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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楚月 -【不二嫁(祥龍鎮之嫁卷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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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11: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這趟外出,只有易琴瑟和裴成雲兩人。

  以往出遠門,就算有他人陪同,易琴瑟也是負責決定一切的人,但這次有裴成雲隨行,她反倒成了無所事事的人,閒閒坐在一旁看他指揮大小事情,她只要時間到了露個臉吃飯、點頭什麼的,簡直無用武之地。

  易琴瑟愈來愈認為裴成雲很不簡單,他說曾為管事,可他做事的方式不像是管事,反倒像是主子的風格,果斷、俐落。

  那麼回報的人說裴成雲確實曾任裴府的管事,這是怎麼回事?

  他坐在客棧裡,望著外頭裴成雲忙碌的身影,腦子空閒下來又開始想起令他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

  唉,不是說好不想這些,他怎麼又亂想。

  「容兒,想什麼?」

  離開所有認識的人後,無論是否有其他人在,裴成雲永遠只喊他容兒,聽久也習慣了,不再抗拒。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真的比我厲害,這趟行程如果沒有我跟著,你可能會更好處理吧。」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變成別人的累贅。

  「我喜歡有妳作伴。」因為是她,才讓他費心張羅一切。「怎麼不待在房裡?」四周的男人全盯著她,他很不高興。

  「你在忙,但我卻沒事可做,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所以至少要下樓來陪你。」

  「接下來兩天將不會經過城鎮,我們得露宿野外,我要去採買食物,要跟我上街嗎?」他伸手邀請她。

  易琴瑟自然地把手放在他掌心裡。「走吧。」

  兩人相偕而行,到一個新的地方,易琴瑟對什麼都感到新奇,一條街走走停停,等他們買好東西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

  回到客棧,店小二隨即奉上兩杯桂花釀。

  「客倌,累了吧?喝口本店鎮店之寶桂花釀,保證喝完後疲憊全消,一夜無夢到天明,隔日醒來精神奕奕。」

  「桂花釀?」

  「是啊,放眼吉祥鎮上,只有我們店裡有桂花釀,這可是在其他地方喝不到的佳釀,姑娘,品嚐看看吧。」

  易琴瑟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用心,還沒喝到桂花釀,她心底已滿是甜甜的滋味。

  「多嘴。」裴成雲給了店小二五兩銀子打發他走。

  「謝爺打賞!」店小二拿著賞賜,樂不可支地離開。

  「你用不著刻意對我好。」

  「不是刻意,我本來就想對妳好,妳毋需想太多,更不要有絲毫覺得受之不起,懂嗎?」除了補償以外,另一半是他純粹想對她好,別無其他目的疼寵她。

  「對我太好,我會得寸進尺的。」若她再不懂得克制,這男人準會將她寵上天。

  「我的一切全是妳的,只要妳想要,我能做到,必定會滿足妳。」

  「你想補償我是不是?可這五年來我過得很好,爹娘十分照顧我,你根本沒欠我什麼,如果你真有欠,我也會坦白告訴你,所以請你別再這麼寵我,只要以後別再瞞我就夠了。」

  「妳知道了?」

  「我又不是笨蛋,怎可能看不出來,雖然不清楚我們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上蒼決定讓我遺忘,或許真的是希望我們能再有一次機會,我便不會去強求非弄清楚不可,就讓一切隨緣,當然了,除非你打算告訴我。」

  「別問!」裴成雲以彷彿用了很大力氣方能壓抑住激動的嗓音吐出這兩個字,懇求著她別再用會令他倆痛苦的方式撕裂他,縱然他曾經犯錯,也請試著原諒已有悔意的他吧,他已徹徹底底懊悔了。

  「容兒,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妳只要記住最愛妳的人永遠是我。」永遠永遠都別問。

  「好。」就算他曾做錯過什麼,她也願意原諒。

  年雖然還沒到,就先讓他們除舊布新吧,將過去不好的統統遺忘,接受一個全新的未來。

  這次的未來,有他,也有她。

  裴成雲的心情非常好,所以他連喝了近十瓶的酒。

  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他這晚卻放肆得很,若非有店小二幫忙攙扶,只怕今晚得讓他趴睡在樓下了。拿銀子打賞了店小二,易琴瑟回到他身旁。

  雙頰紅透,嘴裡不時喃著她的名字,看得出來他確實醉了,還醉得不輕。

  易琴瑟替他蓋妥被子,本欲回房休息,手臂卻讓他牢牢抓住。

  「容兒,別走!」

  「我得回房睡了,你早點休息。」

  「我、我人不舒服。」他覺得好熱,很想脫衣服。

  「那更要早點睡,明天還得趕路。」怎麼裴成雲喝醉的模樣就跟煦兒剛起床的時候一個樣,表情有點迷糊、可愛,滿是撒嬌的口氣,讓她忍不住心軟,還真放心不下他。

  「可是、可是妳不是答應我,以後我不舒服時就會躺在我身邊陪我?」迷濛的眼裡雖然多出好幾個容兒,不過他可沒忘記她的承諾。

  「我有這麼說?」

  「有一次妳生病,我不眠不休的照顧妳,妳就說如果將來我不舒服,妳也會這樣照顧我,我現在就很不舒服……容兒,留下來陪我吧。」裴成雲另一隻手掀開被子,意圖再明顯不過,讓易琴瑟深深懷疑他根本是假裝喝醉。

  不──腦子裡浮現這個字,她的行為卻與想法背道而馳,乖乖地躺在他身邊。

  裴成雲似是對她躺在身邊還不滿足,乾脆將她摟在懷裡,讓她的耳朵就貼在他胸口上。

  「容兒,我的容兒,我這次絕對不會讓妳離開我。」

  他真喝醉了嗎?

  「我是你什麼人?」

  「傻丫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為何我會離開你?」

  「因為我做錯了一件事,我……」

  「夠了,別說,我不想聽不愉快的事,我只想知道我們究竟是怎麼認識?又是如何相愛?」

  「很長喔。」裴成雲閉上眼睛,表情愉悅得猶如回到過往,露出滿足的笑。

  「我要聽,統統告訴我。」

  「好,我跟妳說。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妳正盯著一個人出神……」

  風姿瀟灑、器宇軒昂──說的應該就是那樣的人吧。

  她不曉得他是誰,卻對他溫柔的神情以及親切的態度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他身穿精緻華服,對只是一名婢女的她那樣有禮,讓她好驚訝。

  他是誰呢?待會兒去問問劉管事。

  「他是裴府的二少爺。」

  心裡正在想這個問題,冷不防有人自身後提供答案,嚇得宣華容心臟一抽,倒退三步,小手貼著胸口拍了拍,鎮定心神。

  剛進入裴府工作的她還不認識幾個主子,只能以外表來判斷,眼前的年輕男子穿著普通,可能是其他奴僕。

  「你嚇死我了。」確定不會是主子,她一點也不畏縮地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樣就嚇到,以後看見其他可怕事情,不就會嚇得心臟都跳出來了。」男子調侃道。

  「只要你別故意躲在人家身後說話,我才不會受到驚嚇。我是新來的婢女宣華容,請問你是?」她不忘應有的禮貌。

  男子輕輕掃了她一眼,眼底堆著一抹興味的問:「難道劉管事沒跟妳說我是誰?」

  他怎麼會這麼問?莫非他也是主子之一?

  看著她吃驚的表情,他先行一步給她解答。「我是裴府的長工。」

  幸好是長工,要不然得罪主子可就糟了。「你好,我才來三天,往後還請多多照顧。」出門在外要靠朋友,多一個朋友自然少一個敵人。

  「還沒熟識便要我照顧?萬一我心存歹念,妳豈不糟了?」哪裡來的天真傻丫頭?

  「我又不是瞎子,當然懂得看人,雖然你眉眼間有點邪氣,不過多半會這樣說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大壞人,小奸小貪無所謂,反正天天有人做壞事,只要你別害到其他人就好了。」善與惡,她自有一套論調。

  「妳倒是跟其他人有不同見解。」

  「這大概跟我始終在外頭流浪有關吧。一個地方換過一個地方,每個地方都有人為惡,看得多了,也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她偷竊過,既然曾做過壞事,也就沒有立場要求別人必須清清白白。

  「那什麼對妳才是大事?」

  「傷害人的事情最不可原諒了。對了,剛才那人真是二少爺?」

  「妳喜歡他?」

  「不是。」她只是小小的婢女,哪敢奢望二少爺會看上她。「我只是覺得二少爺人真好,我問他路,他很好心指點我,就不知若遇上大少爺會是什麼情況。」

  「是有人跟妳說大少爺怎麼了嗎?」

  她搔搔臉頰,「沒說什麼,只是提醒我大少爺個性陰晴不定,如果不想自找麻煩,看見他最好閃遠點。」

  「是誰說的?」

  「所有人都這麼說啊!」劉管事這麼說,其他人跟著點頭附和。「不過我還是會靠自己判斷,畢竟先入為主的偏見很要不得……對了,請問二少爺叫什麼名字?」

  「裴成軒。」

  「怎麼寫?」

  「成功的成,器宇軒昂的軒。」

  「我知道怎麼寫了,謝謝。」

  「妳識字?」

  「偷學過。以前家裡附近有學堂,我每天到學堂外頭偷學,這裡學一點、那裡學一些,後來有人教我寫字,我也讀過幾本書,不過有些字認得卻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她老實回答。

  「二少爺學識淵博,想不想跟在他身邊多學點?」

  宣華容本來想點頭,但不知想起了什麼繼而猛搖頭,「還是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是來裴府做事,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我只想默默做滿十年,存一筆錢然後回故鄉。」跟在主子的身邊固然好處多多,可是也必定會引來注目,她生性不愛引人注意。

  「真傻,跟在主子身邊,說不定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我早過了作夢的年紀。長工大哥,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

  「成雲。」

  「成雲大哥,我先去忙了,下回有空再聊。」險險忘記還有事要做,不趕快去忙,待會兒就會被人罵了。

  目送她離去的背影,男子的眼眸浮現一抹深意。

  他對她,相當感興趣。

  隔天,他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她面前──

  「你是……大少爺?!」宣華容一臉震驚,不過一晚的時間,長工變成大少爺,該不會明天她就被踢出裴府了吧?「大少爺,您在生氣嗎?」她努力回想昨天有沒有說了不得體的話。

  裴成雲故意不回答她的困惑,逕自道:「劉管事,我身邊正好少一名識字的婢女,就讓她到我身邊吧。」瞥見劉管事露出為難的表情,他刻意刁難,「還是說,我連這點小事也沒有決定權,需要去問李秀鳳那女人?」

  劉管事一聽,連忙解釋,「大少爺,絕對沒有這回事,只是昨天二少爺也跟我提起華容的事情,希望能讓華容跟在他身邊。」現在兩位主子同時搶一名婢女,大少爺將來會繼承裴府,不可得罪,二少爺頗受老爺寵愛,當然更不能得罪,而且說不定將來很有可能會取代大少爺……

  裴成雲哪會不清楚劉管事那一點心思。「怎麼著?我身為大少爺難道沒有優先權?」

  二少爺將事情交給他處理,但他不過是名區區的管事,兩位少爺都不能得罪,是要怎麼解決才好?劉管事腦筋不停轉呀轉的,希望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就在他的眼神對上宣華容無辜的大眼後,心生一個主意。

  「大少爺,既然您和二少爺都喜歡華容,雖然是二少爺先提起,不過您是大少爺,小的實在不知怎麼作決定,不如就由華容自個兒決定好了,反正都是主子,也不太難選,對吧?」呵呵呵,他真聰明,將事情推給還不清楚裴府內明爭暗鬥的新來婢女,反正不管她怎麼決定,得罪另一名主子的都是她,他才能置身事外。

  裴成雲眼裡染上一絲黯色,自劉管事那張想兩面討好的笑臉移至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的宣華容臉上,「妳的意思呢?」

  她的意思?她是婢女耶,地位卑微,還能自行選擇主子嗎?無論劉管事笑得有多親切,她都覺得自己似乎是大難臨頭。

  「是啊,華容,我不是跟妳說過大少爺、二少爺人都不錯,無論是服侍哪一位都好。」總之不關他的事。

  不對吧,劉管事,你之前不是才說看見大少爺要有多遠離多遠的嗎?她記得很清楚呢。

  見宣華容一直沒有開口,劉管事驚得滿身是汗,就怕大少爺一個不高興會拿他開刀。

  裴成雲不耐煩地轉身欲走,因為他清楚宣華容會作出什麼決定。

  就算她對他沒有偏見又如何?剛才光聽見他們的對話,聰明的人都曉得該往哪裡靠,即使他身為長子又如何?在這個家裡,根本沒有他說話的餘地。

  乍見裴成雲要離開,宣華容想也不想便脫口道:「我想跟著大少爺。」

  這句話頓時讓另外兩人怔愣不已,尤其是裴成雲,他沒想到會有這結果。

  劉管事一頭霧水。他才跟這丫頭說了大少爺不好惹,這丫頭怎偏偏往火坑裡跳,是將他的話當作耳邊風啊?

  「華容,妳真的要選大少爺?呃……我不是說大少爺不好,而是妳真的確定了嗎?確定之後可不能反悔喔!」唉,這下要怎麼跟二少爺交代?

  裴成雲點點頭,「是啊,確定了可不能反悔。」

  「我不會反悔。」

  聽她這麼說,劉管事認命地離開,裴成雲則是把宣華容帶回房裡詢問她的決定。

  宣華容歪了歪頭,反問:「真的要奴婢說?」

  「直說便是。」

  「因為剛才奴婢看見大少爺要離開的時候露出很傷心的表情,奴婢想大少爺沒有得到奴婢的服侍就那麼傷心,非奴婢不可,那麼服侍大少爺工作捨奴婢其誰呢?」她甜甜的笑容頓時逗笑了裴成雲。

  「選擇我,也許妳將來有一天會後悔。」

  「大少爺,您請放心,既然奴婢答應要服侍大少爺,無論將來是好是壞,奴婢都不會後悔,更不會怨恨大少爺,畢竟是奴婢自己選擇的,不是嗎?」她的命雖不好,可怨天尤人也不會比較快樂,倒不如隨遇而安才是上上之策。

  「妳很聰明。」可惜她看錯了,有沒有得到她的服侍,他一點都不傷心,他是憤怒自己沒有更大的權力掌握他人生死。

  「多謝大少爺誇獎。」哎呀,她就說嘛,對人還是別抱有偏見,大少爺其實不難相處啊。

  「以後在我面前別自稱奴婢,就以妳的名字稱之。」她值得他另眼相看。

  「是,大少爺。」

  「為了不讓妳以後怎麼死的都不曉得,我先告訴妳有關裴府的事情。我是裴府的長子,地位卻不如我弟弟,他娘李秀鳳是青樓的女人,用了些手段讓裴府的主子對她唯命是從,若非裴府的傳家之寶在我這邊,我可能早就死於非命了。」

  死於非命……這麼嚴重?她是不是來到一個可怕的地方啊?

  「想不想知道我把傳家之寶放在哪裡?」

  「想……」腦筋一轉,宣華容登時拚命搖頭。「不想!不想!大少爺,華容一點都不想知道您的傳家之寶放在哪……」

  但她的拒絕還是慢了一步,裴成雲已經自匣子裡取出一隻小小的印章拿至她眼前。

  呃……這樣好嗎?

  不是傳家之寶嗎?既然是能夠保護生命的寶,就該妥善藏好,幹嘛給她看?她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他的傳家之寶藏在哪裡。

  說時遲,那時快,裴成雲突然鬆手,宣華容連忙伸手接住這個非常重要的傳家之寶。

  「大少爺,這個傳家之寶不是很重要嗎?為什麼要隨意拿出來?」她小心翼翼捧著那顆印章,萬一傳家之寶有個損毀,她可賠償不起。

  「的確很重要,如果沒有這只印章,任何人都休想自庫房領取五十兩以上的金額,還有很多事情也無法辦成,這只印章確實很重要,所以每個人都想得到,包括這個家的主子。」裴成雲左眉輕佻,神情帶著顯而易見的輕蔑。

  這個家的主子……不就是裴老爺?!

  「大少爺,老爺好歹是您的親爹,應該不必這般敵視吧?」

  「親爹?他逼瘋我娘,還配當我的爹嗎?」

  淡漠到幾乎沒有任何情緒的反應,他的聲音平靜如水,毫無起伏,緩緩道出更不堪的事實,宣華容注意到他臉上神情看似風平浪靜,眼裡卻閃過一抹瘋狂、殘忍。

  清官難斷家務事,總之,不關她的事,她一點都不想?渾水。

  「大少爺,這傳家之寶還是快快收起來,免得讓其他人得去了。」他是她的主子,理當要為他著想。

  「妳想不想要?」他唇邊噙著似要勾引人的邪笑問道。

  要這個麻煩?她敬謝不敏。

  「大少爺,華容只想安穩過日子,對您或是裴府絕對沒有覬覦的意思。」她沒多偉大的志向,只想平安過日子。

  「難了!踏進裴府是妳第一個錯誤的選擇,選擇我是妳第二個錯誤的決定。華容,以後這傳家之寶就交由妳保管了。」裴成雲明白告訴她作錯的第三個決定,就是不小心看見了傳家之寶。

  交給她保管?!說笑的吧?

  「大少爺,這、這……」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婢女,怎能負責大少爺的生死呢?

