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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比皇位更重要!
丞相府中,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正在默默等待聖皇的宣召。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聖皇必然會下旨意,也必然會派人傳他們去問話,而他們自己心中也有諸多的疑問魚待釐清。
「我不明白,為什麼聖皇明明已經洞悉了所有事,安排佈置了一切,卻要等到我們回來再動手?」她想著今日之事,越發覺得聖皇的心思深不可測。
令狐衛是聖皇提前安排好給自己的幫手,皇宮之內他也安排了自己的親衛隊,等著太子上門。
「聖皇若真的決定拿下大皇子,又何必要把我們和他都逼到這懸崖絕境才出手,萬一這中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豈不危險?」
「父皇之心我向來看不透,所以也就乾脆不去揣摩了。」聖懷璧皺眉說。「讓我想不通的是今天大哥在我面前的表現。我問他是否是當初安排刺客的幕後主使,他否認;問他是否暗中勾結了黑羽,他又否認了。」
令狐問君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難道你還指望他承認?」
聖懷璧搖搖頭,「大哥向來狂妄驕橫,加上他已認定自己必勝無疑,我當時又是他的階下囚了,依他的性子,根本不會對我說謊,也沒必要說謊,所以,只怕他真的不是那個幕後主使。」
「還能是誰?」令狐問君驚疑不已,「莫非是……」
她心中驀地一片寒涼,聖皇的樣子一下子浮現在眼前。想著聖皇的運籌帷握,心思深沉,她甚至不敢去想若這一切真的是聖皇安排,那背後用意究竟是行麼……
聖懷璧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別在這裡胡思亂想了,父皇是不會害我的,也許真的是大哥故意否認,待晚間見過父皇我們就知道了。」
但是今天聖皇並沒有傳召他們入宮問話。不僅今天沒有傳召,連看三天,聖皇那邊都全無動靜,一時之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人人都不知道聖皇在打什麼主意。
連向來坐得住的聖懷璧也有些焦躁不安了。難道是父皇又心軟了,想放大哥一馬?
但他心中雖然焦躁,面上卻不表現出來,他知道自己現在入宮只會落人口實,說自己急於逼死大哥,父皇心中之意還不明朗時,他貿然入宮也說不定會碰釘子,因此只是繼續在雀靈范靜靜等候。
令狐問君也在等,她和聖懷璧相比是另外一種特殊身份。聖懷璧雖然是聖皇心中明確的即位人選,但到底不是公開宣佈的事實,對於太子之事他還不能過多插手,而她是聖朝丞相,皇儲謀逆她必須過問,甚至應該連同六部一起商談這等國家頭號大事。
可是聖皇沉默的態度不僅硬生生擋住六部之人的腳步,也擋住了她的腳步,她等了兩日,都不見聖皇開口談論此事,迫不得已入宮求見,結果太監只傳出聖皇口諭--
「若為太子之事,此乃朕之家事,愛卿就不用費心了。」
這話是何意?聖皇不準備讓刑部審訊大皇子,準備走家法,私下決斷他的生死了?但即使如此,也不能繞過她這個承相,將她排除在外啊。
令狐問君等了一日,聖皇依舊沒有第二句話,她心中不知哪來的一股氣,忍不住對聖懷璧說。「你們父子兄弟都是喜歡神神秘秘的玩些陰謀詭計,為什麼有話不肯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若是陛下有意保大皇子,就不要非得把大皇子逼得造反,如今他造反之事確鑿,聖皇又把他藏起來,不許任何人過問此事,別人不許問也就罷了,連我這個丞相都不能知道內情,到底要我做什麼用?我就是你們父子之爭中的一枚棋子,還是一個布偶?」
聖懷璧見她真的動怒了,忙軟語安慰,「問君別生氣,你看我,不也是一頭霧水。我早說父皇的心思難測,我們猜也猜不出來,他現在這樣避著不見人,說不定是還沒想好怎麼和你還有天下人交代這件事。」
「他不可能還沒想好。聖皇這一步步,明顯是早已算計清楚了。」令狐問君總覺得心驚膽戰,「這件事若是不能了結,我們和金城、玉陽也沒法交代,一個時局不穩的國家,誰敢與之建交?」
「黑羽那邊暫時不是威脅了,和金城、玉陽建交的事也不用急,拖一拖也好,不要顯得像是我們趕看拉攏他們似的。」
聖懷璧此言一出,令狐問君驚然驚問。「黑羽又出什麼事了?」她一眼看到他桌上放著一封用火漆封口、剛剛被拆開的信封,顯然是極度機密的信函。
她也不多問,上前就將那封信抓在手裡,拆開一看,登時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直勾勾地看向聖懷璧,舉看信紙,嘴唇懾懦了半天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他微微一笑,「你想問我,為何黑羽定海會被黑羽王以叛國罪捉拿起來?這件事,是我幕後操縱的。」
「你……」她只覺得手心冰涼,紙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心中的震驚只可用天崩地裂來形容。
黑羽定海是何等人物?可以說是黑羽王駕前的第一寵臣,四海之內的第一武將,如今竟然會被黑羽王關押,成了階下囚?
