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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 -【餵食妖孽殿下(奸皇女相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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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1: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湛露 - 餵食妖孽殿下(奸皇女相卷二)

令狐問君很煩惱,她被劫持到黑羽,
最擔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全,
而是不知道那個混世魔王又會鬧出什麼驚天大事,
果然,他不但深入險境親自救她離開,還陰險的擺了情敵一道,
可她還沒來得及發脾氣,他卻先狠狠教訓了她一頓,
而且明明是他自己先勾搭金城公主,
害人家看中他的美色慾與他共結秦晉之好,
她以師父的身份替他許婚也全是礙於情勢所逼,
他怎能因此遷怒她,甚至就這麼逮到機會吃了她?!
她簡直就比被迫獻祭的羔羊還慘,必須一再餵食那只飢餓的野獸,
兩人沒名沒分,她就已經失了清白不說,
最慘的是她還被聖皇要求幫他準備聯姻的事,
唉,相公要娶妻,娘子不是她,那她肚子裡那隻小傢伙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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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1: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解脫之機

  時序進入十二月隆冬,金城倩覺得今年冬天特別冷,此刻站在黑羽驛站的暖屋中,四周窗戶緊閉,她甚至還未來得及脫下外出時穿上的那件厚裘,就覺得腳底向上一個勁兒的犯寒,手腳冰冷。

  整間屋子中,唯一能讓人感到春風般溫暖的,是對面那個男人臉上的微笑。

  聖懷璧--這個名字現在想讓人不如雷貫耳都不行了,自從他前次在公海上初試啼聲便擊敗了一朝三國中最驍勇善戰的黑羽定海之後,可說是震動海內,技驚四座。

  她找人去打聽聖懷璧的情況,但是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和公海上那個指揮若定、詭計多端的聖懷璧截然不同。她也曾懷疑過,是否聖懷璧的身後另有高人指點,但是當聖懷璧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她的腦袋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甚至有些發懵。

  她認得他,記得他,都源於令狐問君那次到金城要錢。但她記憶中的他,只是令狐問君身邊一個沒沒無聞的侍衛,因為長得過於俊美而讓她印象深刻,又因為聽說他出自雀靈苑,而甚至動了心思想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那時,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會是個皇子,甚至是可以左右一朝三國動向的重要人物。

  當聖懷璧道出身份的那瞬間,她除了震驚之外,第一反應就是--要不要殺了他?

  在黑羽野心勃勃要吞併聖朝、侵略玉陽,一國獨大的時候,金城正是岌岌可危,自顧不暇的危機時刻,又被聖朝識破了自己要聯盟黑羽以求自保之事,留著他是天大的禍事。

  但是,他畢竟是聖朝的皇子,雖然只身前來,焉知這驛站周圍不會有聖朝的探子埋伏左右,萬一失手……

  見金城倩的眼波流動,神色陰晴不定,聖懷璧已經猜出她的心思,笑著問道:「公主殿下是在想該不該殺我滅口嗎?」

  她眼眸瞇起,手指不由自主的抓向桌上的茶碗。

  聖懷璧斜睨著她的動作,依舊微笑,「公主殿下這一碗若摔下去了,摔碎的可是金城國的大好江山啊。」

  金城倩的手一抖,立刻縮回手遠遠地離開桌邊。她背著手在屋中快走了幾步,然後立定問道:「四殿下來找我,是要以聖朝之勢壓我嗎?你現在可是黑羽恨得咬牙切齒的死對頭,倘若我把你交給黑羽……」

  「那金城就一點生機都沒有了。」他的笑容斂起,不退反進,走到她的面前,「公主殿下,恕我大膽猜測金城此次派您來到黑羽的本意,並不僅僅是為了與黑羽結盟,還想假借結盟,拖延黑羽吞併金城的時間,希望黑羽在與聖朝和玉陽之戰中將自己強大的力量消耗殆盡,沒有力氣再攻擊金城了,是不是?」

  她盯著他,只哼了一聲,「這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

  「但卻合情合理。」聖懷璧迎視著她的眼,沒有閃躲或遲疑,只是堅定地直視著她,「金城在四國之中兵力最弱,但手握四國之錢脈,黑羽若想吞下聖朝或玉陽,絕非一戰即可,戰火連年,窮兵黷武,最怕的是什麼?就是手中沒有錢,但黑羽若先將攻擊的矛頭對準金城,另外兩國必奮力馳援,到時候他們一國對三國,分身乏術,疲於應付,非上策也。」

  「所以黑羽就算今日答應與金城結盟,也絕非真的不想吞併金城,只是同你們一樣在玩拖延戰術而已,但能拖多久呢?等到聖朝和玉陽不堪抵抗、潰不成軍,舉國投降之日,就是黑羽挾著重兵,調轉槍頭,直取金城之時!」

  金城倩聽得手心直冒冷汗,但臉上依舊冷笑連連,「好一番嚇死人的大道理,只可惜戰事風雲,變幻莫測,誰知道明日的情形又是如何?你這番巧言詭辯無非是想哄騙得我罷手離開而已。你們聖朝已經自顧不暇了,還敢伸手管金城之事?」

  「聖懷璧微揚起臉,那臉上的氣勢瞬間變得凜然強悍。「聖朝乃一朝三國之統帥,無論何時都管得起金城之事!更何況,日前在海上打敗黑羽的正是我聖朝,我們有什麼不敢說,不敢管,不敢做的?比如我,現在就敢只身前來黑羽,就是要取那黑羽定海的項上首級也非難事。金城舉國上下,卻只派公主一人來締結盟約,可見朝內無一勇士,無可用之人。」

  她聽得臉色鐵青,纖纖玉手用力捏著衣服的一角,似是恨不得把他捏死在手中。

  屋內一陣死寂,使得守在門外的侍衛忍不住偷偷伸頭進來探看,生怕屋中出了什麼事。

  「那……依你之見,金城該如何才能自保?」這句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從金城倩的齒縫中擠出。

  聖懷璧笑容重現,「我此次來見公主殿下,不就是要為您出謀劃策嗎?黑羽在聖朝和玉陽連吃兩場敗仗,已經失去先機,而聖朝和玉陽如今軍民氣勢正高,雖不敢說堅不可摧,但兩國已經重新締結了牢不可破的盟約,在此關鍵時刻,金城何必要做那明珠暗投的蠢人呢?與其與虎狼為鄰,不如伴蛟龍左右,只要三國聯手,又何懼黑羽?」

  金城倩沉吟著問:「玉陽已經和聖朝結盟了?有何憑證?」

  「我站在這裡,就是憑證!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信詢問玉陽王,我們兩國結盟之事不像金城和黑羽,絕不會偷偷摸摸,再過不久,結盟詔書就會公告四國,但公主殿下若是那個時候再想入伙,哼,可就晚了。」

  「為何?」

  聖懷璧傲然說:「有誰會願意收留喪家之犬?」

  「放肆!」屋外的蘇怡再也聽不下去,忍不住挺身走進屋內,低聲喝道:「不管你是真皇子還是假皇子,在我們公主面前,一再羞辱我們金城,難道真當我們金城國是好欺負的嗎?」

  他鄙夷地看他一眼,「金城國若非好欺負,你們又何必跑到這裡來,紆尊降貴的搖尾乞憐?」

  蘇怡聞言更是氣得長劍出鞘,直指聖懷璧,卻被金城倩怒斥,「你才放肆!有本宮在此,你居然敢亮兵刃?四皇子豈是你可以冒犯的」

  聽她口氣大變,聖懷璧便知道自己已經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便悠然笑道:「多謝公主維護在下的安全,現在我們是否可以聊聊兩國的機密之事了?」

  金城倩凝視著他那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明知道他比黑羽王更加狡詐難測,但自己的心事樁樁件件都被對方料中,且句句都戳中了她的心坎,讓她不得不正視他說的話。

  其實她也很想知道,聖朝與黑羽兩強相爭,究竟誰會倒下?原本黑羽國有鎮海將軍黑羽定海是穩操勝券的,可誰也想不到聖朝居然會出了一個聖懷璧,屢敗敵軍。也許這真的是天意?天不亡聖朝,那其他人誰敢篤定聖朝一定會輸?

  「你我現在皆在黑羽,一句話說錯就會禍及兩國,我對殿下不得不防,殿下若想讓金城與聖朝結盟,必須給我一句確切的保證。」

  聖懷璧歪著頭想了想,「我又不是聖皇,公主對我本就不放心,我現在無論怎樣保證,你都會怕我日後反悔。不如這樣,你派一名使者去聖朝,與聖皇當面談結盟的事,我就做為人質,留在公主這邊,幾時談妥了盟約,幾時我再離開,絕不將公主和黑羽之事宣揚出去,如何?」

  金城倩聽得怔住,「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就不怕我扣下你的人,也不和聖朝結盟嗎?」

  「公主留住我的人其實並無大用,我不是皇儲,父皇隨時可以為了國家的利益而犧牲掉我。我留在這裡,只是為了讓公主安心。」

  金城倩秀眉顰蹙,「是嗎?我怎麼覺得你似是還有別的用意?聽你這口氣,難道這幾天都要跟著我了?」

  聖懷璧低頭看著自己這一身奇形怪狀的穿著,笑道:「我就住在街對面的客棧,公主若有事找我,當然可以隨時去客棧叫人。只是我遠離公主視線時,你豈能放心?就不怕我私下做些什麼不利於金城的事情嗎?」

  她哼了聲,「想不到聖朝的四殿下如此有膽色,竟然願意犧牲自己做人質。」她的一雙妙目在聖懷璧的臉上打了幾轉,忽然不知怎地,臉一紅,又故作掩飾地對站在旁邊的蘇怡說:「蘇大人,煩請你去一趟聖朝吧。」

  蘇怡驚得呆住了,「公主殿下,難道您真的信了此人的話?他到底是不是聖朝皇子還未可知,說不定是黑羽派來的細作,故意試探您的。」

  「當初在金城,我見過他跟隨在聖朝丞相令狐問君身邊,而且……」她說到這裡,嫣然一笑,「身為皇室中人,皇子的氣度豈是別人可以隨意模仿得來的?雖然他現在一身狼狽,但我信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看得出四殿下是個驕傲自負的人,卻也是個敢作敢當的大丈夫,當日海上奇計退強兵,如今隻身遊說我金城,若非膽識過人,智謀過人,怎能做出這樣一番轟轟烈烈的壯舉?我信他是聖朝四皇子,他救過聖朝,又幫過玉陽,如今……或許該是他出手救我金城的時候了。」

  她望著聖懷璧,輕聲說:「四殿下若想讓我金城安心,其實還有一個辦法,難道殿下沒想過嗎?」

  他心念電轉,望著她雙頰那一抹粉色,赫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只是笑道:「在下愚鈍,不知公主之意。」

  金城倩看了他半晌,幽幽一歎,對蘇怡吩咐,「把東邊那處廂房騰給四殿下住吧,另外幫他準備一身乾淨的衣物,不要和任何人說他的身份來歷,若走漏了風聲……格殺勿論!」

  令狐問君在黑羽被囚禁的第一晚是在黑羽素蘭院中度過的,早上起來尚未用早膳,黑羽素蘭已經興致勃勃的找了一堆衣裳首飾出來要幫她梳妝打扮。

  「嫂子,你看這只耳環怎麼樣?清新雅致,配你最好。」

  聽她大剌剌地叫著自己「嫂子」,令狐問君不得不耐起性子說她,「素蘭,不要這樣開我玩笑。我不是你的嫂子,讓外人聽到了容易誤會,到時候你哥就說不清了。」

  黑羽素蘭笑著擠擠眼睛,「說不定他心裡樂著呢,願意別人這樣誤會。」她一邊說著,一邊把那對耳環塞入她手中,「我這裡有幾身剛做好的衣服,給你換著穿,再配這耳環,絕對好看!」

  令狐問君笑道:「你還真是大方,這一對耳環可值不少銀子呢。你看我身無長物,連個回禮都沒有……」忽然她想起自己在玉陽時買下的那支銀簪,雖然當時因為聖懷璧吃醋而被扔到地上,但事後她心疼那東西畢竟是花了銀子買的,還是悄悄撿了回來,放在身上,這時候正好拿出來轉贈給素蘭。「我這裡就這麼一根銀簪子,是我不久前在玉陽買的,也不值幾個錢,你若不嫌棄,就算是姊姊的回禮了。」

  黑羽素蘭也不客氣,接過銀簪就插在頭上,笑道:「走,子晨姊,我幫你梳一個漂亮的髮式,再換上這身衣服,保準我哥看得都移不開眼!」

  令狐問君被她的一番熱情感染,心中又不免慚愧。她是被黑羽定海抓到這裡來的,她知道他扣押自己不交給黑羽王的原因,除了為了保住她一命之外,必然還有想引誘聖懷璧出手救人,好趁機抓捕他的意思。

  她不知道聖懷璧現在人在哪裡,但是以她對他的瞭解,必定不會坐視她被扣在黑羽定海手中,只怕他現在已經在調兵遣將的想辦法救她了。

  如何能把自己尚且平安的消息傳達出去呢?原本四國之中都有各自的使節駐守,但是自從黑羽和聖朝開戰,原本駐留在黑羽的聖朝使者就已經被她調回國內。黑羽國中,哪裡還有聖朝的人可以傳遞消息?

  忽然間她想起了雀靈苑。聖朝的雀靈苑,男子的教坊,聖懷璧手中的細作營。之前曾聽聖懷璧說過,在玉陽也有雀靈苑的人,那麼說不定黑羽也有?

  想到這裡,她看似無意地問道:「你們黑羽尚武,與聖朝的習俗頗多不同,但婚姻大事總是也要經長輩允可吧?」

  「是啊,不過子晨姊也知道我爹已經去世,我娘又不大管家事,族內大小事情都要問過我哥的,所以,你就不要怕你的婚事會被反對了。」黑羽素蘭誤會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一邊幫她梳頭,一邊寬慰她。

  令狐問君靜靜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慢條斯理地說:「我們聖朝好男風,自聖皇而下,許多名門貴族都會豢養男寵,夫人們在府中反而失了寵,黑羽人不會這樣吧?」

  黑羽素蘭笑道:「我們黑羽人最討厭娘娘腔的男人了,男寵?哼,女人就夠美了,要好看的男人做什麼,男人就該有男人的陽剛之氣,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說到這裡,她的手卻一停,「哦,你不說我差點忘了,去年燈會上,我見過兵部侍郎秦大人的兒子摟著一個漂亮男人躲在街角親嘴,噁心死了。」

  「哦?是嗎?這在黑羽可真是少見,秦大人難道就不管管兒子嗎?」令狐問君故作訝異道。

  「秦家公子如果不把那男人帶回家去,秦大人豈會知道?那天秦公子看到我時一臉尷尬,臉漲得通紅,倒是那個漂亮男人還很泰然自若,秦公子特意跑來囑咐我,不要將此事告訴他人。哼,誰有空管他的閒事。」

  令狐問君笑道:「只怕那男人也不是什麼身家清白的人。」

  「誰知道呢,只是我看那男人一派的落落大方,一點也不覺得和男人親嘴有什麼丟臉的。哼,我們黑羽哪有這麼不要臉的男人,沒準也是從聖朝來的。」

  說話間,她已經幫她重新梳好了頭。

  見門外丫鬟捧著食盤站著,她便交代道:「今天我不在屋裡用飯了,我要去娘那邊吃飯,和我娘說一聲,今天還多了一位君姊姊。」

  令狐問君急忙阻攔,「這怎麼行?我是外人,還是將軍扣押的犯人……」

  「少和我說這些,我娘也認得你的,你走了之後,她還問了你好幾次,現在你既然已經回來了,總要去給她先請個安吧。」

  黑羽素蘭不由分說就將她拉去黑羽老夫人的跨院。

  黑羽定海的母親蕭氏是個很溫良賢淑的人,從不與人交惡,只喜歡和親朋子女說話聊天,家中的大事都交給丈夫和兒子掌管,對女兒尤其疼愛。

  她一早見女兒拉著一個女孩兒跑進來,驚奇的笑著說:「這丫頭,怎麼一早起就瘋瘋癲癲的,你拉著的這是誰啊?這麼標緻的姑娘。」

  黑羽素蘭笑著把令狐問君推到母親面前,「娘難道認不出人來了?您仔細瞧瞧,前不久您不是還問過她嗎?」

  蕭氏湊近看了好一陣,突然又驚又喜地說:「哎呀,這不是子晨嗎?」

  她握住令狐問君的手一陣摩挲,感慨道:「哎呀,丫頭都長大了,看上去比以前穩重多了。你這一年去哪兒了?」

  令狐問君自幼便沒了母愛,父愛更談不上,少有長輩和自己這樣親近,驟然被那雙溫暖的手握著自己,不知怎地,眼中一片濕熱,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上說:「子晨拜見老夫人,讓您惦念真是子晨的不是,我其實是聖朝人,這一年回家去了。」

  「聖朝人?」蕭氏明顯愣住,「我還以為你是……」但很快她就笑了,「哎,是哪國人有什麼重要的,咱們一朝三國的人本來就應該是一家人,只可惜大王現在不是這麼想的,不久前定海帶著兵馬和你們聖朝打仗,讓你失望了吧?」

  令狐問君低著頭回答,「將軍也有他的不得已,他身為一國首將,豈能不尊大王之命?這天下疆土,分分合合,本也是尋常之事。」

  蕭氏歎道:「唉,有什麼尋常的,為了一個人的野心,要耗費多少財力物力不說,一場仗要死成千上萬人,別人的命都不是命了?別人的爹娘難道就不會心疼自己的兒子了……」

  「兒子給娘請安!」黑羽定海一早來請安,竟見到令狐問君也在這裡,不禁大為不悅,再聽到母親的話,更是震怒,草草請安之後便提醒,「娘這些話以後還是不要亂說了,以免給家裡招來禍事。」

  蕭氏對兒子向來順從,聽了兒子這番嚴厲的口氣,只得輕聲說:「娘知道了,但是你也要記得,你在外面打仗,娘在家有多牽腸掛肚啊,好歹我把你一次次盼回來了,但那些盼不回子女的父母,你可知道都是什麼樣的心情?」

  「黑羽人,為國捐軀,戰死沙場,是無上的光榮,他們的父母也該同感榮耀!」黑羽定海板著臉看向妹妹,「素蘭,又是你瞎胡鬧,我怎麼囑咐你的?讓你替我盯著人,你倒盡把人往外帶?」

  「不過是在自己的家裡,又不是出府,有什麼大不了的?」黑羽素蘭撇撇嘴,做了個鬼臉,「我這不是在幫你的忙嗎?你這麼大年紀了還不娶老婆,好不容易有個做我嫂子的人來了,我不幫你拉著點人家,萬一再跑了,沒準你就要打一輩子光棍兒了!」

  黑羽定海冷笑道:「嫂子?你倒問問人家,希罕嗎?有得是那王孫公子追著你這位子晨姊,我們這種寒門小戶,她可不會看上眼的。」

  「瞎說!子晨姊才不是那嫌貧愛富的人,是不是?」黑羽素蘭前半句話是對自己哥哥說的,後半句話則是衝著令狐問君說的。

  可她聽了卻是內心五味雜陳,垂著頭輕輕一歎。

  蕭氏笑了,嗔怪道:「素蘭,哪有這樣當面問人家願不願意的,這種事,總要雙方長輩商量過才行。改天讓子晨把八字拿來,我去叫人合一合,如果八字合適,我們這邊就派人去聖朝和她父母長輩商量商量,這才是正經的辦事兒。」

  黑羽素蘭嬌笑著撲進母親的懷裡,「娘,原來您也願意子晨姊姊做我的嫂子啊!」

  「子晨這孩子我第一眼看著就喜歡,和咱們家也算是有緣分,你哥對那些大家閨秀向來不看一眼,只怕是命中注定和這丫頭被月老繫了紅線。若真是天意,我就做個主,成全了他們。」

  聽到蕭氏這樣真心熱忱地要幫自己和黑羽定海撮合,令狐問君不忍心讓對方再一廂情願下去,便開口道:「多謝老夫人如此抬愛子晨,只可惜我父母都已經去世,父親也在去世之前便為我訂了親了。」

  「訂了親了?」

  屋裡的兩個女人都是一怔,只有黑羽定海站在一旁冷笑不語。

  黑羽素蘭訝異道:「子晨姊,怎麼都沒聽你說過,夫家是誰?比得上我哥嗎?既然父母都已經不在了,你現在人在黑羽,聖朝的婚事可以不作數的。」

  「我已經向天起誓過了,怎麼可以不作數?」令狐問君將目光移到黑羽定海的臉上,「我雖不是多了不起的小女子,但也知道一諾千金的道理,別人怎樣我不知道,但我自小讀過這三句話: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他瞪著她,冷笑著從牙縫裡擠出話來,「素蘭,娘,你們聽聽,人家把咱們當成什麼了?」

  黑羽素蘭雖然聽著一頭霧水,但還是本能地打著圓場笑道:「好了好了,你把子晨姊抓來,又把人關到書房裡,這哪裡是要娶老婆,連待客之道都算不上,也難怪人家不樂意了。」

  蕭氏聽得更是一頭霧水,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定海把人家關起來了?」

  這筆糊塗帳黑羽定海也不想再算下去了,他盯著令狐問君說:「跟我出來!」

  「哥,你別欺負人家。」

  黑羽素蘭不放心,想跟出去,但令狐問君拍拍她的肩膀,對她搖搖頭。

  令狐問君走到院外的那棵槐樹下,秋去冬來,樹葉已落了八成,四周的景色蕭瑟,人心也不免蒼涼。

  她一眼看到黑羽定海那頎長堅毅的黑衣背影時,心中便是這樣的一片蒼涼。

  曾經如手足一般相親,如今卻是敵對雙方,而且這敵對的立場,只怕終此一生都不會改變了。

  「將軍要和我說什麼?」她主動開口。

  黑羽定海側過身,眼睛卻沒有看著她,「我剛剛得到消息,聖朝發生了內亂。」

  令狐問君聞言一震,盯著他的臉,想從他臉上看出這消息的真假。

  他看向她,「你必然不信我的話,不過也無妨,隨你自己要不要相信。據說內亂發生在皇宮,與聖皇和太子有關,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看你就算回到聖朝去,也不可能力挽狂瀾,甚至有可能會被牽扯其中。你說我對大王愚忠,現在輪到我要勸你一句,不要太愚忠。」

  她沉吟良久,最後莞爾一笑,「將軍突然和我說這件事,聽上去像個笑話。我不能因為將軍的三言兩句就改弦更張,另投別主。不過我猜將軍和我說的這件事,就算是確有其事,將軍本也不會立刻告訴我。您來和我說的目的,其實是想從我這裡探出些口風來,看我知道多少內情。」

  黑羽定海哼聲道:「不要自作聰明,你現在是階下囚,能不能保得住這條小命還說不准呢!我勸你還是審時度勢,早早想明白了為好,那個聖懷璧,終歸只是個四皇子,太子和聖皇之間無論誰輸誰贏,那把椅子都輪不到他來坐。」

  令狐問君赫然心驚肉跳地看著他。聽他這口氣,難道他已經識破了聖懷璧的身份?

  他望著她眼中的驚詫,沒有多做解釋,而是繼續說:「你這個丞相是改朝換代時最先會被開刀砍頭的,我聽說你和太子素來不和,他若逼宮成功,豈能再容得了你?」

  「是啊,天下之大,原來竟無我立足之地。」她似是自嘲地慨歎,雙眼睛亮地看著他,「將軍,但您剛才是怎麼說的?黑羽人為國捐軀,戰死沙場是無上的光榮,而聖朝人其實也有這樣的志氣,將軍不信嗎?若今日易地而處,我來勸降將軍,您是會趕我走還是會接受我的好意?」

  黑羽定海氣惱地看著她,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就從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執迷不悟的傻子!」

  她悠悠笑道:「多謝誇獎,將軍與我原本是同一種人,像我們這樣的人,只怕下場都不會太好。將軍若幾時想通了,就請直接把我交給黑羽王吧,我也怕將軍左右為難,更怕我會牽累將軍一家,老夫人和素蘭都待我極好,若禍及她們,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心安。」

  「不勞你費心惦念!你的生死,我會安排好的!」

  黑羽定海盛怒之下拂袖而去,躲在遠處偷看的黑羽素蘭見他走遠,才蹦蹦跳跳地跑出來,問道:「子晨姊,你和我哥說了什麼?他的臉色這樣難看,該不會是你當面拒婚傷到他的面子了吧?」

  令狐問君並未立刻響應,她的心中已經被巨大的疑雲籠罩--剛剛黑羽定海說聖朝內亂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他用來亂她心智的計謀?

  明明離開聖朝的時候,朝內一切安好,怎麼會突然發生內亂?太子就算是對聖懷璧心存不滿,甚至是心生殺機,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與聖皇為難,畢竟他是正牌皇儲,還指望著聖皇傳位於他呢!而且聖皇對於太子的日後並未做出明確的安排,也不會輕易和太子起爭端……

  然而不知道情況的她終究只能憑空猜測和推斷,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插翅回到聖朝去看個究竟,如今左右竟沒有一人可以幫她的忙,怎能不讓她心急如焚?

  忽然她看著身邊的黑羽素蘭,悄聲問道:「素蘭,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麼?你說。」她答應得很是爽快。

  令狐問君將自己手上那枚金色的指套摘下,放到她的手中,「想辦法,幫我把這指套送出去。」

  黑羽素蘭一見她的斷指,驚駭得尖叫一聲,這一天一夜兩人相處時,她從未留意到她的斷指。「子晨姊!你,你,你……這是怎麼回事?這是誰幹的?」

  「是我家的仇人。」令狐問君咬著唇瓣,鋌而走險地將計劃說出,「這事已經過去了,你不用為我傷心難過,只是我被將軍抓到這裡之後,與家人失去了聯絡,家人只怕是發瘋了的在到處找我,這指套就算是我的信物,你能不能想辦法把它送到我家人的手裡?」

  「可是……」黑羽素蘭猶豫著,兄長對她的警告她並沒有忘記,倘若只是盯著令狐問君,對她來說一點問題也沒有,但現在要她私自傳遞物品出去,她不禁有些遲疑。這樣算是通敵了吧?

  見她如此猶豫不決,遲遲沒有答應,令狐問君哀求道:「好妹妹,你放心,我並不會害你們家的。可若將軍一直把我留在這裡,那才真的是對你們一家不利,我並無意逃走,只是想讓家人知道我還平安,你只要把我的信物送過去,一個字都不用多說的。」

  黑羽素蘭看著她那少了一截的無名指,心裡陣陣酸楚傷心,想她和自己一樣是花樣少女,卻不知為何遭此橫禍,從此這個人也算不得圓滿了,雖然不知她為何會被哥哥關押,但也看得出她眼中的急切和誠心實意絕非有假。再三思量之後,她又問:「真的只是送這個指套?我不用說你在哪裡?」

  「不用。」

  她深吸一口氣,「好吧,你想讓我送到哪裡去?」

  令狐問君悄聲交代,「送到都城的驛站中,那裡若是還有留守的聖朝官員,就將指套交給對方,什麼都不用說就行了。倘若沒有聖朝人在那裡……那此事就作罷,只當我沒有說過。」

  黑羽素蘭將指套捏緊在手心,一頓足,道。「好!這事兒我給你辦妥就是了!你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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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指套隱藏的訊息

  金城倩在驛站裡等了三天,黑羽王一直沒有給她消息,對於兩國是否結盟之事,原本就信心不足的她更加開始心裡打鼓。反觀自稱要留在這裡做人質的聖懷璧,倒比她沉穩淡定得多,每天只在小院裡閒轉上幾圈,甚至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

  棋盤,約她下棋。

  下棋是最需要冷靜的,但她現在怎麼可能沉得下心緒?