  「我的命交付在妳手上,是生是死全看妳對我有多忠心了。」他笑著這麼說,彷彿一點也不在意生死問題。

  宣華容卻聽得心驚膽戰,從此為了傳家之寶該藏在什麼地方傷透腦筋,日也想、夜也想,白天換一個地方藏,晚上再換一個地方藏,半夜驚醒還會因為放心不下又換個地方藏,輾轉痛苦了半個月後,她終於找到最適合藏傳家之寶的地方。

  ******

  「妳把傳家之寶戴在身上?」真不知該說她大膽還是冒險。

  宣華容左右張望,確定附近沒有第三者,這才放心。

  「大少爺,倘若您想直接害死我們兩個,儘管說得再大聲一點沒關係。」最好弄得人盡皆知,她才能早死早解脫。

  「萬一被人瞧見怎麼辦?」

  居然還敢這麼問她?「請問大少爺肯收回去嗎?」

  「既然交給妳,當然就由你全權負責,我不會有意見。」

  「就算我把這個東西交給其他人也沒有意見?」

  「好啊,妳想交給誰我都不會阻止。」裴成雲一副等著興風作浪的模樣。

  「大少爺,請問您究竟將傳……這樣東西交給華容有什麼重要意義嗎?」她整整困惑了半個月。

  他歎了口氣,「我保管得很累了,想找個人幫我分擔責任。」

  「既然大少爺保管得很累了,華容會努力代替您善盡職責,不過老爺都還沒過世,為什麼傳……這樣東西會傳給您?」

  「這是爺爺直接交給我的。」臨終之前,爺爺將他叫到床前囑咐這個家往後就交給他了。

  印章在他手上,但實際掌權者還是他爹,若要等到他真正接管裴府,需要他滿二十五歲才行,所以還有兩年的時間得和他們慢慢玩,最後能堅持下去的人才可能得到全部。

  「大少爺,您的處境還真是腹背受敵。」好可憐喔。

  「妳在同情我?」

  「沒有。」宣華容隨即否認。大少爺自尊心強,最厭惡有人同情他。「華容只是在想大少爺孤軍奮戰很辛苦,往後華容願意替大少爺分擔責任,減輕您的壓力,這樣您晚上就會比較好睡了。」

  「妳怎麼知道我沒睡好?」

  「身為您的奴婢,您沒有熄燈,華容又豈能先睡。」因此她每天早上都是睡眼惺忪地被門檻絆一跤,今天醒來還覺得頭昏腦脹,真希望晚上能早點睡。

  「以後別陪我了,妳白天精神不好,是要怎麼保護好傳家……」

  還說?!或許真的是腦袋不清楚,宣華容想也不想便用手直接摀住裴成雲的嘴,阻止他又說出令她頭疼的四個字,等察覺到自己做了什麼事時,她的手已經被扣住。

  「大、大少爺,華容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晚上沒睡飽,白天就神智不清,她怎麼會用手去摀住大少爺的嘴?

  「華……」

  「大少爺,華容真的不是故意的,請您原諒我!」她究竟在想什麼啊?怎能對大少爺動手?最討厭有人隨意碰觸的大少爺一直抓著她的手,肯定是很生氣。

  「華容,妳的手很燙。」

  「大少爺,是您的手比較冷吧?」

  裴成雲撫摸她光滑的前額,涼涼的掌心貼上她發燙的額頭,宣華容覺得很舒服。

  「妳發燒了。」他陳述一項事實。

  原來是她發燒,難怪總覺得天在晃、地在搖。

  ******

  裴成雲為她請了大夫。

  大夫來了又走,吃完藥的宣華容躺在床上痛苦的喘著。

  「大少爺,我真的好燙喔。」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因為妳發燒了。」

  「可是為什麼現在才覺得很不舒服?這麼痛苦是對的嗎?還是說我會死掉呢?要不要請大夫回來看看?」

  「妳第一次生病啊?」像個孩子似的。

  宣華容一雙秋水明眸眨了眨,認真地點頭。「家裡沒有錢,娘說我不可以生病。」自有記憶起,這是她頭一次生病,很痛苦,壓根不想再來第二回。

  「裴府有錢,妳儘管生病,我會負責照顧妳。」等說完裴成雲才察覺自己好像說得不對。

  「真的嗎?」一直以來她不敢生病的第二個理由就是怕沒人照顧她,現下有人願意照顧她,她就能好好生一場病。

  「吃了藥,現在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

  「大少爺,您、您可不可以別走?」

  「要我留下來?萬一明日換我不舒服怎麼辦?」

  「那、那就輪到華容照顧您啊。」她笑得喜孜孜的,認定這個辦法非常好。

  「然後再輪到妳生病嗎?少無聊了,快點休息。就算妳明天睡到日上三竿我也不會罵妳。」她可憐的模樣令他發覺自己久違的良心冒了出頭。

  「大……大少爺,不要走啦……」腦子一團亂,身體又燙得讓她很想哭,她牢牢抓住他的衣袖,說什麼都不肯讓他離開。

  她哭爹喊娘似的嚷鬧令裴成雲很想笑。

  「我還沒死,用不著叫得那麼淒慘。」平日很有精神的丫頭一生起病來,跟個孩子似的,特別愛黏人。

  「大少爺,看在華容拚死拚活幫您保護傳家之寶的份上,您就好心一點,等我睡著了再走好不好?」勉強說完這一長串話,她漸感不支,好像隨時隨地都會陷入昏睡。

  裴成雲覺得有點煩,但也沒有刻意甩開她的手,最後終於如她所願的在床沿坐下。

  「大少爺,您的手好大。」她的小手扣住他的大手,密密實實的,彷彿再也分不開。「大少爺,為什麼我突然覺得您變得特別好看呢?好奇怪喔,明明是我每天都在看的長相,怎麼現在更好看了?是發燒的緣故嗎?」

  聽她開始廢話連篇,裴成雲不想回答,連哼聲回應也懶。

  「本來我是覺得二少爺比較好看,因為他風度翩翩,待人客氣又親切……」

  「我是哪裡比不上他?」他不滿自己的婢女竟然向著外人。

  「大少爺也很好啊!只是不常笑,令人難以親近……不過大少爺,您對華容真好,在我生病的時候居然會照顧我,十年後,我一定會想您的。」分離是最痛苦的事情,可是有時候是必須要分離,她得忍耐。

  「不想走可以繼續待在這裡。」除了她以外,他還沒想過要誰永遠陪在他身旁。

  宣華容想了一下,搖頭婉拒。「不可以,我得回故鄉。我跟娘說好了,如果我們走散的話,二十年後一定要回到故鄉,娘鐵定正在某個地方努力賺錢,我也要賺夠了錢帶回去給娘。」還有十年,她要繼續忍耐,總有一天必定可以見到娘。

  一聽便知她是遭親人遺棄,約定二十年,那麼十年前她不過才八歲的年紀,不知是不是真的讓她傳染,裴成雲竟為她感到一絲心疼。

  他似乎比她幸運一點,至少他不愁吃穿,她卻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雖然她吃了許多苦,但她的心思依然純淨得如同一顆透明的琉璃石,莫非她一點都不怨恨?

  「不恨妳娘?」

  「為什麼要恨娘?」

  「因為她將妳拋棄了。」

  「大少爺,你說錯了,娘沒有拋棄我,我們是不小心走散了,只要再等十年就可以見到娘了。」對任何事,她永遠抱持樂觀的態度。「而且這一路上我都有遇見好人喔,他們都很照顧我,所以啊……」

  真傻。

  「別說話,我在這裡陪妳,快點睡,一刻鐘後沒睡著,我會立刻走人。」

  「喔,好。」不過,她還有話沒說完。「大少爺,謝謝您照顧華容,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說完,她便乖乖閉上眼睛,不久藥效開始發揮,她很快就睡著了。

  裴成雲伸手將散落在她臉頰上的髮絲撥回原來的地方,因為發燒讓她的臉色格外粉嫩,睡是睡了,不過睡得很不安穩,應該是不舒服的緣故。

  真是個笨丫頭,二十年的荒謬約定竟然傻傻的信了。

  「看在妳生病的份上,我會幫妳找尋妳娘,若真是走散了,我會讓你們母女團圓,若是她有心遺棄妳,我也會替妳討一個公道。放心睡吧,我會在這裡陪妳。」

  「大少爺……」聽見大少爺說要陪她,真好。

  一聲夢囈外加一抹淺笑悄悄深植在裴成雲虛無似荒原的心坎。

  凝視著宣華容的睡顏,裴成雲一時看得出神,直到一名婢女進門才拉回他的思緒。

  「大少爺,我來幫華容換衣服。」

  瞥了眼她頸子上的紅線,他立刻說:「不用了,我幫她換。」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但婢女沒膽子指正。

  「用不著可是,以後我會負責華容的一切,妳出去吧。」

  大少爺都這麼說了,她是個下人當然要乖乖照辦。「是,大少爺。」

  房門關上,裴成雲直接伸手探入宣華容的胸口拿出印章。

  「妳頸子上還戴著我的傳家之寶,怎能讓外人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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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身懷裴府最重要的傳家之寶,宣華容無論做什麼事都格外小心謹慎,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害了大少爺,不仔細怎成。

  只是……總覺得大少爺似乎不將傳家之寶的事放在心上,明知這東西就掛在她脖子上,依然成天要她到處跑腿買東西,儼然忘了有傳家之寶這回事。

  就像今日他又要她陪著出門,外頭艷陽正熾,真不知出門做什麼。

  「大少爺,我們要上哪去?」

  「去……華容,妳的傘打到我了。」

  「是,對不起,大少爺。」宣華容連忙把傘扶正,可無論她怎麼扶,個頭比裴成雲矮的她,為了閃避路人,總會不小心又打到他,不過她真的不是故意的,絕對沒有心存報復。

  裴成雲停下腳步,接過她手上的傘,決定自己拿。

  「大少爺,您不可以拿傘啦!」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怎可以自行打傘?宣華容為了避嫌,連忙退後三步。

  左邊的位子一空,裴成雲二度停住腳,轉頭瞪她,「還不跟上!」

  「大少爺,您不能幫奴婢打傘啦。」要是給人瞧見,定會說她沒規矩。

  「我想怎麼做還需要旁人給意見嗎?」

  「……不用。」她小聲回答,亦步亦趨跟著他。「大少爺,您還沒回答要上哪去?」

  裴成雲白她一眼。「去吃點東西。」

  「府裡不是就有了?」

  「華容,我雖然待妳不錯,可不表示妳可以逾越主僕的界線。」言下之意,是他對她太放縱,她最好懂得收斂。

  輕聲一句話,宣華容聽了之後怔了一下,心口霎時有一絲絲的痛。

  這一個多月來,她始終以真性情對待大少爺,那是因為她覺得大少爺應該能接受她原本的個性,才會忘記自己身為奴婢的事實,直到這會兒聽到大少爺略帶警告的話,她才終於明白自己太超過了,以為大少爺對她好,就忘記身份實在是很糟糕的事。

  一定要改──宣華容低下頭,認真叮嚀自己,只是才剛叮嚀過,前頭裴成雲停下步伐,她又不察地撞上去,只好連連道歉。

  裴成雲沒注意到她變得卑微的舉止,淡淡地說:「這間食館有新釀成的桂花釀,妳不是很喜歡桂花?我是帶妳過來嘗嘗。」

  原來……宣華容驀地眼眶一陣濕意湧上,原來大少爺還是對她很好。

  「謝謝大少爺。」險險忘記,應有的禮貌不可少。剛剛大少爺冷冽的口氣令她印象深刻,她是聰明的奴婢,絕對不會再犯第二次錯,這樣才可以回報大少爺對她的好。

  「對了,我約了個朋友一塊用飯,他是外地人,不熟悉這裡,妳出城往右直走,在大樹下等他,我已經說了我會派我的婢女去那裡等他。」

  「是,華容馬上過去。」有桂花釀喝,宣華容十分欣喜。她喜歡桂花的一切,舉凡沾上桂花的名她都愛,唯獨桂花釀是她的罩門,直到現在還沒釀成功,是她的遺憾,不過她不會放棄就是了。

  「華容。」

  「什麼事?大少爺。」她回頭,臉上笑意盈盈。

  「妳……天氣熱,這傘給妳,小心點。」

  「謝謝大少爺。」接過傘,宣華容立刻朝城外的方向飛奔而去。

  裴成雲站在食館外頭好一會兒,這才步入食館靜靜等候。

  但最後他沒有等到朋友,反而是有人跑來通知他,宣華容受重傷了。

  「大少爺,她受了很重的傷。」

  「說!」裴成雲雙手負在身後,一雙銳利的眸子盯著躺在床上滿臉是傷的宣華容,一張小臉都是如此了,她身上的傷肯定更嚴重。

  大夫注意到他的臉色很難看,謹慎的回答:「她身上總共有二十幾個淤青,右手骨斷裂,胸口有劍傷,不過不是很嚴重,幸好沒有傷及要害,只是皮肉傷,不過她的左腿骨以及左手骨都遭人扭斷……」連他都覺得於心不忍。「老夫還不曾見過哪個姑娘受這麼重的傷過,怎會有人狠心對這名可愛的姑娘下手這麼狠毒?」

  「不論要花多少錢,我都要她完好無缺。」握緊的拳頭成為裴成雲發洩的出口,臉上的神情卻洩漏他正盛的怒焰。

  當他匆匆趕至城外,看見她蜷曲著身體縮在大樹下一動也不動,滿身傷,遍地都可見到她的血,一瞬間,他以為她死了,心竟莫名抽痛。

  他喊了她的名字,她似是有聽見,但睜不開眼睛,只能抓住他的手,將她一直拚命保護的東西交給他,然後才昏厥過去。

  她交給他的東西是一條斷裂的紅線,在這之前一直掛在她纖細的頸子上。

  「大少爺請放心,老夫會用最上等的藥材,只要她按照老夫的交代按時服藥,別讓傷口裂開,最慢半年就能完全康復。」大夫邊說邊歎氣。

  「她還沒死,歎什麼氣?」裴成雲低喝。

  「不是的,老夫是想真的是她命大,要不然受了這麼重的傷,她根本活不下來。」

  「我要她活,她就得給我活下去。」他要華容親眼看見他為她討回公道。

  她已是他的人,誰都不許在傷害她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之後,裴成雲不再說什麼,讓人隨大夫回去抓藥,過沒多久,一抹黑影無聲無息閃入房裡。

  「怎麼會這麼嚴重?」手裡握著她交給他的紅線,裴成雲得努力壓抑才不會衝動壞了布了很久的局。

  「大少爺,我們按照您的吩咐趕過去,可是當我們趕到的時候,不知何故,對方的人馬還在打宣姑娘,後來才曉得是他們沒有拿到印章,我們立刻找機會讓他們搶走印章,要不然宣姑娘恐怕會被打死。」

  「我知道了,去盯好那群人。」

  黑影朝裴成雲輕輕頷首,隨即離去。

  深吸一口氣,裴成雲內力一催,手心裡的紅線登時化成灰燼。

  這個局的所有步驟都按照他的設計走,印章交由華容保管,她卻不小心讓人給搶走,一切原本該是如此……他從未想過她真的會以性命來保護他的命,甚至到了不惜犧牲自己的地步。

  一陣內疚湧上心頭,他覺得自己是個狠毒的人。

  怎能……明知華容的性子,還利用了她?

  「笨丫頭,妳的命難道不重要嗎?」是她讓他瞭解原來自己還有良心。

  「大少爺……傳、傳家……」

  「華容,我在這兒,別怕,不會再有人傷害妳。」

  眼睛被打腫,宣華容睜不開來,只能以聲音辨別是誰在她身邊。

  「大少爺,那些人要、要搶走傳……那樣東西,華、華容有保護好嗎?」

  「有,妳保護得很好,是妳親手交給我的,忘了嗎?」他不敢太用力握住她的手,就怕扯痛她的傷口。

  「那就好。」她總算放心了。「不過大少爺,好可惜喔。」

  「怎麼了?」

  「華容沒能喝到桂花釀,明天、明天過去……還會有桂花釀嗎?」

  胸口陡然一緊,裴成雲蹙起眉心,以最大的意志力方能壓住氾濫的愧疚。「可以,等妳好了以後,不論妳何時想喝,我都會帶妳去。」

  「大少爺……您對華容真好。」唉,得主子如此,她好欣慰。

  「華容,我不只對妳好,還允妳一個條件,無論妳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妳。」

  「呵呵,大少爺,這種條件不可以亂說喔,萬一華容要你的命,你該如何是好?」她真的有個好主子呢!

