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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 -【聖朝第一后(奸皇女相終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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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7: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聽她這樣一說,王后震驚得瞪著這名男子,不敢相信地上下看了他半天,才疑惑著問。「你是……玉陽王?」

  玉頌明一手攬過金城倩,低頭詢問。「我若是肯入贅過來呢?你會怎樣?」

  「你該不會是說真的吧?」她翻身抓住他的下巴,瞇起眼。

  他小聲道。「若要親熱,也等沒人的時候再說,現在我們要聽王后娘娘的答覆。」

  金城王后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玉陽王。現在她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輸了,輸給金城倩一個人也就罷了,居然連玉陽王都出現,看來她是真的扳不倒金城倩了。她都扳不倒了,兒子也不可能,與其讓兒子留在金城倩身邊,讓她一天到晚提心吊膽,還要擔心金城倩會不會加害他們,不如將兒子平平安安地守在自己身邊。至於王位,不是想爭就能爭的,就看他們日後的造化了。

  想到這裡,她一發狠,應許道。「好!我帶著他們走,這個王位永不和你爭了!」

  金城倩離開金鳳宮時,腿有些微微發軟,玉頌明遞給她一塊手帕,她疑問道。「千什麼?」

  「擦擦眼淚。」他一歎,親自幫她擦去眼角的淚水。

  她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己經流下眼淚,一下子倒在他懷裡,悶悶地說。「我最不喜歡這種王權傾軋,和親人還要勾心鬥角。」

  「我也不喜歡。」玉頌明由衷感慨。

  「可是我職責所在,很多事身不由己。」

  「我知道。」他柔聲安撫。

  「但你剛才那番話是什麼意思?」金城倩擦乾淚痕,仰粗臉瞪看他,「你讓我留在金城做女王嗎?」

  「是。金城目前不能沒有你,所以你應該留下來。」

  「那你呢?難道也留下來?」

  「是。」

  金城倩處眉喊道。「胡鬧!你真是胡鬧二這樣的大事哪能容你開玩笑?你若是留在金城,那玉陽豈不是沒人管了?」

  「玉陽……我己經委託給了別人。」玉頌明擁著她,「玉陽對我來說,並沒有金城對你那麼重要,而我對於玉陽,也沒有你對於金城那麼重要。」

  「可是這件事哪有你說的這麼容易?你拋下玉陽不管,那你把它委託給誰?難道你禪位了?幾時的事情?你在我不在的時候,就擅自做這個決定,你根本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就……」

  金城倩沒有說完話,便被玉頌明以唇封緘,這個吻輾轉廝磨,纏綿火熱,「噓,先別罵我了,我千里迢迢為你而來,好不容易看到你平安,縱然是要罵我,也等到明天再說吧。」說看,他將她抱起,任憑她惱怒的驚呼和警告在耳畔響起,只是笑看抱她走在金城王宮之中,任憑旁人以各種各樣的眼神注視看他們。

  昨晚衝入王宮解救金城倩的援兵到來時,天空正下著小雨,此時王宮中的地磚上還有許多殘留的水渦,風一吹,那雨水的味道撲面而來,清新濕潤,透心清涼。

  金城的歷史從今天起又將被改寫了……

  黑羽軍隊的主導權重新回歸到黑羽定海的手中後,他將戰船的佈陣做了調整,與之相比,聖朝的戰船並沒有更多的改變。

  黑羽的將領們問他,「將軍,咱們這一戰是不是該速戰速決?」

  他神情凝重,並沒有立刻回答。

  很快,戰役重新開始,黑羽再一次主動發起進攻,而聖朝卻沒有全軍迎戰,只是留下一半的戰船與黑羽軍周旋,另一半又後撤了十里。

  戰場上打得一片火熱,黑羽軍隊看似佔了上風,可是黑羽定海看看一點都不開心。

  「將軍,聖朝人又在玩什麼花樣?」將領們也看不懂聖朝的作戰方式。明明前戰他們是勝利的一方,這一戰應該全力以赴,再接再厲才是,他們是在躲什麼?撤什麼?

  黑羽定海緊皺眉頭,心中暗暗咒罵。這個楚思遠,當真要故意輸給他嗎?他黑羽定海作戰無數,幾曾要過別人拱手贈送的勝利?

  「鳴金收兵。」他突然下達的命令讓一眾副將們愣住了。為何要收兵?

  他反身回到船艙之中,看到一隻黑鷹剛巧落在船板上。這只鷹他再熟悉不過,是他自小飼養的寵物,又是信使,名叫「大鵬」,但他從家裡臨走時,這只鷹正好好的鎖在籠子裡,除了家人沒有人會把它放出來,而家中若沒有重要的事情,也不會將大鵬放出來。他向前一伸手臂,大鵬撲看翅膀落在他的手臂上,他沒有戴臂套,鋒利的鷹爪抓破了他的長袖,綁在鷹腳上的小竹筒異常醒目。

  他伸手摘下那竹筒,抽出其中的紙條,妹妹黑羽素蘭傳來的悲痛訊息令他陡然全身一緊,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塊巨石,是痛?是噴感?是傷心?任何一個詞彙都難以形容他此時此刻複雜的情緒。

  有跟隨他多年的副將認得這只鷹,好奇地問。「將軍,大鵬捎來什麼消息?」

  黑羽定海默默捏緊那張紙條,半晌才開口道。「我娘去世了。」

  眾將大為震驚,大家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有……」他低頭看完紙條上的最後一句話,「黑羽興昌被大王以逆臣罪名投入大牢,說要押後待審。」

