需要一名陌生男人來介入她的生命,而且不知怎地,她實在難以相信他會是她的夫婿。

  他說他是裴成雲,住在京城,是某戶人家的管事,她則是婢女,用的名字是宣華容,與他日久生情。

  她聽不出破綻,卻隱隱覺得不對勁,他應該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即便他穿著樸素,仍可由眉間看出一股與生俱來的魄力,他絕非只是區區一名管事,她自信看人少有出錯,因此更難採信他的說詞。再者,由面相觀之,他應該是個自尊心頗高又自負的男人,不太可能是想吃白食的傢伙。

  「妳不相信我是妳丈夫?」

  「裴公子,我失憶多年,附近熟知我的人都清楚這件事,趁我失憶來胡說的人也不是沒有過,我自當小心為上。」

  「曾有人自稱是妳的丈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裴成雲彷彿不甚在意地隨口一問。

  醇嗓輕柔如水滲入她心防,攻得易琴瑟差點潰不成軍。「不過是一名想騙吃騙喝的惡徒,我爹報官處理了。」

  「以後這種事由我來解決,我是妳的丈夫,應該的。」他冷冽的語氣霎時凍得她一顫。

  他的性子應該很反覆──易琴瑟暗暗記下這點。

  「裴公子,我還沒有相信你就是我夫婿,切莫以此稱呼。」他說「解決」,並沒有說要如何處置,她聽了感到一陣不舒服,他的眸子盈滿深情,骨子裡卻好似摻了蜜糖的毒,讓人抵擋不了誘惑,一沾便死。

  「我確實是妳夫婿,普天之下,除了我以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敢這麼說。還有……容兒,妳以前總愛喊我成雲,我很久沒有聽妳喊了,喊給我聽好嗎?」他十分想念她喊他名字時滿是眷戀的神情。

  成雲……不,不對,她對「成雲」這兩個字是完全的陌生,應該不是這麼喊的才對,那她是怎麼喊的?好像、好像是……

  大少爺。

  清晰的三個字登時如炮竹,在她腦海內炸開。

  「大少爺……」她下意識脫口而出,隨即察覺坐在對面的他神色愀然一變。

  「妳想起來了是嗎?」眸光裡的溫度驟降,冷冷的詢問少了適才的柔情,裴成雲連忙以笑容掩飾,沒讓她看出破綻。

  易琴瑟搖了搖頭。「沒有。」即使他臉上笑意未減,但她就是能感受的到他的怒氣,每回他動怒的前兆便是笑得令人毫不設防。

  每回?她怎會用「每回」這個詞?

  「莫非……妳還記得大少爺?」他垂下眼睫,不著痕跡地問。

  「大少爺?」

  「裴府的大少爺。」聽出她聲音裡的困惑,起伏的心緒終於平靜許多,知道她什麼都還沒想起來,裴成雲又揚起笑容。

  裴府?「你也姓裴,與裴府有何關係?」

  剛剛他說在某戶人家擔任管事,卻刻意不說是裴府,像是想與裴府劃清界線似的。

  「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是因為讓裴府收養,便改姓裴而已。」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她的問題。「妳是裴府大少爺的貼身婢女,大少爺非常喜歡妳,想收妳為妾,可妳已經和我私定終身了,那時候我們正準備連夜逃離裴府,哪知府裡的人發現我們的事,我要妳先逃走,沒想到這一分別就是五年,容兒,我終於找到妳了。」

  心心唸唸了五年,想見的人兒終於在眼前,這回,他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再來破壞他們。

  易琴瑟微蹙眉頭,「那煦兒……」

  聽見兒子的名字,裴成雲淡淡揚笑。「剛才我看見一個小小身影,應該就是煦兒吧?身為他親爹卻沒能陪在他身邊好好照顧他,我很遺憾,能讓我見見煦兒嗎?」

  「他去學堂了。裴公子,即使你說得再好、再無破綻,可我失憶了,無人可證明你說的一切,若要我相信,請提出證據,證明你真是我的丈夫。」一切似乎太過合理,反倒令她難以接受。

  裴成雲薄唇淺揚,像是很高興回答這個問題。「妳喜歡笑,一點小事也能讓妳笑靨如花;妳行事中規中矩,絕不偷懶,更不會投機取巧,總是任勞任怨,不管肩上擔負多少責任也會一一做好;跟妳在一起,妳永遠負責讓我開心,看見妳,即使有再痛苦的事情,我也能淡忘。」愈說,他的神情愈顯溫柔。「容兒,少了妳,這五年來我過得有如行屍走肉,不知活著是何滋味,別再折磨我了,回到我身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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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0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不知何時,他已來至她面前,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繼而握住她小巧的下顎。

  他的指尖略顯冰涼,滑過她的肌膚引起一陣輕顫,他的眸光款款深情,讓她忘了要阻止他大膽的行徑。

  她確實不記得眼前的男人是誰,但對於他的動作,她卻有一股懷念,好似她曾經很喜歡有人這般撫摸她一樣……

  是誰?是裴成雲嗎?

  他們真的是夫妻?

  倘若是,為何有種懼怕的感覺縈繞心頭?

  「想什麼?都想出神了。」

  易琴瑟回過神,注意到他的手仍扣住她的下顎,立刻正色道:「裴公子,請自重。」

  裴成雲莞爾。「沒想到失去記憶的妳說的話和以前相差無幾,以前妳也總是要我自重,別隨便碰妳,可容兒妳曉得嗎?我只碰我愛的人。」除了她,誰都入不了他的眼。

  見用說的不能阻止他,她縮縮下巴,抗拒的意圖明顯。

  末了,他只得作罷,暫時放開她,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裴公子,你剛才所說的一切都不是秘密,只要在這附近打聽,要知道這些事並不是困難,若每個人都跑來跟我說這些,那我的丈夫絕對輪不到你。」她言下之意,是要他提出更有力的證明,否則休怪她請他離開。

  有沒有丈夫,她真的一點都無所謂,若對方找上門來,也得好好驗明正身,畢竟「雲錦繡坊」的財力,肯定能讓男人減少十年的奮鬥。

  她目光平靜,絲毫看不出過往那個萬分迷戀他的身影存在,真是將他忘得徹底了,然而裴成雲沒有一絲氣憤,反而慶幸她將過去全部遺忘,不過也不太高興她對他毫無印象。

  無妨,不急的,都已經找到她了,一切可以慢慢來,她遲早會再愛上他,他有這份自信亦有耐心,因為她說她這輩子只愛他一個,不是嗎?

  能夠再得到她,無論要他付出什麼,他都願意。

  「既是如此,就請見諒了。妳的左胸口有顆紅痣,右大腿內側有一枚小小宛若花朵的斑痕,臀上有我最愛的……」

  易琴瑟愈聽愈面紅耳赤,連忙出聲阻止他。「夠了,別說了!」幸好廳裡無人,要不她的隱私不就全被人知道了。

  裴成雲笑了,「那麼,我說的是否可以成為證據?」她身子任何一處,他都十分熟悉──滑順的黑髮、細緻的肌膚、豐滿的酥胸、窄小的纖腰、渾圓的翹臀、白皙勻稱的四肢,每一處都令他不能忘懷。

  然而,他最愛的還是包覆在這副惹火身子裡的那顆心,就是那顆善心徹底俘虜了他。

  「你想要多少錢?」

  「錢?」他微怔。

  「這應該是你的目的吧?」握緊椅子的扶手,才能抵擋他的柔情攻勢,她絕不能輕易相信他。

  瞬間,他終於明白她的意思。「無論我說得再多,妳就是不願意相信我是嗎?」

  「三言兩語便要我相信你,談何容易,裴公子,既然我們已經分開五年,沒有彼此我們也都過得不錯,又何必執著對方呢?」

  「是嗎?妳是這樣想的嗎?」他眼底閃爍著怒火。

  「沒錯。」

  「妳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自然可以說得這般輕鬆容易,但是我卻牢牢記住妳,妳的一顰一笑全烙印在我心上,我記得妳是如何愛我、包容我,和妳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對我而言是此生最美的夢,若要我放棄對妳的感情,除非上蒼也讓我失憶,或是乾脆奪走我的性命。」

  他說得字字皆痛。

  若真能放棄,他也不會尋了她五年。

  曾經以為她死了,他活在悔恨當中,一日復一日,承受每夜惡夢的折磨,若非始終抱著能找到她的一線希望,只怕他早已死了。

  如今的他,是為了她而活。

  「容兒,我的妻子只會是妳,別對我這麼殘忍,假使妳能想起來,就會明白妳曾經愛我有多深了。」只是,他希望她永遠別想起來。

  無奈易琴瑟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關他的一切,過去的點滴,半點印象都沒有;他仍活在過往的美麗中,而她已經離開太久了。

  「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他一臉受傷的模樣讓她稍微感到自責。

  什麼都不記得的她自然能夠瀟灑地拋開過往,而他卻不能。

  「我沒有怪妳,就算妳一輩子都想不起我也沒有關係,只要妳能平安回到我身旁,我便心滿意足了。」裴成雲伸臂橫過兩人之間的桌面,輕握住她的手。「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對嗎?」

  面對他一再展現的真心,易琴瑟的防備終於崩毀一角──

  「你真的是我的……夫婿?」

  「容兒,我是為妳而來。」

  ******

  她,似乎是有個夫婿了。

  沒有的時候,她得應付煦兒的疑問,現在突然冒出一名自稱是她丈夫的人,她依然得想好該怎麼對煦兒解釋。

  若直接告訴他有個爹了,他肯定會很高興,不過萬一是假的,煦兒勢必會是最傷心的那一個,無論如何,身為煦兒的娘,她得保護他。

  還是先別告訴煦兒,看他們倆的互動如何再做打算,而且,她也不可能光憑裴成雲一面之詞就信了他,還是得派人到京城調查。

  就這麼做吧……嗯,怎麼感覺好像有人直盯著她?易琴瑟往左邊望去,果真看見裴成雲微笑地看著她。

  「看著我做什麼?」

  「我很久沒有看到妳,想多看幾眼,好彌補這五年的相思。容兒,妳變得更美了。」幸好失憶只讓她遺忘過去,並沒有連她的本性也改變,現在的她就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心情的變化永遠反映在表情上,讓他不必費心去猜她的想法。

  「咳咳。」她輕咳幾聲,開口道:「裴公子,我暫時相信你曾經是我夫婿,不過我不可能隨你離開。」這件事必須先說清楚,她早就決定要擔下「雲錦繡坊」的責任,不會因任何人而改變。

  「妳在這裡過得很愉快?」

  「這是當然,沒有人會不喜歡住在家裡吧?」

  「也是……爹娘一定很照顧妳。」

  「我是他們的女兒,他們自然會照顧我,反倒是我不孝無法陪在他們身邊……對了,你可知道當初是誰將我送進裴府當婢女的嗎?」既然裴成雲認識五年前的她,那麼她可要把握機會好好問個清楚。