她回想兩人離開黑羽國時,走得那樣倉促,但黑羽王畢竟沒有具體證據可以證明她的身份,難道是因為沒有捉到她就雷霆大怒,降罪於黑羽定海嗎?
她瞪著聖懷璧,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小小的反間計罷了。」他的眉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我請給黑羽定海打過刀的刀鋪,按照他的那把刀又打了一把,雖然不至於一模一樣,但總能唬唬人。」
「然後呢?」她追問。
「帶你離開的那天,黑羽王派人帶兵去將軍有要人,可是卻要不到人,黑羽王沒面子,自然對黑羽定海不滿,當夜,黑羽王的王宮中有刺客出現,那刺客來去無蹤,但卻攜帶看那把人人都認得的大將軍之刀,盜走了黑羽王的調兵金箭,逃走時還傷了幾名侍衛。」
令狐問君狡著下唇,「這樣的狠計,必須步步精確,實行時極易遷逢變故,豈能那麼如意達成?」
「黑羽國中,我當然早已安插了密探將黑羽王宮的地形都打探清楚了,可以進退自如,倘若不能順利盜走金箭,也要讓人知道他的目的是金箭,最重要的是,要讓人看到那把刀。」
她恨聲道。「四殿下真是好計謀!黑羽王就這麼容易被你騙倒,把黑羽定海下獄,可這事也並非不能查清的,你以為你能冤枉得了他多久?」
「我原本的意思是要先拖延黑羽的追擊,如果能夠把黑羽定海多關起來幾日那是最好。只要他們君臣之間一旦生了嫌隙,關係就會漸漸破裂,如若除掉黑羽定海,四國便能太平一段日子,到時候我也可以騰出手來幫父皇整頓朝政。」
令狐問君盯著他問。「這樣的大事,為何不事先與我商議,事後也不告訴我?你知道我與他家有舊誼,所以便故意隱瞞不說?黑羽定海的母親和妹妹都待我不薄,若是她們因此有了閃失,你讓我如何安心?」
「她們是敵國之人,她們的兒子兄長更是帶兵侵略我聖朝、重傷我三哥、強擄你囚禁的罪魁禍首,你讓我謝她們對你有恩?對不起,我只記得黑羽與聖朝有仇,黑羽定海更是我的頭號敵人!」
她緊咬唇瓣轉身欲走,卻被聖懷璧一把拉入懷裡。
他嘴唇摩輩著她的額角,「不許走!你一發脾氣就不肯見我,今天你若走了,只怕又要好幾天不理我,咱們把話說明白了,明天就不許再記仇。」
「說明白?這事是能說得明白的嗎?」令狐問君淒然一笑,「我不知道父親當初為何要讓我去其他三國偷師學藝,他難道不知道,我在三國之中生活的日子比在聖朝的日子還要長。
「有時候我甚至忘了自己還是個聖朝人,一覺睡醒,我會想不起自己住在哪裡,會以為自己是個金城人、玉陽人,在海上追隨黑羽定海練兵的時候,有好長一段日子,我甚至以為自己會終老黑羽。
「兩國交兵,孰是孰非難以說清,這本就是帝王之間的權力之爭,是帝王之戲,無論我說什麼替他開脫的話,你都會笑我單純幼稚。可我身為聖朝臣子,身為你的女人,總不該一天到晚都被你們父子蒙在鼓裡吧?你要毀了黑羽定海,身為聖朝臣子,我無話可說,但是身為一個有感情的人,我心中之痛,你豈能瞭解?」
她沉聲喝道。「放手,我現在心情很亂,不想和你為這件事爭吵,你讓我先靜下心想清楚了,改天再說。」
聖懷璧見她氣得臉色都變了,也不敢再觸怒她,悄悄放了手,又賠笑道。「天色都這麼晚了,你今天就在雀靈苑留宿一夜吧,若是明天父皇傳召,我們正好一起入宮。」
但令狐問君只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走了。
令狐問君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她在玉陽的麥田中曾經遭遇過一隻野狼,當時那個季節、那個地方,本不該出現狼的,但偏偏就讓落單的她碰到了。