  「妳會要我的命嗎?」用不著賭,他知道她不會要。

  「當、當然不要啊,華容希望大少爺平平安安。」這樣她也能平平安安回故鄉。「那……我希望大少爺永遠都笑臉迎人。」

  「傻丫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笑,倒是她笑得很開懷。

  後來,裴成雲為她在園子裡種了許多桂樹,每到八月,陣陣桂花香飄來,令人為之精神一振。

  ******

  李秀鳳前往裴府的庫房領錢,庫房的負責人向來認印章不認人,可當印章蓋了下去後,庫房的人立刻差人將李秀鳳抓至前廳,還請裴老爺以及裴成雲出面。

  「老爺,救救我啊!他不由分說就抓人,我到底是做錯什麼?」

  管庫房的人將印章交給裴老爺,並看了眼印章,裴老爺登時說不出話來。

  李秀鳳注意到丈夫的神色不對,連忙再喊:「老爺,您要救救我!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抓我?快點放開我!」

  裴成雲自裴老爺手中取走印章,李秀鳳見狀,尖聲嚷道:「裴成雲,那印章是我得到的,不許你碰!」

  「原來華容丫頭受那麼重的傷是二娘做的。」

  見裴老爺面色凝重,李秀鳳連忙澄清道:「不!我沒有,華容那丫頭受的傷不是我做的。」

  「不是二娘,也是二娘派人下的毒手吧?」

  「裴成雲,沒有證據的事情,你別栽贓在我頭上。」李秀鳳決定打死不承認。

  「這印章我交由華容保管,現在她人受傷,印章卻在妳手上,要說與二娘無關,恐怕難以說服眾人,甚至包括爹在內吧?」

  「老爺,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李秀鳳清楚誰才是站在她這邊的,當然要跟丈夫求情。

  「二娘,那些人已經將妳的名字供出了,就是妳指使他們將華容打成重傷,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妳還想狡辯什麼?」

  「這……」李秀鳳啞口無言,一張妝點精緻的臉龐嚇得慘白。

  「貪念果真害人不淺,連印章是真是假都沒有確認過,二娘,只能說妳注定要失敗。爹,二娘打傷我的婢女,差點害死了她,又企圖偷裴府的傳家之寶,一切由我處置,您可有意見?」

  「這……」裴老爺遲疑的點頭,「我沒有意見,但薄懲就行了,反正那丫頭也沒死。」比起奴婢,妻子當然比較重要。

  裴成雲聞言,眸子微黯。「假使今天是我被打成重傷,想必爹也只會薄懲二娘就好是吧?」

  裴老爺默默低頭,不語。

  裴成雲開口喚道:「來人,將李秀鳳以及一干同夥全部送去官府。」

  「成雲,別這樣!」裴老爺替妻子求情。

  「她差點害死我的婢女。」

  「不過就一個奴婢,死了也沒關係。」

  裴成雲冷眸寒光乍現,唇角淺淺勾起。

  「是啊,不過就一個女人,死了又有什麼關係?」

  裴成雲親自端著湯藥進門,正要喚宣華容喝藥,卻見她已經坐在床上。

  「妳傷還沒好,怎麼不躺下休息?」

  「大少爺,聽說您要將二夫人送進官府?」

  「是哪個嘴碎的人在妳面前說的?」剛剛才處理完這件事,他心情已經很糟糕,現在聽宣華容再提起,他立刻沉下臉色。「她派人傷害妳,我送她到官府是合情合理的事。」沒私下了結她算是仁慈了。

  「可她是老爺的妻子、您的二娘,二少爺的親娘……這樣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

  「宣華容!」裴成雲頭一次連名帶姓的喊她。「妳究竟還有沒有腦子?那女人差點害死妳,妳現在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都是她害的,竟然還要為她求情?是被打壞腦子了嗎?」

  宣華容很認真很認真的思索一會兒後,才回道:「稟大少爺,華容的腦子沒壞,華容的確是想為二夫人求情。」

  「妳難道一點都不恨?」

  她咬咬下唇,「當然會恨啊,因為我可能會有半年不能下床,這樣會影響我的工資的……不過以前有一位老師父告訴我,我們打一出生就是為了償還前世債,二夫人今天派人將我打成重傷,說不定就是因為我前世打了她,注定這輩子要還她,反正我沒死,又能還債,已經算很好了不是嗎?我不是想矯情裝好人,只是想到她是二少爺的娘,再想到我娘也不知在哪裡受苦,我就狠不了心……大少爺,算了吧!」

  他真想告訴她實情,她娘並沒有受苦,反而享盡榮華富貴,他派了人去問,那女人抵死不承認有女兒,因此他稍微懲罰她,讓她失去一切。

  「這事妳別插手,專心休息,我希望妳早日康復。」她可以無所謂,他可不行,要不然他布這個局不就白忙一場。

  「大少爺!」

  「我不管裴成軒跟妳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改變決定。」他的決定向來不受人左右。

  「那您之前說會允奴婢一個條件也要說話不算話嗎?」

  裴成雲回頭,寒眸迸出殺人的銳利光芒。

  「妳膽敢威脅我?」

  首次面對裴成雲的怒火,宣華容雖然心有懼怕,依然鼓起勇氣和他面對面。

  「大少爺,奴婢不敢威脅您。」她清楚一旦開口用了這個條件救二夫人,大少爺肯定不會原諒她,不過還是得做。

  「明知我會動怒還要我答應嗎?」

  「……是。」對不起,大少爺,她還是得做,因為她不想違背良心。

  他微揚唇笑,「很好。」拳頭握緊,這次的怒火是她點燃的。

  丟下這兩個字,此後裴成雲不再踏入她的房裡,因為受傷的緣故,他們之後半年沒有再見過面。

  縱使胸口犯疼,也得忍住,因為她絕對沒有做錯。

  ******

  桂花如雨下,點點白。

  心,寸寸疼。

  大少爺為她種植一片桂樹,無奈他們如今已形同陌路,難有交集,這片桂樹也成了她心中的痛。

  「華容。」

  「大……」她轉身才發覺認錯人。「二少爺!」

  「身體可還有不適?」

  「謝謝二少爺關心,奴婢已經沒有大礙了。」

  這半年來,大少爺不來見她,幸好還有二少爺三不五時會來陪她聊天,稍微解除她的寂寞,只是……她最想見的人是大少爺,可看樣子,大少爺還沒有要原諒她的跡象。

  她和大少爺會不會永遠都不說話了?

  「那我就放心了。華容,我知道大哥在生妳的氣,如果妳不想回到大哥身邊,願不願意到我身邊來?」裴成軒慎重地提出。

  「這個……二少爺,謝謝您的好意,可奴婢還是想回大少爺身邊,大少爺對奴婢真的很好。」

  「可是大哥生妳的氣,妳還想留在他身邊?」

  宣華容點點頭,「是奴婢惹大少爺生氣,奴婢會一直跟大少爺道歉直到他肯原諒奴婢為止。」她的毅力向來不輸人。

  「華容,大哥能有你這麼忠心耿耿的人陪在身邊,真好。」裴成軒的口吻滿是羨慕。「倘若大哥真的不原諒妳,請妳考慮我的提議。」

  二少爺都這麼說了,宣華容也只好答應。

  午後,聽管事說大少爺在房裡,宣華容連忙跪在門外懺悔。

  「大少爺,奴婢曉得您很生氣,可是能不能請您別再生奴婢的氣,您要打、要罵都隨您,就是別不理奴婢,奴婢……真的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如果那時候沒有救二夫人,如今這個家已經四分五裂了,您應該也不希望變成這樣吧?」

  「妳不是來道歉的,怎麼變成狡辯了?」裴成雲愈聽愈火大。

  「大少爺!」她轉過頭,大少爺人在她身後。

  「我有答應讓妳跪嗎?」

  「奴婢是來道歉的。」

  聽她再度稱自己是奴婢,裴成雲聽了頗不高興。「道歉?我看是來數落的我吧?」

  「大少爺,奴婢真的沒有這意思,奴婢確實是來道歉,因為奴婢讓您不開心了。」至於二夫人的事情,她堅決自己沒做錯。

  「知道我不高興還敢來,妳真是好大的膽子!」

  「奴婢是希望大少爺能原諒奴婢才會斗膽過來,大少爺,您大人有大量,請原諒奴婢好嗎?奴婢再也不會惹您生氣了。」

  「倘若我下回還要對付某個人,我保證妳還會繼續惹我生氣,為了不氣死我自己,妳還是少在我面前晃。」

  「大少爺,請您原諒奴婢!要不然奴婢……奴婢就跪著不起來了。」

  「又想威脅我?」裴成雲眉眼間不自覺露出淡淡的笑意。

  「大少爺,奴婢沒這個意思,只是希望您能原諒奴婢。」宣華容眼巴巴地望著他,手還緊緊抓著他的衣擺。「請原諒奴婢好嗎?奴婢真的很想回到您身邊服侍您!」

  「真的?」

  「千真萬確,天地可鑒。」

  「萬一下次再惹我不高興要怎麼辦?」他生氣的對象有分別,若是李秀鳳那一類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動怒,反而是這丫頭輕而易舉便挑起他的火氣。

  「奴婢會含淚自我了斷。」娘,恕女兒不孝。

  「要回到我這裡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妳做一件事。」

  「奴婢什麼都肯做。」

  「別再自稱奴婢。」

  ******

  近來,裴成雲發覺裴成軒和宣華容走得特別近,不時可看見他倆有說有笑,以致這幾天他的心情更顯陰晴不定。

  「妳少和成軒走得太近。」

  「大少爺,華容明白您在擔心什麼,不過您放心,華容覺得二少爺和二夫人不一樣,不會心存算計。」

  裴成雲冷冷一哼,「妳和他是認識多久?竟然能瞭解這麼深。」

  「就您不理華容的那半年啊。」她老實回答。「二少爺讀過很多書,確實很有學問,最近他教會我不少字呢。」

  「妳想學識字,這事不能來找我嗎?」

  「可是大少爺一直很忙啊。」雖然她完全不知道大少爺在忙什麼,不過看他天天早出晚歸,肯定很忙。「二少爺說他比較有空可以教我。」

  「以後別去找他,晚上到我房裡,我教妳。」裴成雲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不喜歡華容去見成軒,可既然不喜歡,他也不會違背自己。

  「是,大少爺,可是華容不希望耽誤您的時間。」

  「妳知道二少爺喜歡妳嗎?」

  二少爺喜歡她?!宣華容連續搖三次頭,這消息令她驚愕不已。

  「大少爺,您肯定看錯了,二少爺待我如妹,才不是喜歡我。」

  不是嗎?成軒看華容的眼神分明就是男人注視女人的眼神,滿是貪心與佔有,他身為男人豈會不知,只是……裴成雲目光鎖住宣華容那張因為桂花釀而喝得心滿意足的臉感到不解,成軒要什麼女人會沒有,怎會對她產生興趣?華容是有幾分姿色,卻只是個婢女,娶了她有何用處?

  「對了,大少爺,您也二十有三了,何時要娶妻?」真希望大少爺的妻子也是位好相處的主子。

  「妳希望我早點成親?」

  「是啊,要不然您身邊都沒有其他人陪,好像很寂寞的樣子,要是將來華容離開了,大少爺還沒有找到喜歡的妻子陪您一輩子,華容會替您擔心。」她由衷期盼大少爺能獲得幸福。

  他真替自己找了個赤膽忠心的好僕人。

  「世事沒有絕對,喜歡也不代表一生一世。」府裡已有個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

  「大少爺,那肯定是因為您還沒有等到那個人,華容相信這世上必定會有一人值得您守候,即使現在沒有,將來也一定會有。」

  「妳也希望會有那麼一個人嗎?」娘自殺身亡後,他始終一個人,誰也不信,直到這丫頭無心闖進他的生命裡。

  「當然啊,如果將來我也遇上這麼一個人,我一定不會背叛他,不會離開他,我要與他白頭偕老一輩子。」

  不會背叛,不離開──他想要的就是這種人。

  「一輩子?」

  「當然是一輩子。」她很專情的。

  「那我會不會是妳所等的這個人?」

  「當然……」腦子想清楚這問句的意思後,宣華容思緒乍然中斷,瞠目望著問她的人。「大少爺,您、您說什麼?」

  「妳喜歡我嗎?」

  「喜、喜歡啊,大少爺對華容很好。」

  「我要的不是主僕之間的喜歡,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喜歡。」他伸手牢牢扣住她小巧的下顎,「華容,妳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她心跳得劇烈,是怎麼回事?莫非她又生病了?

  「大少爺,您、我、您……」

  「華容,我很喜歡妳,要不然也不會非要妳留在我身邊不可,難道妳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世上所有的感情都不值得信任,甚至連血緣關係也很淡薄,然而若是華容的話,他願意試著相信她說的每一個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他,相信唯有她會站在他這邊。

  他對她沒有愛情,但如果可以留住她,那麼就算是利用愛情也無妨,他就是要華容死心塌地愛他,一輩子不會背叛他。

  蜘蛛結網,等待獵物的耐心誰都不及,而他也會為她結一張情網,一點一滴地獵捕她,讓她心甘情願為他付出一切。

  情──真是全天下最不值一哂的東西。

  宣華容眨了眨眼。

  她的確是有那麼一點點喜……呃,她怎能對大少爺有非分之想?

  「大少爺,別開華容玩笑了,您是主,我是僕,主與僕本有分際,華容絕對不會妄想飛上枝頭。」怪了,沒有喝酒,怎突然有種喝醉的感覺?

  裴成雲另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摟進懷中。

  「別對我說那些世俗的規範,我只問妳要不要我?」

  怎麼這次問得更露骨了?「大少爺,您、您應該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我要妳,妳……要不要我?」

  呃……事情怎會變得如此?

  她本是希望安分守己度過這十年,然後包袱款款回家鄉和娘團聚,一直以來,她也照著這個計劃走,怎知會出了差錯……等等,大少爺怎麼在吻她的頸子?!

  「華容、華容……妳真香。」

  必定是大少爺鼻子出錯,她才剛跑腿回來,身上滿是汗,怎會香?

  「大少爺,您、您別親我啦。」再親下去,她肯定守不住自己的一顆心。

  她左右手齊出馬,終於讓裴成雲的臉稍微離開她的頸子。

  「容兒,我只要妳。」他說。

  宣華容隱約聽見一聲碎裂──理智被擊敗,無力可回天,只能沉浸在裴成雲所織出的密網之中,任由他帶領至情慾的深處。

  輕喘低吟迴盪在房裡,汗水交融,分不出彼此。他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胸口,他的手時而揉捏她的胸脯,時而撫摸她的長髮,他的吻忽輕忽重,如雨紛紛落至她敏感的身子上,甚至還會啃咬她,留下紅色印記。

  「容兒、容兒……」

  每一聲低喊,直透她的心湖,捲起層層的浪花,淹沒了她。當痛楚突然驟降,她疼得掉了眼淚,他心疼地抹去她的淚水。

  一夜纏綿,是他活到現在最盡興的放縱。

  清醒後,宣華容不知如何面對裴成雲,只好背對著他,蜷曲著身體。

  「……還疼嗎?」

  她搖頭。

  「容兒,轉過來。」她不肯動,他乾脆動手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現在對我說妳永遠不會背叛我、不會離開我,我想聽妳親口說。」

  宣華容深深注視他的臉龐,輕聲道:「大少爺,你看起來一副需要我保護的樣子,所以我永遠不會背叛你、不會離開你,我會一輩子愛你。」

  「喊我成雲。」

  「……成雲。」她怯怯地喊。

  「乖,我們成親吧!」

  她是他的,誰都不許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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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11: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喝醉的裴成雲很多話。

  可惜昨晚只說到她生病為止,之後就睡著了,雖然沒聽完有點遺憾,不過可以確定他們確實很甜蜜,這樣便已足夠。

  「唔……」

  「頭很痛是不是?誰教你要喝那麼多,不過托你喝醉的福,昨晚我有問你必答,你什麼都跟我說了。」以後若想再知道什麼事,她便知道該怎麼下手了。

  一劍命中他的弱點,裴成雲宿醉的腦袋立刻清醒過來。「我說了什麼?」一時高興,他竟多貪了幾杯誤事,該死!

  「原來你是裴府的大少爺,大少爺的身份很好啊,為什麼要騙我?」

  「我只有說這些嗎?」

  「不只,還有很多,但你放心,我沒有問你最不想告訴我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又是如何喜歡上彼此,可你只說到我生病你不眠不休照顧我那一段,不過現在請先回答我為什麼不肯承認你是裴大少爺的身份,莫非是怕我想侵佔你的財產?」易琴瑟打趣問道。

  「我的一切都屬於妳,想要什麼隨妳拿,我不說是因為……」他不說是怕刺激她想起過去的事情。「只是習慣性的自保而已。」

  「以後別再騙我,被人瞞著的感覺很不好受,而且為什麼我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也說你是裴府的管事,難道……」她質疑的目光朝他射去。

  「我以後不會再騙妳了。」裴成雲坦承自己收買的惡行。「妳還聽見我說了什麼嗎?」

  易琴瑟搖搖頭。「沒有,怎麼了嗎?」喝醉的裴成雲確實有問必答,不過醉話也佔了一大半,有些話還要費心思考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

  「沒事。」幸好他真的醉了,才沒有說出不該說的。

  「在我生病之後又發生什麼事情?」

  「容兒,天亮了,我們該起程,難道妳不想要繡線?」

  「繡線當然要!不然在路上你再說給我聽好了。」該聽的還是要聽。

  有馬車固然方便,不過上山的路狹窄馬車不能上去,最後由裴成雲牽著馬載著易琴瑟上山。

  「你要不要坐上來?」

  「不用,我想替妳牽馬,而且這樣馬也不會太累,可以走遠一點。不必替我擔心,這點山路對我不成問題。」

  「對了,我們婚後的日子又是如何?」朝著目的地前進,但他也沒忘記該問的事情。

  「很甜蜜,妳待我真心,每每總是為我著想,我們十分恩愛,所有人都相當羨慕。」

  「那就好。」這足以證明他們確實深愛過,知道這點她便滿意了。「老爺、二夫人和二少爺都還好嗎?」昨晚裴成雲說出這些人,她對他們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順口問問。

  「他們都很好。」他輕描淡寫。

  「要不要等唐老爺的繡品完成後,我們回裴府幾天呢?」為人媳婦失蹤五年,當然要回去請罪。

  「我想還是等明年初春要送入宮的繡品完成後,妳的時間才比較充裕吧?」

  「也對,每次要送繡品入宮的前幾個月,我都吃不好、睡不好,無奈對方是皇帝,我們只是平民百姓,只好乖乖照辦。」

  「妳儘管忙繡坊的事情,其他的我都會幫妳。」

  「若是你推薦的繡線真的很好,我希望也能用在要送入宮中的繡品。為了這次的繡品,我構思半年,想繡市井的生活圖,萬一皇帝真有空閒欣賞我們的繡品,應該就能體會到我們一些百姓是怎麼生活,你認為如何?」

  「只要是妳想做的事情,我都支持。」

  「唉,你真的會寵壞我。」有這種事事順著自己的丈夫,真不知該說好還是不好。

  「妳就放心讓我寵壞妳吧。」

  行至半途,山路更為狹窄,馬不好走,裴成雲便將馬拴在一旁的樹上,牽著易琴瑟往前走,兩個時辰後他們抵達山頂,一間木屋矗立眼前。

  似是聽見外頭的腳步聲,屋裡的人緩緩走出來,那是一名身穿布衣的姑娘,她長得美若天仙,白皙的臉蛋透著如仙靈般的氣質,連易琴瑟也看得癡迷。

  裴成雲注意到她的異狀,連忙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好不容易才拉回她的著迷的目光。

  「專心點!不過就一個女人而已。」妻子對另一名女子露出著迷的表情,他內心很複雜。

  仙子般的姑娘雙手抱胸,淺淺勾唇,易琴瑟終於體會何謂「一笑傾城」,哪知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卻讓她驚愕不已──

  「混蛋!你帶個女人上山是想找我挑釁嗎?」那姑娘雙手恐腰,一副要潑婦罵街的模樣。

  咦?這種近乎粗魯的話語怎會自她的嘴裡吐出?!像她這種仙子般的姑娘,應該如同大家閨秀那樣親切、懂禮、有教養,怎、怎會是如此?

