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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 -【聖朝第一后(奸皇女相終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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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2: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這次回金城,可做好準備了?」寒暄幾聲之後,令狐問君便進入正題,「我總覺得你不該如此莽撞,金城國中還有你父親可拿主意,怎麼能讓你這個出嫁了的公主又貿貿然跑回去呢?」

  金城倩輕歎道。「我怎麼可能沒考慮到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女孩子再強,一旦嫁出門就是潑出去的水,娘家有幾個人肯聽咱們的話?但是我父王那身體你也是知道的,雖然名為太上皇,但其實……己經癱瘓臥床多年,這兩年甚至口不能言了,什麼主意都拿不了,只靠著下面一千臣子做決定而己。叔父這一死,真的是群龍無首了,我必須先回去穩定了局勢再說,金城雖小,但在四國之中自有一席重地,亂不得的。」

  令狐問君點頭,「我知道你做事向來有分寸,那麼小的年紀就承擔國事重擔了,輕重你自是拿捏得準,只是又不得不趕來提醒你,黑羽那邊蠢蠢欲動己久,他們雖和金城有盟約,但卻不可信,你若是返回金城之後,發現此事和黑羽有什麼關朕……」

  她警覺地問。「姐姐是得到什麼消息了嗎?千萬不要瞞我!」

  「也不算有什麼特殊消息,只是前幾日我才聽懷璧說,他和你丈夫在私下達成了協議,讓玉陽一直暗中幫他囤糧。懷璧交代的雖然不多,但是我猜他暗中準備的只怕不只是這些,他兩人的協議你知道嗎?」

  金城倩整眉地說。「我知道他背看我神神秘秘的在做些什麼,但你說囤糧……他自從登基之後,關於糧產的問題就從來不經我手。他一直讓我幫他努力經營玉陽的商戶發展,金城出土的黃金和玉器,有一部分送到玉陽來加工,這樣就可以使兩國互惠互利。我原本以為他是認為我擅長這一方面的事,所以才讓我做這些,現在看來,也許是為了支開我的注意力,不讓我碰糧產的事?」

  令狐問君苦笑道。「他們男人就喜歡把女人當傻子,依從我們的都是小事,大事卻件件瞞得密不透風。既然如此,咱們也不能就這麼裝傻,我己經寫信給黑羽王,下個月是他的六十大壽,按理說應該是要大慶的,我準備派一支教坊樂伶前去為他賀壽。」

  她眼珠一轉,「姊姊是想借看這個藉口探聽一下他們的心思?若是黑羽王全心都在戰事上,這個壽宴必然過得簡單,不會太過鋪張,那姊姊派去的教坊樂伶可能也會閒散得無事可做了。」

  「我這心思其實不難猜,你能一猜即中,黑羽王應該也能看透。」

  「他縱然看透了姊姊的心思,也不能說破,除非他立即翻臉,否則你派去的人,他是只能留下的,這一計姊姊做的沒錯。」

  「你在金城那裡的心腹都可靠嗎?」令狐問君問道,「你離開金城四年,如果發現內廷裁撤的人較多,可要千萬留心。」

  金城倩答道。「姊姊提醒的是,我離開金城時身邊帶了些可靠的人走,這一回跟著我回去的也是他們。他們自我小時候起就保護我的安全,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遲疑半晌,令狐問君最終仍是將一塊玉訣放到她手上,「若是有個萬一……就拿這塊玉訣找內廷禁衛長尚啟陽,他會無條件聽從你的一切指示。」

  她先是一愣,然後大驚,「這……金城的內廷竟然安插了聖朝的奸細?」

  令狐問君將玉訣和她的手一起握住,「你知道四國勾心鬥角,彼此安插細作和探子都是很平常的事,這個人其實祖上是聖朝人,但一門三代都在金城做內應,這些年他只負責刺探消息,不會有任何的行動,因而不到萬不得己我們也不會把他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此次我和你說了實話,還望你回去之後不要責怪或降罪於他和他的家人。各為其主,他有他的職責,但我可以保證,他絕對沒有在金城為聖朝殺過一人。」

  金城倩被她緊握的手心和那塊堅硬的玉決揉在一起,手心略得生疼。令狐問君今天和她說的這番話,讓她心中五味雜陳。得知自己的王宮之內竟然有聖朝的奸細距離她如此之近,這讓她非常不高興,但是令狐問君說的也對,各國彼此安插細作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只不過聖朝幹得出乎她意料的高妙。

  而更讓她說不清心中滋味的是,令狐問君竟然就這樣將如此絕密的事情公然告訴了她,除了表現出對她的全盤信任和全力支持外,可以想見目前的形勢也到了讓各國都不得不翻開底牌的時候了。

  她沉吟片刻,點頭說。「妹妹承姊姊這個情了,你放心,尚啟陽和他的家人我不會動,姊姊的叮囑我也會記在心上。不過若是黑羽真的要和聖朝開戰,請姊姊務必先提醒金城,金城國小兵少,百姓自保能力不足,我必須早作打算。」

  令狐問君微笑道。「你的顧慮我豈能不知,懷璧己經在靠近金城這邊的國境佈置了一萬大軍,說好了,如果你需要,這一萬大軍任你金城指揮調配。」

  「真的?」金城倩陡然興奮起來,一把抱住她的肩膀,高興地叫道。「太好了。」

  許她什麼承諾,都不如許她一支精兵更來得有用。

  兩個女人湊在一起又竊竊私語了一些國家大事,當然也免不了說一些女兒家的俏俏話,說了足有兩個時辰,令狐問君這才告辭,離船而去。

  她回到聖朝的船上之時,一桌精緻的海上佳餚己在艙中備好等她,還有一壺酒,一對杯子,跟一個笑容燦爛的男人。

  「去了這麼久,真讓我擔心。」聖懷璧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但得知愛妻要出海見金城倩之後,他說什麼都要跟看同行。

  令狐問君不想讓人知道他這個太子偷偷出了聖都,只好讓他保證無論如何不能公開露面。

  這個聖懷璧,有時覺得他心機深沉得就像是在朝堂上打滾過五六十年的老滑頭,有時候又單純天真得好像什麼都沒有見過的幼稚少年,她這一輩子對敵人用過的心思加在一起,都沒有放在他一個人身上來得多,不知道後半輩子這個人還會怎麼折磨自己。端起桌上的酒杯,她一邊默默喝著,一邊打量著對面的他想著。

  他挑看眉問。「怎麼?有事要和我說?」

  她只默默地喝掉那杯酒,將杯子放下,並不說話。

  聖懷璧將身子向前一采,一手支在桌上,單手托看下巴問道。「還是看為夫長得太俊,所以忍不住要多看幾眼?」

  令狐問君不動聲色地避開他的自吹自擂,淡淡地說。「咱們能交給金城倩的底牌己經都交得差不多了,接下來你想怎麼做?」

  「先按照你的意思來啊。」聖懷璧一副乖寶寶的樣子。「你不是說要寫信試探一下黑羽王嗎?」

  「金城倩回了金城,小謝留在玉陽,如果金城那邊沒有異動,就算老天幫忙,這一年又可以平安度過了。」

  他慢條斯理地說。「你不要總是怕打仗,該來的躲不了,有些事情早點解決反而能甩了這個包袱。否則我們年年增加軍費開支,弄得自己的農耕都懈怠了這麼多年,我在想啊,把聖朝和玉陽相連的那一片疆土專門辟出一個地方來試看廣種水稻,這麼多年來因為水土問題,聖朝的糧產總是不盡如人意,歸根結抵還是咱們自己捨不得花出血本來開墾土地,但若總是依靠玉陽就太被動了。你說呢?」

  令狐問君終於露出笑顏,「喲,難得太子爺也注意到農耕上來了,去年你不是還吵嚷看說軍費開支太少,要戶部多撥些錢給你們嗎?怎麼現在也轉了興趣,開始關心國計民生了?」

  「一天到晚跟看你,耳濡目染的,豈能沒有感覺,」聖懷璧偏身坐過來,「怎樣?該給我點獎勵吧?」

  「又胡鬧,這是船上,你也不老實點。」

  她說著伸手推他,但是哪裡推得動,就這樣被他按在床上又是一陣熱吻,把口中那點酒意連同呼吸都奪了去。

  聖懷璧舔看嘴角笑道。「船上怎麼了?咱們兩人的初夜還是在船上過的呢。我就喜歡這船,搖啊搖的,晃得人心神不寧,才好下手辦事。」

  令狐問君嬌叱,「滿腦子胡思亂想!趕快叫船工開船回去,晨兒一個人在家看不到爹娘還不知道多看急呢。」

  他無奈地向後仰倒,「一句話都不離兒子,唉……」忽然間他又坐起,雙眼發亮,

  「不如咱們給他挑選一個玩伴好了,年齡相仿的女孩子,兩人青梅竹馬的玩在一起,他就不會一天到晚勃著你不放了,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無拘無束地在一起。」

  她笑罵看,「真虧你想得出來,晨兒還這麼小,就要給他找媳婦了嗎?小心他被你調教得小小年紀只認女色,無心向學,看你這皇位大統日後誰來繼承。」

  聖懷璧雙手枕在腦後,嘻嘻笑道。「我還沒當上皇帝呢,哪裡管得了日後,反正有你在,就不怕皇位無人繼承。」

  令狐問君紅了臉,故意轉頭看向窗外—金城倩的船己經漸行漸遠,她要去的地方會發生怎樣的故事尚未可知,而他們每一個人,雖然是位高權重,卻都像是命運之海上隨波逐流的一葉小舟,任由波濤顛簸玩弄。

  她側目看著聖懷璧—似是只有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要做興風作浪、徜徉天海的執槳人。最終,他們能一起到達夢想的彼岸嗎?

  令狐問君幽思綿綿,不由自主地依靠看他的肩膀躺了下來,他很自然地圈過手臂,將她攬在懷中。

  船行海波,上下起伏,猶如母親幼年推動的搖籃,令人倍感安心溫暖。她將頭埋進他的身側,他的唇角正好壓在她的額頭,彼此契合,自然交纏,此時天地之中彷彿只剩下他們兩人,再不會被世俗的煩事攪擾。

  且讓他們偷得浮生半日閒吧。

  金城倩走後,玉頌明的心中總是空落落的。這位公主殿下起初嫁過來的時候,他其實很擔心她會頤指氣使,尤其是從聖懷璧那裡聽到關於她的事情,無不是任性潑辣、自作主張的壞評價,他只能苦笑自己竟接了個這麼燙手的山芋。

  但真見到金城倩本人之後,他卻發現她是一個比他想像要好百倍的女孩兒,知書達禮,進退得當,且辦事能力令眾多男人自愧不如。

  如果早認識她幾年,或許他能讓她先愛上自己,而不是聖懷璧。而這一點小小的心結,是橫亙在兩人中間唯一的不和諧。

  當然,現在這一點不和諧也可以忽略不計了,一個女人愛不愛自己,在她的臉上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他在做小謝時就混跡於各種女人之間,無論是官家夫人還是富商小姐,他只要看一眼對方的眼睛,就知道她們心中在想些什麼,那些女人想從他這裡得到的無非是溫存安慰,而他只要稍露笑容、使些手段,就能讓那些女人對自己死心塌地,言聽計從。

  金城倩卻不同,也許因為她自幼出身高貴,從來都是男人圍繞在她身邊,所以她傲冷如帶刺的薔薇,卻又因在情路上栽在聖懷璧手中而心生幾分怯弱推拒,所以一開始對他的態度也是客客氣氣,不冷不熱的。

  圓房那夜,本不是她願意的,是他故意給她下了點春藥,哄騙她喝了,才終於將生米做成熟飯,但也因那點藥力,竟讓她喊出真心話來,抱看他嗚嗚抽噎看說。「懷璧,我這麼喜歡你,你為什麼心裡只有令狐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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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3: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那時候說心中不吃味是假的,他蝶戲百花,與多少女人有過春風一夜,絕沒有一個女人會抱看他喊別的男人的名字,但是看到金城倩那時滿臉的淚痕,又不禁心中憐惜。這女孩素來過的是一人在上萬人在下的日子,被人疼寵慣了,哪裡摔過這麼大的跟頭?聖懷璧的脾氣他也瞭解,若是不喜歡的人,是得不了他好臉色的。

  金城倩若非對感情失望到了極點,大概也不會這麼痛快就答應嫁給自己。他要想在玉陽穩住王位,她是最可倚重的幫手,所以他盡全力討好她,所有對女人能用的甜言蜜語和溫柔手段全都用上,終於贏得美人心。

  這份感情,原本並不純粹,因為摻雜了太多的政治目的,但和金城倩在一起時,他忽然發現自己那顆許多年不能安定下來的心竟然奇妙的平靜下來了。

  或許是由於自幼被人從宮中擄走,與親生父母失散,而後做了聖懷璧的侍從,再後來又成了他在雀靈苑中最可靠的心腹,他一步步的人生路皆由別人擺弄,萬事不由己,就連婚姻也是如此,因此他其實對未來充滿不確定與不安,但這個妻子卻讓他感覺到她是真真切切的守在自己身邊,此生此世要和他心手相連、陪他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有一次,他睡得早了些,半夜醒來發現她不在身邊,暗自一驚之後,才看到她就坐在桌邊,就看幽幽的燭火,低看頭認真的在縫繡著什麼。

  他起身走過去問。「大半夜的你在做什麼?」

  金城倩被他嚇了一跳,很不好意思地說。「看到你的衣服破了一個洞,想幫你補一補,可是……我都不會這些針織女紅……」

  那一刻她眼中的歉然和自卑讓他頓時感動不己,將她抱在自己懷中,安撫道。「你是要做大事的女子,這等小事不會做也沒什麼。」

  「但是……我是你的妻子啊……妻子應該為丈夫做這些的。」她咬咬唇,「我會學會的。」

  以他們的身份和財富,別說衣服上破個小洞,縱然整件衣服撕毀撕碎了,又值幾個錢?讓她耿耿於懷的不是這衣服上的小洞,而是她不能像普通百姓家的妻子那樣,為丈夫縫衣做飯,以自己的雙手盡一份心力。

  這樣的女孩子,這樣的妻子,是上天賜給他的補償,他怎能不珍視,怎能不愛?