當時她年紀尚小,功夫不精,左右又沒有可以幫助她的人,只好一動不動地站在麥田中,直勾勾地盯著那匹狼。她聽人說,如果過到狼,不要轉身逃跑,否則會一下子被狼撲倒,咬斷喉嚨,唯有和狼對視,把狼嚇跑。
她盯著那狼,手腳都似被人點了穴,身子僵如木石,手心後背都是滲滲冷汗,但眼珠都不敢眨一下,和那隻狼筆直對視了也不知多久,直到那狼轉過身,漫悠悠地走了,她才發現自己全身大汗,竟連邁步的力氣都沒了,而那一年,她十一歲。
她第一次殺人,是在十一五歲的時候,在金城的礦山中,親眼見一名工頭因為冷酷地催趕工期而殘暴地活活打死了兩名平時老實巴交的工人。她心中氣憤至極,傍晚溜入那工頭的房間,手起刀落,將那工頭的腦袋砍了下來。
當時,鮮血四濺,她被自己和那工頭一樣的冷酷殘忍所震驚,也為這可怖的一幕而嚇住,幾乎是落荒而逃,當晚就離開礦山,離開了金城,逃向了黑羽。到了黑羽,她又報名參軍,成為一名女扮男裝的黑羽士兵。
無論在動手之後有多後侮,她卻是有足夠的膽量去面對人與命運的一切滲澹過程,但現在的她,明明應該更成熟鎮定,卻似是變得膽怯猶疑了。
她看不清現在的局勢,猜不透聖皇的心,甚至是聖懷璧的心。
她今晚的憤怒,不僅僅是因為在聖皇那裡吃了閉門羹,或是被聖懷璧隱瞞而氣憤,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氣憤、對自己的懷疑。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可以做一國丞相的能力,父親臨終前交託給她的這份艱巨責任,她只是像平時一樣的答應下來,但是她對自己依然不夠自信。
在和聖懷璧定情之後,她曾扣心自問,父親為她取了『問君』這個名字,是不是就意味看要將她的一生獻給君主?
聖懷璧曾說,父親與聖皇之間有看難以言說的私情,而父親是否就為了這段隱秘的情事,甘願把親生女兒像祭品一樣雙手送到聖氏一族的盤中,任人魚肉?
如果聖懷璟之事只是這個皇朝變革的開始,那麼後面所蘊藏的腥風血雨還不知有多少,她這個丞相能應付得來嗎?或者說,能讓她應付的事請有多少?做為令狐和聖氏之間牢固不可分的君臣聯盟,她是不是就如一個象徵的傀儡,被架空在丞相之位上,其實並沒有人真的需要過她。
聖皇也好,聖懷璧也好,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強勢王者,聖懷璧這樣年輕,卻早已在這盤根錯節的皇朝當中游刃有餘地處理各種帝王政務,連金城、玉陽、黑羽這三國都在他所佈置的眼線掌控之下。
一個太過於高明厲害的君主,需要的也許只是一群唯唯諾諾、歌功頌德的懦臣,可她既不強勢,也不喜歡裝糊塗,更是感情用事,連敵軍之將被抓,她都區不滿聖懷璧暗中使了陰謀詭計而生氣。
黑羽定海與她,畢竟相處了數年,即使沒有男女之情,也有同袍之義。
素蘭那張熱情洋滋的笑臉,更是不時會浮現在她眼前,素蘭一直是個以兄長為榮的單純小妹妹,她簡直無法想像,倘若黑羽定海入獄,將軍有盛名落入塵土,對素蘭會是伺等致命的打擊。
還有那向來待她溫柔可親的伯母,更是如親娘一般疼惜她。萬一黑羽王盛怒之下將將軍有滿門抄斬,那她百年之後也無顏面對將軍府上下百餘口的哀聲哭號。
太過天真的她如此心慈手軟,根本不該是這混濁朝堂中的一員,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子,如何能與那些精明圓滑的男性朝臣相處得宜?