  「四殿下是胸有成竹了吧?」她沒好氣地說,「四殿下大概早算準了黑羽王不會答應和金城結盟的。」

  「這也未必。」聖懷璧自己分飾黑白雙方,一邊下棋,一邊漫條斯理地回道。「黑羽王若是全無結盟之意,早就把你哄回國了,現在這樣留著你,可見他也在給自己留後路。」

  「怎麼說?」金城倩被勾起了興致。

  「黑羽王雄心勃勃,本想一舉擊潰聖朝軍隊後,連吞聖朝、玉陽兩國,然後揮軍直逼金城,沒想到碰到我,黑羽定海連輸兩仗,黑羽軍心勢必受到打擊,對於何時能攻下三國,黑羽王想必心中也沒了定期。這時候金城來找他們談結盟,就算他們心裡看不上,還是要考慮考慮的,畢竟多一個盟友好過多一個對手,但……」他抬起臉笑道。「對黑羽來說,你們這個盟友,實力遠不如他們,隨時可以滅掉,他們只是把最容易吃的一塊肉,留到最後而已。打仗,先撿骨頭啃,這是黑羽人的一貫作風。」

  金城倩臉色難看地冷笑一聲,「說得好像你是黑羽王肚子裡的蛔蟲似的。」

  聖懷璧不理她的嘲笑,又落一子,「我猜,這一兩日內,黑羽王就會傳召你入宮談結盟之事了,公主心中最好早做定奪,到底是結盟黑羽,還是聖朝。」

  「若真如你所料,我自然要先聽聽黑羽王的條件才好決定。」

  「聽公主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是並沒有派遣使者去聖朝吧?」他忽然目光如炬地盯著她,「那我留在此地也無意義,還是趁早告辭的好。」

  「慢著!」金城倩喝道。「你既然敢來,便該知道這裡也不是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她一言方畢,小院內便有四五名便裝侍衛出現,橫眉豎目地將他圍在當中。

  聖懷璧輕蔑地一笑,「怎麼,就憑這幾人就想留住我嗎?我既然敢來,自然是料準了我能全身而退,但我再提醒公主一句,今天您若決定與我翻臉,就是斷了和聖朝的最後一絲生機,後果如何,你承擔得起嗎?」

  金城倩情緒複雜地咬緊銀牙,暗忖。對於聖懷璧這個人,她知道自己殺不得,但也放不得,留在身邊是出於情勢所迫,此刻若讓他走了,更是後患無窮。

  就在她正為難之際,忽聽得院外有人大聲說道。「這位姑娘,這驛站被我家主人包了,請不要再進去了。」

  接著一個清脆響亮的女子聲音在院外響起,「笑話!這是驛站,又不是客棧,你家主人是誰?好大的手筆和氣派啊,我倒要見識見識。或者你不讓我見也成,我只問驛站的驛丞一句話,這驛站中還有沒有聖朝人?」

  院內劍拔弩張的兩邊人聽得這女孩兒的問話都是一驚,金城倩對手下使了個眼色,那幾名侍衛便收劍入鞘,退到一邊去了。

  聖懷璧踱步到小院門邊,揚聲問。「誰找聖朝人啊?這裡可是咱們黑羽的驛站,聖朝那群膽小鬼,哪裡敢住到這裡來。」

  一道紅影旋風般地出現在院門旁,來人正是黑羽素蘭。她一眼對上聖懷璧那張精緻如畫的臉,竟不由自主地看愣了。

  「你……」她在黑羽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一時恍惚,還以為看到一張真人大小的美人圖在自己眼前,但她來時本就警覺忐忑,恍惚了一下之後便立刻清醒過來,問道。「你不是黑羽人,為何要裝成黑羽人?」

  聖懷璧知道對方是個極為警覺的人,而自己又看實學不來黑羽人說話的口音,便笑看說。「姑娘是個聰明人,我雖然是外鄉來的,但也把黑羽當自己家了,再過幾年必然能說得一口流利的黑羽官話。」

  「哼,誰有工夫聽你閒扯。」黑羽素蘭推開他,看到院內站看的金城倩和幾名殺氣騰騰的侍衛,並無驚訝或懼色,只是依舊問著,「現在這驛站中好像就住看你們這一千人二我不管你們是誰,我只問這裡有沒有聖朝人?」

  「姑娘問聖朝人做什麼?該不會要抓去坐大牢吧?」聖懷璧笑著湊到她身邊,「眼下正是兩國交兵之際,有幾個聖朝人還敢待在黑羽的都城裡?」

  「這麼說就是沒有縷?」她展顏一笑,吐了口長氣,「也好,這樣我回去交差就兩邊都不得罪了。」

  她轉過身時,頭上的銀簪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正好射進聖懷璧的眼中。

  他素來眼尖,一眼看到那銀簪很是眼熟,不禁失聲叫道。「姑娘且慢,這銀簪請問是姑娘從何處得來的?」

  黑羽素蘭雖然覺得他的問題有點奇怪,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實話實說。「是我一位姊姊送的,你若是想要,可就要去玉陽買了。」

  玉陽?聖懷璧欣喜若狂卻不動聲色,只是攔住她的去路,追問。「這位送你替子的姊姊,可是托你來打聽驛站中是否有聖朝人的那一位?」

  她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是有人托我來打聽的?」

  聖懷璧的心頭怦怦直跳,他直勾勾地看著她,試探地問。「姑娘……認得咱們黑羽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黑羽定海嗎?」

  聽他問到自己的兄長,黑羽素蘭便驕傲地揚頭道。「那是我哥哥。」

  他立刻心下瞭然,但仍不動聲色地又問。「姑娘找聖朝人做什麼?難道是要替人捎話?我近日正好做買賣要去聖朝一趟,可以幫姑娘轉達。」

  「不必了。」她終究還是不放心他,猶豫了一下,說。「我本來只是受人之托來轉送一件東西的,既然這裡沒有聖朝人就算了。」

  聖懷璧急問。「那東西……可否給我看看?說不定我認得。」

  黑羽素蘭笑了,攤開掌心在他面前一晃,「這東西你怎麼會認得,你只怕能認得的是這塊金子吧!」

  他的雙眼盯在那金光燦燦的指套上,嘴角笑容綻放,道。「還真是個希罕物,在下眼拙,果然不認得。」

  確定令狐問君的位置了!她果然是在黑羽定海的手上,而且看情況,應該還沒有關進大牢,極有可能在黑羽定海的府中。雖然將軍府肯定也守衛森嚴,但是比起重重把守的天牢大獄,要從他府中救人總是容易一些。

  問君,你再等我幾日,我們就可以團圓了。

  令狐問君在將軍府中憂心如焚地等著黑羽素蘭的消息,既怕她替自己傳話的舉動被黑羽定海發現,又怕她這一趟白跑,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聖朝的援兵是否已經到了黑羽,更不知道他們若是來了,會躲在哪裡。

  驛站這個地方其實並非最適合的藏身之地,甚至是最不可能的地方,但她又不可能到處去找,只能死馬當活馬醫的試試看,希望在那裡會有一絲希望。

  好不容易等到正午之後,黑羽素蘭回來了,令狐問君從她的臉上看到的是一片遺憾,心中頓時失望至極。

  黑羽素蘭語帶歉意地說。「真不好意思,子晨姊,那邊果然已經沒有聖朝人了,所以你讓我幫你捎的信也沒有辦法送出去。」

  令狐問君反過來安慰她,「沒什麼,謝謝妹妹為我辛苦走這一趟了。」她想了想又問道。「那驛站中現在只怕已經空了吧?」

  「差不多,原本人多的時候,裡面能容納下百多個人的,現在大概就有一、二十人在。」

  「這時候還有在驛站停留的人?想來是黑羽各郡縣的驛使?」她不放棄任何一個得到情報的可能。

  黑羽素蘭歪看頭回憶道。「看那些人的樣子和說話的口音,不像是黑羽人,那個長得特別漂亮的男人也說自己的確不是黑羽人,另一個看上去有點盛氣凌人的美女穿著很是講究,在黑羽的貴族中都極為少見,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是什麼人,不過我怎麼覺得那個姑娘有點眼熟呢?」

  「長得漂亮的男人,還有美女?」令狐問君疑惑地問。「這麼說來,這些人不僅有錢,還很年輕啊?」

  黑羽素蘭笑道。「是啊,我在咱們黑羽還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男人呢,還有一張巧嘴,說話客氣又耐聽,上次我和你說的那個和秦公子一起親嘴的漂亮男人,和他一比,眉字之間的風流勁是有幾分相似,但是……」她搜索枯腸了老半天後才笑說。「總覺得不如他有味道。」

  令狐問君的胸口怦怦直跳,心中雖然有了一絲猜測,卻又不敢確認,只陪看笑道。「這小妮子,聽你這樣一說,倒像是動了春心!只可惜我出不去,見不到你說的那等美男子……你和他都聊了什麼啊?沒問問他是哪裡來的?」

  「什麼動了春心?」她紅著臉啐了聲,「我可是替你去辦事的,你倒來調笑我。我哪裡敢在那裡停留,萬一被人認出我來,回頭告到哥哥那裡去,我不就要被罵了?其實也就和那人說了兩句話而已。

  「對了,這人好有意思,看到我的銀簪問我是從哪裡買的,我說是一位姊姊送的,他又問送我簪子的姊姊是不是就是托我來打聽聖朝人的那一位。你說,他是不是個神算子?還是他原本認得你?我給他看了一眼你那個指套,他又笑看說這是個希罕物,可惜他不認得。」

  一股巨大的驚喜和擔憂同時衝擊著令狐問君的胸腔--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神情維持平淡,恬靜地笑道。「一個和你萍水相逢的過路人,怎麼可能會認得我,這人大概是個走南闖北、善於察言觀色的生意人,所以能猜出幾分你的心思。要不然……就是他也看上你了,所以故意和你親近搭訕。」

  一聽她打趣自己,黑羽素蘭的臉更紅了,將那指套塞到她手上,嬌聲說道。「不和你說了,子晨姊真壞。」

  那原本冰涼的指套已經被黑羽素蘭悟得熱呼呼的,令狐問君一邊將指套戴回,腦中一邊飛快思索著。

  聖懷璧那個瘋子,真的跑到黑羽國來了,為了不引起黑羽定海的注意,他必然不會帶著大隊人馬來。可是現在黑羽國上下都恨不得生吃他的肉,要是知道他現在人就在黑羽,還能有他的活路?這傢伙躲到哪兒不好,去驛站做什麼?

  而那個看上去很有錢的美女又是誰?該不會是……

  心亂如麻,她繞看窗口轉了一圈,外面的陽光燦爛,卻有一道詭異的銀色光芒在犀簷之後閃爍了幾下,她赫然一驚--這必然是黑羽定海安排在屋外負責監視和暗殺的侍衛……倘若聖懷璧在看到那個指套之後決定來救她,在全無防範之下,這四周不知藏了多少把的弓箭將會亂箭齊發……

  她越想越心驚,急忙跑出房間,看到黑羽素蘭正在和一個丫鬟說話,她的心思轉動著,走到她身邊柔聲問。「素蘭,將軍這幾年在朝中還算穩健吧?」

  黑羽素蘭回頭答話,「大王對我哥當然是沒話說,但是你應該也知道長樂侯那個老傢伙一直嫉妒我哥的地位,前年不是還讓他兒子和我哥在大王面前比武嗎?本想讓我哥出醜,結果反被我哥打了個鼻青臉腫。哼,真是自不量力!」

  令狐問君篷眉道。「那……這次將軍出征失利,只怕長樂侯要在陛下面前說將軍不少壞話了。」

  她撇著嘴說。「他那樣的小人,什麼時候少說過我哥的壞話了。」

  又和她東拉西扯了幾句之後,令狐問君忽然揚聲問。「素蘭,你這兩日還會去王宮看望王后娘娘嗎?」

  黑羽素蘭答道。「聽說王后這兩天有點不太舒服,我今天晚些時候會去看她。怎麼了,子晨姊要和我一起去嗎?」

  令狐問君苦笑,「我怎麼可能出得了這個院子,只是你記得見了王后,千萬不要和她提起我就是了。」

  雖不明所以,她仍笑著應道。「好,我記住了。」

  轉身回房,令狐問君眼角的餘光俏悄捕捉著周圍的動靜。那些暗中監視她們的人,應該聽到她們剛才的對話了吧?

  黑羽定海聽到手下的回報後,在心中暗暗思付一令狐問君終於忍不住要開始行動了嗎?她詢問素蘭入宮時間,其實就是在給自己的計劃掐算時間而已。但是她必然知道自己也派了人看守她,她能用什麼樣的脫身之計避開這些耳目?

  他冷冷地下令,「給我盯死這院子內外的動靜,無論是有人潛入,還是有人潛出,就地拿下!絕不能放走一個!」

  素蘭入宮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她笑咪咪地說,這個時候去正好能和王后討一頓晚飯,可見她和王后的關係極為密切。她又抱歉地說,只可惜不能帶她同去……令狐問君笑著搖搖頭,送她出了小院。

  待黑羽素蘭走遠,她就立刻回到屋裡,迅速地在衣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外衣,這外衣是她在黑羽素蘭出門前從衣櫃中找出來的,雖然只是深藍色,但是好在這樣的衣服存夜色中已足以掩護,不會引人注意。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天色已經逐漸昏暗,她將衣服套好後,站在已經打開一條縫隙的窗後,借助一根枯枝,將早早藏好的石子用力射出--

  躲在對面屋簷下的侍衛驟然被射中,以為有敵人來襲,騰身一躍而出。

  「怎麼回事?」她在自己的窗戶腳下又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

  被射中的那人顯然極為警惕,遙遙做了個手勢,於是窗下這人不再說話了。

  果然,這裡是裡三層外三層地藏了好幾圈人馬,黑羽定海為了困住她還真是費盡心思啊。

  她將屋中燭台上的蠟燭拿下來,用剪刀剪掉一截,把剪掉的部分悄悄點燃,小心的用身子遮掩住光亮,接看走到另一扇窗邊,同時向不同的幾個方向射出四五顆石子,她就在兩個人影驟然閃現的瞬間將蠟燭從窗戶中丟了出去,那蠟燭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半圈,落到乾枯的樹上,先點燃了殘掛的幾片樹葉,然後又開始引燃樹枝。

  「快去通報將軍,有人縱火!」

  她聽到有人低聲說話,而她同時將屋內的兩把凳子從窗戶砸了出去,緊接著團身追著凳子一掠而出。

  「小心!」埋伏的侍衛被她先前試探性的進攻打亂了陣腳,當凳子飛出來時抽刀去擋,砍碎了凳子之後,她已經竄到那人的面前,那人只覺得眼前一花,接看就失去了意識。

  其他人看到這邊有情況,立刻趕來援助,她則閃身到那軟倒的侍衛身後,撐起他遮住自己的身影,一邊壓低聲線,學看黑羽的官話喊著,「留意屋上。」

  因為她的口音學得太像,其他幾人一時愣住,不由自主地都抬頭看向屋樑,她就在眾人視線轉移時,順著來時的路徑,自窗口躍回房內。

  屋外一片喧嘩,黑羽定海也已迅速趕來,他站在院內沉聲說道。「點起火把,看看屋內的人還在不在?若是人不見了,你們就不要活著回報!」

  數支火把同時點起,還不等人推開房門,令狐問君便已自內將房門推開--

  此刻的她,一身素白雪衣,長髮披落,似是剛剛自熟睡中驚醒,臉頰的下方還有一絲血痕,整個人有幾分狼狽,但她雙眸清亮,眉字緊壁,氣勢凜然。

  「怎麼回事?」她率先開口,皺著眉問。

  黑羽定海被她問得一愣,看她這副樣子,實在不像是要逃跑,他沒有立刻回答,推開她走進屋裡看了一圈,冷冷問道。「你這裡剛才有什麼事情,你難道不清楚?」

  「剛剛有人偷襲我。」她鎮定自若地回答,「素蘭離開之後,我正想休息一下,忽然發現有人潛入房間,於是和對方過了幾招,後來那人拿凳子砸了窗戶跑了。」

  黑羽定海狐疑地巡視屋內的情況,果然見房內的凳子沒有了,窗權是被人從內往外砸壞的。他轉身舉起火把照在令狐問君的臉旁,她臉頰下方的那一道血痕清晰地暴露在他面前。

  他空餘的一隻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向旁邊轉動,將那血痕仔細地看了看,然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再度走出房間。

  幾名手下同時站在他面前,分別向他回報了剛才的情況。

  其中那名被點住穴道的侍衛已經被解了穴,跪在他面前,「將軍,屬下無能,沒有看清來人就被制住了。」

  黑羽定海臉色黑青,問道。「你們連人都沒看清,就被人打得滿地找牙了?」

  那幾名侍衛都跪了下來,「屬下無能,剛才因為敵人自四面襲擊,而且似是一早就知道了屬下們的所在……」

  「人家怎麼會知道你們的所在?」他目光灼灼地盯著幾人,「除非有內鬼。」

  那幾人急忙即首道。「屬下不敢。」

  「都滾下去!」黑羽定海氣得一聲怒喝,將眾人喝走。

  令狐問君慢慢地收拾看房間,屋內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她摸索看歎氣道。「果然天下之大,無我容身之地,在哪兒都難逃一死。」

  「燭台呢?」他站在她身後問道。

  「剛才一片混戰,只怕是被掃落到哪裡去了吧?」她蹲下身裝看去摸,又將早已備好的那剩下的半截蠟燭從袖中拿出,「啊,找到了。火石又放到哪兒去了?」

  忽然黑羽定海從身後將她一把拉過去,黑暗中,他男性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語氣充滿懷疑的問。「剛才真的是有人要殺你?」

  令狐問君冷冰冰地回答,「若是剛才一刀砍向我的時候,我躲都不躲,你現在看到我的屍體就不會問我這個愚蠢的問題了。」

  四週一片沉寂。

  黑羽定海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抓著她的手捏得很緊,令狐問君沉靜地直視看黑夜中那雙燃燒的眸子,不發一語。

  「無論是不是有人要殺你,我會調查出實情的。」黑羽定海驟然甩開她,大步走出房間。

  令狐問君慢慢吐出一口長氣。今日之計只是為了混淆視聽,不為逃走。若她真的跑了,黑羽定海必然會搜查全城,到時候聖懷璧會更危險二而此刻黑羽定海對今日之亂的始作俑者會胡亂猜測一番,她編出的這個有人加害自己的狀況也足夠他去頭疼的了。

  外面開始逐漸恢復平靜,那些被派來監視自己的人馬想必不會因此而減少,恐怕還會更增加,她但願自己的這番折騰也能提醒聖懷璧不要貿然出手。無論如何,她死不足惜,但她必須要拚盡一切以保證聖懷璧的安全。

  第二天令狐問君剛起床,黑羽素蘭就板著臉闖進來。

  「我剛聽說昨晚有刺客跑到你這兒來了?」她拉著她到窗邊的鏡子前,借看晨光看清她臉上的傷,驚駭地叫道。「這是怎麼回事?咱們家從來沒鬧過什麼刺客啊!」

  「也許是將軍的宿敵,還好你昨天進宮去了,沒有遇到。」

  她的恬淡笑容讓黑羽素蘭更加過意不去,「這麼說來,那刺客沒準兒原本是要攻擊我的,結果讓你代我受罪了……」

  「算不上代你受罪,你不要多想了。」令狐問君微笑著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昨晚和王后吃得還愉快吧?」

  黑羽素蘭的情緒還沒有恢復過來,興致不高地應道。「還好吧,王后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和我說話也不如以前熱情了。」

  令狐問君想了想,猜測地說。「該不會是因為大王對將軍真的起了什麼離心,所以王后娘娘也就對你變冷淡了吧?」

  她一聽就急了,「那怎麼行?我哥跟看大王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他裡裡外外為黑羽做了多少事,怎能因為一場敗仗就失寵了!」

  「戰場之上成王敗寇的事情絕對不少,更何況萬一有人在大王面前說將軍的壞話,一人兩人大王或許不會聽,但三人成虎……到時大王不相信也難。」

  這下子黑羽素蘭更急了,起身道。「那我去找王后說說著,怎麼也不能讓小人得志啊!」她是個直性子,說到什麼便要做什麼,登時就站起身往外跑。

  令狐問君急忙追到院門口,拉住她說。「你這麼沒頭沒腦地闖到宮裡去,和王后說什麼啊?你以為王后娘娘會聽嗎?你若害她後宮干政,豈不是更給將軍添麻煩。」

  「可是……」她聞言更是著急,此時忽然聽到哥哥的喝聲--

  「素蘭,你又毛毛躁躁地幹什麼,讓客人看了笑話!」

  兩個女孩兒一起抬頭去看,只見黑羽定海的身邊站看一個錦衣華服的人,黑羽素蘭臉色一變,「怎麼說曹操,曹操就到?」

  令狐問君也認得此人,正是黑羽定海的對頭長樂侯。只是……他們兩人向來是朝堂政敵,不知道怎麼會走到一起了?

  長樂侯饒有興味地看著兩人,笑道。「聽說將軍府昨天出了點亂子,我就特意跑來看望一下,原來將軍一家安好,本侯也放心了。這位美人兒又是誰啊?好像以前不曾見過。」

  黑羽定海斟酌著還未開口,黑羽素蘭已冷哼了一聲,將令狐問君推到前面,「這是我未來的嫂子!」

  令狐問君頓感大窘,反身就走。

  長樂侯哈哈笑問。「好啊,原來將軍金屋藏嬌,幾時讓我們喝喜酒啊?」

  黑羽定海沉默片刻後,才說。「待有那麼一天的時候,我自然不會忘了給侯爺下帖子。侯爺特意趕來探望,可惜府內一切如常,讓侯爺操心了。」

  長樂侯瞅看他笑道。「你我同朝為臣,彼此關照是應該的。近來將軍在前線屢嘗敗績,府內又不太平,實在是禍不單行啊。若是能娶這樣一房如花美眷長伴左右,日後也不會老來寂寞孤獨,也可利用這樁喜事沖沖晦氣嘛。將軍若是成親,我是一定要送上大禮的。」

  他鐵青著臉冷笑,「還真是讓侯爺費心了。」

  長樂侯不久之後就離開了,他的這一趟造訪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他卻是個大嘴巴的人,離開將軍府之後,就到處宣揚黑羽定海即將成親的消息。

  黑羽王聽到這個消息並不大愉快,特意召他入宮問話。

  「定海,朕聽說你要成親?你該知道你這兩戰折損了多少兵馬,朝內上下有多少人對你不滿,這時候你若是大張旗鼓地娶老婆,不是要惹眾怒嗎?」

  黑羽定海回答,「微臣並沒有要成親的意思。陛下放心,微臣不會在此時給大王添麻煩的。」

  黑羽王的臉色緩和了些,問道。「那女人是什麼身份要是門當戶對,朕當然也不會讓你一輩子打光棍。」

  他尷尬地說。「她…,不是本國人,而且還是個孤女,微臣和她不過是萍水相逢,見她可憐才把她暫時安置在府內,結果被素蘭誤會了。」

  黑羽王笑道。「原來如此,可見英雄難過美人關啊!不過你若不是對她青睞有加,素蘭又怎麼會誤會,改天帶她來讓本王見見。」

  他苦笑一聲,無法給予肯定的回答。

  就在當天,王后亦從宮中傳來懿旨,特意宣召黑羽素蘭和令狐問君一起入宮。

  黑羽素蘭手握懿旨,欣喜若狂地對她說。「太好了子晨姊,看看這回誰還敢攔著不讓你出去!」

  令狐問君看向門口那些持刀持劍的侍衛,猶豫著說。「這可不好,我是被將軍扣住的,沒有將軍的口諭,絕不能離開這裡。」

  「王后娘娘的懿旨在此,除非聖旨,否則誰敢攔你?」黑羽素蘭舉著懿旨,杏眼圓睜的向四週一瞟,拉著她就往外走。

  那幾名侍衛雖然怕黑羽定海責怪,但見有王后懿旨在,也不知道這裡的情況到底如何,因此誰也不敢攔她們,只得眼睜睜看著她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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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咫尺天涯

  令狐問君對於入宮的心情很是複雜,能到黑羽王宮之中,尤其是面見像王后這樣黑羽的最高權力者之一,可以更方便於她刺探黑羽的消息,但是進入黑羽王宮又是極其危險的事,因為自己現在的身份太特殊了,要是她這個聖朝丞相的身份如果一旦暴露,很有可能會讓她所有的計劃功虧一纂,更會害得她不想牽累的黑羽定海一家因此而受到連累。

  但是王后傳召,她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絕。

  當素蘭興奮地在王宮中給她指指點點地介紹周圍的景觀時,她心中正有千頭萬緒,其實並沒有認真在聽。

  黑羽素蘭發現她在走神,忍不住拉了她一把,問道。「子晨姊,你今天是怎麼了,聽說要見王后,把你嚇住了嗎?別怕,王后娘娘很和善的,今日你正好和我一起幫我哥在王后娘娘面前多說好話,千萬別讓長樂侯小人真的得了志!」

  見她還執著在這件事上,令狐問君也只好笑看應了。

  走到御花園時,早有和黑羽素蘭熟識的太監迎過來,「素蘭小姐,王后娘娘在御花園等著您呢。」

  她聽得園內笑語喧嘩,疑惑地問。「園子裡還有誰?怎麼這麼熱鬧?」

  「還有位貴客,娘娘讓奴婢特意來提醒您,一會兒在外客面前可不要像平時那樣胡亂說話,讓客人笑話。」

  黑羽素蘭笑著說。「娘娘真把我當小孩子了,我是那麼不知道輕重的人嗎?」回頭對著令狐問君眨眼睛,攜著她的手一起走進去。

  王后就端坐在御花園的東南角,難得的是,這個時令裡御花園中還開得一片燦爛的金菊沒有凋謝。

  本來正側身和斜對面的一名女子聊天,王后見她二人進來,便開口笑道。「這隻小麻雀果然一叫就到,今天本宮特意讓你在這個時候來,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黑羽素蘭笑嘻嘻地先上前拜見,然後答覆,「知道,娘娘是怕我又來蹭飯,所以才會讓我在午後再過來。」

  王后不禁掩口笑罵著,「真是個鬼丫頭!就會編派我的不是。什麼怕你蹭飯,你在本宮這裡蹭飯的次數還少嗎?本宮何嘗短過你一頓飯了?先不要說這些玩笑話,過來見見貴客。」

  黑羽素蘭一開始就留意到和王后說話的那名貴客了,起先看到的是對方的背影,只覺得這婀娜的身形和那華美的衣服似曾相識,好像就是上次自己在王后那裡見過的那個神秘的貴客,待對方轉頭過來,她不禁驚呼道。「呀!原來是……」

  這個兩度在王宮中遇到的「貴客」,原來是她之前曾經在驛站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名美貌女子,她剛要說破,忽然想到自己去驛站這件事是要保密的,便立刻改了口。

  她強笑地說。「原來是個大美人啊!」

  王后笑道。「這丫頭,大呼小叫的,別把客人嚇到了。還是本宮給你介紹清楚吧,這位是金城國的公主,還不見禮?」

  黑羽素蘭萬分驚訝,一邊屈膝行禮,一邊悄聲對身旁人提起,「子晨姊,我上次和你說在驛站遇到的那個富家小姐,就是她。真想不到她原來是金城國的公主……」

  令狐問君沒有說話,因為她同樣陷入了極度的震驚之中。

  震驚,不是因為在這裡驟然碰到了金城倩,而是因為她身邊的那名絕色男子--不是聖懷璧還能是誰?

  她日思夜想,百般憂慮,牽腸掛肚,甚至以為今生不能再有相見之期,如今卻辭然重逢,猶如身在夢裡。

  自她走進御花園的剎那,就與聖懷璧的四目交纏在一起。她雖不知他為何會與金城倩走在一起,但也知道他必然是隱瞞了身份才得以混進皇宮,所以即使他們兩人的目光相觸時的心情猶如天崩地裂一般,神情上仍極力保持平靜。她依稀看到聖懷璧的嘴角上挑,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知道他看到她一切平安之後也想讓她放心,便微微點了下頭。

  只是,在兩人之間還有一個人極為關鍵,那就是金城倩。

  金城倩在被黑羽王冷落了若千天後,今天突然得到王后的邀請再度入宮,她一方面猜不透黑羽王打的是什麼算盤,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聖懷璧的料事如神,他竟能猜到王后會邀她入宮……當聖懷璧要求和她一起入宮時,她因為想看看他還有什麼能耐,因此便答應了。

  事實上,對於現在和黑羽結盟之事,她的確已經動搖信心,更傾向於和聖朝聯手,不過現在主動權在她手裡,她知道黑羽和聖朝兩邊都想拉攏自己,在此情況之下,她表示得越淡定自若,就越會使得雙方急於爭搶拉攏他們金城。

  她打定主意要坐山觀虎鬥,來到黑羽王宮和王后聊天時,比起第一次魷更加愜意許多。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被黑羽的貴族小姐領著來的人,竟然是聖朝丞相--令狐問君?

