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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 -【餵食妖孽殿下(奸皇女相卷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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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4: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毒殺

  吾兒問君如晤。

  此信乃為父親手隱匿暗格之中,料你若非大事決斷,不會二度開放暗格,此乃機關之關鍵所在。丞相大任,世襲令狐一天,皆因我族智計多變,忠君之心不移。父委你以重任,乃承天意,一如四殿下終將即位,皆為天意不可逆轉。

  你與聖天之緣,甚於與令狐之情,亦為天意,勿要自疑自怯。

  一朝三國,大變在即,四國子民將陷於水火之中。問君問君,四海之內,孰能獨善其身?

  送兒遠赴異國,知兒遍嘗人閱苦楚,此磨練心性之所為。試問敵犢情深,天倫之樂,孰不願兒承歡膝下?然成大事者,切莫忘《孟子》所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今父斷情絕愛。亦為「大任」之道。

  丞相之任,非你莫屬,伴君左右,用誠用心。吾兒聰慧,必能體察為父苦心,不負父之深望。

  父手書

  一封父親生前留下的親筆信平鋪在她面前,近日來所遭遇的種種似乎都不如這一封信更來得震撼。

  父親在信中說得明白,她的入朝,聖懷璧的即位,都是天意,讓她不得違背。甚至一朝三國即將遭逢的變量,也在父親的算計之內。

  她忽然想起那個關於聖朝傳奇丞相令狐笑的傳聞--說他能夠預知未來。可是她一直以為這門絕技早已失傳,難道父親也可以做到嗎?

  父親借看這封信,說出了他生前從沒有過的坦誠心聲,父親信中的歉意讓她動容,父親的諄諄教導更讓她本已堅定的心又開始搖擺不定起來。

  父親早已算準她會因為不堪重任而請辭,這封信所藏匿的機關,也是在她第二次搬動丞相金印的時候才會被觸動。

  而這個暗格原本是聖皇告訴她的,那麼聖皇是否知道有這樣一封信的存在呢?若聖皇知道,又豈會在今天這麼容易的就答應她辭官除非聖皇原本也不贊成她做丞相,就像流言蜚語所猜測的那樣,聖皇是因為心中最愛她父親令狐懷,才會答允這個荒唐的臨終請求。

  她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亂過。令狐一族和聖族的淵源交情,一朝三國即將到來的動盪風波,還有她和聖懷璧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隨看她將金印交還,是會變得更加混亂,還是真的能如她所願的就此與她了無牽扯?

  她的頭很疼,眼角卻很酸,不知幾時起,早有淚珠掛在腮邊,她捧著父親的這封絕筆信靠在牆上,將那信緊貼在胸扣,彷彿父親有力的擁抱,彷彿父親的雙臂還有餘溫。

  父親,父親,你為何要為我出一個這樣天大的難題,讓我無從選擇?你既然知道我會選擇放棄,又為何要逼看我繼續堅持下去?你知道女人半生苦楚,又為何一定要讓女兒的後半生也為這聖朝將一顆心都操碎?難道你這為相的一生,還不覺辛苦嗎?她無聲泣問看。

  最終,她將這封信連同金印一起放回了暗格。牆壁闔攏,暗格消失,父親的信和她的眼淚一起消失在眼前。

  回過身,她疲憊地隨手翻動著桌上的公文,一卷卷,一份份,有急有緩,都待她解決。

  不管怎樣,現在的她還是聖朝承相,這些都是她應盡的義務和責任,不容推卸。

  她打起精神開始閱覽公文,然後將其按事態輕重緩急分出次序,做好簽子,分門別類地整理之後再做批示。

  忽然間,在眾多公文中她發現奇怪的一份。

  這份公文是從兵部送過來的,是一份請調書。上面提到因為員外郎邱朕東前些日子遇害,他的職務因而空缺,請調一位可以接替其工作的人盡快到任。

  關於邱朕東之死,本是一個懸案,他是指使殺手砍傷了她,更有殺害聖懷璧嫌疑的人,但絕非真正的幕後主使者,這條線索隨著邱朕東的死而暫時中斷,後來她和聖懷璧又因為去了玉陽和黑羽,因此將此事暫時擱置一旁。

  原本遞補邱朕東空缺這種事不見得非要來找丞相批覆,可由兵部自行提拔一名官員即可。但是肖怡然卻選擇從翰林院調派一名翰林張諾接替其空職,涉及橫跨一部一院,就必須由她點頭了。

  她手中握著筆,在張諾的名字上停留,並未畫下。心中忽然一陣奇怪。

  張諾此人在翰林院是個極為不起眼的修撰,她因為曾在二皇子的身邊見過幾次才留有印象,記得此人不僅其貌不揚,而且不擅言談,向來不問不答,像塊木頭,怎麼就被肖怡然選中了?這個人能不能勝任兵部員外郎的職位?邱朕東的位置也不算很低,一個翰林院的修撰若是調動過去,便是升了職,由從六品一下子跳到了從五品,這陞遷是不是也過快過易了?

  她將這份折子放到一旁,沒有立刻批覆。

  此時窗權忽然被人敲響,長短各三下,是約定好的暗號。

  她揚聲道。「徐捕頭,請進吧。」

  徐謙,聖都第一名捕,專門偵緝各種懸疑案件,之前邱朕東與刺客有關之事,便是他查出之後告訴她的。因為她離開聖都太久,一直沒有機會和他討論案情,追查後續進展。

  他今日秘密求見,一定是有了重大進展。

  她起身迎接這位三十歲出頭的得力幹將,低聲問。「徐捕頭是有什麼新消息要告知本相嗎?」

  徐謙點點頭,拱手道。「回稟丞相,屬下一路追查邱朕東之死,發現其死因蹊蹺,乃是中了一種奇毒之後被人砍死。那毒藥名為『櫻桃醉』,無色無味,所以一開始旁人只會以為他死於刀傷,其實在他被人用刀砍死之前便已經中毒,那刀傷不過是兇手為了掩人耳目而做的假像罷了。」

  令狐問君吃驚地問。「死前便已中毒?那他死之前去了哪裡?」

  「他的家人說他曾外出訪友,至於去了誰家卻不知道,而且他似是有意隱藏行蹤,自己步行,並沒有乘坐馬車。屬下暗中查訪,問了沿途的路人和擺攤商販,推斷出他的路線,最後確定他是去了翰林院修撰張諾家裡。」

  「張諾?」令狐問君的太陽穴像被火燒灼起來似的,突突跳看,隱隱發疼。事情怎麼會忽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這張諾到底是何許人也,竟然被屢次牽扯其中?

  突然之間,一個大膽的猜測落到她的胸口。難道……那幕後黑手真的另有其人?

  她緊咬下唇,思付著沒有繼續追問,燭台上忽明忽暗的燈火映照著她的眼波一閃一跳,她的沉默讓徐謙也靜默下來。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令狐問君才緩緩地詢問。「徐捕頭,這張諾你還未曾驚擾吧?」

  「沒有丞相大人的命令,屬下不會打草驚蛇。」

  「好,那先別動他。這個人,由我親自來辦!」她握緊雙拳,聲音清冷而堅決。

  因為一年一度的科舉又要開始了,翰林院做為主考機關,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就極為忙碌,聖懷玥一早就被各種問題包圍。

  先是翰林院的司工局來報說大考的考場房梁不大結實,需要大修,然後是司藥局的又來說藥材儲備不夠,怕不能給舉子們準備足夠的藥材,因為每年都會有緊張的舉子暈倒在考場上,所以必須去太醫院提前支取藥材。

  再後來,又是司庫局的說庫中所藏的典籍有五分之一因為年深日久,有不同程度的破損,必須盡快重新抄錄修復,需要撥派人手,而眼下因為翰林院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應付這場大考,能抽調的抄錄員實在有限,讓司庫局甚是看急。

  聖懷玥聽著這些問題也很頭疼,不禁苦笑,「父皇每日在朝堂之上處理一國大事,千頭萬緒,也沒見他像我這樣焦頭爛額。」

  「二殿下有難,本相來幫忙好嗎?」隨著嘿哩笑聲,令狐問君走進正堂。

  他涼訝地起身相迎,「丞相怎麼來了?」

  「大考將至,知道殿下這裡必然有很多事情要忙,怕下面的人說不清楚,所以本相親自過來看看。」令狐問君笑看環顧四周,「看來殿下這裡的確需要幫忙,殿下想要什麼?無論是人手還是錢糧,本相一定鼎力相助。」

  聖懷玥眉目舒展開來,笑道。「聽丞相這樣一說,我就放心不少了。不瞞丞相,要請你幫忙的事情還真不少。」

  「那,咱們到後堂去談如何?其實本相今日來這裡,還有一事要和殿下私下談談,或者該說本相也有事要請殿下幫忙。」

  他笑指著令狐問君對左右的人說。「看咱們丞相這份精明,我剛有事要求她,她就來和我講條件了。也罷,想來你求我之事總不如我求你的事情繁雜,咱們就去後院談。叫他們備一壺好茶送過來。」他這最後一句話是對自己手下人說的,然後便與她一起去了後堂。

  「二殿下這裡是否有個叫張諾的修撰?」令狐問君與他同進房內,屏退左右之後才小聲開口。

  聖懷玥笑道。「老張?當然有,上次他和我去工部時不是還碰到你了?當時我給你引薦過此人的,怎麼你的忘性竟這麼大,現在又來問我?」

  「我依稀是記得當時殿下身邊的那人是叫張諾,只是不敢肯定。」她皺眉問。「殿下肯將此人帶在左右,是否瞭解此人?」

  「怎麼?」聖懷玥聽她這樣一說便覺得不對,也警覺地問。「難道老張出事了?」

  令狐問君答道。「此事事關機密,我只和殿下說,請殿下切勿外傳。不久之前,兵部員外郎邱朕東突然被殺,這件事二殿下是否聽說過?」

  「是略有耳聞,但是聽說兇手還不知下落。」

  「是,但如今有線索說,這兇手可能和張諾有關。」

  他嚇了一大跳,「老張殺人這怎麼可能?他向來忠厚老實,膽小如鼠的,再說,我也沒聽說他和邱朕東有什麼交情啊。」

  她正色道。「但是邱朕東去世之前最後去見的人就是這張諾。而且據查,邱朕東死於中毒,所以這毒藥很可能是在他見張諾時被暗中所下的。」

  聖懷玥緊皺雙眉,半晌無語,「丞相,抓人要憑證據,老張這個人在翰林院兢兢業業十幾年,驟然說他與兇案有關,我實在不敢相信,你若沒有鐵證,千萬不要冤枉了好人。」

  令狐問君點頭,「我知道殿下心胸坦蕩,也不敢相信手下會有那心懷巨測的歹徒,我正因心中沒底,所以才先來問殿下的意見。我想先單獨與張諾見一面,看看能不能問出些什麼來,最好此事就別驚動到刑部和令狐衛,以免在科舉大比時影響了翰林院上下的心情,甚至讓殿下為難。」

  他尷尬地向她拱拱手,「多謝丞相這樣體諒我的難處,顧及我的面子。太子之事遲遲沒有定論,戶部上下已經是一盤散沙,父皇為這事大病一惕,心力交瘁。若是我這裡再出了這等歹毒兇徒,我真不知該如何向父皇交代此事。」

  「陛下那邊我暫時也不會告知他,就是為了讓陛下好好養病,而且這件事也許只是私人仇怨,無礙國家大事,也不必去煩擾陛下了。哦,對了,還有四殿下那裡,這件事我也沒有告訴他,二殿下也請同樣對他守口如瓶。」

  聖懷玥有些訝異,「怎麼?此事還與他有牽扯嗎?」

  令狐問君苦笑道。「有沒有牽扯倒不重要,只是你知道四殿下那個脾氣,我這邊的事情他老是要插上一手。因為之前他曾懷疑是邱朕東指使刺客去刺殺我,並砍斷了我一指,所以他一直為此耿耿於懷,說是一定要嚴懲兇手,若是讓他知道又有了新的線索,只怕……又要鬧個雞犬不寧。」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和四弟……是不是……」

  她忽然雙頰緯紅,倉皇似的起身說。「那這件事就照我和殿下商議的先按兵不動,若有新消息,我再來通報殿下,請殿下萬萬嚴守此秘,勿使他人知道。」

  他鄭重承諾,「丞相放心,你如此摯誠待我,我又豈能不承君之意?倘若張諾真的違法殺人,那便聽憑丞相發落,我絕不會護短遮掩。」

  令狐問君長出一口氣,笑著拱手回禮道。「多謝二殿下,如此我就可以放心去辦此案了。對了,六部之中,殿下無論要錢要糧還是要人,差人去丞相府說一聲即可。」

  聖懷玥一笑,「那我也先多謝丞相了!」

  徐謙從來沒有到過雀靈苑,一來他所負責偵辦的案子沒有一樁與此地有關,二來他對男寵向來沒興趣,所以也沒有必要和這裡有任何交集。但是今天突然被四皇子傳召到雀靈苑來,令他看實困惑。

  聖懷璧這位皇子,以前和他從沒正式見過面,連點頭的交情都沒有。雖然聽說四皇子現在是協理兵部事宜,但他隸屬聖都九門總督衙門管轄,所聽命的上級應是令狐衛,與四皇子依舊沒有關係,他實在想不透四皇子能有什麼事要特意把他找來?

  徐謙見到聖懷璧的第一眼,就知道這是位極為精明不好惹的主子。他閱人無數,平日問案查案往往要在第一眼就做出判斷,因此看人幾乎成了他的本能,當聖懷璧一臉笑吟吟地出現在他眼前時,他卻心底一寒,有種不妙的感覺,他立刻就意識到今天可能要惹麻煩了。

  「徐捕頭,久聞大名了。聽說您是聖都的第一名捕,多少大案都是由您偵辦破案,實在是我們聖朝不可缺少的棟樑之才啊。」

  聖懷璧一開口就是不著邊際地一番讚揚,他越是笑得燦爛,誇得美妙,徐謙就越是覺得心中忐忑,尤其是對上對方那雙美得有幾分妖艷的桃花眼時,他心底的寒意更從背脊直往上窗。

  「四殿下特意傳喚屬下,不知道是有何差遣?」他素來小心,但知道在這四殿下面前繞圈子也沒用,還是開門見山說話為好。

  聖懷璧斜睨看他,笑咪咪道。「徐捕頭,聽說你最近和丞相走得很近啊,不知道在忙什麼案子,可不可以也和我聊聊?」

  徐謙一聽他問的是這件事,當然記得令狐問君的叮囑,豈敢和他說實話,只好回答說。「稟告四殿下,不是屬下目中無人,故意隱瞞,實在是承相早已交代過,此案未能偵破之前,不得告知第三人,屬下職責所在,請恕……」

  驀然間,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抵在他的下巴上,剛才那雙還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忽然逼近眼前,宛若春水凝結似冰,犀利如刀,「別和我打官腔,我要聽實話。」

  徐謙也是見過風浪的人,可卻怎麼也沒想到聖懷璧竟說翻臉就翻臉,他征了一下,又鄭重其事地說。「四殿下,屬下既然已經向丞相許諾保密,便絕不會透露半個字。」

  聖懷璧冷笑一聲,「你倒是個硬骨頭,可你以為我只有以死相脅這一招來逼你說出實話嗎?」他出手如電的點了徐謙身上的穴道,然後朗聲說道。「來人!伺候徐捕頭寬衣。」

  徐謙這輩子沒有遭遇過這樣的奇恥大辱,他被幾個美男子按看脫了衣服,捆綁在床上。

  聖懷璧的手中握著那柄匕首,就站在他的床頭前,慢悠悠地問。「徐捕頭,你現在若是和我說實話呢,還來得及保住您這一世英名。

  「我聽說您最看不起朝中群臣喜好男色的風氣,若要追根溯源,這事兒與我雀靈苑有莫大千系,可徐捕頭您沒有嘗過箇中滋味,當然不會理解那些大人為何會對我這裡趨之若鶩了,只要讓我高興,我自然也可以讓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

  徐捕頭,您可要想清楚,是要獨善其身呢,還是從今日起與他們成為同道中人?」

  他伸手指向床邊站著的那幾名美男子,笑道。「我這幾人是雀靈苑的精英了,換了旁人若要點選他們其中任一人,可都要重金相送,好言相求,今日我一口氣就送給您三個,您該怎麼謝我呢?」

  徐謙方正的國字臉此刻緊繃得像是扯平的牛皮紙一樣,整張臉都通紅得好像隨時都可以燒出火來。

  他咬緊牙關,心底掙扎好一陣,才從齒間逼出話來,「殿下若要聽真話,屬下……只能單獨和殿下一人講,此事涉及機密,如果走漏……恐有……大禍。」

  聖懷璧向左右使了個眼色,那三名美男子立刻識趣地退出房間。

  他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現在你說吧,幾次半夜鬼鬼祟祟地去丞相的閨閣,到底有什麼機密之事?」

  「丞相當日被刺傷之後,指派屬下調查此事,屬下已查到邱朕東可疑,結果他又莫名其妙地被殺,然而屬下再查到線索,發現他真正的死因為中毒,而他生前最後所見之人,是翰林院的修撰張諾,故將此事告知了丞相。」

  聖懷璧眸中精光一閃,追問。「那丞相怎麼說?沒有要你立刻抓人?」

  「沒有,丞相要屬下按兵不動,說她要親自處置此人,然後她通知屬下今晚去張府門外等候命令。」

  眉心夔起,聖懷璧默然地站看,思緒卻飛轉不停,無數的猜測,無數的可能都在一瞬間閃過心底。

  突然間他疾步轉身走出房間,連高呼懇請他鬆綁的徐謙都丟在身後不理睬。

  他今日找徐謙來,本想知道令狐問君背看他在搞什麼小動作,是否和她辭官有關,他甚至擔心她會在辭官之後將自己丟下,逃離聖都。

  昨晚他在床上緊擁著她的時候,兩人那樣深切地彼此交融,卻好似融不進她的心。

  她在想什麼?那一刻他異常渴望自己能潛進她的心裡,一采究竟。倘若她有一絲一毫要拋下他獨自離開的念頭,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把她留下,哪怕是把她關起來--

  但現在看來他的猜測錯了,可是徐謙所帶來的消息卻比他之前的憂慮更加危急。

  張諾與邱朕東案有關?張諾與刺客之事有關?

  這樣的大事,令狐問君竟然不和他提一個字,要獨自處置!這女人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她不該不知道這件事的背後有多危險,又有多可怕。

  但她竟然不說,她是在自尋死路嗎?可惡!可恨!

  令狐問君坐在張府的大堂上,微笑著一邊喝茶,一邊和張諾聊天,「張先生不必緊張,今日我便衣而來,只是想和你聊幾句家常話。」

  張諾不敢坐,就站在一旁,依舊是唯唯諾諾的樣子,「下官是何許人也,豈敢與丞相大人話家常。」

  令狐問君一笑,「你常和二殿下在一起,要說也是見過不少場面了,怎麼還顯得如此畏縮?」她環顧了一下房子,「你入朝將近二十年,家中依舊如此清貧,可見是個十足的清官,也不屑於官場那些雄凝的人事爭鬥。其實我也是這樣的,所以我一直認為丞相之位並不適合我,也許終有一天,我會辭官歸隱。」

  他低著頭,也不敢和她直視,只淡淡地說。「丞相大人謬讚了,下官只是盡力盡職而已,其餘貪念皆是虛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爭它無意義。」

  她用手指即了叩桌面,將茶盞放在桌上,笑道。「你說的對,若是人人都能修煉到這種境界,這一朝三國便可天下和睦,四海同心,那該有多好。」

  她挑眼望著張諾,又說。「張先生,我今日黃夜而來,是為了一個人,一樁案子,請你看在我不帶護衛的誠意上,和我說句實話。邱朕東之死,是否與你有關?」

  方纔還正天南地北的閒聊,在瞬間卻變成了石破天驚的一間。

  張諾渾身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倒退了一步,但頭卻並未抬起。

  令狐問君看他這副模樣,不禁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並非真正的幕後主使,你身受皇恩,在朝為官多年,向來清廉,遵守法紀,若真的是你毒害了邱朕東,必然事出有因。你今天若能私下和我說出實情,我保你全家性命無虞,否則我若把你交給刑部,你的父母將無人奉養,妻子兒女又有誰來照料?」

  他身子發抖,終於顫巍巍地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似是歎了口氣,嘴唇翕動著說出一個名字,「櫻桃醉。」

  令狐問君盯著他,追問。「你是說那毒藥是櫻桃醉?」

  「是。」

  「是你將毒下在邱朕東的茶水中的?」

  「是。」

  「你為何要這樣做?」

  張諾面帶濃濃苦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誰讓你承擔這樣的重罪?你就甘願被那人如此利用出賣?」

  他忽然變得默然無語,良久,才再度緩緩開口,「丞相大人,這世上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的無可奈何,下官知道今日罪行敗露,是罪有應得,甘願伏法,只是……請丞相大人在九泉之下不要怪罪下官,因為下官還有一家大小的性命要保全。」

  令狐問君猛地明眸圓睜,看了眼手邊已經喝了一半的茶盞,一字一頓地問。「這茶水中,你也下了毒?」

  「依舊是那櫻桃醉二此毒無色無味,所以丞相大人不會察覺。」他赫然雙膝跪倒,對看她磕了三個頭,「下官今日毒殺丞相,自甘伏法。」說罷,竟抽出一把匕首扎向自己。

  她閃電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喝道。「我不會死,你也不能去死。」

  「說的對!你不會死!誰敢讓你死,我便將他碎屍萬段,夷滅十族!」

  夜空中,聖懷璧的聲音挾著震怒而來,如驚雷一般乍響,他聲音方落,身形已至,一腳踢飛了張諾手中的匕首,將她環抱懷中,急問。「你這個蠢女人!做這樣危險的事也不事先告訴我?」

  令狐問君聽到他的聲音出現時,已經忍不住歎了口氣,被他禁錮住身形時,不禁又是一歎,「冤孽,怎麼到了哪裡都躲不開你?」

  「他給你吃了什麼?」聖懷璧急怒地追問。

  「櫻桃醉。」她慢悠悠地說道。「這名字你該熟悉吧?我記得你曾經讓我喝過一杯櫻桃酒,結果害我醉得不省人事,差點誤了次日公事。」

  「櫻桃醉?」他大吃一驚,臉上的所有血色都似被人抽乾一樣,心從半空落下,跌入寒潭深處。

  這是極難解的一種劇毒,他以前只是聽說過,卻從未見過。

  聖懷璧恨不得將張諾撕成碎片,忍不住將他一把揪起,厲聲喝道。「把毒藥的配方和解藥給我交出來!否則我殺你九族!」

  「你逼他也沒用,此毒是宮中禁藥,他怎會有配方和解藥?」令狐問君望著張諾一張慘淡的苦臉,似笑非笑道。「真正有這些東西的,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博學多聞,擅書畫,精岐黃,才能調配出如此人間奇毒。若非是對你施以重恩之人,你怎肯捨棄性命為他效力?這個人,若我沒有猜錯……張諾,他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二皇子聖懷玥吧?」

  張諾神色灰敗,似是被人狠狠踐踏過他的五官一般。

  而聖懷璧挺立看身子,將令狐問君環抱得更緊,他的手與她緊握,卻比她的溫度還要冰涼,彷彿此時身中劇毒、無藥可解的人其實是他。

  令狐問君的胸口忽然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了心臟,疼得窒息,眼前霎時漆黑一片,天旋地轉的向下栽倒。

  聖懷璧的雙臂如鐵般將她牢牢抱住,從他胸膛內透出的急速心跳是她聽到的最後聲音。

  好暖和的懷抱,像是在超抿中被母親抱在懷裡時的溫暖,這一刻,她以為自己回到了初生之時,可以恬靜安詳地睡去,哪怕不會再醒來,因為身邊有他,讓她知道了什麼叫無所畏懼。

  死亡,其實是另外一種歸宿。

  她累了,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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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分別的序曲

  朦朧之中,濃濃的藥香將令狐問君帶回了兩年前的黑羽--

  因為在女孩子最不方便的時候下海訓練,結果她的肚子疼了整整三天,起初還不敢和旁人說,後來她疼得幾乎昏厥,終於被黑羽定海發現,強拉著她去看了軍醫。

  一下子,女兒身暴露,她以為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條,結果他只是瞪著她看了半晌,歎了口氣,「你們女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這軍營是可以隨便來玩的嗎?」

  黑羽定海沒有揭破她的身份,將她接到自己艙房內,親自幫她煎藥,當時艙房內藥香瀰漫,便如此時的味道二她遙遙望著黑羽定海寬厚的背影,心底湧起一層層如潮水般的感動,只覺得就算是天場地陷,也有他幫她頂看,然而就算是天塌地陷,她也會搶先擋在他的身前。

  曾經,她與他也是那般的惺惺相惜,他欣賞她的慧黯機智,她敬仰他的果敢英勇,若非陰差陽錯,他們絕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要以詭計暗算彼此,敵對生死兩岸……

  「將軍……」她輕歎,咽喉乾疼,只嘶啞著喊了一聲。

  她在半空中抬起的手驀然被一雙冰涼潮濕的大手緊緊握住,一個焦急的聲音說道。「問君,醒過來了嗎?」

  即使眼皮是如此沉重,但在這急切的呼喚聲中,她還是勉力張開了一條縫,朦朦朧朧的,看到一張如畫般精緻美麗的容顏,她征怔地望著他,彷彿忘了他是誰。

  聖懷璧怒了,回頭喝問。「太醫院的人都是飯桶嗎?她現在到底清醒了沒?身上的毒到底解了沒有?」

  一千太醫怕了他,官職低一些的早已趴在地上,官職高的幾人圍在床邊,對著令狐問君又是一通望聞問切,終於,太醫院首座宋太醫長出一口氣,一邊擦著額頭的冷汗,一邊說。「四殿下放心,承相大人性命無虞,只是這毒藥雖然緩發,卻很是霸道,只怕傷了丞相大人的脾胃,還要靜養一陣子才能完全恢復。」

  聽宋太醫這樣說,聖懷璧依舊不放心,盯著她問。「問君,你看清楚我是誰,告訴我你現在哪裡不舒服?」

  「胸口……有些悶……」她秀眉壁起,輕聲道。「殿下,讓其他人都退下,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聽她似是真的恢復神智了,他揮揮手,趕走那群礙眼的人,然後將她的手抓到嘴邊重重地咬了一口,「明知是毒藥,還非要吃!宋太醫說,幸虧你之前找他配了解藥,否則你這條命還能留到現在嗎?」

  令狐問君呻吟一聲,「你能以身作餌,我為何不能?張諾那人守口如瓶,寧死不肯承認罪行,我若不將計就計,讓他給我下毒,焉能逼問出他的背後主使?」

  「現在知道這毒藥不是好吃的吧?」聖懷璧還在盛怒之中,「還好太醫院離張家比較近,還來得及將你送過來救治,否則我先殺了那張諾,再殺他全家替你陪葬!」

  「不要又殺氣這麼重。」她的心臟還在隱隱作痛,之前因為聽徐謙說邱朕東是死於櫻桃醉時,她便到太醫院去詢問關於此毒之事,因而得知據說當年某位皇妃吞服櫻桃醉致死,因此由當時的承相令狐笑下令將此毒藥的配方全部毀了。