也許她的確應該掛冠歸隱……父親,真的錯看她了。
聖懷璟下獄後第七天,聖皇終於重新上朝,他在朝堂之上神情從容淡定,大病一場後雖然瘦了一圈,但精神矍礫。
眾人屏息聆聽,都在等聖皇說出那驚人的結果,但他只是平靜地一件件處理六部堆積的大小事宜,從始至終沒有提聖懷璟一個字。
等到散朝時,兵部尚書肖怡然忍不住出列上奏,「陛下,兵部近日因為海防之事需要調動錢糧,但是戶部管事之人幾乎都已下獄,微臣不知道如今戶部的事務該去問誰決斷。」
聖皇看向令狐問君,「丞相是六部之主,現在戶部之事就都去問丞相好了。問君,近日你就常駐戶部吧,太子留下的人,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
這一句,「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聽來真古怪。誰是能用之人,留下又該怎麼用?誰是不能用之人,不能用的又該如何安排?聖皇竟然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指示。
令狐問君妖垂著眉眼,走出群臣行列,忽然雙膝跪倒,說。「陛下,微臣自覺才疏力淺,不堪丞相大任,懇請陛下准我辭官。」
霎時之間,朝堂上下一片嘩然,連聖懷璧都萬分驚愕,他忍不住邁步上前想開口,卻被聖懷玥拉了一把,對他微微搖頭阻止。他意識到這朝堂之上此時最有份量的人畢竟是聖皇,故按撩下心底的衝動,又退了回去。
聖皇也有些吃驚,他看著她的頭頂黑髮,沉默半晌,才道。「好吧,問君,朕知道你有不少話想問朕,一會兒你到東暖閣來,朕私下和你談,現在就先散朝吧。」
東暖閣內,因為天氣陰寒而攏起了火盆,令狐問君站在火光之後,白哲的面頰也似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霞,但她的眉宇之間依然是平靜如水。
聖皇一邊喝著茶,一邊觀望著這個不過二十一出頭的女孩子,君臣兩人良久都沒有說話。
「為何忽然想要辭官?」他漫悠悠地開口,「你該知道,懷璟出事之後,懷璧很快就要立為皇儲。他手下人雖多,但是身邊可信賴的重臣卻沒有幾個,現在他極為仰仗你的幫助,你卻要棄他而去嗎?」
「微臣真心覺得自己能力有限,而且,甚至會拖累四殿下。」她淡淡說道,「無論是金城、玉陽,還是黑羽,四殿下都與我同行去過,這一路上,微臣親眼見到四殿下的能力,的確不負陛下厚望,在微臣看來,四殿下一個人便可以扛起重任,但是微臣卻有可能是殿下的包袱。」
聖皇斜睨著她笑了,「你對自己沒有自信,是因為你覺得你不及他,還是怕他太過強大而蓋過你?」
「一朝君主若不夠強大,如問能鎮服一朝三國蠢蠢欲動之心?微臣不是性他強大,微臣真心希望四殿下能夠比今日更加強大……」
「但他的強大卻嚇到了你,」聖皇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聽說黑羽王已經把黑羽定海抓了起來,鎮海將軍有上下百餘口都被軟禁,等待定罪。你既然在黑羽生活過那麼多年,又在黑羽定海手下做過事,想來會為這件事耿耿於懷而遷怒懷璧吧?」
「微臣不敢遷怒四殿下,他有他的立場,微臣能夠明白。」
「明白,卻不贊同。」聖皇笑了笑,「就像當初他殺了那三千多名的黑羽士兵,你明白他的立場,卻依然不贊同他的做法。你怕自己駕馭不住他,性自己終有一天會因為和他的觀點不同而翻臉。」
聖皇幾句話便犀利地戮破她的心事。是的,她怕--每每見到聖懷璧,她都難以將他和那個談笑之間便能將別人生死玩弄於股掌間的冷血君主聯繫在一起。
她喜歡他純潔的笑,喜歡被他寵溺的擁抱,但她知道他笑容的背後其實並不純洽,被他擁抱的同時,亦有不少人因為他們的幸福而身首異處。每每思及此,她就會忽然從背脊竄起一道寒流,整個人都不寒而慄。