  這一回等金城倩辦妥了金城國的事,他要乘船去接她回來,他們夫妻成親之後,這是第一次分離,還分得這樣遠……玉頌明覺得自己一顆心有一半都似是隨看她走了。

  翌日散了朝,他剛剛走向自己的御書房,就有一名宮女在路上攔著他說。「陛下,太后請您過去。」

  太后就是他的母親華太后,自老皇帝病逝,他登基之後,華太后就母憑子貴,正式被封為太后了。他每天都要去母后的寢宮請安,但並非是在這一大早的時候,母后這個時候叫他,顯然是有不尋常的事,他心中奇怪,便先去見她。

  華太后對於這個失而復得的兒子極為珍視,為了彌補斷了十幾年的骨肉親情,她每天都要變看花樣的叫御膳房給他做好吃的,儘管他一再表示自己跟隨聖懷璧左右,從不愁吃穿,但她只要一說超當年之事,還是淚珠成串,哭得難以自抑。

  玉頌明走進母后寢宮時,看到母后正在焦慮地來回踱步,便出聲問。「母后有事要和我說嗎?」時至今日,他依然不習慣以「朕」字自稱。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地說。「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消息?」

  「什麼消息?」他被她問得一頭霧水,「母后是指什麼?」

  「關於你的王后突然回金城的事啊!今天蘇復和我說,金城倩突然回金城國,去只怕會有一些對玉陽不利的事要發生,她和你說清楚了沒有?到底為什麼她要回去?」

  「金城王突然被害,她回去處理國事,主持大局。」

  華太后頓足道。「胡鬧胡鬧!且不說她己經嫁人了,現在是咱們玉陽的王后,不能再為了別國事務隨便離境,就看他們國內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卻情況不明,你讓她回去,豈不是讓她送死?」

  「倩兒做事有分寸的,她自幼就幫父王處理國事,金城對她的意義就如同玉陽對母后和父王一樣的重要,如果我不讓她回去,金城出了大事,對一朝三國來說,也許就是動盪的開始。」

  她緊張地說。「可是明兒,昨天蘇將軍特地過來看我,他說金城那邊的情況複雜,只怕要超過你的想像。他很擔心王后一去不歸,要你小心準備,對任何人都不要太過信任了,哪怕是你的枕邊人,」

  玉頌明將臉一板,「蘇將軍的話母后就不要都聽信了,當初我請他陪倩兒一起回國,也好讓倩兒身邊有人保護,他卻推三阻四不肯答應,現在又跑到母后這邊嚼舌根,和街邊市井的長舌婦有什麼區別?

  「說實話,自我登基以來,對玉陽群巨的心胸狹窄、一盤散沙的現狀實在是萬分痛心,父王去世前和我說這個國家如同一個生了重病的人,需要下狠心用重典才能重生。母后,若是兒子日後下刀太狠,您可要擔待了。」說罷他轉身就走。

  華太后吃驚地看看他的背影,彷彿剛才說那番話的人根本是個陌生人,

  對這個兒子她從來不夠瞭解,分別了這麼多年之後重新相認,在她眼中的兒子是個好脾氣好說話的溫柔性子,宮中嬪妃們對他更是讚譽有加,朝臣們雖然不大服氣這從天而降的歸國王子,也有人對他的身份感到質疑,但奈何玉陽王膝下沒有其他繼承人,她又最得寵,玉陽王留了遺旨,眾人就順勢把他推上了王位,再加上後來娶了金城公主為後,這王位總算是坐實了,身為母親的她才終於稍稍比較放心。

  然而今日他的突然動怒,讓她猛地發現,這個兒子並非她所想的邢般好脾氣,可以任人擺佈。金城倩回國之事若真會是一場變故的開始,那……後面將會是怎樣的風暴和波瀾?玉陽會發生動盪嗎?

  玉頌明回到御書房門前,一名侍衛躬身遞上一封信,他看了信中內容,臉色稍霏,問道。「聖朝的使者現在在哪兒?」

  「在驛站等候陛下傳召。」

  他想了想,「不用叫他過來,我去見他。」

  他旋即換了便裝,自王宮西面的角門出宮。

  驛站中,來自聖朝的使者正在等看他,這人也是出自雀靈苑,名叫幽學,與他本是舊識好友。

  玉頌明走入驛站時,幽學見他一身便裝,先是驚詫,繼而猜到他的意思,笑咪咪地說。「小謝,一別數年,難得你還肯纖尊降貴來看老友啊。」

  他感慨道。「好久沒人叫我小謝了。」

  驛站中難免會有其他幾國的使者,兩人趁旁人沒有留意他們,鑽入後院的一間廂房中。

  「太子殿下有什麼重要指示嗎?」

  幽學打量看他問。「太子殿下問你在這邊的王位坐得如何?那些不聽你話的老傢伙現在被你收拾服帖了嗎?」

  玉頌明苦笑道。「我是個外人,縱然掛著玉陽王的名號,哪裡能立刻服眾?」

  「你還沒有擺平他們?不是我說你,若換作我來當這個王,凡是不聽話的就一概殺了,看誰還敢和我過不去?」幽學性子狠辣,頗有幾分聖懷璧的架式。

  他聽得直搖頭,「你若坐在這個位置上就知道了,別以為做了王就手握生殺大權,各方勢力均衡很重要,無法態意妄為的想殺誰就殺誰。」

  幽學笑道。「當了王上,果然能說一大堆的道理。好了,正事要緊,殿下的確有事情要叮囑你。」他先揀了處座位坐下,鄭重其事地整肅了神情,低聲說。「金城王之死可能有詐。」

  「什麼?」玉頌明一驚,「你是說他沒死?」

  「不,肯定是死了,金城王宮中己經傳出了消息,確認金城王的屍體被妥善保存在他們的冰窖裡,以防腐爛,想來是要等看金城倩回去之後再處理後事。」

  「那,你說的有詐是指……」

  「是指你這邊。」幽學正色道。「殿下說你那位舅父一直在四處朕絡朝中元老,似是要將你從王座中趕下去。」

  玉頌明眉心一整,「證據呢?」

  「太子殿下在你們兵部侍郎的家中,安插了兩個細作,據說,蘇復和他們往來非常頻繁。」

  「這很正常。」玉頌明說道,「最近,我一直讓蘇復想辦法加強玉陽的海軍作戰能力,所以他時常去和兵部的人商量。」

  「未經你的批准,擅自調動軍隊圍在都城周圍也是正常的嗎?」

  幽學的話讓他諫然一驚,「當真?」

  「我來之前,發現都城的戒備升級,所有城門加強了警備,港口的船隻通行一律需要新的通關文喋,而且是兵部簽發的,還需要蓋看蘇復的大印。」

  幽學剛才的嬉笑從容與此刻所說的緊張情況,真是鮮明對比。

  玉頌明坐在原地怔怔地想了半天,喃喃自語,「我說他為何堅持不肯和倩兒一起回金城去,原來是早等著要在這裡造反呢。」

  「這件事,應該是他早有預謀,但是金城倩突然回金城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倘若她己經和他朕手,在此時故意回國,就為了——」

  「不,倩兒不會。」他斬釘截鐵道。「她不會出賣我。」

  幽學似笑非笑,「你應該還記得金城倩四五年前的表現,她是怎麼左搖右擺,明裡一套暗裡一套,遊走於聖朝和黑羽之間的。」

  玉頌明倏然變臉,「幽學!不要仗看你我有舊交就可以如此訊毀我的妻子,太子殿下派你來,應該不會就為了讓你說我妻子的壞話吧?」

  他做了玉陽王之後氣質有了不少改變,剛才見幽學時還是一如往常的態度平和,現在驟然翻臉,氣勢之盛有如雷霆一般。

  幽學被他這突然的轉變嚇得站起,嘴唇翁動了幾下,躬身道。「卑職口無遮攔,有辱王后娘娘,還請王上降罪!」

  玉頌明看看他長歎了一聲,「咱們當年同在雀靈苑辦事,殿下教導咱們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幽學,你別怪我現在拿這個身份壓你,但是有些話最好還是不要說……既然你來了,可以在這裡留多久?我有很多事還需仰仗你幫我呢。」

  他這才舒了口氣,笑道。「殿下就怕你身邊沒有多少可信之人,所以特意派我過來幫你。要我在這裡留多久都無所謂,只要有玉陽王用得到的地方,卑職必定隨時聽候吩咐差遺!」

  玉頌明一笑,「那好,今日你就和我回王宮去,至於官銜……就封你個四品御前侍衛好了。旁人若問起你的出身來歷,你也不要說,故作神秘即可。我記得你是會說玉陽官話的?」

  幽學再笑道。「是,我娘就是玉陽人嘛,玉陽的官話我說得可地道了,你放心,沒有幾個人會知道我是聖朝的使者。」

  「那麼,想辦法找到兵部侍郎家的那兩個細作,我要詳細地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和蘇復等人密謀牽扯,若他們果真想要叛國……那我們就要準備反擊了!」

  同一時刻,聖朝皇宮內的御湖邊上也有人在準備「反擊」。

  聖心晨歡天喜地地提看一張黃絞跑到湖邊,他最喜歡的娘和最敬畏的爹都在湖邊。他知道每天這個時候,娘一定會到湖邊來看書,有娘的地方就會有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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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今天他不是來找娘撒嬌的,他是要找爹「談判」的!

  他跑到兩人近前,遠遠的就看到母親抬起頭來對他微笑。他可喜歡娘的笑容了,特別好看,就像是湖中盛夏時盛放的蓮花……可是他每次想多看一會兒,就會被爹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叫走訓話,所以他最討厭爹了。但是爹是太子,是他惹不起的人,他看到很多人在面對爹時都和他一樣戰戰兢兢,很害怕的樣子,所以他知道這世上不只是他惹不起爹,還有很多人同樣也惹不起爹。

  不過,今天不一樣了,因為普天之下爹最怕的兩個人中,其中一人給了他一個護身符!

  聖心晨跑到母親身前,大聲說。「孩兒給母親和父親請安!」

  令狐問君微笑道。「今天是怎麼了?晨兒這麼有膽量,明知道你父親在這裡,還敢跑來?手中拿的是什麼?」

  「是聖旨!」他中氣十足的大喊一聲,喊得站在遠處伺候的宮女太監們都是一驚。

  坐在一側正在低頭代父皇批閱奏摺的聖懷璧掀起了眼,漫不經心地看看他手中的黃緩,「從哪裡偷來的廢旨吧,是不是又去皇爺爺的書房玩了?不是告訴你說,不准你去那個地方?跟看你的宮女太監們都死了嗎?」

  一直跟在聖心晨身邊的太監宮女聽到太子口氣嚴厲,嚇得急忙跪倒,回稟著,「小千歲今天沒有去過御書房,是陛下到小千歲的學館中去了,說小千歲功課學得好,書讀得好,然後小千歲向陛下討來了這道聖旨。」

  「和陛下討來的聖旨?」聖懷璧本來是斜躺在一張錦榻上,此時才坐起身子,雙腳落地,伸手問。「你和皇爺爺亂要什麼賞賜了?」

  聖心晨雖然抿緊嘴角,竭力克制,但是小孩子能有多少演技,他眼底眉梢全是得意揚揚的喜色,將聖旨高高捧過頭頂,口中說。「這是皇爺爺給父親的聖旨。」

  「給我的?」他訝異地看向愛妻,見她雖然好奇,但更多像是看笑話的樣子。

  令狐問君在一旁道。「若果真是陛下的旨意,咱們就要設香案擺香果,三跪九即才可以接旨。」

  聖懷璧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說。「我每天見父皇,也用不看三跪九即的,晨兒討來的聖旨能寫些什麼,值得我這膝蓋一跪?」說看,竟劈手就把那卷黃絞從兒子的手中搶過來。

  她在這邊好奇地張望看,見他的臉色忽晴忽陰,也不知道聖旨到底寫了什麼,忍不住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扶看他的肩膀低頭去看,不禁噗嗤一聲笑了。

  「晨兒真是大膽吶,竟然敢搬皇爺爺做救兵。」然後拍著聖懷璧的肩膀道。「這算不算得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呢?」

  原來這道聖旨,竟然是聖心晨請爺爺為自己命令父親,每日給他減少一個時辰的功課,而且還要允許他隨意出入母親的院落和寢室。

  令狐問君笑得很是幸災樂禍,「誰讓你平日那樣欺壓晨兒,現在晨兒請皇爺爺為他做主,看你怎麼辦!」

  他盯著那道聖旨,冷笑一聲,「父皇的聖旨在,我便要怕了他嗎?」

  「難道你敢抗旨?」

  聖懷璧將黃緩在手中一涅,哼聲道。「抗旨自然不會,不過……」他陰陰笑看面對兒子,「晨兒想減少一個時辰的功課,爹可以答應你……」

  看看兒子驟然明亮的小臉,他笑看繼續說。「但是以後你每天要多加一個時辰的騎馬射弓,雖然三歲就學射箭騎馬有點早,但是拉拉弓、扎個馬步還是可以的,至於你想隨意進出你娘的屋子,我也可以答應,只是你得記住。只許你進了院子後在院角等候,若進了屋門,也只許在屋門內躬聆教誨。沒有爹娘的同意,不許你隨意上床,或坐在椅子上和你娘討要吃食茶水。」

  見兒子的臉色己經臭了下去,聖懷璧淡淡再說道。「皇家子孫的規矩本來就要比常人多,看在你年紀還這麼小的分上,我本來還不想這麼快給你立規矩的,是你自己逼看爹不得不將這些規矩提早告訴你。若有違反,爹一定會重罰,你若是又想去找皇爺爺要什麼聖旨替你偷懶,我就……罰你三個月不許吃香酥魚和紅豆餡兒餅!」

  聖心晨原本明亮的小臉己經皺成一團,聽到他後面的威脅之後,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令狐問君忙將他抱在懷中哄著,一邊填怪聖懷璧,「哪有你這樣嚇唬孩子的!他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

  他盯看抱在一起的母子兩人,冷冷說。「晨兒,放開你娘,男孩子哭什麼哭?」

  聖心晨抽抽噎噎、不情不願地扭身離開母親的懷抱。

  她生氣地瞪了聖懷璧一眼,又抱起了兒子,「今天晨兒就跟娘睡了,讓你爹回他的書房睡去!」說完,抱看兒子就往回走。

  聖懷璧在她身後大聲道。「不立規矩,何以立天下?」

  令狐問君無奈地回頭說。「這是你的親兒子,不是你的手下,你要立規矩,等他懂了人事之後再說!」

  看著愛妻抱著兒子走了,聖懷璧的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小鬼,這麼小的年紀就學會利用別人達到自己的目的,不錯,的確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此時有人俏然走來,躬身稟告,「殿下,幽學來信了。」

  聖懷璧接過那封密函,拆開看了一眼,交代下去,「叫幽學給小謝帶句話,就說金城倩那邊我會替他看住,但是他該守的陣地,一城一池都不能丟!」

  教朝後,聖懷璧來到東暖閣,這是這幾年的慣例,因為有許多朝上不便說、不便解訣的事情,只有敏朝之後父子兩人才能私下商榷。

  今天他到了東轟閣,在書房門前等了半晌都不見父皇回來,便不解地吩咐值守太監,「去看看陛下下朝之後去哪兒了。」

  太監匆匆跑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稟告,「陛下在湖邊,說想一個人靜靜,讓殿下先回去。」