  「這……我認識妳的時候,妳已經身在裴府,是別人介紹進裴府工作,至於是誰,我並不清楚。」

  「這樣啊。」她還以為能知道當年是誰帶走她。

  裴成雲察覺她的心緒,又說:「其實失去記憶未嘗不好,可以忘記過去不好的事情重新開始,如今妳回到爹娘身旁,這樣便足夠了,不是嗎?」從她的言談、表情中,看得出來她確實很喜歡易府,對此,他有一絲慶幸。

  易琴瑟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竟能輕易瞭解她在想什麼。

  「裴公子,你說是我夫婿,可基於安全的理由,我不能留你住在府裡,若你想見煦兒倒是沒問題,煦兒上午去學堂,晌午後便會回來,你可以來看他,不過請你先別讓他知道你是他的爹,等他能接受你後再說也不遲,可以嗎?」

  「妳怎麼說,我怎麼做。」

  「還有,我本名是琴瑟,以後請你喊這個名字,我不再是宣華容。」

  「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也不准?我喊容兒已經喊了好些年,一下子要改恐怕不容易。」他亦有堅持的部分。

  他在談條件嗎?可惜她不接受條件。

  「若你隨便喊我,我聽見一回,你便一日不准來易府。」

  「妳對我真嚴苛。」

  「做事本就要有規矩,若無規矩怎成方圓?」

  「規矩……」裴成雲沉吟片刻才開口,「好吧,妳跟我談規矩,我自當配合,只是,妳既然暫時承認我是你的夫婿,那麼夫妻同床共枕,妳是否也該履行?」他不喜歡吃虧。

  她心裡一驚。「既然我只是暫時承認你的身份,就表示我尚未確定真假,因此我不可能與你同床。」一個不小心,她差點栽了跟頭。

  「那好,我們就來驗明正身,請妳娘出來,待我一一說出妳身上的特徵再由她來檢視,若無錯,妳就必須承認我是妳夫婿,不得有悔,如何?」他亦有對付她的法子。

  「你這是強人所難!」易琴瑟的聲音忍不住揚高。

  「怎是強人所難?既然要我提出證據,我很願意,妳又為何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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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他的左眉挑了起來,代表他想捉弄自己……咦,怎麼又有這種感覺了?眼前的裴成雲看似陌生,但她卻能藉由他的神情看出他心裡的想法,這是怎麼回事?她快要弄不懂自己的感覺了。

  「還是請妳娘來好了。」

  「等等!」明白他是想和她談條件,易琴瑟無奈之下只好同意。「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你想怎麼喊都無所謂,不過有第三人時,包括煦兒在內,你就得照我的規矩來。」

  以前是得按他的規矩行事,現在是風水輪流轉,他必須聽她的。

  「可以。」她都肯退讓了,他若再不懂得見好就收,只會造成僵局。

  「對了,你是如何離開裴府?」

  「我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逃走,之後沒有妳的消息,便開始找妳。」

  「未曾放棄?」看來他的毅力驚人哪。

  「為何要放棄?妳說了要和我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沒死,當然就要找到妳。容兒,妳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就算是黃泉路,我也要與妳同行。」今生今世,再無人能將容兒自他身邊帶走,縱使黃泉行,他也會一路相伴。

  生,對他已可有可無,死又有何懼?

  想見的人見不著,思念不知如何宣洩,這才是最痛苦的事。

  刻骨的深情,聽在易琴瑟耳裡,竟讓她感到一陣寒意襲來。

  既然裴成雲這麼愛她,為何她仍有些懼怕?

  裴成雲伸手欲撫摸她的下顎,卻見她像是嚇了一跳地往後退,頓時他微蹙眉心,但很快地又收斂起不高興的情緒。

  他不斷提醒自己,此刻的容兒已經失去記憶,他們好不容易重逢,若不想再失去她,就絕不能讓她看見自己最卑劣的一面,在她面前,他將會是嶄新的裴成雲。

  一個讓她願意心甘情願愛上的男人。

  「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一直托人尋找,後來有個商人說妳很像是我要找的人,我便照他說的前來。」

  「其實……你應該放棄的,說不定現在已娶了比我更好的姑娘為妻。」突然冒出一名丈夫,是好是壞,她無法判定,只是心裡有個預感,她的生命將會因裴成雲的出現而改變。

  「容兒,在我心底,無人能取代妳,我的妻子也只會是妳。」

  字字句句情真意誠,讓她對自己的懷疑感到慚愧,裴成雲真那麼愛她?

  「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妳說永遠不會離開我,不會背叛我。」他始終記得她說這話的神情是那樣的堅決,猶如春陽暖透他的心。

  嗄?就為了這個理由?

  「這種話誰都會說吧?」說找了她五年也不放棄,她還以為他們有多相愛,原來……

  「只有妳對我說過。」他的表情十分認真。

  「如果將來有另一名姑娘也這麼對你說呢?」真是氣不過,她被喜愛的理由竟是因為「永遠不會離開,不會背叛他」?這樣算是喜歡嗎?

  「我也只愛妳一個。容兒,妳皺了眉頭,是因為嫉妒嗎?」她抿唇的模樣讓他相當愉悅。

  「你只是我「暫時」的夫婿,我才不會嫉妒。」她刻意強調暫時兩個字。

  「其實妳一直不曾嫉妒……不,曾經有一回。」

  「什麼時候?」易琴瑟完全不察自己中計。

  「有位姑娘心繫於我,她是裴府的客人,我身為管事,主子不在時,自然要負責招呼她,妳雖然沒有明白的說,但那陣子都不太理我,後來我才知道是妳嫉妒了,從此我沒再讓妳擔心過,將來更不可能,放心吧。」他也跟其他男人沒兩樣,喜歡看心愛的女人為他吃醋的模樣,不過有過一次便已足夠。

  說得她好像很善妒似的,她才不會嫉妒,但也不想同他爭論這個問題,免得愈說愈像是她在狡辯。

  「容兒,妳要相信我。」

  易琴瑟睞他一眼,狀似無所謂道:「裴公子,你多心了,即使你日後愛上其他姑娘,我也不會嫉妒,儘管放心。」他要她放心,她也回他一句放心,大家最好都放心。

  「這樣就太好了,我正想跟妳說,其實四年前我已納妾,她對我很好,很照顧我,又不計較名分願意跟我一輩子,我聽了十分感動,便納她為妾,既然妳說不會嫉妒,那我就放心了,不過我最愛的仍然是妳,容兒。」裴成雲說完,靜待她的反應。

  他已納妾?!

  才一年就納妾,而且納了妾還想來找她?

  易琴瑟的心情瞬間自雲端跌落谷底,不知該憤怒還是該傷心,才剛知道他可能是她夫婿,這男人卻早有了另一名女子,他究竟是深情還是寡情?

  她目光冷冽的瞪著他,「裴公子,忘了跟你說,我無法接受二女共侍一夫,既然你已納妾,就當我死了吧。請回,不送了。」說完,她匆匆起身欲走。

  裴成雲一伸手,把人逮回來,順勢抱在懷裡。

  「容兒,妳嫉妒了嗎?」

  「裴公子,請你自重!」可惡!一直對她動手動腳,以為吃定她了嗎?

  又要他自重?他已經夠自重,要不然怎會這般委曲求全?

  易琴瑟不斷掙扎。她的鼻間是他身上的氣息,兩人身軀緊緊相貼,使她首次感受到男女之間的不同,他力氣很大,以她的蚍蜉之力根本難以撼動,加上他又刻意在她頸間吐氣,擾亂她的思緒,更加惹惱她。

  「快點放開我!否則我要叫人了!」

  「叫啊,最好弄得人盡皆知,看以後誰還敢自稱是妳的丈夫。」對她說什麼都不會再放手了,他也不在乎將事情鬧大。

  她停止掙扎,質問道:「如果你真是我丈夫,為何要這樣欺負我?」

  可惡!她的心為什麼那麼痛?都還沒正式承認他是她的丈夫,為何聽見他娶妾,宛若被刨心的痛楚竟令她難以忍受?

  聽見她的聲音帶著鼻音,裴成雲將她扳過來才發覺她已落淚,梨花帶雨的模樣令他心疼,他隨即以指尖輕拭她的淚珠,柔聲安撫道:「好了,別哭了,是我不對,我不該騙妳有娶妾,我心底只有妳,根本容不下第二個人,我沒有娶妾,開心了嗎?」唉,他仍是很喜歡捉弄她,這真的很糟糕。

  一會兒娶妾,一會兒又沒娶,是尋她開心嗎?

  「裴成雲,你……」可惡!她竟然輕易就讓他左右自己的情緒。

  「別惱我,是因為妳說不會嫉妒我才想要試探妳,說老實話不是很好嗎?容兒,妳以前都不會故意說反話來折磨我。」

  「我是易琴瑟!」

  「就算妳是易琴瑟,我也愛妳。別氣我了,氣壞身子會讓我擔心的。」

  怎麼這會兒變成好像是她在無理取鬧?

  她很氣他,可氣歸氣,她並沒有忘記自己還被他抱在懷裡。「裴公子,請你放手好嗎?」

  裴成雲無奈的放開她。

  「若沒有其他事,請你先離開,想見煦兒的話晌午過後再來。」

  「容兒……」

  她繃緊俏臉,沒好氣地問:「還有什麼事?」

  他的從容和她形成強烈對比,她氣得厲害,他卻笑得溫柔。

  「失去妳之後,我才明白原來我愛妳有多深,才發現我早就不能沒有妳……沒認識妳,我不明白什麼是愛,對我而言,有沒有愛都無所謂,是妳教我何謂愛情,此生我只愛妳一個。」

  易琴瑟一怔,定定凝視著他,不知說什麼好。

  若說他之前的表現已經在她的心湖裡掀起波浪,那麼剛剛這一席話便是徹底翻亂她的理智,字字真切表白了情意,教她逃不了。

  「能不能喊我一聲成雲?我很久沒聽妳這樣喊我。」

  「……成雲。」隔了一會兒,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順了他的意。

  「謝謝,我會等妳願意真心喊我的那一日。對了,我另有一事要和妳爹娘商量,不知方便嗎?」

  不方便,當然不方便!不過她實在沒理由拒絕,只好請爹娘來前廳,豈料他們三人竟有志一同請她離開。

  可惡!這算什麼啊?

  她是當事人,怎能將她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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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09: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易濤富和妻子從沒想過會多出一名女婿。

  嗯,也許將來某一天會有,畢竟琴瑟還很年輕,不該孤單一人,可無論是誰要來當他們的女婿,都好過眼前這名半途殺得他們措手不及的陌生女婿好。

  之所以措手不及,是因為琴瑟並非他們的親生女兒。

  五年前,他們夫妻確實一同出遊,也不小心發生意外,琴瑟為了救妻子而受傷導致失去記憶。他們見她孤苦無依,不記得以前的事,加上又受她幫助,便謊稱她是他們失蹤已久的二女兒,將她帶回尋安城照顧。

  那時琴瑟已懷有身孕,不記得丈夫是誰,現在無端端冒出一名男人自稱是她丈夫,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想來騙吃騙喝的傢伙,莫非是真的?