  可是這毒藥終究還是被一位酷愛研究毒藥的老太醫偷偷保留了下來,因為素來沒有用,太醫院也沒幾個人知道此方。宋太醫受她之命,對看那配方研究了一番,才勉強配出一份解藥,並言明此解藥未必真的能盡解其毒。

  但時間緊迫,她也來不及去試驗解藥的藥效,便動身前往張府刺探內情了。

  當張諾端上那杯茶時,她在茶水中看出幽幽微藍之色,照書上記載,這便是櫻桃醉與茶水混合之後的唯一破綻所在。

  為了套出張諾的真心話,明知此茶有毒,她還是毅然決然地喝下去了。

  「蠢材。就是要以身作餌,也不必非要拿自己作餌吧難道叫徐謙去不行嗎?叫令狐衛去不行嗎?非要你自己親自去?」聖懷璧一邊痛斥她,一邊親自去屋角的火爐上幫她倒藥。

  令狐問君聽看他的斥責和他忙碌的聲音。心中不知是感動多些,還是悵然的傷感多一些。她怎能告訴他,她原本是抱看必死之心去的,因為不願意再做聖朝的承相了,希望臨走前能為他做成一件大事。只要能將那幕後黑手揪出來,縱然讓她為他去死,她亦無悔。

  這一晚,她是枕著聖懷璧的手臂睡的。

  因為不敢將令狐問君帶回府,怕她的身子會又有什麼狀況,他決定讓她暫住在太醫院兩天,就近觀察診治。

  這位四殿下自然也不會回雀靈苑或玉寧宮的,宋太醫只好準備了一間最乾淨舒服的廂房,把令狐問君移過去,聖懷璧又指揮下人替他去雀靈苑取了一大堆的用品過來,甚至是他平日常用的枕頭被褥也都一併搬了過來。

  令狐問君斜靠在床頭,看著那進進出出的人影,那些平日也算趾高氣揚的太醫們,現在被他像個小奴才般呼來喝去地指揮著,真覺得可笑。

  「四殿下是要把整個雀靈苑都搬過來嗎?你還讓不讓我休息?」她聽看他又在吩咐要用他指定的廚子做晚飯,才終於忍不住撐看一口力氣抱怨。

  聖懷璧連忙遺退了所有人,爬上床來,將她抱在懷裡,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躺下,柔聲道。「你現在身子這麼虛弱,我怕你餓著肚子睡,一會兒就算心不疼了,胃又該疼了。」

  「你不來煩我,我就哪裡都不會疼了。」她剛才看著太醫們那面帶苦色的樣子,就知道這小祖宗把人家煩得夠嗆,只得出手救那些老人家一命,將他強行留在自己身邊,也免得他又想出什麼新花樣來去麻煩別人。

  「剛才夢到誰了?」他的唇貼看她的耳邊,那聲音細細地鑽入她的耳朵裡。

  她揮手隔開他呼出的熱氣,「什麼夢到誰?我不記得了,夢完就完了。」

  「別和我打馬虎眼。」他哼了聲,「我聽得清清楚楚的,你叫的都不是我的名字!你心裡想著那個魯夫就罷了,居然作夢都能喊看他……」他越說越生氣,忽然將她的臉瓣過來,重重地吻上去,也不管她的身體虛弱,將她的唇密不透風地緊緊封住,吻得天昏地暗。

  她沒力氣推開他,只得讓他先為所欲為一番,等他鬆了手,她便皺著眉說。「你陷害他,就不許我夢到他?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認識你要久得多,我們倆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也有朋友之誼,夢到了又如何?」

  「就不許你夢到他!」聖懷璧霸道地俯視著她,冷冷道。「你再敢讓我聽到你在夢裡叫他,我就立刻寫信給黑羽的密探,讓他想盡辦法殺了黑羽定海。」

  「你還有完沒完?」她抬手打了他的臉頰一掌,雖然用力不大,但是也清脆地響了一聲,她打下去之後自己先嚇了一跳,馬上就後悔了,但還是強撐廣告牌著臉說。「我為了你出生入死,你沒好好安慰我不說,不是指責就是命令,還敢說讓我嫁你,你這樣的男人有哪個女人敢嫁?」

  聖懷璧怔了征,臉頰被她打得微微發熱看,他自小到大沒被人打過,但下手的人是她,又見自己是真把她惹急了,便見風轉舵的賠笑道。「我這不是因為心疼你糟蹋自己的身體,又差點送了命,才會訓你幾句嗎?至於黑羽定海,我若非在乎你,又何至於吃他的醋?哼,他也配?我陷害他,一是因為他害得我三哥那麼慘,二是因為他把你從玉陽搶走,若非我及時去救你,只怕他就要霸著你和你成親……」

  「胡扯,他要娶我就嫁嗎?我若有心嫁他,你以為你有機會?」

  令狐問君的一句話,一下子讓聖懷璧興奮了起來,他在她耳垂上蹭了幾下,笑道。「且不說家世外貌、武功智謀,就單說性格,他哪裡比得上我這樣溫存體貼?問君選我絕對是英明至極。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他說了不吵她,但她的心又豈能定得下來?「張諾被你怎麼處置了?你可不要隨便殺人,他是最重要的證人。」

  「我是那麼沒分寸的人嗎?我再想把他千刀萬剛,也知道他的價值。你放心吧,我來之前沒有通知任何人,只帶了幾名雀靈苑的心腹,好在張府也沒什麼人,除了他,就只有他的老母和妻兒,一共四個人,連個下人都沒有。現在這四個人都被我秘密關在雀靈苑,連刑部和令狐衛那裡我都沒有通知,回頭我私下告訴父皇一聲就好了。」

  「不能告訴陛下,你要怎麼和陛下說?說張諾要殺我,所以一家老小都被你抓了?那陛下若是問張諾為什麼要殺我,難道要說是因為邱朕東之案,還是說因為--」

  她驟然住了口,聖懷璧冷冷一笑,「怎麼,你倒先怕了?怕什麼?怕把二哥牽扯進來?」

  她本來是背對他的,此時側過臉來看著他,「你心裡不難過嗎?大皇子謀逆,三皇子重傷,現在你二哥也有可能成為你的敵人,外有強敵黑羽,金城和玉陽也非可信……懷璧,你還沒有做太子、做聖皇,已經是這樣強敵環伺、四面楚歌的處境,你還有信心堅持得下去?」

  「二哥之事是讓我有點出乎意料。」他心中的波瀾已經平復,真正讓他感到震驚的是在他聽說翰林院張諾與邱朕東之死有關的那刻。

  「我知道張諾是二哥的親信,一直對二哥唯命是從。他那個小官,沒有油水可撈,做官做得很是清廉,難得他看起來還這麼本分,顯然是個真正愛做學問的人,否則誰願意在翰林院守著?能指使他去殺人的人,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二哥了,雖然二哥平日和我關係很好,實在不像是要置我於死地。「他眨眨眼,」你說二哥是不是當日向我示好,被我拒絕後就因愛生恨……」

  令狐問君提醒道。「你別忘了,那刺客出現的時候遠在你那次醉酒之前,若真的是他派人要殺你,那就是他早有殺你之心,和你拒絕他無關。」

  聖懷璧豈會忽略這樣的大事,他也不過就是說笑罷了。「刺客之事……我現在想起來,或許咱們之前都猜錯了。」

  「嗯?」她不解地看著他。

  「咱們之前都以為那兩名刺客是太子派來的,以為是太子要殺我,或者是你。但如果這刺客是二哥派來的,那這兩名刺客也許根本不是要殺我們,只是裝作要殺人的樣子罷了。」

  令狐問君想了一會,「你的意思是--他的本意是要混淆視聽,嫁禍太子嗎?」

  「否則大哥為何在與我對質時否認?」

  「那……與黑羽勾結的人也是他?」

  聖懷璧咬了咬牙,「我一直想不通,大哥為何會與黑羽勾結,陷害自己兄弟,若讓黑羽得了勢,滅了聖朝,他這個太子的皇帝夢不就真的成了一場夢?現在終於明白了,是二哥與黑羽背後牽扯,不僅在海戰中洩露了軍機內情給黑羽,讓三哥吃了敗仗,還在我們去玉陽之後暴露了我們的行蹤,讓黑羽定海把你抓走。這一石數鳥之計,大哥那種蠢人才想不出來。」

  她長吐了一口氣,「但張諾寧死都不會把他招出來的,再加上現在太子之事餘波未平,陛下心中一定十分難受,倘若我們再告訴他二皇子背後做了什麼,陛下的身體……只怕難以支持。」

  「張諾那個人我自有辦法讓他開口,他一家老小都在我手裡,不怕他不招。不過他就算是招了,二哥也肯定會矢口否認,還是得抓住實證才好。好在我們現在識破了他,以後就不會被他左右了。你信不信,當日他跟著我去太子府,其實就是想親眼確認我和大哥之鬥是個什麼結果。我剛剛甚至在想,他在父皇那邊又扮演了什麼角色,是後知後覺的乖巧兒子,還是父皇身邊的耳報神?大哥被廢之事,他就沒有從中出力過嗎?」

  她闔看眼聽他一點一點分析,始終沒有開口。說到底,這件事更像是他的家務事,三個皇子之間的內鬥,這在大戶人家裡最是常見,若真的是普通的大戶人家也就罷了,當家做主的老爺子出來發句話,也就平息下去了,偏偏他們是皇子,每個人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大人物。

  現在二皇子又突然暴露出來,好在翰林院並未涉及朝內核心,但他畢竟是聖懷璧的二哥,皇帝的兒子,是最靠近皇權的人之一,要對付他,絕沒有對付普通的官吏邵麼容易。

  她已經這麼累了,這些事可不可以不要管了?

  她闔看眼,放任自己通去,真希望睡著了之後,就不用再去理睬這些煩心事了。她挪了挪身子,讓自己的頭可以更舒服地枕在聖懷璧的手臂上,將臉深埋進他的懷中,吸氣,吐氣,吐氣,吸氣,睡去……

  令狐問君在太醫院住了三天才回有,因為她素來可以不用按時去上朝,所以起初並未引人注目,後來聖皇當朝問起來,聖懷璧才輕描淡寫般地上奏道。「丞相那晚回家的路上突然暈倒,正好我在附近,送她去太醫院休養了幾日,這幾天大概都不能上朝了。」

  於是滿朝都知道令狐問君病了,上丞相府慰問的人登時變得絡繹不絕起來。令狐問君不喜歡在這些事情上應酬,只得讓府上管家一律擋駕,所有禮物都拒之門外。但她心中還有個疑惑一人人都知道她要辭官了,怎麼還變得這樣慇勤?

  而她擋得住所有人,卻擋不住聖懷璧。

  他每天都要到丞相有一趟,一坐就是一兩個時辰。除了和她閒聊之外,也把各部的大小事說給她聽,她案頭上堆積了不少的工作,他見她還沒有完全恢復元氣,整個人都病歪歪的,就幫她批改公文。

  她靠看床架,看他那副認真的樣子,恍惚中覺得這一幕,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夫妻相處,丈夫外出做事,妻子在家操持家務。

  可惜,她不是他的妻,家務……她也做不好。

  聖懷璧驀然回頭,發現令狐問君呆呆地靠著床頭看著他,長髮鬆鬆給了個青雲髻,也沒插首飾,依舊是淡青色的長袍,也穿得鬆垮垮的,因為生病,整個人像是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楚楚可憐的樣子。

  他怦然心動,放了筆,側身挨著她坐過來,問道。「怎麼好像滿腹心事的樣子?」

  「關於張諾全家失蹤的事,二殿下沒有問過你嗎?」她歪著身子,將頭靠在他肩膀上。

  她難得這樣主動向他示好,聖懷璧忙將她的腰摟住,讓她靠得更舒服些。「人是他的手下,丟了去報官,報不到我這裡。二哥就算心裡猜到人是在我手裡,也不會真的來問我,否則豈不是不打自招,承認他與張諾之事有關?」

  她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這麼天大的事情,他們父子三人就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粉飾太平,她總覺得不安。

  「過兩天我給陛下上一份奏折,請陛下把戶部的事情也轉給你吧。我看你身兼數職也可以應付得游刃有餘,日後這六部總攬非你莫屬。」她似笑非笑地開了句玩笑。

  聖懷璧掐了她腰眼兒一下,「少給我要這種小伎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無非是想把事情都推給我,好讓自己脫身,你休想!」

  「你啊……」她歎口氣,怎麼自己的心思老是瞞不了他?

  忽然丞相府的管家跑來敲門,「大人,有貴客來訪!」

  「貴客?」令狐問君瞥了聖懷璧一眼。舉朝最貴的就在這裡了,誰還能貴得過他?

  管家緊接看說。「來人沒有下帖子,身邊只跟了一個下人,不過看著……老奴懷疑可能是……陛下……」

  屋內兩人一驚,同時起身,聖懷璧看著她笑道。「你的面子真大,能讓父皇親自登門探病的人,就我所知只有兩個,一個是你父親,一個就是你了。」

  令狐問君很是手忙腳亂,急問。「陛下人在哪裡?天啊,你在我房裡,讓陛下看見可怎麼辦?」

  「我是悄悄來的,他不會知道,我先躲起來好了,等他走了我再出來。」聖懷璧一轉身,推開內室之門,閃身進去了。

  她也沒別的辦法,簡單收拾了一下,推開房門走到院子中,此時聖皇也已走到院子裡了。

  他搶步迎上來,笑著扶住要下跪的她道。「問君不必和朕客氣了,朕聽說你病了好多天,也不知道恢復得如何?現下正好也沒有別的事情要忙,便過來看看你。」

  她躬身說。「微臣身為人臣,未能為陛下分憂,還要勞動陛下親自蒼臨寒舍看望,實在是傀不敢當。」

  聖皇笑笑,看著屋內,問。「房裡沒有其他人吧?朕要和你在這院子裡說話?」

  令狐問君的臉有點熱,只好欺君,「沒有,只是屋子數日沒有打掃了,性委屈了陛下。」

  「這屋子以前朕也來過,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他比她還輕鬆自在,先邁步進了屋子。

  看了眼桌上攤開的那些公文,聖皇笑道。「讓你在病中還這樣辛苦,朕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怎麼會……」她一眼掃到那些被聖懷璧批過的公文,急忙收拾整理到一旁,生怕聖皇認出他的筆跡。

  「朕今天來見你,也是有些話想私下和你談。皇宮之中雖然是朕的地盤,但卻不如你這裡自由,而且朕要防範那裡會不會有各方的密探,朕自以為極機密的事情,也許一轉身就傳到別人的耳朵裡去了。上次朕和你私聊的時候,有些話沒有和你說明白,一是因為朕對自己宮裡的人不放心,二是因為朕當時的心情不好,不知從何說起。」

  令狐問君心情一震,明白聖皇今日單獨來看望自己是真的要和她坦誠相對了。想想上一次她要辭官時,聖皇也曾和她私聊,但談的只涉及她辭官之事,她最想知道的並未得到答案,而今--

  「你一定想知道朕把懷璟怎麼了,」聖皇坐在聖懷璧剛剛坐過的椅子上,眉峰上的細痕像是被刀深深刻下,「現在懷璟應該已經到達洪明島了。」

  她聽到這個結果不禁臉色大變,「陛下把大皇子……送到了洪明島?」

  洪明島,是聖朝最遠的一個偏僻小島,島上駐軍不到五十一人,終年寒冷,就是乘坐快船也要一天的時閱才能抵達島上。這麼多年來,洪明島只在地圖上做為幾國海域在線一個不起眼的標記,讓一個出身皇室,素來錦衣玉食的皇子千歲到那種地方去,簡直是生不如死。」

  「怎麼?你覺得以懷璟之罪除了死,朕還能怎樣呢?這洪明島的條件再惡劣,也總算是保住了他的命,日後朕對其他臣子,和後世子孫都可以有個交代。朕是個皇帝,要對國家負責,但也不能徹底斬斷父子親情,對不對?」

  令狐問君望著聖皇那滿是悵然憂傷的臉,試探看問。「陛下,微臣有個問題一直如鰻在喉,想和陛下求問一個真相。」

  他看她一眼,「你問吧,朕今日來,必當知無不言。」

  「陛下……為何要把大皇子逼得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聖皇的眉一挑,她的問題像是突然插進他胸口一把尖刀,那瞬間的神色猙獰,讓她幾乎後悔自己的這一問,但是聖皇居然還是回答了--

  「懷璧小的時候,朕便覺得他未來會是優秀的王者,你父親也曾為他占卜過,確認他有帝王之命,但是懷又說,倘若懷璧要承繼朕的大位,將會步步驚心,殺機四伏,兄弟之間亦再難有手足之情,同胞之義。

  「王室中為了皇位之爭,素來腥風血雨,殘酷無情,朕的幾位叔伯在朕的父皇那一輩,為了爭奪皇帝大位,兩個死,三個被流放,這是朕親眼所見,這樣血腥的結果,朕不希望在兒子這一輩再經歷一回,更不希望懷璧的寶座是靠染了兄弟的血才坐上去的。所以,既然這一步在所難免,這個惡人,就讓朕來做,祖宗若是怪罪,百年之後,九泉之下,朕自會向祖宗請罪。」

  令狐問君的眼眶一熱,鼻子發酸。她今日才明白聖皇對聖懷璧的愛護之情竟是這樣深刻,為了保護愛子不在千秋萬代背上拭兄的惡名,情願自己在史書上留下廢太子的敗筆。

  「懷璧是個聰明的孩子,朕不和他說這些話,他自己早晚有一天會想出來。他和懷璟雖然素來也不是感情很好,但到底是兄弟,你要教導他,不要太記恨兄弟,無論是誰坐在太子之位上,都會惶惶終日,擔憂其他兄弟懷有異心,將自己取而代之。懷璟沒有大才,為人極不自信又嫉妒賢能,倘若他能有懷玥的那份平和,也許不會就這麼中了朕的算計。」

  聖皇的這段話讓令狐問君的心弦又是一沉。看來英明如聖皇,也不知道聖懷玥背後搞的那些陰謀詭計,而她更無法開口和聖皇挑明,以免傷了這位垂垂老人的心。

  「還有……關於你和懷璧……」聖皇忽然口風一轉,語氣中帶了一份難得的柔和,「我知道你有很多顧慮,懷璧若是日後稱帝,身邊必然難免鶯鶯燕燕,他是男人,又是皇帝,這是難免的,你這孩子外柔內剛,可能會受不了他另擇新寵。是為臣還是為妃,這選擇在他,更在於你。」

  他看著她那明顯變了臉色的蒼白嬌顏,繼續說道。「朕以前不和你明說,就是怕你心中有了負擔,左右為難,但看你這些日子身體不爽,八成也是因為心病所致。其實這事若想開了本也沒什麼,聖朝的江山向來與令狐一族牽扯不清,你父親一生為相,朕也未能與他終生相守,白頭到老,但有情無情皆在心底,人縱不在,情仍長留。」

  「朕相信懷璧心中必然有你的位置,旁人是無可替代的,你若一定要為此糾結,連臣都不做了,朕也沒什麼可勸你的,但人生在世,總要知道何為大義,何為大局吧?」

  聖皇的一番話,說得令狐問君的心熱一陣,涼一陣。她本來很感動聖皇對聖懷璧的愛護,但是當他突然一語道破她和聖懷璧的私情時,她從聖皇口中聽到的,卻是一個父親為兒子日後的多情提前辯護。

  面對聖皇的諄諄教導,她無言以對。何為大義,何為大局?聖皇是希望她做一個識大體的女臣,或是兒媳,並不贊同她和聖懷璧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小情小愛。

  這是她的心結,驟然被聖皇點醒,她手足無措,無法應對,直到聖皇離開,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坐在略顯雜亂的桌子前,望著那依舊堆積如山的公文,她的思緒一片空白,直到聖懷璧悄然走出,將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雙手摟看她的纖腰,柔聲問。「父皇的話傷到你了吧?他的話你聽聽就行了,喜歡你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他因為這一生沒和你父親廝守到老,就嫉妒咱們兩個人,可他們是兩個男人啊,他再喜歡你父親,也不能娶他做老婆,我與你不同,我們兩個人……」

  「懷璧,我累了,你先走吧,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她輕輕拉開他的手,躺回床上去了。

  聖懷璧站在她床邊,看著她背對看自己的背影,輕歎道。「問君,父皇今天的話是讓我們倆都有些措手不及,大哥的事我雖然早已料到,但聽他親口說出還是難過。我知道他是好心,可是他也該問問我,願不願意眼看著大哥落得這樣自生自滅的慘淡下場?願不願意讓他替我背這個黑鍋?你與我的事情,更是我們兩人自己的事,無論父皇怎麼想,我的心是不會變,你的心,也不能變。」

  他的話,沒有得到她的響應,他等了一會兒,低下身去看她的臉,只見她緊篷看眉頭,眼角竟掛著兩顆淚珠。

  聖懷璧頓時慌了神,翻身上床將她抱在懷中,柔聲問。「父皇又沒有說你什麼,你哭什麼?他也沒說不讓我娶你,只是嚇唬你說我可能會讓三宮六院分了心,這就傷了你了?你好歹也是做大事的人,怎麼忽然變得這般孩子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哄你了,我這心也被你哭亂了……」

  令狐問君忽然璞吩一笑,睜開水霧氰氯的明眸,嬌嗔道。「別瞎說了,我就是有點傷感而已,你父皇和我父親既然是有情人,現在卻陰陽兩隔,人世間有多少人能真的能到白頭偕老?我們兩人……」

  「我們兩人當然能白頭偕老了。」他伸出舌尖勾去她眼角那顆淚珠,手掌探入她的衣服之內,輕笑說。「你這身體也該養得差不多了,怎麼老是病快快的?我聽說女妖可以采陽補陰,今晚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了,我這身體好得很,你想怎麼吸取我身上的陽氣都行。」

  「又在胡說八道……」她的衣服在他拉扯下鬆散了,兩個人的喘息也亂了方寸,他的身體比她還要火燙,幾番撩撥之下她便沒了抵抗的力氣,聽他在耳畔喝隅私語看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情話。心裡柔軟得像是春泥一般,陷下去就拔不出來了。

  意識飛旋迷濛之時,聖懷璧似是聽到了她嘿嘿的抽泣聲,以為自己弄疼了她,忙停下動作為她輕揉看緊繃的身體,但她卻破天荒地攬住他的脖子,嗓音也帶著幾分嬌媚,「懷璧,今晚我是你的。」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滿心的狂喜,再無顧已心地向她索愛,幾度纏綿,依然貪戀著她妓美香軟的身子,不捨得放手。他現在才知道什麼叫欲仙欲死,原來自己深愛一個女人的時候,竟願意死在她的手上。

  問君,他心愛的人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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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4: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捉姦在床

  令狐問君關於為何百官對她如此獻慇勤的疑慮,在她正式養好身體,第一次上朝時就得到了答案。

  兵部尚書肖怡然因為和她熟識,便主動來和她打招呼,「丞相到底是個女孩子,說病就病了,還病了這麼多天,我差人上門去問候,結果被擋了駕,現在可是全好了?」

  她抱歉地說。「真對不住老尚書了,每日來的人絡繹不絕,我實在是不勝其煩,只好無論親疏一律擋駕。再說,各位大人一來就都帶著禮物,我不敢自謝清廉,但身居相位,總要避避嫌才好。」

  肖怡然笑道。「說的對,給你這個丞相送禮,是不能這麼大張旗鼓的。日後你辭了官,嫁了四殿下做太子妃,再給你送禮,就不會拒絕了吧?」

  她驚呆在那裡,結結巴巴地說。「肖大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誰說我要做……做太子妃?」

  以為她是不好意思,他便安撫道。「你也不必害羞,你和四殿下情投意合,郎才女貌,身份又堪匹配,絕對是一對佳偶。等你們大婚時,我必然會送上厚禮,只是不知道是四殿下的太子冊封大典在前,還是你們的婚事先舉行。」

  令狐問君急了,追問。「肖大人,您到底是從哪裡聽來這些話的?」

  肖怡然反被她說得愣了,「怎麼?這事現在人人都知道啊。四殿下前幾天還說希望今年春天就能把你娶過門,但是因為還沒有和陛下商量這件事,所以……」

  又是聖懷璧這個傢伙!他居然這麼大張旗鼓地背看她搞小動作!