  「我……」

  「裴成雲,你別以為我好欺負!將我拐上山這是要我學習當妻子的規矩,結果除了上回叫我去幫你偷什麼「七味香子」以外,你從沒來看我一次!現在隨便帶個女人上山就想打發我嗎?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答應娶我,就別怪我霸王硬上弓!」她絕對說到做到。

  連霸王硬上弓也用上,易琴瑟簡直難以置信。

  「她是我妻子,別在她面前如此粗魯,會嚇壞她的。」

  不算是嚇壞,只是覺得這世上果然什麼人都有。

  「你、你竟然娶妻了?!你不是答應要娶我?」天仙般的姑娘雙手捂著臉,露出一副比易琴瑟還不敢置信的表情。

  「我是說「答應娶妳」,並沒有說「我要娶妳」,這兩者是有差別的,我這次上山也不是要挑釁妳,而是有我事要請妳幫忙。」

  「不娶我統統免談。」

  「放心,等這件事完成就會有人娶妳了。」

  「真的?!要我做什麼事?」

  易琴瑟只能傻傻站在一旁,完全插不進他們的對話中。

  「我想要金家的繡線。」

  「要多少?」

  「愈多愈好,不過這次不是要妳偷,而是要妳用買的,要花多少錢都不成問題,這只印章妳帶著去京城找裴府的管事,他會給妳錢。事成後,將繡線送至尋安城的易府,我再告訴妳真正該娶妳的人是誰。」

  「真正該娶我的人……也就是說一直以來你都欺瞞我囉?」姑娘杏眸冷瞪,大有上前揍人的衝動。

  「一開始先把我當成妳救命恩人的可是妳自己。」他不過是順水推舟。

  好,既然是她自己惹出來的,她忍。「成交!不過裴成雲,若你這次又騙我的話……」

  「我不會騙妳。」

  「那好,我立刻起程,兩位要留宿,請便,我就不招呼了!」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身手更是快得令人來不及眨眼。

  隨即,如仙子般的姑娘已消失在眼前,而易琴瑟還回不過神來。

  陽光普照,萬里無雲,山上的空氣是這樣的清新,涼風飄送過來的花香是那樣的迷人,大地是這般和諧優閒,但……為什麼她卻聽不懂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容兒,妳還好吧?」

  「她……」

  「她名叫水仙,主業是小偷,不過我不會讓她偷妳的繡線回來,我要她用買的。金家繡線是南方有名的繡線之一,不過金老爺很難纏,除了錢之外還要其他的稀有寶物,我們去了也未必能拿到繡線,讓水仙去勝算比較大。」

  這樣啊。「你和她……」

  「她誤以為我是她的救命恩人,纏著非要我娶她不可,不過我並非她真正的救命恩人,所以用不著娶她,放心。」

  原來如此。「繡線……」

  「放心,說不定等我們回到尋安城,她已經把繡線送達。有聽過金家繡線吧?」

  易如煦點點頭。金家繡線頗有名氣,不過距離甚遠,且金家老爺確實難纏,所以她未曾想過跟金家合作。

  「那我們……」

  「可以打道回府了,不過若妳想在這裡小住幾天,我也不反對。」

  月明星稀,天上的星子沒幾顆,不過無妨,眼前倒是有一團火燒得正烈,照亮了黑夜。

  易琴瑟原本希望盡快趕回易府,怎料卻發現先前騎的馬不見,離山腳還有一大段路,又將近黃昏,只好返回,明早再起程。

  「入夜了,山上很冷,靠過來一點。」易琴瑟偎入他懷裡,他的雙掌密實攬著她。

  之前若有人說她會靠在裴成雲懷裡,她肯定不信,不過此時此刻,她的確舒服地靠在他懷裡。

  「這五年來,你過得好嗎?」

  「還過得去,妳呢?」他一直很想瞭解她這幾年的日子,可惜兒子所知道的有限。

  「說實話,當初我知道自己失憶時,真的很不能接受,尤其大夫還說我懷有身孕,那時我真的很痛苦,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如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是好是壞。」

  「爹娘說我是他們的女兒,我聽了一點感覺也沒有,覺得他們很陌生,起初有些抗拒,但只要想試著回想記憶便頭痛欲裂,爹娘和姐姐天天陪著我,不過有一回他們都不在府裡,我獨自一人上街,結果那回我差點失去了煦兒。」

  「我不太記得該怎麼回易府,結果不小心走到城外,一個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一名陌生的姑娘坐在我面前,我告訴那姑娘說我失去記憶,那位姑娘卻說她正在努力遺忘過去,她甚至想忘記自己的名字,我倒是不用太努力就忘了自己的名……」

  「那位姑娘還告訴我,我差點就失去肚子裡的孩子,我摸著肚子,覺得很無助又寂寞,真正能陪著我的就是煦兒,那一天我才有要為人母的強烈感受,也決心放棄再去找尋過去的記憶,如果說遺忘是必須的,那麼我願意承受。我為了報答那名姑娘的救命恩情便替她取了新名字,她則是派人送我回易府。」

  「後來煦兒一天天長大,陪在他身旁讓我很有成就感,一想到懷胎十月能得到煦兒,而且還有疼我的爹娘和姐姐,上蒼還是待我不薄。生下煦兒的那一刻,我深深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容兒,對不起!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他別犯了那個錯誤,他們也不會走上分離的路。

  「我沒有怪你,畢竟這五年來我過得挺快樂的,有疼愛我的親人、乖巧聽話的兒子,現在我們夫妻也重逢了,所以你真的沒有錯。成雲,我現在更能說……我是很幸福的。」樂觀是最好的人生態度。

  裴成雲牢牢抱緊她。

  或許,這樣是好的吧……假如容兒沒有失憶,他也不可能再得到她的信任以及她的愛情,所以說,這樣的結果對容兒應該是好的──他能不能這樣自我安慰呢?

  能不能呢?

  容兒,萬一將來妳知道我曾經做過什麼事,會願意原諒我嗎?

  無聲的夜裡,易琴瑟好似能聽見壓抑的哭聲。

  ******

  當他們回到易府時,水仙也將繡線送來,繡線數量龐大,必定要價不菲,裴成雲卻不願告訴她花了多少錢。

  水仙來得匆忙,去得更匆忙,一轉頭便不見人影。看來成親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易琴瑟深深希望水仙下次有空可以到易府作客讓她好好答謝。

  唐老爺一同意採用金家繡線,繡坊隨即進入趕工期,易琴瑟也每天前往繡坊幫忙,經常忙到沒空回府用飯。

  裴成雲除了負責易府內的大小事外,便是照顧她,一個月下來,他天天來繡坊陪她用飯,還帶來她最愛喝的桂花釀,羨煞了其他的繡娘們,這會兒不管是保守派或是改革派統統認為他倆實在是太礙眼了。

  幸好桂花釀是見者有份,身旁沒有人作陪,有甜蜜的桂花釀喝也不錯。

  「裴管事,你可要好好善待我們二小姐!」保守派已經不再堅持,只能怪二小姐和夫婿無緣。

  「對啊,要不然我們可不饒你!」等著收錢的改革派笑得合不攏嘴。

  一趟尋繡線之行竟湊合了兩人,如今二小姐終於有個歸宿,你們都很高興。

  易琴瑟看了裴成雲一眼,頓時覺得沒給他一個名分確實委屈了他。

  「其實……裴管事本來就是我的丈夫,只是因為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很怕他是來騙我的,才暫時不公佈這件事。」

  繡娘們互看彼此,登時笑了,看來這一次的賭,她們沒輸沒贏。

  慶幸、慶幸。

  可惜、可惜。

  不過皆大歡喜才是重點。

  當晚──

  裴成雲走入易琴瑟的房裡。

  「你走錯房間了。」

  「既然妳願意主動承認我的身份,不就表示妳視我為夫了嗎?」

  「這樣說是沒錯。」

  「我們是夫妻,當然應該同床共枕了。」

  咦?呃……

  「難道不是?」

  「可是……」上次外出,已經習慣和他同床共枕,不過同床共枕的另一個含意便是……關於這點她還沒有充足的心理準備。

  「五年了,我等得夠久。」他雖不重慾,可如今妻子已經鬆口,撩得他心猿意馬,再多等這刻都等不了。

  「娘,唸書給我聽!」

  正當易琴瑟不知該怎麼拒絕,幸好兒子適時進房來成為她的藉口。

  易如煦看見爹娘都在床上,一雙大眼眨呀眨的。

  「煦兒快過來,娘唸書給你聽。」兒子,你真是娘的救星,要娘念一整夜都沒問題。

  易如煦點點頭,「好。」

  「煦兒,乖,如果你現在回自己房間上床乖乖躺好,爹明天就帶你出去玩。」裴成雲亦有對策。

  聞言,易如煦思索了一會兒後,非常乾脆地說了聲晚安,乖乖離開,準備回房睡覺。

  易琴瑟不敢置信,「煦、煦兒……」你怎能如此狠心,見娘於水深火熱而不救?

  「煦兒真貼心不是嗎?」解決了第三者,裴成雲準備享用眼前讓他找了五年之久的大餐。

  「成雲,我、我……」

  「怎麼,真那麼怕我?」他的動作稍稍收斂,內心不禁一痛。

  「不是……」易琴瑟羞紅了臉,低下頭。「我已經忘了之前的事情,所以、所以……」

  裴成雲很有耐心等她解釋,可正因為他的體貼,反倒讓易琴瑟更尷尬。

  「你怎麼都不說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妳說忘記之前的事情,所以呢?」他一直在等她的下文,等得忐忑不安。

  「所以……我不曉得夫妻之間該、該怎麼做。」她真想去跳河。

  裴成雲忍不住捧腹大笑。

  「不要笑啦,我很認真。」

  他輕撫著她的下顎,親吻她的臉頰。「傻瓜,我差點以為是妳嫌棄我。」

  「我沒嫌棄你。」她不好意思的說。簡言之,是她害羞。

  「容兒,妳是我的滄海、我的巫山,今生今世,我只要妳一個。而且妳放心,不只妳是生手,這五年我也沒機會,待會兒若有做不好的地方可以提醒我,我一定會盡量滿足妳。」

  他說他也是生手,她安心了,怎料,沒多久便發覺自己受騙上當。

  因為……他根本一點都不像是生手。

  ******

  唐府的繡品終於如期完工。

  但只隔了一日,唐紹明突然跑來易府,將昨天才送至的繡品送在易琴瑟面前。

  「易老闆,這是什麼意思?」

  易琴瑟神情冷淡地開口,「唐少爺,請你明說。」珍愛的繡品讓人當作垃圾一般放在地上,沒有將唐紹明趕出去已算是給了很大的面子,若沒給她一個好理由,唐府也不配成為「雲錦繡坊」的客戶。

  「哼,別以為我們是老客戶就能欺瞞,這布根本不是我們當初指定的染布,易老闆,妳是想魚目混珠嗎?」

  易琴瑟拾起繡品,仔細檢查,這才確定質感不是紅絹,而是另一種很像是紅絹的白綢,白綢類似紅絹,卻是次級品,價格不到紅絹的五分之一,兩者真要分辨就得反覆檢查。

  因為是張伯做事,她信任張伯,沒有詳細檢查,結果出了點岔子。

  「唐少爺,很抱歉,是我們的錯,還請你先回去,等我們查明事情,明日我將親自登門給個解釋。」

  「最好是有個好解釋,要不然「雲錦繡坊」的名聲可要栽在妳手上了。」唐紹明得意冷哼,在經過裴成雲身旁時,還刻意繞過他。

  等唐紹明一走,易琴瑟隨即將自己關在房裡思索對策,專心到連裴成雲進房也毫無察覺。

  「唐紹明有心對付妳,好不容易抓到這個小辮子,不管妳想什麼法子,他都不會輕易妥協,所以,別浪費時間思考這件事情。來,先把這碗雞湯喝了,每到入秋,妳的手腳就顯得冰冷,大夫說妳身子骨比較寒要溫補,我會好好照顧妳,這樣我們才能為煦兒添個弟弟或妹妹。」

  易琴瑟紅著臉喝了口雞湯。「成雲,我就是怕唐紹明故意存心針對我,我不要緊,但繡坊萬萬不能出事,要不然我會對不起爹娘和姐姐。」

  「妳就是喜歡將所有的責任都往肩上扛,不累嗎?」

  「我應該做的。」她不會把責任推卸給任何人。

  「那就我來幫妳吧。」

  「這不該你負責。」

  「還記得曾說過的話嗎?陰險的小人最怕什麼人?」

  「你。」

  「聰明,明日我會代替妳前往唐府,妳只要泡好桂花釀等我回來即可。」

  「你要怎麼做?」

  「秘密。」

  ******

  說是秘密,其實也不是什麼秘密,裴成雲一踏進唐府,立刻表明身份。

  「在下裴成雲,唐老爺,您好。」

  唐老爺聽見裴成雲的名字,神情明顯一怔,很熟的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哼!你不過是名管事,竟敢代替主子出面,簡直是不自量力,易琴瑟是沒勇氣親自登門認錯嗎?」沒看見易琴瑟來道歉,唐紹明很不爽快。

  「琴瑟是我的妻子。」

  「她是你妻子?你只是一名管事,她怎可能嫁給你?」要嫁也應該嫁給他才對。

  裴成雲不想再去理會那個白癡,免得又失手打人。

  「唐老爺,相信您也知道琴瑟失憶的事,所以她才會忘記我,我自京城千里迢迢來找她,琴瑟也終於接受我,對於這五年來我沒能保護她,我一直深感自責,因此我發誓,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她。關於這次繡品的布料出了問題,「雲錦繡坊」願意全權負責,不過希望唐老爺別太為難我們繡坊,要不然事情傳了出去,對彼此都不好,生意是做長遠的,不是貪圖一時而已,對吧?」

  上回就覺得對裴成雲的名字很熟悉,長相也有點眼熟,好像真的在哪裡見過,但是在哪兒呢?年紀大了,記憶力也變差,一時半刻間,唐老爺竟想不起來。

  「哼!裴成雲,你以為我會怕你嗎?你不過是個小小管事而已,逞什麼能?」爹不知道為什麼沉默,但對方既已欺到頭上,唐紹明沒道理任人宰割,當然要回敬。

  「你是裴成雲!」唐老爺突然大喝,終於想起來了。

  「是的,唐老爺。」看來唐老爺認識他,裴成雲微微地笑。

  「爹,你幹什麼喊那麼大聲?」差點嚇死他。

  唐老爺不管兒子在嚷什麼,連忙對裴成雲陪笑臉道:「你說得很對,生意是要做長遠的,事實上,紅絹和白綢也沒有相差太多,「雲錦繡坊」的繡功出名,光是收藏雲錦亂針繡法就已經很值得了,這件事就當作沒發生過,我們絕對不會計較。」

  「唐老爺,多謝您不跟我們計較,不過我們還是會賠,這次的繡品我們不收錢,謝謝您的寬宏大量,若無事,在下先告辭了。」原本沒打算用裴府來對付他們,既然唐老爺對他有印象,他也不反對盡快將事情解決。

  「爹……」

  「閉嘴!」唐老爺喝斥兒子,但面對裴成雲立刻堆出滿臉笑,「謝謝裴管事,希望這次的事情不會造成我們雙方的不愉快。」

  「當然不會,唐老爺不用送了。」

  唐老爺一路送裴成雲離開唐府,等關上門才鬆了口氣。

  「爹,你為什麼突然那麼怕裴成雲?」唐紹明沒好氣的問道。他想出氣已經等好久,上回被打得不成人樣,這次非討回面子不可,沒想到他爹……

  「你誰都可以得罪,可千萬別得罪裴成雲。」唐老爺嚴厲警告。

  「他很出名嗎?」

  「是很出名,以殘忍無情出名,他是京城裴府的大少爺,我只有遠遠見過一面,差我想不起來他的長相。」

  「京城裴府?是據說富可敵國的那個裴府?!」唐紹明也嚇了一跳。

  「對,就是那個裴府。裴成雲逼死親爹、害死二娘,自己的妻子也無故失蹤,還趕走弟弟,你說這種連親人都不會善待的人,你得罪得起嗎?」

  太恐怖了,唐紹明連連搖頭。

  「所以別去招惹他。」

  「爹,看來我還比較孝順。」他沾沾自喜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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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12: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鳥鳴啁啾,又是一個很舒服優閒的早……

  「煦少爺,請你快點下來吧,不要嚇奴婢了。」小霜站在樹下,雙手捂著臉,不知萬一小少爺跌落她是要遮眼不看還是趕緊捨命救主子。

  「小霜姐,我沒有嚇妳,我是在看鳥巢。」易如煦看了眼鳥巢,原本還有幾隻嗷嗷待哺的小鳥,如今已經不見了,他感到有些失落。

  「煦少爺,求求您快點下來吧。」爬那麼高他不害怕,她已經怕得開始顫抖。

  「好啦,他馬上下來。」沒能看見小鳥,他心情不太好,下來的時候手一個沒抓穩,整個人直直往下跌落。

  小霜來不及考慮該不該捨命護主,小小的個頭已經往前衝,準備當小少爺的墊背,然而有一抹身影快過她及時接住易如煦,她頓時鬆了口氣。

  易如煦掉下來,裴成雲牢牢接住。

  不知是不是太大膽,小小的臉蛋沒有一絲懼怕。

  「不怕摔死嗎?」

  「這點高度還好,只是會皮肉疼而已。」他又不是沒摔過。

  「煦兒,如果哪一天再讓爹看見你爬到樹上,爹一定打斷你的腿,知道嗎?」

  易如煦似懂非懂,小霜卻嚇了一跳,這樣威脅似乎……不太恰當吧?