  聖懷璧想了想,離開了東覆閣,但是並沒有回玉甯宮,他繞道去了學館,將正在那裡讀書的兒子叫了出來。

  聖心晨一見他來了,緊張得小臉板得緊緊的,垂手肅立,目不斜視,「孩兒拜見爹爹。」

  聖懷璧一笑,彎下腰,將他抱起,父子兩人很少這麼親暱過,聖心晨在驚慌中又有一絲欣喜。

  他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笑問。「晨兒是不是特別憶爹?」

  聖心晨將手指對在一起,也不敢抬頭看他,只輕輕說看,「是。」

  「那你知不知道爹為什麼對你這樣嚴厲,連個笑臉都很少給晨兒?」

  「娘說……爹是為尹移子,怕我太驕縱……」

  聖懷璧笑看點頭,「娘說的對,所以晨兒不要覺得爹不疼惜你,其實爹心中和娘一樣愛你。而且你皇爺爺在爹小時候對爹也很嚴厲的,爹知道那是皇爺爺對爹好。」

  「皇爺爺也會嚴厲嗎?」聖心晨詫異地抬起頭問,「可是皇爺爺從來不和晨兒生氣的。」

  「那是因為皇爺爺老了,他的心也變得柔軟了。」聖懷璧的這句話更像是自言自語的感慨,他悄聲問。「皇爺爺很喜歡晨兒,對吧?」

  「嗯,皇爺爺每次看到晨兒,都給晨兒好吃的。」

  「那現在皇爺爺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湖邊,沒有人陪,晨兒要不要去陪皇爺爺聊天呢?」

  「好。」聖心晨答應得很爽快。

  聖懷璧柔聲說。「皇爺爺最喜歡聽一首詩,爹現在教給晨兒,晨兒一會兒去背給皇爺爺聽,好不好?」

  「好!」

  於是聖懷璧牽看兒子的手,聖心晨蹦蹦跳跳地跟看父親去了御湖邊。

  果然,遠遠的就看到聖皇獨自一人坐在岸邊,神情悵然地望看湖中那一片殘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聖懷璧撒了手,對兒子使了個眼色,聖心晨就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皇爺爺。」

  聖皇似是被人驚醒過來,詫異地抬起頭看到向自己飛奔而來的小孫子,臉上的悵然之色立刻被歡喜取代,伸出雙臂將他摟在懷中,問道。「晨兒今天下學怎麼這麼早?」

  聖心晨按照聖懷璧的教導,光明正大的撒看謊,「太傅今天家中有事,所以早早下學了。」

  「今天學了些什麼?」

  「今天太傅只讓晨兒將以前所學的唐詩背上幾首。」

  「背的哪一首?」

  「(賦得古原草送別)。」

  聖皇感慨地說。「當年自居易寫這首詩時據說才只有十六歲,算得上是年輕有為,才華橫溢。」

  聖心晨在祖父的懷抱中擺動看雙手,用稚嫩的聲音,驕傲的神情,含糊的口齒說。「我爹爹也是年輕有為,才華橫溢。」

  聖皇笑看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聖懷璧,「你爹胡鬧可以,有什麼才華?你說說,什麼叫年輕有為?」

  他愣住了,小孩子從別人口中聽了幾句誇獎父親的話,不過照樣子學舌罷了,一時間哪裡說得清「年輕有為」這四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聖皇見小孫子愣愣的樣子很是可愛,便笑著說。「罷了,你將這首詩背一遍給皇爺爺聽。」

  聖心晨忙高興得一字字認真背誦,「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萎萎滿別情。」

  聽著這稚嫩的童音,聖皇忽然一征,握看小孫子胖乎乎的小手,雙眉長垂,神色黯然。

  雖不知皇爺爺為何會忽然沉默,卻也看得出來他不高興了,聖心晨焦慮得用眼清直看看父親,小聲說。「爹,晨兒沒有背錯吧?」

  「當然沒有。」聖懷璧此時才踱步過來,伸手拉他,「是你打擾到皇爺爺了,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

  「沒有,朕在這裡坐得氣悶,有晨兒陪朕賣好的。」聖皇忙解釋。

  他眉尾輕揚,「那就是晨兒背的詩不好,太過傷感,讓父皇傷心了。」

  聖心晨小嘴一扁,剛想說「是爹讓我背這首詩的」,但見父親冷眸一掃,就嚇得不敢說話了。

  聖皇望著湖中的殘荷敗葉,歎道。「詩詞有幾首不是傷感的?人世間聚散無常,是清就可入詩。唐人多才,人人皆是詩人,前幾日我還見識他們一位皇子所寫的(黃台瓜辭),讓人很有感觸。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雲可,摘絕抱蔓歸。懷璧,你看父皇兩手空空,如今不就是摘絕抱蔓歸的孤家寡人嗎?」說著,這位向來剛強的聖皇竟然不禁落下淚來。

  聖心晨不知皇爺爺為何流淚,卻懂事的用小手擦去他的淚水,口中叨念著,「皇爺爺不哭……」

  聖懷璧忽然跪倒說。「是兒臣之罪,兒臣累父皇膝下子嗣單薄,兒臣累兩位兄長最終不能侍奉父皇終老,累我們聖氏一門最終刀劍相向,骨肉分離……」

  「懷璧,朕今日傷感不是怪你,所以你也不要攬這種罪名在自已身上。朕走的每一步都是朕自已決定的,朕只是後悔做人太過剛硬,寧折不彎,倘若當日對你大哥多開導勸解他,或者早點看出懷玥的心思,便不至於有今日於摘絕的淒涼景象。」

  聖懷璧抿緊嘴角,「怎麼說是摘絕呢?大哥人還尚在,二哥和三哥的孩子們再過幾年就要成人了,安妃也給您生了小兒子,晨兒都能給父皇背詩了,還有兒臣……難道都摘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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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3: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聖皇苦笑看低頭看向聖心晨,「是啊,晨兒都能給皇爺爺背詩了,朕事情都已經做了,現在卻又來傷春悲秋,是有些矯清了……」他握看小愛孫的手說。「來,晨兒扶皇爺爺起來,皇爺爺該去盡一個皇帝的職責和義務了。」

  他看著還跪在原地的聖懷璧,說道。「你也起來吧,朕知道你是特意帶晨兒來讓朕寬心的,有你這樣孝順聰慧的兒子,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聖心晨聽得皇爺爺的盼咐,就使出吃奶的力氣想把聖皇從椅子上拉起來,聖皇笑看故意和他較勁,想看他能使出多大力氣,見他小臉憋得通紅都不肯放手,不由得大笑,「晨兒很有些牛犢脾氣,好啊,皇爺爺就不為難你了。」

  他霍然起身,卻突然覺得全身血液直往頭頂上撞,眼前一黑,身子就向前栽倒。

  跪在地上的聖懷璧一見此情形,急忙將聖皇倒下的身體一把抱住,饒是他見慣了風浪,此時也不禁大驚失色,連聲喊看,「父皇,父皇。」並向左右喝令,「快去傳宋太醫來!」

  聖皇的忽然暈倒,令皇宮中所有人都碎不及防。雖然聖皇早己過了知天命之年,但是因為他平時保養得宜,又會在繁重的公務中抽空練武強身健體,所以平時幾乎連風寒小病都沒有。

  此次暈倒,簡直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巨大震盪,當令狐問君從戶部匆匆趕入宮中時,只見一眾妃嬪都跪在東暖閣前,哀哀痛哭,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

  她心裡一沉,拉住一名正從內走出的宮女,問道。「陛下現在如何了?」

  那宮女忙不迭地給她行禮,吞吞吐吐地說。「奴婢不清楚,幾位太醫和太子殿下都在裡面。」

  令狐問君丟下那小宮女,也顧不得讓人通稟就進了內殿。

  果然,眾位太醫和聖懷璧都圍在龍床前,但聖皇己經睜開眼,對看眾人微笑說道。「把諸位嚇到了,沒什麼大事,朕只是起得有些猛了才暈過去。年紀大了,身體多少有點小毛病,叫外面的人也散了吧,不要哭得朕心裡煩亂,好像朕要死了似的。」

  聽了聖皇的話,眾人鬆了口氣,宋太醫代表眾人說了一番「陛下一定要保重龍體」之類的話,和其他幾位太醫悄然退下。

  令狐問君擔心聖皇,跟著宋太醫一起出了門,尋了一處四下無人的地方,俏聲問。「宋太醫,陛下的身體到底如何?」

  宋太醫和她很熟捻,再加上她是太子妃,未來的皇后,自然不會對她隱瞞,便說。「陛下這幾年因為幾位皇子的事情,精神虛耗太多,己經有損肝脾,縱然一直在食療藥補,終究損了精血根本,今日昏倒只怕是龍體虧竭的開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一定要有心理準備……陛下的身體可能會越來越差。」

  令狐問君心情沉重地返回殿中時,只見聖懷璧搬了張椅子坐在聖皇的龍床邊上,父子倆正小聲說看話。

  見她進來,聖皇對她笑道。「問君,看你剛才進來又出去,是不是和宋太醫打聽朕的病情呢?宋太醫那人就喜歡危言聳聽,當大夫的都是這個毛病,你也不用聽他胡說,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她淡笑地說。「但宋太醫總知道該給父皇吃什麼方子最好。兒臣問清楚了,才好盼咐御膳房和御藥房去。」

  「這些事情本不該你做,你操勞國事就好了。朕剛剛和懷璧說,以後六部的事情就都交給你們兩個人了,這片江山……你們兩人要合力看好。」

  令狐問君花容變色,忙說。「父皇春秋鼎盛,兒臣們都還年輕,哪裡能扛得起這樣的重任!」

  聖皇笑了,「你們兩人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太子,六部之中大部分的事朕都早就交給你們了,如今就是全接下了又怎樣?你們該記得前幾年朕曾經和你們提議過要禪位給懷璧的事情……」

  「是,但父皇龍體康泰,國運昌隆,哪有禪位之理?」令狐問君見他今天突然安排公務,重提舊事,就知道聖皇己自知精力不濟了,心中不禁惆悵感慨。但她是聖皇的兒媳婦,更是聖朝的丞相,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以國事為重,所以再三勸慰,「父皇,懷璧性子多有輕桃,做事也不夠沉穩,雖說一些小事還可以處理,但遇到大事總要父皇決斷才不會誤國誤民,所以請父皇千萬不要再有退位之心了……」

  聖懷璧在一旁聽看,對聖皇苦笑地說。「父皇,我就說問君絕對不會同意的。您看看,她為了勸您不退位,把兒臣都快說成是傻乎乎的輕浮浪蕩子了。」

  令狐問君瞪他一眼,小聲道。「大事當前,你還有心思說笑。」

  「你們兩人,都是朕最信得過的人,朕早就想過,若是等朕百年之後再將江山交給你們,懷璧都要三四十歲了,那個年紀的皇帝還能有多少魄力,多少衝勁?脫一心栽培他這麼多年,是要給聖朝一個有膽截、有勇有謀、天上地下無人可比、更無俱任何人的一代霸主,若是讓朕這個父皇一直壓在他的頭上,他總是不能暢快地施展拳腳,所以,若能早一點讓他登上皇位,朕情願讓位於賢。」

  聖皇直視著愛子,又說。「懷璧,你最瞭解父皇的苦心,現在你就告訴父皇,這個皇位你想不想要?」

  「想!」聖懷璧大聲回應,全無遲疑,出自本心,絲毫不加隱瞞,更不理會令狐問君在一旁拚命丟給他的眼色。

  他滿意地笑了,「這個問題,在你七歲時朕也問過你,當時你也是這麼回答的。」

  「兒臣的志向從來沒有變過。」

  聖皇握起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那好,朕就把祖宗的基業交給你們兩人了。懷璧,不管是黑羽、金城,還是玉陽,無論誰要背叛一朝三國的協定,妄圖凌駕於聖朝之上,絕不要留情。」

  聖懷璧鄭重點頭,「父皇放心,兒臣定不會讓國土丟掉一寸一毫。背信棄義,撕毀盟約的小人,兒臣更不會讓他得逞。」

  令狐問君的手心都是冷汗,嘴唇微微輕顫,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此時此刻,她親眼所見終於見證了一直以來的擔心一聖皇也己做好準備要與黑羽殊死一搏了。聖朝和黑羽之爭注定不可能用和平的方法解決,這一戰不僅己迫在眉睫,而且聖皇今天是正式把此戰的一切決定權都交給了聖懷璧,這不僅是至高無上的皇權交接,還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殷殷囑托和全身心的信任。

  她不禁咬緊嘴唇,飛快地在心中思付。此戰會在幾時正式開打?若真的開戰了,他們準備的糧食和銀子是否充足?可以支撐多大規模的戰役打多久?

  心亂如麻,定不下心。但她既是一國之相,縱然心再亂,也必須在於頭萬緒中將種種煩惱摒棄,堅定地站在聖皇這一邊,更何況,這裡還有她所愛的人。為了保護他們,她可以拚上性命,將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聖懷璧一直擔心她太過婦人之仁,如果真的開戰了,她的仁慈善良會變成優柔寡斷,她是不是該從現在開始,讓自己努力修煉得冷血無情起來呢?

  令狐問君心緒依舊茫然紛亂,走出東暖閣時,忽然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似是貓兒嗚咽聲,她低頭去看,竟看見聖心晨縮在牆角抽泣不停。

  她忙將兒子抱起,一邊安撫的輕拍著兒子的後背,一邊柔聲地問。「晨兒怎麼蹲在這裡哭?是擔心皇爺爺的病嗎?」

  他抽抽噎噎著點點頭,「娘,皇爺爺的病好點了嗎?」

  她微笑道。「你放心,皇爺爺只是累了,他現在己經醒過來,沒什麼事了。不過皇爺爺還要休息,所以你先不要去打擾他,明天再來給皇爺爺請安,好嗎?」

  「好。」聖心晨懂事地點頭。

  令狐問君緊緊抱看這具小小軟軟的溫暖身體,將臉頰貼在兒子的臉上,不由得問自己。若是聖朝和黑羽開戰,會有多少人家不能骨肉團圓?

  這一戰,真的不能避免嗎?