她怕,怕他變得越來越陌生,怕自己越來越難以接受真實的他。
「問君,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辭官之舉,有多傷人?不僅傷了懷璧的心,也傷朕的心,更傷了你父親的心。」
聖皇的話卻讓令狐問君昂起頭來,直視著他說。「陛下,微臣的父親畢竟已經去世了,微臣有些問題不能當面問他,但也許可以從陛下這裡得到一個答案。為何當年父親要派微臣出去遊歷三國?我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孩子中最優秀的,為何是我?」
他望著她質疑的目光,輕歎道。「這個問題……懷當年並沒有告訴朕答案。」
「所以,微臣想,也許父親是選錯了人。好在這個錯誤並沒有再鑄成大錯。四殿下還年輕,陛下也春秋鼎盛,聖朝如今外憂內患盡除,陛下正好可以另擇賢臣,替換微臣的職位,扛鼎朝綱。」
聖皇直視著她的眼--這雙眼明如秋水,如令狐懷的眼一樣明亮美麗,但是卻又如此堅定而決絕,似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讓此刻的她妥協。
他沉吟良久,終於說。「好吧,既然你心意已決,朕再強留你也沒意義。只是這辭官之事非同小可,也不能說走就走,你總要先把手頭的事情都辦好了才能真的離開。更何況朕想懷璧那裡,你應該也沒有交代好吧?總要去和他商量一下,懷璧那裡……可不如朕這樣好說話。」
聖皇的最後一句話,忽然讓她的心弦劇烈震盪了起來。她自從下定決心辭官,就一直沒有去想聖懷璧會對她的決定有怎樣的回應,不是沒想到,是不敢想。他素來是個手段激烈、性格詭詐的人,若惹惱了他……唉!
只是聽聖皇此言,似是已經猜到她和聖懷璧之間那段隱秘的戀情,他不置可否的態度或許說明了在他心中,她並非被屬意的皇后人選。趁看聖皇反對之前,她提早退出,也許正合聖心。
她與聖懷璧,有緣,但,未必有分。
皇宮門前,聖懷璧靜靜地等候在她的馬車前,臉色鐵青。那精緻如畫的面容冷得像是剛從雪山上採下的雪蓮,是一種極度美艷的冰冷,但她稍稍走近時,便能看清他眼中那燒灼得幾乎可以蔓延出眼眶的烈焰。
她知道他動怒了,但她只是微笑看走到他面前,輕聲叫道。「四殿下是在等著質詢我嗎?」
「上車。」他吐出兩個字,先行轉身上了她的車。
她提起朝服的衣角,也款款跟了上去。
車內,兩人相對而坐,他似是在努力平復情緒,克制地低聲問。「你這是為了報復我設計黑羽定海,還是在和父皇搞什麼我不知道的把戲?」
「都不是。」她搖搖頭,「我只是累了。」
他定定地看著她,過了片刻,忽然一笑道。「也好,女人混朝堂本來也不是我贊成的,過些天我去找父皇說咱們兩人的事情,讓他看人去令狐宗族提親,你不是丞相了,嫁給我的話別人的非議會少很多。」
她望著他,眼中忽然有水霧蒸騰,想笑,卻覺得笑得艱難。「懷璧……你真的,想我嫁給你?」
「是啊,否則我這麼大費周章地到處追著你、救你,難道只因為你是丞相嗎?」他握緊她的手,用力地握著,卻掩飾不住內心的不安。
他向來敏感,知道她突然未和自己商量就提出辭官這件事,背後必然另有打算,她越不說,他就越是擔憂。她素來是外柔內剛的性格,以前無論他怎麼氣她、逼她,都不會觸碰到她的底線,但若她一旦決定放棄了,就是千軍萬馬也無法拉她回頭。
但他必須拉住她,不是為了自己的皇位,而是為了他不能沒有她。馬車停下,她挑簾看了一眼,是雀靈苑門口,想來是先送他回來,便推開車門等他下去。
聖懷璧看她一眼,見她四平八穩地坐著,心裡忽然有氣,扯著她的胳膊就往馬車下走。
令狐問君叫了一聲,「我還有事,今天不能去你那兒坐。」
他悶悶地說。「你的事情能有我的事情大?」然後強行將她拉下來,連拖帶拉地硬是扯了她進雀靈苑。