  她大驚失色,抬頭去看聖懷璧,他卻笑瞇瞇地對她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破令狐問君的身份。她心下狐疑,又不知道這兩人的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也怕說破之後因為聖懷璧的身份暴露而被黑羽王遷怒,便按撩住所有的驚疑,強作鎮定。

  園中的這幾人各懷心事,都不張口,氣氛一下子顯得格外安靜。

  王后不解地看著他們,笑問看,「怎麼?你們都是年輕人,為何一下子變得這麼拘謹?素蘭,本宮聽說你哥哥要成親了?這位姑娘該不會是你傳說中的嫂子吧?」

  黑羽素蘭笑道。「這件事怎麼都傳到娘娘的耳朵裡了?」她嬌笑著瞥了眼默不作聲的令狐問君,將她拉到王后面前,介紹說。「她叫君子晨,我哥是喜歡她,可是我給我哥說了好多好話,人家卻不背做我嫂子呢?」

  王后上下打量看她,訝異地說。「是個好模樣的,與定海真是般配,怎麼還有不願意嫁大將軍的?」

  令狐問君行跪拜禮,先向王后叩首道。「民女君子晨拜見王后娘娘。這原本只是素蘭的一句玩笑話,不想竟然傳到娘娘這裡。子晨並非不願嫁,而是家中已經訂親,一女豈能配二夫?」

  「哦,原來如此。」王后娘娘很是失望,「這些年,本宮給定海也選了不少名門閨秀,可是他都看不上眼,連陛下都很為他的婚事操心看急,本以為這一回他終於找到合意的如花美眷,沒想到是這樣……你家在哪裡?是父母為你定的親事?」

  她幾乎可以感覺到聖懷璧灼人的目光就在斜對面直勾勾地注視看自己,心知他心中必然和自己一樣看急,想找機會單獨說話,但無奈王后此時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脫不開身,只好打起精神回應,「民女的父母都已仙逝,婚事是父親在世時定下的,民女不敢有違父母之命。」

  「倒是個孝女。」王后點點頭,忽然又想起,「對了,你還沒說你是那裡人,怎麼認得素蘭的?」

  令狐問君猶豫看。對於王后的問題自己必然是要說謊才能過得了這關,但是在金城倩面前,如果她說出自己曾經在黑羽的軍隊待過似乎也不妥,她該如何自層其說才能周全?

  忽然聖懷璧笑瞇瞇地開口道。「公主殿下,來此之前您不是還特意備了厚禮要送給王后娘娘及朝內貴戚?既然黑羽大將軍的妹妹在這裡,不如一併送上,如何?」

  金城倩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是啊,要不是你提醒,我倒忘了。」她招招手,下人捧著一個錦盒過來,她笑著打開那錦盒,「只是薄禮一份,還請王后娘娘笑納。」

  打開那錦盒時,一片金燦燦、碧瑩瑩的珠光寶氣,竟從那錦盒中奪射出來,大白天的御花園裡,一團奇異的光芒就籠罩在她和王后之間這方小小的錦盒中。

  王后驚喜地望向錦盒中的首飾,失聲叫道。「哎呀!這麼珍貴的東西,可是價值連城啊!」

  只見金城倩從盒中取出一串項鏈,上面由珍珠、瑪瑙、碧玉、珊瑚等各種名貴玉石雕琢壤嵌,串在一起,更有金銀飾物穿插其中。最惹眼的,是項鏈下方吊著的那一塊紅得像血一般通透的血玉,極為罕見難得。

  她解釋道。「這塊血玉就是在玉陽也再難找到第二塊了。」

  王后乍然看到這樣一份厚禮,真是喜不自勝,接過這串項鏈一邊把玩一邊向金城倩詢問,她又將盒中的其他首飾鄭重其事地送給了湊過來看的黑羽素蘭,三個女人聊作一團,立刻把令狐問君的事情丟在一旁。

  令狐問君不敢鬆懈,只再偷看了聖懷璧一眼。

  他雖然微笑看似是在聽她們說話,但是他的眼微微上挑看,眼角的餘光還斜睨著她那邊。

  她咬著唇。心裡著急,生怕這時候黑羽定海也來了,把他認出來,又怕自己最近打聽到的一些事情不能告訴他,她心裡急得像火燒,那幾個女人還在熱火朝天地聊著,她就只好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聽看。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王后終於有些累了,宮女適時端來剛熱好的參湯,太監在旁邊小聲提醒,「娘娘前幾天剛生了場病,身子方好些,還是不要過於勞累了。」

  「你這奴才倒管起我的事情來了!」王后轉頭看著黑羽素蘭,關心的問。「本宮聽說你家這兩天怎麼來了什麼刺客?」

  黑羽素蘭皺眉道。「娘娘不說我也要和娘娘說這件事呢,不知道是誰和我家有仇,晚上摸到我的後院來,那天我不是正好入宮和娘娘聊天嗎?賊人就誤把君姊姊當作我,還刺破了她的臉,好在沒有大礙。但是您說這是多可怕的事啊,我和哥哥說,務必得把這幕後主使抓起來!」

  王后也很震驚,「我朝多少年沒有出過這種事了,居然有人敢公然闖入朝廷大員有中行刺?真不知是誰有這樣的膽子?」

  黑羽素蘭扯著嘴角說。「有這樣膽子的人可多看呢!前幾日哥哥打了敗仗,多少人要看他的笑話,這回前腳刺客剛走,後腳長樂侯就跑到我家來看笑話,他向來和我哥是死對頭,這回巴巴的熱心跑來,能安什麼好心,我看--」

  「素蘭。」令狐問君眼見王后要張口,就先打斷了她的話,微笑看截住道。「這些小事就別拿來煩娘娘了,將軍府中如今已經加強戒備,裡三層外三層的,無論來的是刺客還是飛鳥,都別想輕易進出。你看娘娘都這樣疲倦了,你在這裡又叨擾了半天,也該讓娘娘去休息休息了。」

  王后淡淡道。「還是你這孩子懂事,是啊,本宮有些累了,素蘭,今天我就不留你用膳了,你先回吧。」

  王后隨後又鄭重其事地和金城公主道別,金城倩款款欠身回禮。

  黑羽素蘭離開時很不高興地說。「子晨姊,你剛剛攔著我做什麼?我正要和王后娘娘說關鍵的事情呢。」

  令狐問君軟語安撫道。「你說了就管用嗎?我早和你說了,王后娘娘不會輕易干政的。更何況,當看金城國的公主面前,這事涉及到黑羽國的朝臣之爭,你讓別國的人聽了去,有什麼好處?你沒見王后娘娘剛才臉色都變了嗎?」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一悄悄留意同樣走出御花園的金城倩和聖懷璧。

  黑羽素蘭也回頭看向那兩人,特地走過去致意,「原來你是金城公主,上次真是失禮了。」

  金城倩回道。「好說,既然是黑羽將軍的妹妹,少不得以後也要請你哥哥在陛下面前多多關照咱們金城國。金城地小國弱,處處需要仰仗黑羽幫襯扶助。」

  聽了她這番話,黑羽素蘭頓時覺得臉上有光,也忘了什麼規矩分寸,拉著對方的手便熱絡起來,「看你年紀和我差不多大,倒比我穩重大氣得多,我才要好好向公主多學習才是。不知公主今年芳齡幾何,咱們倆該是誰大誰小?」

  聖懷璧悄然踱步到令狐問君身邊,妖聲說。「晚上我去找你。」

  「不行!」她又驚又急,快速道。「將軍府有重兵把守,你不能去!」

  他深深看她一眼,嘴唇翕動,聲如蚊吶,「你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這一夜,令狐問君就坐在小院裡。清冷的月光照在院內,四周寂靜,她孤單的身影在月光下一覽無遺。

  她惴惴不安的心情自在王宮中見到聖懷璧那刻起就沒有平靜過,在他悄悄說了那句話之後,就更加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憂心。

  這個不要命的人啊,怎麼就不聽她的勸告呢,在王后面前她故意說將軍有現在裡三層外三層的被保護著,還不就是為了提醒他不要冒險,可他偏偏不聽,還堅持要來。當時時間那樣倉促,她根本來不及多勸,就眼睜睜看著他和金城倩走了。

  今晚,他該不會真的來了吧?這安靜的小院四周,又埋伏了多少黑羽定海的手下,準備看給他致命一擊?

  黑羽素蘭出了房間,見她就這樣呆坐看,不解地揉著困眼,問道。「子晨姊,你怎麼坐在這裡?多冷啊,快回房去吧。」

  她搖搖頭,輕聲說。「素蘭,我真想念故土啊。」

  一愣,黑羽素蘭稍微清醒了點,就挨看她也坐在石凳上。「你……到底是為什麼會被我哥扣在這裡?不會就是因為你不肯嫁他吧?」

  她淒然苦笑,默然半晌後問道。「你這裡我記得原來有把笛子的,還在嗎?」

  「在啊,不過早就不吹了,怎麼都學不會。」黑羽素蘭笑道。「子晨姊該不會現存想吹笛子吧?。

  「你若是不嫌我吵,可否借我吹一下?」

  黑羽素蘭馬上就答應了,回房去拿了笛子,不解地問。「子晨姊是怎麼了,為什麼現在想吹笛子?」

  「我只是……想吹一首家鄉的曲子。」

  令狐問君將笛子放在唇邊,思慮片刻,輕輕吹響。

  笛音本是清亮高亢,多用來表示歡悅之情,但是她從未聽過如此悲傷淒恰的笛音,自月色下流動漂浮,幽怨地飄向夜色深處,似是要隨看吹笛人的心情,飄回那遙不可知的家鄉。

  黑羽素蘭靜靜聽看,不知怎地,眼眶漸漸濕潤了,眼淚落了下來--

  聖懷璧站在將軍府對面的街角,依稀可以聽到從有內傳出的清幽笛聲。他看不見吹笛的人,但他懂這笛聲,猜得出那人是誰。

  她是在告誡自己,讓自己千萬不要冒險入有。而事實上在他到達這裡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將軍府內外嚴密的佈置,以及散發出的重重殺氣和寒意。

  黑羽定海沒有把她交給黑羽王,為什麼?除了他對她的那一點私情之外,只怡還有想將她當作誘餌,守株待免的意思。

  睿智如他,豈能上這個當?

  驀地,夜色中有一道人影迅速閃現,他在夜空中打了個響指,那身影便旋風而至。

  「四殿下,怎麼會是您親自到此?」那是一個極漂亮俊秀的青年,見到聖懷璧,納頭便拜。

  他淡淡說道。「出了緊急事件,我要到這裡來處理。斯朗,你在黑羽潛伏三年了,想來對這裡極為熟悉,我只問你幾件事,務必要回答準確清楚。」

  「是。」

  「第一件事,現在黑羽國朝內是否太平?」

  「表面上看起來還算平靜,但是黑羽定海出征失利,朝中一些不服他的老臣紛紛到黑羽王面前去說他的壞話,據說都已經被黑羽王嚴詞駁回,而長樂侯與黑羽定海向來不和,前兩日黑羽定海有中出了刺客事件,此事並非長樂侯所為,他因此特意前去探望,除了幸災樂禍應該也是想探聽消息。」

  斯朗是個極為聰明機敏的人,看到聖懷璧站在將軍府外,就知道他此行必與黑羽定海有關,更何況,他打敗黑羽定海的事情如今在四國早已傳遍,他和黑羽定海已是宿敵了。

  聖懷璧聽完又問。「第二件事,黑羽定海近日回國時,帶回了一名女子關在府內,這事你可知道?」

  斯朗遲疑看回答,「殿下說的,可是那位傳言是黑羽定海未婚妻的女子?」

  他冷笑一聲,「什麼未婚妻?他若敢娶,我剁了他的手!」

  不知內情,見他說得狠辣,斯朗忙躬身道。「是,具體內情屬下並不清楚,只知道黑羽定海的確是帶了一名女子回來,這名女子和他的妹妹黑羽素蘭過從甚密,長樂侯過有拜訪時,黑羽素蘭親口說此女是自己未來的嫂子,後來此事傳揚開來,黑羽王還特意把黑羽定海找去斥責了一番。」

  他好奇地挑起眉梢,「哦?黑羽王為何要為此斥責他?」

  「還是因為他兵敗之事,雖然黑羽王駁回了朝臣的非議,但是黑羽定海畢竟是堂堂首將,倘若真的要成親,場面必然小不,而現在正值朝野議論紛紛,將士死傷無數、民怨激憤的敏感時刻,倘若他大張旗鼓地娶妻,只怕會引起更大的嘩然與反彈。」

  聖懷璧笑了,「這倒是有趣了,原來他就算是想娶,黑羽王也不會讓他娶啊。」

  「是。據說他在王的面前親口保證,近日不會成親。」

  「近日?哼,以後也休想!」他暗暗咒罵了一句後,又問。「第三件事,黑羽王和金城國現在暗中圖謀結盟,你可知道?」

  斯朗回答,「此事屬下也略有耳聞,黑羽王為了此事已經召集六部重臣商議,據說黑羽王打算扣留金城公主做人質,但是黑羽定海執意反對,認為如果扣留金城公主,就是激怒金城國,更容易逼得其他三國聯手抵抗黑羽,對黑羽只是更為不利,所以現在還沒有定論。」

  聖懷璧暗暗點頭。此事和他之前的猜測一樣,而這樣的情形更有利於他做手腳,看來是天助聖朝了。他看了看斯朗,笑問。「你那手神乎其技的易容術,有沒有在人前露過?」

  「屬下當年從聖朝離開之前,殿下再三囑咐不可讓人知道屬下有這個本事,殿下之言,屬下一直謹記在心,不敢有違。」

  他滿意的點點頭道。「對了,在東市有個張家刀鋪,三日後,你去幫我把我訂的一把刀取回來。」說著,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他。

  斯朗忙推拒說。「四殿下,這點錢屬下出就可以了。不過殿下,一把再好的刀也用不了這麼多銀子啊。」他一眼看到那銀票是八百兩,不由得有些吃驚,雖然知道主子做事自有用意,卻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聖懷璧詭異一笑,「一般的刀自然用不了這麼多錢,但我這把是絕世好刀,非千兩不賣。你不用多問,只要去幫我取來就是了,刀取來後不用立刻給我,幾時見我,只要等我的消息即可。」

  「是,屬下遵命。」

  「去吧。」

  夜色微涼,寒風蕭瑟,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他一人,但是咫尺天涯之外,還有一個他心心唸唸的人兒在用笛聲相陪,他出神地聽了好一陣,終於強忍住衝動,轉身離開。

  小不忍則亂大謀,他自幼便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才能在四殿下這個位置,一忍十幾年。

  他今夜來到這裡,只是要再度確定她一切安好,只有她平安無事,他才可以暫時放心,然而這數日的分離,卻有如數十年的相思般令人煎熬入骨,難以自遺。

  今夜的驛站,一如往常安靜,不同的是,在聖懷璧的門前,金城倩冷冷坐看,似是在等待他的歸來。

  月至中天時,他大大方方地從門口走入,看到她那緊繃的俏臉也不意外。

  他只淡笑道。「公主殿下幾時開始為在下守門了?」

  「你違約了。」金城倩瞪著他,「四殿下這是在向我示威嗎?為了說明你在我這裡是來去自如的?」

  「我有要緊事要辦,抱歉忘了和公主殿下報備。」他說得極為輕巧,態度卻甚是不以為意。

  金城倩的明眸有如刀子般銳利的射向他,「那麼我現在是否可以聽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他眨眨眼。心知肚明的問。「公主殿下是指今天在御花園中遇到的那個人?」

  「嗯,本宮要問的,就是她為何會在這裡,還更名改姓地和黑羽定海的妹妹成了閨中密友?」

  聖懷璧暗自沉吟,知道事情的真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瞞得過去,便坦白回答,「她是被俘虜到這裡來的,只不過黑羽王暫時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因此希望公主也不要說破了。」

  金城倩杏眼圓睜,勃然怒道。「原來你巧言令色地要本宮和你聖朝如何如何,不過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目的只是為了借本宮之手見她一面,救她脫困?」

  他正色回答,「公主殿下這樣說就未免太看輕我了,兩國邦交大事,我能隨便和公主說笑嗎?救她,固然是我此行的使命伊始,但是與公主所議之事也絕沒有半點虛假,否則我為何要以真面目昭示公主,和公主坦誠相待?在黑羽的土地上,我比公主更加危險,如今您是黑羽的座上賓,而我卻是黑羽人恨之入骨的死敵,若非是抱看必死之心也要為國家安危奔走,我此刻根本不會站到公主面前!」

  他素來嬉笑輕桃,陡然翻了臉,寒意襲人,面沉如冰,皇家的清貴冷傲之氣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來,讓金城倩也震懾不已,只能瞪著他,卻又一時沒了繼續斥責他的膽量。

  過了半晌,她才冷哼一聲,「救人就救人嘛,你早點告訴我,也省得我今天在御花園像個傻子似的被嚇住,還以為看到一個和她極為相似的人呢。」

  聖懷璧輕聲歎氣,「之前不確定她落在了誰的手裡,還當她被下了獄。不說,是因為不想牽連公主殿下。」

  金城倩幽怨地說。「你來找我時就已經把我牽連進來了,現在還說什麼漂亮話……你現在要怎樣?」

  他一雙黑亮的眸子微微泛起笑意,「剛剛我打聽到黑羽王正在為是否要和金城結盟的事情舉棋不定,據說他想借結盟為由扣下公主做人質。」

  她的眼皮一跳,顯然這樣的結果也早已在她的意料之內,她咬著唇說。「只要他肯結盟,我留下做個質子沒什麼大不了的。」

  「公主此言差矣,自古質子有幾個是得以善終的?再說,難道留下質子就真的能結盟了?」聖懷璧神情一冷地說。「這不過是黑羽的拖延之計罷了,他們借扣住公主牽制金城,以免三國聯手,腹背受敵,公主若是坐以待斃,不只聖朝和玉陽有危險,金城也無未來可言,這道理我和公主講了好幾日了,怎麼公主都聽不進去?」

  金城倩情不自禁地抓看自己的袖口揉來揉去,一雙秀眉早已皺成了死結。

  「你以為我不想要全身而退嗎?但是我若走了,激怒了黑羽王,對金城只會更加不利。」她瞪他一眼,「我看你是早已胸有成竹了,有什麼計劃不如直接說出來,也不要和我再兜圈子了。」

  聖懷璧笑道。「我心中是有個計劃,但這計劃也必須仰仗公主幫忙,所以公主必須下定決心,不能再像現在這樣舉棋不定。」

  她內心糾結地看著他,「你這個人……巧言善辯,詭計多端,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今日若是全盤信了你,只怕你日後賣了我,我都不知道呢。」

  「現在要賣公主的不是我,而是黑羽王!你現在就是他手上白白得來的一塊肥肉,他可以隨意向金城開價。」聖懷璧湊近她耳邊,輕聲說。「公主是待價而沽的明珠,而我向來不忍見明珠蒙塵。」

  金城倩望著他那雙流光溢彩的黑眸,心頭似是怦然裂開一朵煙花,燒得臉頰都熱熱的,她微微垂下頭,鞋尖在地下狠狠蹭了幾下,然後霍然抬頭,問道。「你想要我怎麼做?」

  聖懷璧又湊得更近一些,在她耳邊輕聲說。「引敵人之兵為我之利器,公主可曾聽過反問計?」

  間者,使敵自相疑忌也;反間者,因敵之間而間之也。

  他素來用計講究穩、準、狠三個字,這反問計正是為黑羽國量身打造,而最讓他恨之入骨的黑羽定海……這一次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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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2: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量身打造的毒計

  長樂侯黑羽興昌論輩分是黑羽王的堂弟,在朝中沒有幾個他放在眼裡的人,尤其是黑羽定海,簡直就是他的死敵,無奈黑羽定海雖年輕他十幾歲,但是在朝中聲望極高,黑羽王也十分眷顧,無論他怎樣設計都扳不倒他。

  不過最近黑羽定海的這兩場敗仗讓他大為興奮,誰說黑羽定海是無往不利、百戰百勝的戰神?也不過如此!聖朝初出茅廬的毛頭小伙子居然就能讓他大敗而歸,看從此以後,他的尾巴還能翹到哪裡去?

  只是大王未免過於偏袒黑羽定海了,吃了這樣的大虧,居然還沒有撤掉他鎮海將軍的頭銜,任由他繼續手握重兵,這可不是自己所樂見的了。

  這一天,長樂侯剛剛下了朝回府,下馬時,忽然見侯府門前站著一名從未見過的男子,他身材挺拔,相貌極為俊美,一派怡然自得的樣子,也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

  他困惑地看了那人一眼,對方卻率先過來躬身道。「見過侯爺。」

  長樂侯皺起眉,「你是何人?」

  「在下是金城公主身邊的人,有密事要和侯爺札下商談。」

  他狐疑地盯著他,「金城公主身邊的人會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談?」

  來者正是聖懷璧,他詭笑看邁上一步走近,低聲說。「事關侯爺的心腹大患,不知道侯爺可有興趣?」

  長樂侯的眸光閃爍,哼聲道。「本侯會有什麼心腹大患,你休要胡言亂語地瞎猜。也好,你就跟看本侯進府,本侯倒要聽聽你還能說出什麼鬼話來!」

  「侯爺恕罪,在下不便進府,只有一句話要告知侯爺,侯爺信也好,不信也罷,都任憑侯爺自己決定。」

  「裝神弄鬼,故作玄虛。」

  聖懷璧笑著俏聲道。「在黑羽定海府上藏著一人,此人是黑羽定海的府中花,座上賓,卻是如今黑羽國的死敵……此事若說玄虛,的確也算得上吧。」

  長樂侯一驚,追問。「什麼死敵?你意指何人?」

  「此人據說與侯爺已經有過一面之緣了,侯爺若是好奇,可以再過府一見,只是請記得帶上一個能認得出此人真實身份的人。」

  長樂侯依舊不解,不耐煩地罵道。「囉哩囉唆,沒有一句有用的。你讓我帶誰去見誰?」

  「帶誰,這要由侯爺自己挑選,見誰……只怕侯爺不信。侯爺可知道如今聖朝的丞相是誰?」

  「令狐問君?」他怔住了,「你說黑羽定海的府上藏的那個女人是令狐問君?」

  聖懷璧笑道。「侯爺是否還記得那名讓黑羽定海金屋藏嬌的神秘女子?侯爺若是不信的話,可以找人驗證。在下這是為了黑羽的江山著想,若黑羽定海暗中私通壁朝,出賣黑羽,侯爺的這個爵位只怕是保不住了。」

  長樂侯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冷森森地瞪著他,「小子,你該不會是黑羽定海故意派來設計陷害本侯的吧?我告訴你,本侯在朝堂中幾十年,見過的陰謀詭計多了,你這點鬼域伎倆趁早還是收起來,不要在本侯面前賣弄!」

  「回去告訴你那個主子,本侯會在朝堂上和他明刀明槍地過招,他黑羽定海現在的確是朝中擎天巨掌,但若讓本侯抓住了他的小辮子,他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聖懷璧笑嘻嘻道。「侯爺真是年紀大了,疑心病這麼重。在下說了,我是公主殿下的人,為何要為黑羽定海賣命?再說,黑羽定海在黑羽朝中一日,對我們金城來說也是心腹大患。

  「如今我們公主雖然要和黑羽結盟,但最怕的還不是黑羽國日後的吞併,倘若能除掉黑羽定海,金城也可以鬆一口氣。屆時公主若能繼承王位,而侯爺承掌朝中大權,兩國邦交往來,達成睦鄰友好,對兩國百姓也是功德無量之事,難道侯爺不想如此嗎?」

  長樂侯在心中飛快地盤算看,要知道此人是否是金城倩的手下並不難,派人去查一查,問一問就知道了。若真是金城倩派來的,那金城國果然也在暗中另有圖謀,絕非僅僅是要和黑羽結盟求和自保這麼簡單,原來他們的目的是扳倒黑羽最能打仗的鎮海將軍黑羽定海。

  對於黑羽最終吞併金城國這件事,長樂侯和黑羽王的共識是一樣的,不過這一仗由誰謀劃和領兵,自然就會有分歧,他最怕黑羽定海最終成為這關鍵大戰中的最大功臣,風頭出盡,徹底壓住自己不能翻身。而眼前這個金城人帶來的訊息,在這敏感時刻無疑是一個極為刺激人振奮的好消息。

  黑羽定海難道真的膽敢把聖朝丞相令狐問君私藏在自己府裡?他這麼做為的是什麼呢?

  若這件事是真的,一狀告到大王那裡,黑羽定海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可倘若這件事是假的……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他完全可以按兵不動,對他來說也不吃虧。

  長樂侯心中想得飛快,已有了訣斷,但表面上依舊冷冰冰地說。「真是一派胡言,我黑羽之所以如此國運昌盛,正是因為朝內百官上下齊心,共同輔佐大王,豈容你這身懷異心之人在此離間我同殿之臣的情意--哼,你最好趁本侯還沒翻臉之前趕快走,也算是本侯給你們金城國一個面子,否則別怪本侯拿下你,去找你們公主評理!」

  聖懷璧聽他一番義正詞嚴的說詞,根本和剛才的話自相矛盾,心中雖然輕蔑面上卻絲毫不顯,知道自己的話必然已在對方心中種了根,他此刻裝出這副盛怒的樣子,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見魚兒上鉤了,他便裝著苦笑畏懼的樣子,邊應著聲邊飛快走了。

  見他離開,長樂侯叫過一名手下,「去,跟看那人,看他是不是回了驛站,是否是金城公主的手下人。」他隨即想了想,又對身邊人問道。「和聖朝開戰之前,黑羽留在聖朝的使節是不是黃門靜?」

  「是,侯爺,正是黃大人。兩國一開戰,使節就都撤回來了,黃大人因為在朝內暫時無事,所以也不必上朝,如今應該是在府中休養。」

  長樂侯凝眉道。「休養?那個老小子還有閒情逸致休養?把他給我叫到府裡來!我有話問他!」

  「是!」

  黑羽定海突然收到金城公主的請柬,十分納悶。

  他與金城倩素無私交,只聽妹妹說過曾在宮中過到她,他雖然知道令狐問君曾經出使金城,可是不確定她與金城倩有幾分交情,但他知道金城倩有很大的可能已經認出令狐問君了,他暗暗皺眉。

  他仔細的詢問了當時的情況,似是沒有什麼異樣,而令狐問君也沒有和金城公主單獨說過話,這讓他稍稍放了心,但是對於令狐問君竟然被王后召入宮中,還見到了金城倩這件事,他十分震怒,撤換了一批手下的同時,也將妹妹痛斥了一番。

  黑羽素蘭不知根由,自然覺得委屈,倔強的說。「那是王后的懿旨,誰敢不聽?」

  黑羽定海氣結,嚴厲的再次強調再也不許帶令狐問君出門後便拂袖而去。他心下惱怒,卻又有點看不透令狐問君,因為她最近實在是太乖巧溫順了,除了之前那次莫名其妙的過襲事件讓他對她心生懷疑之外,她在府中表現得是聽話又合作。

  但他知道這個女人不可能就這樣乖乖的被他囚禁,因為她是聖朝的丞相,是那個令一朝三國都要忌憚三分的令狐氏族人。

  聖朝那邊,到底有沒有派來援兵?聖懷璧的按兵不動讓他不得不時時刻刻高度警惕,但府內外的加強戒備並沒有得到任何收穫,在這個時候,金城公主又來插上一腳,鄭重的下帖子請他,為的是什麼?想拉攏他嗎?

  他拿看請柬,對金城倩派來的人說道。「請轉告公主殿下,在下國事繁忙,不便赴約,請公主海涵見諒。」

  那使者笑道。「公主殿下知道將軍必然有所顧忌,所以特意吩咐小人,她要請的除了將軍之外,還有將軍的妹妹素蘭小姐。

  「公主殿下說那天與素蘭小姐在御花園一見如故,相談甚歡,觀其人便知道將軍的為人也必然是極為坦蕩的,所以她誠心邀請二位,不會也不敢耽誤將軍太多時間,還望將軍撥空帶素蘭小姐一同赴約,這樣也不會有人猜測將軍是另有圖謀了。另外,公主殿下還有一些疑問想請教將軍。」

  「什麼疑問?」

  「公主殿下說是有關將軍未婚妻的事。」

  黑羽定海心中一緊--這金城倩果然認出令狐問君了,她想藉此要挾自己?

  他心思已轉,他帶令狐問君回國時,金城倩已經先一步來到黑羽了,絕無可能神機妙算到令狐問君會被他擄到黑羽。之後金城倩住在驛站,令狐問君足不出院,若非素蘭揩大,旁人怎麼會知道他有中藏著一個女人?所以金城倩會在這裡遇見令狐問君應該是個巧合。

  金城倩是想在這個敏感時機,利用此事來要挾自己幫金城做事或說話?但若真是如此,為何又要叫上素蘭相陪?