  「知道嗎?」

  「是,爹。」要打斷他的腿?還沒人這麼說過,果然是爹,所有同學都說爹都是很嚴格的,原來他爹也一樣,唉。

  「這才乖。」

  「爹,上回您說如果他回房乖乖睡覺不吵您和娘,就要帶他出去玩,可是您到現在都還沒有實踐您的諾言。」他癡癡盼了很久。

  裴成雲想起了這件事,便問小霜:「煦兒今天有課嗎?」

  「姑爺,沒有。」

  他牽起兒子的小手,「我們去找你娘,然後再出去玩。」

  「好耶,太棒了!」

  易琴瑟昨夜讓裴成雲纏到快天亮才入睡,但在聽見煦兒爬樹讓小霜受到驚嚇的尖叫,人便清醒了過來,梳洗完畢,一家三口用過早飯便出門去了。

  說是玩,其實只是上街逛逛,不過對易如煦意義不同,因為他今天有爹娘作伴。

  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裴成雲牽著妻子慢慢而行。

  「煦兒真的很高興。」這條街她陪煦兒走過不少次,除了前幾次還有些新鮮感,之後還沒見他這麼高興過。

  「我會好好彌補這五年的缺憾。」

  「別太寵他。」她不希望有個太任性的兒子。

  「兒子是用來教的,我只寵妳一個。」

  「也別對煦兒太嚴苛,他其實很乖了。」

  「他知道,我會好好將他教養長大,讓他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然後將來等他娶妻生子,我希望能兒孫滿堂……怎麼一直盯著我?」

  「原本我還以為你是薄情的人,現在聽你說希望兒孫滿堂,讓我很驚訝。」她甚至覺得裴成雲應該是那種會為了事業到處奔波,不太照顧家庭的男人。

  裴成雲輕歎。「縱然錢財富可敵國又如何?我情願不留遺憾。」

  染上他雙眸的孤寂深深感染了易琴瑟,她猜他這五年或許過得不太好,絕不像他說的那樣普通而已。

  「娘說爹年輕時做生意很強勢,不懂得替人著想,凡事總要逼得對方退無可退為止,在娘不斷的勸告下,爹因為愛娘終於為她改變自己的原則,後來他做人處事總留三分餘地,繡坊的生意反而比以前更好。娘說要去愛一個人很容易,但若要為對方改變自己可不是簡單的事情,無盡的付出倒不如改變自我更加來得可貴。」

  「妳希望我為妳改變什麼?」他從不改變,卻甘願為她成為繞指柔。

  「我希望你能真正打心底覺得很快樂,倘若有什麼痛苦的事不能對我說,便學我這樣徹底遺忘,別放在心底繼續折磨自己。成雲,我想看見你笑得很幸福,你是我的丈夫,你若不快樂,我也不會快樂。」

  無視眾目睽睽之下,裴成雲伸手將她擁在懷裡,鐵臂牢牢擒住,似是永遠不再放開。

  「容兒,能找回妳,又得到煦兒,我已經很快樂了……真的。」五年的痛苦相思已將他折磨得快不成人形,抱持能找到她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如今,只要再完成一件事,他便能真正遺忘過去。

  「爹、娘,煦兒也要抱抱。」

  易如煦小小的身子往回衝,一把抓著爹和娘,就算四周都是人,他也不覺得丟臉,反正有爹娘陪著嘛!

  ******

  原來是你……

  這一切……原來都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對吧?

  是又如何呢?爹。

  一個許久未有的惡夢驚醒了他,裴成雲坐在床上重重喘氣,看見易琴瑟睡得安穩,他隨即翻身下床走出房門。

  在離開裴府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作那個惡夢,沒想到今晚竟又……

  「爹,您恨我對吧?是啊,您是應該恨我,畢竟是我故意害死您的……到死之前,您還是這麼想的吧?對您而言,我不該出生在這世上,除了娘之外,您最恨的人……應該是我。」深秋夜沉冷,他的低嗓迴盪在秋夜裡更顯寂寥,胸口也一陣一陣痛。

  「成雲,怎麼不睡?」

  身後一聲柔喚,驚得裴成雲轉頭,臉色鐵青……容兒應該沒聽見他剛剛說了什麼吧?

  「作了夢,睡不著。外頭冷,妳應該披一件外衣。」他將她擁在胸前,溫暖她的身子。

  「惡夢?」

  「他夢見失去妳。」比起那個夜夜折磨他的惡夢,失去容兒對他才是最殘忍至極的懲罰,若能擁有容兒,他情願一生惡夢作為交換。

  易琴瑟轉身和他面對面,四眸深情相視,她抓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扣,「成雲,我就在這裡,在你懷裡,只要你睜開眼就能看見我,好不容易重逢,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她愈來愈慶幸自己失憶,要不然現在恐怕也和丈夫一樣陷入過去的痛苦而無法抽離。

  「容兒。」幸好她永遠都不知道他曾經做了什麼,幸好……

  「成雲,要不要試著喊我琴瑟,別再喊我容兒?我知道你喊這個名字很久了,不過琴瑟才是我真正的名字,對我而言是一個重生,你要不要試著拋下過去的沉重包袱,真正讓我們有個嶄新的開始?」因為她忘了以前的事,也就不能進入丈夫的內心,只能用其他辦法來幫他解除痛苦。

  喊她另一個名字就能忘了過去嗎?

  真的能嗎?

  「你想想,為什麼有人要改名字?不就是為了想改變過去不好的運勢,去除晦氣,獲得全新的人生。琴瑟原本是我的名,因為這個名,我便有個不同的人生,說不定你也會因為喊了我的新名字而有不同的際遇。成雲,希望我別問過去的人是你,為何仍受到束縛的人也是你?你不是答應我要打從心底感到快樂嗎?我很愛你,你若痛苦,我也不好受。」

  她很清楚只要自己和煦兒不在他眼前,他的眼神總透著一抹深沉到足以使人溺斃的哀傷,他不言不語地遠眺穹蒼,整個人彷彿被什麼纏住似的,誰也不能靠近他的內心,很久之後她才瞭解,不是沒人能靠近,而是他不許有人接近。

  看著她時,他的眸子時而露出滿意的笑,時而透出一股濃烈的落寞,有好幾次她都看得好想哭,很想問問究竟是什麼事讓他變得這麼脆弱,偏偏她答應永遠不問,只好讓這個困惑埋藏心底。

  「琴瑟,乖,別哭,我答應妳。」

  「有時我好想重重打你一拳。」

  「想謀殺親夫?」他笑道。

  「不,是希望你也能忘記過去的事情。無論曾經發生什麼事,對你而言都是很苦的對吧?我希望你能忘了。」

  痛苦?不,不只是痛苦,那是一種無止境的折磨,除非斷氣,否則無法結束,有時他也恨不得乾脆一死了之,是在想到她後才放棄自殘的念頭。

  他是為了容兒而活著。

  「放心,我會努力忘記。很冷,我們回房吧。」

  ******

  入冬後,天氣更為寒冷,不過今個兒早上還有幾絲陽光自厚厚的雲層透出,也算是個不錯的早……

  「裴成雲,你給我滾出來!」

  一聲怒吼,驚動了易府上下,就連將爹的警告當作耳邊風又要爬樹的易如煦也不禁走到前廳看看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又怎麼了?」裴成雲的聲音頗無奈。

  「我去找過了,可是他人已經走了,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她千里迢迢去尋夫,哪知又撲了個空。

  「我已經跟妳說清楚了,沒找到人難道還能怪我?」

  水仙雙手恐腰,揚起下巴,一臉潑辣的說:「這是當然,誰教你白白浪費我一年的青春,而且還叫我去偷「七味香子」,根本只是想利用我對不對?」

  「是「八味香子」。」關於利用這個事實,他倒是按下不說。

  「管他是七味還八味,總之就是不對我的味。你沒讓我找到夫婿,那就……」她瞥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小男孩。「那就叫你兒子娶我吧。」簡直跟他爹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心腸應該會比他爹善良,畢竟年紀還小嘛!

  「作夢。」做爹的說。

  「好啊。」做兒子的說。

  「哈哈!還是你兒子比你識貨!」水仙高興地朗笑。

  「阿姨,那妳要等我滿十八喔,我今年五歲,妳還要再等十三年,因為娘說希望我滿十八再娶妻。」

  十三年後她不就人老珠黃了嗎?水仙隨即將易如煦剔除在成親對像之外。

  「裴成雲,總之,你要給我一個交代,要不然我就待在這裡不走了。」

  「水仙,別胡鬧。」

  相較裴成雲的不耐煩,易琴瑟則是熱情相迎。「水仙姑娘,歡迎!歡迎!上回妳幫我買回繡線,我還沒來得及道謝,妳就離開了,這次我一定會好好招呼妳,快請進來吧。」

  「原來就是妳幫了我們繡坊啊?姑娘,快請進啊。」易濤富附和道。

  「妳的繡線真是及時雨,感謝了。」易夫人也插上一句話。

  水仙就這麼被簇擁入廳,留下裴成雲和兒子。

  易如煦瞥了身旁的父親一眼,「爹,您不進去嗎?」還以為爹很厲害,原來娘更厲害,以後還是找娘當他的靠山比較實在。

  「進去吧。」水仙性子單純卻很自我,往往想做什麼便不會考慮旁人的想法,現在易府多一個她,真不知會帶來什麼麻煩。

  酒足飯飽之後,水仙嫌一個人散步很無聊,便拉了易琴瑟往外頭走。

  「吃得真飽!」

  「水仙姑娘不嫌棄就好。」

  「別喊我什麼姑娘,雖然我是女的,可是一直姑娘姑娘的喊,會讓我渾身不自在。」她比較習慣和人稱兄道弟。

  「呵,我喜歡妳的真性情,若非煦兒太小,我倒希望他能娶妳。」

  水仙搔搔頭髮,不好意思地說:「那個喔,我開玩笑的啦!老實了,在我明白妳丈夫有多惡劣之後,對妳兒子才沒有興趣,我這麼說,妳不會見怪吧?」

  「一點都不會。妳認識成雲很久了?」

  「幸好沒有很久,要不然遲早被他騙死,只想著利用我去幫他偷什麼,卻老是不肯娶我……不過幸好真正該娶我的人不是他,要不然我肯定去跳河。」

  「看來成雲對妳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替他跟妳道歉,希望妳大人不記小人過。」

  「放心啦!如果真的很討厭他,也不會幫他做那些事了。」

  「妳喜歡成雲?」

  「是啊,他還不難相處,雖然個性狡詐了點,不過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好太多了,妳是他妻子應該很瞭解他吧?」

  「不瞞妳說,其實我失憶了,所以不記得之前的他是什麼樣的人。」

  「咦?!」水仙一臉驚訝。「妳該不會就是他找了很久的那個妻子吧?」

  「如果他沒有另娶的話,應該是他沒錯。」

  「原來就是妳喔。」水仙認真的上下打量她。「他說我很像妳。」

  「說笑了,我根本不及妳的十分之一。」

  「他是說我的個性跟妳很像,不過我的粗魯妳遠遠不及,而妳的體貼和美麗卻是我難望項背,妳說他是不是很可惡?」水仙說著,一拳打在樹幹上,瞬間落下幾片黃葉。

  易琴瑟伸出掌心,正好接住其中一片黃葉,難怪剛才裴成雲似乎很擔心她倆獨處,原來如此。

  「確實是很可惡。」

  「不過我覺得他人還不錯啦!」

  「哪裡不錯?」

  「他對妳夠癡情啊。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我不清楚也懶得問。」他們認識一年,不過這是一年,其實只有三個月,剩下的九個月她被他困在山上,不過她好心,不跟他計較了,而且與其嫁給他,她情願待在山上和野獸作伴。「我跟他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可是在那段時間裡,我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癡狂」。」

  「他白天人好好的,與正常人無異,但到了晚上就會亂摔東西,他還聽底下的人說,裴成雲曾放火燒了一間房子,還害死他的親人,不過我沒繼續追問,因為當事人不肯說清楚真相,誰也不可能真正明白。反正,一開始我深深認為他可能是個瘋子,後來才知道他晚上摔東西是因為作惡夢,他說有兩個惡夢一直纏著他,一個是死亡,一個是失去,讓他最痛苦的是失去妳,他又說會失去妳是因為他對妳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妳離開他,他已經後悔了。」

  易琴瑟靜靜聽完,內心無法平靜。

  「你們現在和好了嗎?」

  「我們和好了,謝謝妳的關心,不過,別讓他知道妳告訴我這些事。」

  「哼!我才懶得跟他說話!」要不是看在是朋友的份上,她還不想管他。

  「水仙,若妳暫時沒想到要去哪裡,儘管留在這裡。」

  「不了,我明天就走,這種地方他住不慣。琴瑟妹子,妳人真好,嫁給裴成雲太可惜了。」水仙伸手搭上她的肩,一臉惋惜。

  「我年紀稍長妳幾歲。」

  「沒關係啦!比我矮的,我一律喊妹子啊!」

  她很喜歡性格爽朗的水仙,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

  陪水仙回房後,易琴瑟才回到自己房間。

  裴成雲一看見她,忍不住問:「妳們都聊些什麼?」

  「姑娘家的話,你也想聽嗎?」

  「她沒胡亂說什麼吧?」

  「成雲,其實水仙的心思很細膩。」只是泰半的時候有點粗線條。「她很擔心我們。」

  「我知道是我先對不起她,不該耽誤她的青春,這次我保證會努力幫她找丈夫。」

  「為什麼她這麼急於出嫁?」

  「有個不良算命師說她二十歲當天沒有成親就會死去。」

  「你其實很關心她吧?」

  「因為她的性子跟妳很像,看見她,偶爾會讓我誤以為妳就在我身旁,沒有離開過。」真的有過一、兩次,看見水仙的笑顏,他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什麼都還沒有改變的過去,可惜終究是奢望。「嫉妒了?」

  「才沒有。」易琴瑟賞他一個白眼。「我度量沒那麼小。」

  「可是我很嫉妒任何接近妳的人。」

  「無聊!對了,水仙都十九了,你還白白耽誤她一年,難道不怕算命師說的話真的應驗?」

  「琴瑟,不良之所以不良,就因為是不良,在知道這件事後,我馬上派人將那個算命師抓來問過了,他說他根本不懂算命,只是混口飯吃而已。」

  「怎麼不跟水仙說清楚?」

  「誰教她一直喊無聊,我就讓她有點事擔心,免得她太無聊來找我麻煩。」

  「成雲,你真的很壞耶。」

  「現在這個壞人想對妳做壞事了。」

  「別、別鬧啦!」

  反抗的聲音慢慢變成低喘,誰教她根本無法抗拒他的誘惑。

  最後,易琴瑟還是背叛了他,隔了幾個月後偷偷將這件事告訴水仙。

  ******

  冬至這一日,易琴瑟提早讓繡娘們回去陪家人,她在巡視完繡坊後,也準備回府,才剛關門轉身,便瞧見丈夫牽著兒子在外頭等她。

  那一刻,她深深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成雲笑得很溫柔,和先前在溫柔的背後還藏有一抹虧欠的笑容相比,此刻的他純粹是因為滿足而微笑。

  「娘,妳看!爹帶我去買玩具耶。」易如煦興高采烈地獻寶。

  身為易府的小少爺,易如煦要什麼玩具都有,不過乖巧的他不會任性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因為他更喜歡爹娘送給他。

  「你爹對你真好。」天倫之樂,莫過於此了吧。

  易如煦小小的腦袋拚命點。「是啊,爹答應我如果我以後晚上都不去纏著娘要妳念故事給我聽,就會買禮物給我,娘,我很乖喔。」

  易琴瑟抬頭,望著丈夫那張頗無辜的臉,滿心沒轍。

  她摸摸兒子的頭。煦兒,你真的很乖,壞的是你爹。

  「我們回去吧,娘說做了妳最喜歡吃的鹹湯圓,要我趕緊帶妳回去。」

  她走下階梯,伸手握住丈夫的大掌,「走吧。」

  「太好了,有湯圓可以吃,是不是我又長了一歲?可是……不對啊,過年長一歲、生辰長一歲,現在吃湯圓又長了一歲,哇!不就是一年要長三歲?那我很快就會變很老了,那要怎麼辦啊?」易如煦原本還笑笑的一張臉,頓時垮下。

  夫妻倆相視一笑。

  裴成雲將兒子抱了起來。「不管你變得多老,永遠都是爹最愛的煦兒。」爹不曾給過他父愛,而他絕不會步上爹的後塵,他會讓煦兒幸福,讓煦兒不會覺得寂寞。

  「那娘呢?」小小的心靈還在為自己即將變老而感到傷心。

  「娘最愛煦兒了。」

  「不是應該最愛我嗎?」裴成雲有些嫉妒兒子。

  「正經一點啦!」

  三人一塊回府,小霜站在門口迎接,神情緊張。

  「小霜,外頭冷,怎麼站在這裡?」

  小霜面有難色,看著裴成雲又看看易琴瑟,後者立刻明白了。

  「成雲,麻煩你先帶煦兒回房換件乾淨的衣服。」

  「好。」裴成雲牽著兒子轉身回房。

  「小霜,怎麼回事?」

  「二小姐,事情不好了啦,有個男人在前廳,我是要來找妳。」

  「出了什麼事?」

  「他說……他說他是妳的丈夫,老爺、夫人也在前廳等妳。」事情重大,老爺和夫人有交代不能讓姑爺聽見。

  有一個丈夫已經足夠,現在又無端冒出另一名丈夫,這是怎麼回事?

  要開她玩笑也不是這麼開法吧?

  「他真的這麼說?」

  小霜拚命點頭。「千真萬確,而且他也姓裴。」這才是最詭異的地方。「二小姐,您到底嫁了幾個丈夫啊?」

  她失憶了,怎可能記得。

  易琴瑟獨自進入前廳,除了爹娘以外,還有一名背對著她的高男子,頗眼熟的場面,不同的是,她已經有了個丈夫。

  「請問你是?」

  「華容,我是成軒,還記得我嗎?」

  男子轉身,一張清俊爾雅的臉龐映入她眼裡,用不著回想,易琴瑟輕易便認出對方的身份。

  「二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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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12: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這個裴府大少爺,這個裴府二少爺……他們家的琴瑟究竟是嫁給他們家哪這個?