  玉陽,護國將軍府。

  蘇復剛從兵部回來,就聽說皇帝竟然親自到訪,他一邊責怪著手下接駕草率,一邊走入正堂,跪下身即首道。「微臣不知陛下駕臨,接駕失儀,請陛下恕罪。」

  玉頌明笑看伸手攙起他,「舅父,我今天不過是想出宮透透氣,看看街上的風土民情,走累了就到您這裡討杯茶喝,可不是要興師問罪的,舅父不用這樣誠惶誠恐。」

  聽他說得這樣自然親切,蘇復便起身道。「陛下微服可是大忌,萬一有不識陛下真身的市井混混衝撞了陛下,身邊沒個保護之人可怎麼好?」

  他微笑地說。「舅父多慮了,玉陽民風淳樸,市井混混很難見到。我不過是走走轉轉,又不會和人打架,哪裡能引起衝突?況且,我在聖朝時多少學過些拳腳功夫,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蘇復看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幽學,只覺得他眼生得很,而且幽學長看一張陰柔的俊顏,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卻透看精明,讓他感覺很是不安,便問道。「此人是宮廷侍衛?微臣怎麼沒有見過?」

  玉頌明漫不經心地說。「一個小小的四品侍衛,舅父當然不會認得,前幾日我才從都城外把他調進來的。」

  蘇復聽了心中更加狐疑,「小兄弟貴姓?原本在哪當差?這麼小的年紀就當了四品官,這官階升得可快啊。」

  幽學伶俐的向他行了個禮,笑著回應。「這是陛下的恩典,日後也要仰仗蘇將軍多提攜。微臣早就聽說蘇將軍的英名,可惜地處偏遠,不得親近,改天若登門拜訪,還請蘇將軍不嫌棄後輩愚鈍,多多指教。」

  「好說。」蘇復斜眼看他。這人雖然是一口的玉陽官話,但還是不知道他的底細來歷?便再追問。「你原來是在誰的手下當差?」

  「在晉陽方司岑大人手下。」

  「方知府啊。」蘇復聽得方司岑的名字,臉色一沉,顯然和他在官場上沒什麼交情還有過節,於是就不再追問下去了。

  玉頌明伸手一擺,說道。「我在路上看到一間老店,說是百年老字號,專出上好的蜂蜜,還有用蜂蜜做的糕點,便買了些想帶回宮給母后嘗嘗這民間口味。既然路過了舅父這裡,也就分一半給舅父留下。」

  蘇復又起身接過從幽學手中遞過來的那包糕點,說了些感恩的話,看到包看糕點的黃紙上印看「長明巷」的字號,便也說起,「這家的確是玉陽都城裡的老字號了,太后娘娘還未入宮前很喜歡這家的蜂蜜芋頭酥,每次微臣過府去看她時,她總會央求我給她帶些去。」

  「哎呀,那母后這回該高興了,我這就去給母后送點心去。」他起身要走,又似是隨口說。「對了,今天我路過西城門的時候,怎麼見那裡竟站看十幾個衛兵,還一一盤查,是都城中出了什麼亂子了嗎?」

  蘇復回答,「是前幾天鬧了幾起飛賊案,朝中幾位大臣家裡丟了不少細軟。雖然全城的銀鋪官家都被打了招呼不得收買贓物,但也要防看這些小賊把贓物拿到其他城鎮去變賣,所以這幾天城門口對過往的人都加緊了盤查。」

  玉頌明點頭笑道。「這倒也沒什麼。只是你們這樣大張旗鼓地盤查,就是有賊藏在附近又怎麼肯輕易露出真容,還是改暗訪吧,也免得驚擾了城中的百姓,以為出了什麼大事。」

  「是,陛下的意思微臣會告知九門總督曹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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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3: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然後蘇復就親自把玉頌明送出大門,再三謝恩,叫人備好馬車給玉陽王乘坐,又委派府中的侍衛一路護送看他回皇宮,吩咐手下不能讓他出半點差池。

  當馬車的車門關上,車輪轉動之後,幽學眨著眼說。「這隻老狐狸編的謊話聽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呢。」

  「聽看再像是真的,也是假的。」玉頌明冷笑一聲,「剛才進府時,他府上的地形你都看清了嗎?」

  「粗粗一轉,看得差不多了。」他自信地說,「等晚上我再進來摸一摸,就可以瞭若指掌了。」

  「既然他要和我們裝腔作勢,我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你且留意他府中晚上都是些什麼人進出,若是在他家中能找到任何謀反的證據,就即刻回報。」

  幽學點了頭,「太子殿下派來的一百多名高手,這兩日都可以分批潛入城內,只是你抉擇一定要果斷,千萬不要留手。殿下說你在苑內心腸最軟,很怕你在玉陽這幾年,和玉陽有了感情,便捨不得做狠事了。」

  玉頌明苦笑道。「殿下看我看得向來很準,但這件事又不是要故意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而是涉及到我的王權和整個玉陽的安危。蘇復若是想逼宮造反,我自然不能隨隨便便拱手將王位讓出,若我心軟了,殿下一統江山的心願就要付諸東流,為公為私,我都不會心軟的,你放心吧。」

  見他這樣意志堅定,幽學的確鬆了口氣,又說。「不過金城公主那邊,你也一定要小心……」話說到一半,想起他之前的呵斥,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反倒是玉頌明笑看為他開解,「我明白你是一片好意,但你不認得倩兒,道聽塗說了一些她的事情,所以對她有偏見。我和她畢竟己經是夫妻了,她雖然有些小心思,但對我肯定是一心一意的,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

  幽學尷尬一笑。「反正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好,我既然來了,就是你的左右手,你的眼睛和耳朵,你讓我做什麼,我絕不推辭。」

  玉頌明感慨地歎道。「當年在雀靈苑,咱們也是一起長大,還有斯朗……可惜他客死異鄉,再也見不到了。我們的命運其實都是棋子一般,無論是雀靈苑中的男寵,還是王座上的我,倩兒,或是太子殿下…「都是命不由人。

  「其實縱然黑羽沒有反心,殿下也是想成就一番霸業的,黑羽王反而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出兵的藉口,所以這世上誰成全誰,誰幫了誰,誰……又能說得清呢?」

  金城倩坐在自己出嫁前的寢宮紫金宮中,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回想兒時在這宮中嬉笑玩耍,被父王母后疼愛的畫面,即使是她素來自謝堅強也不禁潛然淚下。

  這時,有宮女立在殿門口稟報,「敵稟公主,尚大人到了。」

  她趕快擦了一把眼角的淚痕,整肅神情,恢復了貴為公主的威儀,沉聲說。「傳他進來吧。」

  內廷禁衛長尚啟陽隨後走入,跪地行禮,「微臣參見公主殿下。」

  金城倩冷笑一聲,「好一個尚大人!本宮認識你這麼多年以來,只當你是個一心做事的國之棟樑,卻不料你竟然是一隻藏在陰暗角落、啃噬朝廷根本的蛀蟲!」

  尚啟陽嚇了一跳,忙即首道。「不知道殿下從哪裡聽來的不實流言?微臣忠心可昭日月!」

  她哼笑著拿出令狐問君送給她的那塊玉映,再說。「你可認得這玉訣?」

  一眼看到那物品,他臉色驟變,嘴唇抽搐了幾下後,驀然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頭,昂然道。「不敢再欺瞞殿下,微臣的確是聖朝奸細。」

  她原本拿出玉殃是想嚇唬他一下,出出自己胸口的鬱悶之氣,畢竟被令狐問君當面告知,在金城王宮中竟然潛伏看這麼大的一個細作,著實讓她吃驚懊惱,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尚啟陽會承認得這麼痛快,而且是一副即刻赴死也在所不惜的慷慨之態,倒讓她為之一震。

  「聖朝有什麼好的?你在金城生。金城長,就該做金城人。其實本宮可以不和你計較你做聖朝奸細這件事,也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應本宮一件事一一」

  尚啟陽卻不惜逾矩的先行打斷她的話,「微臣之罪可遭千刀萬剮之刑,但若讓微臣叛國,縱遭千刀萬剮也是不能。」

  金城倩捏緊指骨,恨聲道。「你倒是很有節操,可是你受過聖朝多少恩惠?竟能為聖朝這樣賣命?本宮現在若要殺你全家,易如反掌,名正言順,你就不替家中老少看想嗎?」

  「微臣祖輩世受聖朝皇恩,微臣縱然是在金城長大,也不敢數典忘祖,家中老小更是都遵循祖訓,不敢有違半點分毫。」

  尚啟陽的回答忽然令金城倩對他肅然起敬。也不知道聖朝是怎麼施恩調教的,竟能讓離國幾十年的老臣還死心場地的為之效命,相比之下,他們金城也有這樣忠君愛國的人嗎?

  她驟然感到氣餒,對他說道。「你起來吧,本宮不殺你,更不會殺你家人,本宮己經和聖朝丞相令狐問君達成協議了,若不是她主動贈本宮玉決,本宮哪裡會知道你的身份。」

  在這須刻間就經歷了先死後生的一番過程,他也不禁心下駭然。令狐問君將玉訣交給金城公主雖然並非臨時起意,但也還沒有來得及告知他此事,所以他今天是真的以為自己的秘密敗露,死期己到了。

  金城倩緩和臉色,低聲問。「入宮後我見宮中有不少生面孔,是不是宮內最近換過人了?為何換得這麼多?」

  尚啟陽答道。「是,因為新王登基後,王后說宮內的侍衛並非是從王府中帶出的心腹,恐有不周到的地方,所以就換掉了大約三分之二的人。」

  「是王后的意思?」她秀眉緊整,暗自納罕。她的這位王后嬸嬸以前在王有中是個很沉靜寡言的女子,向來對國事不感興趣,連聽說自已的丈夫要做金城王這等大事都淡然對待,沒有一句議論,哪怕是感天謝地,入宮後倒對權力如此在意嗎?「我去看看王后……叔父去世後,王后住在金華宮吧?」

  「不,王后還住在她的金鳳宮。」

  這就又不對了!金城倩更加狐疑。按照慣例,如果王去世了,要停靈承坤殿,而距離承坤殿最近的金華宮就是王后那時候入住的地方,為的是方便每日去承坤殿舉哀,處置國喪上的各和事宜,怎麼王后卻不按常理做事?

  她起身踱步,隨口問。「尚大人,這宮內現在是否還是你負責統轄?」

  「雖然名為微臣統轄,但實際上王后的堂弟—校尉胡仲育統領著宮內那三分之二的人手。」

  金城倩止住步子,立在原地想了想,說。「先放話出去,就說本宮剛從玉陽回來,舟車勞頓很辛苦,身子不適,這兩日就不見外臣了。」

  「是。」

  「然後你去叫方太醫進來,本宮自小就是由他看病,他的人品本宮信得過。」

  「是。」

  「還有,你命人出城去找蕭天易將軍,他手中有三萬大軍,命他即刻帶著一萬人馬到都城外護駕。」

  「……」尚啟陽訝異地問。「公主,不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吧?」

  「不到?」她冷笑道。「你是真沒想到,還是在和本宮裝糊塗?你只要照著本宮的意思去辦就是了。」

  「是。不過若蕭大人問起護誰的駕,微臣該怎麼回答?」

  金城倩美麗的面容上滿是驕傲的冷艷,她吐氣如蘭,吐字如鐵,「護本宮的駕!護本宮父王的駕!護金城國的駕!」

  聖朝自開國以來,皇位的改朝換代都是在先皇去世之後完成的,主動退位的事件從無先例。這一回,聖皇是破例了。

  聖皇要退位的消息一經公佈,朝野上下大為震動,文武百官全都擁到皇宮門前請求勤見,希望聖皇能收回旨意,但是聖皇一概不見,只丟出一句話,「朕意己決,絕無更改,再有多語擾亂聖心者,視為逆臣處置。」

  大勢所趨,己然這樣了,有那會見風使舵的人便立刻改道去了玉甯宮,向太子聖懷璧道賀,沒想到又撲了空,而且不僅太子不在玉甯宮,大家也找不到令狐問君。眾人熱熱閒鬧的在幾個地方分頭找人,卻誰也沒找到,吵閒了一天之後才紛紛散去。

  同一時刻,被找了一天的那兩位紅人正躲在聖都西郊的靜心寺中,屋外鐘聲奶奶,屋內靜若幽夜,只一縷夕陽打入窗內,映在桌案之上,又映得桌案後那張俊美如仙的面龐異彩閃爍,黑眸中流光灼灼。

  「我們給三國送了請柬之後,你猜誰會應邀前來?」聖懷璧放下了筆,率先打破沉默。他剛剛起草了一份請柬,通知金城、玉陽和黑羽三國到聖朝觀禮。

  因為聖朝地位高於其他三國,歷來聖皇登基,其他三國國主是要到聖朝祝賀並觀禮的,若是因故不能前來,也要派遣身份尊貴的皇室宗親或是朝廷重臣代為參加。

  令狐問君坐在他斜對面的炕上。手中正在翻閱的是她事先從禮部要來的歷代聖皇登基大典的紀錄,一邊看,她還在一邊摘錄並修改。

  聽到聖懷璧問她話,她也沒有抬頭回答,只低著頭隨口應道。「玉陽和金城應該會派人來,但是金城倩和小謝大概都不會親自到場,黑羽王更不會來了。」

  「這麼說來,我會是歷代聖皇中登基典禮辦得最無光彩的一個了?」他笑道,眼中卻沒有遺憾悵然之色。「不來最好,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名目借題發揮,若他們目中無我,有犯上作亂之意,就能名正言順出兵把他們一個個滅掉,一統江山!」

  她此時才抬眼看他,但也只是翻個白眼,吐出兩字,「作夢。」

  「多少事不是先從作夢開始的?」聖懷璧挑眉說。「你這個人這輩子就是連夢都不敢作,所以才活得無趣,若不是遇到我,就是一輩子做個啞巴承相而己。」

  令狐問君一征,忽然停住口沒有反駁。

  聖懷璧見她竟然不反駁,還以為她生了氣,立刻變臉賠笑,「和你開個玩笑而己,何必當真?」

  「我在想……你說的的確有理。」她對看他微微一笑,道。「做人像我這樣保守並不好,商人若保守則不能獲利,農夫若保守則不能豐收,劍客若保守則不能退敵,更何況是一國之君?」

  他詫異地看看她,「你……怎麼會突然想通的?」

  「因為我在想金城倩。」她垂下眼,「同樣是女人,我心中還是佩服她的。她十二歲就開始幫著父皇打理國事,十六歲就是權傾朝野的鎮國公主,明明有女王之位唾手可得,卻偏偏遠嫁玉陽,為的是讓金城能有一個穩固牢靠的靠山。她犧牲自己成全大義,有勇有謀更不故步自封,換作我是她,只想著偏安一隅,絕不可能貿然遠嫁……」

  「你不能遠嫁是因為你命中注定要等看我。」聖懷璧在旁邊嬉笑插話。

  令狐問君依舊陷入深思之中,「如果當時黑羽定海跟看金城倩來聖朝,我能多點膽色,或許不至於讓聖朝在這幾年依然陷入兩難境地。」

  他聽得興起,起身改坐到她身邊,問道。「那你說說看,你若是當初有點膽色,你要怎樣?殺了黑羽定海?」

  「自然不會,只是……當時不該那麼簡單地縱虎歸山,讓他回到黑羽。他心中惦念黑羽的家人,黑羽王又與他彼此猜己心,己不會重用他了,若是我們想辦法把他的家人接到聖朝,那……」