  這薄薄的一張請柬背後,不知道是刀山還是火海,他就是幾十斤重的鐵錘握在手中也可以自如揮舞,可如今竟覺得這一張薄薄的請柬重逾千鈞,他都快要拿不動了。

  他犀利地看向那使者,「驛站中現在除了公主一行,還住看什麼人嗎?」

  使者回答,「自聖朝和黑羽開戰後,驛站中所有駐留的使節就紛紛撤回各國了,所以現在只有公主殿下住在驛站,我們此行不過十餘人而已,將軍若是不放心,可派大軍隨行。」

  黑羽定海冷笑道。「笑話,我在自己的國家疆土還會性什麼人嗎?」他打開那請柬又看了一遍,「請轉告公主,在下一定準時赴約!」

  夕陽的余渾方灑落驛站的院子中,金城倩就看到了一道深長的影子蔓延進小院的地面方磚上。

  她抬起手,遮擋住晚霞的光芒,悠然笑道。「是黑羽將軍吧?請進。」

  黑羽定海站在院門口,目光四下瞭望,他在戰場之上拚殺多少年了,對於危險有一種很強的感應,今天他在這院中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殺氣。

  放眼看去,小院內外也沒有可以讓人埋伏藏身的地方,起碼這可以證明,金城倩今天是不會在武力上和自己為難的。

  見他獨身一人,她不解地問。「怎麼不見素蘭小姐?」

  「素蘭性格莽撞,只性會失禮於公主殿下,便讓她留在家中了,況且公主殿下不是有密事要與我談?所謂密事,不是應該法不傳六耳才可稱得上是密事嗎?」

  金城倩微微一笑,伸手輕擺引他入屋就坐,「將軍請坐,既然將軍開門見山,本宮也不想和將軍繞圈子。本宮此來黑羽,為的是金城與黑羽的友好邦交,聽聞將軍在此事上為金城多次斡旋,說盡了好話,本宮深為感動,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將軍。」

  黑羽定海聽得很是警惕。要知道關於金城與黑羽是否結盟一事,黑羽內部爭論分歧嚴重,但所有的討論都是極為隱秘的,不應該傳到金城倩的耳朵裡。她如果能知道自己曾為金城訪過話,那就說明參與議事的人中可能安插了金城的耳目,那人會是誰呢?

  見他沉默不語,她便繼續說道。「將軍不用猜測狐疑,這四國之間,誰不曾在別重安插幾個探子細作?再說,這些大臣們的嘴巴也不是那麼嚴謹,就算在王上面前都表現得忠貞不二,回到家還是有可能說給自己的枕邊人聽,而各位貴夫人們閒來無事之時,把這些機密之事當作新鮮談資去與旁人說,也很正常。」

  黑羽定海輕聲一哼,「女人的嘴巴……」說完,又覺得可能對她不敬,便收住了後面的話。

  金城倩依舊微笑,「的確,女人的嘴巴可以載舟,可以覆舟。但即使女人不說話,也有可線左右一個國家的命運。將軍該聽說過不少紅顏禍水的故事,所謂『恃寵嬌多得自由,驪山烽火戲諸侯』說的是周幽王的褒姒,『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說的是唐明皇的楊貴妃;還有那令人感慨的『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個個都是絕代佳人,卻個個都與朝代興亡有關--」

  他負手而立,始終不坐,此時打斷她道。「公主殿下,這裡不是中原,乃是一朝三國的黑羽,我國君主向來秉持不以美色所惑的為君之道,不知道公主殿下突然說起這些掌故,有何用意?」

  金城倩巧笑嫣然地說。「將軍難道真的不明白嗎?我所指的正是眼前一位絕代佳人將會禍亂黑羽啊!她可不是在宮牆之內,而是在將軍有的禁范之中,將軍非要逼得我直接點明?

  「將軍大概知道,在黑羽向聖朝宣戰之前,聖朝的丞相令狐問君曾親自到金城討要銀兩,我倆亦曾姊妹相稱。只不知道為何分別不過匆匆月餘,再見面時,她竟成了貴府的『子晨』,甚至可能是將軍的未婚妻?將軍,現在正值各國關係敏感之際,將軍可否和我明言這是怎麼一會事,莫非是將軍與聖朝暗中做了什麼交易?你們又當我金城是顆怎樣的棋子?」

  他全身血液霎時一涼,如墜冰窖。果然,金城倩識破了令狐問君的真實身份!她邀自己前來便是要點破此事,但她背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黑羽定海盯著她,並不急於開口解釋,他必須想清楚如何回答才最妥帖。是矢口否認,還是懇請她守口如瓶?但無論他選擇那邊,她是否會答應還是未知之數。

  金城倩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陰晴不定的臉,笑容停留在唇角,很有耐心地等待看,沒有開口催促。

  今天晚上會是一個很關鍵的夜晚,很多事情都要在今晚見分曉,她等得起,她耐得住。

  黑羽素蘭因為被哥哥強制留在府中而很不高興。

  「明明人家公主親自下帖請我了,卻不讓我去,還說怕我失禮,我看失禮的人是他才對。」她氣呼呼地一直告狀。

  令狐問君心中猜測金城倩找黑羽定海必然是與聖懷璧有關,又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聖懷璧的主意,心中也有點焦躁。

  好在這幾日他都沒有在府內出現過,看來他是聽從自己的話,沒有貿然行動。接下來,她是不是該想辦法溜出去呢?可是這將軍府守衛森嚴,如何能溜得出去?上次那聲東擊西、故弄玄虛的招數,顯然是不能再來第二遍了。

  此時有家丁來報,「長樂侯登門拜望老夫人,將軍不在,小姐,要不要擋駕?」

  黑羽素蘭不解地皺起眉頭,「長樂侯?這老傢伙最近怎麼老往這裡跑?他和咱們家若有交情也都是交惡,沒事兒來獻什麼慇勤?」

  「那就叫人回了他吧,反正將軍也不在府內。」令狐問君替她拿主意。

  她想了想,搖頭說。「不行,人家是客,既然敢來,咱們不見倒顯得咱們膽小了。他不是說要來看望我娘,總不能說我娘不在府裡吧。」接著她對家丁吩咐,「就請長樂侯到老夫人院落,我也馬上過去。」

  說完對令狐問君道。「上次那個刺客咱們不是懷疑是長樂侯派來的嗎?一會兒我用言語試探他一下,你在旁邊替我察言觀色一番,看看那幕後主使究竟是不是他。」

  「好吧。」她勉為其難地點頭,心中卻在想。今日之事有些蹊蹺。黑羽定海先是被金城倩請到驛站去了,緊接看長樂侯又跑到將軍府來說什麼看望老夫人,兩相聯繫,黑羽定海離府倒像是調虎離山。可是長樂侯的到來又是為什麼呢?她實在是猜不出來,若這是計,那又是怎樣的一個計策?

  黑羽定海沉默許久,方緩緩開口道。「君子晨曾經是我的手下,當初她母親病重,為了籌措銀子救母,就女扮男裝投身軍營,後來被我識破,念其一片孝心,留在軍前,後來她回家鄉奔喪,近日才又回到黑羽來看望我。我不知道公主所說的聖朝丞相令狐問君與這君子晨有什麼關係,但既然公主好意提醒,我自會回去調查一番,然後再給公主一個交代。」

  金城倩拍手笑道。「好一番天衣無縫的說詞,真不知道將軍在這倉促時間之內是如何編出來的,我還當將軍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沒想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拱手表示,「公主若無大事,在下就告辭了。」他知道為今之計只有否認到底,並且迅速送令狐問君離開將軍有,否則金城倩若是揭破此事就麻煩了。

  「且慢!」她霍然起身,臉色一變,「黑羽將軍真當本宮是在和你說笑嗎?我不管你知不知道那君子晨是誰,但她的真實身份本宮確認無疑。此事將軍若想否認就儘管否認,但本宮若在黑羽王面前說上那麼一說,將軍要如何自圓其說?你這番說詞黑羽王會信嗎?」

  果然,金城倩是來要挾自己的!黑羽定海冷冷道。「那公主叫在下來到這裡,也不僅僅是為了提醒在下吧,公主想說什麼,也不妨直說。」

  她咬著唇,「眼下黑羽雄心勃勃要吞併三國,將軍是黑羽大計中的關鍵人物。日前將軍明明在與聖朝之戰上佔得上風,為何會突然敗北?旁人都以為是將軍敗給了那個聖懷璧,現在本宮倒懷疑,將軍是故意敗給了令狐問君,畢竟聽令妹所言,似乎將軍對她情有獨鍾啊!」

  「君子晨是否為令狐問君,此事還無法背定,而且在下與她的私情絕不會動搖我對黑羽國的忠心,公主不必操這份閒心!」

  他正氣凜然的回答只惹得金城倩鄙夷地笑道。「哦,是嗎?將軍口口聲聲說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但剛剛我說破她身份時,將軍卻沒有半點驚詫之色,顯然她的身份你早已心知肚明。現在將軍又說自己會公私分明,讓人怎能相信?本宮且問你,倘若你確實了她的身份不假,正是令狐問君,你是否願意立刻將她交給黑羽王處置?」

  黑羽定海沉聲道。「這是我黑羽國之事,與公主無關。」

  「這是將軍的私事,也是國家的公事,更是一朝三國的大事,將軍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只說你願不願意將她交出即可。」

  金城倩的咄咄逼人讓他幾乎咬著牙很說。「好!倘若她真是……令狐問君,我……我會將她交出去!公主滿意了吧?」

  黑羽定海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去送走她,偏偏金城倩仍在和他夾雜不清。

  金城倩歪看頭看他半晌,又笑道。「看將軍這副肝腸寸斷的樣子,像是生怕會害死她似的。呵呵呵,將軍其實誤會本宮了,本宮並不是要看著令狐問君去死,剛剛本宮已經和將軍說過,她到金城國時,我們是以姊妹相稱的,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問她。我特意把將軍找來,難道就為了逼死我姊姊嗎?」

  她一會兒陰,一會兒晴,說翻臉就翻臉,倒讓黑羽定海摸不準她背後的意圖到底是什麼了。

  金城倩眨眨眼,「將軍,令狐姊姊在你手裡是你的一大負累,恕我大膽猜測,你對她必然是有一份真情的,否則不會冒著這麼天大的風險把她藏在府裡,可是倘若她的身份暴露,絕對會給將軍招來禍事。不如這樣,我將她寸削肖帶走,這樣既可以為將軍省去麻煩,又算將軍賣我一個人情,如何?」

  原來如此!黑羽定海的瞳孔收緊。金城倩說了這半天的話,竟是要帶走令狐問君?他忍不住又四下掃視了一番--莫非這金城公主會是聖懷璧請來的說客?可是除了在宮中相見那次,她們兩人根本沒有機會互通聲息,是怎麼會牽扯到一起去的?

  難道她們真的是感情深厚的好姊妹,金城倩看出令狐問君身處險境,所以要挺身救她?

  「將軍默不作聲,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她小聲問道。

  黑羽定海濃眉緊整,心內翻江倒海地思慮著,最終仍是重重的搖頭,「不行。」他抓令狐問君雖然有一時之氣,但最終不是為了私情,如今知道了令狐問君和聖懷璧的情人關係,她更是他重要的魚餌,在聖懷璧沒有上鉤之前,他焉能放魚入海?

  金城倩依舊盯著他,對於他的這個回答並不意外,「那將軍是準備孤注一擲了?這是為了黑羽國,為了將軍自己,還是為了令狐問君呢?將軍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想必得來不易,何必讓一切毀在一個女人手裡?將軍闔府上下也有數百條人命呢,難道將軍都不珍惜,不怕受此牽連嗎?」

  黑羽定海渾身一震,忽然拱手道。「在下言盡於此,和殿下道別。有關君子晨的身份問題,近日我會給公主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不必了。」金城倩伸手拿出一卷黃縷,「今天貴國國主已經請我到宮中籤下了同盟協議,所以明日我就要動身回金城國去了。聖朝和黑羽的這筆爛賬只怕本宮是看不到結局了,但本宮只請將軍也為我令狐姊姊看想一下,她畢竟還是如花一般的年紀,各為其主,罪不當死吧?」

  各為其主,這話聽來何其熟悉?令狐問君也曾和他說起過。

  但是令狐問君,她的主是聖懷璧,那個心思狡詐的美貌皇子;而他黑羽定海,命運已注定將會和她勢不兩立。

  勢不兩立,便終將生死兩別,到底誰生誰死,猶未可知。

  可是他,真的能眼睜睜的看著令狐問君死去嗎?

  長樂侯走出黑羽定海的將軍府後,立刻問身邊之人,「黃大人,你可看仔細了?那個女人……」

  「的確是聖朝丞相令狐問君!」黃門靜的口氣無比堅決還透看興奮。「當日微臣在聖朝時曾見過丞相數次,絕不會認錯。就算是相貌相似,聲音和氣質也不會變的,況且侯爺看她剛才看到我時那驚詫閃躲的樣子,不正說明她心中有鬼嗎?

  「恭喜侯爺,這黑羽定海私藏敵國重臣在府內,顯然犯了欺君大罪了!侯爺若將此事享明大王,黑羽定海必然難辭其咎!」

  長樂侯張狂地冷笑一聲,回頭看了眼那高懸在府門上的「鎮海將軍府」五個字,喝聲道。「走!你我現在即刻入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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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2: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看不見的裂痕

  黑羽定海剛剛回到府裡就聽說長樂侯來過了,他頓時覺得事有蹊蹺,還未來得及詢問,令狐問君便托人傳話,請他一見。

  他來到她的房門前,猶豫著沒有立刻進去,心中想的都是金城公主剛才那番話。

  金城倩今日找他前去,究竟是為了救令狐問君還是為了威脅自己,答案不得而知,但是她的攤牌無疑讓令狐問君的真實身份揭了底,也許很快就不再是只有他們三人得知秘密了。

  若要留下她的性命,勢必得送走她,但若將她囚禁在別處,一旦金城倩揭破此事,她很有可能會被發現,甚至因此有危險,可要他就這麼放了她,他又不甘心……

  就在黑羽定海正舉棋不定時,房內的令狐問君也許是等不及了,也許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她忽然將門拉開,看到他時,臉色蒼白、聲音急促地說。「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他怔住,恍惚了一下,問道。「你是指金城倩?」

  她也愣住,瞬間明白金城倩已經在他面前揭破了自己的身份二但是眼前金城倩並非最要命的人物,而是--

  「長樂侯剛剛來過,他帶來一人,那人認得我。」

  「誰?」

  「黑羽曾派駐在聖朝的使節,黃門靜。」

  黑羽定海的拳頭撰緊,「你確定?」

  「我任丞相之位時,各國使節都曾出席祝賀,而且平日朝內有各種慶典,亦是由我主持,與此人見面無數次。他此來似是為了辨認我的身份,可他雖明顯識破卻沒有立刻聲張,恐怕長樂侯是已經知道了我的事,才會刻意借口來看望老夫人,實為確定我的身份。」

  令狐問君的話似是長劍劈開黑羽定海平靜的心緒--長樂侯怎麼會知道令狐問君的身份?難道那次刺客襲擊事件真的與長樂侯有關?還是自己抓人時走漏了風聲?抑或是金城倩故意透露了消息?可若是金城倩設的局,她今日又把自己找去做什麼?

  這重重謎團一下子像個巨大的黑幕交織看籠罩下來,令他頓時心亂如麻。

  「將軍若要保得府內一千家眷的安全,唯有一個方法,」令狐問君直視著他,「將我交出。就說我是潛入府上的細作,將軍剛剛識破我的身份,只要將軍將我交出去,而我又不攀扯將軍,自然不會牽連將軍。」

  他瞇起眼問。「你竟這樣替我看想?你這樣做,是為了我一家大小的安危,還是為了怕我引出你那位四殿下?」

  她淒然一笑,「將軍對我有義,我對他有情。情義難兩全,但我令狐問君願意一肩承擔,將軍為何不肯信我?難道你我相識多年,竟看不透我的為人嗎?」

  黑羽定海猛地抓住她的雙肩,一雙手按到她的頸上,十指環住她柔細的脖子,他知道,只要自己狠狠一掐,就可以叫她香消玉殯。她若死了,聖懷璧失去心愛之人,便會受到重創,而自己在大王面前也好交代。

  只要十指用力……殺她,易如反掌。

  但是……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令狐問君卻用始終平靜無波的一雙明眸望著他,唇邊似是還帶著笑,在等著他對自己下手。

  他的心寒,手顫,手掌下是她溫熱的肌膚和脖頸上隱隱跳動的脈搏。他不是沒有殺過人,但生平第一次覺得殺一個人是這樣艱難。

  「你走……」他顫抖看垂下手,全身無力地輕吐出這兩個字,「我讓人給你準備馬匹,你先離開都城,然後可以繞道回聖朝。」

  他殺不了她,無論如何,這是曾讓他心動的女人,他不能將她交給大王,也不能親手殺了她,他沒有自己想像的那樣冷酷,也沒有他自以為是的那樣可以做到一心為國,不徹私情。

  令狐問君詫異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他口中說出的。「可是將軍……」

  「走!不要等我後悔!」他皺著眉準備離開,去吩咐手下為她準備東西。

  正在這時,侍衛神色焦慮地衝進來說。「稟報將軍!府外忽然來了一大隊禁軍,由長樂侯親自統帥,說有大王的聖諭,請將軍出去談話!」

  黑羽定海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眼同樣臉色大變的令狐問君,沉聲道。「慌什麼,我跟你去看看!」他揚聲對四下吩咐,「這裡的人,都同我一起去!」

  嘩啦啦,在小院周圍閃跳出十餘條人影,同時齊刷刷地站在他的身邊。

  他看著奔到自己身前的令狐問君,命令道。「你若是不想給我惹事,就不許自己出去見人。」他甩下話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干人跟隨看黑羽定海魚貫而出,她的心高高提起,懸在咽喉之上。她知道長樂侯帶看黃門靜出現是有目的的,只是沒料到對方的行動如此迅速,倒像是早有圖謀。黑羽定海此去如何能順利脫身?

  令狐問君咬著唇,思慮看自己該不該挺身而出,承擔下全部的罪責以保得黑羽定海闔府上下的安寧?

  忽然間,身後有勁風襲來,她抬手去打,卻被人一把摟住脖子。

  「在他府裡住久了,下手變得這麼狠,連親夫都敢打了?嗯?」

  聖懷璧的聲音如鬼魅般地在耳畔響起,讓她又驚又喜。

  「你怎麼會……」令狐問君慌忙拉著他進了房間,將房門關緊,「外面出大事了,你來這裡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知道。」

  數日不見他那張輕佻張狂的笑臉了,如今再見,依然是記憶中的樣子,和刻在她心上的一模一樣……她恍惚的想著。

  「那長樂侯是我找來搗亂的。」

  他的聲音穿透她的腦海,令狐問君一下子潛了,不太懂他的意思。

  聖懷璧微笑著解釋,「是我告訴他你的真實身份的,這是他扳倒黑羽定海的大好機會,豈會放過?」

  她眉心一整,「你?原來是你的計策……那現在你要怎樣?」

  「帶你走!」他拉著她推開窗子。「將軍府外已經被黑羽王的禁軍包圍,我們勢必要殺出去。不過這些人目前的目標是黑羽定海,不會特意防範我們,況且他們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他將一柄長劍交在她的手上。「這把劍你拿好,一會兒下手不要又有婦人之仁。金城倩已經拿到了黑羽的結盟書,今晚她就會走,我們坐她的船一起離開。」

  「那黑羽定海……」

  他的黑眸一冷,「怎麼?你捨不得他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們一走,他該如何向黑羽王交代?」

  「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他抓走你時,有沒有想過我該如何向父皇交代?」聖懷璧抓住她的手腕,盯著她的眼,聲音一沉,「問君,你該不會是在他身邊住了幾日,就住出同情心了吧?別忘了你是怎麼到黑羽來的,也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抓你!」

  她咬著唇,沒有回答。

  聖懷璧看她這副表情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情不自禁地將她用力摟在懷中,將這些日子的相思折磨都狠狠地揉碎在她的唇瓣上。

  許久沒被這霸道又溫存的氣息包裹,她的心雖然忐忑不安,卻始終沒有動搖過,在他咨意的熱吻之下。心底的甜蜜和壓抑了多日的相思煎熬終於佔了上風,她握緊手中的劍,輕喘看推開他,「好了,時間緊迫,你還有這個閒心不正經!我跟你走,從哪邊出去好?」

  他挑著眉毛笑道。「來時我已經看好了,南邊的把守較鬆懈一些,我們出去之後無論碰到誰阻攔都必須一擊得手,不要戀戰。以你我的輕功,要甩掉他們很容易。」

  「那走吧。」她看了眼房內,事出突然,時間倉促,甚至來不及寫一封信給素蘭交代清楚事情始末。這孩子並不知曉她的真實身份,但卻對她一片熱忱,想到自己走後可能會給素蘭帶來的傷害,她既不安又愧疚,但當聖懷璧握住她的手時,她強迫自己將這份不安和愧疚的情緒壓了下去。

  現在是兩國交兵,她必須全力維護聖朝的安危,而聖朝最關鍵的人物聖懷璧就在她的身邊,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心思可以分給其他人了。

  聖懷璧拿出兩幅面紗,一幅自己綁上,另一幅交給她。「我們在黑羽王宮都曾進出過,還是不要讓人認出你我的樣子為好。」

  令狐問君依言將面紗戴好,他旋即拉著她從房內出來,自南邊的高牆一躍而出--

  黑羽定海站在府門前,冷冷地斜睨看長樂侯及他帶領的禁軍,朗聲問道。「侯爺這是什麼意思?聲勢浩大的帶看大王的禁軍到我府前操練嗎?」

  長樂侯坐在馬上,絲毫沒有要下馬背的意思,他呵呵笑道。「對不住啦大將軍,本侯是奉王命行事。大王聽說將軍府上來了一位貴客,所以特意邀請去宮內一敘,又怕將軍捨不得放人,這才命本侯帶了這些人馬一同來請,本侯在大王面前說,將軍是最忠君愛國的,豈能這點面子都不給大王呢?所以希望將軍也不要讓本侯為難才好,還是把人直接交出來吧。」

  黑羽定海直視看他,「這倒奇怪了,本將軍府中有什麼人值得大王這樣興師動眾的請人?」

  「就是將軍近日帶回府上那名千嬌百媚的美嬌娘,將軍叫她什麼?君姑娘是嗎?沒錯,本侯就是來請她入宮的。」

  他冷笑道。「可笑,大王要請她?她算得上是什麼人,也要勞煩大王這樣請人,侯爺請回吧,她本不是將軍府中的人,不過與我是故交,到府內小住幾日,今天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長樂侯皺眉說。「可是兩個時辰前,我還在將軍府中見過此女。」

  「侯爺也說是兩個時辰前的事了,她是剛剛離開的,侯爺來得太不巧了。」

  「剛離開?」長樂侯也報以冷笑,「只怕是將軍捨不得交人吧?來人!給我入府去搜!」

  一聲令下,百餘名禁軍朝著將軍府大門前進。

  黑羽定海濃眉一軒,聲若洪鐘,「此乃我鎮海將軍府,誰敢放肆?」同時他府上護衛及家丁,約有二、三十人也圍在他的左右,兩邊人馬立刻形成劍拔弩張對峙之勢。

  他素來在朝中極有威信,軍中之人不是他的屬下就是他的同袍,禁軍統領許暉也曾是他的屬下。

  見此情形,一直躲在後面不願說話的許暉也不得不出來說。「各位稍安勿躁,此事原不需要鬧成這樣,將軍既然說此女已走,可否告知她離府時間和去向?大王執意要見此人,小人也不能這樣空手而歸,請將軍指明方向,我等立刻去找,若找到了人,也好給大王一個交代。」

  黑羽定海面沉如水道。「她來時自由,去時自由,誰知道她會去哪裡,你若要找,就滿天撒網去找,若到大王面前,我也只有這一句話可說。」

  長樂侯拍著手說。「好啊好啊,真是好啊,將軍連大王的旨意都不放在眼中了!許統領不要偏袒他,什麼來去自由,我猜此女依然還在府中,你滿天去找哪裡能找到?只要讓我進府去搜一搜,不出半個時辰就能搜出來!」

  抽刀出鞘,黑羽定海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你若敢進府去搜,就別怪我黑羽定海的刀不認同朝為臣之儀。」

  長樂侯怪笑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拿你那把刀砍了我的脖子,但是別怪我沒提醒你,只要你敢動手,砍的可是大王的面子。」他揚手一揮,手中展開一卷黃絞,「這可是大王的聖旨,你要砍我,先把聖旨砍斷!」

  氣氛更加緊張,黑羽定海將刀緊握在手中,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不能砍那聖旨,侶是倘若允許長樂侯進府找人,自己從此在他面前沒了面子事小,一旦真的搜出令狐問君則事大。

  正在雙方僵持之時,忽然有人驚聲稟報,「侯爺!南牆那邊有人從府內逃出!」

  長樂侯大驚,問道。「什麼人?抓住了嗎?」

  「是兩個人,動作快、功夫高,屬下等一時沒有防備,被對方逃了,已有兄弟追上去了……」

  「混賬。」長樂侯氣得破口大罵,「就這麼讓人跑了!幾個人怎麼夠追,調派所有人馬立刻全城搜捕,務必要將這兩人緝拿到案!」說完,他又惡狠狠地瞪著黑羽定海,「將軍這一招真是高明啊,一邊在這裡牽制我,一邊偷偷放人,只可惜再能跑的狐狸也跑不出禁軍的眼皮底下!將軍,咱們明天一早在朝堂上等著你,看你怎麼和大王交代!我們走!」

  長樂侯帶著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去追捕人了。

  黑羽定海的屬下憂心地問道。「將軍,長樂侯是什麼意思?怎麼會帶著聖旨跑來府裡抓人?是不是他和大王胡說八道了什麼?將軍要及早做準備啊!這隻老狐狸滿肚子壞水,一直想著要取代將軍的地位呢!」

  手下人亂哄哄的吵嚷聲沒有鑽進黑羽定海的耳朵裡,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身子僵如鐵石。

  他被人算計了,這幕後主使未必就是長樂侯。

  剛剛從府裡跑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令狐問君,她跑,也許是為了救自己,也許是為了救他,他相信即使令狐問君被抓也不會出賣自己,但是這件事肯定不會就這樣到此為止。

  只怕自此是再無寧日了……

  在混入黑羽軍之前,令狐問君曾經很怕睡在船上,她不喜歡在海面上漂泊的感覺,船身上下搖晃,放眼望去是無邊無際的大海,彷彿靠不到岸,而她的人生也似是這大海上的一葉孤舟,隨波逐流,無依無靠。

  在黑羽的那幾年,她努力克服內心的恐懼,即使因為海浪顛簸而屢屢吐得膽汁都要出來了,她還是強撐看不許自己倒下,直到有一天,黑羽定海告訴她--

  「黑羽的孩子小時候都會睡在一個吊籃裡,母親一邊忙看做活兒一邊搖看吊籃,所以孩子們自小就習慣了這種搖晃。你為什麼不設想一下自己也是在吊籃裡呢?」

  因為這樣,她漸漸愛上了海上生活,她沒有睡過吊籃,但是她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自己好像是睡在母親的臂彎中,母親擁著她,在她耳邊唱看很好聽的歌,她的身子微微晃動著,在母親的歌聲中就可以沉沉睡去。

  那種美好的感覺,因為已經埋葬了十幾年,幾乎遺失,但一旦想起,就是無法遮擋的潮湧渴望……

  真想回到小時候那無憂無慮的時刻,自己梳著小辮子,穿著花裙子,與同族的女孩子在花園中摘花撲蝶,嬉笑追跑,或是在學堂上一起背誦夫子教授的那些晦澀的文章。

  她的人生,本是那樣美麗的開始,直到有一天父親將她叫到面前,正色地對她說。「問君,從今天起,你不再是叫這個名字了,你要牢牢記住,你叫君子晨,這是你的新名字。令狐一族也不再是你的庇護傘,以後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選中了自己,她只在被窩裡流淚流了一夜,就被迫接受了這個事實。

  離開家的那天,天還沒有亮,沒有人送她,只有兩個家僕跟在她的左右。高大的府門緩緩打開一條縫,晨風很涼,撲在她稚嫩的臉上,她瑟縮著想回頭,卻已經被拉出了大門。

  記憶中,那拉著她出門的手並不屬於家僕,而是屬於父親,她是被父親那雙無形的大手推出家門的。在那花一樣的年紀,卻開始流浪,學習看生存,學習看和各種人打交道,內心的孤獨和寒涼讓她以為自己會這樣自生自滅的到達人生的終點,直到……

  搖晃的身體忽然被擁進一具溫暖的胸膛裡,這懷抱不屬於記憶中的母親,鬢角還有癢癢的熱氣撲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那雙熟悉的、比星子還亮還美的眼眸。

  「剛才作惡夢了嗎?看你一直皺著眉,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聖懷璧在她耳邊悄聲呢哦,找到她的唇瓣,清清淺淺的啄了幾下,很不過癮的歎道。「可惜是在人家的船上,太不自由了。」

  她的神智清醒過來,一下子坐起,緊張地問。「我們現在在哪兒?」

  「船已經走了兩個時辰了,剛才離港時還被黑羽軍盤查了一番,好在有金城倩在,她也有黑羽王親自簽發放行的通關文喋,所以沒人敢阻攔。」他笑吟吟的安撫她。「我們會在公海上和她分手,我已經通知了小謝,讓玉陽先派船來接我們,玉陽離這裡近一些,我們坐玉陽的船回聖朝。」

  聽他說得如此輕描淡寫,彷彿那本來將要掀起的滔天禍事也就此消鮮於無形,她不解地問。「我怎麼一下子就睡著了?」

  他微笑道。「你這些天肯定很累,所以我之前點了你的睡穴,讓你好好休息。」

  她揉揉眉心,「你又自作主張了!這等時刻,我根本不應該睡著。黑羽那邊情形如何?」

  「你是問黑羽定海吧,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咱們的船離港之後,就是全速前行,哪會知道身後的事?不過他是黑羽王的寵臣,你又跑掉了,長樂侯死無對證,也不能把他怎樣。」