  「爹、娘,很感謝你們替我照顧琴瑟,這五年來我不能在她身旁陪伴,都是我不好,不過現在開始我會好好補償她。」見易家兩老似乎想一直打量下去,裴成雲先開口道謝。

  易家夫妻互看一眼,他喊他們「爹、娘」?

  如果是琴瑟的丈夫,肯定會曉得他們並非她親生爹娘,但他卻這麼喊,莫非是他們看錯了?又是另一個想來騙人的混蛋?

  「裴公子,你可有證據能證明你是琴瑟的夫婿?」身為琴瑟的「爹」,自然要為女兒的幸福把關。

  「你們在京城郊外遇見琴瑟的時候,她是不是沒穿鞋?」

  易濤富夫婦頓時一驚。裴成雲說得沒錯,當時琴瑟的確未穿鞋子,這件事他們連琴瑟都沒說,這男人卻知道,肯定八九不離十了。

  裴成雲神色略顯為難地開口,「爹、娘,接下來我要說的話,還請你們保密。當時裴府的大少爺將我抓起來後,琴瑟救不了我,便托人帶封信給我,說是今生無緣成為我的妻子,盼求來世,我也是因為她寫了這封信才想盡辦法逃離裴府,趕到她信上所提的懸崖處,只看見她留下的一雙鞋,卻遍尋不著她的屍體,因此我堅信她仍然活在世上。」

  原來如此。易濤富點點頭,沒想到琴瑟居然還有這般坎坷的遭遇,他們三人會相遇,必定是上蒼安排讓他們救了彼此,若當時他們沒路過,或許琴瑟早就不在人世,若當時沒有琴瑟在那裡,妻子說不定會受更重的傷。

  「琴瑟很少提起過去的事情,只說過她娘在她八歲的時候便拋棄了她,所以我也不曉得你們是她親生爹娘,這次意外竟讓你們重逢,也算是一件喜事,倘若你們以為我是為了繡坊而來,亦是情有可原。」

  八歲的時候被拋棄了,更慘,唉。

  易濤富立刻澄清,「我們並沒有這麼想。」

  「是啊,既然你是琴瑟的丈夫,那就住下來吧,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們夫妻分開五年,更應該要在一起好補償這段時日的分離。」幸好他不是來帶走女兒的,易夫人總算放心了,加上裴成雲又生得一表人才,對這樣的女婿,她是愈看愈滿意。

  「但是琴瑟還無法接受我。」裴成雲無奈的歎口氣。

  「你們剛相認,她又失去以前的記憶,會對你有防備是理所當然,不過只要你好好待她,琴瑟心腸軟,必定會接受你的。」與其浪費時間幫女兒找個丈夫,不如用舊的,反正這舊的看起來也挺不錯。

  「多謝爹娘……我能這麼喊嗎?」

  真的多了名女婿呢!

  易家夫妻對望一眼,臉上難掩欣喜。

  「當然能。」

  「爹、娘,為了不讓琴瑟認為我是想騙她,能否讓我留下來工作?」

  「為什麼?」

  「琴瑟要我暫時不公佈我的身份,又不讓我住在易府,可我實在無法忍受再與她分開的日子,因此才想懇請爹娘給我一個工作,好讓我能光明正大住在易府,不論做什麼都好,即使是打雜的長工也行,直到琴瑟願意承認我的身份為止。」

  打雜的長工?

  這……裴成雲怎麼看都不像是打雜的。

  裴成雲看起來不像是長工的料,因此易濤富給他的職務是──易府的管事。

  這也就是為何易琴瑟會在隔天一早看見裴成雲入住易府的原因。

  「易府何時需要管事了?」

  「昨天。」二女婿懂得投他所好,知道他愛喝茶,特地送來少有的萱蘿茶,嗯,第一口就回甘,果真是上上品。

  「爹,您是覺得琴瑟做得不夠好嗎?」爹娘竟然和裴成雲狼狽為奸,喔,不是,是私底下互通往來,將她給賣了。

  「說什麼傻話!妳做得那麼好,讓爹娘無後顧之憂,爹怎會嫌棄,妳想太多了。」這個萱蘿茶真是極品哪,好女婿。

  眼看她爹眼睛直盯著手中的杯子顯得心不在焉,足以想見這茶有多好喝,易琴瑟乾脆放棄跟他討論這等嚴重大事,繼而轉向易夫人。

  「娘,他是個陌生人,我們不清楚他的來歷,也不曉得他說的是真是假……」好吧,她必須承認裴成雲說的話也許有幾成是真的,不過肯定也有假的。「怎能輕易就讓他住進府裡,萬一他心存不軌,我們不就引狼入室?」

  「女兒,看人不該只看表面,我想大概是妳一時還無法接受裴公子才會懷疑他,娘倒是覺得他很真心,應該不會有問題。」京城「紫雀堂」的點心果真不同凡響,她想吃想好久了,無奈「紫雀堂」生意興隆,需要半年前預定,這個好女婿真是體貼,一下子就幫她訂了三個月的點心,還輪流換口味,把女兒交給他,她很放心。

  易琴瑟有些驚訝,「他說的話您全信?」

  「就是怕我們不信,他才希望在易府討個工作,而不是吃白食,成雲還說往後妳的生活費用全由他支付,他絕對不會拿我們易府半毛錢,我們也答應了。妳瞧,若他有心貪圖我們什麼,還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嗎?」上進的好女婿,她絕對支持。

  「娘,這招叫做「以退為進」,一開始若不做好一點,怎能讓你們相信?不過看這樣子,你們已經全信了他。」怎麼娘跟爹同個樣,眼睛直盯著擺在桌上的點心。

  「女兒啊,凡事別盡往壞處想,成雲都找了妳五年,對妳的心意肯定不假,既然你們都有了煦兒,當初想必是相愛的,好不容易重逢,是上蒼憐惜你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妳可要好好把握,要不然等到再一次失去,哭也沒用了,要知道好丈夫得來不易!」易夫人咬一口點心,嗯,真是天上的美味哪!能嘗到「紫雀堂」的點心,此生無憾。

  「娘,我不會哭。」她只要有煦兒就足夠了。

  「向來進貢給皇帝的萱蘿茶,以及若非有認識的人,有錢也不一定能預定的「紫雀堂」點心,這兩樣他竟有辦法弄到,難道你們都不懷疑他的來歷?」現在是爹娘皆醉,她獨醒。

  咦?對啊!易濤富低頭看著杯裡的萱蘿茶,易夫人則盯著手中的點心,經女兒一提醒,他倆終於稍稍升起疑惑,不過很快又投降。

  「這表示妳的丈夫很行!」有好茶喝,管他是怎麼弄到手。

  「這代表我女婿很了得!」有點心吃,怎麼來的並不重要。

  「為何你們這麼容易相信他?」現在是敵人兵臨城下,而城內的兩位主將早已倒戈開門歡迎,這仗還打得下去嗎?

  「因為爹過的橋比妳走的路多。」

  「因為娘吃的鹽比妳吃的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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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夫妻倆有默契的回答,互視一眼,繼續喝茶吃點心。

  見兩老完全被收買,易琴瑟只覺自己兵敗如山倒。

  她無力地落坐,哀聲歎氣。最後的一搏也輸了,她大勢已去,看來只好讓裴成雲住進易府,不過別指望她會對他多好,對她而言,裴成雲始終是個陌生人。

  有沒有他,都無所謂。

  更何況,他喜歡她的理由竟然是因為她曾對他說過永遠不會離開、不會背叛他,這算什麼喜歡的理由?只要他願意撒大錢,肯定有不少人會這麼說。

  是不是她根本沒差,他要的不是妻子,而是要一名忠心耿耿的僕人嘛!

  他是因為這個理由喜愛他,那她又是如何喜歡上他呢?

  裴成雲看起來一副城府深沉的樣子,縱然以溫柔掩飾,依然能從他的神情、語氣察覺他絕對不可能只是普通管事而已,他肯定有事瞞著她。

  而她,除了易府之外,並無其他能讓他圖謀的地方,莫非他真是為了易府而來?

  這可不成,為了保護家人,她必須盡早派人前往京城打聽。

  易琴瑟再抬頭,見爹娘仍沉迷於眼前的小禮。

  是了,她這個做女兒的確實沒能力滿足爹娘的喜好,可她好歹也是他們親生女兒,一名有可能包藏禍心的外人所送的禮便能收買他們,未免太好拐了吧?

  「爹、娘,你們真要讓裴成雲擔任府裡的管事?」

  夫妻倆點頭,再一口茶、一口點心。

  「琴瑟,這茶很好喝,要不要喝一些消消火?」

  她絕對不吃敵人的食物。

  「女兒啊,「紫雀堂」的點心入口即化,嘗一點吧,要不然妳會扼腕的。」

  吃了等於投降,才會扼腕。

  唉,既然他們聽不進她的勸,只好請姐姐回來一趟,姐姐說的話比她有份量,爹娘也比較聽得進去。

  作出決定後,易琴瑟立刻回房準備去寫信。

  但她才走到自己的房門門口,便瞧見裴成雲自她隔壁房裡走出來,她登時怔在原地,不敢置信。

  爹娘為了一罐茶葉、三個月的點心就這樣賤賣她了嗎?

  裴成雲要當管事,她不能阻止,可讓他住在她隔壁,意圖為何,顯而易見,但也太沒天理了吧?

  「容兒。」

  易琴瑟狠狠瞪他。都是因為他,現在爹娘全向著他,才害她遭到冷落,讓她滿肚子怒火。

  「誰惹妳生氣了?」裴成雲揚唇走近她。

  不就是你!「為了進入易府,你下了不少工夫是嗎?」

  「還好,爹娘都很好相處,對我也很好。」

  不過一日,三人已經感情好到互稱女婿、爹娘是嗎?