雀靈苑中他的私人廂房令狐問君來過兩次,每次都沒久坐就走了,因為不想兩個人過分親密被人察覺。今天聖懷璧無視他人的目光,直接將她拉到廂房的內室中。
她柔聲說著,「懷璧,我還得去戶部呢,今天陛下在朝上說的話你也聽到了,萬一一會兒肖尚書派人去戶部支取錢糧,那邊連個坐鎮的人都沒有……」
聖懷璧反手將門關上,似是還不放心,千脆又插上門栓,這才回身盯著她,臉色一沉道。「你和我說實話,你突然辭官,到底和黑羽定海有沒有關係?」
她的喉頭一梗,想說沒有,又實在違心,可若說有,知道他必然生氣,兩相權衡,似乎承認與否都很難辦。
但就是她這一猶豫,便讓他看出端倪,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的心怎麼老是向看外人?在黑羽住久了,就真把自己當成黑羽人了?我知道你心疼他,怕他死了,可你難道不想想,我們和他是敵人,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若是依舊在朝得勢,日後勢必繼續為黑羽王賣命領兵,我們兩人早晚還要對決,到時候我能不能活著還不一定呢!你心疼他,把我置於何地?」
令狐問君幽幽一歎,「我若不是在乎你,又為何要跟你回來,留在黑羽做個將軍夫人不是也很好?」
「既然在乎我,為何都不與我商量一下就要辭官?」
「你還不是沒與我商量就……」她忽然止住了後面的話,因為她覺得自己這樣和他爭執下去,簡直像兩個小孩子吵架。要辯論什麼呢?他做哪件事的時候提前和她說了,事情都做完了,難道她還需要他的道歉?
但聖懷璧只當她是單純的負氣,想著自己也不該這麼大火氣的和她吵架,心裡也軟了下來,柔聲說。「你和他是那麼多年的交情,你的一舉一動若有微妙的變化,他可能一眼就能看穿。再說那時候你被關在將軍府,都不許我去看你,我就算是有什麼計劃想和你商量,又哪有時間和機會。」
令狐問君自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於是也順著他的話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為難之處,而且你隻身來救我,就是將我捧得如珠如寶,我怎麼可能不放在心裡?」
聖懷璧見她笑了,忙也陪笑地說著,「所以你今天辭官,不是要離開我的意思,是吧?既然父皇沒有另外給你安排差事,等我們兩人成了親,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來幫我了。」
「我能幫你什麼呢?」她苦澀地笑看問,「殿下不覺得我有時候很沒用嗎?」
「怎麼會!」他露出賴皮的本性,吻看她的鬢角,又游移到她的頸上,「我是自從有了你,才覺得自己活得很踏實。以前心心唸唸都是想著父皇什麼時候肯傳位予我,但心裡有了你之後,皇位都不那麼重要了,你信不信?倘若你現在說要 我放棄皇位跟著你走,我都會一口答應的。」
「是嗎?」她輕撫他的髮,低聲道。「懷璧,你這句話說得太感人,這世上有哪個女子能不為你這句話心動……」
他仰起臉,真是眉若春山秀,眼似春水橫,「天下的女子動不動心我不管,只要問君動了心,我就可以去死了。」
她倉皇地掩住他的口,「說什麼死?這麼不吉利。」
他一下子將她抱住,張口咬住她的唇瓣,趁她呼痛之際,將她一把抱起,身子騰空的瞬間,她的心似是驟然被他從胸膛裡拉出,高高地懸著,生怕他將那心摔在地上,摔個粉碎。
今天她心裡很疼,不是為了辭宮辜負了父親和聖皇,而是因為她早已做出了一個決定,這決定必然會傷害到聖懷璧,可是她除了這條路,似乎是無路可走了。
她以前只知道自己逆來順受,從不知道自己還是個殘忍無情的人,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氣聖懷璧心狠手辣?