  聽他說得合情合理,她心頭稍稍放鬆一下,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來。「對了,黑羽定海曾和我說,聖朝有變。這件事你可有消息?」

  「朝內有變?」聖懷璧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愣了愣又笑道。「黑羽定海的話你也信?朝內能有什麼變?」

  「他說得很是隱晦,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說和聖皇與太子有關,我看我們要盡快趕回去,說不定是為了你的事情……

  「太子若是真的確定你會是他日後最大的勁敵,自然會處處與你為難。我此次在黑羽定海面前暴露身份的事情,我曾問過他是否是因為聖朝中有內奸與黑羽勾結,他並未否認。若那內奸就是太子呢?說不定他想假借黑羽之手除掉你我……」

  「是有這個可能。」聖懷璧坐在她身後,雙手輕輕幫她攏看散亂的頭髮,說。「我幫你梳頭,如何?」

  她的心思都在別的事情上,也沒有聽清他說什麼,只是歎道。「說起來我也真是無用,本來一直想自救的,結果還是要你來救我。只是你是怎麼和金城公主結盟的?你的真實身份她知道嗎?」

  「知道,我不說破自己的真實身份,她豈能信我幫我?金城有自己的顧慮,四國之間彼此相疑,我也只是和她互相利用而已。」

  「黑羽定海似是也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他和我說聖朝有變時,曾經提醒我不要幫看你這個四皇子,當時我看他的眼神,應該是確定四皇子就是你了。本來你的身份遮掩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不讓你成為眾矢之的,現在倒好,誰都瞞不住了。」

  「這也是早晚的事情,沒什麼可擔心的。他們既然都知道了,我們就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來,真刀真槍地過過招。不過……黑羽定海已經算是連三敗了,這回……未必還能翻得了身。」他的手指在她烏黑光滑的髮絲中穿過,熟練地為她將長髮重新梳好。

  她聞言警覺地問。「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翻不了身?」

  「他交不出你,又打了敗仗,縱使在你這件事上抓不到把柄,但終歸要失寵於黑羽王。一旦他失了寵,對聖朝來說,就算是除掉一個心腹大患,豈不妙哉?」他的手指從她的脖頸後繞到她的面前,托住她的下領,低聲問道。「你在他府裡住了這麼久,他對你必然體貼備至吧,居然還傳出他要娶你的消息……若非那天我聽你在王后面前澄清了你們兩人的關係,我早就一刀宰了他!」

  令狐問君撥開他的手指,「老說狠話的人其實心中最膽怯。你怕什麼?我既然已經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再答應他。」

  「那,等回到聖朝後嫁我吧。」他樓看她的腰,柔聲求婚,「我也不想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你嫁了我,這黑羽定海也就死了心了。」

  「他抓我原本也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再說,我們兩人的事豈能由我們自己做主,還有聖皇呢。」

  「父皇最疼我,也很器重你,我若是說我要娶你,他當然會答應。」

  令狐問君淡笑道。「未必,聖皇讓我做你的太傅,你若娶了我,會不會被人罵成大逆不道?」

  「呸!誰會嚼這種無聊的舌根子?我滅了他的口!」他的手悄俏在她腰上揉搓看,「問君,我為你出生入死,你就不能說幾句讓我安心的話嗎?」

  「殿下要想安心,必須先解決眼前之事。」她心中惦念著的是聖朝的現狀。「一切事情都等我們回了聖朝再說。」

  「好,你也會和我玩拖延之計了,看我日後怎麼收拾你……」他將她抱在懷裡胡亂地吻下去,門外卻有人來打擾。

  「四殿下,我們公主問您和令狐承相可否到艙房一敘?」

  令狐問君連忙推開他,又瞪他一眼,「這裡是什麼地方?好歹有點分寸。」

  兩人各自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出了艙房。

  這船雖然不大,但是極為輕快,在水上行起來連船槳的聲音都聽不見。船上有六個艙房,大都很小,唯有金城倩所住的這一間稍微大一些。

  當他們來到這間艙房時,她笑著招手,「船艙狹窄,也不便起身了,咱們就坐在一起說話吧。姊姊,金城一別,黑羽重逢,我和姊姊還真是有緣呢。」

  「的確有緣,只是公主殿下在黑羽出現時帶給我的疑惑還真是不小。」令狐問君微笑著在她身邊坐下,「還記得當初我去金城時,咱們最後不是已經商定結盟之事了嗎?說好若黑羽對金城不利,聖朝會全力援助,反之亦然,可是怎麼一轉眼,殿下又親自跑去與黑羽結盟,這是不是太違背道義了?」

  令狐問君一開口就毫不客氣,但金城倩也不生氣,雙手一攤道。「這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交易盟約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說翻臉就可以翻臉的。尤其是黑羽突然和聖朝開戰,金城不得不重新考慮到底如何選擇才能更有利於金城。」

  「所以公主殿下決定選擇倒向黑羽?難道公主殿下不怕黑羽借此要挾,甚至是養虎為患嗎?」

  金城倩側著身半躺半坐,飛起眼角瞥看聖懷璧,慢悠悠地說。「四殿下,好歹是我救了你們兩人,怎麼貴國丞相大人說話這樣的不客氣,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若非我到黑羽來談結盟,你們現在還困在對方手裡出不來呢。」

  聖懷璧笑道。「我家丞相說話向來是這個口氣,你也不是第一次領教她的脾氣了,連我都怕她,公主殿下就請多擔待,她也沒什麼惡意,只是一提到國事就滿腔的忠貞道義,如今像她這樣單純的人,世上的確少見了。」

  聽他竟然幫著人家來損自己,令狐問君心中更是有氣,但是想到自己之所以能夠脫險,也的確是多虧金城倩的幫忙,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滿,說。「公主大恩,本相自是記在心裡的,但是金城的立場必須堅定,四國現在的存亡是休戚與共的,金城若是左右搖擺不定,受苦的可是四國百姓。」

  金城倩笑道。「姊姊真不瑰是聖朝丞相,口口聲聲都是國家和百姓。你放心,我既然敢出頭救你們,自然已經是站在你們這一邊了,且不說黑羽的狼子野心在這一戰之前我們金城早已領教過了,上次我不是還和你說過玉礦的運輸之事嗎?」

  「這回能與黑羽寫下這所謂的結盟書,金城也是拿玉礦的收益和對方做了交換。但正如你所說,我們豈能養虎為患呢?所以這不過是和對方虛以委蛇的周旋罷了。你們聖朝現在有個四皇子,可以把黑羽定海耍得團團轉,我看黑羽的氣數也不長了。」

  令狐問君看了眼笑吟吟的聖懷璧,「公主殿下未免高看他了,他才多大年紀?憑看一點小聰明就算僥倖勝了兩回,也不見得真有多大本事。黑羽畢竟高手如林,就算是沒了黑羽定海,也不可輕忽。但是公主殿下若真的代表金城下定決心與聖朝聯手,這種口頭結盟的話以後還是不要再說了,如今公主殿下手握與黑羽的結盟書,照此情形,金城與聖朝似是已經成為敵對關係了。」

  聖懷璧笑道。「人家公主難得誇我兩句,師父你就貶低我,徒兒就這麼不成器,讓師父看不上眼?」

  金城倩的眼波在兩人身上掃了幾個來回,問。「原來你們還有師徒的名分?」

  「是啊,父皇硬生生給我指派了這位師父,真是苦不堪言。」聖懷璧口中抱怨著,臉上卻都是笑意。

  她聽了一笑,「既然是師徒……那好,我也不避嫌,把本宮的打算說給你們聽。金城手中與黑羽的結盟書的確沒有多大用處,但卻不能捨棄,而聖朝若想與金城結盟,其實有一個方法很簡單,且這種結盟的效力遠大於這卷黃綾。」

  令狐問君疑惑問。「不知道公主指的是什麼?」

  金城倩幽幽笑道。「本宮今年十八歲了,也是到了該出嫁的年紀,無奈朝中沒有一位貴族子弟讓我看在眼裡。父王龍體欠安,一直希望我能招得東宋快婿與他共同協理朝事,所以……不知道四殿下可有意成為這樣的人選?」

  兩人聞言都是一愣,聖懷璧忍不住用食指撓了撓自己的鼻子,「公主殿下……這是在向在下求婚嗎?」

  金城倩歎道。「這種話本不該由我一個女兒家來說,婚姻大事本是父母做主,奈何形勢所迫,眼看咱們就要分道揚鑣,我便厚看臉皮來張這個口了。四殿下,先不說聖皇之意,我只問你願不願意做我金城的駙馬?」

  他顯得更是尷尬了,素來的灑脫也不知去了哪裡,偷眼看著令狐問君,見她似笑非笑的樣子,也拿不準她心裡是怎麼想的,只好勉強回應,「公主殿下是個爽快之人,我本來也該爽快回答,但是這事……真的來得太過突然,我也沒有過這種妄想。」

  「你我聯姻,金城、聖朝的結盟之穩固絕對可以令聖皇放心,殿下既然在皇室之內排行第四,原本也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但是殿下若到了我金城,做了金城駙馬,日後便能掌管一國大權,此事對殿下和聖朝只是有利無害,我相信聖皇絕對不會反對。至於我自己……殿下認為以我的姿色才貌,配與殿下,應該不算委屈了你吧?」

  聖懷璧被這番質詢問得啞口無言。若是別人這樣問他,他可以大聲笑看拉過令狐問君,直接坦言這才是自己心中的佳偶,但是他才剛利用完人家,眼前又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倘若一言不合與金城倩翻了臉,對他們可是沒有半點好處。

  他正糾結時,只聽令狐問君忽然含笑開口道,,「公主殿下是爽快之人,但四殿下卻太扭捏了。婚姻之事,一個姑娘都敢為自己做主了,殿下有什麼不敢的?我既然是殿下的師父,這件事便為殿下做個主好了,今日只做口頭應允,大事還要請聖皇和金城王裁定,倘若金城王那邊早已有了屬意的人選,公主殿下也不好違背父母之命,倘若兩邊都沒有異議,我們可以各派使節商定此事細節,如何?」

  金城倩聽得此言心中大喜,笑看歪倒在令狐問君的懷裡,「還是姊姊疼我,好,就依姊姊之言。」

  聖懷璧則是微微整眉,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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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3: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殿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誰要你在這時候擺出師尊的架子替我出頭?」剛回船艙,聖懷璧就氣得一把抓住令狐問君的手腕將她壓在牆上。「我做金城的駙馬?你先問問父皇肯不肯答應!」

  她一手按在他的唇上,「噓--小心隔牆有耳。」這裡的船艙如此狹小,說話大聲點外面都能聽到。「我今天不答應她,她會立刻翻臉,你遲遲不回應,以為就拖延得過去嗎?」

  令狐問君望著他冷笑道。「在金城我就見她一個勁兒地往你身上瞟,還想留下你做男寵,現在知道你是聖皇四子,又剛剛施恩於你我,豈會放過這個打你主意的好機會?四殿下,你還真是英明,當初你怎麼和我說的來著?說是說不定她見到你這等絕世美男子會一見傾心,恨不得把整個金城都交付給你,如今可真遂了你的心願了。」

  「呸!誰希罕對她用美男計,」聖懷璧急道。「我不答應她,是怕這事再也沒有轉圓的餘地。結果現在你倒好,非要替我出這個頭,以後怎麼辦?」

  「你娶她就是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說著,「這樣金城國就是你的囊中物,做個金城王也挺好,金城多金多美女,到時候你和聖皇遙相呼應,玉陽又有小謝奉你為尊,這江山大半是你的天下了。」

  「那你呢?」他瞪著她。

  「我?」她故意一頓,「我是聖朝的丞相,自然是在聖朝了。」

  聖懷璧的臉色頓時變得清冷,「那我冒著危險潛入黑羽救你,為的是什麼?我倆在玉陽對月盟誓時,你答應過我什麼?難道都忘了?」

  「此一時彼一時……你既然身繫大業,自然不能為兒女情長所牽絆二殿下為我冒此大險,我感念在心,但是殿下若想今後一統四海,這種任性之舉以後還是不要再做了,否則我無顏見聖皇。」

  她清清淡淡的幾句話,說得聖懷璧的心都涼了,一怒之下,他拉開艙門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令狐問君在艙房內坐了許久,不禁發出一聲苦笑。

  其實她又怎麼願意聖懷璧娶金城倩?但眼下她最擔心的是聖朝的安危,黑羽定海所說的聖朝有變到底是真是假?如果不能盡快回到聖朝,一切謎題都無法揭開,而要盡快回到聖朝的唯一辦法,就是借助金城國的船脫離黑羽可能的追擊。

  既然金城倩對聖懷璧動了心,她只能先順水推舟承應下來,或許這樣有些不道德,可在國家大業面前,她的兒女私情真的不值一提。

  她並非不會因為失去聖懷璧而傷心,而是現在還不敢深想,況且……聖懷璧那個傢伙向來心思詭詐,焉能就這樣安安分分地坐以待斃、任人擺佈?她倒想看看,在戰場之上運籌帷惺的他,在美人關前是否也能游刀有餘的做到穿花而過,卻又能片葉不沾身。

  玉頌明果然派了船來接他們。

  兩人離開金城的船時,金城倩說。「我在金城等四殿下的好消息,可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哦。」

  令狐問君站在船頭笑著回道。「公主殿下放心,無論結果如何,聖朝與金城的情誼不變。兩國相交數百年,若能修得秦晉之好那是最好,若是……有不便之處,也不會誤了兩國的百年大計。公主殿下以為如何呢?」

  金城倩征了征後,笑答,「那是當然,一切自當以國家大事為優先。」

  看著金城國的船遠去,令狐問君感慨地說。「自古和親多是犧牲公主,沒有人問過公主們的心裡是否願意被人當作棋子,她此次竟然親自開口以千金之軀求婚於你,這份勇氣和魄力真的令人讚歎,倘若他日為後,必然也可母儀天下。」她回首笑問。「殿下覺得呢?」

  聖懷璧自昨日起就冷著一張臉不理她,此時換了船依舊板著面孔,在她問話時根本不理,轉身便走了。

  令狐問君知道他骨子裡有看皇子與生俱來的傲氣和幾分孩子才有的任性,她在金城倩面前自作主張替他答應下婚事的行為觸犯了他的底線,和自己生氣是自然的,所以她索性由著他生氣去,反正明日就能返回聖朝了,看他能氣多久。

  玉頌明為他們準備的這條船也不是很大,但是聖懷璧留在玉陽的那二十多名隨從都一同上了這條船。

  如今兩人的衣食起居都有人照料,也各住一間艙房,關起門來倒也清靜,令狐問君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孤獨慣了,有時候十數日不和人說話也沒什麼,所以她在艙房內看看書,寫寫字,很耐得住寂寞。

  然而艙房外卻偶爾有侍女的聲音會打擾到她的思緒--

  「四殿下上了船怎麼也不吃飯?送去的兩頓飯都原封不動地拿回來了。」

  「是不是船上食材太少,所以做的不合四殿下的口味?」

  「不知道啊,我問了四殿下,四殿下也不回應我,他那臉色好難看,我就不敢說話了,只好退出來。」

  令狐問君無奈的拉開艙門,走到對面的船艙門前,看了眼站在過道中正感到為難的兩名侍女,將她們手中的食盤接過,說。「我送進去看看,你們先退下吧。」

  拉開艙門,只見聖懷璧坐在船艙靠舷窗的一面,透過那方窄小的窗戶正靜靜看著窗外的大海,見她進來也不作聲,只冷冷瞥了一眼又將目光收回。

  令狐問君笑道。「聽說四殿下兩頓飯沒有吃了,微臣過來問候一聲。四殿下是千歲之軀,更應萬分保重,否則微臣沒辦法和聖皇交代。」

  他依舊不回應。

  她只好把食盤放到他眼前,柔聲說。「若是飯菜不合胃口,可以讓他們重做,只是咱們帶來的食材有限,比不了皇宮御廚,殿下還請將就一下,等回到聖都,想吃什麼就讓他們做什麼,還不是由殿下做主?」

  可聖懷璧就像是根本沒聽見,看都懶得看她一眼似的。

  她端起飯碗,用筷子夾起一娩肉,遞到他唇邊,「殿下難道還要我餵你吃飯嗎?」

  他這才懶懶地轉過頭,卻嫌惡地說道。「拿開,我看了噁心。」

  令狐問君一愣,因為他從沒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過話,心中忽然很難受,便將飯碗放下,輕歎一聲轉身打算離開。

  聖懷璧忽然從身後將她的胳膊抓住,低聲說。「我不喜歡這船,晃得太厲害,我的頭很暈。」

  她回頭看他皺著眉的樣子,這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皺著眉不高興,原來是他身體不舒服。他很少坐船,就算坐也都是大船,無論在江河湖海之上行走,絕不像這種小船這樣顛簸,難怪不習慣。

  她在海上練兵數年,已經習以為常了,並不覺得怎樣,可對他來說,這種顛簸搖晃卻會讓五臟六腑都翻江倒海般地難受。

  她伸出雙臂,將他的頭抱在懷中,一雙手在他的太陽穴處輕輕按揉著,一邊說道。「坐船也是要有天賦的,有些人生來就不大暈船,黑羽人自小在海上討生活,所以招來的兵卒都很能耐得住風浪。咱們聖朝人在平地走路,你又總是坐車馬,這點小風小浪自然就受不了了。」

  他不耐煩地反駁,「別說什麼都誇到黑羽人身上去。」

  令狐問君笑道。「我也不是誇他們,只是告訴你,以後若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說出來,否則別人怎麼知道你心裡不高興是為什麼?倒讓一群人陪著你戰戰兢兢。」

  「我說出來就舒服了?」聖懷璧冷笑了聲,「我說出來誰真的在乎過?」

  「這外面那麼多奴才誰敢不在乎?」

  「那你呢?」他瞪她一眼,「我心裡不舒服時,你在乎過我嗎?」

  她的指尖在他臉頰上劃過,無奈地苦笑,「我都已許給殿下了,聖皇要我輔佐您,您的喜怒哀樂微臣怎麼敢不在乎?」

  「可你總是惹我生氣!你以為我真的就沒脾氣了,還是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了?」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看著她「問君,你把我許給誰時,要先想想你今天說的話,你是已經許給我了,所以你是我的人,我的人怎麼能不聽我的話、不在乎我的喜怒哀樂呢?」

  「殿下還要我怎麼在乎?殿下不思飲食,微臣這不是立刻趕來侍奉殿下了嗎?」她有時候面對他,真要拿出潛藏的母性才有耐心去哄他。她知道他是吃這一套的,尤其是她肯哄他的時候,他會立刻喜上眉梢。

  但是她今天的這番柔聲細語,並未讓他的眉頭舒展開來。

  聽她這番話後,他的眼中閃動著奇異的光彩,似笑非笑道。「侍奉?你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侍奉?」他本來躺在她的膝上,不知何時已經俏悄解了她的腰帶,此時手掌探入她的腰間,肌膚相觸的剎那,猛地將她壓倒,且不容她呼喊反抗,便將她所有的呼吸都吞噬進自己的唇裡。

  他心中有氣,再加上頭暈,比起平日的溫柔纏綿,今日只剩下急怒和霸道,三兩下便將她的外衫扯落,將她的唇瓣也吻得幾乎紅腫起來。

  她急了,用力咬了他一下,將他的唇咬得出血,他才負痛暫時停了手。

  「你怎麼總是這樣孩子脾氣?」她紅看臉斥責,因為怕外面的人聽見,所以聲音壓得很低。

  然而這樣子的她看在他眼裡更是別有一番風韻,才不理她的拒絕,將唇瓣上滲出的血絲一舔,說了句,「你敢傷我,今日就拿身體賠我,」接著便一口咬在她的鎖骨處。

  她急得伸手去推,他卻利落地扯過她的腰帶,將她的雙手捆在一起。

  他笑嘻嘻地說。「師父,今日還是讓徒弟好好侍奉侍奉你吧。」

  令狐問君急得張大眼睛,見他雙眼裡都是烈火,知道他動了真格的慾念,只好柔聲懇求,「懷璧,咱們不是說好,等成了親才做這事嗎?」

  他望著她哼笑,「你都把我許給金城公主了,咱倆還能成親嗎?既然我們可以對月盟誓,今日這大海之上,斗室之中,就算是我們的洞房了。問君,你若乖一點,我便不會讓你太疼。」說著他就細碎地吻著她的鎖骨凹處,同時將她身上的其他衣物也一併扯了去。

  她從未和人如此裸程相對,臉上羞噪得恨不得立刻跳到海裡去,一雙腳剛要端他又被他用膝蓋強行分開了雙腿,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他托起她的下額,笑吟吟地看著她紅彤彤的臉,滿眼都是魅惑人心的星光閃爍。

  「你不用怕,我在雀靈苑調教了那麼多手下,知道如何才能讓女人舒服。」

  令狐問君若非雙手被他綁住,真要摀住雙耳了,但她此時只能讓臉上的火焰燒得更旺,閉緊雙眼不去看他。

  他一聲輕笑,唇瓣自鎖骨處下移到她的胸前,張口一含,就覺得她全身繃緊,像是受了驚的小兔子一樣。他唇邊的笑意更深,在她的身上旖旎吻看,讓她一點一點適應自己的體溫,而最灼熱的那一處最終頂在了她最敏感的地方,輕輕揉蹭看,像是等待獎賞的一隻小豹子,但並不急於攻城略地。

  令狐問君的整個身體都成了淡紅色,呼吸早已紊亂,剛才還緊繃得像鐵一樣的身體此時綿軟得癱在那裡像燒化的春水。

  聖懷璧壓著她的身體,將她的腰輕輕上提緊貼著自己的小腹,然後在她耳畔呢喊低語,「問君,你的今生許給誰了?」

  她本來久已不暈船了,被他這樣一番輕薄後,頭也開始暈了,眼前都是霧濛濛的水氣,他飄搖不定的聲音響起時,她只得憑看本能的回答,「許給你了……」

  「你若是敢變心,或是再隨口將我讓給別人,就要記得今日之痛--」

  他猛地擠進她已經濕潤的身體裡,讓她疼得身子一抖,他以為她會叫出來,所以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她不再端莊矜持的一面,不想她只是皺著眉咬緊嘴唇忍著疼,將所有的痛楚都抑制在口中。

  他心中疼惜,低頭去吻她的唇,用舌尖撬開她的齒關,兩人的唇瓣上都沾了血,分不清是誰的便融在了一起。

  他輕輕動了一下,感覺到她整個身子都疼得輕顫,只好忍耐看自己的慾火蒸騰,小心翼翼地按揉看她每一處糾結緊繃的筋骨,又在她耳邊魅惑看勸誘,「你不叫出聲,這疼一直憋在心裡會憋出內傷的。」

  「你到底……想怎樣……」她疼得根本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只恨自己剛剛為什麼心疼他沒有吃飯就來勸他,否則也不用受現在之苦。

  「我想怎樣,一會兒你便知道。」聖懷璧勾著唇笑,唇上的血腥味似是也有了幾分甜美,身下那花朵般嬌軟的身子已經滾燙,他的手指每撫過她最敏感的地方,就會讓她難受得掙扎幾下,於是兩個人的身子便結合得更緊密起來。他悄悄解開綁在她手腕上的腰帶,她烏黑的長髮也已被他扯下發答而披落在床板上,映襯看她雪白的肌膚黑白分明,美得煞是驚人。

  他身下的灼燙已經越來越等不及要衝進陣地,而她還在艱難地忍耐看他這個侵略者帶來的疼痛。

  他該再有耐心一點的,但是他不想再等了,既然這一夜疼痛在所難免,便讓她清晰地記住這份疼痛,也算是他對她擅自做主的警告好了。

  當他開始真正律動起來的時候,她被這突然而至的癲狂舉動驚得不敢睜開眼,一雙被釋放的雙手本能地環在他的頸上,在疼痛中迎接一個女人最奇妙的第一次高潮。

  當他輕咬著她的肩頭,讓魂魄飛旋出竅時,似是聽到耳畔一聲貓兒般的低聲嘿呼,他雀躍不已地銜著她火燙的耳垂,舔過耳廓的軟骨處,一字一字滲入她的耳膜--「問君,你是我的……」

  她的魂魄似是都被他佔據了,也不知自唇齒間飛出的那一聲纓濘是對他的響應,還是對自己成為一個女人之後的歎息。

  小小的艙房盈滿春色,雖然不過方寸天地,卻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江山。

  昨日那樣的癲狂真不似平日裡冷靜的她。

  對著鏡子梳妝時的令狐問君臉還是滾燙的。也不知被聖懷璧怎麼欺負的,自己竟然會睡倒在他懷裡,到第二日侍女來敲門詢問是否需要送早飯時她才驚醒,卻尷尬地看著自己衣衫不整地被他抱在懷中的樣子,不敢應聲。

  真不知他們那樣不知羞恥的一夜是否已經被下人們都聽到了,原本還想將兩人的關係隱瞞下去的,倘若被這些人知道,那這秘密還能藏得住多久?