  彼時的沉默在這一刻爆發成震耳欲聾的歡呼,黑羽定海的親信手下們早就看黑羽興昌不順眼了,這次他出征卻無法執掌帥印,眾人都知道是黑羽興昌搗的鬼,不過是礙於大王一意孤行,誰勸都沒用,眾人只能將這份不滿壓在心裡。但是出征前,黑羽興昌的得意張狂還猶在眼前,怎麼一轉眼就入獄了?看來真是聖心難測啊。

  副將們拍手說道。「將軍,既然如此咱們可一定要打個勝仗!一是告慰老夫人的在天之靈,二是讓黑羽興昌的黨羽們看看,誰才是黑羽真正的海上之神!待得勝回國,也能對大王有所交代。」

  黑羽定海沉吟許久,重新走到船頭,看著己經漸漸回撤的戰船,沉聲吩咐道。「我們……今日就班師回朝。」

  在天水相接的海平線上,夕陽的餘暉映照在從遠方歸來的黑羽戰船上,早早地在港口等待的黑羽百姓們在看到船帆的那刻,便忍不住高聲歡呼起來。

  戰船徐徐靠近港口,一襲紅衣如最美的彤雲翩然躍上甲板,船上的人都認出紅衣女子,笑道。「大小姐,來接將軍嗎?」

  黑羽素蘭燦爛地笑道。「來接各位凱旋歸來的英雄啊!」

  一路小跑地奔向船艙最上層,如願以償地見到哥哥黑羽定海,她像一隻小鳥般飛撲進哥哥的懷裡,多日的焦慮,喪母時的悲傷,以及獲釋後的欣喜,都化作衝出眼角的淚水,讓她在喊了一聲「哥」之後,便哭濕了他的胸口衣襟。

  黑羽定海的心頭也是一陣激動,但他到底年紀大了些,比妹妹沉穩,強笑道。「丫頭,哭著接我,是開心還是不開心?」拍拍妹妹的肩膀,他小聲說。「素蘭,我知道你這些日子以來辛苦了,娘的事……我知道得太晚,都讓你一個人來扛,難為你了。」

  她急忙抹了一把淚水,昂看頭堅強道。「好歹我是大將軍的妹妹,可不是個柔弱女子,你走時把娘和家一起交給我照顧,可惜我沒能照顧好娘……」

  他搖搖頭,阻止住她欲衝口的自責,幫她擦去又湧出眼角的淚水,「娘的事情不用自責,欠咱們債的,咱們自然會討回來。現在我先要去面見大王稟報此戰情況,等我面聖回來之後,再去給娘上香。」

  黑羽素蘭一邊點頭,一邊挽著哥哥的手臂,小聲說。「哥,這回你能平安歸來,能夠重得聖寵,有一個人居功至偉。」

  他看看她一笑,「該不會說是你這丫頭的功勞吧?」

  「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她神秘兮兮地湊近他耳邊,「是一個你的故人哦。」

  「故人?」他不解地瞥她,「是朝中哪位大人?」

  「都不是,人家千辛萬苦涉海而來,可是專程為了來幫你呢。」

  黑羽定海的心頭忽然坪然一動,他目光銳利地盯看妹妹的眼,「難道是……你那個子晨姊?」

  黑羽素蘭忽閃著大眼睛,嬌笑道。「真是心有靈犀!這麼快就猜出來真沒意思。」

  「她在哪兒?」他的臉色卻陡然陰沉下來。「在我們家,還是在外面?」

  見哥哥臉色變了,她又忙說。「你別這麼凶巴巴的,我知道她現在是聖朝的皇后,你心裡彆扭,但她是真心來幫你的,若不是因為她暗中施了巧計,咱們家還被黑羽興昌的人軟禁看,你還要繼續受他的氣—」

  「我幾時要她的施捨了?」黑羽定海勃然大怒,打斷了妹妹後面的話,一把捏緊妹妹的肩膀,「我問你,她人在哪兒?」

  黑羽素蘭見他真的動了氣,顫聲地問道。「你該不會是要抓她吧?她一心一意為你好……好吧,她說要跟我一起來接你的,剛才我急看上來,她應該還在岸上……」

  她話音未落,黑羽定海己經丟下她,如一道黑色的疾風衝下戰船,衝上堤岸。

  沒想到此生此世還有再見到令狐問君的時候,更沒想到她居然有這個膽量親自來到黑羽。

  可是素蘭說她是來幫他的……怎麼可能?他們早己是敵人了,她的丈夫,那個狡猾如狐的新皇聖懷璧,千方百計的算計他,她既是聖懷璧的妻,就不可能幫自己丈夫的敵人,己經是聖朝皇后的她,身份尊貴更是不可能遠行至此。

  但是,她居然來了?

  衝上岸時,黑羽定海急匆匆地推開了眾多前來歡迎他的朝中熟人,雙手分開欽慕他的百姓,在人群中如鷹一般銳利地搜索著令狐問君的身影。

  但是,她卻不在這裡,她走了?還是悄俏躲起來了?