  「就能挾持住黑羽定海,讓他忠孝不能兩全。」他接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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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她歎了口氣,「你就不能用點好詞,說得我們好像是多陰險卑鄙的小人一樣。」

  聖懷璧鄙視道。「做正人君子又怎樣,這四國中誰不是彼此算計,寧做真小人,莫做偽君子。既然問君你想明白了,那不如咱們說做就做,如何?」

  「什麼說做就做?」她被他嚇一跳,「你又琢磨什麼呢?」

  他笑著眨眼,「你剛才說的那個計劃啊,把黑羽定海的家人接過來。」

  令狐問君苦笑道。「說得輕巧,哪有那麼簡單的事,人家憑什麼要離鄉背井跟你來聖朝?」

  「這個嘛……也不算難,倘若我們想辦法讓黑羽王再一次對黑羽定海失了信任,要誅殺他的家族,這時候我們再出手將他的家人接到聖朝來……」

  「你是不是又背看我做了什麼?」令狐問君警覺起來,「你這番心思不是今天才有的吧?」

  聖懷璧摩攀看她的玉手,笑咪咪地說。「我這個聖皇之位坐得這樣不容易,總要想辦法讓自己踏踏實實登基才好啊。眼下黑羽定海其實並不是我最大的絆腳石,金城和玉陽兩國反而成了我的心頭患。你放心,我不會隨隨便便動黑羽定海的家人,畢竟還要看看你的面子嘛。不過……你知道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只會成了毒瘤,若是大了就難以根治切除。你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兩國再像以前那樣對峙海上,才能狠下心幫我?」

  她身子一緊,僵硬地坐直,眼晴一眨不眨地凝視看他「你想做什麼?」

  他攬過她的肩膀,在她朱唇上輕輕一吻,「不要總是問我想做什麼,你我在一起好多年了,你應該猜一猜,我想做什麼?我不信你猜不出來。」

  令狐問君眸光幽亮,閃爍不定,但眉心卻越夔越緊。有千百句話似是梗在喉間,想問又問不出口。

  此時屋外鐘聲再度敲響,該是寺中僧侶的晚課開始了,兩人之間卻依然一片靜默。

  聖懷璧默默地望看她的神色變幻,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將她一把抓在懷中,狠狠地吻了下去。他知道,想要讓她變得狠心實在是很難,她與這一朝三國都有各種各樣的關朕,尤其是那個黑羽定海,是她遲遲不能同意他討伐剿滅黑羽的原因。

  該想個辦法讓她變得冷血起來嗎?可那便不是她了,她的優柔寡斷與他的決然果斷恰如黑白雙生,互為牽絆也互為彌補。

  他既然選定了這個女人做他的皇后,便只能接受她的一切了,哪」」白是這些讓他無奈又煩惱的婦人之仁,他也只得照單全收了。

  「佛家淨地你也不收斂點……」令狐問君發現他真正的企圖時,己經攔不住他的如虎猛勢,忙不迭的想推開他起身,卻又被他撲倒在炕上。

  「好歹……讓我把窗子關上吧?」她紅看臉掙扎,之前為了他嚇唬兒子的事情,和他冷戰了幾日,結果今早聖皇的聖旨一下,他便跑來找她抱怨說今天必然要被滿朝文武圍堵,必須躲到山上清靜幾日,為免耽誤公務,她只得跟他一起來,如今看來似是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

  就在她剛剛把窗戶關上的一剎那,身子又被他撲倒了,他今日出門前沐浴熏香一番講究,結果自己身上很快就染上了他熏的香氣。

  她夔眉說。「好好的大男人,熏這麼香做什麼?」

  聖懷璧微停了一瞬的動作,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笑道。「這是小謝從玉陽進貢過來的幽羅香,據說最能撩動人的情慾,對夫妻房事可是極好的。」

  「真不要臉……」她紅看臉斥責,己感覺自己的胸口上除了他呼出的熱氣之外,還有看一陣陣暖昧的香氣襲遍全身。

  他笑看不再說話,只專心於眼前的攻城掠地,兩人的肌膚熱燙得像是要化在一起似的,片片紅暈映襯看冰肌玉骨,麗顏俊容,縱然春意旖旎,也如畫卷一般。

  晚課的鐘聲共敲了一百零八響,那被僧人持誦過無數遍的經文在兩人的耳邊如水流過,又變作春潮,氾濫淹沒,吞噬燃燒,情火如潮,誰能斷絕……

  金城倩雖然多疑善於搖擺,但遇到大事當斷必斷,絕不猶豫,所以當她一回國發現金城王死後王后的種種奇怪舉動之際,便立即召集自己的親信人馬,將都城和皇宮圍了個水洩不通。

  金鳳宮內,王后趾高氣揚地走出來,大聲說道。「你們憑什麼圍了皇宮,禁止本宮出行?這金城國內到底要聽誰的?」

  「嬸嬸不要生氣。」金城倩笑咪咪地分眾而出,「是倩兒想叔父遇害,宮內肯定不太平,嬸嬸一介女流操持這一大堆事情想必艱難,所以倩兒才請調了城外的一些人馬,不過是為了維護宮內的安全罷了。」

  王后一眼看到她,神情有些尷尬,「是倩兒啊……你昨天才剛回來,不是說身子不舒服要休息幾日,怎麼一回來就忙看替本宮操勞國事?」

  「這是倩兒該做的。叔父突然遇害,倩兒未能及時趕回見他最後一面。心裡真是悲痛欲絕。」金城倩這句話也並非作假,她和去世的叔父感情很好,所以當初才會決定保舉他繼承大統,讓病重的父王退位。而如今才不過幾年就天人永隔,怎能不傷心?她一邊說看,一邊就落下淚來。

  王后看到她這樣真情流露,也不禁心中感動,感慨道。「他是沒福氣的人,你給他這樣好的機會,可惜他卻沒能稟多久的洪福……」

  「嬸嬸不要傷心,叔父雖然不在,但倩兒還在,倩兒保證,無論日後是誰做新王,定然不會虧待嬸嬸的。」

  金城倩的一番寬慰讓王后『諫然一驚,「你、你要另立新王?」

  「當然啊,國不可一日無主,倩兒還是要回玉陽去的,等倩兒查清殺害叔父的背後兇手是誰,把這邊的事情料理停當了,自然就要回去了。」

  王后眉心一篷,「倩兒,你為金城操勞這麼多年了,如今既然是你叔父去世,他的後事也該由我為他操持才對,日後由誰來繼承王位,也不用你再費心了,別忘了你叔父膝下有兩個兒子……」

  「可惜他們都還未到成年之時,所以暫時當不得王。我記得棠兒今年才十二歲吧?按金城國律,皇子的登基年紀最少也要十八歲,這六年總不能讓王位空懸,讓朝務無人打理……」

  「有嬸嬸在呢,嬸嬸難道就不能為這個國家分憂做事了?」

  金城倩幽幽看看她笑道。「嬸嬸畢竟是後宮之人,後宮千政可是皇家大忌,不像倩兒,自幼不得不撐起國中一切二所以應當由倩兒做的事情,倩兒不能推辭,不該嬸嬸承擔的,也請嬸嬸不要費心自攬於一肩之上,因為你扛不起,也不能扛!」語畢,旋即帶著大批人馬搖曳而去。

  王后在她背後恨得咬牙切齒,「這死丫頭,真不該讓她一回來就這麼威風八面。」

  身邊她的一名親信太監稟告,「娘娘,胡大人請求勤見。」

  「還請求什麼,要他趕快進來!」王后陡然震怒,嚇得那太監連忙跑去通傳。

  很快地,王后的堂弟胡仲育便一身甲胃大步前來。

  王后給他使了個眼色,兩人秘密到宮院一角說話。

  「娘娘,宮中的形勢我己知道了,這金城倩一回來,就大張旗鼓地要表明自己在金城國的地位無人可以動搖,娘娘若想成就大事,必須先除掉這個丫頭。當日我是怎麼勸娘娘的?讓娘娘不要給她寫信,可娘娘卻不聽……」

  他的一番話讓王后更加生氣,「我怎麼知道這丫頭一回來就給我要威風,擺臉色?她是鎮國公主,這樣的大事不告訴她,日後她若是追問起來,我們更顯得沒理了。」

  「但若是王后您再一味忍讓退避,眼看王位只怕又要拱手讓回了。兩位皇子還小,王后可不能不為他們的將來打算。」

  王后猶豫看說。「我豈能想不到這點,所以才一直在想你那個荒唐的提議,說什麼讓我做女王,或者暫時攝政幾年……可朝中大臣沒有幾個肯站在我這邊的,我就怕此事不能成,更何況現在金城倩又回來了……」

  「朝中老臣不願意幫您,就是因為要看金城倩的眼色,她雖然己經遠嫁,但余感猶在,才讓我們做事這樣綁手綁腳。不過她現在回來了倒好,除掉她,這個王位您就可以坐得穩了。」

  她全身一震,「除掉她……你是說……」

  「王后現在還有退路嗎?」胡仲育陰陰一笑,「反正先王死得蹊蹺,若是這時候再有人暗殺了這位鎮國公主,不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王后瑟縮看問。「可旁人難道就不會懷疑我嗎?」

  他獰笑道。「成王敗寇,順生逆死。只要王后掌握大權,朝中縱有幾人私下非議,又怎麼敢策騰開去?這就是殺一儆百的道理。王后,可不能再猶豫不決了。」

  她擰緊袖口,猶豫半晌才說。「你有可靠的人選嗎?」

  胡仲育輕聲回答,「御膳房的老袁欠我一條命,我讓他做什麼他都會答應。」

  「別讓他攀扯上你,更不能攀扯上我。」王后緊張地提醒。

  他躬身道。「王后放心,我就是讓他死,也不能讓他牽連王后您的。三日之內,必有結果,請王后在宮中靜候佳音。」

  蘇復得到玉項明從宮中傳出的旨意,要請他入宮一見,他問來傳旨的太監,「是否知道陛下有何事相召?」

  太監笑道。「小的怎敢揣測聖心,只是……聽說今天白天陛下收到了聖朝送來的公函,叨念了一天,說什麼聖朝要改朝換代了,還說什麼退位繼位之類的事情……」

  太監的話縱然說得含糊,其實也己昭示清楚了。

  他己經在前一天就得到情報,知道聖懷璧要繼位的事情,此事雖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說是意料之外,是因為沒想到聖朝會在此時政權交替;說在情理之中,是因為近幾年一直都有傳聞說,聖皇有意在自己身子還康健的時候,就把皇位交給眾望所歸的新太子聖懷璧,如今終於到了這一天。

  對於聖懷璧接掌皇位這件事,玉陽是很謹慎對待的。畢竟他當年曾經到訪過玉陽,幫玉陽解決了被黑羽圍都的一劫,可也因此讓玉陽朝野上下對他頗為忌憚,一個年紀不到弱冠的皇子,竟然可以屢屢打敗威震一朝三國的名將黑羽定海,說明此人絕不容小觀,他日做了聖皇時到底是作威作福,還是能和睦相處?

  人人都知道現在的玉陽王當年流落他鄉,去的正是聖朝,還為即將新任的聖皇效過命,應是與他有私交,此次又逢他登基,玉頌明不知道該以何等規格的禮節敬賀,也是人之常情。

  蘇復聞言立刻心中有底,於是換了官服,匆匆入宮。

  宮門口,看到值守的侍衛長是他的親信徐森,蘇復微微點點頭,他就走到近前拱手行禮。

  兩人錯身之際,徐森說。「一切皆己佈置妥當,大人準備何時動手?」

  「噤聲。」他警惕地看看四周,確認附近沒有人可以偷聽他們的對話,才道。「聖皇要退位,聖懷璧要登基,按照慣例,各國國主都要去聖都參加登基大典……」

  徐森雙眼一亮,「那我們就等他走後再行動……」

  「嗯,」他沒有多停留便直接入宮面聖。

  玉頌明面前桌案上放了一堆書冊,蘇復進來時,聽見他正愁眉苦臉地對看幽學咳聲歎氣,「唉,可怎麼辦?我若是不去參加殿下的登基大典,殿下一定會怪我,但是國中事務這麼多,我真的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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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蘇復不等太監通傳,就幾步走上前,一邊跪倒行禮,一邊笑道。「聽說聖皇要將皇位傳給太子聖懷璧,按照玉陽的慣例,王是一定要去參加慶典的,至於國事,王不用擔心,朝中眾位大臣都可以為您分憂。」

  玉頌明從書山冊海中抬起頭,對幽學笑道。「你看,我就說蘇將軍會替我分憂的。到底我還是年輕,當這個王的時間太短,所以總是會被一些小事弄得焦頭爛額,坐臥不寧。蘇將軍,您看若是我離開玉陽去聖朝,朝中該由誰來坐鎮呢?」

  他斟酌看說。「自然是要找一個可以服眾又可靠的老臣統領各部,這其中尤以戶部和兵部最為關鍵……」

  「若是讓六部尚書一起協商辦公如何?」

  「人多容易亂,各說各的話,誰肯服誰?總要有一人總領掌管六部,下面的人才好做事。」

  蘇復的話讓玉頌明再次陷入沉思,為難地說。「那要交由誰來總領六部呢?」皺眉想了很久,抬眼看向他,猶豫不決地問。「蘇將軍……是否願意幫我這個忙?」

  他一驚,忙跪下欲迎還拒,「陛下,微臣才疏學淺,豈能擔此大任?還請陛下另擇高明吧!」

  幽學則在一旁笑道。「陛下選蘇大人就對了!蘇大人和陛下是至親之誼,用誰都不如用自己的親人來得放心穩妥,再加上蘇大人是兩朝老臣了,朝中大人們都是蘇大人的舊友,蘇大人的話他們肯定是要給些面子的。」

  玉頌明誠懇地對他說。「蘇大人,我自回國以來,您就對我鼎力支持,現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難道您反而畏首畏尾了嗎?我母后一直說您是我在朝中最可信賴倚重的人,這個國家我無論交給誰,都不如交給您更加放心。」

  蘇復面露難色,「但……這個位置如山之重,微臣真的怕……」

  玉頌明轉身從桌上的一個紫擅匣子中拿出一方玉印鄭重交到他的手中,「我將國璽都交給您了,將軍請不要再推辭了。」

  他嚇得慌忙跪下,一邊托著國璽,一邊說著謝恩的話,不敢再有推辭。

  君臣兩人又在一起說了大半日的話,直說到天色己晚,玉頌明提出傳膳,要留他吃晚飯,他說還有諸多朝務要先去和各部的大人們交代清楚,便推辭而去了。

  眼見蘇復戰戰兢兢似的離開,幽學輕聲一笑,「這老狐狸的戲演得有夠好的。」

  玉頌明看看桌上那空空如也的紫檀匣子,淡淡地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不過是裝上片刻的忠君愛國,又有何難?」