  俏悄回到自己的艙房,慶幸那傢伙還不算太粗魯,衣服沒有被撕扯壞,還可以將就看穿,只是怎麼看都覺得到處是皺折痕跡,她心中有鬼,更覺得穿著這樣的衣服便是自曝姦情了,於是看著衣服犯難,只好先將頭髮梳起來。

  身後艙門一響,她慌了手腳,不知道是先拉扯衣服還是先梳頭,但是緊接著就被人從後面抱住,肩膀上沉沉地壓了一個人的下巴。

  「以後早上為妻子梳妝這件事,還是為夫我來做吧。」

  小小的銅鏡裡倒映出兩個人的臉,她咬著唇說。「快出去,你竟敢這副樣子到我這裡來,讓人家看了像什麼樣子?」

  聖懷璧的頭髮也是散落在肩後的,他的頭髮原來是如此長,銅鏡中的那兩個模糊人影看著更像是一對妖艷的雙生花,分不出雄雌。

  「你還當昨晚上你睡在我那邊的事情別人會不知道嗎?」他一開口就說破她最怕的事,氣得她回手就是一掌打在他的肩上--

  「你還好意思說!你讓我以後怎麼做人?」

  「男女之事乃是天經地義、人之常情,有什麼不能做人的,我都說了要娶你,夫妻之間這種事更是尋常。」他貪戀地從後面吻看她的脖頸,忍不住又將她的衣服往下扯,露出她雪白的肩膀,上面除了吻痕之外,還有他昨晚的點點齒痕。

  「看來我昨晚對你還真是不夠溫柔。」他看著那齒痕笑道,「其實這不是我的真性情。問君,我本來是最溫柔的,你要是昨晚乖一些,不要讓我那麼費事,我也不會這樣為難你。」

  他的嗓音似是浸了冰酒的玉杯撞擊在琉璃之上,可以聽得心醉,卻又聽得臉紅。令狐問君恨恨道。「好!讓你得手了,你卻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四殿下的手段微臣領教過了,微臣怕了殿下了,日後對殿下再不敢件逆,殿下是不是可以放過我了?」

  「真就變得這麼乖了?倒不像是我認識的問君了。」他笑看擁緊她,她的手更使勁兒的瓣看他不安分的手指,他便假作呼痛說道。「哎喲,我的手指都快讓你瓣斷了,你放心,昨天讓你又是傷又是累,我再怎樣慾火難耐,也不會在今天再拿你怎樣,等回了聖朝,我再補給你一個比昨晚溫柔纏綿的良宵了,乖,眼下我是來找你說正經事的。」

  「你還有正經事說?」她被他越來越輕桃的言語氣得七竅生煙,坐都坐不住了。

  他抱著她不讓她亂動,「當然有正經事了。你不是聽黑羽定海說聖朝朝中有變嗎?所以我想了,咱們回京的時候,你先不要急著回丞相府,我也不要回雀靈苑,咱們先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朝內的動向,若是有變,也好另想對策。」

  她這才信了他的確是在說正經事,也正色回應,「不回丞相府和雀靈苑,那要去哪裡?兵部?」

  「若真的朝內有變,兵部豈能躲得過?那裡不論在誰的手裡都是扎眼的地方,咱們換個環境,這個地方旁人不會注意,還能探知朝內的一舉一動。」

  她望著銅鏡中又露出狡黯笑容的他,問道。「你說的是哪裡?」

  「二哥的翰林院。」

  今日的聖都,天色有些陰沉,但是大有小巷的熙來攘往與平日裡並沒有什麼不同。

  聖懷璧和令狐問君從聖都東邊的一個小鎮港口上岸,一路上留意四方動靜,也不見異常。

  城門口亦不見多餘的盤查,聖懷璧不禁慎怪道。「我看就是你都個黑羽將軍編出謊話來騙你的,也就你這麼信他。」

  令狐問君心中也是疑雲叢生,但還不敢就此下結論。

  兩人將所有隨從都安置在宮外,獨自去了翰林院。翰林院的門前素來安寧,今日也不過只有兩名侍衛把守。

  她看了看四周,正要上前說話,被聖懷璧一把拉住。「你還是不要去了,我和二哥單獨見面就好,若真有事他應該不會瞞我。」

  令狐問君斜睨著他笑,「不會瞞你?莫非他心中暗戀你這個弟弟的事情,也從來沒有瞞過你嗎?」

  「那件事……他自然沒有說過。不過這樣也好,他在我這裡心虛理虧,更不會和我說假話了。」提起二哥上次在寢宮中對自己有不軌之舉,他倒是極為坦然。

  她想了想,畢竟他們兄弟是親手足,自己是個外人,便接受了他的意見,就在翰林院對面的茶樓中一邊喝茶一邊觀望。

  聖懷璧和翰林院的人不是很熟,侍衛也不認得他,他大刺刺地來到門口就要見聖懷玥,那侍衛猶豫著問。「請問閣下尊姓大名?找我們二殿下有何貴千?」

  他想了想說。「我是雀靈苑的,奉四殿下之命要傳話給二殿下。」

  那侍衛聽他是雀靈范來的,立刻露出瞭然的表情,又上下打量他,笑道。「二殿下剛剛從宮內回來,吩咐了不見外客,既然是給四殿下傳話的,我就為你通報一聲吧。」片刻之後,那人神情古怪地跑回來說。「二殿下讓你進去回話。」

  聖懷璧笑著點頭道。「多謝大哥了。」

  他被領進翰林院的後堂,聖懷玥正在原地踱步轉圈,看上去有些焦躁的樣子,一見他進來,先是一驚,接著張口叫喚,「四弟,怎麼會是你親自來了?」

  那引他進來的侍衛頓時愣住,聖懷玥見狀臉色一沉,「連四殿下都不認得,還大曹周折地通稟什麼,下去!」

  聖懷璧笑道。「二哥別怪他我不過是和你手下開個玩笑罷了。」

  聖懷玥拉著他低聲說。「你這些日子去哪兒了?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見你露個面,我叫人去雀靈苑找你也找不到,說你在宮裡,可宮裡上上下下也看不見你的影子。」

  「出什麼大事啊?」他歪看頭笑,環顧了下四周,悄聲道。「我只告訴二哥你啊,父皇怪我不該殺黑羽那三千多人,非要我去廟裡修身養性,說我好好一個皇子,殺氣太重有礙國運什麼什麼的,反正你知道父皇生起氣來有多嚇人,結果就把我打發到西郊的靜心寺去了。我在那裡相當於被半軟禁,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天到晚聽的都是佛經,煩都煩死了,好不容易挨到日子滿了,這不就趕快回來,先找二哥玩了。」

  「還說什麼玩?這等大事當前,就你還這樣優哉游哉地置身事外!」聖懷玥頓足薄斥,拉著他沉聲正色問。「父皇要廢太子了,你難道不知道?」

  他嚇得幾乎跳起,「什麼?這怎麼可能?」

  聖懷玥臉色陰沉道。「據說是因為戶部虧空賬目太多,父皇秘密找人去查賬,發現戶部內部貪贓斂財已經到了糜爛不堪的地步,於是一怒之下把太子叫去問話,太子自然不服,和父皇頂了幾句,竟被父皇當殿杖責了十一棍。你想咱們那位太子哥哥自小到大都是金枝玉葉,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丟過這樣的臉?最後是被人抬回太子府的。」

  聖懷璧硬證地說。「那也不見得父皇要廢太子啊。」

  「父皇震怒,叫人把太子抬走之後,立刻就召見了禮部尚書密談了一個多時辰,最後尚書嚴大人臉色灰敗地出了宮,問他和父皇說了什麼?他都只是搖頭不語,我看著不對勁兒,上前去問他是不是和太子有關,他只看著我歎了口氣,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是你想想,能讓嚴大人這等朝堂老臣如此反應的還能是什麼?如今朝中上下人心惶惶,人人都在等著看父皇最終是不是真的要下廢太子的詔書。」

  他想了一會兒,笑道。「二哥你真是太大驚小怪了。都說雷霆雨露皆是聖恩,可能太子哥哥這回是做得過分點兒,父皇要殺雞給猴看,嚇唬嚇唬戶部那群貪官,不好好懲治一番,戶部也實在是不像話了。」

  「不過說到廢太子……不可能,本朝從來沒有這個先例,父皇做事又向來謹慎,這種事情他肯定是不會做的,朝中那麼多太子身邊的老臣也不會同意啊!你就別祀人憂天了。」

  聖懷玥看著他問。「你就當真一點都不在意嗎?你就不想想,倘若父皇真的廢了太子,新太子會是誰?」

  「誰?自然是二哥你了,自古太子不是立長就是立賢,太子之後,二哥你年紀最大又早有賢名,倘若父皇真的要廢太子。我舉雙手支持二哥做太子。」

  聽他說得這樣輕桃,聖懷玥卻反被嚇到,連忙擺手,「我怎麼可能做太子,在朝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沒有尺寸之功。你知不知道朝中大臣們都猜測,這一回父皇是要改立你做太子?」

  聖懷璧哈哈笑出聲來,「你們一干人一天到晚閒得沒事做,在這裡編派故事呢。我做太子?二哥看我這副德性,像那行止有度、談吐威儀的太子模樣嗎?父皇除非是瘋了不想要這聖朝了,才會立我為太子!二哥就別跟著那群腦子進水的糊塗臣子一塊兒東猜西猜的,萬一讓父皇知道了,反而會怪罪到你頭上。算了,看你這樣忙,我也不找你玩了,我這就回宮和父皇覆命去,讓父皇知道我回來了卻不先進宮,肯定要罵我一頓。」

  「四弟,等等。」聖懷玥忽然拉住他的手,臉色微紅,「那個……二哥還有句話想和你說。」

  他看了眼兩個人暖昧交握的雙手,微笑道。「二哥要說什麼我知道,那天二哥喝醉了,和弟弟鬧得過了些,弟弟不生氣,這件事也沒和別人說過,二哥可以放心,不會有損你清譽的。」

  聖懷玥悵然地望著他,吞吞吐吐地問。「四弟當真……不生哥哥的氣?」

  「當然,自家兄弟,同胞手足,二哥向來很愛護我的,我幹麼要和二哥生氣?」

  咬了咬牙,聖懷玥又說。「四弟,你說的對,二哥向來是最疼愛你的,日後無論你要做什麼,二哥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這一點你要記住。」

  聖懷璧眨眨眼,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二哥說得好鄭重其事,好像弟弟要去幹什麼大事似的。二哥放心,弟弟不會做違背天理道義的事情讓二哥犯難,你我兄弟無論到何時都是一條心!」

  聖懷玥低垂著眼,似是悄然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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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受困太子府

  聖朝的皇宮中似乎並沒有聖懷玥口中所說的那樣氣氛緊張,當聖懷璧站在父皇的寢宮門前時,這裡只有一名宮女值守,對於他的突然出現,那宮女也不覺得訝異,只是躬身道。「四殿下來了。」

  他心中有眾多疑竇,但他表面不動聲色,只輕聲問。「父皇是在休息,還是在批閱公文?」

  「陛下病了數日了,一直在靜養。」

  聖懷璧一驚,「父皇病了字幾時的事情?」

  「就是從那天太子被打之後,陛下就病了……還不讓人請太醫入宮,以至於病勢拖延……」那小宮女雖然口齒伶俐,但此時已可以看出她在微微發抖。原來她並非沒有恐俱,只是一開始反應太過木鈉了,大概是這些日子過得太提心吊膽,讓她連最起碼的驚恐都忘了如何表現。

  他聽得心裡著急,急忙邁步入殿,這才發現,大殿的門窗緊閉,偌大的殿內攏著幾個火盆,因而殿內的味道很不好,他這樣一個健康的人走進來,聞到那熏烤的煤灰味道都會忍不住咳嗽兩聲,更何況是病人。

  那咳嗽聲驚動了躺在床上的聖皇,他在床慢後緩緩開口,「是懷璧回來了?」

  「是兒臣,父皇,您這是怎麼了?」聖懷璧疾步走到床前,撥開床慢,一把抓住父皇的雙手,細細打量著父皇的面容。

  這才幾日不見,父皇竟像是老了二十歲似的,整個人形容憔悴,雙眸黯淡無光,往日的帝王霸氣都蕩然無存,看得他又是驚心又是心酸,幾乎落下淚來。

  「父皇,兒臣不孝,不知父皇竟然龍體不適……」他的喉中硬咽,有些說不下去。

  聖皇的眼神有些混沌,模模糊糊地看著他,問道。「此次跟看丞相去玉陽,怎麼去了這麼久?」

  他忙打起精神,將自己和令狐問君這些日子的遭遇從頭至尾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逼,除了兩人在船上的一度春宵之外,幾乎沒有一點隱瞞。

  聖皇始終閉看眼聽,聖懷璧在講道之中,幾度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直到全部講完後,他才長出一口氣,「好啊……你們兩人也算是好好歷練了一番。如此九死一生,難為你能全身而退,還讓金城、玉陽簽定了盟約,日後就算父皇有什麼事情,這聖朝……朕也可以放心交予你了。」

  聖懷璧連忙跪下,誠惶誠恐地說道。「父皇還是春秋鼎盛的年紀,萬萬不可說這種不祥之語,兒臣也實在是受不起父皇的重托。兒臣年幼,閱歷尚淺,江山大事非兒臣所能……」

  聖皇乾啞著嗓子呵呵笑了幾聲,「懷璧,你怎麼出去了一趟,回來說話的口氣都變了?以前你在朕面前向來是敢說敢做的,現在倒變得如此謹小慎微起來,難道是問君讓你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他輕聲道。「兒臣在外的這些日子,所見所感與在宮內時截然不同,頓覺自己身上的責任重大,再不是少時的意氣衝動,知道很多事也不是誇下海口就能做到,四國現在暗潮洶湧,大家各懷鬼胎,兒臣若想一統四海,絕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這個時候,兒臣更需要父皇的鼎力支持,聆聽父皇的教誨。」

  「你自小就是有大胸襟的人,朕能給你的教誨,這十九年都已經給了,也沒有再多可以教你的了。你先回吧,這幾日也許朕會再給你旨意,你留在雀靈苑就好,不要再頻緊出入皇宮,惹人注意了。」

  聖懷璧心頭一震,聰明如他,豈不明白父皇這番苦心安排的用意,不讓他入宮,不讓他過分暴露於人前,正是為了日後那驚人的決定而作準備,但是眼下父皇病重,太子被辱,朝中局勢忽然變得如此不明朗,他的這個繼任太子身份能否坐得牢靠尚未可知,他很想再多問父皇一些問題,但是父皇閉看眼,沉重而綿長地呼吸著,眉心堆整,似是疲倦到了極點,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了。

  於是他低聲告退,俏俏的出殿,偌大的皇宮中依然是那麼靜寂。自小他不怕喧鬧,最怕的就是這種靜寂,靜寂的背後是無限的可能,對他來說,這片他自小長大的層層禁苑,從未有現在這樣讓他感覺寒氣逼人,殺機四伏。

  不由自主的,他打了一個寒顫。

  深夜的雀靈苑也很安靜,安靜得可以聽到風聲簌簌。

  聖懷璧從皇宮回來,心事重重的,苑內眾人對他的請安問好他也置若閣聞,不予理睬,直到走進內院,忽然見西院的窗紙上映出一燈如豆,搖搖曳曳,頓時心頭一暖,放鬆了下來。

  他無聲的推門而入,見令狐問君就坐在窗前,應是剛剛沐浴過一身的風塵,長髮濕潤柔順地披散下來,垂在身後,白色的絲綢長衣鬆鬆垮垮地罩著她過於纖細的身子,他凝眸細看,原來那白衣竟是他的。

  聖懷璧忍不住從後面將她一下環抱進懷裡,開心的說。「原來問君穿我的衣服是這樣嫵媚,以後我的衣服都做兩套,一套專門送給你穿。」

  她回頭看他一眼,問道。「見過陛下了?有什麼情況嗎?」

  本來兩人一起回到聖都,卻擔心同時現身恐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聖懷璧讓她先藏身在他的雀靈苑內。

  聽她如此開門見山的詢問,他面上輕桃的神色一斂,低聲地說。「父皇病了,他這病來勢洶洶,我真怕他熬不過這個冬天。」

  令狐問君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眉心深深凝墮,半晌後才又問。「皇儲之事呢?陛下做好安排了?」

  「父皇已經許了皇位給我,但廢黔太子之事絕非那麼簡單。」聖懷璧認真地思考後才回答,「明日我想約二哥一起去太子府探病,起碼不能讓太子那邊的人在我身上抓住什麼不敬或輕慢的把柄。」

  「去太子府探病?」她卻有異議,「這個時候你去太子府不怕被人視作示威嗎?尤其太子曾對你不利,當初那刺客之事,難道你就忘了?我心中實在是不放心,你還是不要去了。」

  聖懷璧笑著說。「我帶著二哥大張旗鼓地去採病,他的肚子裡就算有什麼鬼祟煙陋也不會公開使出來,否則他還要不要做人了?你放心吧,憑我這七竅玲瓏心,還對付不了他嗎?」

  令狐問君見他如此自信,不禁歎道。「未戰之前先輕視敵人,這是你最大的缺點。就算你僥倖在黑羽定海手裡佔了些便宜,也不代表你可以百戰百勝,但你總不肯聽我的勸告,只怕早晚要吃大虧。」

  他用下巴輕輕蹭看她的肩膀,柔聲說。「我知道問君處處為我看想,我也怕你為我憂心過度,所以才說點大話,不過是想讓你寬心罷了。現在既然適得其反,那好,我們兩人就來商量些大事。」他將她抱起,放在膝頭上,正色道。「明日我去太子有,你去找令狐衛,先調兵三千待命。」他的語氣神色驟變,竟滿是肅殺冷凝。

  令狐問君一驚,「原來事態已經到了這麼嚴重的地步?你剛才居然還和我說得輕描淡寫的!」

  聖懷璧嘿嘿一笑,「這不是怕一下子說出來就嚇到你了嗎?父皇生病這幾日,太子有那邊一直人來人往,兵部雖然號稱由我執掌,但調兵的兵符還未正式交予我手,父皇原本是怕突然給我太大的權力會引人非議,但現在看來,太子意識到大位不保,已經暗中調動了門下的門客及勢力在皇宮四周暗暗集結。」

  「我猜他是在等父皇賓天之後,便要立刻登大寶,倘若父皇關命久長,他也等不了多少日子了。近日我不在宮中,他不知根底,不敢擅自動手,明日我去看他,他見到了我,必然就不會再錯過這個時機,一定會動手!」

  令狐問君心驚膽戰地問。「怎麼?你要以身作餌?」

  他握緊她的雙手,堅定地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對我來說,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豈能錯過?」

  太子有已經閉門謝客十幾日了,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各部官員,無論是以任何名義要求見太子,一概都被擋駕。太子聖懷璟一直不見客,他到底在盤算些什麼,誰也不清楚。

  今天二皇子和四皇子聯袂而至,兩人自馬車下來,門口的侍衛趕忙跑過來迎接,語帶歉意地說。「兩位殿下,不是小人不給二位通報,實在是太子殿下旱有命令,無論是誰都一概不見,兩位殿下前來探望的盛情美意,小人會轉告給太子殿下的,還請兩位先回吧……」

  聖懷璧負手立在門前,冷笑一聲,「太子府就是太子府,我和二段下一起過府來探病,連個管家都不派來招待,讓個門口小兵就這麼把我們打發了?」

  他沉下臉的樣子一下子嚇住了那侍衛,但緊接看他就粟然一笑,翻手拿出一個金錠子,塞到那侍衛的手裡。

  「行啦,好歹你替我們通傳通傳,我就不信太子哥哥這麼不近人情,連親弟弟都不見了。」

  那侍衛怎敢接他這麼重的賞金,但是這位四殿下在朝中素來是個讓人頭疼的主兒,再加上最近一直有謠言傳說他會成為繼任太子,更不敢招惹,便將金錠子放到腳邊,躬看身跑回府內。

  不一會兒的工夫,太子府的管家孫成責一溜子小跑的跑出來,一邊擦著汗一邊賠笑道。「兩位殿下,府內奴才不懂事,竟讓兩位殿下站在風口這麼久,太子聽說了非常震怒,讓小的來接二位進府。太子他行動不便,無法親自來迎接二位。」


  聖懷璧甩看袖子,高興地表示,「我就說嘛,太子哥哥怎麼會讓我們在這裡挨餓又受凍?二哥,走,我們一起看太子哥哥去。」

  聖懷玥似是猶豫了一下,有點被動地被他拉進了府中。

  太子自從十年前獲封府邸而單獨搬出皇宮之後,這太子府就一直不停在擴建,雖然聖皇說了他好幾次不要過度奢華,但他依然故我,想將這太子府打造成聖都第二個皇宮的司馬昭之心,已是朝內人人皆知的秘密。

  聖懷璧已經很久沒進過太子府,往常兄弟們見面都是在皇宮之內,他踏入府中,不由得嘖嘖讚歎,「二哥,你看看這廊下的柱子,怎麼好像是金絲楠木做的,還有虎皮紋呢。咱們的皇宮之中還沒有哪處殿字敢用金絲楠木做柱子吧?

  「我記得去年地方上一個小官兒給父皇進獻了一把金絲楠木做的龍椅,還被父皇申斥了一番,說是奢靡之物,此官居心巨測,想陷父皇於不義,將那官員革職查辦了。父皇若是知道太子哥哥的府裡竟然這麼闊綽,只怕……」

  「你少說幾句。」聖懷玥側目瞪他一眼,小聲提醒,「咱們是來探病的,又不是來查大哥家底的,你還嫌自己不夠招搖嗎?」

  他吐了吐舌頭,「我有什麼可招搖的?我只是替自己難過。二哥應該還記得咱們每次要和戶部支銀子的時候有多費勁,太子哥哥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拖看不辦,說戶部的開銷大,用度多,咱們的手上得縫個口袋,不能沒節制地花。唉……可憐我那雀靈苑的南院房梁前年塌了兩根,到現在還不敢要錢修繕呢。」

  聖懷玥安撫地笑道。「你別在我面前哭窮了,我們翰林院沒錢是真的,你那個雀靈苑,隨便一個男寵到各府轉轉,得到的打賞就足夠普通百姓過上大半年的,哪會連修房梁的錢都沒有?咱們今日是客,你這樣咋咋呼呼,口出不敬之言,傳到太子耳朵裡,又該惹他生氣了,何必呢。」

  聖懷璧笑笑,抬頭一眼看到幾名嬌滴滴的美女正從臥香閣裡走出來,不禁慢聲說。「喲,太子哥哥靜養時還真是艷福不淺呢!對了,聽說太子哥哥沒名分的寵妾都有好幾十個了,這幾位看起來都像是比我的年紀還小,不知道是不是該叫一聲嫂子?」

  管家孫成責回頭笑道。「四殿下真會開玩笑,這些人什麼身份,豈敢在殿下面前尊大?」說完他瞪著那幾名美人,低喝著,「還不給二殿下、四殿下見禮!」

  因為兩人平時很少來太子府,那幾人自然也不認得他們,但是聽管家呵斥之後,幾人才知道這兩名年輕俊美、風流調悅的銀袍男子,原來是赫赫有名的二皇子和四皇子,急忙嬌笑著拜倒問安。

  聖懷玥還罷了,只淡淡地應了一聲,聖懷璧卻笑咪咪地挽起一名美女的手,說道。「就算沒有嫂子之名,卻有嫂子之實啊,我看叫聲嫂子也不為過。」

  那美女望著他,眼猜都笑成了月牙形,「四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妹不過是給太子殿下端茶遞水的粗使丫頭罷了。」

  孫成責忙在旁邊說。「二位殿下,裡面請吧,太子還在裡面等二位呢。」

  聖懷璧有點依依不捨地放開那美女的手,歎道。「可惜太子哥哥先遇到姊姊,否則像姊姊這樣溫柔妖媚的絕色佳賈,我是一定要請到雀靈苑去喝茶的。」

  聖懷玥在他耳畔悄聲提醒,「四弟,你這是怎麼了,別失了自己的身份。」說著將他一把拉入臥香閣之中。

  這臥香閣是太子聖懷璟的寢房,不同於一般大富人家或者皇宮內院的殿堂,竟做成了三層樓閣。

  兩位皇子被管家引領看上到二樓之後,孫成責站在一扇半開的門前,躬身道。「太子殿下,兩位殿下到了。」

  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內傳出,「自家兄弟,就不要這樣麻煩了,請他們進來吧。」

  聖懷璧不等孫成責說話,便笑著一手推開房門,大刺刺地走了進去,說。「太子哥哥,弟弟要見你一面還真是難。這太子府深不見底啊,從大門到臥香閣的距離,似是比我從皇宮大門走到父皇的寢宮還要遠一些,你每日上下朝時走上這麼一大段,不覺得累嗎?」

  聖懷璟側躺在一張鋪著豹皮的長榻上,腰背以下用一塊錦被蓋著,旁邊還有一名嬌滴滴的美女捧著一杯茶等著侍奉他。

  他的眼皮微微挑起了一條縫,仍是懶懶地說著,「老四,你這些日子都去哪兒了?父皇向來最疼你,哥哥遭了這麼大的罪,受了這麼大的委屈,也不見你出來替大哥說說話。」

  聖懷璧順勢坐在他的榻邊,伸手拉著他的袖子笑道。「我這不是被父皇罰去廟裡清修了嗎?昨天才剛回來,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來看太子哥哥了,但是事情的原委我也不清楚,昨天我入宮去面見父皇,父皇也沒有和我提一個字,我怎麼敢胡亂說話?」

  「去廟裡清修?」聖懷璟斜睨看他冷笑,「虧你竟編得出這樣的理由。」再瞪向二弟問。「老二,你信嗎?」

  聖懷玥笑道。「有什麼不信的?他去清修之事的確沒有事先告訴咱們,大概是怕咱們煩他去吧。」

  聖懷璟又是一聲冷笑,從身下摸出了一本折子,丟到他的面前,諷刺說。「就你這個老好人信他編的鬼話,你且看看這折子上寫的是什麼?這是兵部尚書給父皇的密函,說的是咱們這位四殿下近來在玉陽和黑羽的豐功偉績,哪座廟裡現在放得下四殿下這尊大佛了?」

  他震驚地撿起那折子,卻沒有翻開,「大哥,這折子……不會是父皇准你看的吧?你私自截留密折,可是大罪啊。」

  一手支看頭,聖懷璟側著臉笑道。「我若不截留,這太子之位還能保得住嗎?我若不截留,怎知道父皇如此大膽,竟將咱們這位四殿下當密使派了出去,與玉陽私下接觸不說,還潛入黑羽去救咱們那位丞相大人。」

  「我說弟弟啊,做大哥的以前真是看錯你了,竟不知道你是這麼個厲害的角色。你在宮中鰲伏這麼久,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把我這個太子取而代之嗎?好啊,今天既然你來了,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若是想做太子,大哥就在這裡,任你殺,任你剮,可是你真敢動手嗎?」

  聖懷璧慢悠悠地從榻邊站了起來,踱步到二哥面前,將他手中那份密折接了過來,又看了眼臉色蒼白神情緊張的他,笑咪咪地回頭說。「太子哥哥今天若不是這樣坦白,我還真有好多疑慮不知道該去找誰解呢二太子哥哥有問題問我,我也有問題問你,你若是肯回答我的問題,我才會答覆你的問題。」

  聖懷璟扯了扯嘴角,「自小你就喜歡要無賴,好,我讓你先問,看你能問出什麼我答不了的問題。」

  「我要問的都很簡單,大哥三兩句話就可以回答我。第一件事,當初在丞相府,刺傷了令狐問君的那兩名刺客是不是大哥派去的?」

  他眉一挑,沒有正面回答,「我雖然看那女人不順眼,卻也不見得要殺她。」

  聖懷璧笑道。「大哥還是這麼不痛快,我只是問大哥,那兩人是不是你派去的,又沒有問他們是不是要殺令狐問君。」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兩人是不是大哥派去殺我的?」他烏黑的眸子倏然變得冰冷。

  聖懷玥驚得叫了一聲,「四弟,你怎麼能這樣懷疑大哥?」

  聖懷璟卻冷冷道。「就算是我派去的,我的理由又是什麼?」

  「大哥眼中容不下任何一個威脅你太子之位的人,既然大哥認定是我要奪你之位,先下手為強也不失為上策。」

  他卻蔑視地冷笑問。「你敢說你沒有要取代我的意思?」

  「第二件事,」聖懷璧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兵部是不是有你的內奸?否則兵部呈交父皇的密函怎麼會落到你手裡,聖朝的一舉一動,黑羽定海都可以知曉,是你告訴他的?」

  「我有必要和黑羽定海聯手嗎?」聖懷璟鄙夷之色更深,「那種狼子野心的異邦裊將,是愚忠到底的蠢人,更是一輩子都餵不飽的餓狼,你覺得大哥我也是蠢人?」

  聖懷璧微微一笑,「大哥當然不是蠢人。好了,我要問的問題問完了,大哥有什麼要問我的可以問了。」

  聖懷璟盯著他的眼,「你知道我的問題是什麼,其實我剛才已經問過了。」

  「大哥是想知道我有沒有想過取代你?」他盤笑著,澄澈爽利得猶如高山飛瀑,他只回答了一個字,「有。」

  聖懷璟陡然從枕頭下方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劍,抵在他面前,「好一隻小狐狸,總算逼你說出了心裡話!我怎麼也想不到,父皇會看中你來取代我,你不過憑借看一點好運氣,在海上贏了黑羽定海一役,竟然就妄想要取代我?你可知我這太子之位坐三十年了,是憑什麼能坐這麼久,又憑什麼要拱手讓給你?」

  聖懷玥撲過來攔在兩人中間,急急地緩頰,「怎麼說著說著大哥就翻臉了?他說有這個心,可沒說真要這麼做啊。」

  「有這份心就該死!」聖懷璟殺氣騰騰地瞪著二弟,「你要對我說,你也有這份心嗎?」

  聖懷璧朗聲笑道。「二哥別怕,剛才太子哥哥還問我有沒有膽子殺他,現在這話也該問問他自己,好歹我是他的親兄弟,也是正牌皇子,他豈會無緣無故地來殺我。」

  「你以為我不敢,還是想故意激我?」

  聖懷璟將蓋在身上的錦被一掀,整個人已翻身站起,他的劍尖就在聖懷璧的面前不過幾寸的地方,沒有一絲晃動。

  他咬著牙一邊冷笑一邊說。「你這張臉自小就討人喜歡,我以為父皇讓你去掌管雀靈苑,不過是因為看你貪玩,又生有美色,與那裡相得益彰,沒想到父皇那麼早就決守要把這朝內大權交與你掌管。」

  「前年,我身邊之人發現了戶部的內部總有消息走漏,原本還以為是父皇安插了什麼人,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戶部的給事中吳良庭收進府裡的那個孌童有問題,這時我才開始留意到你二能將一個十二歲的孌童都調教得如此聽話,如此機敏,如此心機深沉,他們的主子想來不就更加可怕,只可惜那孌童發現事情敗露竟然自殺了,讓我斷了追查的線索。」

  聖懷璧輕聲歎道。「我說捧玉怎麼會突然暴病身亡,原來是為了護主而自絕。早知道我該給他的家人多送點銀兩才是,只可惜他年紀太小,經驗不足,行事過於急躁,不夠謹慎,才會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聽聽你這口氣,一點冷憫都沒有。四弟啊,你手下的人為你而死,你不覺得自己所做之事有欠妥當嗎?」

  面對他的指責,聖懷璧不怒反笑,「大哥,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在你手中的每一個人,包括父皇,難道不都是你的棋子?你真的在乎過別人的死活嗎?」

  聖懷璟看著他也笑了,這一刻兩人的笑容映在彼此眼中,竟有幾分相似。

  「不錯,我們其實是同一種人,都是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可以犧牲一切,不擇手段二所以,你是我此生的勁敵,我也絕不能留下你!」他突然高喊一聲,「來人!」

  就在這樓閣之上,忽然有疾步奔跑下來的聲音,霎時之間,十餘名手持刀劍的黑衣侍衛將二皇子和四皇子圍了起來。

  聖懷玥急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兄弟聽說你受傷了,特意來看你,你就是如此招待兄弟的瞧?」

  「還想我怎樣招待你?擺上十幾盤的精緻小點,再配上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還是女兒紅?」聖懷璟冷笑看吩咐手下,「先請兩位殿下在這裡休息,他們若離開這房間半步,你們就不用活著見我了。」說罷,提劍出了房間。

  聖懷璧拉住還要追喊的聖懷玥,笑勸著,「二哥,你就別白費力氣了,太子哥哥是早就準備好了今天這一切,不過是等我們上鉤罷了。你看,這房內有吃有喝的,我們就留在這裡,安心等太子哥哥回來就好了。」說著,他竟躺到了太子剛才躺過的長榻上,還一手攬過那名在一旁侍奉的美女,笑道。「這位姊姊,我口渴得很,能幫我倒杯茶來嗎?」

  那美女垂著頭,不敢正視他,只回答,「可太子殿下……」

  「你別看太子哥哥剛才很凶的樣子,他若是真想我死,早就一劍捅進我胸口了。他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們兄弟之間拌拌嘴罷了。」他笑看從旁邊的銀盤裡拈起一顆葡萄丟入口中,「還是太子哥哥會享受,這個時令居然能找到這麼新鮮的葡萄,嗯,還挺甜的呢。這些看守我們的朋友,就準備一直這麼瞪著我們倆嗎?你們這一雙雙銅鈴似的牛眼,是想嚇唬誰呢?「嬉笑之間,他竟如玩笑般的將所有侍衛打趣了一番。

  聖懷玥壓低聲音問。「看你這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莫非你知道他去哪見了?為何會丟下我們兩人在這裡?」

  聖懷璧又拈起了一顆葡萄,在指間把玩看,聲音幽涼地說。「若我沒有猜錯,他只怕是……」

  他目光如劍,停留在聖懷玥的身上,竟讓他打了個寒顫,但是更讓他心驚膽戰的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他只怕是入宮面見父皇了,他的那些心結,今天必然要做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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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3: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宮變

  令狐問君來到九門總督府前,卻見令狐衛站在大門口,帶著二十名護衛,人人牽馬列隊門前,似是在等什麼人。

  見她現身,令狐衛竟回頭揮手道。「上馬!」

  她一征,疾步上前,問。「令狐衛,你要去哪兒?」

  他回頭笑看答覆,「陛下有旨,說丞相今日必然會來找下官,要下官帶齊人馬在此恭候。既然丞相來了,咱們就可以出發了,下官已經點兵五千,兩千人封住了聖都九門,三千人聽候丞相差遣。」

  令狐問君渾身一震,「這是陛下的旨意?」

  「是啊,難道丞相不知?」令狐衛見她如此茫然震驚,反而好奇。

  「陛下幾時給你的旨意?」她又急問道。

  「昨夜子時,陛下急召下官入宮,親口下的旨。」

  聽得此言,她心中明白聖皇早已知曉朝內局勢動盪,更知道自己和聖懷璧的暗中打算,但究竟是怎樣被聖皇猜到的她卻不知道,此外她也感到疑惑,陛下就算是猜到了她會來找令狐衛幫忙,又怎會任由自己和聖懷璧處理朝中如此滔天大事呢?