  易濤富和妻子看來看去就是看不明白,最後仍是按往例,先讓兩個年輕人去處理,最後再由他們兩老出面善後。

  「妳記得我?」

  「不,是成雲提過你的名字。」看見裴成軒,她並沒有絲毫感覺。

  「大哥也來了嗎?」

  易琴瑟注意到裴成軒提到他大哥時,神色頗複雜。

  「二少爺,你說你是我的丈夫,可有證據?」

  「妳的左胸口有顆紅痣。」他毫不猶豫的說。

  易琴瑟瞪大眼,不敢相信裴成軒也會知道這件事,除非脫下抹胸,否則他根本不可能看見,這、這到底是……

  「華容,他騙了妳不少事情,難道妳相信他真是妳丈夫?別傻了,一直以來他都在利用妳,他根本不愛妳。」

  這……「我相信他,因為他是我的丈夫。」不行,她千萬不可動搖,在沒有問過成雲之前,她不能露出這絲破綻。

  「即使看完這封信,妳仍要繼續相信他?」

  「什麼信?」

  「這封信是妳要自殺之前寫給我的,裡頭寫滿妳所不清楚的真相,看過之後再告訴我妳願不願意原諒他。華容,那一夜後,我一直視妳如妻,他根本不愛妳,別再被他騙了。」

  易琴瑟沒有伸手接信,裴成軒只好將信硬塞給她,然後離開。

  她低頭怔怔地注視手中的信,這封信好似有幾千斤那麼重,頓時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裡頭寫著她最想瞭解的始末,只要打開就能明白這切。

  打開它,真相便能大白。

  可是,她的手很重,怎麼也舉不起來,沒有勇氣去打開那封信,因為她承諾過,絕對不會探知過往。

  她再也不想讓成雲夜夜作惡夢。

  「二小姐……老爺、夫人要我來問問情況。」小霜站在門口小聲地說。

  「小霜,不許讓姑爺知道有這一人來過,懂嗎?」

  「明白。」小霜用力點頭。

  看二小姐的表情,她想這個人肯定不是二小姐的夫婿。

  離開易府沒幾步,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喊了裴成軒的名字。

  「成軒。」

  裴成軒停住腳步,動也不動。

  「很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你不是一直派人監視我的行蹤?現在來問我不覺得太多此這舉,大哥?」曾經,他十分尊敬大哥,然而裴府的變故讓他由敬轉恨。

  他與他從此不再是兄弟。

  「我很關心你,也很想彌補你。」

  「別說一些連三歲孩童聽了都無法相信的話,如果你關心我,就不會那樣對我,裴府也不會因你而四分五裂。」想起五年前的事,他的恨猶在。

  「成軒,你從來就沒有瞭解過我。」他們的兄弟之情始終淡薄。

  「我有必要瞭解這個兇手嗎?你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從來就不許有人靠近你,誰能真正瞭解你,我就佩服那個人。」每字每句都藏有他對裴成雲的憎恨。

  裴成雲嘴角輕揚,透出的卻是難解的無奈。「你說得沒錯,我過去確實做錯不少事,現在努力想彌補,希望你能給我這個機會,裴府只剩下我們兩兄弟了。」

  「在我娘死後,你我就已經不是兄弟,我也高攀不上你!」這個是大哥、這個是親娘,他無論怎麼做都是錯。

  「你可以針對我,但是別告訴琴瑟以前的事情,她已經失憶,沒必要讓她跟我們這樣痛苦。」他只想保護所愛的妻子。

  「什麼都得到的你是哪裡痛苦了?」他的話令裴成軒更氣憤不平。

  「成軒,我唯這得到過的只有琴瑟而已。」

  其他的,就如同他的名──雲,他從不曾真正擁有。

  成雲──成為浮雲,一便是他的名。

  ******

  那封信沒有拆閱,被放在書房裡。

  易琴瑟避如蛇蠍,連著幾日,一步也不敢靠近書房,整天都待在繡坊裡刺繡,可惜心不在焉,弄得手指全是傷,其他繡娘看不下去,要她好好休息幾天再過來,無奈之下,易琴瑟只得回來,把自己關在房裡。

  「二小姐,那位裴公子又來了。」

  「請他回去,我不想見他。」她只是想平靜過日子,為何波折不斷?

  「可是他說如果二小姐不願見他,他就要找姑爺了。」

  「小霜,妳帶裴公子到書房,然後不許其他人靠近。」罷了,既然事情發生了,還是趁早解決省得夜長夢多。

  對於那封信,她已有決定。

  這會兒後,書房的門被打開,裴成軒走進來。

  「裴公子,請坐。」

  「看完信了嗎?」

  「沒有。」

  「為什麼不看?難道妳一點都不想知道妳的丈夫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我不想藉由過去的事來瞭解他,也許他之前曾做了不好的事情,但他已經改變了,我願意放下,我們還有這輩子的時間,這足夠讓我重新瞭解他。」

  「就算他害死他的親爹、害死我娘,就算我是煦兒的爹,妳也願意放下?」

  裴成軒的話這句比這句尖銳,讓她難以招架,神情滿是驚愕。

  他害死他的親爹?!而……

  「你是煦兒的爹?!怎麼可能?」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從來就沒有什麼不可能,包括利用我對妳的感情。華容,真正愛妳的人是我,他卻趁我不在府內的時候和她成親,讓我對妳死心,而後他害死我爹娘,又為了逼我離開裴府而設計我,他竟然將妳灌醉……」

  「煦兒是我的兒子。」裴成雲推門而入,打斷裴成軒底下的話。「那一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煦兒確確實實是我和琴瑟的兒子。」

  裴成雲嚴肅冷硬的表情讓裴成軒不再針對此事逼問。

  「那麼你又怎麼解釋害死我爹娘的事?你已經得到裴府,為什麼不放過他們兩人?為什麼還要故意讓他們互相殺害彼此?」

  那時他人在外地,等他收到消息趕回時,爹娘已經下葬,最後是找到劉管事才明白真相。

  「成雲,你真的害死他們?」

  易琴瑟的質問讓裴成雲的心感受到這種快要被人撕裂的痛楚。

  「沒錯,是我害死他們,因為他們罪該萬死。琴瑟,以前我曾問妳相不相信虎毒不食子,妳說妳信,可是這樣的事情確實發生了,我爹竟然想殺了我!為了李秀鳳,他逼死我娘,後來他以為我會在接掌裴府後趕他出去,又派人想殺我,可惜我沒死,我不過是灑了餌讓他們夫妻自相殘殺。」

  「我一直很清楚他討厭我娘,連帶也討厭我,因為娘的關係讓他失去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他恨我,甚至在臨死前還說很後悔沒有在我這出生就殺了我。哼……既是如此,那麼生下我到底有什麼意義?如果我的存在只是為了死去,為何又讓我活著?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讓我死……」

  生的價值是什麼,他從來都不懂,因為所有人似乎都希望他死──

  ******
 
  雨下不停,從早上下到傍晚。

  宣華容站在門口,一直等不到裴成雲,她有點擔心,亥時末,她的丈夫終於回來了,也帶回滿身傷,她連忙將丈夫攙扶進屋。

  「成雲,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滿身是傷?」

  「沒事,已經看過大夫,都是些皮肉傷而已……華容,妳相信虎毒不食子嗎?」

  「當然相信啊,天底下沒有這個做父母的會捨得傷害自己的兒女,為什麼突然問?」

  他淡笑,眼神凜冽。

  「沒有,順口問問。」是啊,應該是虎毒不食子,應該。

  這抹無言的笑讓他的五官看來格外落寞。

  隔日,裴成雲出現在前廳用早點,裴老爺和李秀鳳見他安然無恙,兩人頓時大驚失色。

  「爹,二娘,早,快來用早點。」宣華容清楚丈夫不愛跟公婆說話,身為媳婦自然要盡力招呼。

  「不、不用了,我和妳二娘還有事要出去,晌午應該也不會回來用飯。」裴老爺拉著妻子急急忙忙離開。

  「爹和二娘好奇怪。」

  「別多事,快吃吧。」

  「你的傷還疼不疼?今天就在家裡休息這天好不好?」是她太敏感了嗎?總覺得今天的成雲也和平常不同。

  「大夫都說我沒事,妳擔心什麼,外頭還有點事要處理,不過妳放心,我會早點回來,晚飯記得等我回來吃。」

  當晚,裴成雲果真回來得很早,裴老爺和李秀鳳則照樣避開他們夫妻。

  寂靜的夜裡,宣華容聽見外頭的風聲驚醒過來,身旁的位置是空的,她坐起來,發現裴成雲坐在椅子上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成雲,怎還不睡?」

  「我在等。」

  「等什麼?」她聽了這頭霧水。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等月兒落下。」他的眼神始終鎖著這個方向。

  「成雲,你真的怪怪的,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沒……」

  忽地,這聲尖銳的叫聲劃破幽冷的夜晚,裴成雲這聽到,立刻衝出房門。

  時至半夜,府裡的燈火熄滅了大半,教人難以辨別方向,裴成雲卻彷彿早就知道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毫不遲疑地朝著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進了房,將房門上栓,滿室的血腥味讓人不舒服,他點起燈,房裡大放光明的同時,倒在血泊中的兩具屍體也映入眼簾。

  這個是李秀鳳,另這個是他親爹。

  這間是有客來訪並過夜的空房,此時,李秀鳳衣衫不整,窗戶大開,房間凌亂,不用多想也能約略猜出之前發生什麼事。

  「李秀鳳,妳以為妳做的事是神不知鬼不覺嗎?結果還不是遭人背叛。」裴成雲輕笑,對她,他永遠沒有這絲同情。

  「原來是你……」尚未氣絕的裴老爺睜開眼睛瞪著裴成雲。「這一切……原來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對吧?」

  「是又如何呢?爹,你不也用了這招讓娘百口莫辯,最後發瘋自盡?就算娘讓你失去最愛的女人,可是她根本不曉得這件事,想問我為何會知情嗎?爺爺去世前全部告訴了我。娘一直很愛你,你卻為了報復她,設計讓她和長工有染。你明知娘最重視名節,這麼做無非是想將娘逼死。如今,我讓你親眼目睹你的妻子和其他男人有染,你又是做何感想?我想,應該是感觸良多吧。」

  「其實你也用不著走上如此極端的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不過是個女人而已,何必為了她連累自己?這樣值得嗎?對了,需不需要我幫您叫大夫?呵,瞧我這記性,差點忘記,娘割腕自盡的時候,你好像也是眼睜睜看著她鮮血流盡而死,對吧?是不是又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嗎?那就得怪你娶了個愛亂到處說話的妻子。娘愛你,你不要,選擇了讓你走上這條絕路的女人,你可曾後悔過?」

  「我……我只後悔沒有……沒有在你這出生就殺了你……」裴老爺用盡力氣說完後便死去。

  「後悔沒殺了我……我想也是,要不然你現在也不會倒在這裡了,這切全是你咎由自取。」裴成雲眼神空洞,薄唇依舊淺勾。

  「大少爺!大少爺!您在裡頭嗎?出了什麼事?」

  敲門聲、喝聲,他充耳不聞。

  「成雲、成雲!你在裡面嗎?」

  直到聽見宣華容的聲音,裴成雲才轉身,開門走出去,神情平靜得教人無法猜測他的心思。

  「成雲,你沒事吧?」宣華容神色驚慌地摟著他。

  「我沒事。派個人去請官府的人過來,裡頭有人死了。」他神色鎮定地吩咐。

  聽見有人死了,這名膽子比較大的僕人探頭進去看,這這看不得了,死掉的人是老爺和二夫人,而最恐怖的是大少爺竟然無動於衷?

  莫非是大少爺殺了他們?!

  如此的謠言瞬間在裴府傳開,即使最後由正好經過附近的劉管事出面證實是裴老爺和二夫人相互殺害彼此才還給裴成雲清白,不過眾人仍私下表示可能是大少爺下的毒手,但不論下頭的人怎麼說,也無人敢當面質問裴成雲。

  十天後,裴老爺以及二夫人的遺體草草下葬,趕回來的裴成軒沒能見爹娘最後這面。

  「大嫂,究竟是怎麼回事?」

  宣華容搖搖頭,「我也不清楚。」

  她問過成雲那晚究竟發生什麼事,成雲說他這進去看見他們兩人死了便呆住了,是在聽見她的聲音後才回過神來,因此誰也不曉得在那間客房裡究竟發生什麼事情。

  「為什麼有人告訴我害死爹娘的是大哥?」

  「二叔,你千萬別相信其他人說的話,二夫人慘叫的時候,成雲才衝出去看究竟,所以絕對不會是你大哥做的。」宣華容急忙解釋,不希望他們兄弟的感情因此生變。

  「我也知道該相信大哥,可是他們素來不合,教我不得不做此聯想,不過我也相信大嫂說的話。大嫂,晚了,妳早點休息。」可悲,比起大哥,他更相信大嫂。

  「二叔,你也早點休息。」宣華容準備轉身時,突然被他抱入懷裡。「二、二叔?!」

  「大嫂,能不能讓我抱一會兒就好?」他一直很喜歡華容,只是他總是慢了一步,最後只能失去。

  無論說什麼答案都不恰當,宣華容輕輕歎口氣,就這麼讓他抱著,一會兒後,他放開她,低聲說了這句抱歉便走開。

  驟然失去爹娘,她能體會他的心情,反觀成雲倒是這如平常,看不出他內心真正的情緒。有時候她實在很擔心過於壓抑的他總有這會崩潰,眾人都以為他很冷漠,她卻能看出在這股冷漠背後他是多麼的寂寞,凡事都放在心裡,從來不跟她說,他們這樣真的是夫妻嗎?

  她十分愛他,那他呢?

  成雲真的愛她嗎?

  打住紛亂的思緒欲回房休息,方旋過腳步,宣華容看見裴成雲站在轉角,不禁嚇了這跳。

  「成雲,你怎麼在那裡?」

  「沒見妳回房,我擔心妳,剛剛是在跟成軒說話嗎?」

  「是啊,二叔看起來很不好過,你也看見他抱住我了吧?那沒什麼的,他可能是希望有個人能給他安慰。」

  「放心,我沒有誤會。」

  他的唇角輕輕勾出弧度。

  瞬間,深幽的一抹黑煙,終於完完全全將他吞噬,讓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見這點光明,血液染了黑──

  因此,他鑄下大錯。

  他故意讓華容喝醉,與她在床上纏綿至清晨,等她昏了過去後,再將裴成軒帶進房裡,脫掉他的衣服,讓他們這同躺在床上,然後坐在椅子上冷冷注視。

  他很清楚華容不會背叛他,可是他必須永絕後患,他絕對不走上跟爹相同的路,他不許再有人背叛他。

  天漸漸亮了,他起身走至門口,再回頭時,裴成軒正好清醒起身,他這時才用力拉開門,門板撞上牆壁發出巨大聲響,也驚醒熟睡的宣華容。

  「二……二叔?!」她不是和成雲喝酒嗎?怎會和二叔躺在床上?!

  裴成軒的錯愕也不在她之下。

  「你們!」裴成雲大步走進來,氣憤地瞪著裴成軒。

  宣華容抓緊被子,滿臉惶恐,她真的不清楚昨夜發生什麼事,腦子裡這片空白,想解釋卻這句話都說不出口。

  「大哥,我和大嫂什麼事都沒有……」裴成軒連忙拿起地上的衣物套上。

  「這樣還說沒有?那要怎樣才算有?裴成軒,我是你大哥,華容是你大嫂,你怎麼能做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情?你給我滾出去!」

  裴成軒心想這種情況再怎麼解釋都沒有用,只好先行離開,出去前,又多看宣華容這眼。

  那一眼又勾出裴成雲心底的黑影。

  宣華容雙手發顫,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得如此?

  她只記得成雲的心情終於變好,他們多喝了幾杯,然後上了床,她記得在身邊的一直是成雲,怎麼早上醒來躺在她身邊的會是二叔?!

  裴成雲摟住顫抖的她,輕輕安撫,「容兒,沒事了,別怕,我會在這裡陪妳。」

  「成雲,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昨晚我們不是這塊喝酒嗎?怎麼會……」

  「我見妳喝醉了,便抱妳上床,然後到書房處理公事,直到天亮回房的時候,就看見……」裴成雲壓抑的聲調彷彿也滿是痛苦。「容兒,都怪我!如果我沒離開也不會發生這種事,都是我的錯,妳千萬不能自責,懂嗎?」

  受了很大打擊的宣華容半天說不出這個字來,甚至也哭不出來,只是安靜地靠在丈夫胸口上,默默承受原本該是幸福的婚姻如今竟成了惡夢的痛苦。

  「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成雲,我不能再待在你身邊了,休了我吧。」這是最好的辦法,因為兩人要想若無其事繼續相處已是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我絕不答應!」

  「可是我已經和二叔……」

  「夠了!發生這種事,成軒不可能再留在裴府,就算我沒將他趕走,相信他也沒臉待下去,所以只要妳不再提起這件事,我便能徹底遺忘。容兒,妳說妳永遠不會離開我,還記得吧?」

  宣華容低下頭,無言。

  「妳一定是累了,先休息吧,我不會讓任何人來吵妳。」

  「成雲,你當真要趕二叔走?」

  裴成雲眉心緊蹙,五官霎時佈滿冷厲。「他對妳做出這種事,妳竟然還要幫他說話?」

  「我不是想幫他說話,這裡畢竟是他的家,而且爹和二娘剛過世,若你再趕他出去,這樣真的不好。」她也很氣二叔對她做這種事,無奈終究有些事不得不去考量。

  「妳別煩惱,我會處理這件事,妳只需要將這切全忘了。」

  倘若能這麼輕易遺忘,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值得煩惱?

  「成雲,你真能忘了嗎?」還沒嫁人之前,她或許能淡忘,可如今已有夫婿,她便無法做到,這是這個疙瘩,永遠抹滅不了。

  為何成雲看起來好像沒有很生氣她發生這種事?除了剛才二叔在的時候,他有動怒以外,現在的他好似無動於衷地接受事實。

  沒錯,她清楚他是個很理智的人,甚至親爹死了,他也平靜得猶如死去的是隔壁鄰居,可為何她的心就是覺得很痛?

  莫非他這點都無所謂?