  「咱們手中握有關於他意圖謀反的證據其實己經足夠,為何還要設這個圈套?難道你對朝中那些發誓要效忠你的人都不信任嗎?」

  「我殺蘇復很容易,但是蘇復背後還有太多人牽扯到這樁謀逆案件,想要連根拔起並不容易,所以不能著急,必須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幽學好奇地問。「什麼辦法才能一勞永逸?」

  玉頌明瞥眼看他,「你難道忘了聖皇和太子一直以來的心願嗎?」

  他挺直身子,正色答覆,「一統江山。」

  「是。」玉頌明站在窗邊,望著天邊的浮雲己經被晚霞染上了血一般的顏色,輕聲慨歎,「殿下正在實現他的第一步,而我必須助他一臂之力。」

  聖懷璧接到玉陽送來的公函時很是詫異,將它交給令狐問君,說道。「小謝說要親自來聖朝觀禮二不覺得奇怪嗎?」

  她正在教兒子寫字,聽到他的話,也是一怔,「小謝要親自來?這個時候金城倩不在玉陽,他為何不在玉陽坐鎮?」

  「總不會是為了給我面子吧?怕三國之中無一國主前來,讓我面上無光?」他嘿嘿笑了幾聲,卻不覺得愉快,將那份公函拿回手裡翻來覆去地顛倒擺弄。

  令狐問君問。「確認是他的筆跡?」

  「是,還蓋看玉陽的國璽,不會有錯。」聖懷璧靠看椅背,閉上雙眼,想了一陣,又睜開了眼,「問君,你怎麼想?」

  她把著兒子的手,一撇一捺寫下個最簡單的「人」字,對兒子說。「晨兒,把這個字好好寫上二十遍。」

  「這個字我會寫。」聖心晨嘟著嘴。要寫二十遍同樣的字,多無聊啊。

  她柔聲引導兒子,「會寫,和能寫好看是不一樣的。古人說字如其人,你現在的字寫得歪歪扭扭,難道做人也要歪歪扭扭嗎?」

  聖懷璧笑道。「你就說歪門邪道好了,哪有歪歪扭扭的做人?」

  令狐問君沒有接話,她安撫好兒子,起身走到他身邊,接過那份公函又看了一遍,「小謝寫這封信的目的也許並不是要給我們看,而是給其他人看。」

  他將她拉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將頭枕在她的左肩上,「繼續說。」

  「你我都知道他這時候不該離開玉陽,但是他偏偏說要來,或許來聖朝並非他的本意,他只是要告訴某些能看到這份公函的人,讓別人以為他是要離開玉陽了。」

  「嗯。幽學的密函還沒有送過來,真正的消息大概要再等一兩天才能送到。」

  「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金城那邊的消息送來得也很慢……」她比心忡忡,「金城倩回去之後突然斷了音信,尚啟陽那邊也沒有消息送來。當初你讓我把尚啟陽暴露給她,不知道會不會害了尚氏一門?」

  「不會。金城現在國中有變,咱們許諾給她一萬人馬,她縱然看尚啟陽不順眼,也知道這是我們留在金城的重要信人,她若想倚靠聖朝保護金城不被黑羽吞併,就萬萬不能對他下手。」聖懷璧偏過頭看向百無聊賴在紙上「畫」字的聖心晨,沉聲喝道。「你若不想好好寫這個字,爹就再給你寫一個別的字,到時候你若是寫不好,就不是寫二十一遍,而是寫一百遍了。」

  他抖了一下,手中毛筆上的墨汁滴了一滴在紙上,但他倨傲又不服氣地仰著頭說。「爹寫什麼,我也能寫!」

  「好!有點膽色。」聖懷璧冷笑一聲,放開愛妻走到書桌旁。

  令狐問君叫了一聲卻沒叫住他,眼見今天兒子是有點心浮氣躁。也罷,就讓他用自已的方法教導兒子好了,只是不知道他會寫什麼字?她便走到桌邊湊過頭來看,這一看之下差點笑了出來,原來是個『龘』字。

  這個字由三個龍組成,對於初學寫字的孩子來說,寫一個龍字己經很難,七折八拐不說,更要安排好間架結構,三個龍字湊在一起,還要大小分開,合理的規避讓筆,稍寫不好,就是鬼畫符一般的擠在一起了。

  「哪有讓三歲的孩子寫這麼難的字的!」令狐問君一看兒子那皺巴巴的小臉,就忍不住心疼起來,「寫一個龍字就好了。」

  「那怎麼行?我們父子之閱既然已經鬥了口,現在就要鬥手。過幾日我就是聖皇了,你見過言而無信的聖皇嗎?」聖懷璧一端起父親的架子就威儀十足。

  聖心晨咬著牙說。「那,爹先寫一個。」

  聖懷璧嘴角一扯,「小滑頭,爹不是己經寫一個了嗎?好,爹就再寫一個,然後你寫二十個。」

  他接過兒子的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信筆寫下一個『龘』字,他的字筆走龍蛇,龍飛鳳舞,逸麗而不失剛毅,看得令狐問君都清不自禁叫出個『好』字。

  聖心晨更傻了眼。他哪裡能寫得出這麼好看的字來?但是又和父親說了大話,只能硬看頭皮在紙上「畫」這個字一一個歪了,兩個倒了,三個四個黑成一團,他不由得哇哇大哭,「娘,這個字就是鬼打架!是爹編的!」

  平日只要他一哭,令狐問君就會抱看哄他,今天她卻沒這麼做,而是正經的解說。「這個字還真不是你爹編的。它念『踏』,《說文解字》中可以找到,不信娘一會兒翻書給你看。你爹讓你寫這個字,是因為它內有三條龍,你是皇孫,是當今聖朝皇室的第三代,這個字若不會寫……可就要讓人笑話了。」

  見母親今天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了,聖心晨只得擦擦眼淚低頭繼續寫字,但臉上的淚痕沒有擦淨,一邊寫還一邊吸著鼻子抽噎。心中大概不知道有多懊悔自己剛才找來了這麼個大麻煩。

  令狐問君看看聖懷璧一臉得意的樣子,暗暗在他後腰掐了一把,小聲道。「現在你高興了?終於在兒子面前又逞了回威風。可讓他這麼小的孩子寫這麼難的字寫不出來,你能什麼好得意的?」

  「不是得意,而是要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的事情簡簡單單,腳踏實地,但他不肯做,非要好高鶩遠,當然是要吃點苦頭的。」

  見令狐問君凝眸望看他,聖懷璧被她看得怪怪的,笑問。「怎麼了?」

  「你啊,老說我用大道理壓人,其實你的道理比我還多,不過你說的都對。」等晨兒今天為了寫這個字後悔不己後,再讓他寫「人」時,就不會抱看小覷的心思對待了。

  此時,宮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只見兵部的老尚書肖怡然突然出現在門前,氣喘吁吁地說。「相……黑羽……宣戰了。」

  令狐問君的心似是被人猛地抓住又重重地向下一拉,沉到看不見的深潭裡。

  「怎麼會突然宣戰?」她急忙接過他手中的戰報。

  聖懷璧在她身後卻悠然道。「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黑羽王怕我登基之後他們更難對付,所以要搶在這時先下手為強。他以為我們忙於退位和登基兩件大事,必然難以分身份心對付他們,殊不知……我早就恭候許久了。」他對看肖怡然眨了眨眼,「肖老爺子,將咱們的海軍點齊戰船和人手,放出風聲去,就說登基大典不會因為黑羽的進犯而改期,相反的,新皇還要御駕親征呢!」

  「你敢?」令狐問君回頭怒喝,「這不是五年前,不是你做皇子的時候了!」

  「的確不是。」聖懷璧點點頭,白哲的臉龐棣得那雙火焰般燒灼的雙眼更加明亮,「因為現在一朝三國都將是我的天下了,所以更容不得黑羽人撒野!」

  黑羽的宣戰來得突兀,甚至沒有任何理由。

  聖懷璧直接和令狐問君去了兵部,得以知道更進一步的詳情。

  「黑羽這一回只集結了一萬大軍,戰船五十艘,前日從黑羽的各個港口一起殷航,昨日到達距聖朝一百五十里外的海域,停泊之後便沒有動靜了。」

  從前方帶回第一手消息的傳訊官如是回稟。

  「一萬大軍?」聖懷璧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一萬人夠幹什麼用?」

  他看看令狐問君,她也正在為這個數字疑惑不己,「黑羽歷年出兵,至少必會動用三萬以上兵馬,一萬人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少了,更何況對手是聖朝。」

  「是試探。」他閉目低語,「他們知道我們也在積極備戰,卻不知道我們的備戰情沉,所以用這一萬人來試探我們。也好,既然要玩,我們就陪他們玩下去。」他盼咐邱部尚書,「讓距離海港最近的青蘭軍在今晚出港。那裡有一萬人吧?」

  「一萬兩千人,六十艘戰船,戰備糧夠支用一個月。」肖怡然流利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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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聖懷璧笑道。「就讓這一萬人先去打先鋒,告訴他們不用出手,只和黑羽人在海上對峙幾天就好。若是敵軍先動手,咱們在玉陽邊境上預留的八千人馬在一夜之內就可以趕到海上戰區,小謝還答應可以借我兩萬玉陽軍使用,不過這些人未必用得上。」

  「是。」肖怡然馬上帶著一群手下去部署了。

  「怎樣?我應對得還算迅速吧?」他轉身笑問愛妻。

  令狐問君看看他,「原來你己經準備得這麼周密了……」她湊上前又低聲說。「你真覺得黑羽那邊只派一萬人來是試探?對方首將是誰我們都還不知道。」

  「如果是黑羽定海呢?向來不都是他領軍?」

  「這不是黑羽定海的打法。」她搖頭道。「黑羽定海為人直爽,喜歡速戰速決,他若是出兵作戰,定要把可能用的人手全調動起來,絕不會藏看掖著。一萬人,他平時帶出去訓練的海軍都比這些人多,用來打聖朝,只用一萬人實在是太冒險了。」

  「人都是會變的,黑羽定海知道你在,用老辦法作戰會被一眼看穿,所以想換個新路子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聖懷璧卻對她的質疑淡然處之,「你不讓我上前線,我就安排別人替我去了,有什麼陰謀詭計,也有別人替我扛著,這回你放心了吧?」

  「話不是這樣說,無論誰上戰場都不該是做替罪羊去頂死的。」令狐問君夔眉道。「小謝那邊你還沒有再打聲招呼,如果黑羽後面的大軍跟上,他到底能不能真的發揮作用?你就那麼信任他?」

  「什麼意思?」察覺她語氣中的一絲古怪,他正色地問。「你是懷疑小謝對我的忠誠?」

  「你也說人是會變的,我之前也提醒過你,小謝以前只是你的手下,現在驟然成為玉陽王,榮華富貴頃刻皆至,他再不是那個被你呼來喝去的小卒,真的還能心甘情願任你擺佈嗎?你我都知道金城倩是個什麼樣的女人,獨立自主而且心思極不安定,如果她蠱惑了小謝,金城與玉陽朕手,擺脫黑羽的同時還擺脫聖朝……」

  聖懷璧單手握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後堂,以額頭抵住她的前額,低低問道。「你今天怎麼了?看起來這樣不安躁動,這可不像你。」

  令狐問君深吸口氣,苦笑道。「關心則亂吧。以前擔心你一個,現在再加上晨兒,你可要凡事小心,別讓我們母子倆一起擔心你。」

  「你知道我做事喜歡冒險,最不喜歡平順,若是一天到晚都風平浪靜的,我反而覺得無趣,可你的叮囑我都記在心裡呢。要小心黑羽背後另有陰謀,還要擔心小謝會不會背叛我,我都知道,也並非沒有想過,不過我和小謝的交情以前也沒和你詳細說過,改天再細細告訴你好了。」

  「嗯?」她反被他說得一愣。他和小謝除了主僕之情,還能有什麼交情?

  半晌,又回到她不安的話題上—

  「登基大典要被迫延後了!」她歎氣地說。

  「誰說的?」聖懷璧冷笑道。「越是此時,登基大典越要大操大辦。名不正則言不順,我不當上聖皇,怎麼發聖旨號召聖朝百姓與黑羽作戰?只是此事要快些了,本來想定在下個月,看來要改在本月底才好。」

  令狐問君一把抓住他手腕,咬咬唇,「那好,登基大典盡快完成,這場仗我也要幫你打。」

  聖懷璧興奮地望著她,問。「你是有什麼妙計了嗎?」繼而又覺得這不大像是她的作風。「不對,你說你幫我打?怎麼個打法?你該不會想上戰場吧?」

  令狐問君一笑,用他曾說過的話反問。「你應該猜一猜,我想做什麼?」

  他猛然一震,將她圈抱在懷中,聲音一沉,「你該不會是想去黑羽吧?」她笑而不答。

  聖懷璧皺緊眉頭,「絕對不行!當初你是聖朝丞相,黑羽定海把你擄去,我可是費盡心思才把你救回來的。現在你是聖朝的皇后了,別說去黑羽,就是出了聖都,都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看你,更何況是黑羽人有多想殺了你不說!」

  令狐問君平靜地說。「當日我能和你平安返回聖都,是黑羽將軍肯放我一馬,我欠他一個人情。」

  他喝道。「是他把你劫走的!」

  「你心裡清楚,我們是敵對雙方,如果不是他,而是別人做黑羽的統帥,就不是劫走我那麼簡單,更不會在把我劫走之後又放了我,他做了他分內該做的事,又做了違背他職責的事,如果不是他沒有殺我,暗自放我一馬,你我就不會有今天,如果不是因為你設計害他,讓黑羽王對他起疑,他也不會失去了曾經牢不可破的君臣信任與王寵。」

  「若真是牢不可破的信任,就不會被任何外界理由所動搖。他擄走你又丟了你是他計謀不周,並非故意施恩;他失寵於黑羽王是他無能無才,不懂得如何籠絡帝王心!我們倆的約定早在四年前就定下,如果這一戰是他踐諾而來,那我自當迎敵,不需要你在旁邊插手做好人!」聖懷璧不僅一一駁斥了她的話,而且臉色鐵青。

  他手指僵硬地附在她耳邊輕聲說。「我不許你去黑羽。在黑羽我自有密探可以打聽消息,若黑羽定海有什麼苦衷或計劃,早晚我能看得出來。我們是敵人,他也不會需要我的同清憐憫,甚至是援手,更不需要你的!」

  令狐問君幽幽一歎,「你還是心裡彆扭,在意他當年曾對我有份清意。」

  「我在意的是他今日的身份正在威脅聖朝的安危,一朝三國的穩固。至於他在你我之間從來不是阻礙,因為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給他可以插進來的機會。」

  黑羽的宣戰在其他兩國看來充滿了挑釁,畢竟聖懷璧正要登基,黑羽就出兵挑起戰火,顯然是不服這個聖皇,但聖朝的應對之快也讓他們甚為驚訝。

  在黑羽向聖朝宣戰後的第三日,聖懷璧下令要聖朝的戰船出海迎敵。第四日,聖皇便下了平生的最後一道聖旨宣佈退位,第七日,聖懷璧正式登基稱帝,為聖朝歷史上第五十一八位皇帝,年號『聖統』。

  他沒有等金城和玉陽的賀禮和使臣,率領聖都之內的三百名文武官員,親赴聖壇舉行了祭天大典,尊奉前任聖皇為太上皇,宣佈減免全國各項斌稅達七十多種,並宣佈全國大慶三天,將此事昭告其他三國,表示『願與臣國共稟盛世之榮』。

  聖懷璧沒有就黑羽的宣戰表示任何的譴責,他只用他的行動表達了對黑羽的不屑和訓斤。一句『願與臣國共稟盛世之榮』,更直接表露了聖朝永不許黑羽在一朝三國中稱王的決心,同時也告知四海,他聖懷璧日後的旨意將是四國必須遵守和服從的,無論是誰,無論是何種清境,都不得違抗旨意。

  相比之下,金城和玉陽似乎表現得過於平靜了,金城那邊以金城王后的名義送來賀函及重禮,而玉陽卻遲遲沒有消息。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金城和玉陽本應立刻表態站在聖朝身邊,以顯示一朝兩國密不可分的強大結盟之勢,但是……他們這都是怎麼了?怕了黑羽,所以要做縮頭烏龜嗎?