  但見所有侍衛都已經整裝待發,今日之事就如箭在弦上,弓如滿月,她豈能不發?

  清晨聖懷璧離開雀靈苑時,她心頭就有強烈的不安,倘若他真的被扣在太子府,她真的要發兵圍府救人嗎?

  太子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龍子皇嗣,即使聖皇已經決定傳位給聖懷璧,但只要一日沒廢太子,現在的太子就還是聖懷璟,她即使是一朝之相,終究也只是聖家的臣子,豈能以下犯上!若是此戰敗了,太子得勢,她這謀反之罪必定被坐實不說,聖懷璧也將命危矣。

  但如今聖皇竟然如此暗中安排,顯然不僅將大權交給他們,而且還已經下定決心將太子之事做個了斷了。

  霎時之間,這聖都上下的氣氛竟變得如此緊張,朝堂動盪,皇嗣更迭,外有強敵環伺,今朝此時,真的都能一筆了斷嗎?

  她想得深入,忽然有人來向令狐衛享報,「太子已經入宮!」

  令狐問君陡然警醒,看著他問。「皇宮內外可有人守護?」

  令狐衛笑道。「丞相放心,既然外面陛下都已安排妥當,宮內豈會沒有部署引大人應該還記得,陛下手中有一支親衛軍,作戰能力極強。」

  她豈能不知,聖懷璧當初就是靠這支奇兵擊潰了黑羽來勢洶洶的進犯。

  於是她晃晃悠悠的心稍微安定了些,隨即說道。「我們現在就去太子府!」

  「遵命!」

  太子府,聖懷璧被困之地,如果聖皇選擇在皇宮之中與太子對決,那太子府的那場惡戰就將交給她和聖懷璧了。

  她騎上馬。心中還有一個疑惑。為何聖皇不提前動手?既然他有決斷一切的判斷力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在聖懷璧回來之前蕩平朝內的不安定,為何他要稱病拖到現在,只是為了等聖懷璧回來嗎?

  聖懷璟走入東暖閣的時候,值守的太監一如既往地笑面迎人,「殿下您……」

  沒等他說完,聖懷璟身邊已經有人一把摀住他的嘴,將他拉到一邊去,手起刀落,了結了他的性命二緊接看,四名打扮成太監的侍衛迅速將宮門口的四名太監全都一刀格斃,代替他們站在了原地。

  瞬間,守衛易人。

  聖懷璟沉聲問。「宮外的人手都已經到齊了嗎?」

  「都已到齊。」他的貼身侍衛躬身回道,「皇宮十二扇可以進出的大門都已有人把守,沒有殿下的親筆手諭,不會放走任何一人。」

  「好,囑咐他們手腳一定要利落,做事更要安靜,不要驚動令狐衛那一千人。」他深吸一口氣,「今天我要靠這七百三十匹人,開創聖朝的新世!」

  東暖閣內,藥香瀰漫,有兩名宮女跪在聖皇的床榻前,一人捧看藥盞,一人端看玉盂,正在伺候聖皇喝藥。

  聖懷璟俏無聲息地走進殿內,就站在床榻前三步開外的地方,其中一名宮女看到一臉陰森的他,嚇了一跳,手中的藥盞差點打翻,低聲稟報,「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懷璟來了?為何你們沒人告訴朕一聲?」聖皇的聲音因連日的咳嗽而嘶啞許多,他一擺手,「去,給太子搬張椅子過來,朕有話要和他聊。」

  聖懷璟面色僵硬地坐在宮女搬來的椅子上,那椅子是黃花梨木做的,沒有放任何的棉墊子,在這個季節裡顯得格外冰涼。他直挺挺地坐看,總覺得自己有千言萬語要說,卻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口。

  聖皇微微起身,看了他的坐姿一眼,歎氣道。「朕那天打了你,一直惦記你的傷,叫太醫院給你送了藥膏過去,也不知道你抹了沒有。你這孩子向來脾氣倔強,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自己好,不過朕看你現在能在這椅子上坐得住,大概傷勢是好多了吧。」

  他艱澀地開口,「多謝父皇惦念,兒臣的傷的確好了大半了。」

  「好了就好,到底是身病好治,心病難醫啊。」聖皇扶著宮女的手,緩緩坐起,將藥盞裡的藥一點一點喝進,然後又問。「你今天跑來朕這裡,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和眺說嗎?」

  「是。」

  「那就說吧。」

  聖懷璟咬緊牙關,下定決心,開口道。「兒臣希望父皇宣佈即日起禪位給兒臣。」

  屋裡的一切聲音似是被一隻手生生掐斷,聖皇抬起眼,那張近日來被病痛折磨的枯黃面龐上,一雙眸子依然炯炯有神,威嚴不可逼視。

  「懷璟,你可知道這樣的話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你的父皇尚在人世,你就要逼著父皇退位嗎?」

  他冷冷回道。「因為兒臣怕若等到父皇賓天那日,這江山也不是兒臣的了。」

  聖皇望著他,「說下去,你怕這江山會歸誰?」

  他咬咬唇,「這個人在父皇的心裡,也在兒臣的心裡,父皇比兒臣還心知肚明。兒臣只想知道,從何時起,父皇決定讓他取代兒臣?」

  聖皇慢慢吐氣,「從他能識字寫文章,能上馬拉弓箭,從他能將兵書倒背如流,所寫的兵策讓兵部老臣都驚歎不已,從他和朕說要讓聖朝成為前所未有的強大國家之日起,朕便決定,要改立他為太子。可那一年,他才不過七歲。」

  聖懷璟的手指緊緊捏著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他恨聲說道。「父皇果然早已屬意於他,既然如此,為何要兒臣一直做這個太子,任由兒臣傻傻的作著皇帝美夢?父皇直接裁撤了兒臣的太子頭銜,立他做太子不就好了?」

  「當年他才只有七歲,又是四子,驟然改立,師出無名,朝中群臣不會應允。而且,朕也不想過早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之上。」

  聖懷璟聽得更是勃然大怒,「父皇心疼他,怕他受傷,就將兒臣推出去為他擋那些風浪,最終卻讓兒臣落得一個被天下人笑話的下場?父皇,都是您的骨肉,您為何厚此薄彼,冷酷如斯?」

  「朕對你難道還不夠縱容嗎?你知不知道,當你手攬戶部大權,侵吞國庫錢糧的時候,朕雖然清如明鏡,但就因為心中有愧於你,所以對你一再地忍讓,否則你以為戶部貪續之事豈能到今朝才被揭發?」

  聖懷璟面目猙獰,赫然起身,「這麼說來,兒臣現在是該跪下來給父皇即首,感謝父皇的寬宏大量,手下留情了?」

  說罷,他竟真的跪了下來,對看聖皇在冰冷的石磚上咚咚咚磕了三個頭。

  「兒臣今日在此即首拜謝父皇之恩,一謝父皇的養育之恩,二謝父皇的厚德之情,三……是從今日起,兒臣與父皇之間的父子之情,就算是兩清了!」

  旁邊的那兩名小宮女聽得這王朝之中最至高無上的兩父子對話,早已嚇得花容變色,顫顫巍巍地向後退著,其中一人剛跌跌撞撞地跑到門口,就被一柄長劍驟然封了咽喉,血花飛濺,濺到另一名宮女的衣裙上,那宮女嚇得當場暈倒在地。

  聖皇卻是不動如山,平靜地看著跪在面前的長子,彷彿並沒有看見剛才所發生的那血腥的一幕。

  他只是悵然地望著聖懷璟,啞聲道。「你我父子幾十年,今日為何一定要落到這步田地?你以為磕幾個頭,我們的血緣親情就真的能兩清了嗎?你是我的兒子,懷璧是你的弟弟,朕一直希望你們可以和平相處,無論這江山日後由誰來坐,都是我們聖家的江山。聖家人,若自己都不能維護江山的穩固,我們還能指望誰呢?」

  「兒臣的江山兒臣自會維護,其他閒雜人等是死是活,兒巨並不關心。」聖懷璟站起身,俯身望著坐在床上的聖皇,高高在上的目光越過父皇的頭頂,用冰冷沒有感情的聲音說。「父皇,請現在下旨禪位,否則就不要怪兒臣自己動手去找玉璽了。」

  聖皇神情憂鬱,「懷璟,今日若朕不肯寫這份詔書,你要怎樣?殺了朕?」

  他扯動一下嘴角,「父皇言重了,兒臣畢竟是父皇的兒子,父皇再有千般不是,兒臣還是會為父皇留一份體面的,只是從今日起,父皇只能做頤養天年的太上皇了。」

  聖皇仰看臉,凝視看這張飛揚跋雇的面龐,久久久久,終於長長一歎,「好,看在你還為父皇安排好一個體面的去處,承認你是朕的兒子的分上,朕也不會虧待你……你縱有千般不對,終究還是朕的兒子啊。」他的手輕輕一甩,將手中的藥盞摔到了地上,那只本是價值連城的青花蓋碗倏然間在石磚地上摔了個粉碎。

  隨著這清脆的撞擊之聲響起,殿外忽然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整齊而有力地飛快逼近,如戰鼓陣陣,踏地而來,瞬間,幾聲悶哼之後,無數的銀甲侍衛團團包圍住大殿,所有的窗紙之上都映出那一個個鑊甲侍衛的身影,如青松挺立,一動不動地凝固在窗影上。

  聖皇沒有再看一眼那已經震驚得面色如土的聖懷璟,而是揚聲道。「來人!太子謀逆犯上,就地拿下,押入天牢候審!」

  令狐問君下了馬,踱步到太子府門前,微笑道。「請問府中現在由誰主事?」

  她用詞客氣,又衣著普通,守門的侍衛一時間沒有認出她來,但是眼見她身後跟隨的令狐衛,對這位名冠聖都的九門總督卻不可能不認識。更何況,跟隨他們而來的這浩浩蕩蕩的人馬,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少。

  那侍衛驚惶地張了半天口,才說。「孫管家在。」

  「那就請孫管家出來說話。」

  孫成責自然認得令狐問君,但驟然看到她帶著這麼多人來到太子府,也知道事情不妙,然而能勝任太子府管家畢竟是有過人之處,只見他處變不驚,沉穩地微笑上前,躬身說道。「不知丞相大人大駕光臨,可是太子此刻不在府內,勞煩丞相大人白走這一趟了。」

  令狐問君也笑看響應巨,「無妨,本相只是聽說四殿下一早來了太子府探病,怎麼太子反而不在?那就煩請孫管家把四殿下請出來吧,本相有急事要與他談。」

  孫成責一臉為難,「四殿下?四殿下剛剛已經回去了,丞相不知道嗎?」

  她回頭看了一眼,「總督大人。」

  令狐衛冷笑一聲,「回去了?我的人從一早就盯著太子府的大小門,據報四殿下和二殿下自兩個時辰前進去後,到現在仍未走出一步!」

  孫成責假裝回頭去問。「哦?兩位殿下還沒有走?」

  他身邊的一個下人很是機靈,連忙說。「兩位殿下剛才喝了點小酒,醉了,已經在臥香閣睡下了,說要等太子回來再聊。」

  他又對令狐問君笑道。「丞相大人聽到了,兩位殿下既然已經醉臥在府中,大人今天無論找誰,他們都沒辦法和您辦事兒了。等二位殿下睡醒了,小人自然會告訴他們丞相大人找四殿下的事。」

  「醉了?清早來探病的人竟然把自己灌醉了?」令狐問君笑道。「四殿下還真是不懂事的人,我這個做老師的豈能不說說他?我還是自己進去找他吧。」說著就邁步往府裡闖。

  孫成責立刻橫臂擋在她面前,低聲下氣的懇求,「丞相大人,不是小人不懂事,而是太子府不比別的地方,未得太子殿下的允許,小人是不能私自放人進府的。若太子回來怪罪下來,這滿府的人沒有一個承擔得起。」

  「有本相在這裡,你還怕沒人承擔得起?本相就坐在府中等著太子回來,他若要問罪,就先來問本相。」令狐問君盯著他的眼,一字一頓道。「孫管家,請你讓路。」

  他執拗地站在原地,左右使了個眼色,府中護衛十餘人頓時擋成了一道人牆。

  她冷然望著這些人,好笑地問。「怎麼?憑這十幾個人,孫管家以為就可以擋住本相嗎?」

  孫成責神情鄭重道。「丞相大人,小人自知身份不配攔您,但這是太子殿下交代下來的差事,小人在太子身邊侍奉二十年了,從不敢違逆太子之命,就是豁出性命,小人也要達成太子的命令。」

  令狐問君點點頭,「你是忠僕,只可惜……各為其主。」她說到這裡,左手突如閃電一般抓向他的胸口。

  他雖然態度強硬,但並不會武功,驟然間被她一把抓住胸口的穴道,掙扎不得,大聲說。「丞相大人,您要以武力脅迫小人,小人自然沒有本事攔住您,但這太子府絕非您可以擅闖之她,您也要好好想想,得罪了太子,您會有什麼下場?」


  她笑望著他的眼,慢聲道。「什麼下場?要不就是掛冠歸隱,要不就是人頭落地,你以為我會怕哪一個?」

  「丞相真是太好脾氣了,還與他囉唆這些做什麼?」令狐衛在旁邊聽得心煩了,揮手下令,「弓箭手準備裡給我包圍太子府,若有一隻鳥兒從這裡飛走,小心你們的腦袋!」

  令狐問君將孫成責向旁一拉一甩,袖子一振飛身而起,兩隻長袖如寬大的翅膀,掀起一陣旋風,她旋即掠向人牆之後的內院。

  太子府的大門之內,有一堵碩大的影壁,就在令狐問君飛身而起的時候,那影壁後又閃身出來十餘人,橫刀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身在半空,將腰一擰,順勢下墜,一腳踩在地上時,已經拔出了腰間長劍,架住了同時砍向自己的三把寒刀。

  刀光劍影之中,只見她身形如蝶,穿越寒刃之中亦如鑽花之戲,輕靈迅捷。

  令狐衛的人馬已經控制了太子府門前的第一道關卡,那十幾名做為人牆的侍衛,豈是他手下精兵的對手,更何況萬箭齊發之下,又有幾人可以抵擋得住?

  見她這邊有了麻煩,令狐衛便縱身躍至她身邊說道。「丞相大人,這邊交由下官來應付即可,您先去找兩位殿下,下官隨後就到。這裡所有出口都被我們的人控制了,只要找到殿下就立刻撤出,聽說太子在府中豢養了一批死士,遠比這些人更加難纏,您千萬要小心!」

  「交給你了,」令狐問君身形一閃,身後已經有四五十名令狐衛的手下將這批人包圍其中,她足尖輕點,速度極快地撲向了後院。

  聖懷璧悠哉的蹺看腿躺在鋪了獸皮的長榻上,聖懷玥神情緊張地看著周圍那群盯著自己的黑衣侍衛,又看向他,不知道他心中在打看什麼主意。

  他笑吟吟地和伺候自己的那名美女閒聊,「這位姊姊,你是幾時到太子府的啊?」

  「奴婢是去年從內務府選進來的。」

  「內務府真偏心,把最美的女人都挑到太子府來了,難怪我那裡都沒有人可用。」聖懷璧笑看撩起她鬢邊的一絡垂發,在她耳畔吹氣道。「在太子這裡有什麼好的?他早就有太子妃了,無名無分的寵妾也有好幾十人了吧,我那裡可連個正妃都沒有呢。姊姊若是有意,我和太子哥哥把你要走,你就跟著我了,如何?」

  那美女羞紅了臉,低頭說。「四殿下真會拿奴婢開玩笑,奴婢這樣粗手笨腳的,怎麼能伺候四殿下?」

  「粗手笨腳?我看未必,瞧你這雙纖纖玉手,想來是撫琴高手吧?指腹上都有繭子了。」聖懷璧將她的手掌一翻,摸看她手指上那薄薄的一層細繭,嘖嘖歎著,「內務府還負責調教你們彈琴呢,還是你原來在家就學過了?」

  「奴婢是在家的時候學過一點琴。」

  「《夕陽蕭鼓》、《陽春白雪》、《漢宮秋月》、《十面埋伏》……你最喜歡哪一首?」

  「……奴婢喜歡《漢宮秋月》。」

  聖懷玥有些詫異的看著她,但尚未開口,聖懷璧已村掌笑道。「真好!我也喜歡這一首。」他抬手將掛在牆上的一張古琴拿過來,遞到她面前,「姊姊就在這裡為我彈奏一曲吧。太子這張琴真是好琴,還有蛇腹紋呢,少說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他翻過琴身看向琴底,見背面刻看「隨過」兩個字,便笑對聖懷玥道。「原來這琴是七弦子的大作。二哥,你最熟諳此道,七弦子的生平你肯定知道吧?」

  即使他沒心思理睬這些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說。「他是本朝開國時的一位制琴大師,一生制琴才不過十三張,張張都是國寶,其中七張被海外重金購走,三張存於皇宮之中,一張做為國禮送給了玉陽,還有兩張不知下落……」

  聖懷璧笑看問。「這張『隨遇』就是那不知下落的其中一張吧?」

  聖懷玥皺著眉,並不能立刻做出肯定的答覆。

  「太子哥哥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銀子把這張琴買到手,可是他又不善此技,想來就是給姊姊這樣的高手準備的。」聖懷璧將這張琴塞到那美女懷中,笑吟吟道。「姊姊就不要推辭了,快給我彈彈吧。」

  那美女尷尬地推看,「奴婢可不敢隨便彈琴,萬一太子……」

  她伸手推擋時,他的雙手正壓在琴弦之上,突然間,他將琴弦一拉,纏在那女子的手上,順勢一轉,那美女慘叫一聲,纖纖十指就卷在了琴弦之內。

  聖懷璧冷冷地看著周圍那些正準備一躍而上的侍衛,厲聲道。「都別動,否則我先要了她的命!」

  「四弟,你這是……」聖懷玥驚呆住,竟不知這變生肘腋的一幕是怎麼發生的。

  他冷冷地哼道。「二哥看來不知道,太子身邊所豢養最厲害的死士,並非這些中看不中用的蠢材,而是這一個個姿容絕麗,身形婀娜的美人兒。」

  「怎麼……怎麼會?」聖懷玥陷入震驚之中。

  聖懷璧微微抬起琴,那美女就慘呼得更厲害,他面無表情說。「二哥應該也注意到了吧,我問她喜歡哪首曲子,說的全是琵琶名曲,她卻沒有發覺,分明就是根本不懂琴道。指腹上的細繭,應是練習兵刀時留下來的痕跡,像她這樣的細繭,不像是練刀劍,而像是練習暗器……」

  他騰出一手在那美女的腰上一摸,果然摸出一個鏢囊,晃給聖懷玥看。「剛剛樓下咱們遇到的那幾名美人兒,其中一名的手上也有練武留下的痕跡,只怕她們就埋伏在這樓裡樓外,專門負責監視看守咱們。」

  聖懷玥恍然大悟,「難怪你剛才拉著她們的手看。」

  聖懷璧挑著唇角,對那美女道。「我沒說錯吧,美女姊姊?」

  「放人!」

  一聲嬌叱突地響起,三名綵衣美女從那群黑衣侍衛身後分眾而出,三人手中拿著刀劍,逼向聖懷璧。

  他嘖嘖幾聲,「還挺齊心的,大概是一個師父調教出來的?可憐佳人甘做賊,你們要救她也容易,讓開路,容我和二哥下了樓,自會放人。」

  當中那看起來年紀大一些的美女面如冰霜,「抱歉,四殿下,我等奉太子之命,就是死了也不能放您下樓。」

  「那她這雙手,只怕是要廢了。」

  聖懷璧笑得一臉單純無害,但是他手中用力一絞,那美女十指便被琴弦勒得血肉模糊,疼痛難忍,昏厥過去。

  那三名女子看得不忍,咬牙切齒對左右侍衛道。「還看什麼?四殿下是成心要和太子作對了!今日拿下四殿下,便是大功一件,再不動手只怕就晚了!」

  四名黑衣侍衛同時上前伸手拿人,聖懷璧已經丟開琴,從那鏢囊中摸出幾把飛刀,不待他們逼近就揚手射出,分中幾人的面門和胸口,就在血花飛舞時,更多的刀光劍影一齊閃現。

  聖懷璧將二哥往身後一拉,自己擋在他面前,又是一串飛刀射出,然後扯看他順看洞開的窗口縱身躍下--

  聖懷玥一聲驚呼,幾乎不敢看,這兩層樓雖然不是很高,但若不會武藝,跌下去也非死即傷,他只覺得心一下子懸跳到嗓子眼兒上,以為自己就是不死也傷,誰知腰上卻被人一抱,雙腳便輕巧地落了地。

  他張開眼時,只見四弟一臉凝重地緊盯著他們身後撲擊而來的多名死士,他一急便叫道。「四弟,別管我了,你自己先走!」

  「是我拉著二哥來的,豈能不管二哥的死活,獨自逃命?」聖懷璧向他眨了眨眼,「二哥放心,咱們兩人福大命大,一定會平安出去的。」

  說到這裡,身後另有一道人影如驚鴻乳燕,掠過兩人,高喝道。「我是聖朝丞相令狐問君,你們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追殺皇子,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聖懷璧笑看對聖懷玥道。「看!咱們的救星來了。」

  令狐問君的話讓眾人稍稍停了一下,但其中一名女子苦笑地說。「就算是株連九族也沒辦法,我們今日若是放走了四皇子,太子一樣會讓我們株連九族。」

  她怒斥,「愚蠢!這聖朝還不是他聖懷璟的天下--太子再大,也大不過聖皇,你們以為他真能翻了天嗎?你們以為這滿朝文武難道都是聖懷璟的心腹走狗?你們以為六部都會唯他馬首是瞻?」

  「他若是今天謀朝篡位,殺父拭弟,就是聖朝遺臭萬年的罪人!金城、玉陽、黑羽這三國,又有誰會肯臣服於這樣一個新皇?到時候天下動盪,兵戈四起,你們以為聖懷璟有那本事蕩平四海,一統江山嗎?」

  她的語速快如珠落玉盤,清脆響亮,擲地有聲,這連珠炮的質問,砸得那些人根本無法響應,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有忠心死士揮劍而上。

  令狐問君氣得頓足道。「非要血流成河,身首異處才肯甘心?」

  她持劍格擋,聖懷璧竟比她身形還快,一劍橫抹,擋住對方攻勢之後,幾劍快如閃電,劍花翻飛,又有三四人倒在地上。

  「不死幾個人他們是不會死心的。」他冷笑一聲,對她說。「怎麼就你一人?令狐衛呢?」

  「微臣來遲,殿下受驚了。」

  令狐衛的聲音響起的同時,數百名的士兵已經如潮水般湧入,將這裡所有的叛逆團團圍住

  見局面得以控制,他這才不疾不徐地對四皇子躬身道。「太子府內外已被控制住,請殿下放心。」

  「太子入宮,有人跟著他嗎?」聖懷璧對太子那邊還有些不放心。

  令狐衛咧嘴一笑,「微臣剛剛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已在宮中被陛下以謀逆之罪拿下了。」

  他輕吐一口氣,回頭對聖懷玥笑道。「二哥,這回可以放心了吧?」

  聖懷玥長眉深整,悠然歎息,「骨肉相殘,我怎麼可能放心……不知道父皇會如何處置大哥?」

  「無論如何處置,都是他罪有應得。」聖懷璧一挑眉,拉住令狐問君的手,對令狐衛吩咐著,「那這裡就交給你了,這些人都是太子的親信,一個都不能放走,說不定從他們口中還能聽到不少秘密。恭喜令狐總督啊,你這可是立下大功一件,父皇必然會重賞你的。」

  令狐問君不想在人前這樣招搖,便急急地甩脫他的手,可聖懷璧偏死拉著她不放,更對聖懷玥說。「二哥,一會兒叫令狐衛派人護送你回府吧,我先送丞相回去。說不定父皇一會兒就會派人傳召咱們了,今日之事,咱們也不用給太子遮掩什麼,一五一十說出來就好。他做大哥的不仁,咱們兄弟又何必對他講什麼情義?」

  聖懷玥看著兩人,微微點頭。

  聖懷璧不顧令狐問君的掙扎,握緊她的手,與她聯袂走出太子府。

  聖弘二十一二年元月初七,太子聖懷璟因犯謀逆之罪被革去太子封號,關進天牢待審。

  這是聖朝自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一起驚天大案,其中更牽涉了多名在朝官員。

  一時之閱朝野上下風聲鶴峽,草木皆兵,聖朝之前遭逢黑羽大舉進犯,雖然最終退敵,但終究折損了三皇子聖懷璋,傷了元氣,如今又逢太子出事,真是流年不利,時局動盪,日後走向誰也未可預料。

  其他三國當中,暗自謀劃者有之,旁觀好戲者有之,虎視眺眺者更有之,聖朝的廢太子事件,無疑是宣告了這亂世烽火的來臨,人人置身其中,誰也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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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4: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比皇位更重要!

  丞相府中,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正在默默等待聖皇的宣召。今天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聖皇必然會下旨意,也必然會派人傳他們去問話,而他們自己心中也有諸多的疑問魚待釐清。

  「我不明白,為什麼聖皇明明已經洞悉了所有事,安排佈置了一切,卻要等到我們回來再動手?」她想著今日之事,越發覺得聖皇的心思深不可測。

  令狐衛是聖皇提前安排好給自己的幫手,皇宮之內他也安排了自己的親衛隊,等著太子上門。

  「聖皇若真的決定拿下大皇子,又何必要把我們和他都逼到這懸崖絕境才出手,萬一這中間哪個環節出了差錯,豈不危險?」

  「父皇之心我向來看不透,所以也就乾脆不去揣摩了。」聖懷璧皺眉說。「讓我想不通的是今天大哥在我面前的表現。我問他是否是當初安排刺客的幕後主使,他否認;問他是否暗中勾結了黑羽,他又否認了。」

  令狐問君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難道你還指望他承認?」

  聖懷璧搖搖頭,「大哥向來狂妄驕橫,加上他已認定自己必勝無疑,我當時又是他的階下囚了,依他的性子,根本不會對我說謊,也沒必要說謊,所以,只怕他真的不是那個幕後主使。」

  「還能是誰?」令狐問君驚疑不已,「莫非是……」

  她心中驀地一片寒涼,聖皇的樣子一下子浮現在眼前。想著聖皇的運籌帷握,心思深沉,她甚至不敢去想若這一切真的是聖皇安排,那背後用意究竟是行麼……

  聖懷璧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別在這裡胡思亂想了,父皇是不會害我的,也許真的是大哥故意否認,待晚間見過父皇我們就知道了。」

  但是今天聖皇並沒有傳召他們入宮問話。不僅今天沒有傳召,連看三天,聖皇那邊都全無動靜,一時之間朝野上下議論紛紛,人人都不知道聖皇在打什麼主意。

  連向來坐得住的聖懷璧也有些焦躁不安了。難道是父皇又心軟了,想放大哥一馬?