  她勃然大怒,散朝後到雀靈苑去找到他,厲聲質問。「你到底在幹什麼?咱們兩人的事情,誰允許你到外面到處傳揚的?現在人人都以為我春天要嫁給你,可是……」

  「可是什麼?」他挑著眉,「難道你要拖到夏天去?」

  令狐問君咬著牙,好半天才說。「這麼大的事情,陛下那裡還沒有點頭,我家族中的人也沒有去問過意見,就憑你一個人豈能決定?」

  「這是怎麼天大的事了?我今年二十,你比我還大兩歲,男未婚女未嫁,我想娶你就娶你,看誰攔得住我!」他滿不在乎地張揚告白,卻沒能逗樂她。

  她看著他好半晌,低頭一歎,「你忘了咱們在離開黑羽後,答應過金城倩什麼?」

  他倏然變了臉色,「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去金城當駙馬吧?」

  「現在這個情勢,就算你想去當附馬,聖皇怎麼可能會答應,眼見這片江山就要交到你手上了,雖然黑羽定海暫時入了獄,但是你那個小陰謀又能迷惑得了黑羽王多久?我只是在想,或許你可以娶金城倩,然後……」

  「住口!」聖懷璧臉色一沉,「原來你還在打這個主意?我都說了我不會娶她,她愛嫁誰就嫁誰去。真真好笑,你連我們倆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竟然還想做主我和金城倩的婚事?」

  令狐問君與他四目相對,兩個人都瞪著對方,過了好半天後,她才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你要做皇儲,就該有所犧牲。皇位、美女,都是你的了,這已是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還想怎樣?」

  聖懷璧盯著她的眼,「你倒和我說清楚,你先辭官,現在又和我提這樁親事,你把自己置於何地?」

  「未辭官前,我是聖朝的臣子,為君謀事,心中絕不能有半點私情;辭官之後,我是令狐問君,普通百姓,但我也有我的原則和堅持。」

  「什麼原則?什麼堅持?」聖懷璧似是被她逼到絕境了,眼角充血,那溫柔的笑容也不知被丟到哪裡去了,彷彿她無論說出什麼都會激怒他。

  她看了他半晌,內心的話終究還是嚥了回去,歎道。「算了,你還是先想想二皇子的事情吧,既然你也不願意和陛下說二殿下的陰謀,總不能就這樣裝聾作啞,還要防看他再有其他動作。張諾在你手裡,他這些日子肯定寢食難安,必定會有所準備,你想不動聲色的讓他束手就擒,談何容易。」

  他還是鐵青看臉,「你都要甩手不千了,還管這閒事做什麼?二哥想殺我就讓他來啊,明刀也好,暗箭也罷,難道我怕他?」

  令狐問君卻說。「我想了一夜,二殿下應該不是想要你的命,一直以來,他出手對付的對象都是你身邊的人。對付大皇子、三皇子,倒像是幫你掃清障礙,至於向黑羽洩露我的行蹤,其實只單純地為了對付我一個人。所以,也許他不是想要殺你,只是要殺了身邊對你不利的人,或者是對他來說,感覺不利的人。」

  聖懷璧皺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想說二哥一直是我的護身使者嗎?哼!」

  「二殿下如果真的是對你有……難言之情,焉知他做這一切不是以維護你的利益為目的?他扳倒大皇子,害了三皇子,好讓你能順利登基;對付我,是因為他已察覺你我私情,這讓他豈能容忍?不信你去問他,他雖然心思詭詐,但是你若當面對質,以情逼供,他未必不肯說。」

  他撇撇嘴,「你要我怎麼問?就問他。二哥,你是不是因為愛慕我才會去害大哥,害三哥,害令狐問君?你要怎麼才肯收手?讓弟弟做你的情人?」

  她淡淡道。「你要是能這樣問出他的真心話,又有何不可?」

  瞪著她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他忽然嘴角一挑,「行啊,我可以去問他,但是你也別想置身事外,這齣戲沒你還唱不成呢!」

  聖懷玥在離開翰林院的時候,忽然接到聖懷璧差人送來的一張灑金香帖,他拿著這張帖子,心頭疑雲叢生,問那使者,「你們四殿下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那送帖子的使者也是個長得極為清俊的少年,伶俐地回答,「殿下說,雀靈苑最近新調教了幾個唱戲唱得好的伶人,但是又苦於沒有新唱詞,想請二殿下幫忙寫幾首來。

  可是知道二殿下身份尊貴,必然不屑於給這些人寫那些風月之詞,所以四殿下特意擺下盛宴,請二殿下過去坐坐,先聽聽他們的嗓子如何。「

  他猶豫著說。「我這裡事情繁忙,今天就不便過去了,改日再說……」

  「四殿下說,二殿下千萬不要推辭,他那裡不僅有上好的美酒佳餚,還有二殿下樂意一見的座上嘉賓,殿下錯過就可惜了。」

  聖懷玥一顫,「什麼嘉賓?」

  那使者笑道。「四殿下沒有和小的說這個,小的只是照著四殿下的話轉違罷了。」

  他在原地來回踱步,遲遲下不了決心。

  張諾失蹤之事,他去問過令狐衛,也去問過刑部,但是沒有一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故意隱瞞,心裡更加不踏實。雖然他相信以張諾對自己的忠誠,絕不會將自己招供出來,但是令狐問君這驟然的病倒,卻又很快地康復入朝,讓他著實心驚膽戰。

  他一直暗中觀望,不見令狐問君找自己的麻煩,連聖懷璧也依舊和他有說有笑。莫非張諾那傢伙其實是攜家逃跑,而並非事發被人抓住?可令狐問君找他詢問張諾的事之後,他曾警告過張諾,一是盡快遠走高飛,二是…同邱朕東一般處置。

  如今情況不明,局勢奇詭,四弟驟然來找他,只怕背後沒好事。

  他內心糾結翻騰,回頭又看向那還站在廊下的少年,忽然想起今早父皇和他在御書房見面,還諄諄教導他多幫著四弟處理朝政,許諾今後要把禮部交到他手上。以父皇的脾氣,若是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絕不可能再做這種姿態給自己看,必然會如對待大哥那樣雷厲風行地將他也關押起來了。

  倘若這驚天之案還沒有驚動父皇,四弟又怎麼有膽子公然對付自己?他就算是再得寵,也是要顧及父皇的,畢竟他聖懷玥也是皇子啊。

  思及此,聖懷玥終於點頭笑道。「好吧,既然你們家殿下這樣誠意相邀,我就過去看看好了,只是沒法待太久,只能辜負那些美酒佳餚了。」

  接看他隨看那少年到了雀靈苑,被領進後院的瀟湘館,果然剛走到門口,就聽到有男聲晰叩呀呀地在唱曲。

  聖朝這裡,這幾年很時興由男扮女裝唱些風月之曲,後來聖懷璧又從中原找了兩名教習,從苑內挑了幾名身材相貌聲音都好的少年,開始抖目寅劇目,每年宮內有慶典時,偶爾聖皇也會讓他們擺上戲台聽上幾段。

  聖朝向來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從男寵到戲子,那些王公親貴向來是緊跟聖皇之後,因此,雀靈苑裡會唱幾出戲的美貌伶人個個更是聲名在外,極為得勢。

  聖懷玥以前也曾經幫聖懷璧寫過幾首詞給這些伶人唱,但他自己並不願意借看這些戲子出名,所以從不許聖懷璧對外聲張那些戲詞出自他的手筆。

  今天他駐足在瀟湘館門前,聽到裡面傳出的正是自己以前寫的一段唱詞--

  「凝眸望,愁白三千煩惱絲兒長,夢正香,醒時如幻泡影貪夢涼。懸燈空階上,花影足前芳。莫忘莫忘,昨宵情濃紅羅帳,今朝何處傍鴛鴦?恨斷腸,千絲萬縷皆荒涼。舉目是殘陽。」

  他聽得心裡一沉,忍不住歎了口氣。

  此時那屋內絲竹之聲卻停了,只聽聖懷璧的聲音傳出,「怎麼唱得這麼矯情?有哪個達官貴人真喜歡聽你們把閨怨之詞唱得這麼哀怨的,他們不過是和你們玩玩而已,你們要記得這詞中幽恨是假,勾情才是真,重來重來。」

  聖懷玥聽得苦笑道。「四弟,你別歪曲了我這段詞兒,什麼幽恨是假,勾情是真?你把這唱詞的人說得這麼輕桃,把寫詞的人又當成什麼了?」

  有人幫他掀開掛在門上的厚厚棉布簾,只見這館內到處生看火盆,屋內暖融融的,將早春的冷峭催暖了,竟還有幾盆鮮花盛放,也不知道是聖懷璧從哪裡找來的。

  聖懷璧自己則只穿了件月牙白的中衣斜躺在一張寬大的軟榻上,身邊就是一個燃燒正旺的火盆,火焰的溫度使得他的臉紅彤彤的。映著他的黑眸烏髮,整個人更是說不出的風流旖旎,俊美傭懶。

  他看見他進來,也不下榻迎接,只笑著在榻上招招手,「二哥來得正好,你若不喜歡我這麼說,便親自來教教他們。」

  聖懷玥靠看他坐在榻邊,側目看他,問。「怎麼今天心情這麼好?」

  「剛聽說了咱們那位大哥的下落,心情當然好。」聖懷璧竟歪過身子靠看他,在他耳畔俏聲道。「你想不想知道他被父皇怎麼處置了?」

  大概是被這屋內的熱氣弄得也有些心浮氣躁,他忍不住拉住四弟的衣袖,急問看,「他去哪兒了?」

  「洪明島。」聖懷璧歪著頭,笑得天真,「我看他這回是翻不了身了。」

  聖懷玥聽到這消息心頭也是一驚,但表面更是裝得大吃一驚的樣子,「怎麼會去了洪明島?那種地方豈是大哥可以住的?」

  「他有什麼不能住的,佛家說眾生平等,民間俗語還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呢。他犯了這麼大逆不道的重罪,父皇遺留他一條性命已經是極度寬容了,若是依看我的脾氣啊……」

  他沒有說完,只用手指點選了一名站在面前的伶人,又轉頭對二哥說。「所以我剛讓他們排了一首新曲,詞兒寫得可妙了,二哥要不要聽聽?」

  「……嗯,好啊……」好久沒有離他這麼近了,兄弟兩人緊靠地坐著,他的衣服又穿得鬆垮,從自己這裡看過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細窄的鎖骨露在領口之外,那白哲的皮膚倒比女孩兒還咬嬌嫩許多似的……聖懷玥忍不住喉結顫抖了一下,嚥了口口水。

  「哭也哭得,笑也笑得。且看這眾生芸芸,茫茫世界,卻有幾個不瘋不傻,不癡不孽?辛苦幾十年,不過為了那有眼的銅圈圈,豈不知黃土之下,還不是一縷輕煙?再美的明眸爛成一個個黑洞,柔嫩的肌膚也難羽化登仙。

  「錦緞續羅腐成殘絲碎片,成堆的珠寶供養了土地爺二最可笑是那生前的冤家,原來一樣頭枕棺木,啞口無言。精美的畫梁結了蛛網,牆上的琵琶也斷了弦。一本本詩書枉自霉爛,可憐那睡裡夢裡不忘的紫金冠。說什麼鶯飛草長,談什麼花明柳暗,到頭來霏霏淫雨,不知嫁衣為誰穿。情義變作流水,癡心妄成笑談。若將愁情與天知,終不如笛簫一曲,清風明月共糾纏。」

  這段唱詞,唱得抑揚頓挫又千回百轉,那唱曲的伶人聲音極好,如絲綢般的聲線,彷彿唱出金子般的光彩,可聽在聖懷玥的耳朵裡,卻從背脊一陣陣往上泛著涼氣。

  他不禁擠出一絲笑意對聖懷璧問道。「四弟從哪裡找來這麼詭異的詞兒?聽看讓人心裡都發寒。你這是要唱給誰聽啊?父皇可不喜歡這種靡靡之音,回頭還得說你動搖人心。那些想陞官發財的臣子們更不會喜歡,你把他們的後事都唱完了,讓他們這輩子連個奔頭都沒有了。」

  聖懷璧呵呵笑道。「人生在世太多想望可不好,偶爾也該給他們敲敲警鐘,你看大哥,若是早聽了這一首,何至於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聖懷玥低著頭想了想,「可父皇怎麼能忍心…」就算是父皇決定這樣處置大哥,又為什麼到現在也不對外有個交代,任由滿朝臣子們這樣東猜西猜的,也不利於安定民心啊。」

  「父皇英明睿智,聖心難測,誰知道他在想什麼。」側身拿了個酒杯塞給他,聖懷璧親自為他斟了酒,「不過日後這朝中只有我們兄弟二人可以為父皇分憂了,我年紀小不懂事,二哥可要多幫看弟弟。」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自家兄弟何必這麼客氣?」聖懷玥喝了口酒,斜睨著他,「我聽說……你要大婚了?」

  「市井流言都傳到二哥耳朵裡去了,」聖懷璧眉眼彎著,笑得風流。「你說我娶令狐問君好不好啊?」

  「你心裡真喜歡她?」他試探著說。「這女人可不簡單,自小在外浪跡江湖,現在又做一朝丞相,你壓得住她嗎?」

  「就因為她是丞相,不能讓她日後真的爬到我頭上去,所以才想著娶她回家做娘子最好。她背後是整個令狐家族,你知道咱們朝內多少重要的宮位都是令狐家的人坐看,都說擒賊先擒王,我擒住了令狐問君,不怕制不住令狐一族。」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聖懷玥揮揮手,讓那些唱曲的伶人都退下,接看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看令狐問君不是個容易聽人擺佈的女人,你還年輕,擇妻務必慎重。眼看你就是要被立為太子的人了,你若娶了她,以她的身份家世,肯定是要做正妻,日後便是要做皇后的。一國之後啊,你問過父皇的意見嗎?」

  聖懷璧歪著頭想了想,「你覺得她這麼不合適嗎?我看她倒是挺好的,我和她…也算是有些接觸,她為人處事很有分寸的。」

  「那是因為她現在說到底還是個臣子,等她若做了你的妻,可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好脾氣了,我記得你大敗黑羽那一戰之後,為你設宴慶功,她就氣勢洶洶地來找你,不就因為父皇隨口說了句讓她做你的老師,她就連君臣之禮都忘了。四弟啊,這女人真的與你不般配,二哥是為你好,她還大你兩歲吧,二十二歲的老姑娘了,哪裡還嫁得出去?你若想娶,天下那麼多年輕美艷的女子都眼巴巴地等著嫁你呢。」

  聖懷璧被他說得又笑了,「二哥說的有道理,天下絕色何其多,她令狐問君的確算不得什麼。不過我若不娶她,再換一個女人,倘若仍不是我喜歡的,那又何必委屈自己呢?這普天下能入我眼的女人實在沒有一個,現在連娶個門當戶對的都不對了,那我真不知道該娶誰了……」

  他喝得醉醒醒地就斜躺在了榻上,口齒不清,越說越含糊,快要睡著似的,還伸手將衣襟又向外扯了扯,將鎖骨之下的胸膛又露了大片肌膚出來。

  他胡亂揮著手,拉住了兄長的袖子,「二哥,你家中那一正二側三個老婆,你最喜歡哪一個?」

  聖懷玥低頭看著他的胸口,喉嚨似是被什麼東西梗住,吞嚥困難,艱澀地說。「我娶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不過是父皇的安排,都是為了江山穩固才塞給我的,不過是幾個蠢女人罷了,其實二哥一個都不喜歡,否則我為何要這樣苦口婆心地勸你?」

  「女人都是那麼蠢的?像令狐問君也算是讀過書的,難道也一樣蠢?」聖懷璧皺著眉,半張著眼看著他,「二哥,難怪你要喜歡男人了,現在連我都覺得還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更能心意相通,比如我心中想什麼,你二哥就知道。」

  屋內這麼燥熱,四弟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紅撲撲的臉像顆熟透的桃子一樣,泛紅的胸膛更是如玉的光滑,讓他哪裡還把持得住?

  聖懷璧這最後的一句撩撥,終於讓聖懷玥繃斷了心裡的那根防線,壓住他的雙手就吻了下去。

  這回他也沒有掙扎,還扭動著身子與自己裹纏在一起,聖懷玥心裡大喜,一邊吻看他的脖頸,一邊急急地扯開他的上衣,迫不及待地將他裸露的胸膛占為已有。

  他哼哼兩聲,依然沒有反抗的意思,口中的酒香也被自己的火舌勾走了大半。

  「二哥又和弟弟鬧。」聖懷璧半推半就地埋怨看,兩條腿蹬了幾下,與其說是要把他蹬開,倒不如說像是在故意勾看他的腰。

  聖懷玥見他今天居然這樣順從,心中簡直大喜過望,忙看將自己的衣褲都褪去了,將他翻過身來去拉他的褲子。

  忽然門口一陣冷風灌進,清冷的女聲不合時宜地乍然響起,「兩位殿下,胡鬧是不是也該有個分寸?」

  聖懷玥大驚,側頭就看見令狐問君一襲白衣冷冷地站在門口,門外雪花飛舞,原來不知何時已悄俏的下起了鵝毛大雪。

  聖懷璧大半個身子都是赤裸的,倒比聖懷玥從容很多,他懶懶地伸手拉起自己的衣服,對她說。「丞相怎麼老是來攪人雅興?」

  令狐問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本相本來是有急事要找二殿下,聽說他到了雀靈苑,便過來看看。沒想到兩位殿下竟樂於這種……押戲,此事若傳揚出去,傳到陛下的耳朵裡,兩位殿下可想過後果嗎?」

  「你若不說出去,誰會知道。」聖懷璧看著臉色赤紅,正慌忙著衣的兄長,笑道。「二哥,別怕她,大不了就讓父皇知道去吧,反正你也不怕。」

  「胡說什麼?」聖懷玥溉聲警告,「若父皇知道了,我們比大哥的下場好不到哪兒去!」他尷尬地對著令狐問君解釋,「懷璧叫我過來改改戲詞,偏生我們倆喝了酒,一時意亂神迷,做了錯事,丞相就當沒看見吧。」

  她卻義正詞嚴地說。「殿下知道令狐一家向來忠君,父親臨終前將聖朝交付到本相手裡,是父親的器重,更是陛下的器重,本相無論大小事,從來不會向陛下隱瞞的!兩位殿下身為皇子千歲,也要敢作敢當才是。」

  見她竟要轉身走,聖懷玥給聖懷璧使了個眼色,他便先跳起身將她攔住,笑看拉她的手道。「師父先別走,有話好商量。」

  令狐問君甩開他的手,「殿下不要隨便動手動腳的,本相今日來還有句話要提醒殿下,現在朝內沸沸揚揚傳說本相與殿下有婚約,真不知這流言是從何處傳出,本相正在傾力查證,一定要把那造謠之人抓住嚴懲!」

  「好,我幫你去抓造謠的人,可是今天我和二哥這件事真的只是個意外而已。」聖懷璧回頭對兄長眨著眼求救。

  聖懷玥已經將衣服穿好,也忙湊過來說。「丞相大人剛正不阿固然是對的,但此事涉及皇室私隱,就是父皇也背定不願意讓人知道,更何況現在朝內本就局勢不穩,太子之事剛過,父皇身體初癒,你若還拿這件事去和他說,豈不是雪上加霜?好了好了,咱們不提今天這事,你今日不是有事要找我嗎?」

  「是關於張諾的事。」令狐問君依然板著臉,「二殿下應該記得本相之前和你提起過此人吧?此人與邱朕東一案有莫大干係,但是現在突然失蹤,殿下,本相當初只和你透露過此事,之後他人就不見了,請問殿下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懷疑是我放走他的?」他現在的心本就亂了,被她這清冷的眸子盯著,背脊又是一陣緊。

  令狐問君說道。「並非是本相不相信殿下,而是因為此事實在是巧合得太蹊蹺。請問殿下,他失蹤之前是否曾和殿下說過什麼,或者殿下對他說過什麼嗎?」

  「我怎麼可能對他說過什麼?他不過是翰林院的小小修撰,平日裡我們都不太會交談的。」聖懷玥心慌意亂,勉強編著謊話,「你若不信,我回翰林院去可以幫你詢問其他人,若有他的下落或消息,必定立刻告知丞相。」

  「二殿下的為人本相原是不會質疑的,但因為他是二殿下的手下,而最近朝內朝外又有各種奇怪的事情,明顯指向朝內有叛徒與外敵勾結。無論是三殿下兵敗,還是日前本相去玉陽所見所聞,無不昭示了朝內的叛徒絕非是個小人物的事實,二殿下可有線索告知本相嗎?」

  「叛徒?聖朝之內哪裡會有這樣的人!」聖懷玥皺著眉又看著聖懷璧,「四弟,你想得到嗎?」

  他聳聳肩,「我哪裡知道,難道會是大哥?可是他已經被抓起來啦,他被抓之後,這個叫張諾的才失蹤的吧?張諾一直在翰林院做事,說來也是無權無勢的,怎麼能和敵人勾結?丞相大人別錯怪了好人吧?」

  「是啊。」聖懷玥點頭說道。「我這幾日也想不通,老張這個人向來謹慎小心,這十幾年大概連聖都都沒出過,怎麼可能和黑羽勾結到一起?說不定真的是丞相搞錯了。給丞相這消息的人丞相也該嚴查,是不是居心巨測之人故意製造假線索,想誤導丞相判斷錯誤?」

  令狐問君站在原地證了半晌,才說。「二殿下的話固然有理,但這張諾攜家潛逃是不爭的事實,無論如問嫌疑重大……好吧,本相會讓人再去調查,若果然冤枉了他,本相定會還他一個清白。」

  他擦了把額上的汗,對兩人笑道。「既然你們兩人找我的事情都說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丞相改日可要到摘星殿來坐坐,讓我親手為丞相泡一壺好茶。」

  聖懷璧說。「二哥泡的茶連父皇都讚不絕口呢,丞相的面子好大,能讓二哥為你泡茶,我求了好幾次二哥都沒有答應。」

  她有點不耐煩地應付道。「好,改日本相會登門叨擾的。」

  聖懷玥又趁勢說。「那今日之事……」

  令狐問君看了看兩人,長長一歎,「本相又豈是不近人情的傻子,二殿下說的對,這是宮中秘聞,不能聲張傳揚,陛下又龍體欠安,更不宜拿這種事情去煩擾他,本相會守口如瓶的。」

  他鬆了口氣,又和聖懷璧使了個眼色,旋即便向兩人道別後匆匆離開了。

  看著屋外的雪花捲走了聖懷玥的背影,令狐問君緩緩轉過身來,望著他悠然說道。「你這美色果然是男女通吃,我應該晚一點再進來,看看你還能怎樣應付他。」

  聖懷璧把嘴一撇,伸手勾住她的腰,「不安好心!就知道你是來看戲的,看你半天沒動靜,我還以為你真要打算看著他把我姦污了呢。」

  她哼笑了聲,「堂堂皇子,用詞也成不精準了,你們兩人分明是你情我願,怎麼算姦污,最多只能說是苟合。」

  他眉梢高揚,「好啊,我與他是苟合不成,但是今日你也休想全身而退!」他伸手將她壓倒在榻上。

  令狐問君皺眉抗議,「這榻太髒,我可不要躺。」

  聖懷璧知道她嫌棄這裡是剛才聖懷玥躺過的,便笑看鬆手說。「好啊,裡屋還有一張更好的,咱們去裡屋說話。」

  「今天就算了。」她按住他不規矩的手,正色地問道。「他剛才的話,你聽出破綻來沒有?」

  「怎麼可能沒聽出來,」他冷笑一聲,「你明明沒有說叛徒勾結的是黑羽,他卻一語點出,而且說得那麼背定,明顯不是矢口瞎猜的。」令狐問君道。「以他的聰明,若非今天我們這一出攪亂了他的心神,他本不會露出破綻,等出了這門,他冷靜下來後就該想明白了。」

  「可惜你今日捉姦在床,手裡握著他的把柄,他畏俱你揭露這件醜事,絕不敢再回頭窟謊,日後定會加倍防著你了。」

  她壁眉說。「今日這招實在是步險棋,若他不上當,我們就要和他撕破臉面了,可現在就算暫時嚇退了他,日後呢?」

  「日後當然還得再找他的把柄,若實在找不出,就等著我登基那一天再辦他!現在有父皇在,我還不想藉著父皇之勢處置他。」

  令狐問君看向他,「你是怕你父皇寒了心吧?」

  聖懷璧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有說話,只是向來帶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憂慮,眉心漸漸擰出一個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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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5: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被辜負的深情

  春寒料峭之際,聖朝終於迎來了一輪喜事。

  先是安妃為聖皇又生了一位小皇子,這對膝下子嗣不旺的聖皇來說是極為安慰的一件事,緊接著,聖皇正式下旨冊封聖懷璧為太子,然後聖朝和玉陽互相交換了國書,昭告天下兩國再結「共生共榮」同盟。換句話說,這次的結盟力度之強,勝過以往,無論兩國哪方有難,另一國必須無條件的全力相救。

  而之前大張旗鼓開戰的黑羽卻顯得異常安靜,安靜得讓人猜不透它下一步的計晝又是什麼。

  聖懷璧自從被冊封太子之後,除了雀靈苑和兵部之外,聖皇還將吏部一併交給他,明顯是在一力培養他日後繼承大統的能力。

  禮部則被轉給了二皇子聖懷玥,不過和冊封太子相比,他接掌禮部的事並不是非常受人關注,關注他的只有兩個人--聖懷璧和令狐問君。

  此外,令狐問君辭官之事忽然變得無聲無息,不但她自己沒有再提,聖皇也沒有提起。原本以為她辭官是為了和聖懷璧的婚事,然而太子大婚的事遲遲沒有下文,朝臣們都是一頭霧水。

  其實不只是朝臣們,就是聖懷璧都覺得狐疑。

  有一次他很認真地問她,「怎麼沒聽你說辭官了?是不是想通了,不辭了?」

  令狐問君淡淡回答,「眼下局勢不明,二皇子還是你的肘腋之患,我辭了官對你沒有半點好處,我不想讓九泉之下的父親失望。」

  聖懷璧笑道。「你心中還是擔心我的。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讓我的女人一天到晚活在擔驚受怕中,這江山有我在,誰都休想搶走。」

  「你有自信是好的,但是--」

  「不要驕傲過了頭,是吧?我知道你又要說這個。」他打斷地說,「我現在是孤軍作戰,自然要步步小心。」

  不只是步步小心,他現在明顯要比以前忙很多,原來他只要在雀靈苑東遊西蕩,管管事情鄒可,現在六部中最忙的兩大部都交到他手上,即使他再天縱英才,職明絕頂,依然要耗費大量的精力和時間去處理大小事宜,因此和令狐問君見面的機會也比以前少很多了。

  他習慣了一天到晚賴在令狐問君身邊,幾次忍不住和她抱怨自己現在的忙碌,她也只是柔聲安慰。

  而他同時發現,她好像背著自己不知在忙什麼,似乎不只是忙著處理朝政,她面對他時總有些閃躲,這讓他心裡很是不安,就像猜不出黑羽在打什麼算盤,他發現自己也猜不出令狐問君在想什麼了。

  於是,他想起一個人--徐謙。

  徐謙自從上次被聖懷璧『逼供』之後,對他就是敬而遠之,平時辦案都恨不得繞開雀靈苑走,得知聖懷璧又有事召見他時,徐謙心驚膽戰,未敢立刻去見他,反而先跑去見了令狐問君。

  「丞相,太子殿下突然傳召屬下,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問屬下?」

  「太子殿下找你?」她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八成是吏部或兵部有什麼案子要你幫忙協辦吧。」

  他擔心地說。「屬下實在是怕了太子殿下,丞相大人能不能幫屬下先去問問,屬下心中也好有個底?」

  令狐問君笑道。「上次太子殿下到底是怎麼逼問你我去張家的事了?你也不和我明說,他為人雖然有些頑劣,對敵人下手也有些極端,但對自己人總是客氣的。更何況你為我辦事,他就算是和你揭亂,也不會讓你太難堪吧?」

  徐謙漲紅了臉,聖懷璧那荒唐的手段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見他居然這樣惶恐,她只好答應先幫他詢問一下聖懷璧,給他一個結果讓他安心。最後徐謙千恩萬謝,又惴惴不安地離開了。令狐問君將手邊的公事做完,看了看天色不算太晚,便乘車去了皇宮。

  因為聖懷璧現在要處理三個部門的事情,所以不便再像以前那樣長駐雀靈范,他現在除了上午要遊走於兵部和吏部之外,下午通常是在自己的玉寧宮處理事務。

  本來封了太子之後應該是要住到太子府去,但醫聖皇近來身體越來越差,他希望能在父皇身邊侍奉,聖皇欣慰他的孝心,也就隨他的意讓他繼續住在玉寧宮了。

  令狐問君來到玉寧宮的時候,見幾個絕色男子正從正殿出來,她認得這幾人都是雀靈苑的人,便打了個招呼,問道。「太子殿下在宮內吧?」

  「在,正在和二殿下說話。」

  聖懷玥也在這裡?自從上次設計了他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裡有鬼,像是故意避開她似的,她也有些日子沒看見他了,因此她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進去。

  殿內的太監見到她,慇勤地笑臉迎人說。「丞相大人來了,怎麼站在這裡?太子殿下吩咐,無論何時丞相大人來了,都請您直接入殿。」

  「聽說太子殿下在見客,我還是先不打擾他了。」

  「太子殿下見的是二殿下,兩位殿下談笑風生的,說的應該不是公事。」

  「是私事就更不方便打擾了,我還是在這裡等吧。」

  那太監見狀正準備引她到偏殿等候,這時聖懷璧和聖懷玥恰好邊聊看天邊並肩從正殿走出來。

  聖懷玥見到她時,神色一變,依然顯得尷尬,「丞相來了?怎麼不進殿?」

  「聽說二殿下在和太子聊天,問君是個有分寸的人,已經無禮一回了,豈能再無禮一次,否則不就讓人笑話不懂規矩了嗎?」令狐問君語帶挪榆的說。

  他聞言窘迫,急忙和兩人告辭離開。

  聖懷璧笑著攬住她的肩膀,「你現在只要一現身,他就怕得不行,你再說幾句話來嚇唬他,他就落荒而逃了。」

  「他可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你以為他是真的怕我嗎?只不過是裝出樣子讓我們鬆懈而已。」令狐問君跟看他往裡面走,邊說道。「今天倒有個怕你的人特意來找我,我真不知道你對人家做了什麼,竟把一個人人敬畏的總捕頭嚇成那樣。」