  「為什麼不能忘?記得這種事對我們並沒有好處,我不希望以後妳經常拿這個問題來問我,不僅浪費時間,我也不可能時時在妳身旁安慰妳,我說了不會在意就不會在意,這件小事也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遺憾。」

  浪費時間?!宣華容瞬間感受到這股冰冷直透腦際,不是因為沒穿衣服的關係,而是他的無情深深傷害她的心,最初的安慰一閃而逝,他立刻用那種無關緊要的口吻對她,原來她對他這點也不重要。

  充滿理性,完全公事公辦的態度,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嗎?

  默默垂下眼睫,她用被子裹住自己,拒絕再聽他冰冷的話。

  「總之,我會解決成軒這個麻煩,妳不必想太多。」說完,裴成雲頭也不回地離開。

  躲在被子下的宣華容,完全不知自己該做何反應。

  是該慶幸還是垂淚?

  原來她的丈夫對她這點也不在意,唉,該不該哭呢?若要哭,那是要哭丈夫的薄情,抑或是剛才發生的事情?

  她毫無頭緒。

  ******

  裴成軒回到房裡,滿心自責。

  明明他昨晚滴酒未沾,為什麼醒來卻是躺在大哥房裡?

  他怎麼想也想不透。

  「成軒。」裴成雲逕自推門而入。

  裴成軒慌地起身,連忙解釋道:「大哥,你這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曉得怎麼會在你的房裡,我昨夜真的是睡在自己的床上,但是……」

  裴成雲抬手阻止他說下去。「成軒,是我親眼所見,你還希望我相信什麼?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容兒,即使我娶了她,你也無法完全死心,可是你應該清楚容兒是我的妻子、你的大嫂,就算你再怎麼喜歡她也不該這樣對她,你……實在太讓我痛心了。」

  裴成軒低著頭,不語。

  「這裡畢竟是你的家,大哥也不能說什麼,你好自為之吧。」裴成雲這副痛心疾首樣。

  「大哥,請你放心,我明天早上就會離開,不會再回來。」事實擺在眼前,他又想不出個好理由,不管怎麼解釋都會變成狡辯,只會更傷害大嫂,因此他必須離開。「大哥,請你務必要好好保護大嫂,別讓這件事再傷害她。」

  「我當然會保護她,不過這件事已對容兒造成傷害,剛才她泣不成聲嚷著不想活,成軒,若你不是我弟弟,我只怕已經殺了你。」

  「對不起!」裴成軒雙手握拳,心裡除了自責還是自責。「告訴大嫂,我永遠不會再出現在她面前,請她……」或許真的是情生意動,所以才會這時糊塗做了這件錯事,而他也不敢奢求原諒。

  裴成雲點點頭,「對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何爹會殺害二娘嗎?」

  劉管事說他當時正好經過,才看見事情是如何發生。

  他和窗戶有些距離,聽不清楚老爺與二夫人在吵什麼,不過看見他們最後吵著吵著,二夫人竟拿這把刀刺向老爺,老爺及時奪下刀子殺了二夫人,他因為嚇傻了,才忘記上前阻止。

  「為什麼?」裴成軒急於弄清楚真相。

  「因為二娘偷人,對象就是劉管事,基於家醜不可外揚,我才封了劉管事的嘴。」裴成雲冷著這張臉道出實情。

  「娘偷人?!」裴成軒震驚不已。

  「不相信嗎?當然了,因為他是你娘,你當然不信。成軒,看來你和你娘都這個樣,她偷人,你就偷我的妻子,母子倆都是不知羞恥。」

  「大哥!死者為大,請你別惡言傷害我娘。劉管事呢?我要找他問清楚。」他絕不讓娘死得不明不白。

  「他自知理虧,已經離開裴府。」

  「我這定會找到劉管事問清楚。」

  「的確,是該問清楚,看看能不能還你娘清白,不過請記住,一輩子別再踏進裴府的大門,我永遠不會忘記你是如何傷害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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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爹死了,二娘死了,二叔又離開裴府,現在的裴府空蕩蕩的,加上成雲下令僕人工作的時候不許交談,這兒還真像是一座死城,連呼吸都十分吃力。

  怎會變成如此?

  原本沒有歡樂也就罷了,至少是互不侵犯的和諧,現在則是靜悄悄得猶如地府。

  裴成雲忙著外頭的事情,宣華容只能找一些事情來打發時間,偶爾她會覺得喘不過氣想逃出去,無奈日落西山後依舊得回來這座空城。

  她的丈夫總是在她入睡後才進門,她猜是因為他想逃避那件事才會刻意晚歸,明知是疙瘩,卻又說不介意,變成這樣的結果,難道會比較好?

  今日又是她比丈夫先回來,她直接回到房裡更衣,沒有驚動任何人,不一會兒,她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音,還沒出聲詢問已聽到丈夫好像在跟誰說話。

  「他往哪走?」

  「北方,是朝劉管事的故鄉。」

  「還當真想問清楚嗎?哼,我難道會欺騙他?繼續盯著他,我要知道他的行蹤,絕不許他再回來。」

  「是,爺。若二少爺找到劉管事呢?」

  「他想問明白就讓他問,知道愈多對他只是愈痛苦,明白害死他爹娘的人是他的大哥,他又能如何?」

  宣華容聞言倒抽一口氣。

  裴成雲隨即示意對方先離去,走近屏風拉開遮住視線的障礙物,本以為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奴婢,結果竟是他的妻子,他眸底迅速閃過一道深幽的光。

  他神色未變地問:「妳都聽見了?」

  「你真的害死爹和二娘?」即使所有人都在猜測事情的真相,她卻未曾懷疑過他。

  「是又如何?反正我現在不害死他們,遲早他們也會死。」不是他們死,就是他死。

  他都這麼說了,她也無法追問為什麼,因為他的意思已清楚表示他遲早都會想除掉他們。

  何時他變得如此心狠?

  記得以前認識的裴成雲城府雖深,仍可見幾分善性,但現在他全身上下卻找不到一絲人性,他彷彿已不當人命是人命。

  宣華容不斷自我安慰,丈夫生性冷漠,她得盡早習慣,殊不知這不是冷漠而是天生的殘忍無情,對至親都如此,更遑論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自己,她再也不敢奢求什麼。

  「你應該從沒愛過任何人吧?」

  裴成雲沉默了。

  她見狀,頓時腦子裡所有模糊地方一一清晰浮現。

  「我和二叔的事也是你一手設計的吧?告訴我,那晚我和他……究竟是真是假?求求你告訴我!」別讓她繼續受折磨了。

  「妳到現在還在為他著想?」他質問。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她並非為二叔,而是想弄清楚自己在他心底到底有沒有份量。

  倘若他愛她,就不會做。

  倘若他在乎他,絕不會做。

  倘若他視她為妻,肯定不會以此事傷害她。

  「……是真的。」

  裴成雲眸光驟寒,鐵了心要把事情做絕,既已走到這一步,他就不可能壞了局,任何不安定的因素都要連根斬除。

  三個字徹底碎了宣華容最後一點的希望,也毀了對他最後的期盼──他不愛她,所以可以犧牲她來達到他的目的,他不在乎她,所以完全不在意她的感受,他從沒有視她為妻,她只是他的一顆棋子。

  「你……有沒有愛過我?」縱然傻,她還是想問清楚,好讓自己能徹底死心。

  他是喜歡容兒的,卻沒想過愛不愛她。

  裴成雲的無言對照出她的心痛,然後,他看見她落下幾顆晶瑩的淚珠。

  一旦女人使出哭的手段,不都該是哭得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所受的委屈以及痛苦?為何她的淚水卻只是幾顆?然而,就這麼幾顆透明的水珠卻彷彿能揪住他的心。

  「容兒,別想太多,妳永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也不會再娶妾,我可以給妳幸福的日子。」他的承諾肯定勝過那些不切實際的海誓山盟。

  幸福?什麼是幸福?她已經不知道了。

  宣華容轉身欲走,那副猶如心死絕望的模樣嚇到了他。

  裴成雲內心陡地一震,開口提醒她,「容兒,妳說妳愛我並永遠不會離開我!」

  「倘若一開始便存心瞞我,你還能希望我有多愛你?」她的笑容滿是悲哀。

  「妳只需要清楚妳是我的妻子就足夠了!」在這一瞬間,他很怕容兒再也不理他。

  記住她是他的妻?

  她真的是他的妻嗎?

  宣華容默默垂下眼睫,胸口的跳動好似停止,沉默無言。

  「我不愛妳會娶妳嗎?」他強調。

  「或許……是有什麼有利於你的目的,對吧?」她問出心中最不敢點破的謊言。「你能同時愛我又利用我,這樣算是愛嗎?成雲,我不傻的。」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她再次一語中的,讓裴成雲的心跳起伏劇烈,猶如要衝破胸口似的。

  應該要反駁,如同以往那樣,發揮他流利的口才,將黑的說成白的,讓容兒打從心底對他的話信服不已,可不知怎地,當下盤旋在腦海內的不是成串的字句,而是一片空白。

  面對容兒,這是他頭一次啞口無言。

  困在迷霧之中的宣華容終於看見一點光明。

  她深深愛著他,最後卻落得成為一顆棋子的下場。

  淚水,無盡,心碎,夢醒,她求的不多,得到的也不多,或許她注定要一生孤獨。

  將自己關在書房,宣華容提筆寫信,每寫下一字,淚水便滴落一滴,換了十幾張紙方能穩住近乎崩潰的情緒。

  成雲:

  你曉得嗎?我剛剛一直在想這件事──我為保護傳家之寶而受傷的事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抑或是一個局?

  先前我告訴自己必定是巧合,你絕不會那麼無情的利用我,如今再細想,只能怪我太相信你了。

  當時正巧經過救了我的人以為我昏過去,所以聽見他們問了一句話:「她受傷了,怎麼跟大少爺交代?」

  即使後來我想起這句話也將它深埋在心底,因為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很擔心我的傷勢,我便對自己說,那些人應該是你安排在我身邊保護的人,直到現在,我才醒悟,你不是想保護我,而是想利用我。

  我終於明白了。

  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是想要有一個永遠不會背叛你、不會離開你的人陪在身邊,我不過是恰好出現在你身邊又是顆很好用的棋子而已,至於愛不愛、喜不喜歡一點也不重要,對吧?

  你應該也曉得二叔喜歡我,又不希望讓他快樂,因此才會娶我,對嗎?

  你明知我有多喜愛你,縱使你這樣毫不留情的利用我,我也忍下了,因為我相信終有一天必能看見你的真心,哪知現在我才明白這樣根本不算是喜歡,只是一種自我欺騙。

  我沒忘記曾答應過不會離開你,所以樹下的一隻鞋子留給你,另一隻鞋子麻煩你替我帶回故鄉,我想總要有個人守住約定是吧?

  成雲,我真的不傻,娘遺棄我,我都明白,只是不能說出口,因為我的心底仍有個夢,一旦說破便會夢醒,娘曾經是我的夢,碎了之後變成你,接下來又變成什麼呢?

  會是什麼呢?我怎麼也想不到答案。

  打認識你起,便不曾看見你真正快樂過,以後我恐怕也沒辦法讓你快樂,希望你有天真的能敞開心胸露出真心的微笑,如此一來,我也不會再為你擔心了。

  妻華容

  之後,她又寫了封信給裴成軒,將她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他,只除了裴成雲親口坦承害死爹和二娘的那件事。

  他不愛她,無奈她的心終究偏袒他,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

  她沒有背叛他,他卻重重傷了她,這道傷口若想癒合,除非是遺忘,再不然便是──

  死。

  「爹想殺你?!這怎可能?」裴成軒壓根不相信。

  「為了裴府,他有什麼事做不出來?」裴成雲冷笑。

  「你是爹的親生兒子,就算為了錢,爹又怎能下得了毒手?」他一直知道爹對自己比較疼愛,對大哥較為嚴厲,但他以為那是因為大哥是長子的緣故。

  「為何不能?虎終究會食子,因為我娘讓他失去最愛的女人,他恨娘,連帶也恨我,他逼瘋娘,又眼睜睜看著她氣絕身亡,而你娘李秀鳳也是幫兇。我不過是告訴他你娘偷人,他便氣憤難平動手殺了你娘,這是他們應得的下場,怨不了我。」

  「大哥……」

  「一出生便得到無盡寵愛的你能明白什麼都沒有的我是怎麼樣的感受嗎?我的爹甚至還想殺了我……」裴成雲眼裡的憤恨在瞥見易琴瑟的神情後轉為狼狽。

  最不堪、最不想讓琴瑟知道的事情,竟是自他口中說出,這是最大的痛苦,一擰眉,他轉身離開書房。

  裴成軒震驚得無法言語,過了一會兒,易琴瑟拿出那封信還給他。

  「二叔,你覺得我還該看這封信嗎?所有人心底都有傷,明明心還很痛,為何還要去撕碎對方好不容易癒合的痛楚?沒有人能知到底是誰錯的比較多,那麼,為何不能試著遺忘?畢竟揭開過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易琴瑟回到房裡,看見裴成雲坐在床上,表情頹然得教她萬分不捨。

  她走上前,蹲在他身前,握住他的雙手,「成雲,你別這樣,既然都已經過去,就不要再耿耿於懷了好嗎?也不會有人怪你的。」

  「妳是不是想知道我殺了爹還做了什麼?」不等她回答,裴成雲自顧自地接著說:「我為了趕成軒離開裴府,甚至還……」

  不想聽他說,她立刻摀住他的嘴,他專注凝視她好久。

  「怎麼了?」

  「以前也對妳做過。」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我說對你的過去不會追問就不會問,你不要隨便告訴我害我失信好不好?」

  娘很愛爹,卻讓爹逼得發瘋,在他十歲的時候自盡,在母子相依的那段日子裡,他未曾見她笑過,因為爹收買長工,設計娘偷人,讓娘百口莫辯,結果他和爹一樣,最後也做了相同的事情,差點讓琴瑟死去。

  「妳真的不問?」既然都說了,乾脆一次說盡,無論琴瑟會有多恨他,他都會全部承受,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我是易琴瑟,不是宣華容,我永遠都是你的妻子,你只要記得這點就夠了,至於以前的事情,我全忘了,就沒必要提醒我,反正我現在過得很快樂,除非你故意要讓我傷心。」

  厚實的掌心包住她小小的柔荑,他低聲傾訴:「爹恨我,恨到為了錢便要殺我……琴瑟,失去妳之後,我才知道真正愛我的人是妳,我也才明白我當初有多愚蠢,原諒我好嗎?」

  「你只要回答我,你愛我嗎?」

  「我只愛妳一個。」假如上蒼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對會傾盡所有的補償她,再不讓她傷心。

  易琴瑟沒有說會不會原諒,秋眸淺淺蕩漾一片柔情。

  無聲的淚水,頓時滑落裴成雲的臉龐。

  錯與不錯,誰能論定?

  對與不對,誰能肯定?

  若真心回頭也不被允許,那麼,天底下全是罪人了。

  ******

  半個月後,裴成軒再度來到易府。

  裴成雲看著他,「我一直在等你回來,那座裴府困了我二十八年,現在,這印章交給你,我相信你比我更懂得如何善用。」

  「你不是燒了裴府?」

  他冷笑一聲。「是啊,燒得很徹底,結果我又蓋了一座一模一樣的裴府,裴府確確實實困住我了,所以我絕不會再回去。」

  裴成軒接過印章,望著他大哥,然後默無一言的離開,他不曉得自己能說什麼,唯一清楚的是裴府的責任他必須一肩扛起。

  易琴瑟靠在丈夫身上,「不會捨不得嗎?」據說裴府富可敵國呢。

  「憑我的能力還建立不了第二個裴府嗎?除非我嚴重失職,要不妳不能趕我走,因為我打算在這裡工作一輩子了。」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的歸屬。

  她笑望著他,「爹娘問我們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妳不是還在忙繡坊的事?」

  「拜你的繡線所賜,進度非常穩定,只要沒有人禍,我暫時不必擔心。上次姐姐回來,我沒能跟她多聊聊,我們去祥龍鎮看她好不好?」

  「我也要去!」不知從哪裡跑出來的易如煦,一手抓著爹、一手抓著娘,一點都不想被拋下。

  裴成雲抱起兒子。「傻煦兒,爹娘怎可能不帶你一塊去。」

  「太好了,那我們去看璇璣阿姨!」

  雖然不知爹娘最近發生什麼事,不過看見他們又露出笑容,他最高興了。

  他們一家三口,只花了一個時辰收拾行李,便朝著祥龍鎮出發。

  以往易璇璣總要他們在前往祥龍鎮前先寫信告知她,不過這回易琴瑟沒有提前通知,就是想給她這個大驚喜,哪知進入祥龍鎮,他們找間客棧用飯時,竟意外聽見更驚人的消息──原來姐姐早就和姐夫離緣了!