  但他心中雖然焦躁,面上卻不表現出來,他知道自己現在入宮只會落人口實,說自己急於逼死大哥,父皇心中之意還不明朗時,他貿然入宮也說不定會碰釘子,因此只是繼續在雀靈范靜靜等候。

  令狐問君也在等,她和聖懷璧相比是另外一種特殊身份。聖懷璧雖然是聖皇心中明確的即位人選,但到底不是公開宣佈的事實,對於太子之事他還不能過多插手,而她是聖朝丞相,皇儲謀逆她必須過問,甚至應該連同六部一起商談這等國家頭號大事。

  可是聖皇沉默的態度不僅硬生生擋住六部之人的腳步,也擋住了她的腳步,她等了兩日,都不見聖皇開口談論此事,迫不得已入宮求見,結果太監只傳出聖皇口諭--

  「若為太子之事,此乃朕之家事,愛卿就不用費心了。」

  這話是何意?聖皇不準備讓刑部審訊大皇子,準備走家法,私下決斷他的生死了?但即使如此,也不能繞過她這個承相,將她排除在外啊。

  令狐問君等了一日,聖皇依舊沒有第二句話,她心中不知哪來的一股氣,忍不住對聖懷璧說。「你們父子兄弟都是喜歡神神秘秘的玩些陰謀詭計,為什麼有話不肯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若是陛下有意保大皇子,就不要非得把大皇子逼得造反,如今他造反之事確鑿,聖皇又把他藏起來,不許任何人過問此事,別人不許問也就罷了,連我這個丞相都不能知道內情,到底要我做什麼用?我就是你們父子之爭中的一枚棋子,還是一個布偶?」

  聖懷璧見她真的動怒了,忙軟語安慰,「問君別生氣,你看我,不也是一頭霧水。我早說父皇的心思難測,我們猜也猜不出來,他現在這樣避著不見人,說不定是還沒想好怎麼和你還有天下人交代這件事。」

  「他不可能還沒想好。聖皇這一步步,明顯是早已算計清楚了。」令狐問君總覺得心驚膽戰,「這件事若是不能了結,我們和金城、玉陽也沒法交代,一個時局不穩的國家,誰敢與之建交?」

  「黑羽那邊暫時不是威脅了,和金城、玉陽建交的事也不用急,拖一拖也好,不要顯得像是我們趕看拉攏他們似的。」

  聖懷璧此言一出,令狐問君驚然驚問。「黑羽又出什麼事了?」她一眼看到他桌上放著一封用火漆封口、剛剛被拆開的信封,顯然是極度機密的信函。

  她也不多問,上前就將那封信抓在手裡,拆開一看,登時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直勾勾地看向聖懷璧,舉看信紙,嘴唇懾懦了半天都不知道從何問起。

  他微微一笑,「你想問我,為何黑羽定海會被黑羽王以叛國罪捉拿起來?這件事,是我幕後操縱的。」

  「你……」她只覺得手心冰涼,紙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心中的震驚只可用天崩地裂來形容。

  黑羽定海是何等人物?可以說是黑羽王駕前的第一寵臣,四海之內的第一武將,如今竟然會被黑羽王關押,成了階下囚?

  她回想兩人離開黑羽國時,走得那樣倉促,但黑羽王畢竟沒有具體證據可以證明她的身份,難道是因為沒有捉到她就雷霆大怒,降罪於黑羽定海嗎?

  她瞪著聖懷璧,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

  「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小小的反間計罷了。」他的眉揚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我請給黑羽定海打過刀的刀鋪,按照他的那把刀又打了一把,雖然不至於一模一樣,但總能唬唬人。」

  「然後呢?」她追問。

  「帶你離開的那天,黑羽王派人帶兵去將軍有要人,可是卻要不到人,黑羽王沒面子,自然對黑羽定海不滿,當夜,黑羽王的王宮中有刺客出現,那刺客來去無蹤,但卻攜帶看那把人人都認得的大將軍之刀,盜走了黑羽王的調兵金箭,逃走時還傷了幾名侍衛。」

  令狐問君狡著下唇,「這樣的狠計,必須步步精確,實行時極易遷逢變故,豈能那麼如意達成?」

  「黑羽國中,我當然早已安插了密探將黑羽王宮的地形都打探清楚了,可以進退自如,倘若不能順利盜走金箭,也要讓人知道他的目的是金箭,最重要的是,要讓人看到那把刀。」

  她恨聲道。「四殿下真是好計謀!黑羽王就這麼容易被你騙倒,把黑羽定海下獄,可這事也並非不能查清的,你以為你能冤枉得了他多久?」

  「我原本的意思是要先拖延黑羽的追擊,如果能夠把黑羽定海多關起來幾日那是最好。只要他們君臣之間一旦生了嫌隙,關係就會漸漸破裂,如若除掉黑羽定海,四國便能太平一段日子,到時候我也可以騰出手來幫父皇整頓朝政。」

  令狐問君盯著他問。「這樣的大事,為何不事先與我商議,事後也不告訴我?你知道我與他家有舊誼,所以便故意隱瞞不說?黑羽定海的母親和妹妹都待我不薄,若是她們因此有了閃失,你讓我如何安心?」

  「她們是敵國之人,她們的兒子兄長更是帶兵侵略我聖朝、重傷我三哥、強擄你囚禁的罪魁禍首,你讓我謝她們對你有恩?對不起,我只記得黑羽與聖朝有仇,黑羽定海更是我的頭號敵人!」

  她緊咬唇瓣轉身欲走,卻被聖懷璧一把拉入懷裡。

  他嘴唇摩輩著她的額角,「不許走!你一發脾氣就不肯見我,今天你若走了,只怕又要好幾天不理我,咱們把話說明白了,明天就不許再記仇。」

  「說明白?這事是能說得明白的嗎?」令狐問君淒然一笑,「我不知道父親當初為何要讓我去其他三國偷師學藝,他難道不知道,我在三國之中生活的日子比在聖朝的日子還要長。

  「有時候我甚至忘了自己還是個聖朝人,一覺睡醒,我會想不起自己住在哪裡,會以為自己是個金城人、玉陽人,在海上追隨黑羽定海練兵的時候,有好長一段日子,我甚至以為自己會終老黑羽。

  「兩國交兵,孰是孰非難以說清,這本就是帝王之間的權力之爭,是帝王之戲,無論我說什麼替他開脫的話,你都會笑我單純幼稚。可我身為聖朝臣子,身為你的女人,總不該一天到晚都被你們父子蒙在鼓裡吧?你要毀了黑羽定海,身為聖朝臣子,我無話可說,但是身為一個有感情的人,我心中之痛,你豈能瞭解?」

  她沉聲喝道。「放手,我現在心情很亂,不想和你為這件事爭吵,你讓我先靜下心想清楚了,改天再說。」

  聖懷璧見她氣得臉色都變了,也不敢再觸怒她,悄悄放了手,又賠笑道。「天色都這麼晚了,你今天就在雀靈苑留宿一夜吧,若是明天父皇傳召,我們正好一起入宮。」

  但令狐問君只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地走了。

  令狐問君並不是個膽小的人,她在玉陽的麥田中曾經遭遇過一隻野狼,當時那個季節、那個地方,本不該出現狼的,但偏偏就讓落單的她碰到了。

  當時她年紀尚小,功夫不精,左右又沒有可以幫助她的人,只好一動不動地站在麥田中,直勾勾地盯著那匹狼。她聽人說,如果過到狼,不要轉身逃跑,否則會一下子被狼撲倒,咬斷喉嚨,唯有和狼對視,把狼嚇跑。

  她盯著那狼,手腳都似被人點了穴,身子僵如木石,手心後背都是滲滲冷汗,但眼珠都不敢眨一下,和那隻狼筆直對視了也不知多久,直到那狼轉過身,漫悠悠地走了,她才發現自己全身大汗,竟連邁步的力氣都沒了,而那一年,她十一歲。

  她第一次殺人,是在十一五歲的時候,在金城的礦山中,親眼見一名工頭因為冷酷地催趕工期而殘暴地活活打死了兩名平時老實巴交的工人。她心中氣憤至極,傍晚溜入那工頭的房間,手起刀落,將那工頭的腦袋砍了下來。

  當時,鮮血四濺,她被自己和那工頭一樣的冷酷殘忍所震驚,也為這可怖的一幕而嚇住,幾乎是落荒而逃,當晚就離開礦山,離開了金城,逃向了黑羽。到了黑羽,她又報名參軍,成為一名女扮男裝的黑羽士兵。

  無論在動手之後有多後侮,她卻是有足夠的膽量去面對人與命運的一切滲澹過程,但現在的她,明明應該更成熟鎮定,卻似是變得膽怯猶疑了。

  她看不清現在的局勢,猜不透聖皇的心,甚至是聖懷璧的心。

  她今晚的憤怒,不僅僅是因為在聖皇那裡吃了閉門羹,或是被聖懷璧隱瞞而氣憤,更多的是對自己的氣憤、對自己的懷疑。

  她從不認為自己有可以做一國丞相的能力,父親臨終前交託給她的這份艱巨責任,她只是像平時一樣的答應下來,但是她對自己依然不夠自信。

  在和聖懷璧定情之後,她曾扣心自問,父親為她取了『問君』這個名字,是不是就意味看要將她的一生獻給君主?

  聖懷璧曾說,父親與聖皇之間有看難以言說的私情,而父親是否就為了這段隱秘的情事,甘願把親生女兒像祭品一樣雙手送到聖氏一族的盤中,任人魚肉?

  如果聖懷璟之事只是這個皇朝變革的開始,那麼後面所蘊藏的腥風血雨還不知有多少,她這個丞相能應付得來嗎?或者說,能讓她應付的事請有多少?做為令狐和聖氏之間牢固不可分的君臣聯盟,她是不是就如一個象徵的傀儡,被架空在丞相之位上,其實並沒有人真的需要過她。

  聖皇也好,聖懷璧也好,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強勢王者,聖懷璧這樣年輕,卻早已在這盤根錯節的皇朝當中游刃有餘地處理各種帝王政務,連金城、玉陽、黑羽這三國都在他所佈置的眼線掌控之下。

  一個太過於高明厲害的君主,需要的也許只是一群唯唯諾諾、歌功頌德的懦臣,可她既不強勢,也不喜歡裝糊塗,更是感情用事,連敵軍之將被抓,她都區不滿聖懷璧暗中使了陰謀詭計而生氣。

  黑羽定海與她,畢竟相處了數年,即使沒有男女之情,也有同袍之義。

  素蘭那張熱情洋滋的笑臉,更是不時會浮現在她眼前,素蘭一直是個以兄長為榮的單純小妹妹,她簡直無法想像,倘若黑羽定海入獄,將軍有盛名落入塵土,對素蘭會是伺等致命的打擊。

  還有那向來待她溫柔可親的伯母,更是如親娘一般疼惜她。萬一黑羽王盛怒之下將將軍有滿門抄斬,那她百年之後也無顏面對將軍府上下百餘口的哀聲哭號。

  太過天真的她如此心慈手軟,根本不該是這混濁朝堂中的一員,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子,如何能與那些精明圓滑的男性朝臣相處得宜?

  也許她的確應該掛冠歸隱……父親,真的錯看她了。

  聖懷璟下獄後第七天,聖皇終於重新上朝,他在朝堂之上神情從容淡定,大病一場後雖然瘦了一圈,但精神矍礫。

  眾人屏息聆聽,都在等聖皇說出那驚人的結果,但他只是平靜地一件件處理六部堆積的大小事宜,從始至終沒有提聖懷璟一個字。

  等到散朝時,兵部尚書肖怡然忍不住出列上奏,「陛下,兵部近日因為海防之事需要調動錢糧,但是戶部管事之人幾乎都已下獄,微臣不知道如今戶部的事務該去問誰決斷。」

  聖皇看向令狐問君,「丞相是六部之主,現在戶部之事就都去問丞相好了。問君,近日你就常駐戶部吧,太子留下的人,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

  這一句,「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聽來真古怪。誰是能用之人,留下又該怎麼用?誰是不能用之人,不能用的又該如何安排?聖皇竟然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指示。

  令狐問君妖垂著眉眼,走出群臣行列,忽然雙膝跪倒,說。「陛下,微臣自覺才疏力淺,不堪丞相大任,懇請陛下准我辭官。」

  霎時之間,朝堂上下一片嘩然,連聖懷璧都萬分驚愕,他忍不住邁步上前想開口,卻被聖懷玥拉了一把,對他微微搖頭阻止。他意識到這朝堂之上此時最有份量的人畢竟是聖皇,故按撩下心底的衝動,又退了回去。

  聖皇也有些吃驚,他看著她的頭頂黑髮,沉默半晌,才道。「好吧,問君,朕知道你有不少話想問朕,一會兒你到東暖閣來,朕私下和你談,現在就先散朝吧。」

  東暖閣內,因為天氣陰寒而攏起了火盆,令狐問君站在火光之後,白哲的面頰也似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霞,但她的眉宇之間依然是平靜如水。

  聖皇一邊喝著茶,一邊觀望著這個不過二十一出頭的女孩子,君臣兩人良久都沒有說話。

  「為何忽然想要辭官?」他漫悠悠地開口,「你該知道,懷璟出事之後,懷璧很快就要立為皇儲。他手下人雖多,但是身邊可信賴的重臣卻沒有幾個,現在他極為仰仗你的幫助,你卻要棄他而去嗎?」

  「微臣真心覺得自己能力有限,而且,甚至會拖累四殿下。」她淡淡說道,「無論是金城、玉陽,還是黑羽,四殿下都與我同行去過,這一路上,微臣親眼見到四殿下的能力,的確不負陛下厚望,在微臣看來,四殿下一個人便可以扛起重任,但是微臣卻有可能是殿下的包袱。」

  聖皇斜睨著她笑了,「你對自己沒有自信,是因為你覺得你不及他,還是怕他太過強大而蓋過你?」

  「一朝君主若不夠強大,如問能鎮服一朝三國蠢蠢欲動之心?微臣不是性他強大,微臣真心希望四殿下能夠比今日更加強大……」

  「但他的強大卻嚇到了你,」聖皇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聽說黑羽王已經把黑羽定海抓了起來,鎮海將軍有上下百餘口都被軟禁,等待定罪。你既然在黑羽生活過那麼多年,又在黑羽定海手下做過事,想來會為這件事耿耿於懷而遷怒懷璧吧?」

  「微臣不敢遷怒四殿下,他有他的立場,微臣能夠明白。」

  「明白,卻不贊同。」聖皇笑了笑,「就像當初他殺了那三千多名的黑羽士兵,你明白他的立場,卻依然不贊同他的做法。你怕自己駕馭不住他,性自己終有一天會因為和他的觀點不同而翻臉。」

  聖皇幾句話便犀利地戮破她的心事。是的,她怕--每每見到聖懷璧,她都難以將他和那個談笑之間便能將別人生死玩弄於股掌間的冷血君主聯繫在一起。

  她喜歡他純潔的笑,喜歡被他寵溺的擁抱,但她知道他笑容的背後其實並不純洽,被他擁抱的同時,亦有不少人因為他們的幸福而身首異處。每每思及此,她就會忽然從背脊竄起一道寒流,整個人都不寒而慄。

  她怕,怕他變得越來越陌生,怕自己越來越難以接受真實的他。

  「問君,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辭官之舉,有多傷人?不僅傷了懷璧的心,也傷朕的心,更傷了你父親的心。」

  聖皇的話卻讓令狐問君昂起頭來,直視著他說。「陛下,微臣的父親畢竟已經去世了,微臣有些問題不能當面問他,但也許可以從陛下這裡得到一個答案。為何當年父親要派微臣出去遊歷三國?我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孩子中最優秀的,為何是我?」

  他望著她質疑的目光,輕歎道。「這個問題……懷當年並沒有告訴朕答案。」

  「所以,微臣想,也許父親是選錯了人。好在這個錯誤並沒有再鑄成大錯。四殿下還年輕,陛下也春秋鼎盛,聖朝如今外憂內患盡除,陛下正好可以另擇賢臣,替換微臣的職位,扛鼎朝綱。」

  聖皇直視著她的眼--這雙眼明如秋水,如令狐懷的眼一樣明亮美麗,但是卻又如此堅定而決絕,似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讓此刻的她妥協。

  他沉吟良久,終於說。「好吧,既然你心意已決,朕再強留你也沒意義。只是這辭官之事非同小可,也不能說走就走,你總要先把手頭的事情都辦好了才能真的離開。更何況朕想懷璧那裡,你應該也沒有交代好吧?總要去和他商量一下,懷璧那裡……可不如朕這樣好說話。」

  聖皇的最後一句話,忽然讓她的心弦劇烈震盪了起來。她自從下定決心辭官,就一直沒有去想聖懷璧會對她的決定有怎樣的回應,不是沒想到,是不敢想。他素來是個手段激烈、性格詭詐的人,若惹惱了他……唉!

  只是聽聖皇此言,似是已經猜到她和聖懷璧之間那段隱秘的戀情,他不置可否的態度或許說明了在他心中,她並非被屬意的皇后人選。趁看聖皇反對之前,她提早退出,也許正合聖心。

  她與聖懷璧,有緣,但,未必有分。

  皇宮門前,聖懷璧靜靜地等候在她的馬車前,臉色鐵青。那精緻如畫的面容冷得像是剛從雪山上採下的雪蓮,是一種極度美艷的冰冷,但她稍稍走近時,便能看清他眼中那燒灼得幾乎可以蔓延出眼眶的烈焰。

  她知道他動怒了,但她只是微笑看走到他面前,輕聲叫道。「四殿下是在等著質詢我嗎?」

  「上車。」他吐出兩個字,先行轉身上了她的車。

  她提起朝服的衣角,也款款跟了上去。

  車內,兩人相對而坐,他似是在努力平復情緒,克制地低聲問。「你這是為了報復我設計黑羽定海,還是在和父皇搞什麼我不知道的把戲?」

  「都不是。」她搖搖頭,「我只是累了。」

  他定定地看著她,過了片刻,忽然一笑道。「也好,女人混朝堂本來也不是我贊成的,過些天我去找父皇說咱們兩人的事情,讓他看人去令狐宗族提親,你不是丞相了,嫁給我的話別人的非議會少很多。」

  她望著他,眼中忽然有水霧蒸騰,想笑,卻覺得笑得艱難。「懷璧……你真的,想我嫁給你?」

  「是啊,否則我這麼大費周章地到處追著你、救你,難道只因為你是丞相嗎?」他握緊她的手,用力地握著,卻掩飾不住內心的不安。

  他向來敏感,知道她突然未和自己商量就提出辭官這件事,背後必然另有打算,她越不說,他就越是擔憂。她素來是外柔內剛的性格,以前無論他怎麼氣她、逼她,都不會觸碰到她的底線,但若她一旦決定放棄了,就是千軍萬馬也無法拉她回頭。

  但他必須拉住她,不是為了自己的皇位,而是為了他不能沒有她。馬車停下,她挑簾看了一眼,是雀靈苑門口,想來是先送他回來,便推開車門等他下去。

  聖懷璧看她一眼,見她四平八穩地坐著,心裡忽然有氣,扯著她的胳膊就往馬車下走。

  令狐問君叫了一聲,「我還有事,今天不能去你那兒坐。」

  他悶悶地說。「你的事情能有我的事情大?」然後強行將她拉下來,連拖帶拉地硬是扯了她進雀靈苑。

  雀靈苑中他的私人廂房令狐問君來過兩次,每次都沒久坐就走了,因為不想兩個人過分親密被人察覺。今天聖懷璧無視他人的目光,直接將她拉到廂房的內室中。

  她柔聲說著,「懷璧,我還得去戶部呢,今天陛下在朝上說的話你也聽到了,萬一一會兒肖尚書派人去戶部支取錢糧,那邊連個坐鎮的人都沒有……」

  聖懷璧反手將門關上,似是還不放心,千脆又插上門栓,這才回身盯著她,臉色一沉道。「你和我說實話,你突然辭官,到底和黑羽定海有沒有關係?」

  她的喉頭一梗,想說沒有,又實在違心,可若說有,知道他必然生氣,兩相權衡,似乎承認與否都很難辦。

  但就是她這一猶豫,便讓他看出端倪,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的心怎麼老是向看外人?在黑羽住久了,就真把自己當成黑羽人了?我知道你心疼他,怕他死了,可你難道不想想,我們和他是敵人,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若是依舊在朝得勢,日後勢必繼續為黑羽王賣命領兵,我們兩人早晚還要對決,到時候我能不能活著還不一定呢!你心疼他,把我置於何地?」

  令狐問君幽幽一歎,「我若不是在乎你,又為何要跟你回來,留在黑羽做個將軍夫人不是也很好?」

  「既然在乎我,為何都不與我商量一下就要辭官?」

  「你還不是沒與我商量就……」她忽然止住了後面的話,因為她覺得自己這樣和他爭執下去,簡直像兩個小孩子吵架。要辯論什麼呢?他做哪件事的時候提前和她說了,事情都做完了,難道她還需要他的道歉?

  但聖懷璧只當她是單純的負氣,想著自己也不該這麼大火氣的和她吵架,心裡也軟了下來,柔聲說。「你和他是那麼多年的交情,你的一舉一動若有微妙的變化,他可能一眼就能看穿。再說那時候你被關在將軍府,都不許我去看你,我就算是有什麼計劃想和你商量,又哪有時間和機會。」

  令狐問君自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於是也順著他的話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為難之處,而且你隻身來救我,就是將我捧得如珠如寶,我怎麼可能不放在心裡?」

  聖懷璧見她笑了,忙也陪笑地說著,「所以你今天辭官,不是要離開我的意思,是吧?既然父皇沒有另外給你安排差事,等我們兩人成了親,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來幫我了。」

  「我能幫你什麼呢?」她苦澀地笑看問,「殿下不覺得我有時候很沒用嗎?」

  「怎麼會!」他露出賴皮的本性,吻看她的鬢角,又游移到她的頸上,「我是自從有了你,才覺得自己活得很踏實。以前心心唸唸都是想著父皇什麼時候肯傳位予我,但心裡有了你之後,皇位都不那麼重要了,你信不信?倘若你現在說要 我放棄皇位跟著你走,我都會一口答應的。」

  「是嗎?」她輕撫他的髮,低聲道。「懷璧,你這句話說得太感人,這世上有哪個女子能不為你這句話心動……」

  他仰起臉,真是眉若春山秀,眼似春水橫,「天下的女子動不動心我不管,只要問君動了心,我就可以去死了。」

  她倉皇地掩住他的口,「說什麼死?這麼不吉利。」

  他一下子將她抱住,張口咬住她的唇瓣,趁她呼痛之際,將她一把抱起,身子騰空的瞬間,她的心似是驟然被他從胸膛裡拉出,高高地懸著,生怕他將那心摔在地上,摔個粉碎。

  今天她心裡很疼,不是為了辭宮辜負了父親和聖皇,而是因為她早已做出了一個決定,這決定必然會傷害到聖懷璧,可是她除了這條路,似乎是無路可走了。

  她以前只知道自己逆來順受,從不知道自己還是個殘忍無情的人,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氣聖懷璧心狠手辣?

  直到他喘息看和她交纏看倒在床上,直到彼此的肌膚都被汗水和溫度燒灼,直到他激烈地向她索愛,讓她難以招架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如此自私。她如此深愛這個男人,也知道對方深愛自己,可是她居然依然選擇了那條路--與他分離。

  她的心碎了,碎在身體裡;她的身子化了,化在他的懷抱中。

  多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這樣被專寵著,被溺愛看,彷彿天地之間只有她和他,愛情,可以如此單純,執著,清澈見底。

  一如大海上的初夜,當時除了天地,除了星月,除了海浪海風,再沒有人會打攪到他們,他們就是海上的一葉孤舟,隨波逐流,無須去理會人世間的任何煩憂。

  若能這般,該是怎樣的美好?原來海上那一夜,竟是人間仙境--

  關於聖皇那句詭異的「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聖懷璧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朝堂百官,各有各的關係網,父皇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做到連根拔除,大哥被廢下獄,已經是給所有人最大的警告了,戶部其他自尚書以下的官員,帶頭的那幾個也已經被父皇拿下,留下的也折騰不出什麼事情來。

  「他們此時一個個襟若寒蟬,膽小如鼠,你若能給他們機會,暗示他們可以戴罪布功,他們必然肝腦塗地的為你做事,不敢有絲毫的違逆。更何況抓起來的那些人,原本只是負責在戶部做些大事決斷的,真的在下面算賬核對,忙前忙後的,正是這些不起眼的小吏,也正是你可以倚仗的幫手。

  「此時若要把戶部上下全部裁撤乾淨,一時間要去哪裡找適合替代他們的人選能最熟知戶部上下大小事宜?不說別的,就是那些經年累月攬下的公文和賬本,新來的人都未必能找得到,更何況要看得懂。」

  聽他這樣一說,果然和她的猜想相同,但大皇子之事聖皇究竟要如何決斷,到底還沒有個定論,在此之前,朝中人心依然無法安定啊。聖皇到底在想什麼?

  兩人在床上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忽然聖懷璧開口問道。「問君,你說父皇是不是故意逼大哥造反的?」

  「什麼?」她吃驚不小,「他為何要這樣做?」

  他雙眉深篷,「因為父皇沒有一個名正言順更換皇儲的理由,而大哥那裡,如果只靠戶部之事嚴懲他,似乎力道不夠。父皇等著咱們回來才終於下決心動手,事先又早已安排妥當,這說明他對大哥打算逼宮篡位之心早已洞察明悉,他若想保大哥,完全可以暗中警告,讓他死了這條心。但父皇卻隻字不提,只是按兵不動地任由他公然造反,明擺著就是做姜太公,等他上鉤。」

  令狐問君的心霎時像是沉到了谷底寒潭。

  原來父子之間可以對彼此運用謀略到這麼冷酷的地步?父親眼睜睜看著兒子毀滅,都不伸手拉他一把;兒子又泯滅人性地要逼父皇退位,幾乎置父親於死地……

  皇室中,哪裡談得上血濃於水、骨肉親情?

  天快黑的時候,令狐問君才得以擺脫聖懷璧。

  儘管筋疲力盡,渾身都是他弄出的吻痕讓她羞窘得不知怎麼見人,但她還是說服了聖懷璧,讓她先回丞相府。

  戶部那邊今天是沒工夫去了,只能明天再去處理。

  她回到丞相有時,有中已經堆積了不少公文,除了平日裡必須處理的那些,還有因為聖皇今天向眾臣明示戶部暫時交由她管理之後,從戶部轉過來的公文。

  然而這些堆積如山的檔放在一起,她卻沒有心思去看一眼,她走到書案一旁的牆壁前,按動藏在書架一側的機關,環堵牆開始無聲無息地裂開,從中露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盒子,她將那盒子拿出來,放在桌上,緩緩打開。

  這裡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金銀財寶,只有一方小小的金印,也就是丞相的官印。

  這方金印,是她拜相時聖皇親自交到她手上的,但是這個藏印的暗格,卻是她父親令狐懷生前留下的,這個地方,是聖皇在將金印交給她時悄悄告訴她的。

  父親與聖皇有看錯綜複雜的關係,他們之間似乎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不過她無意探究,因為隨看這方金印的歸還,父親和聖皇的故事也就算是在她的生命中結束了。

  而屬於她和聖懷璧的故事呢,也能隨之落幕嗎?

  她將金印輕輕擦了一遍。心頭悵然,想想自己畢竟還有那麼多的工作沒有完成,要交還金印應該還需要幾天,現在拿出來是早了點,還是先放回去吧。

  捧著匣子轉身,她驀地愣住了,因為在她剛剛拿取金印的暗格中,突地出現了她從沒見過的一封信。

  這封信是從哪兒來的?她全身毛骨驚然,迅速向周圍看了一圈,然而門窗緊閉,自然不會有人進來。

  她用手摸了摸暗格的四皇,才發現在暗格的下方也有一圈不容易被察覺的裂痕,顯然在這暗格之中還有一層暗格。有可能是她剛才拿起匣子的同時,這道機關被觸動,而這封信是早就被藏在下面那層暗格中的,因此就暴露出來了。

  她低垂著眼,看向這封平空出現的信。

  信封上面竟是她父親令狐懷的筆跡,而且赫然清晰地寫著--

  吾兒問君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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