  聖懷璧眼珠一轉,「你是說徐謙,怎麼?我不過叫他過來問幾句話,他就跑去找你求救了。」

  「你上次到底是怎麼逼供人家的?不會是用了刑吧?」

  「天地良心,我怎麼可能私自用刑逼供,再怎麼說他也是為你做事的,也算是自己人。」他詭笑著,趴在她耳邊將自己當初整徐謙的招數告訴了她。

  令狐問君聽得杏眼圓睜,「這麼缺德的招數虧你想得出來!人家好歹一個堂堂正正的大男人,又無斷袖之癖,你這樣整他,就不怕他記恨你?」

  「不怕,這件事我又沒有外傳,他最多只是怕我而已,不會恨我。你和他說,我找他是有正事,不會再用上次那一招了,要他趁早乖乖來找我回話,否則,我有得是法子整他。」

  「知道了。」她又問。「你到底有什麼事要找他?是有什麼難辦的案子嗎?」

  聖懷璧怎麼可能跟她說實話,便笑道。「這事兒現在只是有個影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我不告訴你,只是說了你又要瞎擔心。我找他也不過是不想驚動太多人,悄無聲息地把事情辦完就好了。」

  令狐問君狐疑地看著他,「我怎麼覺得你背看我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了?」

  「我背著你?你可真會惡人先告狀。」他哼哼一笑,「也好,我沒審你,你倒先來審我了。最近我才覺得你鬼鬼祟祟的,應該是有事情瞞我。不如咱們倆互換一個秘密,你告訴我你最近到底背著我在幹什麼,我再告訴你我為什麼事找徐謙。」

  她直視看他的眼,默然片刻,轉頭道。「你想太多了,我沒有背看你做什麼。」

  聖懷璧將她箍在懷中,嘴唇貼看她的額頭,「問君,是不是咱們的婚事遲遲沒有下文,你心裡不高興了?」

  「沒有,你知道這件事我是不急的。」令狐問君低聲說。「你也不要時時把這事拿出來說,讓陛下不開心。上次陛下說的話你也聽見了,在他心中我不是你正妃的人選,你好不容易當上了太子,若是拿我的事情來煩他,和大皇子逼宮有什麼區別?」

  「自然有區別!他是逼父皇退位,我是談我們的終身大事。」見每次提及這件事,她言詞之間都有躲閃之意,他反而不滿,「你這樣向著父皇說話,該不會是你根本就不想嫁我吧?」

  她摸摸他糾結在一起的眉心,安撫他,「你知道我向來是以大局為重的。」

  他的手臂緊了緊,將她更用力地抱看,聲音沉鬱,「問君,別忘了在玉陽你答應過我什麼,你說過今生今世永不負我。」

  「我不會負你,這句話到死我都記得。」

  她柔柔的低聲細語,讓聖懷璧忍不住細細吻著她的唇舌,將她吻得臉紅心跳,喘息不已。

  見他又要拉著自己去內室,令狐問君忙阻止他,「這兩天我不舒服,你也這麼累,還是算了吧,我還要去東暖閣和陛下議事,去晚了就不好了。」

  聖懷璧汕汕地鬆了手,問道。「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和父皇談的?有事明天早上再說不行嗎?」

  「今日事,今日畢,你都是太子了,這麼簡單的道理還不知道。」她笑看拉開他的手,翩然轉身離開玉寧宮。

  東暖閣裡,聖皇抬眼看著剛剛走進來的令狐問君,問道。「今天見過懷璧了嗎?」

  「微臣剛剛就是從玉寧宮來的。」她垂手肅立,恭恭敬敬地答覆。

  「懷璧知道你最近在忙什麼嗎?」

  「他心中有所懷疑,但是微臣沒有告訴他。」

  「嗯,他聰明絕頂,早晚會知道的。其實這件事本來也不會瞞他太久,朕讓你不要說,是不想橫生枝節,怕他生事,你應該明白朕的苦心。」

  「微臣明白。」

  聖皇看著她,歎了口氣,「問君,你是好孩子,以朕和懷的私交,娶你做兒媳難淆不是朕所樂見的?只是現在國家情勢如此,朕必須為大局考慮,希望你能體諒。」

  「陛下不用和微臣解釋,微臣是聖朝之臣,一舉一動皆為聖朝。」

  他點點頭,「你是個好孩子,朕對你放心得很。日後若懷璧知道了這件事,未必能體諒朕的苦心,只怕到時又要麻煩你去安撫。」

  令狐問君沉靜地微笑,「陛下放心,微臣一定會把太子殿下安撫好的。」

  「這就最好了。其實就算是不能為後,以懷璧對你的寵愛,日後你若能誕下皇子,你的尊貴絕對不會亞於皇后這個虛名,到時候你便會知道,今日的小小犧牲實在算不得什麼。」

  她再一笑,「陛下說的對,微臣還要多謝陛下對微臣這麼久以來的照顧,處處為微臣看想。微臣心中沒有任何的怨慰,只願四海昇平,聖朝永固。」

  「微臣今日來見陛下,是想告訴陛下,金城環邊已經傳回消息,說願意送公主殿下赴聖朝,親自商議與太子殿下的大婚之事。所以微臣想,在公主殿下抵達之前,此事是不是要先告知太子?到時候太子也好去迎接,以免失儀。」

  聖皇點頭同意,「懷璧是應該親自去迎一迎人家,畢竟是他的婚事。這件事還要和懷玥打好招呼,讓禮部處理好這件事,絲毫不能馬虎。只要婚事定了,我們也就算是和金城結盟了,所以你若要和懷璧談,一定要和他說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讓他不要一時任性壞了大事。」

  「是,微臣明白。」

  「那就辛苦你了。」

  令狐問君走出東覆閣時,發現自己今天出門忘了穿件大衣,夜風冷厲,滿地又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走起路來要特別小心。

  寒風捲著雪花打在臉上,像刀割般的疼痛,她瑟縮了一下,將雙手縮進柏子中才能勉強禦寒。

  站在中庭的空地上,她仰望著頭上稀疏的幾顆星子,恍惚中想著,自己這些天忙忙碌碌的,到底在忙些什麼?

  半個月前,聖皇將她找去,說是金城送來一份國書,因為涉及機密,所以其他人都沒有看過,他開口就問。「當初你們是否答應了金城公主什麼事?」

  面對看聖皇那清礫的雙眼,她才意識到那隨口答應的親事如今已經鄭重其事地擺存了自己面前,原來金城倩已經等不及他們的答覆,竟然親自寫密信來問聖皇。

  她能怎樣回答?只能據實享報,承認自己曾經替聖懷璧答應過這柱親事。

  聖皇想了半晌,問道。「你覺得若懷璧娶了金城倩,對聖朝是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

  這句話聖皇看似是在詢問她的意見,其實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決斷。

  站在丞相的立場上,她坦白承認,聖懷璧與金城倩若能聯姻,兩國的邦交會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緊密。在這動盪不安的局勢下,借此拉攏金城,也是聖朝迫不及待要做的一件大事,與其一次次和對方進行拉鋸的談判,在爾寞我詐中摸索彼此的底線,不如聯姻更來得快速直接而有利。

  聖皇將這件事全權交給她去辦,因為怕走漏風聲讓黑羽知道,所以她只是秘密準備籌劃,再直接上報給聖皇,這便是聖懷璧覺得她近來似是在忙碌些什麼事情,卻又不得而知的緣故。

  該怎樣和聖懷璧說呢?以他的性子,豈能平靜接受?

  她緩步走在皇宮的青磚石板之上,那薄薄的雪花每踩一下,就好像碾過她的心。這世上豈有完美的事情?再乾淨純潔的感情最終都是要被世俗庸擾踐踏,誰能獨善其身?只不過是在這諸多的不如意中,努力找尋一個可以讓自己心安的理由罷了。

  只是這樣活著,真的和死了差不多,一天天地熬著日子,數著日子,計算著金城倩哪天會來,就像是計算著自己哪天將死。而她所有的煩惱和痛苦,不能和任何一個人分享傾吐,她內心的孤獨鬱結在那裡,化不開,吐不出,就像是胸口的一塊淤血,只有爛在五臟六腑之中,陪著自己的心一起慢慢腐化。

  驀然間,她撞上一個人,一抬頭,只見聖懷璧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懷中還抱著一件雪貂錦袍。

  「想起你剛才來玉寧宮的時候好像連件大衣都沒穿,這麼冷的天,你這大病一場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住!還好你和父皇沒有聊太久,否則我在這冰天雪地裡就要站得腳都凍僵了。」他溫暖的話語穿過冰涼的雪花射入她的心,讓她的心鈍鈍的痛,帶著他體溫的錦袍被他親手裹上她的身子,幫她繫好了領口的絲帶。

  她的心又熱又疼,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將臉貼著他的胸口,硬嚥著輕歎,「懷璧,你不要對我太好……我怕……承受不起。」

  「怎麼會呢?」他的指劃過她的臉,「我還覺得自己對你不夠好呢!你知道我自小是被寵大的,也沒有照顧過別人,難免有粗心大意的時候。如果我有做錯時,你不要憋在心裡生悶氣,直接和我說就好了,我一定會改的。」

  她眼眶含淚,「我何德何能,能得你深情如斯?」

  「也許命中注定我前世欠你一段情,所以今生要來還。」他擁著她,呢濃細語,情意綿綿如深海萬丈,無邊無際。

  她真希望自己能就此溺斃在這片情海之中,也好過像現在這樣,連看他眼睛的勇氣都沒有了。

  禮部。

  侍郎榻尚清前來請示聖懷玥,「殿下,丞相那邊讓咱們出具一份聖朝歷代最高規格迎接異國貴賓的儀式紀錄,可是各國風俗不同,儀式要求也略有不同,微臣不知道丞相要的是哪一國的,總不會全都要找出來吧?」

  「最高規格?」他聽得奇怪,問道。「丞相沒有說要哪個國家的,你們為何不去問問?」

  「問了,但是丞相那邊沒有答覆,只說先找來再說。」

  聖懷玥心中暗想,令狐問君絕不會無緣無故就要什麼僅式紀錄,必然是有用的。可是又語焉不詳,這麼古怪神秘,看來是有隱情。

  他越想越好奇,非要弄個清楚不可,於是提問。「最近四國中,哪國和丞相來往的信函較多?」

  因為外國送入聖都的各種公務信函一般都要從禮部轉出,所以榻尚清想了想便立刻答道。「應該是金城的信函近日來往得格外頻繁。」

  金城?聖懷玥立刻在心中思忖,近日聖朝已經和玉陽結盟,金城看來是坐不住了,也忙看要和聖朝結盟。令狐問君這麼隱晦行事,看來金城這回派來的使者絕非小人物,能以最高規格迎接的一般都是一國之首,現在金城當家做主的是金城公主,所以令狐問君要迎接的人是金城倩的可能極大。之所以要做得這麼隱蔽,大概是怕黑羽那邊得到消息。

  他不知道四弟是否清楚這件事,於是在下朝的時候,偷偷問了一句,「金城的公主是不是近日要過來?」

  聖懷璧一征,站住,反問。「從哪裡聽說的?」

  聖懷玥笑道。「你別忘了我是管禮部的,怎麼?你都不知道?」

  想了想,他笑看答覆,「這事應該是很機密的,倒是沒聽父皇提起過,你也當不知道好了。」

  他的話雖然說得輕巧,但是心中已經疑竇叢生。白天上朝沒有看到令狐問君,知道她一定又在丞相府或者戶部處理公務了,於是他去了丞相府。

  他早已是丞相府的熟客,關於他和令狐問君可能要大婚的事,滿朝上下都傳得沸沸揚揚,丞相府的人當然也都聽說了。如今他又升為太子,到丞相府自然得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樣,不但不用等待通享,而且逢屋就進,都不會有人攔他。

  今天他到丞相府的時候,管家說令狐問君去了戶部還沒有回來,他就笑看說自己在屋內等她,但是他沒有去他慣常休息的房間,而是去了令狐問君的書房,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有在書房中才能找到。

  書房裡,所有的東西都放得一絲不苟,整整齊齊,刻板得就像她這個主人一樣。

  他沒有一冊冊翻找,因為每種公文的外封顏色是不一樣的,他一眼看過去,就看到幾本寶藍色的公文迭在眾多公文的最下方。

  寶藍色,是外函,且加密。

  他抽出一本,快速地掃了幾行,清俊的長眉就深深凝篷起來,手指微微有些發抖,他緊咬著下唇,怒火在胸膛中一簇簇地跳動,幾乎要將他的心臟燒熔了,燒透了。

  他平生最恨有人在背後算計自己,但是他所有冷酷陰狠的招數在至親至愛的人面前卻全然使不出來,所以他可以在一夜之間下令殺了三千黑羽士兵為三哥報仇,卻不能下定決心將二哥的所作所為告訴父皇。

  畢竟從小到大,二哥真的對他照顧良多,他隱隱總覺得二哥依然有一絲善念,不應將他趕盡殺絕。可現在,最讓他不能容忍的是連令狐問君都在背後算計自己。

  他已和她一再表明過自己不可能接受金城倩,她也承諾過要和他不離不棄的,那她現在所做的種種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僵硬地坐在桌後,直勾勾地看著那一抹扎眼的藍色,恨不得將它看出個洞似的,直到令狐問君回來。

  她在回府的時候便聽說聖懷璧來了,因為他素來就是這樣不打招呼的大刺刺上門,她早已習慣,只是當她走進他往常休息的房間卻不見他人影時,她的心像是被人向下椅了一把,沉重得讓她幾乎要無法喘息,她有預感,不好的事情似乎就要發生了。

  果然,書房的門是開的,光線早已昏暗,他卻筆挺的坐在屋內,面前擺放看的是散亂的幾份公文,清一色都是藍封。

  她的心突然尖銳的刺痛起來,她最不想這樣和他攤牌,可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

  聖懷璧直視看這個女人,這個他用盡生命去疼愛的女人,可是現在他卻忽然覺得他一點也不認識她,他好像從來沒有看懂過這個狠心絕情的女人。

  兩人視線相對的一瞬間,他們在對方的眼中都知道彼此已經明瞭了什麼,無須虛情假意地周旋,他開門見山的問。「你想怎樣和我解釋?」

  每次他的嘴角上揚,都是要和她開玩笑的徽兆,但是這一次,他的嘴角雖然上揚,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那是冰冷的怒火--令狐問君第一次知道,原來憤怒也可以如冰水一般,靜靜沸騰。

  「懷璧,這件事你早該有心理準備。」她只能勉強解釋,卻覺得自己的口中說出的話和心背道而馳,腦子木木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金城倩親自致信給陛下詢問婚事,陛下找我去問,所以我……」

  「所以你就把我賣了?」他冷笑一聲,「就算你身為人臣,有許多身不由已,可這麼大的事你一點風聲都不讓我知道,你在打什麼算盤?想一聲不吭的給我個」驚喜「?然後你自己悄然退到後面去當個側妃,還是當一個名垂青史、彪炳千古的忠臣良相?」

  令狐問君勉強擠看一絲苦笑道。「你知道這絕非我的本意,但是你更應該知道現在聖朝面對的局勢……」

  「無論是什麼局勢,我都不是任何人用來和親的工具上」聖懷璧憤而起身,抬手將一本公文掃落到地上,他穿過她的身旁,如疾風烈焰般的席捲而過,沒有停留。

  她心中劇痛,忍不住轉身拉他衣袖,「懷璧,你若知我,當知我心中的痛……」

  「這話該是我對你說吧?」他側過臉,那優美的面容上,一雙深遭的黑眸幽涼的閃看光,他的嘴角依舊上揚,依舊沒有笑意,只是嘲諷,最深刻的嘲諷。「我為了你不惜出生入死,為了你連我自己日後要繼承的大業都可以不顧,我為了你可以拉下臉來,求你與我對月盟誓,我為了你……連自己是聖懷璧這件事幾乎都忘個乾淨。

  「我平生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女人,更沒有像喜歡你這樣謙卑小心又謹慎地喜歡過一個人,你捫心自問,我聖懷璧哪裡對不起你嗎?結果換得你這樣的回報,你還好意思和我說你心中多痛?你已經拿刀先扎死我的心了,我哪裡知道你還痛不痛?」

  他如此嚴厲冷酷的指責,讓令狐問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聖懷璧必然會為聯姻的事情傷心生氣,但絕沒想到他會憤怒至此。

  這還是那個喜歡將她抱在懷中逗弄,膩在她身邊和她說著綿綿情話,總是將她如珠如寶地捧在掌心,拉著她在異國他鄉對月盟誓的男人嗎?為何此刻他的表情如此疏離冷漠?彷彿他眼中的她根本是個陌生人。

  她眼中彷彿見到在玉陽的那個月夜,他拉著她的手跪在床前,用魅惑的聲音對她說著一一咱們對月盟誓,今生今世絕不負對方。天地為證,我聖懷壁只願娶令狐問君一人為妻,今後無論生死榮辱,休戚與共,絕不變心。

  彷彿回到海上孤舟,他緊緊地擁著她,在她的耳畔逼問--問君,你的今生許給誰了?

  還有那句截語一般的預言--你若是敢變心,或是再隨口將我讓給別人,就要記得今日之痛……

  她原本以為那一天的肉體之痛已經到了極點,原來她錯得如此離譜……

  她呆呆地看著他,張開了雙唇,卻似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聖懷璧盯著她,心裡的怒火沒有平息,他罵她罵得越狠,就越發覺得是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地抽著鞭子。

  這就是他深愛的那個女人啊,那個躺在他懷中時像月光一樣安靜美麗,平日又似青竹般柔韌堅強的女子,讓他愛逾生命,不惜將自己的皮肉筋骨都像祭品一樣一併奉上的女子--

  而今,卻是她傷他最深。

  一甩袖子,甩脫她的手,他再沒有多說一個字,邁步就走。

  令狐問君靠著長長的桌案,僵硬得似是泥塑木雕一般,忽然間,她的胃部一陣痛苦的翻攪,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咽喉湧上難聞的熱液,滾燙厭迫使她大口大口的嘔吐,全身虛弱得像是被什麼東西抽走了筋骨,抽千了血液一般,她抓緊桌角不讓自己昏倒,但是卻連站起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結局嗎?原來,失去摯愛的感覺不是痛,而是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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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5: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相思磨人

  次日,令狐問君去上朝,因為時辰還沒有到,大殿外有不少文武群臣正三三兩兩地站看閒聊,見到她時,人人都笑看和她問好,她一眼看到被眾星拱月的聖懷璧,他的目光卻只是在她身上淡淡掃過去,沒有停駐,連一絲笑容都沒有給她。

  她一低頭,率先走進殿去,因為一夜沒有睡好,身子虛弱,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在高高的門坎上絆倒。

  工部侍郎方宏正好在旁邊,忙將她一把扶住,關心地問道。「丞相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病了?」

  她笑看搖搖頭,「只是昨夜沒有睡好而已。」

  其實何止是一夜沒有睡好,她的胃難受了一夜,在吐光了胃裡所有的東西之後,她躺在床上連移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瞪著眼睛熬到天亮。

  與聖懷璧的往事一點一點在眼前迴旋移動,連屋頂彷彿都跟著旋轉。她曾以為他會回來,但是她空等了。

  他從未這樣和她生氣過,以前就算是吵架,過不了多久兩人就會和好如初,而且總是他來賠罪哄她,於是她開始反省自己,一直以來,她總是勸聖懷璧做人不要太自信過頭,但其實那個過分自信的人是她自己。她內心依仗著聖懷璧平日對她的那份疼寵,自以為能處理好這次事件,卻沒想到觸到了他的底線,讓他傷心失望了,甚至連道歉解釋的機會都吝於給她了……是她自掘墳墓才落得如此下場。

  站在朝堂上,她一陣陣的恍惚,心神不寧的偶爾看一眼站在對面的聖懷璧,但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彷彿她真的成了陌生人。

  忽然她聽到聖皇叫她的名字,「問君,沿河縣的販災錢糧是否都已下撥了?」

  她回過神來,振作精神答道。「災錢糧都已備齊,但是因為前不久的那場水患,使得當地匪徒出沒嚴重,臣擔心販銀和糧食會被劫走,所以想請兵部派一支人馬幫忙護送。」

  「那你和太子商議就好了,這件事盡快辦成,絕不能再拖延。」

  聖皇的命令,將她又推向聖懷璧面前,本想兩人先冷靜幾日,但為了公事她還是要硬看頭皮去和聖懷璧說話。

  散了朝,她主動去找他,客氣的說。「殿下一會兒要先回哪裡?關於護送賬災糧款之事,還要請殿下幫忙……」

  聖懷璧冷冷道。「這件事承相大人和肖尚書談就行了。我諸事繁忙,這種小事便不過問了。」

  他竟然公然給了她一個硬釘子碰。周圍那麼多人看著,人人都好奇又不解地看著他們兩人這奇怪的態度和對話,令狐問君在心中苦笑,知道他餘怒未消,只得說。「好,那我一會兒去找肖尚書,就不勞煩殿下了。」

  令狐問君接看和肖怡然一起回了兵部,商議了半天,終於定出章程。

  肖怡然好奇地問。「今天太子殿下怎麼怪怪的?剛才看他和丞相說話都和以往不同了,板著一張臉,該不會是吏部出了什麼差錯,害殿下被陛下責斥了吧?」

  她遮掩地說。「應該不會吧,您知道他還年輕,說到底就是個孩子脾氣,一陣風一陣雨的,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從兵部離開時,她也沒有見到聖懷璧,想來他也許是在故意躲著自己,她就直接回了丞相府二下午接到禮部送過來的信函,知道了金城倩將於十天後動身,於是她立刻去和禮部核實迎接金城倩的各項儀式等細節,最後才進了宮,和聖皇將事情交代了一遍。

  他問她,「懷璧知道這件事了嗎?」

  「他……已經知道了。」

  聖皇看她一眼,「哦?那懷璧說什麼了?他沒有大鬧吧?!」

  令狐問君咬咬唇,「若是他還沒有到陛下面前吵鬧,應該就是沒事了。太子殿下是個有分寸的人,當然知道要以國家利益為重,更何況金城公主貌美賢淑,與殿下實為良配,我想殿下也不會太不滿意,只是之前一直沒有告訴他,他多少有些生氣……」

  「他這個孩子脾氣啊,都是被朕寵壞的。」聖皇聽了不禁笑笑,將這事一句帶過。「行了,那後面的事情就辛苦你們兩人了。」

  從皇宮回到丞相府時,天色已經很暗了,她渾身疲憊地坐在馬車上,千頭萬緒都堆積在胸口,一件件去想,一件件去理,可是哪一件都離不開聖懷璧,因此當馬車停下時她沒有下車,敲了敲車廂上的門板,對車伕說。「再去一趟雀靈苑。」


  這麼晚了,再入宮已經不便,她知道聖懷璧不會在雀靈苑,他現在夜夜都留宿在玉寧宮,但雀靈苑畢竟是兩人經常說悄悄話的地方,她現在憋了一肚子的心裡話不知道該怎麼和他開口,待在雀靈苑感覺就好像離他近了一些似的。

  一直以來,都是他哄她,他付出,她為他做的事情的確少之又少,她想了一夜,都覺得自己的確配不起聖懷璧的深情,也難怪他要發那麼大的脾氣。如果她給他寫一封信解釋一下,不知道他肯不肯聽?

  坐看車來到雀靈苑,雀靈苑的大門已經關了,敲開門後,守門人對於她的突然造訪也萬分驚詫,「丞相大人怎麼這時候來了?太子殿下現在不在這裡。」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事情要辦,你們不必管我,我去一趟他的書房就好。」她來到雀靈苑,就像聖懷璧去丞相府一樣,可以隨時進出,四處走動,沒有人會阻攔或詢問,都早已習以為常了。

  令狐問君遷自走進他書房,這裡似是久已沒人來過,桌上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她從書架上找到一迭雪浪濤,這是最好的紙,然後又自己親自弄了點水來磨墨。

  筆、紙、墨,都已準備妥當,她提起筆--卻落不下一個字。

  要從何說起呢?她到底想要告訴他什麼?若只是道歉其實原本無須這樣大費周折,但是她內心深處真正的想法該怎樣告訴他,說她不願意看著他另娶他人,不願意委屈自己做他的側妃……她以為自己是個可以為了國家大義捨棄小我的人,可是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其實只是個小女人罷了,其實她也很自私。

  她不是忍辱負重的人,她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她知道自己如果好好的去低頭道歉,聖懷璧不會那麼生氣,不會真的和她翻臉,但她不想憑著這個理由就縱容這次的矛盾成為積鬱在彼此心中的結。

  也許,她該做的,是和他道別……

  聖懷璧深夜接到一個緊急密報,讓他不得不立刻從玉寧宮趕到雀靈苑。

  「確定斯朗已經死了嗎?」他剛從雀靈苑的大門走進,迎上來的屬下還沒有開口,他便率先發問。

  這是他安插在黑羽國的另一名密探,此人答道。「是,屬下沒有在平日預定的接頭時間看到斯朗,便察覺不對,後來去斯朗安置的那間畫院打探,才得知他在幾天前遭到一群來歷不明的人圍攻,斯朗可能自知無法力敵,便當場自殺。因為那是白天發生的事情,所以街坊四鄰看到的人不少,可以確定他是死了。」

  聖懷璧壁眉道。「是黑羽王派的人?」

  「這一點還不清楚。那夥人的穿著讓人猜不出他們的來歷,但是據說這些人不但武功高強,行動進退訓練有素,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

  「那黑羽定海呢?」

  「依然沒有消息,自從被黑羽王關入大牢之後,此人就全然沒了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決步向內院走看,一名雀靈苑的奴僕迎上來悄聲道。「啟稟太子殿下,半個時辰前,丞相大人來了。」

  他一愣,「她不知道我不在這裡?」

  「知道,但壓相大人說是有事要辦,並不是要見殿下。」

  聖懷璧皺皺眉,「人呢?走了沒有?」

  「丞相大人一直待在殿下的書房裡,還沒離開。」

  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他對那密探交代,「你留在這裡等我幾天,我挑選一個合適的人選和你一起回黑羽接替斯朗空下的位子。」

  「是。」

  聖懷璧舉步向書房走去。

  他不知道令狐問君會在這麼晚的時候來雀靈苑,如果知道……如果他知道,他還會來嗎?他自己也說不清。

  昨晚盛怒之下從丞相府離開後,他也在靜下心後細細地想了一夜。

  其實他明白以令狐問君的性格,若是父皇指派給她什麼任務,並且明令要求不許她告訴自己,以她的責任心與忠誠,的確是會遵從旨意的,所以她隱瞞了自己的這件事並不能完全怪她。

  他氣的是她在自己可能要另娶他人的這件事上,可以顯得如此平靜,好像將他拱手相讓是如此簡單的事!那他的一番情意豈不是都付諸流水了?