  忽然間,他的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的海港一角,一艘不起眼的商船正在緩緩駛離碼頭,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直覺,他騰身而起,飛撲過去,如猛虎撲兔般衝到碼頭,大喝一聲,「停船!」

  立在船頭的兩名勁裝男子一見他氣勢驚人的直衝而來,不由得同時抽出腰間佩劍,橫在胸前。

  這兩人的舉動更讓黑羽定海確定了心中的猜想,他腳蹬石沿,飛起身形,先落在旁邊一條被繩索綁在岸邊的烏篷船頂,一個騰躍便縱身數丈,然後從空中狠狠下墜到商船的甲板之上。

  船頭的兩名男子立刻舉劍迎敵,但船內傳出一道清脆悅耳的喝聲,「住手。切莫對黑羽將軍失禮!」黑羽定海腳落甲板上的一刻,那兩名侍衛也收了劍向兩邊讓開,船內聲音再度響起,「將軍是來為我送行的,請至船內吧。」

  黑羽定海咬牙切齒地走進船艙,只見令狐問君一襲青衣長袍,峨冠博帶,乍看就像是個滿腹經綸的秀才,全沒有女兒家的千嬌百媚之態。

  四年不見,她己嫁作他人婦,據說還有了孩子。

  四年不見,她風采依舊,眉字間更似是多了一份雍容高貴的氣度神韻。

  四年不見了,當年他們初相識時,她便是一襲男裝騙倒了他,如今再度重逢,她還是一襲男裝,但……一切早己物是人非。

  「聽說將軍得勝歸來,子晨很想為將軍當面恭賀,送上一杯慶功酒的,可惜家中事務繁忙,不得不即刻返回,相信將軍雅量,必不會責怪子晨的。」她盈盈笑語,星眸流盼,宛如還是當年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那個小女孩兒。

  他神色沉鬱,緩緩開口,「你既然敢來便該知道,你來了,就有可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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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7: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將軍難道要硬扣下我?」令狐問君歪看頭一笑,還有幾分當年的頑皮俏麗,「我知道將軍不是那種狠心人,再說我剛剛幫看將軍解決了朝中之難,將軍該謝我,而不是抓我。五年前將軍就放了我一馬,五年之後,將軍更不會枉做小人。」

  黑羽定海冷笑一聲,「你和聖懷璧都算計看我,以為你們幫了我,我就該感恩戴德嗎?他以為他在戰場之上故意相讓,我會謝他,你以為你在黑羽朝中興風作浪,我就會謝你?」

  「將軍,但我心依然如故。」

  令狐問君的明眸定定地看著他,這簡單的四個字似是一片輕柔的羽毛觸碰到黑羽定海的心弦,令他陡然一震。

  她並未閃避他直視自己的灼人目光,而是安靜地迎視,平靜地遊說。「我知道將軍心中有怨,我知道將軍朝中有難,我可以放下歧見,不顧性命捨身來助,臨行前我未曾告訴過懷璧,因為他若知道了必然會全力阻止我。但知你如我,當知以將軍的耿直在這朝中若得聖寵,必然如魚得水,但若得聖疑,則必被奸臣所害,所以我縱然人在聖朝,也心繫黑羽,豈能袖手旁觀?我私自前來,對於聖朝來說是極不負責的任性之為,你看這船內之人,都是懷璧派來押我回去的。」

  她微微一笑,繼續說。「但我還是要來,因為我相信知我如將軍,必然能夠明悉我心,知我一片赤誠,絕無鬼祟之意。所以,將軍也不會為難我。」

  黑羽定海咬牙道。「你就會拿大道理壓我,你算準了我不能把你怎樣。」

  「將軍可以把我交給黑羽王,但是現在的黑羽王還值得你為他賣命嗎?」

  「什麼意思?」

  「將軍對黑羽的忠心,世人可見,但是黑羽王卻一直對將軍心存質疑,將軍功高蓋主,是黑羽王最大的忌憚。五年前,懷璧設計陷害將軍被黑羽王抓審,歸根結抵,還是因為他對將軍不信任。五年之後,黑羽王想利用黑羽興昌壓制將軍,強命將軍出征,其實依然是因為他對將軍不信任。

  「如果自己的君主根本不信任自己,臣子總有滿腔的抱負也不可能施展才能,還要一天到晚提心吊膽,擔心哪一天會有牢獄之災突然臨頭,將軍固然不俱此事,您有鐵血丹心,縱死無悔,但是老夫人的早逝,還有素蘭的未來,將軍不得不多多思慮。」

  「原來你依然是要為聖懷璧做說客。」黑羽定海一手抓住她的肩膀。

  始終在她身後嚴陣以待的薛平以為他要抓走皇后娘娘,急得挺身上前,一掌打向他的後背,不想他躲都未躲,「砰」的一聲,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掌。

  令狐問君大吃一驚,喝道。「薛平,你怎麼擅自動手?」

  這薛平也是聖朝數一數二的功夫高手才能當上禁衛軍統領,他倉促的一掌縱然沒有十成功力也用了五成,

  黑羽定海到底是血肉之軀,用肉身接下這一掌時也不禁悶哼一聲,但他只是臉孔發白地看看令狐問君,!這一掌算是我還你的人情,你幫我扳倒黑羽興昌的事情,咱們就兩不相欠了。」

  她連忙扶住他,急急問道。「將軍傷得重不重?趕快運功護住心脈。薛平,還愣看幹什麼呢?你隨身有沒有帶療傷的藥?」

  薛平也沒想到自己一掌下去,黑羽定海竟然躲都不躲,心中雖然暗自欽佩,可到底這個人是手握二十萬大軍的黑羽首將啊,怎敢懈怠?今日若是不能將皇后娘娘平安帶回聖朝,那他在聖皇面前的誓言算是自立了,所以縱然皇后娘娘嚴詞喝令,他還是緊抿著唇,冒著抗旨的罪名站在原地沒有動。

  黑羽定海用手背抹去嘴角己經滲出的一絲血痕,硬聲硬氣地說。「不必,我不會再受你們聖朝的一點恩惠了。」

  「將軍……」令狐問君憂心忡忡地看著他「您這寧折不彎的性子,讓您吃了多少虧,還不肯改嗎?」

  他對視看她滿是憂慮的眼,知道這雙眼中的關心是真的,但是那份關心的背後卻不是他想要的那份感情了。他不要她施捨的豈只是一份勝利?他最不想要的,其實是她的那份同情。

  錯過的,終究不會再回來了,不論是帝王心,還是她的那顆心。

  黑羽定海驀然放開她的肩,沉聲說。「從這裡全速返航,你這條船,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回聖朝去,我給你找一艘船,可以快一點。」

  他反身出艙,薛平急忙對她道。「皇后娘娘,黑羽定海這一去只怕是要調動大軍圍堵我們了。」

  令狐問君望著他的背影,輕聲道。「不,他不會。」

  知她如他,當知她的一片苦心沒有任何要與他為難之意。

  那知他如她,也信他不會為難自己。她能做的也都己為他做過了,剛剛黑羽定海生生受下那一掌,為的是不再欠她的人情,而他可知,她又焉能甘心一生一世都背負著虧欠他的那份人情呢?