  「聽說你要負責我的一切費用?」

  「身為妳的丈夫,這是應該的,放心,我絕不會讓妳餓了,無論妳想要什麼,我都會盡力滿足妳。」

  「我只要你說實話!」不靠他,她也不會讓自己餓死。

  他一臉狐疑。「我是哪兒沒坦白?」

  「打從你進門開始就沒坦白。」他的深情確實打動她,不過關於他所說的,她難以採信,即使他說得再動聽,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容兒,我對妳永遠是坦白的。」

  「那就說實話!」

  「我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跟妳說了,還要我說什麼實話?妳不相信我,我能理解,不過,我想我還是離開好了,免得讓妳生氣。」他落寞的說完,轉身欲回房收拾行李。

  他若是離開,爹娘肯定會把責任怪到她頭上。「等等……我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我只是……」她只是難以接受突然多出一名丈夫的事實。

  裴成雲上前,抬手輕扣住她的下顎。「容兒,我明白妳難以接受的理由,若換成是我,說不定也會做出和妳相同的事情,不過我希望妳能試著接受我,別一味排斥我,五年的思念折磨,我不願再承受。」

  這五年來,每當他派出去的人帶著令他失望的消息回來,他總會消沉好幾日,只要想到她或許正在某個地方受苦,他便無法成眠,失去誰對他來說都無所謂,獨獨不能沒有她,他夜裡時常作夢,夢中全是她,然而睜開眼時,身旁總是冷的。

  他多希望夢能成真,這一盼就是五年,好不容易上蒼垂憐,他再也不願失去她,若再失去,只怕相思真能將他折磨致死。

  「我真的忘了你。」

  「沒關係,就讓我們重新來過。」

  「萬一……萬一日後我沒有愛上你怎麼辦?」醜話還是先說在前頭比較好。

  裴成雲深深凝視她,她幾乎無法招架他的灼熱目光,就在她要轉開視線之前,他終於開口,淡淡的嗓音說出他的決定。

  「我會讓妳走。」

  嗯,這樣對他們應該是最好的結果。「好,那就照你說的吧,若將來你有了喜歡的人,千萬別為了我錯過。易府……你就住下來吧,我不再有意見了。」說完,她轉身推開門,進房去。

  手心的溫度驟然消逝,裴成雲略顯不悅,若依他以往的個性,根本不會顧及她的意願,他要做什麼便做,不過他也清楚若他真的恣意妄為,唯一的結局必是再經歷一回痛徹入骨的折磨。

  他閉上眼,回想這五年來的日子,除了痛還是痛,他絕不會再讓自己變成那副模樣。

  不過……他淡淡地笑了,呵,要同他鬥,這個單純的丫頭尚嫌不夠力。

  「容兒,我怎可能會傻得放妳走。」

  腳步放慢,卻是步步進逼──容兒,只能是他的。

  ******

  易府頭一次有管事,易濤富不知該分配什麼工作給裴成雲,便要他跟著女兒。裴成雲也樂於接受這命令,三天下來,除了易琴瑟回房的時間,無論她到哪裡都亦步亦趨跟著,不敢稍有鬆懈。

  入秋後,繡坊就必須開始準備明年初春要送進宮的繡品,在這段時間內,易琴瑟到繡坊的次數會增加,多數時間她都會來監督,一有空閒也會留在繡坊刺繡。

  雲錦亂針繡法不傳外人,也只有她能做這份工作。

  繡坊以女性居多,這會兒她身邊跟了一名一表人才的管事,讓繡坊內的姑娘們芳心大動,不時偷看裴成雲幾眼,更有大膽的姑娘乾脆上前攀談。

  裴成雲也大方地回應她們的問題,幾乎是有問必答。

  「裴管事,從沒見過你,你一定是外地來的,對吧?」

  「是的。」

  「你怎麼會擔任易府的管事?是有認識的人介紹嗎?」

  「我認識易府的人。」

  「誰呀?」

  「就是你們的二小姐。」

  易琴瑟就坐在一旁,想假裝沒聽見都不行,就算能假裝,那一道道同時轉過來的視線刺得她想假裝都不成。

  「二小姐,妳怎麼會認識裴管事?妳不是失憶了嗎?」

  易琴瑟看了裴成雲一眼,暗惱他存心找她麻煩的行為。「失憶就不能有朋友嗎?難道這五年的時間不夠我交一個朋友?」

  喔,說得也是。眾繡娘相信了她,回頭繼續用問題包圍裴成雲。

  「裴管事,你娶妻了沒?」

  「有沒有心上人?如果沒有可以考慮我喔!我出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她們都是窮人家的姑娘,整日待在繡坊裡,少有機會認識其他男人,要是不懂得自我推薦,等人老珠黃就真的得一輩子在繡坊裡任勞任怨了,雖然易府待她們不差,不過姑娘家還是有個歸宿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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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有心上人了,多謝妳的美意。」說到心上人三個字,裴成雲的視線不禁瞥往易琴瑟,同時她也抬起頭來,兩人四目一撞,竟讓她莫名心慌,立刻低頭佯裝忙碌。

  「是哪位姑娘?」可惜,她正想先下手為強,怎知慢了一步。

  怕裴成雲繼續胡說干擾她,易琴瑟連忙起身離開。

  裴成雲笑眸隨著她的身影而轉。「就是你們的二小姐。」

  「是二小姐喔……這可不行,雖然二小姐失憶,可是說不定二小姐的丈夫還在努力找尋二小姐,所以你千萬不能喜歡二小姐,要不然將來二小姐的丈夫找上門來就糟糕了。」

  二小姐不記得過去的事情實在很可憐,她們都替二小姐抱一絲希望,祈求二小姐的丈夫總有一天能找到她,讓他們一家三口團圓。

  「萬一二小姐的丈夫生得獐頭鼠目或者是個會動手毆妻的男人,這樣妳們還希望對方找上門來嗎?」裴成雲笑問道。

  「對喔,說不定二小姐失憶前是想逃離丈夫的荼毒,如果對方找上門來,二小姐該怎麼辦好?」都忘記還有這個可能性。

  「不可能!二小姐生得美麗又那麼有眼光,她的丈夫肯定也不差。」這叫物以類聚。

  保守派與改革派立刻分成兩邊爭辯。

  「我覺得二小姐若和丈夫相聚,二小姐絕對會感動落淚。」保守派堅持的是「從一而終」的理念,認為女人就該專情專一。

  其實並沒有,他的妻子始終不肯相信他的身份。裴成雲暗忖。

  「我看裴管事一表人才也很適合二小姐啊!」改革派是認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既然舊人不知身在何處,就表示有緣無分,當然要讓給有緣有分的新人一個機會,這才是公平原則。

  「如果有一天二小姐的丈夫找上門來怎麼辦?」保守派之所以稱為保守派就是討厭麻煩的事情,最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天天喝茶閒聊數螞蟻。

  「敢來就看誰比較厲害啊!厲害的人自然能抱得美人歸。」改革派畢竟是改革派,就是很有衝勁、動力,能夠大刀闊斧,不會在意舊有的形式而力圖創新求變。

  兩方爭得如火如荼、吵得口沫橫飛,最後不約而同轉頭要聽當事者之一的意見──

  咦,裴管事人呢?

  ******  

  秋風送,涼意襲。

  易琴瑟不覺已入秋,逕自坐在外頭翻閱負責管理繡坊所有事宜的張伯送來的簿子。雖然「雲錦繡坊」是由她來負責,但也不可能大小事情都兼顧到,所以她負責對外,繡坊內的事則只掌管大事項,其餘小事由張伯負責。

  她半個月才會看一次簿子,注意布料、繡線,以及繡品的進度是否有達到。「雲錦繡坊」的繡品並不對尋常人家販售,畢竟最便宜的繡品也要價五十兩,一般人家並沒有財力購買,所以繡坊向來只接訂單,而做生意最講求信用,她便要張伯格外要注意進度。

  一頁一頁的翻著,她發現繡線的數量不夠了。

  李家因為老師傅去世,最近的繡線產量銳減,鄰近尋安城的另一間繡坊也是購買李家的繡線,她擔心繡線會不夠用,是不是該考慮跟其他商家合作?畢竟所有籌碼都放在同一個地方不好,只是……還有哪家的繡線值得採用?

  「入秋了,一直坐在外頭,萬一著涼怎麼辦?」裴成雲在她身旁坐下,正好幫她擋風。

  易琴瑟眼也不抬地說:「你不是和她們聊得正愉快,出來做什麼?」

  「妳是我妻子,我當然要陪妳,更何況裡頭吵得不可開交,我可不想被連累。」

  「吵什麼?」那幾位繡娘平時感情不錯,最多為了誰買的飾品比較美麗而小小鬥嘴一番,今天會吵得不可開交,莫非是……「你讓她們吵起來?」眾女爭一男的畫面,她很難想像。

  「不只我,還有妳。我坦承喜歡妳,她們就分成兩派,一方支持妳的丈夫,一方支持我。」

  「禍是你惹出來的,記得自己去擺平。」

  「要擺平很簡單,只要妳公開我是妳丈夫,保證她們又和好如初,要不要為了穩定大局而說實話呢?」他笑咪咪地問,讓他整個人不如先前看起來那麼冷沉。

  她比較喜歡他這副毫無城府的樣子,等等……她是在想什麼?真是的。

  氣惱自己突然受他吸引,易琴瑟再次轉開視線。

  「容兒,上回妳不是才說願意和我重新來過,現在卻拒我於千里之外,根本是騙我對吧?」裴成雲一副「妳讓我很傷心」的神情瞅著她。

  「我沒有騙你,只是不高興你非要弄得人盡皆知不可,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沒有必要牽扯到其他人,更不必讓太多人知情,因為我喜歡低調,討厭受人注目,所以我希望你能遵守這一點,要不然……就當作我之前沒說過這些話。」從來不曉得自己也會耍賴,看來她也是有天分的。

  臉上噙著笑意,裴成雲望她望得出神,不禁想到過往兩人共同生活的日子。

  她的確不喜歡受人注視,若有人一直盯著她會讓她覺得好似沒穿衣服或是有哪裡做得不夠好,因此總愛低調行事,別人是恨不得讓所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表現,她卻不喜張揚,喜歡低調,就連愛上他的時候,也要低調,他怎會忘。

  「還有嗎?」

  「沒有……你、你笑什麼?」

  「不是笑妳,是覺得妳還是一樣可愛。以前妳愛我,也不敢明目張膽,總要等到夜深人靜才肯來見我,旁人是光明正大相愛,我們則是月黑風高偷情,甚至還有一回……妳因為太累睡在我房裡,隔天早上有人進來我房裡的時候,妳嚇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敢動呢。」他說得喜上眉梢,完全沉浸在過往的甜蜜之中。

  易琴瑟雖然沒有絲毫印象,卻由他的眼神讀出他很懷念過去的點點滴滴,可惜她無論怎麼想就是想不起片段,即使他說得再美好,對她來說就好像是別人的遭遇。

  她不禁有一些些惱怒。

  煦兒一直希望她能想起往日的點滴,好讓他清楚自己的親爹是誰,可惜不管她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但就算這樣她也不曾感到氣憤,可這會兒……裴成雲不斷提起往事竟讓她有幾分埋怨自己竟然想不起一絲一毫過往記憶。

  僅有他一人露出甜蜜的表情,看得她十分懊惱。

  「怎麼了?」他的手又輕扣住她的下顎,撫摸著。

  易琴瑟注意到他似乎很喜歡摸她的下顎,是他的習慣還是她的習慣?