  令狐問君從戶部回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身為當今聖朝的新皇后,她早就該卸下丞相之職,但是因為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替代,而且在這樣敏感時刻,她和聖懷璧都相信,沒有人能比她更瞭解朝中六部的清況,與其找一個人手忙腳亂地接手,弄得一團糟,還不如讓她這個熟悉內清的人暫時先做下去。

  戶都的事情原本不必她親自到戶部去督辦,但她認為只有親身來到臣子面前,才能更準確快速地知道他們的想法和事情的進展,因而她寧可放下架子,纖尊降貴,每天奔波於皇宮和六部之間。

  聖懷璧幾次提醒她必須注意安全,以防黑羽的刺客出沒聖都,但她也只是多帶了幾名隨身的護衛而已。

  今晚她回到東緩閣前,先去承乾殿看了寶貝兒子,但因為她回來得太晚了,他已經熟睡。

  隨看聖懷璧的登基,聖心晨即被封為太子,承乾層受距離東暖閣較近,聖懷璧特意將此地做為兒子成人之前的太子寢宮,為的就是方便愛妻去看望他。

  她簡單問了宮女們關於兒子白日的起居和學習。

  宮女們答道。「太子殿下現在的太傅已經有三位了,每天分早中晚單獨給太子殿下授課。太子殿下說……太辛苦了,問皇后娘娘,能不能每七天休息一日?」

  令狐問君苦笑著歎了口氣,「誰讓他有個那樣嚴以律已的父皇呢?這件事等我去和陛下商議一下吧。」

  走回東覆閣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這些天來那些巫惑自己的憂慮。為什麼黑羽會突然出兵?為什麼金城和玉陽的態度都如此淡然?金城王后雖然送來賀禮賀函,但是金城倩剛剛回國,卻驟然了無音信,聽不到任何一點關於她的響應,縱然她現在已經嫁給玉頌明,做了玉陽王后,難道就不該出來說句話嗎?

  最奇怪的人是小謝,他本該是聖懷璧此時最堅定的支持者,卻驀然啞了聲,難道正如她所擔心的那樣,小謝……真的變了嗎?

  令狐問君帶著種種疑慮走到東緩閣的門前,一抬頭,才忽然察覺有些不對。原本東覆閣做為歷代聖皇的寢宮,門前防守極為森嚴,但今天這裡除了四名侍衛守在門口外,並不見其他的皇宮禁衛軍,更奇怪的是,這裡還有幾名並非聖朝的士兵站在門口!

  她仔細打量,不由得大驚—這些人的穿著竟然是玉陽的服裝!

  「怎麼回事?」她脫口問。

  在東緩閣的宮門內,有一人笑吟吟地對她跪下行禮,「幽學拜見皇后娘娘。」

  幽學?她詫異道。「你,你不是應該……」她當然知道幽學,當初她還是玉相,而聖懷璧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她曾數度進出雀靈苑,知道幽學是他身邊的親信之一,如小謝當年那樣,她更知道幽學在前不久剛剛被派到玉陽與小謝接頭。

  聖懷璧曾說。「幽學與小謝私交不錯,也足夠忠誠,有他在小謝身邊,可以做小謝最得力的助手,更可以做為我看住小謝的眼睛和耳朵。」

  那麼,幽學此刻本應該在玉陽的,怎麼會突然回到聖朝?

  「是不是玉陽出什麼事了?」她邁入宮門內,為防止他人聽見,將聲音壓得極低。

  他抬起頭,那壞笑的表情竟有幾分像聖懷璧,「娘娘進去就知道答案了。」

  令狐問君滿腹狐疑地推開東暖閣的殿門,在推開門的剎那,她己經聽到從門內傳出的笑聲了。這樣響亮爽朗的笑聲來自聖懷璧,但她己經許久不曾聽到他這樣笑過了。是什麼人,什麼事,會讓他笑得這樣開心?

  觸目所及的是殿內的燈火輝煌,在奪目光華之下,兩名身著王服的俊秀男子並肩而立,有如一對雙生花般耀眼,左邊頭戴金冠的是聖懷璧,而右邊那人……竟然是小謝!

  她驚呆在原地,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但聖懷璧一看到她出現在門口時,立刻笑看走過來攬住她的肩膀說。「問君,你看我們的援軍終於到了。」

  玉頌明躬身行禮,面帶微笑,「皇后娘娘,丞相大人,數年不見,您風采依舊。」

  「小謝……玉陽王,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困惑地看著兩名笑容開懷的男子,訝異的問聖懷璧,「是你把玉陽王叫到這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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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4: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當然不是。」他伸出雙手舉過頭頂,做了無辜狀。「我也是在一個時辰前才見到他。他突然帶著人現身皇宮門口,消息傳來時,我和你一樣震驚。不過……」他瞥向玉頌明,「更讓我震驚的還是他帶來的消息。」

  「什麼消息?」令狐問君急問。

  玉頌明輕輕一歎,「是我無能,將玉陽看丟了。」

  「什麼?」她的心向下一沉,緊緊抓住袖口,「此話怎講?」

  「他那個身懷異心的舅父因為不滿他登基,所以煽動朝中不少人要推他下台,他先洞悉了對方的陰謀,藉口說要到聖都來參加我的登基大典,先行離開都城了。」

  「這……這可怎麼辦?」令狐問君聽到這消息簡直有如青天霹靂。

  當聖朝最需要玉陽這個強而有力的臂膀支持的時候,玉頌明這個玉陽王竟然被叛賊逼得從玉陽逃跑?未戰之前先斷一手,這場和黑羽的仗絕沒有聖懷璧之前所預估的那麼簡單。玉頌明帶來的消息簡直是雪上加霜,可是,這兩個男人為何卻笑得這麼開心?就好像佔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她微微定了定神,目光在兩人臉上左右徘徊,沉聲問。「你們兩個是在醞釀什麼陰謀詭計?在我面前故意裝腔作勢的,你們瞞了我什麼?」

  「娘娘誤會了,我哪裡敢有隱瞞?」玉頌明笑道。「其實這件事應當怪我,三思孤行,做得莽撞,之前也沒有和陛下及娘娘先商量,但我打算將計就計,讓那個蘇復以為我上了他的當,心甘情願離開玉陽,變被動為主動。在我離開玉陽,到達聖朝之後,就以玉陽王的身份向天下發佈公告,說玉陽朝內有奸黨叛徒,迫我遠走他國……」

  令狐問君雙眸一亮,「這樣一來,朝內奸黨不得不先忙著澄清自己的無辜清白,縱然想將你趕下王座,也不能立刻承認。」

  「我在他們手上時,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離開玉陽之後,就是我說什麼是什麼了。只要陛下在聖都為我喊冤鳴不平,以聖皇名義譴責玉陽朝內叛徒,就是我們化被動為主動的時候。」

  「可是……這樣做的結果呢?」她望看他,「你終究還是要回玉陽去的,總不能一輩子做個流亡的玉陽王。」

  「但我原本是不想回去的。」玉頌明的話再度讓令狐問君大吃一驚。

  「不回去?你不回去,玉陽怎麼辦?金城倩怎麼辦?玉陽和聖朝的結盟怎麼辦?」

  他抿了抿唇,「這件事我己經想了好久了。我其實並不適合做王,若我自小生長在宮廷之中,也許我的心境會有不同,但是我流落海外多年,根本未曾習得帝王之術,也不習慣王室生活,倩兒曾多次責備我身為王者做事不夠果訣狠辣,而這也是導致我此次被蘇復牽制,不得己要以流亡為手段反制之因。

  「倩兒與我相反,她天生就該是個女王,卻留在我的身邊只做個王后,實在是委屈了她,如果當初不是她嫁給我,而是我入贅金城,她依然可以做她的金城公主,甚至是女王。而我,也依然可以為了兩國,甚至是三國的和平締結盟約。」

  「你是想犧牲你現在的榮華富貴,和她一起回金城去?」令狐問君為他的這個奇怪想法所震驚,「那玉陽又該怎麼辦?難道要白白拱手給蘇復?」

  「玉陽……」玉頌明望向聖懷璧,「我要將它全權交給聖皇。玉陽的疆土,玉陽的子民,都將直接被聖皇所統轄,也許玉陽的名號還會在,但是……這將是一朝三國統一的開端。我願意做這個先行者,做陛下一統江山的引路人。」

  她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直視看聖懷璧問。「這是你教他的?」

  他嘴角掛看笑意,但神情莊重,沒有平日的玩笑戲澹,「這是我們共同的夢。」

  「你們……可真是有膽有謀……」她咬看牙說完,倏然轉身,筆直地走出門去。

  玉頌明面露訝異,「皇后這是……」

  聖懷璧極瞭解令狐問君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她骨子裡那點仁義道德、正人君子的想法又在作亂了。一朝三國是她心中最理想完美的架構,忽然你告訴她說一朝三國將來要變成一朝兩國,甚至只有一朝,沒有他國,她會覺得是自己背叛傷害了其他幾國的臣民,所以一時難以接受吧。」

  和玉頌明密談完後,他深夜來到聖慈殿時,令狐問君正默默躺在床上,背向床外。

  他走到她身邊,即使沒看到她的睡容也能猜到她是醒看的。

  聖懷璧用手扶在她的肩膀上,俏俏問道。「問君,還在生氣嗎?」

  「這麼大的事情,你都可以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與小謝單獨決定,我不該生氣嗎?」她依舊不轉過身來,聲音硬邦邦的,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滿。

  他沉默了一瞬,說。「我告訴你了,這件事我事先真的不知道。我承認我有一統江山的野心,而我的這個心思也從來沒有瞞過你,但我也知道這件事要做起來有多難,我從沒有指望過在我身上真的能徹底實現這個心願,因為要征服一國的疆土容易,但要征服一國的人心卻是難上加難。

  「四國各自為政了這麼多年,本國臣民對於自己國家的歸屬感和認同感己經無可撼動,無論是誰吞併了誰,誰滅了誰,勢必要遭到百姓的強烈反對。這就是我有自信抵抗黑羽侵略的原因,也是我們幫玉陽打跑黑羽的原因。所以你想,我會用這個下下之策,硬生生從小謝手中接收玉陽嗎?」

  令狐問君翻身坐起,跪在床邊,她直勾勾地盯看他平靜無波的眼,半晌才說。「若真的不是你們暗中達成的協議,他怎會來得這樣巧?」

  「你覺得這是巧嗎?」聖懷璧露出一抹苦笑,「我們在與黑羽作戰,他卻失守了玉陽。他的這個方法雖然是個奇招,但是風險太大,若是四國無戰事,我可以幫他完成,但此時我還要分心幫他應對叛軍,分明是增加我的負擔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挑,「幫他完成?可見你心中心心唸唸的和他一致。雖然嘴上說看這樣取人江山很難,但卻是樂見其成的。口不對心,你的話我怎麼能信?」

  聖懷璧壁眉問。「你是不是認定了我們倆對此事早己達成協定,暗中勾結,所以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信?」

  她漠然表示,「你瞞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所以你說的話我實在是不敢相信。」

  他慍怒道。「我縱然有事瞞你,但只要我說出口的就都是實情,你為何不信?」

  令狐問君慢慢轉過身去,再度背對看他躺下,不再回應。

  聖懷璧立在床邊,只覺得窗外的涼意透進心裡,將他胸口的一團烈火也攪得更加旺盛。他兩三步跨到窗邊,將那扇打開的窗子緊緊關上,沉聲地說。「你我相識五年,夫妻四年,竟連這點彼此信任都沒有嗎?」

  「人心如棋局,翻覆總難知。」

  她輕聲吟出的這兩句詩一下子就把聖懷璧激怒了,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好,不管你信不信,我問心無愧,等我打退了黑羽,兼併了玉陽,你再看我做的對不對!」

  他憤怒地轉身離開皇后的寢宮,沒有像往常那樣留宿這裡。宮門口本來己經上鎖準備休息去的宮女驀然見他冷看臉大步走來,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

  聖懷璧高聲喝令,「開門!朕要回東暖閣!」

  宮女們手忙腳亂地把厚重的宮門打開,才只剛剛開啟一條門縫時,他就己經如風般疾步而出,甚至不理睬宮女們在後頭的跪送行禮。

  從沒見他如此震怒,宮人們面面相覷之後,俏聲互問。「陛下是和皇后吵架了嗎?怎麼這樣震怒?」

  但這問題的答案雖顯而易見,卻無人敢信。因為自從聖懷璧和令狐問君成親以來,兩人感情濃烈甜蜜從不避人,尤其是聖懷璧,不只一次對外宣稱—「問君是我一生難覓之良伴,此生此世絕不再娶。」

  他這宣言看實嚇壞了前任聖皇,為此還幾次特意找他去開導訓誡,「一朝根本日後皆在你手上,子嗣繁衍乃天地所定,人倫所至,絕不可擅作決斷。」諸如此類的話,意思說的很明確,就是說。你身為聖朝的太子,日後是要做皇上的,如果膝下子嗣人丁不旺,是絕對不行的。這也是在暗示他,絕不能此生只娶一名女子為妻就可滿足了。

  還有更重要的是,歷來皇帝們會為了各種各樣的關係和利益,或娶朝中重臣之女,或納鄰國公主為妻,之前他與金城倩就差點達成這種利益婚姻。所以他若早早放出風聲說自己絕不會再另娶,那要得罪的人可也就不少了。

  但聖懷璧卻強悍地堅持自己的這個原則,他說。「子嗣繁衍之事有我與問君兩人足矣,若為君王不能忠心鍾情於一人,日後怎能忠於一國?」他言之鑿鑿,巧言善辯,硬是將聖皇都駁得啞口無言。

  聖懷璧的這些話傳遍宮廷時,最為之心動又心傷的是一千小宮女們。

  他年輕有為,風華正茂,以前旁人都只知道他有看罕見的美貌,自從他率兵退敵並成功升為太子之後,宮裡就不乏為他芳心暗許的宮女,聽到他竟然發誓此生只專寵令狐問君一人,那就是斷了所有後宮女人的念頭,所以她們既對令狐問君欽羨不己,又不得不感慨自己生不逢時。

  可如今,對皇后向來百依百順的皇上竟然會和她鬧彆扭?難道這段傳奇般的愛情也會有裂痕嗎?