  若不是有他當年對她的呵護照顧,她也許會死在黑羽的海上風浪裡,死於黑羽的嚴厲軍法下。但她活了下來,活看學到了她想學的知識,活看回到了聖朝去做丞相,活看在聖朝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個冤家。

  是的,她欠黑羽定海一份人情,如今,她也還完了,她再沒有什麼遺憾了。

  堤岸上,追隨黑羽定海而來的黑羽士兵和將領們,看他那樣急切地飛撲到一艘商船去,都以為這船上有什麼需要緊急捉拿的人犯,但黑羽定海走出船艙時,只面無表情地說。「這船上有我多年的老友,她的船壞了,走不了太遠的路,將咱們的快船騰出一艘來給她用。」

  於是,令狐問君最終是坐看黑羽的快船駛離港口的。

  當船身漸行漸遠時,站在港口上的偉岸身軀與立在船頭的纖纖倩影遙遙相對,再沒有一句道別的話,這一次也許真的是永別,他們都不想在心中留下過多傷感的情愫。

  人生之多各千萬條,各自需尋各自緣,他們只能在心中暗道珍重此生。

  關於金城的這次內亂,玉頌明總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似是一切謎底並沒有表面上來的這麼簡單,所以在將胡仲育等一千首犯下獄之後,他沒有微得金城倩的允許,私自去獄中提審了胡仲育。

  「殺害王上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胡大人為何敢做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下巴己被接上,硬著脖子說。「成王敗寇,你問此事沒有意義,況且你身為玉陽王,憑什麼管我們金城的事情?」

  玉頌明微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玉陽王,就該知道我也是金城的女婿了,有什麼事是我問不得的?」他低聲催促,「說吧,是否還有其他同黨是你沒有揭發出來的?你就不想給自己減輕刑罰,免於一死嗎?」

  胡仲育冷笑看,「我是殺害王上的兇手,還能不死嗎?」

  「那要看犯案的理由。倘若是有人故意指使,你不過被人當作棋子擺弄,或許死罪可免。」玉頌明用充滿蠱惑的語調輕聲提到,「胡大人,為你的家眷想想吧,聽說你還有個三歲的兒子,家中姬妾十餘人,如今都要跟看你身首異處……」

  他的臉色漸漸變了,身子開始發抖,雙手緊握看鐵欄似是在做看激烈的掙扎。

  良久之後,他緩緩蠕動嘴唇,「我縱然是說了,你也不信。」

  「你不說,我便永遠不知道,你又怎能斷定我會不信呢?」玉頌明依舊笑得魅惑。

  胡仲育咬緊牙根,緩緩念出一個名字,「尚啟陽。」

  玉頌明的心一沉,追問。「尚大人?他之前不是被你軟禁起來了,難道也是你的同黨?」

  他哼笑道。「尚啟陽可是個鬼靈精,他幫我出的主意卻不願意在幕前露頭,金城倩一回來就拉著他平叛內亂,他自然要我先把他軟禁起來,避免被金城倩驅使……」

  玉頌明的心尖發寒,但神色仍強自鎮定,「你今日之言可有人能為你證明?」

  胡仲育的表情一下子猙獰了起來,「我就知道你騙我說這番話後,必然要和我要什麼證據!我倘若有證據,還能讓他逍遙到現在嗎?」

  他沉吟片刻,「好,我去向尚啟陽求證,倘若屬實……胡大人,我會讓公主放你全家一條生路。」

  玉頌明倏然轉身,迅速離開,他走得很快,也許是因為腳底發冷,也許是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會讓那種恐懼感把自己吞噬,這一直是他擔心的結果,他一路追到金城來,也許就是因為潛意識裡擔心金城的這次風波會與聖朝有關。

  他特意去聖朝見聖懷璧時,也曾經旁敲側擊,聖懷璧坦誠說尚啟陽是他留在金城的內線,也說他將尚啟陽的身份告訴了金城倩,這讓他暫時放了心。聖懷璧沒必要把一個至關重要的棋子暴露出來,除非他的確胸襟坦蕩,但是……他顯然又低估了聖懷璧。

  將尚啟陽提前暴露給金城倩,只是聖懷璧的手段,為了讓尚啟陽最終能夠自保的一步棋而己。

  他該怎麼辦?和尚啟陽攤牌……還是先去告訴金城倩?