  「為什麼你老愛摸我的下顎?」心裡有疑惑,她立刻提問,現在大概只有他清楚她的一切,不問他還能問誰。

  「因為這樣摸妳的時候,妳的表情就跟貓兒一樣可愛,我最愛看的就是妳這模樣,讓我很想……」哎呀,她一雙水靈大眼毫無懷疑地瞅著他,讓他即使心頭有什麼歹念也不敢光明正大對她為所欲為。

  「很想做什麼?」

  「很想……」他傾近她耳畔,低喃:「將妳吃了。」

  他的驚人之語令她雙頰酡紅,甚至連耳根子也紅透了。即使他們有過肌膚之親,那也是在失憶之前,現在的她對男女之事全無印象,他靠得太近,讓她有幾分緊張。

  琴瑟的模樣就像是一顆成熟等著人採擷品嚐的果子,甜美的她散發著誘人香氣,讓他禁不住引誘慢慢縮短兩人的距離,靠得愈來愈近,近到鼻尖相互磨蹭,彼此的氣息全吐在對方的臉上……

  除了煦兒之外,裴成雲是第二個離她這麼近的男人。

  他的睫毛相當長,顯示出他的脾氣必定不怎麼溫和;他的唇很薄,定是冷淡薄情;他的眼睛和煦兒有點像,其實不只眼睛,煦兒的五官根本神似他,若說他們有血緣關係,任誰都會相信。

  「別說得這麼露骨,我不習慣。」親密舉止最好關在房裡享用,毋需昭告天下,不過前提得是他們確實是夫妻。

  「早晚妳會習慣的。」他厚實的掌心又揉揉她小巧的下顎。

  易琴瑟並沒有阻止他的舉動,靜靜任他撫摸,繼而閉上眼試著不靠理智,用心去感受。

  她也不是一味想抗拒自己有丈夫的事實,只不過一下子很難適應才會故意對他說那些話,然而在她心底卻逐漸升起一種想相信他的感覺。

  先前覺得有沒有丈夫都無所謂,就算憑一己之力她也會拉拔煦兒長大,只是她又想著若能讓煦兒和他親爹團聚,煦兒必定會很高興,即使煦兒不說,她也曉得兒子多麼希望有個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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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1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容兒,以後除了我之外,千萬別在其他男人面前閉起眼睛。」

  「為什麼?」她睜開眸子看著他。

  「因為我會嫉妒到想殺人。」閉眼,即代表信任,除了他以外,他不要容兒信任其他男人。

  「你是在說笑吧?」

  裴成雲淺笑不語,眼角餘光頓時瞥見一名身穿墨衣,身材有些胖的中年男人走向他們。「他是誰?」

  易琴瑟轉過頭,「他就是幫我分擔繡坊事情的張伯,正好,你們順便認識一下。」她話語方落,張伯也走到他們面前。

  「二小姐,早,這位是?」

  「張伯,這位是易府新聘的裴管事。我接下來要忙著明年初春要送入皇宮的繡品,這次的量比較多,我可能無法分心處理繡坊的事情,因此你若有事情就直接跟裴管事報備即可。」

  張伯臉上閃過一絲不滿,原本他是繡坊內除了二小姐之外的實際管理者,如今竟多出一個裴管事,不就等於讓他的地位矮一級?

  易琴瑟清楚瞧見張伯臉上的不滿,雖然有些驚訝,卻不動聲色。

  「二小姐,請問裴管事有管理繡坊的經驗嗎?」

  「這你不必擔心,我相信裴管事定能勝任,日後如有任何問題直接跟裴管事說,懂了嗎?」

  聞言,裴成雲露出滿意的笑容。

  「是,二小姐,那我先去忙了。」

  「等等,張伯,這次的布料有些問題,為何又多買了三匹紅絹?」

  「這是因為上回曬布的時候,突然下了場大雨,工人來不及收布,有三匹紅絹搶救不急,染好的顏色全毀了。是我沒管理好,對不起。」張伯自責地解釋。

  繡品常會保留布的原色,不過偶爾也會有客人指定要染上其他顏色再來刺繡。

  「是唐老爺的嗎?」最近需要染色的便是唐老爺的訂單。

  「是的。」

  「怎麼沒告訴我?」

  「那時候小少爺正好生病,二小姐十分擔心小少爺的病情,為免二小姐還得煩惱繡坊的事才沒有說,我跟「紅繡布莊」調了三匹紅綢,絕對能如期完工,請二小姐放心。」

  易琴瑟點點頭,「你做事,我很放心,不過下回記得要告訴我,萬一出了更大的差錯,也該由我負責。好了,你去忙吧。」

  「是,二小姐。」

  等張伯離開後,裴成雲才開口問:「你要將繡坊的事情交給我負責?」

  「你是裴府的管事,難道想不做事等領薪?」

  「你很重視繡坊。」言下之意,是指她居然會將最重要的繡坊交給他負責的決定,讓他大感意外,畢竟他很清楚她尚未信任他。

  「正好可以試試你的能力。」明白裴成雲想問的是什麼,她偏偏就是拐個彎不願正面回答。

  沒錯,「雲錦繡坊」是除了親人以外她最重視的事物,也是她努力了好久才讓爹娘將責任交付給她,即使已經有一個能讓她完全信任的張伯,她依然無法完全放心,必須親自去做最後的檢查工作,可如今為何肯將這工作交給對他仍有些陌生的裴成雲呢?

  關於這點,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不過既然已經作好決定,就這麼辦吧。

  也許……她真的該給彼此一個機會。

  「容兒,我不會讓妳失望。」他喜歡她信任他的態度。

  一抹如春風般的笑容滲入她的心坎,輕輕攪亂她的理智。

  雖然不認同他愛上她的爛理由,可若她真的曾經喜歡過他,他難得的笑容必是原因之一—輕勾著唇角,眉眼微彎,笑意滲入眼底,瞬間抓住了她全部的注意,目光似是凍住,再也移不開。

  「怎麼?看我看得癡迷了嗎?若妳想對我做什麼事,我絕對不會反抗的,容兒。」他的調侃驚得易琴瑟立刻回神,連忙轉頭,可惜臉頰依舊不爭氣的紅了。

  「少、少胡說了,這簿子以後就交給你,遇上問題一定要跟我說。我們回去吧。」哎呀,她怎麼會盯著他看盯到出神了,真是糟糕。

  「遵命。」

  就在兩人離開繡坊後,躲在轉角偷看的繡娘們開始交換意見──

  「二小姐對裴管事的態度很不一樣,肯定也是有些喜歡他的。」

  「倘若二小姐這麼容易喜歡上一個人,這五年還怕沒有機會嗎?」

  雖然剛才沒聽清楚他們之間的對話,可從他們靠得如此近來看,要說兩人真無一點關係,恐怕不會有人相信。

  改革派愈來愈有信心。

  保守派依然老神在在。

  兩方對峙,沒有一方肯認輸,最後決定用個最公平的辦法來解決這個爭執。

  「那就來賭吧,看看最後是誰說中。賭金每回以一兩為上限,每日都可變換選擇亦可加碼,如何?」

  眾人左看看,右瞧瞧,個個信心滿滿,異口同聲道:「好!」

  賭就賭,誰怕誰!

  易琴瑟回到易府,便看見小霜手上端著盤子,笑意盈盈地等在前廳。

  「二小姐,快點來嘗嘗。」

  小霜拿起第一隻杯子讓易琴瑟嘗,她喝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小霜再將第二隻杯子遞給她,她喝完同樣沒有反應,看得小霜很失望。

  易琴瑟則是笑笑地安慰,「傻丫頭,妳當真為了這種事忙啊?我不是叫妳別放在心上了嗎?即使一輩子喝不到,我也無所謂。」

  「可是人家不想讓您失望啊。」跟了二小姐五年,她一直很喜歡這個失而復得的小姐,所以才想盡辦法想讓她開心,可惜每回都失敗。

  「傻丫頭,妳這個有心我已經很高興了,以後別再為我的事情忙碌了,知道嗎?裴管事,那本簿子就請你花點時間看看,有問題再跟我說,我先回房了。」

  見易琴瑟轉身回房,小霜失望地捧著兩隻空杯子欲離開,但裴成雲卻喊住她。

  「小霜,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有次我陪二小姐上街買東西,一旁有人在賣涼水,那天天氣很熱,二小姐便讓我去買兩碗涼水來喝,但二小姐喝了一口便說她突然很想喝一種東西,我就問是什麼,二小姐卻愣了好半晌,然後說她忘了,我看二小姐一臉落寞,便想說由我來找,看能不能找到二小姐喜歡喝的,可是這五年下來,我試過了不少東西,熱的冷的、鹹的苦的、酸的辣的,什麼味道都試過了,卻依然沒能讓二小姐喝到她最想喝的東西,說來真慚愧。對了,裴管事,你是二小姐的夫婿,我想你一定清楚二小姐想喝什麼囉?」小霜堆滿期盼的眼神直看著他,希望他能說出一個東西來讓她滿足二小姐的心願。

  我喜歡喝這個。他說。

  為什麼?她問。

  因為是妳為我釀的。他答。

  所以他喜歡。

  「我想可能是桂花釀吧。」

  小霜聞言,搖了搖頭,「應該不可能,小姐不愛甜食,冬天不食湯圓,夏日的甜湯更是她的禁忌。」

  「妳可以試試看。」說完,裴成雲離開前廳。

  小霜臉上滿是困惑。二小姐討厭甜食,又怎會喜歡桂花釀?不過裴管事卻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說不定是真的囉!

  嗯,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桂花釀、桂花釀,她現在就去買桂花釀。

  等不及明日,小霜立刻到街上買來桂花釀,然後衝回易府,用溫水泡了一杯桂花釀,小心翼翼捧至易琴瑟的房裡。

  「小霜,妳還真不死心呢。」

  易琴瑟喝了一口她喜孜孜端上的桂花釀,她不喜歡甜食是眾所周知的事,但不知怎地,舌尖一嘗到一股微甜的滋味,身體彷彿活了起來,不停催促她快快喝光,而她也確實喝光一整杯的桂花釀。

  小霜見她愈喝愈多,原本還信心滿滿認為這次一定對了,哪知才高興一下下,易琴瑟落下的淚水頓時讓她嚇了一大跳。

  她驚慌失措的嚷道:「二小姐,對不起,小霜不該給您喝桂花釀,您、您不要哭啦!」天啊!怎會這樣?她不過是想討二小姐歡心,怎麼讓她哭了?

  「這是……桂花釀?」這三個字狠狠敲中她的腦子,引發出來的卻是一個很疼、很苦的感受,明明甜美的滋味在嘴裡化不開,心頭卻彷彿被幾千根針給刺得傷痕纍纍。

  為什麼?

  她向來厭惡甜的食物,除了水果之外,其他甜食統統敬謝不敏,她應該在喝了第一口之後就該停止,怎會愈喝愈多,甚至還喝光了?