  一個將他看得如此輕賤的女人,他為什麼還要掏心掏肺地待她?他聖懷璧是何許人也,又不是沒人喜歡,難道還要死纏著她求著她?一份情意罷了,他付得出,自然也收得回,從此以後他娶誰愛誰,都與她無關,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伺候她、討好她,兩人就此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來!

  他想了一夜,一會兒覺得自己想通了,一會兒又氣得不行。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和她從此一刀兩斷,可在朝堂外的台階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所有堅定的信心竟瞬間就崩塌了。

  一夜不見,她怎麼顯得這樣憔悴臉色煞白得沒有血色,一雙明眸也黯淡無光……他努力不讓自己關注她,卻在看到她幾乎被門坎絆倒時差點衝過去扶她,而當方宏扶住她的那一刻,他更是恨不得剁了方宏的手!

  原來,情這個字竟如此重,不是想提就提得起,想放就放得下的。

  今晚,驟然聽到令狐問君的名字,知道她就近在咫尺,他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還是來到了書房門前。

  可是站在房門外,他又遲疑了。進去之後要和她說什麼呢?說他還在生氣,還是聽她向自己道歉?她是會向他道歉的人嗎?若她沒有半點歉意,只是公事公辦的和他說著公事,他該怎樣對她?該不該對她笑?該怎樣對她笑又要笑成什麼樣子?

  不由自主地,他腦中冒出了一大堆問題,這些問題壓住了他的腳,讓他的手怎麼也推不開那扇門。

  就這樣筆直地在門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忽然意識到令狐問君也已在房內坐了更久的時間,她明知道自己不在這裡,還跑到這裡來幹什麼?難道也像他去丞相府找她一樣,是要探查什麼秘密嗎?

  他猛地下定決心,伸手推動了門--

  房內的燭火因為門外突然打進來的這陣冷風而忽明忽暗地搖閃了幾下,他一眼看到趴在桌上好似已經睡熟的令狐問君--難怪一直沒有聽到房內的動靜,難怪她一直沒有離開。

  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邊,看到她手邊壓著一張紙,筆墨就擺在旁邊,紙上卻沒有一個字。她是有話要和他說,但是卻不知從何說起嗎?

  望著她那在睡夢中依然糾結的雙層,他的心好像也被揪緊了,忍不住脫下自己的外袍輕輕蓋在她身上。這女人出門怎麼總是忘了穿大衣,總是讓人為她操心牽掛……他今天忙了一天的公務,她的事情必然也不會比他少,一日三餐都按時吃了嗎?幽暗的燈光下,她的臉色依舊蒼白,讓他心疼得恨不得將她叫起,將山珍海味都堆到她面前,逼看她吃下去。

  歎了口氣,他彎下腰,將她輕輕抱起,放到旁邊的那張長榻上。天這樣冷,屋內也沒有被子,他只得從旁邊的臥室內將被子抱來,為她蓋好。向來並不是睡得很沉的她被他這樣折騰,卻沒有立刻醒過來,可見她有多疲憊。

  聖懷璧幫她掖好被角之後坐在她身邊,俯視著她的睡容,輕歎了口氣。「問君,我們兩人何必要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你說過你是我的人,而我也願意只做你的人,你難道不相信我的心嗎?」

  他的喃喃自語沒有換來她的回應,她太疲倦了,睡得很沉。

  聖懷璧剛才抱被子回來時沒有將房門拴好,一陣夜風吹來,冷風侵入房中,他忙又起身去關門,回身時發現她剛才用過的那張紙落在自己的腳邊,他瞇眼去看,原來那紙上是有字的,只是剛才被她的手臂壓住了而已。

  他彎腰撿起紙,只見那稀稀疏疏的一行小字是--走難走,留難留,汝之奈何?

  他赫然舉目看向依舊在沉睡之中的令狐問君,不由自主的將手中的紙緩緩團起,捏緊,揉皺。

  令狐問君一覺醒來,詫異於自己竟然是在雀靈苑的書房裡睡著了,更不解自己怎麼會躺在書房的榻上,身上還蓋了被子。

  一名侍女正巧進來送熱水,看到她茫然地坐起身,急忙迎上來說道。「丞相大人醒了?奴婢為您準備了熱水,您可以先梳洗一下。」

  她將雙手放進熱水盆中,一股熱氣從雙手竄入體內,讓她舒服的呼了口氣,她一邊用熱水洗臉,一邊問。「昨晚是誰給我蓋的被子?」

  「……是奴婢。是不是奴婢多事了?」

  令狐問君笑看搖頭,「怎麼會呢,還要多謝你了,否則我大概是要凍病了。」她一邊道看謝,一邊又難以抑制心底的失望。

  她在渴盼什麼呢?明知道聖懷璧昨夜是不會到這裡來的……

  忽然間,胃裡那種難以壓抑的噁心感又湧了上來,她忍不住巴住水盆就開始乾嘔起來。

  侍女嚇壞了,急忙說道。「丞相大人,您哪裡不舒服?奴婢去找人來!奴婢這就讓他們去太醫院…奴婢去叫太子殿下吧!」

  「不用……」她擺擺手,擦著嘴角的污漬,「我只是一整天沒有好好吃飯而已,不用驚動別人了。」

  她在原地喘息了半晌,終於勉強把頭髮梳好,好在衣服沒有染上污垢。她準備離開書房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昨晚隨手塗寫的那張紙,但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

  「昨晚有人進書房了嗎?」她詫異地問。

  那侍女搖搖頭,一張小臉皺巴巴的,像是生怕會被她責罵。

  她輕聲歎氣,「算了,大概是被風吹到哪裡去了。一會兒我走了你幫我找找看,如果找到了……就幫我丟掉吧。」

  「是,奴婢一定會仔細找。」

  令狐問君隨後離開了雀靈苑。

  那侍女看著她的背影遠去,才悄悄來到另一間廂房門前,躬身說道。「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已經走了。」

  「嗯。」那低低的一聲回應模糊得幾不可聞。

  侍女等了一會兒,不見裡面響應,便躡手躡腳地準備離開,心中還在奇怪,丞相和太子殿下這是怎麼了?明明是太子殿下為丞相蓋的被子,卻不許她告訴丞相。而丞相好似是寫了張給太子殿下的紙條,卻又吩咐她去找來丟掉,這兩人的心思還真是難懂呢。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她斟酌了一下還是稟告,「太子殿下,剛剛奴婢看承相大人好像是病了,趴在水盆邊吐了好一會兒,可是什麼都沒有吐出來,奴婢看她吐得臉色都發青了,真不知道是不是--」

  房門驟然被聖懷璧從內拉開,他的臉色比起令狐問君可說是不違多讓,一樣難看,「當時你為什麼不立刻去太醫院請宋太醫來?」

  「奴婢說了要去請太醫,可是丞相堅決不讓,說是自己一整天沒有好好吃東西,所以……」

  「該死!」他皺緊雙眉,低聲咒罵。

  婢女嚇得縮緊脖子,再不敢吭聲了。

  聖懷璧邁步要走,忽然又停在原地,他看著對面那間已經空蕩蕩的書房,被寬大的袖子遮住的右手中還緊握著那張小小的紙團。

  「傳我的話,叫令狐衛現在立刻來雀靈苑見我。」他看了看天色,又說道。「再叫人去宮內和父皇說一聲,就說我今日身體不適,不上朝了。」

  令狐衛是令狐一族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三十出頭就做了九門總督。他和聖懷璧素來私交甚好,聽到太子召見也不足為奇,散了朝很快就來了。

  一進雀靈苑,他便笑道。「太子殿下不去上朝,又躲到雀靈苑享清福來了?殿下上次還說要送我一罈好酒的,今天叫我來是要還債了嗎?」

  「債當然要還,我是那說話不算數的人嗎?」聖懷璧將腳邊一罈美酒放到桌上。

  他笑看伸手過來抓那罈酒,卻被聖懷璧一手按住。

  令狐衛詫異地看著他的神情冷凝,頓時明白他叫自己過來絕非是為了還一罈酒這麼簡單,於是正色問。「太子殿下是有什麼事要微臣去辦?」

  「是有一件事又要煩擾你,這件事比較麻煩,你可能會很為難。」

  他爽快地笑道。「能有多麻煩,天塌下來自有我幫殿下擋著。」

  「天不會塌下來。」聖懷璧唇角一挑,「我只是要你派一支兵馬替我去圍個府。

  「行啊,是哪位大人貪贓枉法了嗎?可這事本應該是刑部去辦吧?」

  聖懷璧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盯著他的眼,一字一頓地說。「我要你圍的,是丞相府。」

  令狐衛一驚,手從酒罈上收回,「殿下,微臣是不是聽錯了?」

  「沒有聽錯。我要你派人從今天起將丞相府密不透風的圍起來,任何人,只許進,不許出。」

  他撓了撓頭,問。「是有什麼人偷偷潛入丞相府了?所以殿下要甕中捉鱉?這件事丞相大人是否知道?」

  聖懷璧卻只淡淡地提醒,「你要記住我剛才說的話,任何人,只許進,不許出!這任何人中……就包括令狐問君!」

  令狐衛徹底糊塗了。

  令狐問君回到丞相府之後,又睡了大半天才勉強緩過身子,她一覺睡醒時已經是下午了,她吩咐侍女去廚房給她做了一碗小米粥喝,再一抬頭,只見幾個下人站在不遠處正竊竊私語看。

  「怎麼了?」丞相府素來治家嚴謹,這是從令狐笑那一代就傳下來的規矩。家中下人無論男女絕不多說多問,像今天這樣聚在一起閒聊的狀況更是不許。

  管家分眾而出,快步走到她面前,神情緊張地說。「大人,外面來了一隊人馬,把咱們丞相府圍了,所有要出去辦事的人一律被擋了回來,連廚房的採買都不許出去。」

  令狐問君怔住,「是誰的人馬?兵部還是刑部?」

  「是九門總督府。」

  「令狐衛的人?」她更覺得奇怪了。令狐衛是她令狐家的人,雖然官銜很高,但也算是她的屬下,怎麼會無緣無故地派人圍了丞相府?她想了想,自己近日所為也沒有觸怒聖皇的地方啊?於是她吩咐,「叫令狐衛來見我。」

  傳話下去之後不久,對方又回話回來,「令狐大人不在府外,一時間找不到人。」

  這真的是借口托詞了。令狐問君慍怒之下親自走到正門口,果然看到十幾名衛兵把守在承相府前。

  一見她出來了,那些衛兵倒也機靈,個個單膝跪地道。「拜見丞相!」

  令狐問君掃了眾人一眼,「你們都是令狐衛的手下?」

  「是。」

  「令狐大人有沒有說為何要你們守在這裡?」

  「大人沒有交代。」

  她舉步向前,「那本相親自去問他。!

  一名士兵迅速起身擋住她,誠懇地說。「請丞相恕罪!總督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離開丞相府。」

  令狐問君怒道。「胡說!難道本相也不能走嗎?他令狐衛還沒本事管我!」

  她推開那人要走,那人卻驀然跪倒,抽出了腰間佩劍搭在頸上,大聲道。「丞相大人,卑職奉命行事,自知身份低微不能阻攔丞相大人,又無法向總督大人交差,卑職只有以死謝罪!」

  他這樣一說,其他幾名士兵也紛紛抽出佩劍搭在頸上,一副要以死殉職的樣子。

  令狐問君嚇了一大跳,立刻向後退了幾步,連忙說。「好,我不去,但你們得把令狐衛給我找來。」

  但令狐衛一直沒有來,來的是聖懷璧。

  當聖懷璧倚看門框與她四目相對的時候,令狐問君赫然明白了,「是你讓令狐衛圍了我的丞相府?」

  他挑挑眉,坦然承認,「是。」

  令狐問君驟然發怒,跳起身來質問。「太子殿下憑什麼擅自派兵圍我丞相府?若是陛下有意拿我,我自會上堂受審。現在不讓我闔府上下的人出門是何道理?」

  聖懷璧的右手平伸,手中是一個揉皺的紙團。

  她一時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他一邊緩步走進屋內,一邊慢條斯理地展開那紙團給她看,當那揉皺的紙團上的一行小字映入她眼簾時,令狐問君的臉色霎時變了,嘴唇動了一下,看著聖懷璧說不出話來,接看伸手奪過那張紙,撕了個粉碎。

  「就憑這張紙,你就要圍我的府?」她咬著唇瞪他。

  聖懷璧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視著她的眼,「你敢說你寫的這句話沒有坦露了你的心聲?我還奇怪你為什麼這麼熱衷地撮合我和金城倩,這麼聽父皇的話,甚至不向我吐露一個字,現在我明白了,你是想在我成親之後功成身退,遠遠離開我,是不是?」

  她的嘴唇又蠕動了幾下,艱澀地說了個「我」字之後,淚水驀地衝入眼眶。

  那一片迷濛的霧氣隔開了兩人的距離,卻澆滅了他的怒火,浸透了他心裡的憂傷,他驟然將她攫入懷中,不顧一切地狠狠吻她。

  令狐問君的眼淚已經順著眼角流出,濕涼了兩個人的臉頰,他們激烈纏吻,不知誰咬破了誰的唇舌,血腥的味道混雜著鹹澀的淚水交融在一起。

  突然間,令狐問君在他的懷中一軟,昏了過去。

  聖懷璧驚惶地抱著她,向門外大聲喊道。「快去太醫院請宋太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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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5: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意外的故人

  宋太醫火速趕來,但是在給令狐問君把脈之後卻皺著眉頭,久久無語。

  聖懷璧緊張地站在一旁,一個勁兒地問。「到底怎樣?她這兩日身體狀況都不好,是累的還是因為心情不好?」

  搖搖頭,宋太醫終於鬆開搭在令狐問君腕上的三指,悄然起身向外走。

  他追出來,喝令道。「宋太醫,她的病情到底如何?」

  宋太醫看著他神情尷尬,「這個…丞相大人這病……微臣實在不便和殿下說,還是等丞相大人醒過來,微臣單獨和她談吧。」

  「混賬。」聖懷璧情急之下痛罵出聲,他一把揪住宋太醫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你今日要是不告訴我實情,明天我就稟報父皇,把你這太醫院首座的烏紗帽摘了!」

  宋太醫惹不起他,只好躬看身小聲道。「太子殿下,不是微臣不告訴您,實在是因為這其中涉及了丞相大人的私事。」

  「私事?」聖懷璧狐疑地看他,「丞相大人是國家棟樑,她的身體就無公私之分,你要是再囉唆,真惹得我翻了臉,你可不要後悔!」

  實在沒辦法,宋太醫身子又彎了些,用輕得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丞相大人是……有孕了。」

  聖懷璧如被點中穴道般僵在那裡,半晌又含含糊糊地問了一句,「那個……你是說她有身孕了?」

  「是。」

  「有多久了?」

  「應該只有一個月。看丞相大人現在的身子這麼虛弱,只怕妊娠期間不會很舒服,會很傷丞相大人的元氣,這個孩子,如果丞相大人不想要了,宜早不宜遲……」

  「誰敢拿了這孩子,我砍了他腦袋!」

  聖懷璧殺氣騰騰的一句話嚇得宋太醫直哆嗦,悄悄從眼皮下方打量著他,卻見這位太子殿下明明是說著嚇人的狠話,眼角眉梢竟然都是春意盎然。

  宋太醫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在這皇宮之內打滾了四十年,一眼便看出端倪了,但他既是精明人,便知道不該問的絕不能問的道理。

  他連忙改口道。「若太子殿下想幫丞相大人保胎,微臣可以去開一些安胎補身子的藥……」

  「廢話真多,你快去開方子,讓他們盡快做好了端過來!」聖懷璧想了一下,又小聲叮嚀,「這件事除了你之外,絕不許再向第二個人透露一個字,否則……你該知道我的手段!」

  宋太醫苦笑道。「是,微臣知道!這件事微臣會親力親為,從藥方到抓藥煎藥,絕不假他人之手。」說著,他一邊擦著汗一邊匆匆去開藥方抓藥。

  聖懷璧回到屋內,看著床上正緩緩睜開眼的令狐問君,他笑咪咪地坐在床邊,俯下身子趴在枕邊問她,「才不過這兩天沒親你,親一下你就昏過去了,以後還怎麼和你親熱?」

  令狐問君茫然地看著他這一臉盛放的笑容,腦子還在混沌當中。明明記得他和自己鬧得天翻地覆,決裂離開,後來又為了怕自己逃跑而擅自派兵包圍丞相府,剛剛還滿臉的冷酷,誰知轉眼間,過去那個輕浮飛揚、笑意盈盈的聖懷璧又回來了,這轉變未免跳得太快太大,她根本沒有緩過神來。

  「我讓宋太醫給你把了脈,他說你最近精氣損耗過多,氣血兩虧,所以給你開了藥安神養氣,一會兒給你送過來,你可要乖乖喝了。」他諄諄叮囑,彷彿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征征地看著他,半晌說道。「懷璧,金城公主的事……」

  他一手點在她的唇上,笑得魅惑,「這件事先不談,既然你病了,也就別再想這件事,免得又傷了自己的身子。還有,戶部上的事情能放的就放一放,反正最近也沒有太重要的緊急公文,若不能放的就交給我處理。總之,你將養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令狐問君越聽越狐疑。他以前這樣周到溫存她是早已習慣了,但是現在的他絕不應該還是這樣的溫柔體貼,他不生她的氣了嗎?

  她不禁問。「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哪有什麼事,你別再氣我就好。」聖懷璧撇著嘴,「害我這兩天茶飯不思,輾轉反側,你沒見我都瘦了一圈了?」

  令狐問君聞言心中一軟,雖然不知為何他又恢復了過往的態度,但這事卻讓她滿心喜悅,她摸著他的臉,不禁一笑,「才不過兩日,哪至於就瘦了,看你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那天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第二天在朝堂之上還給我臉色看,現在又圍了我的府,真不知道咱們倆誰受的氣比較多。」

  「我心中在乎你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啊,這不是到最後還是我給你請罪賠禮。」他輕撫看她略顯蒼白的臉頰。心中一陣陣的心疼懊悔。

  這幾日看她氣色這麼不好,以為她是累到了,沒想到是有了身孕,看來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否則不會這樣平靜。但他決定壞心一次,先不告訴她,以報復她隱瞞金城倩的事情。

  而且,這孩子來得如此之巧,說不定是上天故意安排給他們的一個轉機,如果告訴了她,以這丫頭彆扭的脾氣,說不定寧可捨棄都不會留下孩子,他豈能給她這個犯糊塗的機會。

  令狐問君見他心情好轉,忙趁機勸道。「門口的那些人都撤了吧,別胡鬧了,若是讓人傳到陛下耳朵裡,你要怎麼和陛下解釋?說堂堂太子和丞相鬥氣,結果讓九門總督圍了丞相府?」

  聖懷璧笑道。「這不都是你把我氣瘋了的,否則我也不至於做這麼出格的事情啊。要我撤兵可以,但是你得向我保證不會背看我私自逃跑!」

  他見令狐問君的眼珠轉了一下,沒有立刻說話,便哼了一聲,「別亂打主意,以為現在應了我日後可以隨便反悔,你別忘了令狐氏一家大小都在我手裡,你若是跑了,我先拿令狐衛開刀!」

  令狐問君好氣又好笑的填道。「你怎麼越說越沒分寸,你是想當個昏君嗎?」

  「是誰沒有分寸?堂堂一國丞相,為了自己那點兒女私情,置國家大義於不顧,天天想著怎麼推脫責任,你現在還好意思說我?」他真不知該說她是有責任心還是沒有,她可以為了國家利益把他推給別的女人,又無法忍受這件事而想逃走,他真是對她又愛又恨啊。

  他盛氣凌人的幾句話,說得令狐問君竟一時無語。

  聖懷璧見似是說動了她,憐惜她上次毒傷初癒,如今又有身孕,幾次折騰累她如此消瘦,便又柔聲道。「問君,答應我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跑掉。」

  「怎麼是一個人……」她嘟嚷看,「三宮六院還少得了……」一語未完,唇瓣又被堵住。

  臉紅心跳的熱吻之後,聖懷璧歎了口氣,「你真是我的命中剋星!罷了,我也不嚇唬你了,你要跑就跑,大不了這皇位我也不要了,跟看你一起三山五嶽地去過逍遙日子吧。」

  「那怎麼行?」令狐問君也急了,坐趨身說。「你要是敢走,我就成了聖朝的千古罪人了!」

  「哼,說到底還是為了你自己的名聲。」

  「那你的帝王大業也要前功盡棄了!」

  「你都不在了,我最多就是個孤家寡人,叨俘兒還有什麼大業。」

  「你要讓聖皇十幾年的心血都毀於一旦嗎?」

  「大不了日後九泉之下我去向父皇請罪!」

  「你,你怎麼能如此自私自利?」

  「只許你自私,就不許我自私嗎?」

  一番口舌之爭後,令狐問君被他咽得氣喘吁吁,恨不得吐了血。她重重地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捏了幾下,又捶了幾下他的胸口,最終還是乏力地鬆了手,捂看自己的臉歎道。「我上輩子是欠了你什麼,讓你這輩子這樣折磨我?」

  他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印上暖暖一吻,星眸閃爍,「你錯了,問君,是上輩子我欠你的,所以才要你這樣折磨我。我連欺負你都不敢,談何折磨?!

  令狐問君望著他的眼,久久才長歎一聲,「懷璧,你讓我到底該怎麼辦啊?」

  聖懷璧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柔聲笑道。「這算得了什麼,不就是有個女人要和你爭我嗎?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任誰也搶不走!四國之內,還有多少事有亞待解決,我還等著和你一起並肩打江山呢,若沒了你,這江山我坐看也沒意思,你若沒了我,又真能開開心心地去過後半生嗎?」

  她緊緊抱看他的腰,不忍鬆手,就像她對這段感情慾斷難斷,欲捨難捨。歸根結抵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若真的失去他,此生便了無生趣了。

  其實她不想放手,真的不想……

  金城倩要來聖朝的事情在兩日之後由聖皇親口昭告群臣,不過關於她和太子即將訂親的事情卻沒有說,他只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對聖懷璧意味深長地囑咐,「金城公主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懷璧,你要照顧好人家,以盡地主之誼。」

  驀然間,仿沸大家都明白了什麼,彼此對視一眼,朝堂之上自然不敢亂說話,但是眾人的目光都投同了聖懷璧和令狐問君的身上。

  令狐問君今日來上朝了,她靜靜佇立在那裡,略顯清瘦的身形站在群臣的最前面,如萬綠叢中的一抹幽藍,格外顯眼。

  聖懷璧昂頭笑道。「父皇,金城公主是個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思兒臣又不是太催,只性會出錯,能不能煩請丞相大人陪兒臣一起去迎接公主啊?」

  聖皇看了兩人一眼,點點頭,「也好,你這位太傅是最知道分寸輕重的,相信你跟看她不會出錯--問君,到時候就辛苦你這一趟吧。」

  令狐問君領了旨,側身退回班列時,正好看到聖懷璧笑吟吟的眸子。心中不由得一歎。唉,這人又來給她添煩惱。

  剛散了朝,聖阿璧就湊過來問她,「宋太醫給你配的藥你都按時喝了嗎?」

  她皺皺眉,「那麼苦的藥,誰要老喝它。」

  聖懷璧有點著急,「看你最近瘦成這樣,不喝藥調理怎麼行?宋太醫說了,那藥最少要喝十天的,你若不按時喝,傷了身子,可就不是只喝十天那麼簡單了,也許得喝個一年半載哦!」

  「危言聳聽。」令狐問君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你要是不聽話乖乖喝藥,我從今晚起就搬到丞相府去住!」

  聖懷璧的話讓她不得不認真起來,這位新任太子爺什麼出格的事不敢做?之前派令狐衛包圍丞相府的事在聖都又掀起一陣喧嘩,雖然後來很快撤了兵,但是聖皇待意召她入宮過問此事,她只得含糊地說是因為有中有身份不明的人潛入,所以緊急調派令狐衛的手下到有外站崗了一日而已。

  因為她府中來過刺客,所以聖皇也就信了,叮囑她萬事小心之外,還特意把令狐衛又叫來訓斥一番,要求他必須加強聖都內外的防衛,令狐衛就算心裡委屈哪裡敢說,只得滿口應承著說「臣有罪」。

  離開東緩閣的時候,令狐衛慨歎地對她說。「丞相大人,太子殿下若是再這樣任性地玩下去,早晚我這官位是要丟了。」

  她苦笑看向他道歉,但為什麼聖懷璧要調兵圍府,她沒有說,令狐衛也猜不出,這就成了一個謎,答案只有她和聖懷璧清楚。

  金城倩的船抵達聖都外的港口時,聖懷璧和令狐問君一起去了港口迎候,而除了他們,聖懷玥做為禮部首長也去了。

  站在兩人旁邊的他顯得有些忐忑不安,悄悄對身邊的聖懷璧低聲說。「四弟,這金城公主不知道是不是個難纏的角色,你行事說話可要小心。」

  「多謝二哥提醒,不過……我見過她的,公主是個很明事理的人。」

  他似是征了征,「你見過她?幾時?」

  聖懷璧眨了眨眼,卻沒有回答。

  金城倩一行人乘坐了三條大船而來,最前面那一條氣勢恢宏,金碧輝煌,一看就是王家氣派。

  當船在岸邊停靠穩妥,聖懷璧率先登船上去,對方的司禮官得知他的身份之後,必恭必敬地將他引領到船頭,金城倩就站在那裡,笑吟吟地看著他。

  今日的金城倩,也許是刻意為之,穿了一襲玫塊紅色錦緞,白狐毛滾邊的斗篷,映襯著笑容如花,格外明艷。

  「聽說你已經做了聖朝的太子,我該和你說句恭喜。」金城倩嬌笑看從旁邊下人手中拿過一個木盒,親自遞到他手上,「這是本宮送的賀禮,太子殿下可要收好哦。」

  聖懷璧低頭要打開,她卻按住他的手,在他耳畔小聲說道。「回去再看,這裡這麼多人看著呢。

  一句話,顯得無限親暱。

  他微微一笑,轉過身看向和自己同時登船卻一直站在身後的令狐問君,對金城倩說道。「丞相大人和我一起來迎公主大駕,這聖都之內公主有什麼想吃的,想玩的,可以直接和丞相說,你們都是女孩子,說話更方便。」

  令狐問君的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對於金城倩剛才對聖懷璧所表現的那番親密恍若未見。她先按國禮向金城公主行了禮,然後才悠然問候。

  「公主殿下,咱們真是有緣,從金城到黑羽,如今又到聖朝,在兩國邦交史上,兩位殿下的緣分也算是一段傳奇吧?」

  金城倩眨眨眼,伸手來拉她的手,笑道。「是啊,姊姊,不過今天先不敘咱倆的緣分,我這船上還有你的一位故人,你絕對猜不出此人是誰。」

  見她一臉的神秘兮兮,令狐問君疑惑地看了眼聖懷璧,又對她笑道。「公主既然說得這麼神秘,那我是真的猜不到了。」

  她抬手一指,「你看,他算不算是你的故人啊?」

  令狐問君和聖懷璧同時轉身,兩人俱是大驚,震驚得如遭五雷轟頂一般只見那從容拾階而上的黑衣武將,氣若沉淵,彷彿縱然千軍萬馬向他奔襲而來,他也可只憑腰間配刀便化解危機。

  四國之中,有哪位武將能有如此氣勢?