  尚府,狹小的後院中,無月無星,暗沉得沒有半點夜色美麗,但是小院中卻有兩個人默默相對而坐,面前各是一杯未曾飲過的酒。

  「後面你想怎麼辦?」先開口的那個人語調清寒,帶看幾分幽冷。他,是幽學。

  而坐在他對面的人就是尚啟陽。

  「太子……不,陛下吩咐我做的事情,我的確沒有完全做好,眼下只有唯一一條路可走了。」他垂著頭,聲音低沉卻堅定。

  幽學看看他,「你可想好了,這麼做就沒有退路了。」

  尚啟陽輕歎,「像我這樣,世代在此做細作的人,每一天都活得沒有退路。幽學,你回去見到陛下時,記得向陛下求一件事—請陛下准許我尚家人可以返回聖朝,我不希望我的子女再走我這條路了。」

  他點頭,「好,我會把你的話給陛下帶到,不過,也許事情還有轉機,未必沒有別的退路。」

  「陛下想一統江山,就勢必要有人死,就如秦始皇一統七國,也是踩著無數人的屍體才能得成霸業……」

  「如今陛下想踩著誰的屍體?金城倩嗎?」

  黑夜中,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庭院內,小院內的兩個人同時站起,神色大變。

  玉頌明白黑夜中步步逼近,站在幽學身邊。

  「幽學,原來陛下派你來,不是為了幫我,而是為了監視我的。」他靜靜地盯看他的眼,「既然都是為了聖朝的一統江山,你們也無須避諱我。我的出身你們都知道,陛下也算是我的主子,我們主僕這些年,有什麼是他不能當著我的面說的?一定要這樣在背後算計?」

  幽學被他突然當面戳破目的,有些尷尬,但很快鎮定下來,回答他,「你不要心生怨恨,既然你瞭解陛下,該知道他做事的風格。你現在是玉陽王,不是當年雀靈苑的小謝了,你要顧及玉陽的利益,還要顧及金城的利益,你想陛下會完全的相信你嗎?」

  他面無表情道。「所以陛下定下的這殺死金城王之計,是為了擺脫對我的依賴?」

  「金城王若死,金城內亂,則是我聖朝趁勢奪取江山的大好機會,但是金城倩非要回國,你又攔不住,陛下只能改變策略,若不是為了給你們留面子,你知道,其實陛下可以讓金城倩死在海上,永遠回不到金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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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玉頌明的五官僵硬如鐵,「那如今你們又在謀劃什麼?金城倩回國,我己經承諾陛下會將玉陽拱手相送,陛下兵不血刃的就能得到玉陽疆土,為何還要和金城倩為難?」

  幽學看看他歎了口氣,「你總是這樣天真。你將玉陽送給陛下,當然是一片好心,但玉陽民心最是堅固如鐵,豈能輕易願意改服易姓,歸順聖朝。」

  「所以……陛下還要再起爭端……」玉頌明苦笑,「我以為陛下有了丞相之後,心己經軟了,可是……陛下終究還是陛下……江山對他來說,是永世追逐不休的。好,既然如此陛下如今是要金城倩也死嗎?」

  他搖搖頭,!不到萬不得己,陛下不會要金城倩的命的。我不是說了,陛下如果想殺她,在海上要她的命最簡單,只要派出一艘戰船,就能將她無聲無息的在海上撲殺,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那麼,陛下就是要我死了?」玉頌明挺起胸膛,「只有我死了,陛下才可以順理成章地挑起金城和玉陽的紛爭,對不對?」

  幽學語塞了一下,「也不是非要你死……你可以先詐死,等陛下心願得成……」

  「那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既然你們都己認定我現在變了心,那我不妨告訴你,我的確變了心。我既然做了玉陽王,做了金城的女婿,必然要為兩國百姓看想,陛下的夢想我會幫他實現,可不是以戰爭為唯一目的。四海烽煙若起,那血流成河的景象,陛下沒有見過,但他應該能想到那是怎樣的慘絕人寰,陛下怎麼會忍心……」

  突然間—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從空中劃出一道新月般的弧線,劈向他的頸部。

  幽學驚呼一聲,「尚啟陽,你做什麼?」

  玉頌明旋身避開,但肩膀上的衣服己被刀鋒劈開一道口子。他緊緊盯著站在對面,手握短刀的尚啟陽,冷笑道。「怎麼?果然是要對我下手了嗎?」

  他冷冷回答,「你己知道這麼多,怎麼可能再留你活口?你若從這裡離開了,必然會去對金城倩說出陛下的計劃,陛下一片苦心,百般籌謀,豈能盡毀於你手?」

  玉頌明向後倒退一步,看向幽學,「怎樣?你也要出手嗎?」

  幽學頓足道。「尚啟陽,陛下沒有指令說要殺小謝,你不得擅自行動!」

  「不殺金城倩,也不能殺他,大事如何能成?」他急了,「你若是不想做惡人,就站一邊看著……」

  說話間,玉頌明己經飛身掠空,迅捷而去。

  幽學怕出事,急忙攔道。「他在雀靈苑時,就是有名的輕功了得……」

  但他話未說完,尚啟陽便背刀身後,己經追了出去。

  「這可糟了!」幽學跟看起身去追,但兩人竟身如閃電,一前一後,是他用盡全力都追不上的。

  玉頌明打探出全部真相,知道事情己經刻不容緩,縱然和聖懷璧翻臉,這件事也必須先告訴金城倩去。蒼茫夜色下他疾奔行走,敏感地警覺身後那如影隨形的雪亮刀鋒。

  尚啟陽是金城的內廷禁衛長,自然功夫了得,他若稍有不慎,就會被追上。

  如今情勢,他們兩人中勢必有一人得死,看來他也只有使出殺招了……他旋即腳步驟停,轉身相迎,尚啟陽沒料到他會突然停步,刀花一甩,立刻斬落。

  他腳法輕盈,在刀光之中閃躲數招後,猛地向後一倒,尚啟陽的刀法落空,接看玉頌明雙腳如剪,將他的腳絆住,趁他一個踉蹌之時,腳腕上揚,一腳踢在他的手腕上,刀柄瞬間脫手,玉頌明翻身而起,將刀鋒抓住,一下抵在他的脖子上。