  「是啊,二小姐,對不起,都是小霜的錯!」她不該相信裴管事的話……對了,這個錯是裴管事惹出來的,那就找他來收拾,哼!虧他還自稱是二小姐的夫婿,卻連二小姐喜歡什麼也不知道,算什麼丈夫!「二小姐,您等小霜一下。」說完,她匆匆跑到隔壁敲門。

  不一會兒,裴成雲獨自進來,順手把門掩上。

  瞧見她的淚顏,他滿心不捨,上前替她拭去淚水。

  「我以為妳也愛喝桂花釀,沒想到卻讓妳哭了,唉,早知道就不要多嘴。」

  「也?你愛喝桂花釀?」

  「我原本不愛,是妳愛桂花,只要有關桂花的一切妳都愛,桂花釀也是妳親手為我釀的,所以我才愛,本以為妳也愛桂花釀才會告訴小霜,為何哭了?」

  「我也不知道……一喝到這個桂花釀,心頭不自覺一緊,就好似、好似想到什麼痛苦的事情,心口莫名揪痛,淚水也不自覺落下。」

  第一次哭是因為他,第二回哭是因為桂花釀……她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重要的記憶,要不然為何一再受到刺激便會哭泣?

  「容兒,妳說妳很死心眼,一旦愛上就會是一輩子,現在的妳已不愛桂花了嗎?」在告訴小霜之前,他也有過掙扎,擔心容兒會因為桂花釀而想起過去的事情,可再想到以前的她是那麼喜歡桂花,不告訴她又捨不得,最後才決定說出口。

  「我是頭一次喝到桂花釀,談不上愛不愛,不過我想應該不是討厭,因為我全喝完了。」原來她喜歡桂花,終於能知道一件過去曾屬於她的記憶了。

  「那對我呢?妳說妳愛我勝過桂花、勝過其他一切,現在還能像過去那樣愛我嗎?」這才是他真正想問的。

  裴成雲的表情怎麼有幾分陰鬱?還愈靠她愈近?

  「關於過去我全忘了,感情的事要慢慢來,畢竟我跟你還不熟。」

  「我們很熟了,我清楚妳愛吃什麼,最討厭什麼,當所有人都猜不透我的心思時,唯有妳能看穿我的心意,明白我的想法,我們的默契好到勝過血緣關係,我們已經是夫妻了,這樣還不熟嗎?」有關她的一切,他不敢忘記,牢牢地記在心頭,怎知,她卻將他忘得徹底,明知事情能有這種發展對他們來說其實是好的,但遭到遺忘的痛苦卻令他難受,他最愛的人不記得他,這是多可悲的事。

  「別逼我!」在他黑眸裡跳躍的光芒嚇到了她。

  裴成雲在心裡暗歎一聲。「我沒有逼妳,只是希望讓妳瞭解我有多愛妳。」差點忘了眼前是他最愛的妻子,不是其他人,他隨即收起咄咄逼人的態度。

  他該知足了,畢竟上蒼並沒有殘忍地將容兒從他身邊帶走,至少他還能在她身旁,他真的該滿足了。

  她怎可能會忘記他有多麼「愛」她,因為她說「永遠不會離開他,不會背叛他」,所以他很愛她──很令人感傷的理由。

  那麼,她呢?她又為何會喜歡他?

  除了可能喜愛上他的笑容外,她又喜歡他什麼?

  「能不能告訴我,我為什麼會喜歡你?」

  「妳說……」

  你看起來一副需要我保護的樣子,所以我永遠不會離開你,不會背叛你,我會一輩子愛你。

  「我真的這麼說?」易琴瑟難以置信,裴成雲明明就不可能是好欺負的樣子,她才比較需要受到保護吧?

  「妳確實是這麼說的。」他唇角又輕輕勾起。從來沒人說要保護他,她是第一個說的,也一直努力保護他,可他竟然……

  「你……」欸,他能不能、能不能再後退一些?

  他靠得太近,讓她都不敢用力呼吸。

  「容兒,你真的很愛我。」這是不容爭辯的事實。

  這……也不是他說了就算啊!

  「總、總之……一切慢慢來吧。」最好以文火慢慢燉,她一點都不心急。

  「那何時才能進展到同床共枕的階段?」他是恨不得將她撲倒在床上,然後……

  看穿他眸底燃起的火焰所代表的意圖,易琴瑟雙頰發燙,立刻站直身子,神色慌亂地說想起有事情要交代小霜後,便飛也似地逃離房間。

  留下裴成雲獨自待在她的房裡,眼角餘光瞥見她落在地上的繡帕,上頭繡了一隻翱翔天際的鳳凰,他拾起貼在唇上,長長的睫毛慢慢落下,往事歷歷在目,他永遠不敢忘記,也不會讓她知道。

  關於她的過去永遠都是他心底的秘密。

  「容兒,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他握住了繡帕,好似也握住她的人。

  再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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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一個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後,易如煦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始終黏在男人的背上,一瞬也不瞬,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這麼在易府裡走過來,晃過去。

  眾人皆深感欣慰,這大概是父子天性,孩子總會對自己的親人特別有感覺。

  裴管事正在翻閱帳簿,煦少爺也手拿一本書有模有樣學著,瞧!真是一幅幸福的親子圖,如果能再加上二小姐,便再好不過了。

  坐在涼亭內的兩人壓根不知自己已被當作供人觀賞的稀有珍品。

  「煦少爺,一直跟著我做什麼?」裴成雲眼也未抬地問,整個心思全放在帳簿上頭。

  他只在乎容兒,也是為容兒而來,對於兒子……他從來就沒想過會有,因此對這孩子並沒有太深刻的親子之情,之於他,這孩子等同陌生人,他並不會因為有血緣關係而對他特別好。

  「聽說你是我爹?」易如煦好奇地問道。

  「誰說的?」

  「小霜姐、桃姐姐、阿堂哥。」

  「真是嘴碎的僕人。」他不太高興。

  「其實是我偷聽到的,不是他們告訴我的。」易如煦眨了眨大眼,對父親的第一印象是他很冷漠。「娘怎會喜歡上你?」

  裴成雲冷瞪他一眼,「別以為你是我兒子,我就會對你好,我對說錯話的人向來不留情。」這小子除了個性像容兒,全身上下都像他,一點也不討喜,他不喜歡,他的柔情只會留給容兒。

  「你真的是我爹?好奇怪,同學都說爹應該會很疼兒子,就算不疼也會照顧,可你看起來一副就是不會照顧、疼我的樣子,那我該喊你爹嗎?」

  「隨你。」他無所謂。「不過絕對不許喊其他人爹。」

  這個爹有點奇怪,可是又很有趣的樣子。易如煦正值對任何事物都很好奇的年齡,這會兒乾脆連書也不看了,雙手撐著臉頰,繼續深入追問有關「爹」的一切。

  「為什麼你隔了五年才來找娘?」

  「因為你娘失憶了,根本不記得我,我花五年的時間找到她已經很不容易了。」裴成雲依然盯著手中的帳簿,分心回答他一籮筐的問題。

  「你很愛娘?」

  「沒錯。」

  「娘也很愛你?」

  裴成雲銳利的眸子因為這句話再次對準易如煦那張看起來天真無邪的臉龐,「你是討打嗎?」

  討打?才不要,他最討厭被打。

  「可是剛才我說娘怎會喜歡你的時候,你生氣了,是不是娘並不是那麼愛你,所以你心虛的不敢回答呢?」易如煦生性敏銳,很懂得察言觀色,不過只在他想用的時候才派上用場。

  一席話,終於奪得裴成雲全部的注意力,他合上帳簿,正眼注視個頭連他腰際都不到的小男孩,因他這些話,對他稍微有了不同的態度。

  「我沒有心虛。」

  「可是你就跟娘一樣,有時問到她不想回答或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就比如上次,她趁我出去玩偷吃了我的包子,我問她,她就心虛地顧左右而言他,不敢回答我的問題。」不過娘比較好,不會問他是不是討打。

  聽了她的糗事,裴成雲低低輕笑。「她是心虛,但我沒有,你娘確確實實是愛我的,只不過我沒有告訴你的義務。」

  在那件事發生之前,他篤定容兒只愛她一人,非常非常篤定。

  「你一定很難相處對不對?」完全不在乎自己會不會討打,易如煦大剌剌地詢問。

  「難相處可以不用和我相處。」他一點都不介意。

  「可是你可能會是我爹,我當然要跟你好好培養感情,這樣同學問我的時候,我也能大聲回答我有爹了!」沒有爹並不是他人生最大的遺憾,因為他有個疼愛他的娘,只不過每回吵架的時候,那些傢伙就挑他這點拚命攻擊。

  「我沒說非要你這個兒子不可。」幾句話交談下來,裴成雲便可斷定這小鬼的腦子很靈活又精明,看來也承襲他一半的個性,更不討他喜歡了。

  「那要怎麼做你才會認我當你的兒子?」易如煦聰明歸聰明,終究是不到五歲的孩子,心性依舊單純,不懂大人之間的糾葛,現在的他只想要一個爹,為了要有爹,當然要討好他。

  「我暫時還不需要兒子。」

  「別這麼說嘛!有兒子也是以備不時之需,學堂的師傅說養兒防老,等你老了,我就會照顧你了。」

  「我會照顧自己。」

  「萬一你走不動、看不見,怎麼照顧自己?」

  「我有錢,可以找人照顧我。」

  易如煦愈聽愈難過,可是倔強的他不會表現出來。「你就那麼不喜歡我?」

  清楚看見小男孩的難過,裴成雲那雙深邃眸子蒙上一層落寞。

  他也有爹,只不過不曾和爹親近過,所以他不懂怎麼當爹,也還沒準備好當爹,這孩子突然躍入他眼裡,教他措手不及,壓根不曉得該如何和他相處,只覺得他離自己遠一點比較好,免得傷痕纍纍。

  幸好易如煦是愈挫愈勇的個性,碰一、兩根釘子壓根不算什麼。「可是我知道有人喜歡娘喔!」

  原本準備繼續看帳簿的裴成雲剛翻開帳簿又連忙合上,登時露出微笑。「煦兒,告訴爹,是誰喜歡你娘?」

  「你承認你是我爹了?!」易如煦喜出望外。

  「傻煦兒,我本來就是你爹。」容兒是他妻子,煦兒當然是他兒子。

  「那我可以坐在你腿上嗎?」欣喜的表情全寫在易如煦那張小臉上。

  裴成雲愣了一下,剛回答一個好字,易如煦就很努力地爬上他的腿,調整好坐姿後,眉開眼笑地搖頭晃腦。

  「耶!我也有爹了,好棒喔!」

  天真的童言童語頓時揪住裴成雲的心,想到自己也曾想討好爹卻徒勞無功的失望,他身為長子,沒有得到父親的疼寵,反倒連青樓女人所生的兒子也比不上,那時的痛,好像在煦兒身上也能瞧見。

  他一直厭惡爹的作法,莫非也要步上爹的後塵?