直到他喘息看和她交纏看倒在床上,直到彼此的肌膚都被汗水和溫度燒灼,直到他激烈地向她索愛,讓她難以招架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如此自私。她如此深愛這個男人,也知道對方深愛自己,可是她居然依然選擇了那條路--與他分離。
她的心碎了,碎在身體裡;她的身子化了,化在他的懷抱中。
多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這樣被專寵著,被溺愛看,彷彿天地之間只有她和他,愛情,可以如此單純,執著,清澈見底。
一如大海上的初夜,當時除了天地,除了星月,除了海浪海風,再沒有人會打攪到他們,他們就是海上的一葉孤舟,隨波逐流,無須去理會人世間的任何煩憂。
若能這般,該是怎樣的美好?原來海上那一夜,竟是人間仙境--
關於聖皇那句詭異的「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聖懷璧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朝堂百官,各有各的關係網,父皇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做到連根拔除,大哥被廢下獄,已經是給所有人最大的警告了,戶部其他自尚書以下的官員,帶頭的那幾個也已經被父皇拿下,留下的也折騰不出什麼事情來。
「他們此時一個個襟若寒蟬,膽小如鼠,你若能給他們機會,暗示他們可以戴罪布功,他們必然肝腦塗地的為你做事,不敢有絲毫的違逆。更何況抓起來的那些人,原本只是負責在戶部做些大事決斷的,真的在下面算賬核對,忙前忙後的,正是這些不起眼的小吏,也正是你可以倚仗的幫手。
「此時若要把戶部上下全部裁撤乾淨,一時間要去哪裡找適合替代他們的人選能最熟知戶部上下大小事宜?不說別的,就是那些經年累月攬下的公文和賬本,新來的人都未必能找得到,更何況要看得懂。」
聽他這樣一說,果然和她的猜想相同,但大皇子之事聖皇究竟要如何決斷,到底還沒有個定論,在此之前,朝中人心依然無法安定啊。聖皇到底在想什麼?
兩人在床上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忽然聖懷璧開口問道。「問君,你說父皇是不是故意逼大哥造反的?」
「什麼?」她吃驚不小,「他為何要這樣做?」
他雙眉深篷,「因為父皇沒有一個名正言順更換皇儲的理由,而大哥那裡,如果只靠戶部之事嚴懲他,似乎力道不夠。父皇等著咱們回來才終於下決心動手,事先又早已安排妥當,這說明他對大哥打算逼宮篡位之心早已洞察明悉,他若想保大哥,完全可以暗中警告,讓他死了這條心。但父皇卻隻字不提,只是按兵不動地任由他公然造反,明擺著就是做姜太公,等他上鉤。」
令狐問君的心霎時像是沉到了谷底寒潭。
原來父子之間可以對彼此運用謀略到這麼冷酷的地步?父親眼睜睜看著兒子毀滅,都不伸手拉他一把;兒子又泯滅人性地要逼父皇退位,幾乎置父親於死地……
皇室中,哪裡談得上血濃於水、骨肉親情?
天快黑的時候,令狐問君才得以擺脫聖懷璧。
儘管筋疲力盡,渾身都是他弄出的吻痕讓她羞窘得不知怎麼見人,但她還是說服了聖懷璧,讓她先回丞相府。
戶部那邊今天是沒工夫去了,只能明天再去處理。
她回到丞相有時,有中已經堆積了不少公文,除了平日裡必須處理的那些,還有因為聖皇今天向眾臣明示戶部暫時交由她管理之後,從戶部轉過來的公文。
然而這些堆積如山的檔放在一起,她卻沒有心思去看一眼,她走到書案一旁的牆壁前,按動藏在書架一側的機關,環堵牆開始無聲無息地裂開,從中露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盒子,她將那盒子拿出來,放在桌上,緩緩打開。
這裡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金銀財寶,只有一方小小的金印,也就是丞相的官印。
這方金印,是她拜相時聖皇親自交到她手上的,但是這個藏印的暗格,卻是她父親令狐懷生前留下的,這個地方,是聖皇在將金印交給她時悄悄告訴她的。
父親與聖皇有看錯綜複雜的關係,他們之間似乎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過她無意探究,因為隨看這方金印的歸還,父親和聖皇的故事也就算是在她的生命中結束了。
而屬於她和聖懷璧的故事呢,也能隨之落幕嗎?
她將金印輕輕擦了一遍。心頭悵然,想想自己畢竟還有那麼多的工作沒有完成,要交還金印應該還需要幾天,現在拿出來是早了點,還是先放回去吧。
捧著匣子轉身,她驀地愣住了,因為在她剛剛拿取金印的暗格中,突地出現了她從沒見過的一封信。
這封信是從哪兒來的?她全身毛骨驚然,迅速向周圍看了一圈,然而門窗緊閉,自然不會有人進來。
她用手摸了摸暗格的四皇,才發現在暗格的下方也有一圈不容易被察覺的裂痕,顯然在這暗格之中還有一層暗格。有可能是她剛才拿起匣子的同時,這道機關被觸動,而這封信是早就被藏在下面那層暗格中的,因此就暴露出來了。
她低垂著眼,看向這封平空出現的信。
信封上面竟是她父親令狐懷的筆跡,而且赫然清晰地寫著--
吾兒問君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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