  尚啟陽一動不動地半蹲在地上,一臉的慍怒和無奈,歎道。「沒想到最終要死在自己人的手上。」說罷,他閉上眼。

  玉頌明定定地看著他,想起他的身世,與自己雖然不同,卻又有些相似。都是在異國他鄉,隱姓埋名地活著,只不過他在聖朝時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安於現狀,而尚啟陽卻是知道身世而無法回歸故土。

  想到這裡,他在心中也歎了口氣,說。「你想回聖朝,為何不現在回去?」

  尚啟陽訝異地睜開眼看看他,「你是說……」

  「我不殺你。你今晚就收拾東西,帶上你的家眷離開金城。」玉頌明一字一頓道。「永遠不要再和金城為難!」收回刀,他面對著尚啟陽,步步後撤,確認他沒有再行進攻的跡象後,便再度縱身而起,將刀丟向遠處的暗夜之中。

  幽學此時從後面終於追上,一把抓住尚啟陽的肩膀,緊張地問。「怎麼回事?你們倆交手了嗎?」

  他慘笑看一手捶在地上,「陛下說的沒錯,這人外柔內剛,只能以懷柔之策合作不宜逼迫。」

  「那你剛才還那樣嚇我……」幽學長出一口氣。

  尚啟陽冷冷回頭,眼中卻是殺機四伏,「但是我說了,如今我們沒有退路。」

  幽學不禁打了個寒顫。「你……你難道真的要……」

  「縱然陛下怪罪我,我也沒有辦法了。」他爬起來,緩緩走到被玉頌明丟棄的那柄刀前,彎身撿起,「記得我托付你的事情。」

  幽學抓住了他的手腕,「陛下沒有要讓他死!陛下的意思是盡可能的讓金城內亂,內亂!你知道小謝和陛下的關係嗎?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在一起了,陛下救過小謝的命,待他更是向來器重,否則縱然他身世特殊,陛下也不會允許他回玉陽做王的。雖然此時他們身份轉變,立場不同,但若陛下知道小謝因他的大計而被你殺了,陛下不但會自責,還會降罪於你。」

  尚啟陽盯著他,「你知道鴻門宴的故事吧?」

  幽學一征。

  「那本是項羽得成就霸業的最佳時機,若他肯聽范增的話,在鴻門殺了劉邦,豈有後面十面埋伏,墳下自刎的悲慘下場?」尚啟陽咬牙道。「我寧可被人罵得遺臭萬年,也不能讓陛下成了陌路英雄。」

  他緊張地說。「可是你若殺了他,被金城倩遷怒聖朝……」

  「我不會讓她懷疑到陛下頭上的。你,只要站在旁邊看看,不要插手即可。」

  尚啟陽那堅定不移的語氣令幽學知道他是認真的。想到自己和小謝的情分,他心中就一陣絞痛……當年兄弟一般的朋友,如今竟要刀劍相向,難道這就是皇權路上必須犧牲的代價嗎?

  玉頌明回到金城王宮時,只見一千文武大臣都跪在金城倩的寢宮前,她怒氣滿面地盯看所有人,高聲斥責道。「憂患之時沒有一人想到,此時此刻出了大事卻喊看要來請罪,你們不覺得自己頭戴烏紗會折了你們的脖子嗎?」

  他見情形不對,便問。「出什麼事了?」

  金城倩沒好氣地說。「剛剛平定叛亂,又出大事。金城最大的兩座礦山塌了,而且一前一後,塌了五日了,死傷至少數百人。這些人將這麼大的事情隱匿不報,自以為能擺得平,要不是今天礦工的家人跑到王宮外面哭喊,哭得連我都聽到了,否則我遺被他們蒙在鼓裡!」

  為首的一人是金城的丞相,他老淚縱橫,連連即首道。「公主,不是老臣等故意隱匿,實在是前一陣子宮中風雲莫測,下臣人人自危,這件事各部也曾在一起商議……」

  「商議的結果就是不救人嗎?」她大聲怒喝,「真是越老越沒用!難怪我們金城現在是四國最末!百官都沒有奮進之心也就罷了,竟連國人之命都可以視若草芥,不以民心為己心,早晚會亡國!」

  她疾言厲色,措詞嚴重,底下百官誰敢再置詠一句?

  玉頌明走到她身邊,低聲說。「現在你這樣訓斥他們也沒用,當務之急是先勘察礦難災情,想辦法施救。」

  金城倩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我己經叫他們把災情調查清楚,明天必須給我回報。」

  「坐在這裡等消息不是辦法,明天我去礦山看一下吧。」玉頌明主動請纓。

  「你……」她涼訝並阻攔,「那怎麼行?你又不是我們金城人……」

  「但我若日後在金城生活,總要為金城出一份力吧。」他拉過她的手,「先叫諸位大人回去吧,此時各司其職最重要,你把他們拉到這裡來,反而會耽誤救援進程。」

  她氣呼呼地看著地下那群人,「既然玉陽王都替你們說話了,就走吧!該做什麼,你們自己心裡清楚!」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告退。

  金城倩和玉頌明回到內殿時依然氣憤不平,一抬頭,卻見他的神情古怪,似是有話要和她說。

  「怎麼?你有心事?」她想起重要之事,立刻道。「對了,上次讓你分了心,重要的事我還沒和你說。玉陽那邊你不能丟,你若是放了手,聖朝和黑羽都會得了便宜,你如果真心為我好,總不能坐視他們兩家勢力更盛吧?」

  玉頌明低看頭,此時他的心潮波瀾起伏,很想將剛才自己所知所過之事告訴她,但是眼見她剛剛大發脾氣,為國事操心,又在惦記他的事情,頓時覺得自己何等無用,讓心愛的女人為他這樣操心,卻無能為力。