  「煦兒。」

  「什麼事?」易如煦心情很好,連聲音也滿是笑意。

  「你真要我當你的爹?」

  「咦?」易如煦轉過身和他面對面,小臉因為他的話而露出受傷的表情。「你已經答應我了,難道要說話不算話?不要這樣啦,我告訴你喜歡娘的是……」

  下一瞬間,裴成雲已經把他抱入懷裡,他那張小臉滿是錯愣,不知做何反應,動也不敢動。

  「我沒有當過爹,不過我會試著當你的爹。」直到此時,他依然沒有為人父的感受,不過他會努力學習。

  「真的嗎?」原本認為應該很冷漠的爹忽然抱住他,讓易如煦感覺到一陣暖意。這應該才是有爹的感覺吧?

  「真的。」

  真的有個爹了!好好喔!易如煦學著裴成雲的動作用纖細的手臂圈住他的腰。

  「現在,告訴我打你娘主意的是誰?」

  ******

  易琴瑟要前往唐府談訂單的事,原本以往都是張伯跟著她去,但今日裴成雲執意要跟。

  「你毋需對外。」

  「我想陪妳去,放心,我絕不多話。」據煦兒所言,唐老爺的兒子一直糾纏容兒,他當然要親自去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莫可奈何下,易琴瑟只有讓他跟著到唐府。

  其實有裴成雲跟著,她也放心不少,唐老爺雖是名好客人,但他那個好色的兒子卻很惹人厭,這也是為什麼每次到唐府,她都會請張伯陪她一塊去,其他地方則是讓小霜陪她去即可。

  兩人抵達唐府,唐老爺熱情相迎,唐紹明聽見易琴瑟來到拜訪,立刻出來一睹佳人風采。唐老爺相貌堂堂,可惜有個糟糕的兒子,不僅好色、好賭,又貪杯,不過二十五上下的年紀卻有副臃腫的身材,那張臉也因為縱慾過度而顯得老態。

  易琴瑟每回看見唐紹明都覺得反胃,若不是唐老爺人老實又是繡坊的好客戶,她根本不會前來唐府。

  「琴瑟姑娘。」唐紹明的身體隨著步伐晃動。

  易琴瑟要很忍耐才能不轉身逃走。「唐少爺,你好。」

  「琴瑟姑娘,何必如此見外,我們都這麼熟了,直接喊我的名字吧。」即使易琴瑟有兒子也不成問題,她背後的「雲錦繡坊」才是他最在意的目標。

  「不,應有的禮節萬不可少。」

  「話不是這麼說,我對妳……」

  「唐少爺,你好。」裴成雲適時介入兩人之間,擋住唐紹明貪婪又猥瑣的目光,也讓易琴瑟眼睛不再受到折磨。

  對於面前突然冒出的男人,唐紹明很不高興的瞪著那看起來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傢伙,不過對方比他高,讓他必須辛苦仰頭怒瞪。

  他不悅的開口,「你是什麼東西,怎麼敢擋在我面前?」阻礙他與佳人相會。

  「我是易府新聘的管事,敝性裴。」裴成雲凜冽的眸光輕輕掃過唐紹明,後者頓時感覺一陣寒意,不禁左右張望冷風是自哪裡吹來。

  唐老爺看了裴成雲一眼,覺得他似曾相識。

  易琴瑟連忙開口切入正題。「唐老爺,我是來告訴您一聲,您當初指定的李家繡線出了些問題,因為李家的長輩去世,他們的繡線不能如期供貨,這事情有可原,因此我不會追究,不知唐老爺願不願意等?若要等的話,日期得延兩個月,若不能等,我會再去找其他的繡線來代替。」

  「琴瑟姑娘,就算要延半年也不成問題。」唐紹明不僅想要霸佔「雲錦繡坊」,還垂涎易琴瑟嬌美的身子,完全不察裴成雲冰冷的視線已準備將他大卸八塊。

  唐老爺看了兒子一眼,「易老闆,我們進去再談吧。」生出這種兒子,真不知他前輩子造了多少孽。

  裴成雲正要跟在他們身後,唐紹明卻喊住他。

  「那個……你給我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確定他爹和易琴瑟已進入廳裡後,唐紹明才說:「你想不想多賺一點錢?」

  「在下不明白唐少爺是何意。」

  「真笨!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除了工資外另外多賺一筆?」唐紹明捺著性子說。

  「……請唐少爺明說。」

  「你是易府的管事,應該經常跟在易琴瑟身邊,我要你每天向我報告她今天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見了哪些男人,記住!我只要知道她見過哪些男人就好,女人就用不著跟我說了,要是這些你都能做到,我每月給你一兩,等將來我成為易府的主子後,還會給你更多賞賜,很不錯吧。」唐紹明沾沾自喜地說,渾然不知自己究竟有幾兩重。

  一兩?!

  打他懂得賺錢後,還沒收過低於一百兩以下的數目,這個混帳竟然只肯給他一兩?!很好!原本還想延個幾月再來對付這傢伙,現在他自動送上門,還需要跟他客氣嗎?

  眼裡寒光倏地一閃,裴成雲淡淡開口,「唐少爺,借一步說話吧,有關二小姐的消息,我現在就能告訴你……」

  「什麼消息?快點告訴我,我就給你三兩銀子。」

  急於聽消息的唐紹明跟在裴成雲身後,走到唐府較少人走動的地方,接下來除了幾聲悶哼,便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

  在此同時,易琴瑟和唐老爺也迅速談妥事情,準備告辭。

  「易老闆,那就麻煩妳多費心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一找到新的繡線,我會盡快通知您。」

  當他們走出前廳,裴成雲站在外頭似是等候多時,易琴瑟看了他一眼,兩人立刻離開唐府。

  「你剛剛做了什麼?」

  「欣賞唐府的花園。」他回答得毫不心虛。

  「應該不只吧?你袖子上沾了一滴血。」大概猜得出他做了什麼事,幸好她及時用身體擋住唐老爺的視線,要不然就怕兩人恐怕會被送入官府。

  「剛剛不小心撞到東西。」

  「那東西是活的嗎?」

  「我離開之前還確定有一口氣。」他已經很克制沒將唐紹明打成殘廢。

  易琴瑟噗哧一笑。「沒受傷吧?」

  「肯定是要看大夫。」被他打成那樣,唐老爺恐怕得等上一、兩個月才能認出他兒子原本的長相。

  「你哪裡受傷了?」她腳步打住,轉身看著他,神情盈滿憂心。

  「妳是問我?」他頗意外。

  「不關心你,難道會關心那個噁心的傢伙?」每回到唐府就得忍受唐紹明的猥瑣目光,讓她回到府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淨身體。「若非看在唐老爺的面子上,我早就想動手打他了……謝謝你幫我出口氣。」

  「妳是我的妻子,我保護妳是應該,放心,我相信以後他不敢再多看妳一眼了。」

  「唐紹明是個陰險小人,我怕他事後會報復。」

  「妳知道陰險的小人最怕哪種人嗎?」裴成雲笑睇著她。

  「官府?」

  「錯,是明目張膽的小人。」他已鄭重警告唐紹明,要是下回讓他發現他又多看容兒一眼,定會將他的雙眼挖下、雙手打斷、雙腳砍斷,他說到做到。

  「你不像是小人。」裴成雲的性子雖偶有反覆,卻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不過幾年便將易府打理得井然有序,讓她相當放心。

  「那我像是什麼人?」他很好奇她對他的看法究竟改變到什麼程度。

  「你是我……們易府的管事。」清楚他想問什麼,她暫時還給不了能令他高興的答案,如今雖已稍微改變對他的看法,但她仍需要多一些時間觀察,要相信一個人都需要一段時間,更遑論是要陪伴她一輩子的丈夫,自然要格外謹慎。

  一輩子……她已經開始想到一輩子了嗎?

  「唉,還是不願意給我一個名分?」

  「以後再說。」文火繼續燉煮中,尚未有煮沸的徵兆,不過已經隱約感受到熱度。「我們現在得先處理好繡線的問題,要不然恐怕無法如期完工,李家的繡線已算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好,一時間要上哪找替代品呢?」對這問題她大感傷腦筋。

  「我認識一個人,應該會有妳想要的繡線。不過那個地方離這裡有點遠,我替妳走一趟。」

  「對方和李家繡線相比呢?」

  「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對方有這麼好的繡線,那我可得親自走一趟,這樣比較有誠意。」

  「很遠喔。」

  「有馬車。」

  「很高喔。」

  「……」很高?!易琴瑟頓了一下,爬山不是她的強項。

  裴成雲摸摸她的下顎,「別去吧,萬一妳受傷我會心疼,乖乖留在府裡等我回來。」

  「不,我還是要去!」連想都不想,她執意跟隨到底,無論那裡有多高有多遠。

  不是不相信他的眼光,只是……她很想多看看他不同的面貌,離開易府之後的他又會是怎麼樣的人?

  她從沒想過她的丈夫會是什麼樣,因為對美醜不太會區分,喜歡和討厭憑藉的是「感覺」兩字,感覺對了,她會喜歡,感覺不對,連朋友也做不成。

  裴成雲之於她,是介於有一點點喜歡,又有一些些懼怕之間,但是喜歡便喜歡,又怎會懼怕?