  令狐問君和聖懷璧萬萬想不到竟然會在此時、此地,再見此人

  黑羽定海!

  他就這樣平靜地站在兩人面前,沒有笑,也沒有怒,似乎不認得他們似的,只對余城倩行禮道。「公主殿下,三條船均已停泊靠岸,公主殿下可以下船登岸了。」

  她微笑響應,「有勞將軍了。」她再回頭看了眼呆愣在一旁的兩人,笑道。「黑羽將軍現在是我金城國的護國大將軍了,這一路多虧他相陪左右,水上的事情我是一竅不通,但我最怕暈船。他幫看我們造船司改進了船體的設計,果然再大的風浪都不怕了,黑羽將軍可真是我金城之寶啊!」

  令狐問君忍不住俏悄靠向聖懷璧,他的眉頭本已皺緊,此時看到她那震驚緊張的神情,忽然間舒展開所有的皺紋,笑咪咪道。「黑羽將軍棄暗投明,真是可喜可賀」金城公主大仁大義,胸襟坦蕩才得此大賢之士,我聖朝只恨慢人一步,未能將黑羽將軍攬為左右。可惜啊,可惜。」

  他演起戲來當真說得上是唱作俱佳,一副痛心不已的樣子,看得令狐問君簡直哭笑不得。

  然而此時令狐問君的心中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是一連串的疑問。不是說黑羽定海被關進大牢中了,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地?他是如何逃離大牢的?他是和黑羽翻臉了才向金城投誠的嗎?他到了金城,金城倩怎麼敢收留他?如今金城倩公然帶著這位和聖朝有大仇的將軍來到聖朝,是示威還是示好?

  但她也知道現在無法探究這件事,她看了眼黑羽定海,見他目不斜視地站在那裡,眼睛只看著金城倩。

  令狐問君心頭酸楚。這船上的四個人,來自三個國家,恩怨情仇糾纏不清,再相逢時,聖懷璧準備和金城倩議親,而她和黑羽定海已形同陌路,本來他們身份相近,理想抱負都差不多,應該成為朋友,但是命中注定他們卻是一輩子的敵人。這次他跟隨金城倩而來,是會報復前塵舊恨,還是……

  她忽然心頭一驚,想起在黑羽定海面前,聖懷璧還從沒有公開暴露過自己的身份,現在是兩人第一次以真實身份相見,黑羽定海卻表現得如此平靜,顯然是早已知道一切且有所準備了。

  在黑羽的時候,黑羽定海已經將聖懷璧視為自己的平生第一勁敵,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現在兩人乍然重逢,相距如此之近,會不會……她突地一陣激靈,情不自禁地邁步擋在兩人中間。

  聖懷璧發現她的動作異常,心思一轉便猜到了她的想法,於是笑看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丞相大人這是怎麼了,就算見到黑羽將軍心中高興,也不必這時候就急看敘舊。眼下你我公務在身,岸上又有大批的人馬迎駕,還是先請公主和咱們一起回宮,父皇那裡還擺看宴席等著為公主接風呢。」

  他三言兩語幾句話不僅提醒了令狐問君先將國事擺在面前,又提醒了黑羽定海,這裡是聖朝的地盤,到處都是聖朝的兵馬,讓他不可輕舉妄動。

  而他這看似不經心的輕輕一拉也看在了金城倩的眼裡,她眉眼一沉,嘴角似無意的緊緊抿起,但很快地便主動伸手挽起令狐問君的手臂,甜膩地叫道。「姊姊,一會兒見了聖皇,我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失了禮數,你可要多提醒我一句啊。」

  令狐問君微微一笑,「好。」

  當晚,聖都的皇宮迎來幾十年中最盛大的一場夜宴,整個皇宮徹夜燈火通明,文武百官中凡三品以上者全都出席了這場宴席,後宮的諸位娘娘們則在正殿後院另辟場所飲宴,以屏風隔開,載歌載舞,金城倩中途轉到後院,女人們說話更容易親近,前殿後院一片談笑風生,氣氛熱烈祥和。

  聖皇的心情大好,頻頻舉杯向金城倩及座下臣子們敬酒。

  聖懷璧從頭至尾一直陪在金城倩的左右,為她引薦朝內舉足輕重的朝臣們,而令狐問君則在兩人三步開外的地方相陪,她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站在金城倩身後的黑羽定海。

  黑羽定海的現身並未在宴席上引起嘩然,因為金城倩從頭至尾都沒有將他正式介紹給聖皇。聖皇心中高興,眼中只有金城倩這個未來的兒媳,也沒有留意到她身後的隨從是誰,但是令狐問君的眼中一直盯著黑羽定海,甚至幾乎是只有黑羽定海。

  每當他稍稍靠近聖懷璧一步,她就心驚膽改地也逼近一步,幾次差點失態撞到靠過來和自己說話的其他朝臣,然而盯使如此,她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直到聖懷璧領看金城倩去了後院和各位娘娘們見面,按禮黑羽定海這個外臣是不能進後宮的,他才停在了後院的月亮門前,沒有再跟進。

  令狐問君也站在了月亮門前,看著聖懷璧和金城倩並肩而行的背影,眼角的餘光還在留意著身旁的黑羽定海。

  「丞相大人這樣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左右,不怕引人懷疑嗎?」他的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笑意,側過身,重逢後第一次真正將目光投在令狐問君身上,卻是高高在上的俯視看她,「您似乎應該進去陪在太子殿下身旁更為妥帖。」

  前殿和後院都是一片熱鬧,唯有這月亮門卻是鬧中取靜,四下無人。

  令狐問君直視著他,悄聲說。「將軍此番親赴聖朝,可是為了殺他?」

  黑羽定海驕傲地負手而立,沒有反問那個「他」是誰,因為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淡淡回答,「我來這裡是為了保護公主殿下。」

  她捏緊拳頭,「那將軍是否能保證絕不會對聖懷璧不利?」

  他瞥她一眼,「我只能保證,若有人先對公主不利,我便不會饒他!」

  忽地沉默了下來,令狐問君看著他這張陌生得令人心疼的臉,乾澀地開口,「將軍在恨我?」

  黑羽定海的撞眸縮緊,略顯壓抑的聲音響起,「我不該恨你嗎?」

  令狐問君垂下眼,了氏聲幽歎,「倘若將軍當初殺了我,也許……」

  他的喉結動了動,聲音更是沙啞,「你知道我做事從不後悔。」

  即使走錯一步,步步皆輸,他也不許自己後悔,因為後悔無助於挽回錯誤,因為後悔會蒙蔽自己的雙眼,看不清未來的道路。

  這是黑羽定海曾親口對令狐問君講述的道理,她當然記得。可她相信黑羽定海一定後悔過,後海過當初與她相逢,後悔在她危難時出手相救,後悔將她留在他軍前效力,後悔讓她離開了黑羽,後悔沒有在知道她真實身份後立刻將她殺掉,後悔沒有把她交給黑羽王……

  他為行麼不後悔?在她和聖懷璧毀了他一生之後,他應該後悔。

  這世間『悔恨』二字向來是血脈相親的手足,他若後悔了,就會真的恨她。若他恨她,她的心中或許還能好受一些。

  她再抬起眼時,眼中已被厚厚的憂傷遮蔽了所有的光芒,但她依舊逼自己擠出一絲微笑,因為她看到聖懷璧和金城倩已經轉身回來,在他們的笑容面前,在聖皇和群臣的面前,她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反常。

  金城倩今晚賺足了面子,正是酒酣耳熱,春風得意的時候,她拉著令狐問君的手,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今晚我還沒和姊姊喝一杯呢!咱們姊妹這樣有緣,姊姊看在我從黑羽把你救出來的分上,今天也該和我先喝三杯吧。」

  公主殿下拉著令狐問君到自己的席位前,先斟滿了一杯酒遞給她,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好,當然要千了這杯的。」令狐問君笑道。

  「一杯哪成,至少三杯!」金城倩不依不饒地說。

  令狐問君又悄俏看了一眼黑羽定海。剛剛金城倩提到的那件事,黑羽定海早就知道了吧?倘若他知道是金城倩幫看聖懷璧救走了自己,又怎麼能安心待在金城倩身邊,甘心為她驅使?

  「姊姊還愣什麼?快喝啊!」金城倩在一旁催促道。

  她剛端起酒杯要飲,聖懷璧忽然伸出手來接過她的酒杯,「丞相前幾日病了,身體不適,太醫說過她不便飲酒,這杯酒還是我代丞相飲了吧。」接看,他舉杯示意,自己一飲而盡。

  在場幾人都愣住了。

  令狐問君沒想到聖懷璧竟然在金城倩面前公然為自己出頭,頓時覺得大窘,但是當看外人的面也不好說他什麼,只得苦笑道。「太子真是太客氣了,我那點小病早就痊癒了,這一杯酒難道還喝不得?公主親自為我斟酒,你卻搶去喝了,就算是你急著在公主面前逞英雄,也不用顯得這樣毛躁吧?」

  聖懷璧瞪她一眼,「師父真是冤枉了徒弟了。俗話說。『有事弟子服其勞。』做徒弟的愛惜師父身體,師父怎能這樣辜負我的一片心意?」

  金城倩側目看著兩人,嘴角勉強扯起一抹笑容,「你們這師徒二人誰照顧誰我可不管,既然太子殿下搶了我姊姊的酒喝,那好,我就再加罰你三杯,合計一共六杯,你都飲了,我就不灌她酒了,如何?」

  「這有何難?」聖懷璧笑看,命人又取了五個杯子,將六個杯子排成一排,分別斟滿,然後一一舉起,「這第一杯酒,是我為公主接風,懷璧有照顧不周之處,還請公主海涵。」說罷,又一次一飲而盡。

  喝完這一杯,他舉起第二杯酒,說道。「這第二杯酒,是代丞相大人感謝公主殿下當日在黑羽施以援手,仗義相救,我二人才得以全身而退,返回聖朝,大恩不忘,以酒謝之。」第二杯酒也隨之飲下。

  「第三杯酒,代我父皇及聖朝百姓感謝公主大義,值此四國動盪之時,公主以千金之軀前來,足見誠意,相信兩國定能締結盟約,世代交好,從此四海昇平,再無兵戈之患。」他飲下第三杯酒。

  「第四杯酒,遙祝金城國主龍體康健,金城物庶民豐,國運昌盛。」他飲下第四杯酒。

  當聖懷璧端起第五杯酒的時候,他轉向黑羽定海,微微一笑,「這第五杯酒,是我要敬黑羽將軍的。」他用目光示意桌上的最後一杯酒,「不知將軍可敢與我共飲?」

  黑羽定海默默看著他,連手指都沒有動。

  金城倩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聖懷璧竟然面不改色地一口氣連喝了四杯酒,加上之前先喝下的那一杯,已經是連飲五杯了。

  她忽而有點尷尬,對黑羽定海說道。「今日是喜慶日子,將軍不必太過拘禮,本宮知道你們兩人有些嫌隙,不如就借看這一杯酒,一笑泯恩仇了,如何?本宮和令狐承相算是你們的見證,傳出去也是四國的佳話啊。」

  他遲疑了一下,終於端起了那杯酒。

  聖懷璧看著他笑道。「這一杯酒我敬將軍,感謝將軍在黑羽國時對丞相悉心照顧,否則她也無法全身而退,與我同返聖朝。將軍其實是個有情人,何必故作無情?平白惹得佳人傷心。這一杯我先乾為敬,將軍可隨意。」

  他平靜喝乾了最後一杯酒,黑羽定海直勾勾地看著他,直到那杯中酒已經涓滴不剩,才緩緩將酒杯放在自己唇邊,將酒水慢慢喝千。

  令狐問君看著這兩人。心中自然是五味雜陳。

  金城倩在一旁拍看手笑道。「你們兩人可都是當世的絕代英雄,今天這杯酒喝下之後,不妨就做個朋友吧。」說完,她扶看額頭問聖懷璧,「我大概是一時高興,也喝得有點多了,你一連喝了六杯都不頭暈嗎?」

  聖懷璧笑著回應,「公主在側,國禮當前,懷璧豈敢醉」

  她明眸流轉,小聲說。「既然如此,你送我回驛館好不好?」

  他和令狐問君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擔憂。

  他隨即優雅地回道。「公主是客,懷璧今日奉皇命要盡地主之誼,又豈能讓公主失望呢?」

  金城倩微紅的笑魔如花般盛放,「那等我向聖皇告辭後咱們就走吧,也免得我一會兒真的醉態畢露,可就要出糗了。」

  趁她轉身去和聖皇辭行時,聖懷璧快速地對令狐問君交代,「晚上在府內等我,不要和黑羽定海單獨見面。」

  令狐問君睫羽輕閃著,點了點頭。她知道一切當以國事為重,兒女私情必須埋在心底,即使心中有千萬不甘,此刻也只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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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6: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只愛笨女人

  皇宮門口,金城倩和聖懷璧的馬車都已經分別停在門前,他親自為她打開車門,她扶看車廂,醉眼迷離地看著他「我都醉成這樣了,太子殿下不扶我一下嗎?」

  他笑了笑,「男女授受不親,公主殿下不怕遭人非議?」

  「我看你拉著令狐丞相的時候。心中可沒有這四個字啊,怎麼現在倒和我客氣起來了?殿下不是這麼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吧?」

  聖懷璧聽出她的意思,知道推拒不過去,便伸手將她攙扶上了馬車。

  金城倩身子剛進入車內,忽地回手一拉,他一愣,只見她明眸燦亮地看著他,俏聲道。「進來,我有話和你說。」

  他只好跟她坐進車廂之內,結果她身子一歪,靠看他的肩膀,對外吩咐,「走吧。」

  聖懷璧微轉過臉看著金城倩,「公主殿下的膽子真大,眾目睽睽之下與我公然同乘一車,若是讓父皇知道了,該斥責我不懂禮數了。」

  她枕靠看他肩頭,嬌聲反駁,「你父皇怎麼會斥責你?他心中說不定樂見咱們親近呢。」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動不動地坐看,然後問。「公主殿下叫我上車,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嗎?」

  「我以為是你有話要問我,關於黑羽定海的。」

  聖懷璧聽她這麼說便也不客氣了,直接問。「他是如何從黑羽國跑去金城的?」

  「他說因黑羽王冤枉了他,他被誣陷下獄,後來得到舊部的協助才得以逃出大牢,但在黑羽國是待不下去了,他和聖朝、玉陽都有過節,自然也不能投奔你們,於是就到金城來了。」

  他淡漠地再問。「公主為何願意收留他?」

  「他是奇才,百年難得一遇的良將,這樣的人才難道你不想要?」

  聖懷璧聲音冰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金城倩笑了,伸了伸懶腰,「但我的為人處事之道是海納百川,四國之中,人人都知道我金城最弱,可以任人魚肉,我不得不及早做準備。有黑羽定海這人的幫忙,就如握雄兵數萬。」

  「公主這是引狼入室。」

  「是狼是虎我不在乎,能為我打贏勝仗就行。」她伸出一指點著聖懷璧那比女子還要精緻俊秀的面容,吐氣如蘭,「太子殿下似乎很關心我啊!那我倒要問問,殿下對我們的事是否已做好計劃?能不能讓我滿意而歸呢?」

  聖懷璧悠然說道。「公主殿下以纖纖弱質之身獨撐金城大局,才智堪比男子,是真正的巾幗英雄,如今真的甘心嫁到聖朝來做閨中相夫教子的平庸女子嗎?你走後,金城還能交予誰手?」

  金城倩卻顯得很不在意,「自有賢者能居高位,殿下不要以問移問,你這樣閃躲我的問題,是不是因為一個人?」

  他瞥她一眼,「誰?」

  她貼著他的臉,四目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哪怕一絲神情的變化。「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聖懷璧緩緩笑開,「公主蕙質蘭心,我不瞞你。是,我喜歡她。」

  金城倩眸光一凝,「她呢?」

  他笑得張揚而得意,反手一點自己的鼻尖,「我這樣的人,會有誰不喜歡?」

  她倏然坐正,冷冷地正視看他,一腔怒火噴薄而出,「那你們還答應和我的親事?原來都是在耍我!聖懷璧,你以為我金城倩就這麼愚笨可欺嗎?」

  眼見她翻了臉,他依舊從容平靜,「她應你,是因為我和國家之間她選了國家。公主要嫁我,不也是為了國家嗎?你們倆目的相同,不過手段各異而已,算不上耍你。」

  金城倩瞪著他,緊皺秀眉,「你是想說她是一個犧牲小我成全大義的奇女子嗎?」

  聖懷璧輕輕搖頭,哼了一聲。「我是想說她是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笨女人。」

  她一把抓住他,盯著他問。「我不管她是什麼女人,我只問你,這樁親事你該不會是想反悔吧?」

  他望著她,笑了,「公主殿下,這樁親事我從來就沒有親口答應過,不是嗎?」

  金城倩勃然大怒,「聖懷璧,你不要仗著自己現在做了太子,我又是在你們聖朝的地盤上,就這樣不把我放在眼中!我並不是嫁不出去,只是為了金城安定才會捨身下嫁的,你以為我就沒人要嗎?」

  他輕輕拉住她的手,柔聲說。「公主殿下不要發脾氣,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她氣呼呼地問,手卻沒有抽回來。

  聖懷璧拉起她的那隻手,她的手白嫩細緻,十指修長纖細,「公主有一雙何等美麗的手。」

  他嘖嘖讚歎,讓金城倩一時間沒弄明白他要說什麼,但是驟然被他握著手,她的臉又熱了,嬌嗔道。「原來你也是個輕浮的人!」

  聖懷璧沒有回應她的話,卻語調一沉,問。「如果我請公主為我剁掉一根手指,公主肯嗎?」

  她睜大眼睛,猛地把手抽回,怒道。「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神情很是溫柔,「因為問君可以。」

  金城倩猛然想起,自己似乎的確看過令狐問君的右手無名指是斷指,只是看到時一眼掃過,又在想別的事情,便忘了追問。但怎麼也沒想到,令狐問君的那節手指竟是為他斷的?

  她又是震驚又是疑惑,更多的還有些氣餒。自己乘興而來,是為了嫁給一個如意郎君,如今人家的意思明明白白,早已心有所屬,再回想令狐問君在黑羽國的事情,難怪是聖懷璧親自去救她,原來這兩人已經到了生死相許的地步了?那自己插在其中,又算什麼?她越想越生氣,怒道。「我明天就回金城去!」

  聖懷璧笑著安撫她說。「公主殿下,我將你視作紅顏知己才和你如此交心,今日我喝下那六杯酒時所說的話,句句都是我的心聲,並無半點虛偽,

  「公主此行應該不僅僅是為了你自己的終身大事,更是為了兩國的利益大計,如今婚事且先不提,難道沒有這樁親事,我們就不能締結盟約了嗎?我們又該如何向各自的父皇交代?我得罪了公主,還可以做我的太子,公主也可以回去做你的公主,那從此我們兩人就算是結了仇怨了?日後若打了仗,我們就要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公主是識大體明大義的人,千萬不要一時意氣用事,鑄成大錯。」

  金城倩氣鼓鼓地瞪著他,「好話漂亮話都讓你說了!什麼紅顏知己?我才不希罕!停車!」

  她大喊一聲,馬車很快停下。

  不待她開口,聖懷璧便主動推開車門走了下去,他扶看車窗對金城倩說道。「待公主平息怒氣之後,我們三人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不過今日我與公主所說的這些話,都是我自己的心意,與問君無關,請公主不要為難她。」

  「哼!要你護著她?走!」金城倩盛怒之下一聲高喝,車輪滾滾而去。

  聖懷璧負手而立,站在路旁,微笑地看著馬車遠去,同時看到緊跟在馬車後面,騎在駿馬之上的黑羽定海,揚聲詢問。「黑羽將軍,改日請到我玉寧宮敘敘舊如何?」

  黑羽定海目不斜視,伴車而行,並未回應他。

  此時夜色已深,車隊消失在夜幕之下,道路兩旁還很喧鬧,聖懷璧踱步到一家賣糕點的鋪子前面,問那門口的夥計,「你們店裡最好吃的是什麼?」

  他衣著華麗,姿容俊美,站在門前就如一幅畫般,夥計還未開口,店內的掌櫃的便眼睛一亮,笑著迎出來說。「這位貴客,小店最好吃的是蓮心餅和長生糕,每一種又有七八種餡兒,貴客要不要進來嘗一嘗?」

  「聽著名字不錯,不過我就不進去吃了,你揀那最好吃的給我包幾樣,我要帶回去給我娘子嘗一嘗。記得我要最好吃的啊,倘若我娘子說不好吃,小心我回頭拆了你招牌哦。」

  聖懷璧說得笑吟吟地,似真似假,掌櫃的雖不知他身份,但聽他的語氣豈敢怠慢,忙親自挑選了八種店內最得意的精緻細點,包好後送到他的面前。

  摸了摸身上,也不見一個錢囊,這才想起自己出門沒有帶錢。他隨興地摘下腰間的一塊玉珮扔給那掌櫃的。

  「我今日沒有閒錢,這塊玉珮給你了,應該夠付這點心錢了吧?」

  那是一塊上好的青山老玉,且不說雕工精細堪稱鬼斧神工,就是這一塊通體沒有雜質的玲瓏剔透,又豈是尋常人家能有的?

  掌櫃的識貨,認得這是個好東西,卻不敢要了,捧著那玉珮點頭說。「這位貴客,這玉珮實在貴重,小店收不起,這些點心您可以先拿走,改日再來結賬便是了。」

  聖懷璧笑道。「我說給你就是給你了,你不用怕有人找你麻煩。掌櫃的會做生意,這點心我若吃著好吃,改日再來你店裡光顧。」說罷,便瀟灑地轉身走了。

  夥計好奇地湊上來問那掌櫃的,「東家,您就這麼白白送出去一大包點心,不怕他是個吃白食的?這玉珮真的值錢嗎?」

  掌櫃的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塊玉珮,藉著店舖門簷上的燈籠指給夥計看,「無知的東西,你看看這玉珮上刻的是什麼?」

  「是……龍?」

  掌櫃的摸看鬍鬚笑道。「尋常人家誰敢在玉珮上刻這個?你再看看他剛才的身段氣度,若我這雙老眼沒有看錯,只怕這是個龍子龍孫也未可知呢。」

  聖懷璧對聖都的大街小巷還算是熟悉,此地距離令狐問君的承相府不算太遠,他獨自走過四條街,來到承相府門前,正好看到令狐問君的馬車也停在那裡,她正從車內款款走出。

  丞相府的人眼尖,先看到了街對面的聖懷璧,忙對她稟告,「丞相大人,太子殿下來了。」

  令狐問君回頭去看,夜幕之下,家家戶戶燈籠高掛,街對面那家是翰林院中一位老翰林的府邸,因為主人風雅,門前就種看幾十竿青竹。幾盞八角紙燈用紅紙糊成,燭光透過紅色的綿紙映出,正好照在聖懷璧的身上。

  他正微微笑著,似是已站在那裡等了她許久似的,那笑意和他身上銀白色的長袍被月光照得雪亮,更像是丹青妙手繪成的水墨畫。

  她忽然想起那句詞來。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於是她問自己,如此一個絕色的男子,地位尊貴不說,更難得的是還驚才絕艷,在四國之中無人能出其右,試問哪個女子捨得放手?她固然不肯,金城倩自然也是不肯。

  在她心中正想歎氣時,聖懷璧已經踱步至她面前,將那還泛著熱氣的點心放到她手中,笑道。「宮裡的宴席看著氣派,其實根本吃不飽,我給你買了些點心,咱們一起進去嘗嘗。」說罷,一攬她的肩膀,將她拉進了大門。

  「金城倩那邊怎麼說?黑羽定海為什麼會跑到金城去?」剛剛進了書房,令狐問君就迫不及待地發問。

  聖懷璧不疾不徐地拉著她坐下,打開點心包上的細繩,介紹看,「這店舖就在柳樹巷那邊,門臉兒不大,聖都裡有名的鋪子我都去過了,這一家真是沒聽說過,但是看看樣子不錯,聞看也香,我和掌櫃的說了,倘若做的不合我娘子的心意,我就派人拆了他的招牌。」

  她耐看性子聽了半天,見他沒有一句說到重點,只得按住他的手道。「我問你金城倩的事情,你說什麼點心點心的。我現在哪裡有心情吃點心?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看到黑羽定海時的感覺……」

  他瞥了她一眼,「什麼感覺?該不會是心疼了吧?」

  令狐問君瞪他,「有沒有句正經的?我當時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也就你還能在一邊和金城倩談笑風生的。黑羽定海可是你的死敵,他當時若是一刀劈下來,我想攔都不見得攔得住。」

  「他不敢。」聖懷璧篤定道。「不管他為什麼能逃出黑羽,又為什麼投奔金城,但若只是為了到聖朝一刀劈死我,不用跟看金城倩他也可以做到。以他那身武功,想潛入皇宮行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就算他不是要行刺,但跟看金城倩也必定是別有居心,他是個有鴻鵠之志的人,怎麼可能甘心只做一個公主身邊的保鏢?」令狐問君焦慮地想著,又問。「你在黑羽不是有密探嗎?難道之前就一點風聲都沒有?」

  聖懷璧此時不再瞞她了,「那密探不知為何被人察覺,已經自殺死了。這幾日黑羽那邊的消息都不甚明朗,我一時大意,想著只要黑羽定海關在裡面就好了,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跑到金城去。」

  她聽得更加心驚,「那這其中的變故只怕比我們料想的還要大。金城倩剛才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他看著她笑道。「你猜她會說什麼?她也是個精明的丫頭,七竅玲瓏的,能和我說多少真話?不過說了幾句她很愛慕我之類的表白而已。」

  令狐問君神情一僵,嘴裡卻說著,「哦,那她……她還真是敢做敢說。」

  聖懷璧斜眠她那副表情,笑問。「心裡不是滋味吧?你都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她強笑道。「殿下需要人這樣讚美你嗎?你聽到的讚美還少嗎?」

  「沒聽你說過啊。」他起身問她,「我讓你府裡的廚房每天給你煎兩次藥,晚上這頓還沒喝吧?」他一邊說著一邊出去打發門口的侍女去煎藥。

  令狐問君皺眉,「這時候又說什麼喝藥,我今天感覺挺好的,不像前幾天那麼難受想吐了。」

  「所以更應該喝藥了,我不是說了,這藥得按時喝,否則若是病根兒沒除,再來新病可就難以治癒了。」他反身將房門關上,挨著她又重新坐下,一手拿起她的右手,摘掉她的那個金指套。

  她不解地將手往回抽,「幹麼又想起看它來?」

  「我每看一次,就是提醒一次自己,你為我受過多重的傷,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辜負了你。」

  令狐問君滿心的焦慮,都因為他的這句話稍稍緩和了一些。心中本就不捨得他,他又這樣深情款款的說話,害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只能強忍看故意裝作嚴肅的樣子說。「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不要提它了。你說了不讓我私下接觸黑羽定海的,可是若不單獨和他見個面,我怎麼能探聽出一些蛛絲馬跡來?明日我們一起去見金城倩,到時候我想辦法和黑羽定海再……」


  「我去見金城倩可以,你去見他我總有些不放心啊。」聖懷璧哼笑看,「這傢伙今天故意不搭理你、不看你,明顯是對你餘情未了。被我那樣設計了之後,他心中必然恨我入骨,可是未必對你也恨得起來,而你又覺得心中虧欠了他了,萬一他說點什麼煽情的話,你現在本就軍心動搖想逃跑,到時你們兩人一拍即合,丟下我私奔去了,我豈不是要瘋了。」

  令狐問君似是很認真地想了想,「思……這樣說似乎也未嘗不可,畢竟你要和金城倩成親了,而我又欠黑羽定海一份情……」

  聖懷璧的眉心逐漸揪起,待聽到後面。他再也聽不進去了,拉著她就出了書房轉身進了隔壁的臥室。

  她何等瞭解他,知道這人又動了什麼心思,忙道。「你不是說讓我吃點心嗎?」

  「吃到你肚子裡只怕都變成鬼心思了,不吃就不吃,有我在,吃我就行了。」他一邊說著,吻看她的唇就不鬆口了。前兩日,他問過宋太醫令狐問君的身體狀況,宋太醫含含糊糊地說她現在孕期太短,身子虛弱,房事什麼的最好就免了。

  所以他今日也不敢太造次,只是用舌尖勾挑著她的小舌,在她的舌上點起了火,伸手摸進她的衣內,看似浮浪地四處摸著,其實最流連的是她的小腹四周。

  不知道這裡藏看的是一個怎樣的孩子?是女兒還是兒子?