  「好,我會再想想。」他握著她的手輕輕搖了搖,「明日我馭程去一趟礦山,你在這裡坐鎮,待礦山的事情了結了,我們再說以後的日子,如何?」

  金城倩白他一眼,「你該不是故意和我拖延吧?反正你若是不聽我的話……」她重重地擰了他一把,「我就把你趕出去,你這個玉陽王我不要了。」

  玉頌明笑道。「這麼狠心?是不是早就等看不要我,想要另覓良人,所以才急巴巴地跑回金城來的?」

  她俏臉一板,「哼,你以為呢?你這麼不聽話,我千麼要你?」

  他低下頭,輕輕歎了一聲。

  金城倩以為他當真了,忙將他抱住,笑道。「逗你呢,哪裡捨得把你丟了?」

  他展開笑顏,捧看她的臉,柔聲問。「倩兒。你有沒有後悔過生在帝王家?」

  她默然片刻,答道。「不悔。若非如此,我怎能遇到你?」

  玉頌明再歎口氣,「所以……我也不悔。」

  他知道前路凶險,但是他和聖懷璧說過。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二他相信聖懷璧不會殺他,因為聖懷璧必能明白他此時的心境己與在聖朝時不同,他們都己心有牽絆,有了牽絆的人,便不會再有那麼重的殺意。

  也許他該找一個機會再見聖懷璧一趟,談談關於他們的夢想,關於他們的未來一切總會有解決之道的,況且聖懷璧身邊還有令狐問君,她是聖懷璧的軟肋,事情若有轉機,就該是在令狐問君身上……

  乘風破浪的歸途,讓令狐問君心中又是快意又是興奮,黑羽定海送她的快船讓她僅用了兩天就走了一半的路程,想來最多再兩天就可以返回聖朝。

  薛平始終緊張地陪在她身邊,擔心黑羽的追兵會什麼時候從後面追上來。

  她經常寬慰他,「你放心吧,黑羽將軍言出必行,不會再為難我們的。」

  「微巨出來之前和陛下以性命擔保過,要將皇后娘娘平安帶回聖朝。」

  令狐問君苦笑道。「我知道是我害得大家為我操心了,等我回去之後,一定會在陛下面前為薛大人美言的。」

  此時船工從前艙走過來稟報,「皇后娘娘,前方有一排聖朝的戰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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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她走向船頭,舉目看去—果然,是聖朝的戰船!但是她乘坐的是黑羽的快船,讓對面戰船上的人明顯格外緊張,戰船的船頭全都擠滿了弓箭手,手持弓箭向看他們這條快船。

  薛平又驚又喜,大聲喊道。「快打旗語!告訴他們,我們是聖朝人!」

  旗語打出後,令狐問君屹立在船頭,朗聲地說。「請問對面是哪位將軍領兵?我是令狐問君!」

  她的聲音以內力喊出,在風浪顛簸的海上清晰可聞,對面一片嘈雜聲後,有人分眾而出,驚喜喊道。「是皇后娘娘?快放下兵器!恭迎皇后娘娘上船!」

  接看,兩條快船從戰船中搶出,圍在令狐問君所在的黑羽戰船旁邊,護送看她來到船陣之中,她登上主戰船時,只見楚思遠領看眾將躬身在船頭迎候。

  「楚將軍,辛苦了。」她微笑點頭,同時心中又有疑惑,「黑羽不是己經退兵了?為何將軍還未班師回朝?」

  「這個……請皇后娘娘入艙再說。」他的口氣似有難言之隱。

  令狐問君猜他此事涉及軍事機密,不便公開,便跟著他進了船艙。

  主戰船分上下三層,楚思遠將她帶到最上面那一層之後,敲了敲一間船艙的門。

  她心中好奇,是什麼人在裡面,能讓楚將軍這樣客氣?

  她正愣神兒的工夫,裡面的門打開了,出現在門中的那個高跳身影讓她瞬間愣住,但是她還沒有板起臉來生氣,就看到那張俊顏上冰一般的顏色令她吃驚。

  楚思遠躬身告退,將這裡留給他們兩人。

  令狐問君的手腕被狠狠一拽,拉進了艙房內

  倏然被抱在那溫暖熟悉的懷抱裡,她深深吸了口氣,剛才重逢時要衝口而出的質問和怒火,都在瞬間化作春水一般。「你怎麼來了?」

  聖懷璧抱緊她,卻沒有說話。

  她抬起頭,看看他的面孔,只覺得他的神情緊繃陰驚,完全不像是他平日嘻嘻哈哈的樣子,也不像他做了皇帝之後的冷靜沉穩,像是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壓在他的心上,讓他這樣緊張,甚至是……恐懼?

  「你是專程來接我的,還是……出什麼事了?」令狐問君的胸口也有些憋悶,以她對聖懷璧的瞭解,兩個人久別重逢,他不免要發發脾氣,撒個嬌,再和她親熱一番。如今他特意跑到海上來,如果不是為了接她,那便是為了公事。

  黑羽己經退兵,玉陽被拱手相送,金城更不足為俱,會是什麼讓他這樣神情嚴峻,如臨大敵?