  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麼,不過她對裴成雲就是有一種很複雜又混亂的感覺,她難以形容,因此想多瞭解他。

  從抗拒到慢慢接受,她確實改變了──裴成雲含笑點頭。

  ******

  「張伯,這是怎麼回事?」

  將兩本簿子推至張伯面前,上頭有幾處用筆圈起來的地方,明顯看出兩本簿子的數目不合,加起來相差了百兩。

  「二小姐,這……我、我也不曉得。」張伯頓時冷汗直流,緊張得結結巴巴。「我都有對過帳,實在、實在不曉得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我把簿子交給裴管事之前,這帳一直是你經手,你怎會不清楚?」

  張伯又看了簿子幾眼,「二小姐,這簿子上有塗改的痕跡,不是我的筆跡,應該是裴管事想栽贓給我吧!因為上回我看見他……」

  「他怎麼了?」

  「二小姐,我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你說。」

  「上回我看見裴管事跟賭坊的人起爭執,探聽之下才知道是裴管事欠了賭坊的錢,她不定就是他塗改金額。這個裴管事來路不明,也不知是懷著什麼心思接近您,二小姐還是要小心為上。」

  易琴瑟沉下臉色,「張伯,你在這裡工作幾年了?」

  「八年了。」

  「易府待你如何?」

  「待我很好。」

  「那為何你要背叛我的信任?」易琴瑟將一疊欠據放在桌上。

  張伯看見欠據上自己的名字,嚇得臉色一白。「二、二小姐,我……」他不知如何解釋,只好跪下求饒。「二小姐,請你原諒我,我不是故意去賭,一開始我是贏錢的,哪知後來一路輸,欠債也愈欠愈多,我根本沒有辦法還。」

  「張伯,你可以跟我說,為什麼要私下做這種事?」

  「二小姐,對不起。」他也十分後悔,可惜為時已晚。

  「張伯,我原本希望你能老實坦承,那麼我便既往不咎,可你不僅不願承認,還想嫁禍給裴管事,這已經超出我能原諒的範圍,所以我必須請你離開繡坊。這些賭債我會替你還清,還會給你一筆錢,讓你回鄉。」

  繡坊有一本簿子,易府也有一本,平常都是由她登錄,並不會時常檢查,這次是因為裴成雲成為管事的關係,為了讓他盡早熟悉易府內的一切,才會將簿子交給他一併核對,今天早上,裴成雲將兩本簿子交給她,什麼話也沒說,可她覺得對張伯的信任已失去,不可能再共事,才會作出這個困難的決定。

  「二小姐,我實在是很對不起。」張伯鄭重道歉,汗顏地離開繡坊。

  易琴瑟整整情緒,準備回府,剛跨出門檻便看見裴成雲站在外頭。

  「容兒,假使今天沒有我先將證據交給你,你會相信誰?」他其實更想知道假如沒有這些證據的另一個可能性發展,或許是他太膽小了,所以不敢試探她,只能以詢問代替。

  「也許會對張伯不好意思,但我會選擇相信你。」

  「為什麼?」這答案令他驚訝。

  「因為你的自尊心太高了,這種事情你絕對做不出來。」另一個理由是她已開始對他偏心。

  不論何時,她永遠那麼瞭解他,他總算能稍微放心了。裴成雲凝視她的背影,唇角噙了抹難以看透的笑容。

  容兒,妳知道嗎?其實更卑劣的事情我都做過,所以我發誓,永遠永遠都不會再這樣對妳。

  他欠她實在太多了,即便要付出生命也要補償她。

  ******

  易璇璣上下打量妹妹好一會兒,臉上表情從滿眼擔憂逐漸變成疑惑。

  「妳是哪裡病了?」

  「病?我沒有生病啊。」裴成雲同樣一臉疑惑。

  「那為何信上說妳氣得病了?」所以她才會匆匆趕回來。

  「呃……」易琴瑟差點忘了有寫信給姐姐,不過已經是七月前的事了,如今她和裴成雲的關係有了些微的改變。「大概是我一時筆誤。」

  「那個男人真的成為府裡的管事?」

  「這是爹娘的決定,我不能阻止,不過……他真的做得不錯,多了他,我少了很多壓力。」她不必再徹夜看帳簿,能多出許多時間陪煦兒。「他做事很謹慎也很認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幫手。」

  也就是說她火速趕回來是白忙一場了?

  算了,難得看見妹妹露出嬌羞的神色,大概是有幾分心動了。

  「妳不是有派人去京城調查他的事情,查得如何?」

  「回報的人所說的話跟裴成雲對我說的一模一樣,我想……他真的是我的夫婿。」比起第一次見面的不置信,此時此刻,他已慢慢能接受這個事實,加上這兩月又看他和煦兒相處融洽,她不禁有種幸福的感覺。

  身為一個女人,求的不過是一家團聚。

  「可是妳在信上卻寫著他似乎是有心圖謀易府的家產,對他必須謹慎提防。」害她一路上擔心不已。

  「姐,別糗我了。」此一時彼一時,誰知道不過幾天光景,她竟然就這麼相信裴成雲。

  「那姐姐要恭喜妳終於和妳的丈夫團圓了。」不過京城的裴府……怎麼好像有點印象?

  「對了,姐,姐夫沒有陪妳一道回來啊?」

  「他很忙。」最好忙到沒空理她。

  「誰說我忙……」聽見妻子回娘家,司徒蘭生立刻將手邊的事情拋下不管,日夜兼程的趕來。「琴瑟,好久不見了。」

  「姐夫!」

  司徒蘭生一進門便跟易琴瑟打聲招呼,左手也自然地環上妻子的細腰,瞧見他們親密的動作,易琴瑟十分羨慕。本來她不怎麼喜歡司徒蘭生,畢竟他的名聲有點差,但轉眼五年過去,他依然和姐姐恩愛如昔這才改變她的看法,認為他是個好男人。

  「難得你們回來一趟,這次要待久一點喔。」

  「這是當然。」終於逮到能光明正大相處的機會,司徒蘭生自是懂得把握。

  易璇璣淡淡一笑,「小館的生意忙,我怕琥珀一個人忙不過來。琴瑟,既然妳沒事,那我明天便回祥龍鎮了。」

  易琴瑟握住姐姐的手,相當不捨。「姐,就多留幾天嘛!我們姐妹好不容易才見面,就不能陪陪我嗎?」

  「是啊。」司徒蘭生不忘幫腔。「而且我也有好些日子沒跟岳父、岳母請安了,就讓我盡些孝道吧。」

  易璇璣賞他一記白眼。

  見姐姐沒有拒絕便當她是答應了,易琴瑟笑說:「姐,這一趟路途遙遠,你們先回房休息吧,晚上等爹娘回來,我們一家人再好好聊聊。」

  等妹妹離開,易璇璣馬上掙開司徒蘭生的懷抱。「你怎麼會來?」

  「我是妳的「丈夫」,難得妳回娘家,身為妳的「丈夫」,當然要陪妳探望爹娘,這是合情合理的吧?」

  自知辯不過他,易璇璣不再針對此事,逕自問出心裡的疑惑:「我記得你和京城的裴府有生意往來對吧?」

  司徒蘭生明白她想問什麼,避重就輕的回答:「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生意?是不是對我餘情未了,倘若是,大方承認吧。」

  易璇璣露出一副受不了他的模樣,隨即走出前廳。

  司徒蘭生唇角勾起,連忙追上妻子。

  飯後,全家人坐在前廳裡閒聊,易琴瑟獨獨不見裴成雲的蹤影。

  過了一會兒,她找了藉口離開,回房找不到人,來到花園附近,聽見有人在哼曲子,走近一瞧,裴成雲站在花園裡仰望之際。她腳下一個不注意踩到東西,驚動了他,他馬上轉過頭,冷冽的神色在發現是她後頓時轉為柔和,並朝她招手。

  「過來。」

  易琴瑟這時才注意到他只愛對她笑,聽其他人說的時候,原本還不太相信,經過這幾日觀察才確定真是如此。

  「怎麼不待在前廳?」

  「你們是一家人,許久未見,必定有很多話要聊,我只是個外人,有些話不方便聽。」他很有自知之明。

  「我沒當你是外人。」唉,怎麼一下子就說出來了?

  裴成雲眼裡溢滿笑意,大掌輕撫她的下巴。「那麼……離同床共寢還要多久?」

  「你滿腦子都想這個?」她沒好氣問道。

  「不,我想的都是妳,容兒。」

  「胡鬧!我已經跟爹娘說過了,明日早上我們就出發,愈早拿到繡線愈好,今晚你早點睡吧。」說完,易琴瑟蓮步輕移欲離開。

  裴成雲快她一步,輕易將她抱入懷裡,下巴抵在她纖細的肩膀上。「別那麼快走,我們少有獨處的時間,陪陪我。」

  五年的思念,一時半刻還無法填滿,每夜從惡夢中驚醒過來,他總要到她的房裡看看她方能再度入睡,如果可以,他真想再也不放開她,將她藏起來,讓她只屬於他一人。

  未嘗過愛情的滋味,他曾對愛情嗤之以鼻,不屑天底下那些陷入情網的愚蠢之人,感情再深、再濃又有何用,情變、情淡之時,又有幾人能挽留?

  感情對他來說可有可無,甚至還能成為利用的工具,只要能達成目的,他什麼都可以做,也什麼都可以利用,因此他重重傷了她,教她心灰意冷,直到失去她後,才明白因為她的緣故,他曾經有過名為幸福的感覺。

  曾經……他有過愛情,然而先放手的人也是他,在和她重逢之前,他是心如止水,眼下將她抱在懷裡的感受才令他又懂得心跳的感覺。

  這次他會小心翼翼保護他們的愛情,不再重蹈覆轍。

  「你晚上很難入睡?」

  第一次發現是三天前,那一晚她因為在想事情,直到丑時尚未睡著,突然聽見開門聲,她嚇得想放聲大叫,是在看清楚是他後才安心閉眼假寐。

  他悄聲進入她房裡,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站在床邊,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臉上落下一個溫度,是他的掌心。

  「我曾經令妳心碎,也曾不明白我其實愛妳已深,直到失去妳才幡然醒悟,原來我做了最愚蠢的事情……容兒,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我保證會對妳比以前還要好,不會再讓妳掉一滴淚,別再離開我了。」

  他曾令她心碎?!

  她就知道裴成雲肯定有事瞞著,正當她想起身問他們過去究竟發生什麼事時,還沒睜開眼就先感受到臉上除了他的掌心溫度外又多出水滴的溫熱。

  一、兩滴的淚水令她受到不小的震撼,來不及回神,下一瞬他的掌已離開她的臉頰,喀的一聲後,她感到房裡已無他的氣息。

  那是她第一次聽見他哭了,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

  沒想到自尊心高傲的裴成雲也會有落淚的時候,在那一瞬間,縱然有滿肚子的疑問,她也不想問了,如果問了只是讓兩人好不容易重逢的欣喜消失,那麼她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雖然忘了過去,但她肯定自己的個性不可能改變多少,會願意為他生子,她勢必愛他很深很深……

  「妳怎麼知道?」

  「這三天晚上你都有進我房裡,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是怎麼了?」

  「自從有人說發現妳的屍體開始,我就很難入睡。」那是一具在水裡浸泡得發脹、發臭的屍體,衣服確實是她的沒錯,當時他幾乎要站不住,但他堅持隨同仵作驗屍,在確定那具屍體上沒有屬於她的胎記後,才終於放下心。

  「倘若沒找到我,你會如何?」

  「除非真的找到妳的屍體,否則我不會放棄找尋。」

  「如果……這次真的是屍體送到你面前呢?」

  「我會陪著妳,不讓妳孤獨走上黃泉路,若妳真的先我而死,記得要等我,等我處理好一切事情就會去找妳。」彷彿真怕她會飛走似的,裴成雲手臂圈得更密實。

  「……成雲。」一顆淚珠伴隨這聲輕喚滾落易琴瑟的面頰。

  「嗯?」這聲呼喚,直透他的骨髓內。

  「我想我以前必定愛你很深。」這種感覺逐漸蔓延開來,她真的有這種感覺。

  秋風輕柔吹拂,吹落了樹梢上的葉子,也吹散了她內心的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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