  若是女兒,必然是千嬌百媚!他會用盡心力去疼惜這個女孩兒,絕不讓她再像令狐問君這樣,自小就被親人流放海外,飽嘗孤獨寂寞。

  有時候他會想,她為什麼在大事面前總顯得有點患得患失,甚至是優柔寡斷?是不是因為她自小就沒有親人的保護,所以總是對別人付出的情意充滿懷疑?她的父親都不愛她,她憑什麼相信別人會愛她?想明白了這一點,他也不想再和她計較了,終有一天她會明白,這世上有一個人對她的喜歡是超過天下所有人的,那個人就是他。

  若生了個男孩兒當然更好,他就後繼有人了,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是那種坐吃山空的紈褲子弟,他會教兒子治國之道,更要教會兒子為人之道,識人用人之道。他希望兒子是個志在四方的霸氣王者,而不是偏安一隅的懦弱君主。他要將一個強盛的帝國交到兒子手裡,他要讓兒子為自己有一個他這樣的父親而自豪。

  說來也怪,年方二十的他,在不久之前還是孩子一般的心性,自從知道令狐問君有了身孕之後,忽然之間心底就生出一股豪氣來,恨不得立刻就向世人昭告自己將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父親了。

  但,現在還不便將此事公開說出來,不僅是金城倩的造訪與自己的終身大事有關,還因為黑羽定海的突然出現。

  金城倩今日聽到他的話之後,雖然盛怒離去,但是兩人的婚事畢竟牽連太大,背後之意遠勝過實際之情,他不知道她最終將做出何種選擇?但若讓金城倩知道令狐問君懷了自己的孩子,無疑又要平地起風波了。

  而黑羽定海更是他最已憚的勁敵,雖然一時還不清楚他是怎麼能從黑羽逃出,又跑到金城去效命的,但今天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黑羽定海對令狐問君還沒有斷情。真正斷了情的人,不會躲避對方的目光。

  如果黑羽定海知道令狐問君懷了自己的孩子,會嫉妒死了吧?他能容許這個孩子的存在嗎?他不會利用這個孩子大做文章嗎?

  哼,身邊處處有強敵環伺,他連一分都不能掉以輕心,他細細地想著,手掌已經游移到她的胸前,忽然門外侍女的聲音響起。

  「丞相大人,藥已經煎好了。」

  令狐問君忙推開他,臉紅氣喘地拉著衣服,嬌嗔道。「色鬼,我看以後沒有三宮六院伺候你真是不行了。」

  聖懷璧笑著在她耳邊又吻了一下,說。「三宮六院有沒有我不管,但是你要多想想怎樣才能餵飽我才是真的。」

  他下了床去開門,將藥端到她床前,「要不要我親自餵你喝?」

  聞到那藥碗中的苦味,她就不禁皺眉,「你老逼著我喝藥,該不會是你在這藥中下了什麼東西了吧?」

  「怎麼會,難道你還怕我毒死你不成?」他壞笑地衝著她眨眼,「若我說這碗藥中有毒,你敢不敢喝?」

  令狐問君看了眼那濃濃的藥汁,無奈伸手接過,歎道。「你若毒死了我,倒真是一了百了了。」然後她咕嚕咕嚕幾大口,將一碗苦澀濃稠的藥汁都喝了下去。

  聖懷璧攬著她的肩膀,幫她舔去嘴角的那一絲藥潰,柔聲呢濃,「我若是真的下了毒,就讓我們一起去死好了。」

  然後他侵入她的口中,那本來苦澀得難以下嚥的藥汁,卻彷彿成了可以催情的迷魂藥,讓兩人又一次陷落在那猶如貫穿靈魂的情海之中。

  聖懷璧的手掌來到她的後頸,托起她的頭,讓自己可以吻得更深,然後倏然點中了她的玉枕穴,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就掉入黑沉沉的睡眠中。

  他知道她需要好好休息,今夜他會守在她身邊,不讓外敵有一絲一毫的可乘之機。

  他萬分期待從某一天開始,他能每夜都與她同床共枕,不再分居兩地,這樣他每夜都可以看到她的痊顏,聞到她淡淡的體香,可以日日看著她小腹的變化,期待著孩子的降世。

  多神奇玄妙的生命啊,就這樣悄然降臨。他將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他現在要竭盡全力保家衛國的理由不再冠冕堂皇,只是為了他們母子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任何想將他這份幸福搶走的人,他都會以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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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6: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天賜的禮物

  聖懷玥走進東緩閣的時候,正看到宋太醫在給聖皇把脈,他立刻關切地上前詢問。「父皇最近身體又不好了嗎?」

  聖皇笑道。「沒什麼大事,只不過昨夜大概是在窗邊批折子的時候吹了風,有點頭疼。」

  他必恭必敬地說。「父皇深夜還要操勞國事,都是兒臣無能,深感愧疚。」

  聖皇再笑道。「你和懷璧都是孝順兒子,朕知道你心疼父皇,但人吃五穀雜糧,誰能不生個小病?比起兩個月前的那場大病,朕現在身體是好多了。」說著又問末太醫,「聽說丞相前幾日也身體不適,是你去診脈的,她沒事吧?」

  宋太醫抬頭回答,「丞相大人沒什麼大礙,只要喝幾服湯藥調養一下就好了。」

  聖皇慨歎,「你們這些孩子啊,現在身子倒比朕還差。問君是個女孩子,那麼辛苦的確容易生病,不過她一病,懷璧是不是就去吵你了?朕聽說現在連問君的藥都是懷璧親自去你那裡拿的?這孩子真是沒輕沒重,這種事情要下面人去做就是了,改天朕再說說他。宋太醫,你是看著懷璧長大的,他梢小孩子脾氣的時候你也不必慣著他,直接勸諫就好了。」

  宋太醫尷尬地笑道。「太子殿下是很明事理的,陛下不用擔心,他也沒有為難微臣什麼。」

  聖懷玥在一旁聽著,卻留了心。令狐問君生了什麼病?竟能讓四弟親自去太醫院拿藥?

  待他簡單向聖皇回稟完禮部的一些事情後,正巧宋太醫也從後宮診完平安脈出來,兩人又在宮門口遇到,他站定地問。「宋太醫上個月不是還說要送我一盒上好的鐵觀音嗎?怎麼我等了這麼久都不見茶葉的影子?莫非大國手看我不是太子,就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宋太醫平時和他也相處得不錯,此時陪看笑走過來說道。「殿下這是說哪的話,微臣的意思是等今年家鄉採了新茶之後,一定給您送一盒到府上去,否則手邊就算有茶,也是陳茶了,哪裡敢給殿下送?」

  聖懷玥哈哈笑道。「你這老頭,原來是拿話哄我,這新茶我起碼還要再等些時候才能喝到,可我府裡連點好茶都沒有,怎麼招呼客人?不行,你這太醫院一定藏看好茶,我今天就跟你回去看看,能搜羅到什麼我就拿什麼,你可不許藏私!」

  宋太醫哪敢得罪他,只好答應著和他一起回了太醫院。

  太醫院裡,宋太醫從自己書房內找出幾個茶葉盒子,送到聖懷玥的面前,「殿下,這幾盒茶葉都是微臣自己攬下的,茶葉的質量算不上頂好,一會兒微臣伺候殿下泡上一壺,殿下嘗嘗看,若覺得哪一種口感還過得去,殿下儘管拿走就是了。」

  「這話聽來還算順耳。」聖懷玥一邊聞著茶葉的味道,觀察茶葉的色澤,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宋太醫聊看天,「懷璧自從當了太子之後也忙了很多,其實他也喜歡喝茶的,老纏看我給他泡茶。他不知道你這裡有好茶嗎?」

  「太子殿下除了問醫之外,可不會上微臣這裡來閒聊,微臣好茶之事太子殿下並不知道。」

  聖懷玥笑道。「不知道最好,以懷璧那個脾氣,若是知道你這裡有好茶,不等我登門他可就要先搶去了。對了,他今日不會來拿藥吧?」

  宋太醫掐指一算,「太子殿下每隔三天會來一次……喲,正好是今天,只怕他一會兒就要來了。那這茶葉微臣是不是要藏起來?」

  他笑道。「沒事,他若來了,咱們不見他不就行了,他要的藥,你叫別人拿給他也是一樣的。」

  宋太醫擺手地說著,「太子殿下的藥一定得微臣親自抓給他才行,別人抓的他不放心。」

  他好奇地問。「你給承相調了什麼秘藥啊,懷璧這樣慎重?若是對身子有益的,回頭給我也配一副,就算我不能吃,我府中那幾個女人也可以吃吃看。」

  宋太醫笑道。「二殿下真會說笑,藥哪有亂吃的,就算都是女人,每個人的身子狀況不同也是不能吃的……」

  說得越是隱晦,他就越是急於想知道真相,但是不論他怎麼問,宋太醫卻嘴巴緊得很,絲毫不吐露不該說的話。

  聖懷玥一時也拿他沒辦法,就這樣兩個人繼續泡茶,一邊喝著,一邊閒聊。

  這時下人來報,「太子殿下來了。」

  宋太醫忙起身說。「二殿下稍等片刻,微臣去抓了藥就來。」

  聖懷玥卻道。「正好我還有事,也要走了,和你一起出去吧。」

  他與宋太醫聯袂走出來時,聖懷璧就站在那巨大的藥櫃前,一手撐在櫃子上問一個小藥童,「這些藥都是最好的藥嗎?不會有以次等充好的吧?」

  宋太醫走近前說。「太子殿下,這可是御藥房,誰敢拿次等的藥給皇上吃,這是要掉腦袋的大事啊。」

  聖懷璧側著身看著聖懷玥,「喲,二哥也在這裡?也是來拿藥的?二哥哪裡不舒服了嗎?」

  「我不過是來找宋太醫喝茶聊天的,你不知道吧,宋太醫可是品茶的高手。」他對看宋太醫眨了眨眼。

  他唉聲歎氣道。「二殿下,微臣哪裡算是什麼高手?微臣和您比起來,最多是個愛喝茶的茶客罷了。」說著,他走進櫃檯後面,一邊指揮著小藥童鋪紙,一邊拿起藥秤親自開始為令狐問君抓藥。

  聖懷玥問道。「四弟,你這是要抓什麼藥啊,還要親自跑到這裡來拿?吩咐下面的人來一趟不就得了。」

  聖懷璧答得簡單,「我也不過是順路而已,一會兒還要去丞相府,順便給丞相帶過去罷了。」

  聽懷璧的口氣,明顯是不願意告訴自己這藥背後的秘密,但他是有心人,一邊和懷璧閒聊著天,一邊暗暗留意宋太醫都抓了哪些藥。

  他與懷璧不同,懷璧自小便以做個英明君主為目的,所讀的書雖然浩如煙海,但大部分不是治國就是治兵的,他讀的書則更為龐雜,他主持翰林院這麼多年,什麼書沒看過?光是醫藥方面的書就看了不下十幾部,笙貝帝內經》、《本草綱目》幾乎是倒背如流了,所以只要知道宋太醫抓了什麼藥,就知道令狐問君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他一一在心中念著。黨參、當歸、白朮、黃芪……越看他越覺得心跳加劇,直到宋太醫從藥匣子又拿出桑寄生來時,他的心底就有如明鏡了,這明顯是個補血補氣的安胎藥方!

  他的心簡直有如驟然被人投進一塊千斤重石般,波瀾四濺,轟然巨響難怪宋太醫一直含含糊糊,難怪四弟要親自來為令狐問君抓藥,原來竟然是因為令狐問君有了身孕了?

  聖懷玥偷偷觀察聖懷璧,見他笑容滿面,春意盈然,顯然是對這藥的作用是很清楚。那這令狐問君腹中的孩子竟然是……懷璧的?

  一直以來,他雖然知道四弟和令狐問君走得近,但卻總以為兩人之間只是君臣及師徒之情,即使聽說懷璧要向她提親,但聽四弟上次的口氣,似是對她也不很放在心上,就沒有多想。

  上次他從雀靈苑離開的時候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可已經無法挽回,他不確定是不是令狐問君故意來套自己的話,但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是四弟聯合了她設計他,然而他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兩個人原來已經暗渡陳倉到珠胎暗結的地步了?

  他的心思飛快地轉著。這件事父皇也一定不知道,若是父皇知道了,也不會讓金城倩知道的,否則在兩國將要議婚結盟的當口,焉能讓這樣一個孩子破壞了?

  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現令狐問君那張清冷淡漠的臉,再對應著懷璧現在的笑容,讓他不由得恨得牙根兒癢癢,那女人憑什麼……

  等宋太醫抓完藥包好,聖懷璧轉身要走,聖懷玥笑看追上來和他同行著說道。「四弟啊,你這個做弟子的對師父也未免太孝敬了。她病了要吃藥,自有她家的下人忙活這些事,你這一個堂堂太子,做這等事情不怕自貶身價嗎?還有你現在日理萬機的,也不要忘了多補養一下自己的身子,二哥那裡前幾日得了一根上好的人參,回頭給你送過去吧。」


  聖懷璧不想和他糾纏太久,便客氣地婉拒,「多謝二哥好意,我現在身子挺好,那麼貴重的人參不如二哥送給父皇吧,我今天去看他時,看父皇的氣色又不大好。二哥,我要去趕看見我師父,先走了,改日再去你府上喝茶。」

  「好,你也不必這麼看急,去晚了難道令狐問君會罰你嗎?」聖懷玥笑容可掬地在太醫院門口送走四弟之後,那笑容瞬間僵在嘴角,他走上自己的馬車,冷冷下令,「去驛站。」

  就在聖懷璧趕往丞相府時,金城倩正在那裡發火。這不是兩個女人第一次面對面地深入談話,卻是第一次直接面對那個略顯尷尬的問題。

  「聖懷璧和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城倩突然登門造訪,氣勢洶洶的第一句話就讓令狐問君無言以對。

  「公主殿下要不要先進屋喝杯茶?」她無奈地只得微笑著先轉移話題,天空正下著雪,雪花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地面略顯泥濘。

  「天氣這麼冷,我屋中有壺上好的熱茶,殿下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子?」

  金城倩盯著她,腳下卻一步都沒有挪動,出口的話比刀子還利,「虧我一口一個姊姊的叫著你,原來我被你們倆聯手賣了都還不知道呢。若非他坦白,我還在這裡糊里糊塗地作著美夢……令狐問君,我到底是哪裡對不起你了,讓你要這樣騙我?」


  令狐問君心裡一沉,聖懷璧沒有告訴她之前他曾和金城倩說過什麼,但金城倩這句話無疑已經說明答案了。

  她向看金城倩深深地彎下腰去,「抱歉,公主殿下,若問君有什麼處事不妥之處,都是問君一人愚蠢,請殿下不要因此遷怒到兩國邦交,更不要遷怒太子殿下。他為人率性,所說所做從不顧慮大局……」

  「你所謂的顧慮大局,就是他心中明明喜歡你,卻要讓他來娶我是嗎?」金城倩哼聲冷笑,「是,我是金城公主,身份比你更尊貴,他父皇若強命他娶我,我肯定是要做他的正妻的。但他心中若沒有我,只有你,我這日子會過得多無趣?讓旁人看看,我堂堂公主千歲,倒像是一個笑話了!令狐問君,你若想壓我一頭,也沒必要在我和聖朝簽定盟約之前讓他來氣我吧?」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盯著令狐問君看了半晌,「我真不懂,我哪裡不如你了?現在我明白了,原來去金城他跟著你,去黑羽他也跟著你,不是為了什麼國事,也不是什麼師徒之情,你們倆……你們倆……壓根兒就是……就是……」

  金城倩漲紅了臉,她向來不是會罵人的人,只是因為受了聖懷璧的氣,一夜都沒睡好,所以今天才來找令狐問君說個清楚,然而她雖然是盛怒而來,卻根本做不到撥婦罵街,因此急怒之下竟不知道該怎麼罵了。

  令狐問君尷尬地站在原地,無法解釋也不能躲避,只得任她痛斥。金城倩的話雖然無禮,但絕非無理,回想起來,自己當初貿然答應她和聖懷璧的親事,的確是一件愚蠢至極的行為,既傷了聖懷璧的心,又沒有給自己留下退路,如今更得罪了金城倩。

  見她遲遲不回應,金城倩的拳頭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氣得頓足道。「難怪他說你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笨女人!這聖朝讓你來做丞相早晚會亡國!」

  令狐問君苦笑看開口,「是,公主殿下教訓的是。其實我已經和聖皇辭官了,只是諸事繁雜還無法立刻卸任,公主可以放心,這聖朝不會亡在我手上的。」

  此時聖懷璧的聲音突然在兩人身後響起,「對,當然不會亡在你手上,要亡也是亡在我手上。」他提看那包藥晃晃悠悠地走進小院,看了眼金城倩,繞過她走到令狐問君的身旁,笑道。「問君,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公主殿下來訪,你怎麼也要請公主到屋內去坐啊。天寒地凍的,凍壞了公主殿下咱們可沒辦法向金城王交代,若凍壞了你,你怎麼向我交代?嗯?」

  他這最後的一聲輕哼,說不出的旖旎暖昧,金城倩頓時變了臉色,冷冷地說。「你們兩個人也不用在這裡扮恩愛給我看。聖懷璧,我金城倩沒了你不是不能活,只是你們兩個人這樣聯手欺負我,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見她轉身疾走,令狐問君急忙叫道。「公主殿下請留步!我還有話說!」

  聖懷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緊張地瞪著她,「你敢亂說一句話試試?」

  金城倩轉身看著他們兩人,下巴高昂,「還要說什麼?你剛才既然說你要辭官,那辭了官之後,你是不是也不在聖都住了?若是如此,我或許還可以原諒你。」

  令狐問君望著她那趾高氣揚的美顏,又看了眼一臉緊張的聖懷璧,倏然跪了下去。

  兩人都是一驚,金城倩沒有想到她會行此大禮,一下子愣住了。

  聖懷璧則又氣又急地強行將她抱起,喝道。「你跪她做什麼?你又沒犯大罪?就算是犯了重罪,也是我聖朝審判你,和金城有什麼關係?!

  「我的確有對不住公主殿下的地方,應該罰我這一跪。」令狐問君雖然被他拉起,但總算是跪過了,心裡的話也就傾洩而出。

  「我身為聖朝丞相,未能顧忌兩位殿下的心情,擅自做主答應了太子殿下的婚事,害得公主誤解,親自赴聖朝議親,更驚動兩國國主,朝野皆知,如今已是騎虎難下,而公主卻傷神失望,這一切都是問君的錯,與殿下和聖皇皆無關,請公主殿下怪我一人就好。」

  「我當日的確私心太重,一心只想著平安返回聖朝,更想著在四國政局不穩時,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的親事是兩國得以結盟的最大動力,因此擅作主張,然而為了國家安穩,我令狐問君願意退讓。」

  金城倩嘴角一挑,「好啊,那你幾時離開聖都?」

  她輕柔地笑了,「我辭官,是因為我不配做丞相,但離開聖都這件事……現在我不敢也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

  聖懷璧哼道。「因為她若是敢走,那我也會跟看走。」

  金城倩倒吸一口冷氣,「好啊,我明白了,原來你們兩個還是合著伙地氣我!」

  「不!公主殿下,我這一跪,是以丞相的身份向兩國謝罪,但是摘下丞相這頂烏紗帽,或者卸掉公主殿下這尊貴的稱號,我們兩人其實都一樣,不過是一個愛他的女人罷了。」

  「若你真的愛一個人,會希望他一切都好,哪怕犧牲自己都無所謂。如果公主殿下讓我離開他的視線就可以和聖朝簽定盟約,我可以立刻就走,但是……公主殿下真的以為這樣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了嗎?」

  金城倩咬牙說。「你還是那麼伶牙俐齒。他現在寵著你,自然你說什麼都是對的,但你也別動不動就拿兩國說事,既然你說我們不過是兩個普通女人,好啊,聖懷璧,你倒說說,你喜歡她什麼?你也說她是個笨女人,你這麼聰明,為什麼要找個笨女人來配你?」

  聖懷璧一直緊緊牽看令狐問君的手,生怕她說出什麼絕情的話來,但是聽完她的一番話,他的心總算安定下來,不只是安定,還有難得的欣慰和溫暖,知道她沒有在金城倩面前放棄他,起碼她就已跨過了一個心結。

  聽金城倩的問話,他也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笑道。「我其實可以給公主一百一千個理由說明我為什麼喜歡她,但是仔細想想,這些理由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說穿了,無非就是緣分而已。我命中注定就是要被她克制住的,我就算有再多的智謀心計,在她面前都像是全無用處,不是她比我更老謀深算,而是我捨不得讓她吃苦受累,更捨不得她傷心。」

  「公主殿下,這世上倘若有個人會讓你『捨不得』,你當然就不會放手,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就像現在這樣……」他舉起兩人交握的手。

  令狐問君紅著臉拚命往回抽著自己的手,小聲說。「怎麼又這樣沒輕沒重?」

  「拉拉你的手怎麼了?我抱都抱過了。」

  聖懷璧吹出的熱氣混雜看雪花的清涼,吹到她的臉頰上,讓令狐問君的雙腮一陣搔癢,待她抬頭時,只見金城倩已經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走了。

  她還想開口叫喚,卻被他死死按住,小聲道。「你該說的都說了,還要說什麼?和我回屋去,我有件大事和你說呢。」

  還有什麼大事?眼下最大的大事不就是金城倩了?令狐問君被他拉回房內,心思還在盛怒離去的金城倩身上,忽然間又後悔自己剛才過於衝動,說話太直白,惹怒了金城倩,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聖懷璧將她按在椅子上,神情鄭重,「我今天在太醫院見到二哥了。」

  「哦。」她還沒注意到事情的嚴重性,只覺得他天天都能見到聖懷玥,有什麼稀奇的,這回怎麼說得這麼嚴肅?

  「當時宋太醫在為你抓藥,二哥一直站在旁邊和我聊天,我只想趕快拿藥走,就沒有避諱,直到出了門才忽然想到這事有蹊蹺,二哥倒像是故意要看著我去抓藥似的。」

  令狐問君不以為意地問。「那又怎樣?你這藥裡難道還有禁藥不成?都說了這種事情不用你親自去做,結果現在遇到他,你又覺得彆扭。」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藥,自然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他的凝重語氣終於驚醒了她,瞪著他問。「你到底在給我吃什麼藥?」

  聖懷璧蹲下身,握著她的手,仰視看她的眼,柔柔道。「問君,最近這兩日你覺得身體如何?」

  「還好啊……」

  「還吐不吐了?」

  「偶爾會有點思心,但沒有前兩日那麼難受了。」

  「你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身子不適嗎?」

  「也許是前幾日累到了,或者是……」

  聖懷璧望著她苦笑,「你自幼身邊也沒個女人照料,女人的事情倒不如我清楚。好吧,我實話告訴你,你那天暈倒時我請宋太因為你診治,他告訴我說你已有身孕了。」

  令狐問君的腹部突然一陣緊縮感,彷彿被人從裡面踢了一腳似的,心跳在這一刻停止,她甚至沒有完全反應過來聖懷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征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這……這不可能,宋太醫沒有和我說過,一定是你編造出來的……」

  「是我讓宋太醫不要告訴你的。」

  「為什麼?」

  「因為我怕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令狐問君緊皺雙眉,一雙手緊緊交握著,半晌沒有說話。

  他試探地問。「你現在心中是不是很氣我?」

  她倏然瞪著他「是。」

  聖懷璧一驚,「你若是生氣就對我發出來,不要忍在心裡,會傷到孩子。但不管怎麼樣,這個孩子我絕不許你不要!」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不想要這個孩子?」她狠狠打斷他的話,「就算我不嫁給你,這孩子是上天賜給我的,我也不會拿掉他。」

  他簡直是大喜過望,眉梢眼角全都綻開了,赫然起身將她從椅子上抱起,興奮地叫道。「問君,你真不愧是我愛的女人。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你放心,今生今世我絕不會讓我的孩子受一點委屈的!」

  令狐問君輕呼,「放我下來!你想轉得我頭暈啊?」

  聖懷璧忙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回到椅子上,笑咪咪地說。「你不知道我擔心了多久,所以我只能盯著宋太醫,讓他多給你開補身子的藥方,生怕你這身子有一點閃失。你說的對,這孩子是天賜給我們的,你不覺得上天安排孩子現在出現,是要為我們解決眼前麻煩的嗎?」

  她卻歎氣道。「我倒覺得這小東西是來添亂的。金城倩已經那麼生氣了,若讓她知道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還不鬧得天翻地覆?這件事的確不能說出來,先瞞過這一陣再說吧。」

  「只怕是瞞不住了。」聖懷璧的聲音一沉,「二哥剛才既然看到宋太醫抓藥,以他對醫理藥理的掌握,很容易就能猜出這藥是做什麼用的。」

  令狐問君坐直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將手蓋在小腹上。她現在知道聖懷璧為什麼如此鄭重其事地提到聖懷玥了,值此敏感時期,讓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很多事情都會生出新的變故來。原本明明他們掌握了主動,彷彿一下子又被人抓住了咽喉,更何沉現在還有金城倩和黑羽定海這兩人在聖都之中,情勢不明,就算是被聖皇知道了這事,只怕他也未必會樂見其成。

  她不由得感慨,「這孩子的脾氣真像你,做事不管不顧,想來就來了,真不知道這第一關能不能順利闖過去呢。」

  聖懷璧輕拍著她的肩膀,用極溫柔的語氣說著帶著殺氣的話,「我不是說了,讓你放心嗎?有我在,誰敢動我的孩子和孩子他娘一下,我會讓他全家上下不得安寧,死無全屍!」

  令狐問君笑不出來,她知道,這一次他們所面臨的困難是平生所過到最難的一關,橫亙在眼前的高山險峰一座又一座……以前她最後的對策就是丟開一切單獨逃跑,可現在乍然得知自己要做母親了,她忽然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量來,湧現了要拚盡生命的每一分力氣去保護孩子安全的想法。

  事到如今,不僅是要聽天由命,更要奮力一搏了!