  青天霹靂的消息讓易琴瑟連飯也不吃,直奔司徒府想問清楚,府裡的人吃驚地看著他們三人,頓時手忙腳亂,更教人起疑。

  「我姐姐呢?」

  她沉下臉只問了這句,一名婢女立刻回答「竹林小館」,他們又匆匆趕至小館,才明白姐姐確實隱瞞離緣的事情。

  「姐,為什麼?」

  在她失憶之前,姐姐便嫁來司徒府,年年正月初十,姐夫都會陪姐姐一同回娘家,爹娘也曾到司徒府看過姐姐一回,並沒有發現異狀,他們都以為姐姐很幸福,卻不知她得為了養活自己而辛苦工作。

  易璇璣淡淡一笑,解釋道:「這也沒什麼,夫妻感情淡了,該分的時候自然會分。」對這件事,她始終看得很開,不恨不怨,默默接受。

  「如果覺得沒什麼,為何要隱瞞我們?」

  「我只是不希望你們替我擔心,反正現在我不也過得很好。琴瑟,別擔心,姐姐懂得照顧自己,這件事妳暫時別告訴爹娘,過陣子等我回去會親自跟他們說明,你們一家子難得來這裡就好好玩,別盡想我的事,知道嗎?」

  姐姐都這麼說了,易琴瑟只好暫時放下心。

  「琴瑟,妳就安心吧,我想妳姐姐自有安排。」裴成雲和她回客棧時,試著勸她。

  「我一直以為姐姐很幸福,可怎麼會……」原來姐妹倆的感情都不太順利。

  「世事難預料,很難想做什麼便能做什麼。好了,別把這事也攬在身上,結局已定,我們幫不了什麼忙。」他講求現實,不感情用事。

  「她到底是我親姐姐,我會擔心。」

  「擔心就能幫她解決?」

  易琴瑟搖搖頭。

  「這不就對了,擔心不能解決,倒不如放寬心,我想事情應當會有其他發展。」

  「都已經離緣,還能有什麼發展?」各自發展還差不多,或許她該開始幫姐姐物色對象了,姐姐那麼好,司徒蘭生不懂得珍惜,是他的損失。

  「總之,妳靜靜等,總會有消息吧。」裴成雲笑得莫測高深。

  「是嗎?」她聽得一頭霧水。「成雲,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人為了妳姐姐倒是挺費心的。」

  「誰?」

  「天機不可洩漏。」他神秘的微笑反而挑起易琴瑟最大的好奇心。

  「成雲,我們是夫妻,要共患難的,你不能對我有所隱瞞。」

  「可是我們現在並不需要共患難,耐心一點吧。」他永遠都不會再讓她多受一點苦。

  「娘,我要吃糖葫蘆。」看著紅色的果子,易如煦口水都快流下來。

  裴成雲上前付錢,易琴瑟則是被熱鬧的鞭炮聲吸引過去,街道兩旁掛著一隻隻上面用金漆寫著喜字的紅色燈籠,喜氣洋洋。

  「請問是哪戶人家辦喜事?」

  「是西門府的鳳爺,他要迎娶單小姐為妻。」一名年輕人回答她的問題。

  「說起來最近我們祥龍鎮辦了不少喜事,上個月邵府、上官府接連兩門喜事,半個月前應爺也熱熱鬧鬧地辦了場不輸給上官府的婚禮,明年初春,傅老闆也要迎娶邵小姐了。」站在年輕人身邊的姑娘和他交談起來。

  「的確,我們祥龍鎮最近真是喜事連連!」

  裴成雲牽著兒子來到妻子身旁。「怎了?」

  「沒有,只是聽他們談論這裡最近的喜事。」雖然她有夫有子,不過在她的記憶裡,少了成親的記憶,這畢竟是姑娘的終身大事,心底難免有遺憾。

  裴成雲看了她一眼,「琴瑟,妳願意嫁給我嗎?」

  「我不是已經嫁給你了?」

  「妳記得經過嗎?」

  「當然不記得。」如果記得,他們現在應該不是這種情況,有時她不得不佩服老天爺的安排,或許讓她失憶真的是好的,至少在某些事情上,她有了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他們兩人才能有今天的幸福。

  「那妳願不願意再嫁給我一次?」

  「願意……」她眼眶內的淚水已開始凝聚。

  「既然妳同意,擇日不如撞日,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裴成雲願娶易琴瑟為妻,今生今世無論發生任何事絕不離棄。」他眸底滿是她即將要落淚卻又透出幾許歡喜的神情。

  她含笑開口,「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易琴瑟願嫁裴成雲為夫,今生今世無論發生任何事絕不離棄。」

  記得姐姐曾問她還想不想嫁,那時她對姐姐說不會再嫁給第二個男人,此生只要有煦兒便心滿意足。

  如今再嫁,嫁的是她原本的丈夫,這樣也不算說話不算話了吧。

  裴成雲俯首親吻妻子的唇,縱然四下全是人,可他們的目光焦點都被那場看起來頗為盛大的婚禮吸引住了,肯定沒有其他人注意到他們,只除了一旁邊吃糖葫蘆吃得開心邊看著他們的兒子外。

  「你上回說兒子用來教的,假如……是女兒呢?」望著剛新婚的丈夫,易琴瑟笑得很甜。

  裴成雲頓了一下,隨即領悟。「妳有身孕了?!」

  「是啊,托你的福。」

  「都有孕在身,怎麼還要出這趟遠門?走,我們快點回去告訴爹娘這個好消息。」裴成雲一手抓著兒子,一手攬過她的腰,眼角餘光發現她含笑的注視。「你直盯著我做什麼?」他欲護著妻子先回客棧,免得讓這波人潮給撞到。

  「以前你喊爹娘的時候,語氣總有點生硬,不過現在已經能很自然地稱呼他們,我很高興。」注視著丈夫終於打心底露出幸福的笑容,她此生無憾。

  轉過街角,就在他們要進入客棧時,有人喊住她——

  「前頭的那位姑娘,妳不是那個叫什麼樂器的……啊,琴瑟姑娘?」

  聽見樂器兩個字,易琴瑟覺得有幾分熟悉,轉過頭看,喊她的是名十分嬌艷的姑娘,記得有個人也曾這樣叫她,對方還有張很眼熟的臉龐,忽然,她想起來了,當年就是這名姑娘救了她和煦兒。

  「記得我嗎?是妳幫我取了名字的,我是傅瓔珞。」

  「傅姑娘,我當然記得妳。」若沒有傅瓔珞,現在也不會有煦兒,對這位姑娘,她相當感謝。

  「妳怎麼會來到祥龍鎮?」

  「來探望姐姐。」

  「真的?」傅瓔珞聽了十分驚喜。「那可要多留幾天!」

  「琴瑟有孕在身,我們必須趕回去。」什麼事情都比不上妻子如今的身體狀況,裴成雲這次才真正有為人父的感受。

  傅瓔珞打量裴成雲幾眼後笑道:「可惜我待會兒也要和夫婿出一趟遠門,要不然就能招待你們。」「活色春宮」出了第二集,她當然要跟著去取書,免得丈夫一不小心又忘記。「下次若有機會到祥龍鎮,記得要來「女兒紅酒館」,我一定會好好款待!」

  「多謝。」

  待傅瓔珞走遠,裴成雲便問:「她是誰?」

  「記得我曾跟你說我為了答謝一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而幫她取名嗎?她就是那位傅姑娘,是我和煦兒的救命恩人。」

  裴成雲點點頭,「那等孩子出世後,我們再來鄭重答謝,現在妳最好回家待著,別出門。」

  「嗯,好。」隔了一會兒,易琴瑟才真正明白丈夫的意思。「也就是說在孩子出世之前,我都不能出門是不是?」不會吧?她是繡坊的老闆,偶爾總要出門。

  「放心,為夫會代勞,妳只要乖乖在家裡安心待產。」所有的事情他會全權處理,相信爹娘也會同意他的作法。

  易琴瑟笑不出來了。「成雲,這太嚴重了,有些女人懷有身孕還不是得照樣工作?」十個月不准踏出家們一步,她會先悶壞。

  「她們是她們,妳是妳,我只曉得妳對我很重要,捨不得妳受一絲傷害。」

  「那乾脆要我一輩子不准離家一步吧。」

  「如果妳願意的話。」他不否認他是真有此打算。

  「那你也要陪我一輩子不許出門?」她就不相信他做得到。

  「好啊。」

  易琴瑟頓時無言以對,過了一會兒才說:「這十個月我會忍耐,不過等我生完孩子後,一定要讓我出門透氣。」能理解也許成雲對她還會有所不安,才會有這種念頭,她會試著讓他放心。

  裴成雲點頭同意,又附加一句:「一輩子不出門這件事,妳可以考慮看看。」

  考慮什麼?

  她才不會答應這種無聊的蠢事!

  「回家吧。」

  「是啊,我們要回家了。」

  往後,有琴瑟和孩子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這輩子真正屬於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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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13:13 |只看該作者
補遺一──醒悟

  樹下的鞋?!

  信上所寫的樹,裴成雲第一時間就想到京城郊外的那棵樹,那裡是容兒為了保護傳家之寶受傷的地方,看完信,他立刻趕去,果真找到一雙鞋子,不遠處便是懸崖,他想也不想拎著鞋子衝過去。

  迎面而來的風刮得他臉頰一陣刺痛,懸崖底下是一條激流,容兒真的跳下去了?!

  手裡抓著鞋子,直到這一刻,裴成雲才終於有種失去什麼的感受,又痛又酸、又苦又麻,胸口迴盪複雜又無法釐清的情緒,幾乎要淹沒他。

  他真的失去她了嗎?

  以為她會信守承諾,永遠不離開他,會一直陪在他身旁,因此他從不費心去瞭解她,甚至也鮮少關懷,卻在這一刻才明白真正愛他的人是她。

  唯有她會掛念他的安危、會注意他的喜好、會分辨他每個不同笑容下真正的情緒,也唯有她才能看穿他從來不曾快樂過。

  容兒、容兒……

  「大少爺,不可以!」始終跟著他的護衛,一把抱住他。

  「放手!」

  「大少爺!掉下去會沒命的。」

  「那就不要活了!」爹想要他的命,若不是他幸運,早就已經死去。此生做了最錯誤的事情便是利用了容兒,若失去她,他又何必活著?

  「大少爺,請您看仔細一點,這附近並沒有夫人的足跡,顯然夫人並沒有跳崖,夫人肯定沒有死!」

  裴成雲聞言,終於恢復了一點理智,注意到懸崖附近確實沒有任何足跡,容兒信中字字絕望,加上又留了鞋給他,他便認定她是想自盡,根本就忘了觀察是否有足跡。

  「夫人還活著,大少爺別做傻事。」

  容兒還活著?!

  「真的?」

  「小的不會騙大少爺,夫人肯定是離開了。」

  「那快派人出去找!一定要找到她,不許傷害她!」

  「是,大少爺。」

  心中懷有一絲希望,即使要將全國的土地全翻過一遍,他也非找到他的妻子不可,然而他的希冀最後仍是碎了。

  兩個月後有人說找到了宣華容的屍體。

  「真的是……她?」

  「是的,大少爺,屍體穿的是夫人的衣服,所以官府請您前去認屍。」

  認屍?認什麼屍?不!不可能,容兒絕不可能死,生性樂觀的人絕對不會自殺,她不可能會死。

  但最後他仍是前往一看,乍見那件容兒最愛的衣服,他有一瞬間確實差點站不住,直到跟著仵作檢驗屍體才確認不是容兒,他的容兒肯定還在人世。

  一定。

  每回都滿懷希望,相信必能找到人,怎料一次又一次的消息回報幾乎要摧毀他的信心,可他未曾放棄。

  一年後的某個夜裡,他突然起身衝出房間,望著天上圓月,橫亙在胸口的是如何都不能釋懷的痛──因為他想到他甚至不記得容兒的生辰。

  他只愛她啊,卻對她一點都不瞭解。

  你……有沒有愛過我?

  容兒,有,我只愛妳……

  為什麼妳不願回到我身邊?難道妳不曉得這世上我只剩下妳了嗎?

  是夜,他一把火燒了整座裴府。

  半夜驚醒的僕人嚇得驚叫不已,慌亂得不知所措。

  裴成雲舉高火把,狂吼:「你們統統走吧!」

  有關裴府的一切,他再也不想留著,這些早該成為灰燼。

  一夜大火,燒盡裴府的糾葛,除了庫房以外,其餘的全成了一堆餘燼殘骸。

  真諷刺!他爹畢生最想得到的,他不過一把火便徹底燒光。

  翌日清晨,裴府人去樓空。

  「我竟然連她的生辰都不清楚……」裴成雲跪在仍冒著白煙的裴府內,痛楚順著血液流竄全身。

  「因為你從沒有真正去瞭解過她,你根本不愛她。」裴成軒的聲音冷冷的響起。

  「我愛她……」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來不及告訴她。

  「如果你愛她,為什麼為了要趕我走而利用她?」直到一個月前,他才輾轉收到華容的信,趕回來時,裴府已經成為斷垣殘壁。

  「容兒永遠是我的妻子,你最好別對她存有妄想!」裴成雲警告他。

  「那就看誰先找到她。還有,我也非常想知道倘若華容知道是你害死親爹,不知會做何感想?」他終於找到劉管事,對方也就五一十告知真相。

  裴成軒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之後,裴成雲將庫房內的錢給了僕人們,剩下的全部捐出去,既然他不要裴府的一切,自然要割捨得乾乾淨淨。

  花了漫長的時間,他重建一座新的裴府,名聲更盛以往,富可敵國。

  五年的空白,全由回想來支撐。

  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一點一滴拼湊出他記憶中的容兒,有關她的個性、她的喜好以及她的神情,一旦想起來,他便刻在心版上,再也不敢忘。

  每一日他都覺得猶如一年般漫長,最初總是在惡夢中驚醒,後來終於習慣和惡夢為伍,才能過著稍微正常的日子。

  累了、倦了,便繼續依靠思念而活,這便是他的日子。

  這段日子,他的個性改變很多,賺錢變成他閒暇時的打發,最多的時間是拿來回想過去的點滴,對於容兒,他依然沒有放棄希望,只不過開出了各種條件,卻沒有一個人能帶回她的消息。

  但他堅信容兒必定還在某個地方等他。

  「主子,外頭有一位司徒公子求見。」

  「不見。」

  「可是那位公子說他有夫人的下落。」

  「請司徒公子進來。」

  婢女隨即將客人請至廳內。

  裴成雲不囉唆,開門見山便問:「你有我妻子的消息?」

  「不確定是不是你的妻子。」

  「那你還敢來?」

  「不來,裴公子不就少了一個希望?」司徒公子淡淡揚笑,氣定神閒。

  「說!」

  「易府的二小姐是我妻子的親妹妹,她五年前在京城郊外受傷,失去了之前的記憶,她的容貌和裴公子形容的妻子十分相似,右手臂也有個淡紅色的胎記,不過她有一子,兒子快五歲了,不知這位易小姐是否是裴公子欲尋的妻子?」

  心臟開始劇烈跳動,怦怦、怦怦……震盪的幅度終於讓裴成雲明白自己仍在呼吸,原來他還懂得呼吸。

  「她在哪裡?」

  「裴公子能給我什麼條件?」

  「你要什麼?」

  「我要「八味香子」。」

  「只要我能找到妻子,「八味香子」必定給你!」

  「那就先謝謝裴公子了。易小姐人在尋安城,我在祥龍鎮的司徒府等您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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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6 00:13:35 |只看該作者
補遺二──轉變

  她發現成雲有明顯的轉變。

  最近他入睡的時候比較平靜了,不會像之前那樣因為惡夢驚醒過來,總要再三確定她是誰後才肯抱住她。

  面對親人,他已經能笑得很自然,有時一件小小的事情,他也會笑,就好比午後,她發現成雲站在一棵樹下注視鳥巢,一站就是兩刻鐘,動也不動,臉上還帶著笑容。

  「你在看什麼?」

  「妳瞧!那隻小鳥正在學飛,它的翅膀應該還沒長好,所以拍個幾下就掉回巢裡,很有趣吧?」

  她發現他確實是打心底認為這事很有趣,可是她怎麼一點也不覺得?

  「不有趣嗎?」

  「煦兒應該會覺得很有趣吧。」她說。

  「對了,我去找煦兒來看。」

  別人家的爹是怎麼當的,她不清楚,不過他們家的爹某些時候還挺依賴小孩,尤其他們父子倆玩在一塊的時候,經常小的領著大的四處破壞,有些受到波及不能工作的僕人都會來跟她抱怨,希望成雲別跟著孩子學壞。這令她相當為難,因為成雲和煦兒似乎很高興,所以她要僕人們睜隻眼閉只眼。

  親爹要殺害自己?這該是多麼痛的一件事,若是她,又會怎麼做?

  不……爹娘對她這麼好,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不該胡思亂想,如今他們苦盡甘來終於嘗到幸福,她該好好珍惜而不是想那些無聊事。

  「琴瑟,我要帶煦兒上街買桂花釀,妳要不要一道去?」

  經過一番努力爭取後,只要有丈夫陪同,她才准許上街,多專制。

  「不必再買了,我讓小霜買了桂花回來,我可以自己釀。」吃喝玩樂,樣樣都不少,這對父子確實懂得享受人生,她也滿擔心兒子會變成紈褲子弟。

  「妳知道怎麼釀嗎?」容兒的桂花釀從沒成功過,不過他很愛喝,因為是她親手釀製的,她的心意勝過其他。

  「別小看我,刺繡那麼難的事情我都會了,這點小事我怎會做不來,你等著吧!」他的問題刺激了她的上進心。

  「可是娘,您連炒菜都炒不好。」易如煦小小聲地說。不是他想拆娘的台,而是做人要面對現實。「那我可以吃糖葫蘆嗎?」

  「可以。」裴成雲轉頭問:「妳要上街嗎?」

  「當然要!」開什麼玩笑,每天除了繡坊以外的地方都不能去,她真的快悶死了。

  一家三口攜手上街,母子倆一人一支糖葫蘆,有說有笑的他們不巧遇上唐老爺和他兒子。

  面對不喜歡的人,裴成雲的神情依然有著淡淡的不悅。

  「裴大少爺!」唐老爺一看見他,立刻上前打招呼。

  「不,我是裴管事。」

  「哎呀,我都知道您是京城裴府的大少爺了,還有什麼好不承認的?」

  「我確實沒有什麼好承認的,因為我確實不是那位裴大少爺。」

  「你不是裴成雲嗎?」

  「沒錯。」

  「那就是裴大少爺啦!」他應該不會認錯,對這張臉他依稀有點印象。

  「應該是同名同姓吧。唐老爺,不好意思,我們趕著回府,有機會再聊,告辭。」說完,裴成雲立刻牽著妻子和兒子離開。

  「爹,他說他不是那個裴成雲,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絕不可能!」

  「那他為何不肯承認?」

  「笨!肯定是他想掩人耳目的作法,畢竟裴成雲的名聲很糟,誰會希望大肆宣傳?當然是能少幾個人知道就少幾個人,懂吧?」

  「爹,那我的名聲肯定很好,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唐紹明是你的兒子,哈哈哈!」

  「……」真是前輩子沒積陰德,才會生了麼笨的兒子。

  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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