  聖懷璧散了朝,約了玉陽王踱步到湖邊,這時令狐問君和聖心晨也在湖對岸交談。

  玉頌明遙遙望著對岸一大一小的身影,感慨地說。「不知道我和倩兒幾時能有自己的孩子……」

  瞥他一眼,聖懷璧笑道。「昨天還沒細問你,你在雀靈苑時,也算見過不少美女,怎麼就被個小丫頭捉住,陷入情網了?」

  「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這不是陛下一直以來的夢想?陛下找到了自首之人,我也找到了。」

  「原來緣分果然是這麼奇妙的事。」他遙望看令狐問君和兒子在一起嬉戲的樣子,垂眼輕歎,「可縱然是心心相印之人,也有彼此猜忌的時候,你和金城倩……未可全拋一片心。」

  玉頌明卻聽出他話裡有話,笑問。「怎麼,是不是我此次回來的事情惹得陛下和娘娘起了爭執?」

  「連你都知道了?」聖懷璧還以為自己和令狐問君昨晚口角的事情己傳遍宮內。

  「昨天娘娘看到我時就一臉鐵青,難道我還看不出來嗎?陛下,請恕我直言,娘娘是個對是非黑白太過執看的人,要娘娘接受我的建議的確是很難,不過若陛下因此和娘娘心生嫌隙,那就是我的罪過了。要不要我去和娘娘解釋一下?」

  「不用,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你去也沒用。」他用腳尖踢了一下腳邊的一顆石子,「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知道,我己經寫好詔書,隨時可以公佈,上面還蓋了國璽。」說到國璽,玉頌明又笑道。「我將一個假國璽留給了蘇復,他以為可以挾國璽以令群臣,等到他發現手邊那個是假的,必然要氣瘋了。」

  「我說的重要之事不只是這一件。」聖懷璧凝視著他,「你可能要去一趟金城,我懷疑……金城倩那邊出事了。」

  玉頌明一震,「陛下得到什麼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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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就因為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所以才擔心。尚啟陽那邊沒有消息傳來,而金城所有送達的官方消息落款都是王后的,你我都知道金城倩那個脾氣,她既然己經回金城去了,那必然會對朝務大包大攬,斷不會全交給王后處理,所以只有一種可能,她或許是受制於人,或許……」

  聖懷璧沒有再說下去。他知道小謝必然明白他想說什麼,但是那樣殘忍的可能他是不能說出口的。

  捏緊雙拳,玉頌明默然垂首,良久,舉目迎視看他的眼,堅定地問。「要我幾時去金城?」

  「當然是越快越好,你曾和我一起去過那裡,對皇宮的地形也比較瞭解。我派一艘快船,再派一百精兵跟你同去,記住要小心謹慎,該怎麼做,你應該有分寸。」

  「我這就去準備行裝,稍後就能出發」」玉頌明立刻告辭,疾步離開,他走得那樣匆忙,那樣迅捷,彷彿恨不得馬上飛身而起,飛奔到金城倩的身邊—

  聖懷璧目送他離去,長長的呼出口氣,正要舉步走向湖對岸的那對母子,卻見令狐問君己拉起聖心晨的手,反身往回走。

  他咬了咬牙,止住了步子,心中的惱恨雖然己經滅了大半的火,但他這一次不想主動道歉服軟。明明是她無理指責他的,他若是次次都低三下四去哄她,豈不是顯得自己沒有原則了?

  嗯,既然她要冷戰,那就鬧得久一些好了,反正相信她不會因此而耽誤朝政大事,而他還要繼續去商討與黑羽的戰事,現在還多了一個玉陽的內亂要處理,實在是分不出身來和她爭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問君向來是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的,說不定再晚些時候她就會主動想通,過來和他道歉了。

  聖朝的大軍到了海上,與黑羽軍隊正面對峙了足足有三天,但是雙方都沒有輕舉妄動,黑羽似是在觀望,又似是在等待什麼。

  消息傳回聖朝的兵部,聖懷璧聽完軍情匯報,詢問。「敵軍首將是誰?到現在還不清楚嗎?」

  「據說是黑羽定海,但是這幾天都不見他出來巡船,不像是他的一貫作風。」

  所謂巡船,是指一軍將領在打海戰的時候乘快船到自己的戰艦上去巡視備戰情沉及士兵們的訓練例行情況,這原本是黑羽定海比較獨有的統兵方法,其他的將領一般都喜歡坐鎮主戰船,聽從屬下的報告。

  令狐問君在這幾年幫看聖朝的海軍進行了一系列的訓練,加強了聖朝海軍的作戰能力,訓練方法也是源自黑羽定海那邊一脈相承過來的,這巡船之事自然將領們人人都知曉。

  聽到這個反常舉動,聖懷璧處眉道。「這幾年黑羽那群莽人也學乖了,不僅咱們的探子要打探消息越來越難,連他們自己都會藏些小秘密了?朕己命人密切關注過黑羽定海的府邸,說他在半個月前奉旨入宮,但是一直未見他出來,只怕這領軍之人未必就是他,還要再探!」

  將手邊這些事情處置完畢後,他單獨和兵部尚書進行談話。

  「玉陽王己經由精兵秘密護送去金城了,但是陛下……這可是一招險棋啊。」肖怡然滿腹擔心。「且不說咱們替玉陽王將那紙『討逆賊詔』廣傳天下,會不會給我們自已惹麻煩,如今金城公主身在金城卻消息不明,玉陽王又親身赴險,萬一他們兩人都出了意外……金城和玉陽一旦內亂,可不利於咱們與黑羽之戰……」

  「縱然他們內亂,也先是他們自身難保。我們指望不上他們,黑羽也指望不上,最後還要只能一對一的和我們單挑,」

  他輕描淡寫的解釋讓肖怡然更加難以放下焦慮的心情,「陛下真的這麼想嗎?」

  聖懷璧笑看對他眨了眨眼,又見少年的那副頑皮樣,「肖尚書,你真的是老了,你覺得朕會打這麼沒把握的仗嗎?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你是應該知道的。既然玉陽那邊己經出了亂子,咱們與其留著玉陽王,讓玉陽國追著咱們要人,還不如放他去金城。若他和金城倩一起死在金城」…」他眉宇一沉,烏眸如墨,「不僅與聖朝無關,而且還是聖朝借天命收攬兩國的好時機!」

  肖怡然赫然清醒過來。原來當今聖皇的心機之深、用計之狠,還遠超過他的想像,更超過太上皇。

  他不由得想起在許多年前,有一次皇家狩獵,當年的聖皇看著十二歲的聖懷璧將一頭大過他身體數倍的野豬斬殺成數段在自己的劍下時,又是欣慰驕傲,又是感慨地說。「怡然,這孩子他日必成大器。一朝三國之中,有哪位皇子能有他這樣狠辣的手段和心腸?」

  當時他覺得那句話說得太古怪,似乎不單是讚許,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當年太上皇的那句話是認可,也是憂慮。

  身為打天下的王者,必須做到擁有狠辣的手段和心腸,但若做一個治世明君,他又必須有寬厚仁人的愛民之心。

  太上皇怕他只有狠辣,失去了柔軟的愛民之心,縱然能一時成就雄圖霸業,卻無法長治久安。而今他不負眾望做了聖皇,他的狠辣將幫助他和歷代聖皇實現那一統江山之夢,但同時也要慶幸上天賜給了他令狐問君,因他缺少的那份柔軟,就裝在她的心裡。

  所以,在這場風波之中,令狐問君會成為平衡左右的關鍵人物吧?可是……」

  「最近幾日怎麼不見皇后娘娘議政?」肖怡然好奇地問。這對小夫妻向來是同進同出的,大家早己習以為常了,但這幾日她都沒有問過軍情,不知道是不是被其他事務耽擱了。

  聖懷璧聽到提起令狐問君卻扯起嘴角,露出一絲不悅,「皇后娘娘日理萬機,哪裡顧得上咱們這樣的閒事。」

  到底是年長他幾十歲的人,肖怡然稍有錯愕之後立刻了然了,「是不是和皇后娘娘拌嘴了?陛下,恕微臣直言,皇后識大體、重大局,微臣生平閱人無數,也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子,在一朝三國之中有匡輔朝政之決心。陛下自小高高在上,一言九鼎,所見所想都是要順看自己的心意來,有些事情也許考慮得未必有皇后周全……」

  他不悅地表示,「這麼說來倒像是朕小心眼兒,眼界低了?」

  肖怡然忙笑著擺手道。「陛下誤會微臣的意思了,只是這夫妻之間嘛,床頭吵架床尾和,哪有勺子不碰鍋沿兒的?感情再好的夫妻,這一生中也是要拌上幾十上百次嘴,她若是不在乎你,怎麼會和你生氣?陛下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但無論吵得有多凶,終是要白首同心過此生,不要和對方生起悶氣沒完沒了,結果倒是自己不開心了。」

  他愣了愣,案然一笑,「這些話,連父皇都沒有和朕說過。肖大人,沒想到你不光懂得行軍打仗,對夫妻相處之道竟懂得這麼多!看來以後要多和你請教請教了。」

  肖怡然反被他說得」尬起來,「這是微臣家那口子和微臣幾十年打打策版下來的心得,我們倆年輕時最愛吵架,為了芝麻大的事情都能吵得天翻地覆,好幾次微臣都在想是不是該休了她,但是縱然吵得再凶,每天晚上她都會給微臣熬上一碗桂花粥當宵夜,微臣就是有天大的氣,看到那粥也就心軟了。」

  聖懷璧心中一動,霍然頓悟,丟下手邊的公事就急急忙忙往回趕。

  他這幾天和問君冷戰,其實自已心中也很難受,教了朝沒有人可以和他討論政務,回了東緩閣也是寂寞一人,想去看兒子,又怕和她撞上,彼此」尬,眼巴巴等看她來找自己,可她卻偏偏不來。

  他心中委屈,就覺得自已是被她冤枉了,小謝離開玉陽這種大事,他若事先知道,多少是會和她商議對策的。不過他承認自已平日裡瞞她的事情太多,讓她失了信任,這他能理解,只是沒必要為此發這麼大的脖氣,還賭氣不和他說話吧?

  這兩天,他又在心中想。問君這一回發脾氣總是有些奇怪,畢竟大事當前,她向來不是一個為了要小性子而不顧江山社稷的人,如今接連數日不與他分析戰情,難道是她自己私下裡另有動作了嗎?

  聖懷璧礙於面子不好立刻去找令狐問君,便先遣人去看聖心晨在做什麼。

  很快宮女回報,「太子殿下正跟看太傅學《詩經》。」

  「皇后在那裡嗎?」

  「不在,只有太子和太傅兩個人。」

  「皇后是在聖慈殿裡,還是去了那裡?」

  小宮女被問得呆了呆,「奴婢今關沒有看到皇后娘娘。」

  聖懷璧想起這小宮女是東暖閣的,不是聖慈殿,沒見到令狐問君也不奇怪。

  他咬咬牙。罷了,這女人總讓自己一次次失了原則,他就再放下身段一次好了,但也不能就這麼空手去找她,沒個由頭。他從書案上抽出一本工部送上來的摺子,是關於去年某縣修築的堤壩今年再度決口的事情。

  工部的事情向來是問君負責的,自已假意去和她探討公事,也可以義正詞嚴地對工部的辦事能力進行一番批評呵斥。問君在公事上一樣公正嚴明,必然不會還嘴,到時候就是他勝了一仗,她自然會在著手督辦此事時和自已恢復如常。

  他在心中打好了腹稿,算」於好了進退之策,自認萬無一失,才去了聖慈殿,但進了內殿,卻不見令狐問君的影子,他裝了一路的怒氣表情也頓時化作狐疑。

  跟看他小步飛奔進來的聖慈殿宮女,在他質疑的眼神下跪看稟告,「皇后娘娘一早就出宮去了。」

  「去哪裡了?」

  「奴婢不清楚,不過……皇后娘娘留了一封信給陛下,說是如果陛下來找她,就交給陛下這封信。」宮女用手一指,桌上的鎮紙下果然壓看一封信。

  怎麼有話和他說卻變成書信往來?難道她這回竟氣到真的都不願意和他說話了嗎?

  聖懷璧皺著眉,將那封信拿起,見上面寫著。「懷璧親鑒。寫著他的名,又叫得這般親暱,倒不像和他示威或是要進諫教訓的意思。可如果內文說的是公事,又不該這樣稱呼他才是。

  他心中疑雲叢生,更伴有一種極不好的預感。撕開封口,將那張薄薄的信紙當空一展,紙上簡簡單單的幾行字讓他驟然撞眸收緊,臉色大變一

  此次戰事之禍端,無論始終,皆在黑羽。行兵主將不似黑羽定海,應非故佈疑陣,或為受人所制,臣妾熟知黑羽,當親赴都城,探明真相。此行皆已佈置安妥,一有結論或得轉機,將即刻返都,望勿慮勿憂。

  「這個可惡的女人!」

  聖懷璧將那封信繆得死緊,臉上如烏雲壓城般的陰霆和震怒,令不知內請的宮女嚇得瑟瑟發抖起來。

  「皇后幾時出宮的?」他喝問。

  「一早,在陛下上朝時就出宮去了……」

  「她單獨走的?」

  「是,還……」

  「還什麼?」

  「還換了一身男裝……」她其實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為什麼會忽然換了一身男人的便服,將自己打扮成一個俊俏公子的模樣,但皇后娘娘那時候只溫柔地提醒她記得將信交給聖皇看,便獨自走了。她身份卑微,哪裡敢多問一個字?

  聖懷璧怒道。「這等大事,為問不報?立刻叫禁衛軍統領薛平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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