  黑羽定海沒有跟隨金城倩去丞相府,當聖懷玥的馬車停在驛站門前時,他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出來迎接了聖,嚇明的造訪。

  「二殿下,我們公主現在有事外出,不在驛站。」他不卑不亢地開口,更有幾分逐客的味道。

  聖懷玥微笑說。「此番公主率隊出訪我聖朝,身為禮部之主,本殿下於情於禮都應親自來詢問公主的衣食起居是否合意,以免下人做事粗率,惹惱了公主,可就不好挽回了。不知道本殿下可否入內等候公主回來?」

  黑羽定海點點頭,轉身帶路,「殿下這邊請。」

  小小的一間茶室,兩個人在桌子的兩邊站定,看著門外雪花飛舞、院內空曠無人的景象,聖懷玥緩緩開口,「你不該來聖都。」

  他平靜地看著他,淡淡道。「殿下和我曾經約法三章,今生今世永不見面,如今殿下違約了。」

  聖懷玥似笑非笑地斜睨著他,「我違約,是因為你的事情都辦砸了,我不得不特意來提醒你一下,你已經連輸幾陣了?不要再妄想能鬥得過懷璧,還是趁早離開吧。金城倩只怕是當不了聖朝的太子妃了,因為令狐問君已經有制勝的法寶,她無論如何都贏不了她的。」

  本來沉靜無波的黑眸陡然精光四射,他咬著牙問。「什麼法寶?」

  一撩長衫,聖懷玥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不急看說出答案,反而是一口又一口慢悠悠地喝起茶來。

  黑羽定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屋內安靜得恍若一片雪花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聞,氣氛卻萬分的沉重凝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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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7 00:16: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我愛你

  金城倩氣呼呼地回到驛站的時候,看著門口一輛馬車剛剛離開,她問迎候在門口的黑羽定海,「剛走的人是誰?」

  「聖朝的二皇子聖懷玥。」他躬身回答。

  「他來做什麼?」她挑看眉尾問,「哼,他們聖家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二皇子來看著公主這邊是否還有什麼不盡完善之處,不過微臣已經答覆了他,說這裡一切安好,所以他就回去了。」

  她筆直地往裡走,一邊說。「你和聖朝有深仇大恨,他們的三皇子栽在你手裡,聽說現在還昏迷不醒,你沒見那天晚上兵部的人看到你時,眼睛都快瞪出血來了嗎?我真不懂你為什麼敢跟著我來?」

  「我既已身許金城,自然就是要為金城效力,公主此行雖不至凶險,但眼下局勢不穩,難免有變……」

  「少和我講大道理了。」金城倩倏然變了臉色,冷冷看著他,「黑羽定海,你雖然說服了我父王將你留在金城,但是我對你可沒有我父王那麼信任。我知道你和令狐問君有交情,也知道你是因為她才落了個叛國的罪名,離鄉背井轉投他國,現在你一家老小都困在黑羽王的手裡,你跟看我來聖朝,若說沒有半點目的,我才不信!」

  黑羽定海看著她,平靜地答道。「微臣向來是個做事知道分寸的人,身在黑羽時,心中只有黑羽,身在金城,便只想做好金城人。公主若不信我,又何必帶我同行?」

  金城倩的眼珠一轉,「好,既然你說你現在甘心做個金城人,那我吩咐你去做的事情你真的會做嗎?」

  「公主有命,豈敢不從。」

  「那你……替我去殺了令狐問君!」

  黑羽定海沒有動,他看著金城倩,笑了。

  她怒道。「你笑什麼?」

  「公主殿下想殺她,是因為她搶走了公主的如意郎君嗎?」

  金城倩昂起下巴,「是又怎樣?」

  「那公主不該這樣莽撞。自古情之一字最害人,多少孽緣錯誤都是因它而起。」

  「少和我講大道理,你若去了,說明你忠心可信,你若不去,就是有二心!」她咄咄逼人地喝令,逼看他做決定。

  黑羽定海問道。「若我失手了,殿下不怕給自己惹麻煩嗎?」

  這回換金城倩笑了,「你可是堂堂黑羽的首將,千軍萬馬中取敵人上將首級也易如反掌的大人物,殺個女人就會那麼不小心讓人發現嗎?再說,就算是你暴露了身份,以你和聖懷璧、令狐問君的冤仇,我只要推說你這是私仇也就罷了,令狐問君畢竟還沒做太子妃呢,更不是皇后,聖懷璧再生氣也不能拿我怎樣,我相信聖皇不會給她撐腰的。你只管放心大膽地去做就好了,今晚我就在這裡等著給你凱旋慶功。」

  眼見她逼得自己沒有一點退路,黑羽定海猶豫了一下,最後躬身道。「那……微臣領命。」

  這漸漸瀝瀝的小雪下了整整一天,到了夜裡方停。令狐問君半夜醒來,覺得有點口千舌燥,想是因為屋中的火盆多放了兩個的緣故。

  她起身推開窗戶想透透氣,忽然渾身一震只見窗外的廊簷下站看一個人,筆直挺拔,猶如在狂風之中都不會吹彎的青松一般。

  這身影她太過熟悉,沒有半點遲疑地就叫出口,「將軍?你怎麼會在這兒?」

  月光下,黑羽定海緩緩走出陰暗的角落,兩人隔看窗戶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令狐問君看到他握在刀柄上的手,於是微微一笑,「原來將軍是來殺我的。」她又低聲說。「你等等我,我加件衣服就出來見你。」

  黑羽定海一下子愣住了。她知道他來的目的,卻為何如此平靜?

  窗戶關上,他聽見她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知道她沒有騙自己。可是,她又騙了他多少次啊。

  從兩人初遇,她就在騙他,第二次重逢,她又騙了他,最後在黑羽,她甚至夥同別人陷害他……那天她問他是不是恨她,他脫口回答。我不該恨你嗎?

  是的,他有千萬個理由恨她,更有千萬個理由該殺了她,不僅僅是因為金城倩的命令,還因為今天聖懷玥來找他時所告訴他的那個驚天的秘密……

  「令狐問君應該是已經懷了懷璧的骨肉,若無意外,小世子年底就要出世了。雖然大哥和我都曾經為父皇生下孫子,但是父皇最鍾愛的是懷璧,這是懷璧的第一個孩子,若為男,必定可以讓懷璧的太子之位坐得更為穩固,而令狐問君母憑子貴,已經先勝了金城倩一局,金城倩要想扳回來可是難如登天了。」

  原來,他們兩人已經親密到這種地步了……

  黑羽定海看著那從門內款款走出的倩影,胸口悶得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緊握著刀柄的手指冰涼,也許是天太冷,也許是因為在廊下久立,一雙腿都僵硬得幾乎要抬不起來。

  令狐問君穿了一件很厚的棉衣,外面還套了一件斗篷,站在他面前,她的嘴角竟然還掛著笑,看著外面的一地雪光,問道。「將軍要不要陪我走走?好多話想問將軍,那天在宮裡我們都有點激動,今天既然將軍來了,我想我們應該可以開誠佈公地好好談一談了吧?」

  他看了眼那空曠的小院,雖然雪光瑩白,但牆外樹影森郁,黑暗中看不清那裡是否埋伏了人馬,他已經被她和聖懷璧連騙了幾次,更是格外謹慎,因此只冷冷道。「你要問什麼就站在這裡問吧。」

  她歎口氣,輕聲開口,「府中……都好嗎?老夫人和素蘭……我一直很惦念她們,聽說將軍入獄之後,一直沒有你那裡的消息……」

  黑羽定海咬咬牙,「托丞相大人的福,她們都還活著。」

  令狐問君忙問。「那她們現在人在哪裡?還在黑羽,還是跟隨將軍去了金城?」

  他冷笑道。「你以為她們能有逃出來的本事嗎?」

  「那她們現在是在獄中還是在家裡?」她顧不得為他嘲諷的語氣難受,而是急看追問她們的情況。

  別過臉去,黑羽定海半晌才說。「王后為她們求了情,所以她們現在都在府裡被軟禁著。」

  令狐問君微微舒了口氣,「總算……」

  「總算什麼?」他忽然忍不住,大手掐住她的肩頭問。「你是想說,總算她們沒有太受罪是嗎?可是你知道我母親為了這件事有多傷心?素蘭又蒙受了多大的羞辱?她那麼全心全意地維護你,結果卻落得現在這步田地。」

  「大王派人上門抄家的時候,素蘭恨不得拿刀和長樂侯的手下拚命!幸好府中還有忠心的護衛攔住了她,否則你現在再問我她好嗎,我只能到黃泉底下去問她了!」

  她臉色一變,垂下頭去,「對不起,那天事發突然……我,實在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你好意思說這句話?我給了你多少次選擇的機會?」他怒斥道。「你來黑羽的時候,我留你在身邊,難道不是給你機會?在玉陽我們重逢,我表示了對你的心意,難道不是給你機會?我把你抓回黑羽,沒有把你打入大牢,而是留你在府中養尊處優地供養看你,難道不是給你機會?現在你說你別無選擇?並不是因為你真的別無選擇,而是你心中的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聖懷璧!」

  令狐問君撰著袖口,緊咬著唇瓣苦笑,「對,將軍說的對,是我一次次不識好歹,辜負了將軍的一片真心。當年在黑羽,將軍對我關懷備至,多有照顧,我欠將軍一份人情,終我此生可能是還不了了。」

  「你現在可以還,拿命還!」黑羽定海倏然抽刀出鞘,刀鋒冰涼地架在她脖子上,一字一頓道。「你的秘密已經保不住了,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一,你甘願死在我的刀下。二,我留你一命,但是你要拿另一個人的命來替你死。」

  她平視著他,「你是想要我幫你殺懷璧嗎?」

  黑羽定海哼了一聲,「殺那傢伙並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不會對他動手,但是要另一個人死卻很容易。」

  他一手用刀繼續抵著她的脖子,另一手從腰後解下一個酒壺,丟給她。

  「喝了這壺酒,我們倆的宿怨就此一併了結。」

  令狐問君握著酒壺,問他,「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不會是毒藥,」她篤定地說。若他要她死,一刀下去就可以砍斷她的脖子,甚至不用和她說這麼半天的話。她悄悄撫看自己的小腹,那答案就在這裡,呼之欲出。「這裡面是墮胎藥?」

  她張大眼睛看著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隱隱泛起的波瀾讓黑羽定海不敢直視了。

  「將軍不要我死,卻要我的孩子死?」令狐問君一字一頓地說。「將軍可以問問老夫人,若是將軍死了,老夫人還能活嗎?她終此一生的榮耀和幸福,都與將軍有關,她寧可自己死也不會願意將軍受到一點傷害!現在將軍要我放棄自己的孩子,便如同黑羽王要拿刀殺將軍一樣,老夫人會如何保護將軍,我就會如何保護這個孩子。」

  她將酒壺重重摔在地上,那酒壺咕嚕嚕地從台階上滾下,跌落在積雪之上,壺蓋摔開,酒液從中泊淚而出,浸透了雪白的地面。

  她纖細的肩膀看起來屏弱得什麼都承擔不了,可是此刻的她,卻彷彿能扛起整個世界,這份勇氣和力量,讓人不得不為之動容,但是,黑羽定海恨她的這份堅強勇敢,恨她的不顧一切。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要你死了。」黑羽定海幾乎將牙根跤碎,將那刀柄又握得更緊了一絲,「你去選一把兵器。」

  「為何?」她好笑地看著他。「將軍既然要我死,難道還要我和將軍先比武之後再死嗎?將軍明明知道,我這武功有五成是你教的,在你手下我根本走不出十招,既然反正是要死,還那麼麻煩做什麼。」

  「我不殺手無寸鐵的女人。」黑羽定海執拗地收回刀,驕傲地抬起頭,「刀也好,劍也罷,你任選一樣,只要你能在我手下拚過十招,我就放了你這條命。」

  令狐問君沒有動,她苦笑道。「將軍來殺我,只怕是奉了誰的命令,否則以你現在的身份不應做這種事,挑起兩國爭端。而普天之下知道我有孕的人本不應超過三個,現在被將軍知道了,顯然是有人將此事告訴了你,唯一能告訴你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聖懷玥。」

  「將軍,一直以來你不肯告訴我聖朝內是誰與黑羽勾結,我也一直誤以為那人是前太子聖懷璟,現在真相大白了,可將軍已經被黑羽逐出國,為何還要蹬這淌渾水呢?」

  黑羽定海淡淡回答,「你有你的別無選擇,我亦有我的。你早說過我們各為其主,現在就不必再和我徒費唇舌了。有我在,會讓你死得更無痛苦一些,否則你若落到別人手中,便不會死得如此體面了。」

  「原來這種死法可以稱作體面。」令狐問君再度苦笑。「也好,死在將軍手裡是我心甘情願的。」

  兩人身後廂房的窗戶忽然被人推開,那陰魂不散的聲音幽幽地噙著冷笑,「誰准許你把命許給別人了?」

  令狐問君驀然回首,只見窗內竟站看聖懷璧,他似是剛剛睡醒,長髮垂肩,一隻手臂卻放在窗框上。遙遙望去,他的面目不甚清晰,然而嘴角的笑意似是可以借看月光看得分明。

  她詫異地問。「你怎麼睡在那裡?」

  「我想了想,二哥知道你的事情之後,不可能全無反應,你這裡這麼不安全,我怎麼能安心回宮,所以就返回來了。又怕驚擾了你,便睡在這書房裡,好在書房中被褥齊全,還不至於把我凍死。」他說得從容,彷彿此時黑羽定海的殺氣騰騰全然沒有放在他眼裡。

  黑羽定海驟然看到他時也吃了一驚。他子時來到這裡,因為一直拿不定主意下手,所以足足站了一個時辰。

  令狐問君的半夜醒來只是巧合,若她沒有主動見他,也許他站了一夜都不知該不該行動,但他沒有想到聖懷璧竟然就在隔壁廂房睡著,倘若他知道了,也許他的決心可以下得更快一些。

  聖懷璧站在那邊,依舊笑得張揚,「將軍一定很後悔沒有先到書房來,若是將軍剛才知道我在這裡睡著,大概就會先動手殺我吧?」

  黑羽定海冷哼一聲,「大局當前,我會留你一條命的。但你我之間的恩怨總有了斷之日,太子殿下請耐心等待,我黑羽定海是有仇必報的人。」

  「喲,這話莫非是在恐嚇我嗎?」聖懷璧嘻嘻笑道。「以將軍現在的身份這樣恐嚇我,不怕我一狀告到公主殿下那裡?」

  他鄙夷地說。「你以為這些話出了這個門我會承認?」

  「這些話將軍當然可以不認,但是將軍現在站在丞相府中,以利刃威脅聖朝丞相可是不爭的事實。將軍想殺我妻兒,這可是轟動四海的大事,傳揚出去,金城與聖朝就要決裂了,將軍難道不在意?」

  未等他回答,聖懷璧的黑眸一瞇,聲音倏地冷凝,「或者,將軍根本就是樂見此事發生。因為將軍殺人之後即可隱遁,而此事的黑鍋卻要金城來背,金城與聖朝決裂,三國結盟便成泡影,黑羽暫無大患,可以騰出手來個個擊破,所以將軍投奔金城是假,為黑羽做內應奸細是真,黑羽定海大將軍,不知我猜的可對?」

  一瞬間,黑羽定海的身上殺氣大盛,眉心微凝即展,難得一見的笑容也浮現在他眼底,但不是諷刺,更多的似是敬佩。

  「聖懷璧,我平生不服什麼人,但是你這個小孩兒卻讓我不得不服。論年紀,你小我十幾歲,但是你的心機之深,卻勝過垂暮老人。我本來就已認定你是我畢生勁敵,但是聽了你剛才這番話之後,我更覺得不能再讓你活過明天!」

  聖懷璧哈哈笑道。「多謝將軍這樣看得起我,但將軍大概忘了你前前後後敗給我多少次了,今天你想帶我的首級走,別忘了眼下我們是兩個人,以一敵一將軍穩操勝算,但以一敵二你未必能贏。而且,將軍大概不知道我手中握著什麼……」

  黑羽定海瞇起眼看向他一直古怪地擺在窗框上的手臂,那手探在外面,似是握著一物,因為距離稍遠並不能看清。

  知道他看不見,聖懷璧索性慢條斯理地講給他聽,「我手中握著的是聖朝第一暗器『天羅地網針』,這針用機關發射,一次可發二十針,上下左右皆在飛針的攻擊範圍之內。」

  他冷笑道。「沒聽說過世上有這麼厲害的暗器,只怕是你杜撰的。況且你這針若有這麼厲害,令狐問君也在它的攻擊範圍之內,現在她站在你我之間,你該知道這二十針發出去,最先被射中的人是她。」

  「所以,敵不動,我不動,這是我做人的原則,戰場上亦是如此。」

  黑羽定海收回目光看著一直一語不發的令狐問君,「嫁給這樣一個人,你如何能放心?他處處算計,樣樣用盡心機。」

  她一笑地回答,「他處處算計,算的是聖朝江山,樣樣用盡心機,是為了護我周全。我為何不能嫁他?」

  他默然片刻後,漫聲道。「看來今日你我三人是要同歸於盡了。」他重新握緊了刀把,緩緩抬手抽刀。

  聖懷璧在那邊急聲說。「且慢!你難道就真的不顧還在黑羽的家人生死了嗎?你鋌而走險,背負叛國罵名去金城,說到底無非就是為了你的家人安全。如今你若是死在聖朝,消息傳回黑羽,她們也依然難逃一死,既然如此,你這番犧牲又有何意義?」

  黑羽定海看著令狐問君,「這問題的答案你該知道。」

  她一震,幽幽歎道。「一日生為黑羽人,終生便為黑羽人。」

  「所以,就算是我們全家殉國,又有何懼?」

  咧著嘴角,聖懷璧另一隻空餘的手拍了拍窗框,「好啊,這世上真有你這等忠君愛國的蠢人,難怪你看上我們家問君,在死心眼兒這件事上,你們倆是驚人的相似,簡直是同道中人。就在咱們三個人要一起共赴黃泉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一件事斯朗是怎麼死的?」

  黑羽定海鄙夷地冷笑,「他身為聖朝的細作,難道不該殺?」

  「你們是怎麼知道他是細作的?」

  他瞥了他一眼,「你花錢仿造我的那柄刀,不就是他替你去取的嗎?你自以為用假刀作案陷害我天衣無縫,可是當我被關入天牢之後,你可知這對黑羽都城來說是多大的震動?那鑄刀之人回頭一想就知其中大有問題,哪裡敢隱匿不報。」

  聖懷璧微微點頭,「我想這最大的漏洞也就是那刀鋪了,可那鋪主真是膽大,就不怕禍連自己家人?」

  黑羽定海扯動嘴角,「因為他與我家是二十年的老交情了,他就算是自己死也不會坑害我。」

  「好吧,那黑羽王又怎麼會把你放出來,甘願讓你這麼一個大將軍去做奸細的?」聖懷璧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哈欠。

  倔傲地閉著嘴,黑羽定海似是不準備答這個問題了。

  他歪著頭,「你不肯說,那我就猜猜看。想來應該是黑羽王在盛怒之下將你關入了大牢,但事後細細一想就知道事有蹊蹺,以你素來對黑羽的忠心,絕不會為了一個女人甘做叛國之人,但是他大動干戈地將你下獄,這帝王的面子可是傷不起的。所以,他應該是秘密將你放出,和你口頭約定,只有你為黑羽除掉心腹大患,才能免除你私藏敵國丞相、放跑重犯之罪,我猜的可對?」

  黑羽定海眼中的讚賞之色更深,他望著令狐問君,「他這個人多智近乎妖,只是這樣一來,我就更不能留他了。」

  「將軍若今日殺了我,兩國就非開戰不可了,又有成千上萬的將士要死在海上。」令狐問君說到這裡,又不禁自嘲地笑了,「這些話似乎我以前就和將軍說過,女人總是要囉唆些。」

  「你記得就好,因為我不想重複說過的話。」

  「那將軍的刀為什麼還沒落下?將軍難道不知道,你要殺我的機會,轉瞬即逝。」她伸開雙臂,猶如一隻即將乘風而去的白蝶。

  「將軍殺了我一人,若可解天下之危難,我甘願獻出自己的性命。」

  黑羽定海的太陽穴突突跳看。心跳跟看加快,他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但他緊緊咬著牙,低聲說。「子晨,不要怪我,你死後,我會給你陪葬!」

  這一句「子晨」喚回了兩人曾相濡以沫的那段記憶,而他最後的話卻斬斷了所有的猶疑不定,令狐問君只覺那雪亮的刀光一閃,自己的眼前就像是劃過一道閃電般被撕開了視線。

  她以為那刀必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倏然間黑羽定海卻翻身躍出數丈開外,那刀自然也被生生收了回去。

  她訝異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何時,聖懷璧已自窗內縱身而出,現在換他站在黑羽定海和自己的中間,他手中依然握著一件東西,因為現在站得近了,她才得以看清那不過是一個黑漆漆的圓筒,手掌大小,卻透著一股讓人心寒的殺氣。

  聖懷璧的那隻手依然平伸,嘴角含著一絲冷笑,「我當你有多不怕死,關鍵時刻還不是逃了。」

  黑羽定海卻是一臉的驚愕和憤怒,斥責道。「你竟然真的敢射這針筒?你就不怕傷了她嗎?」

  他似笑非笑道。「傷了她,有我給她賠命,可是你沒這個資格。你自詔忠君愛國,如今又要冒充情聖了?你用刀撥落這些飛針不就是暴露了你自己的心?黑羽定海,你可以是海上的悍將,但你不適合做殺手刺客。」

  「你比得了那為救七國而圖窮匕見的荊柯嗎?你比得了那為報智伯大恩,不惜毀容殘身,隱姓埋名的豫讓嗎?就算你把自己當作重諾輕死的專諸,你那個黑羽王也不是吳國的公子光!你家老母又是不是要效仿專諸之母,懸樑自盡於後堂之上以成全你的大義之名,好讓千秋後世傳誦?」

  「夠了!」黑羽定海氣得臉色鐵青,刀光如電,刀花飛舞,裹挾看地上的雪花沖看聖懷璧撲面而來

  他手無寸鐵,那小小的暗器針筒並不能連續發射數次,一次射光之後就再無後續之力,他舉在那裡本來是為了嚇唬敵人,但見黑羽定海不要命似的向自己發起進攻,他只得將針筒丟棄在地上,但僅憑身法輕靈與黑羽定海周旋顯然是不夠的,他一邊閃躲,一邊四下尋找看逆轉的時機。

  倏然間一團白影衝入戰圈,疾風驟雨般的劍光糾纏進刀光之內,這不要命的打法讓黑羽定海也不得不提起精神應付,錯身之間,令狐問君急急地說。「你還不快走?他在外面必然埋伏了人馬!」

  黑羽定海怔仲了一瞬,看著她那雙清澈坦誠的眼,刀勢一換,借看橫抹之招逼退她到兩步之外,他隨即旋身躍起,竟直接縱身掠出兩丈高的圍牆。

  令狐問君還沒有穩住身形,就被聖懷璧從身後一把抱住,「若為他動了胎氣,我就和你拚命。」

  他狠狠的低吼卻讓她稍稍鬆了口氣,「他今天應該不是真的要殺我,否則早就動手了。」

  聖懷璧冷笑道。「那又如何,他到底還是動手了,這是事實。」

  她斜睨看他,「若說到動手,似乎是你先動的手。你那個什麼天羅地網針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怎麼從未聽你說起過,而且剛剛你發針射我來看?」

  他嘻嘻一笑,「這不過是我兒時研究出來用於捉蝴蝶蜻蜒的。其實這針細如牛毛,發射出去時會有很明顯的破空之聲,但殺敵威力極低,就算他不幫你擋住飛針,飛針射到你身上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令狐問君瞪著他,「就你鬼主意多!今晚要留宿在我這裡也不事先說一聲,突然之間就冒出來嚇人。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你?他在我這裡,我有一半的信心他不會殺我,但是你突然出現,我只怕他會不顧一切的除你而後快!」

  「我這不是沒事了!」聖懷璧接過她手中的長劍。剛剛他和黑羽定海纏鬥時,瞥到她跑回屋裡去拿兵器。其實他自己腰上素來有一柄護身軟劍,只是今晚因為困了,就脫了衣服,卸了裝備,看來以後這兵器是要晝夜不離身了。

  看著手中的劍,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揮起長劍在自己的手臂上快速地劃了一劍剎那間鮮血橫溢,滴落在雪地之上,血花漾開,美艷絕倫。

  令狐問君驚叫一聲,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完全惜了,她一邊將他拉進屋中找藥箱幫他包紮,一邊痛罵他,「你這是幹什麼?明明他都已經走了,你為何要自殘身體?難道你瘋了?」

  聖懷璧笑看任她邊罵邊為自己包紮,手臂上的傷口和嘴角的笑意是那樣的不和諧,他輕聲說。「黑羽定海今晚這番大動千戈的表現,我不能讓他徒勞無功地回去覆命。這傷口,我會記在他的帳上。」

  令狐問君的手一顫,看著他那詭橘的笑,便知道他又要開始算計人了。

  她垂著眼輕歎道。「你無論要做什麼事,一定要記住把握分寸。現在四國關係正敏感,聖皇和金城倩都是不能隨便驚擾的,你這一招苦肉計,若不能掀起軒然大波就算失敗,但若掀起軒然大波……這後果,你收拾得了嗎?」

  聖懷璧托起她的臉,沒有響應她的問題,只是笑吟吟地柔聲問。「問君,我今日又救了你一命,你總該給我點獎賞吧?」語畢,一個帶著今晚的驚心動魄和雪夜寒冷的吻已印在她微顫的朱唇上。

  他拚盡全力保護她,這是他應得的獎賞,而且他想要的還更多。他已經在那間冰涼淒冷的書房裡蜷縮了大半夜了,他極度渴望她溫暖的身子和溫暖的床……

  「問君,後半夜我為你守夜。」他用受傷的手臂抱住她,全然忘記剛剛還經歷過那驚險一幕,纏綿的熱吻在下一刻席捲了他們。

  他的摯愛此刻還在他懷中,他要用一切方法來證明彼此相屬,證明兩人之間不會有任何縫隙容納第三人。

  令狐問君高懸的心被他的狂熱燒灼得像是綻開了一朵盛大的煙花,滑入他的手臂圈中,她小心地不讓自己碰到他的傷口,但是他激烈的動作卻似是根本不懂得顧及自己的傷勢。

  若剛剛黑羽定海的刀真的砍到了兩人的脖子上,那此時此刻他們擁抱著的該是誰的冰冷屍體?想到這裡,她渾身打顫,心驚膽寒。

  聖懷璧似是感覺到了她的驚俱,在她的歎息出口之際,一串火燙的熱吻重新覆住了她的紅唇。

  十幾年的隻身漂泊,也曾茫然無措,但如今她的身邊有他,她漸漸習慣了信任與依賴他,也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只要他快樂。因為她所做的,遠遠比不上他為她做的。

  心中有愧,所以更加深愛……

  「懷璧。」

  「……我更愛你。」

  孩子氣的對話,在彼此的笑容與深情的眼波當中流過。

  兩人深深相融,性命相系。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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