  聖懷璧撰緊她的手腕,似是有話梗在喉間,竟半晌無語。

  他越是不說,令狐問君就越覺得擔心,隱隱的猜測這件事一定是非同小可,她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縱然出了天大的事,有我和你一起承擔呢,你怕什麼?但你若是一字不吐,要我怎麼幫你?」

  聖懷璧抬起臉,烏黑幽亮的眸子中有看令狐問君陌生的憂鬱和陰霆。以往,縱然是天塌了,他都可以談笑自若,到底是什麼事讓他變成這樣?她越發的憂心了。

  「總不會是又發生宮變吧?」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想讓他的情緒緩和,但他沒有反應。「難道是父皇病了……」她大膽猜測,但心中又自知不是,若太上皇出了事,他也不該到海上來啊。

  「是晨兒。」他澀澀開口,黑眸中倒映出她驚慌失措的臉。

  「晨兒怎麼了?」她揪住他的衣襟,嘴唇顫抖。心像是連跳動的感覺都沒了。

  「晨兒被人劫走了……」聖懷璧像是怕她昏倒,又像是怕她太過震驚而癲狂,挽臂抱住她的身子,在她耳畔輕聲說。「那天晚上,照顧他的宮女突然被殺,侍衛發現時就找不到晨兒了。」

  「會是誰……會是誰把他劫走的?」令狐問君現在大腦一片空白,根本沒辦法用理智判斷。「是我以前的政敵,還是……」

  「你能有什麼政敵,敢為了報復你而偷走太子?犯下這等大案的,必然是要和聖朝為敵的人。」他幽冷的目光如霧縹紗,令人看不清他的心底深處藏著怎樣的殺機。

  令狐問君牙齒打著顫,「那……難道是……」

  「是黑羽。」聖懷璧篤定的說,「當夜我便命人追查,確認有一條疑有重嫌的小船趁夜從聖都外離港,船上之人雖穿著聖朝人的服飾,但附近的船工可以作證,他們私下說的是黑羽的官話,而且在離港那一晚,他們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口箱子,寸肖俏抬上船,後來還有人聽到船上傳來孩子的哭聲……」

  她的心像是被人撕成碎片又踐踏在腳下,痛得雙眸緊閉,不敢睜開,只願此時此刻聽到的一切都是聖懷璧騙她的謊言,睜開眼後,一切可以如夢初醒。但是這痛感卻是如此真切,真切到從心到身的每一寸都彷彿遭受了千刀萬剛之苦,被人慢慢剝離。

  「對方……沒留話嗎?」她顫聲問道。「倘若你追擊錯了,倘若只是普通的劫匪,倘若……」

  「沒有倘若。」聖懷璧盯著她,「你見到黑羽定海了嗎?」

  令狐問君睜開眼,「什麼意思?」

  「你見到他時,他沒有什麼反應嗎?」

  令狐問君茫然地搖頭。什麼反應?黑羽定海只是對她的出現表示了震怒,但是他寧願挨下一掌,放自己離開,也不願承認受了她的幫助,得了聖朝的恩惠,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我想此事應該與黑羽定海無關。」聖懷璧沉吟道,「以我對他的瞭解,他不該是會做出這種下策的人,所以這件事應該是黑羽王的意思,而不是他的,若能找到黑羽定海,請他幫忙,也許可以順利將晨兒救回。」他緊握著她的手,「但是若黑羽定海幫不上忙,問君,我必不會讓此事善罷甘休。」

  她猛地一驚,好像突然明白了聖懷璧在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的原因。

  「你想做什麼?難道你想以武力搶人嗎?你可知且不說你現在有沒有能力和黑羽一決勝負,只要你決定動武,晨兒就性命危矣!」

  「晨兒下落不明,我要逼他承認晨兒確實在他手裡,不用武力強逼,你以為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嗎?」聖懷璧語氣有力的反問,說明他己經將此事深思熟慮過無數次了。「只要黑羽王承認晨兒在他手裡,我就可以採取一切手段將晨兒救回來。」

  令狐問君忽然尖叫一聲,「你是想逼得黑羽不義之名公諸於世之後,你就可以以慈父之名、正義之師的身份去攻打黑羽上你真正的目的不是救晨兒,而是要吞併黑羽!為此你不惜賭上晨兒的性命?懷璧,懷璧!你是為人之父,難道江山和孩子在你心中,孰輕孰重,你真的分不清嗎?」

  聖懷璧臉色大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認定了我就是那無情無義、心狠手辣的爹?晨兒的安危我若是不顧,又何必親自到這茫茫海上?坐鎮聖朝,我一樣可以解決這件事!我以身犯險,以命相搏,為的就是救他!我這份心你真的不懂嗎?我心中己經百般自責,萬般心傷了,還要被你這樣指責質疑。

  「問君,你剛剛還說縱有天大的事情,我們兩人可以一起承擔。可如今真的出了天大的事情,你卻不是要與我承擔,而是要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

  厲聲的質問讓兩個人像是被激怒的野獸,氣喘吁吁地瞪著對方,彷彿下一刻就會把對方撲倒,撕碎在自己的掌心。

  但是,下一刻……令狐問君倏然軟軟地坐倒在地上,雙手掩面,淚水從十指縫中肆無忌憚的洶湧而出,她痛哭不已,泣不成聲。

  他見她哭得如此傷心,心中何嘗不是心痛如刀絞?緩緩蹲下身,將她抱住,夫妻倆相依相偎,她靠著他的胸膛,自顧自的讓眼淚繼續蔓延,他默默無言,將她的痛苦放入懷中。這麼多年了,他們遇到的艱難險阻無數,但這次的事件卻幾乎要將兩個人的心擊垮擊碎。

  聖懷璧知道令狐問君此時的悲傷絕望和心碎,但若住由她這樣哭下去,只怕一時半刻都停不了,還會哭壞身子,所以他用手悄悄撫摸看她的後背,低聲道。「我們好好商量一下,誰去黑羽尋人,誰在後方坐鎮。」

  「自然是我去黑羽。」她急忙擦了把眼淚,「我對黑羽情勢熟悉,和黑羽定海又有交情,此次他派人派船送我回國,足見他心懷坦蕩,不是此事的幕後指使,所以由我去找他,定然可以保得晨兒性命。」

  「雖然你說的有理,但是……我怎麼能讓你再赴險境?」聖懷璧整眉道,「黑羽王己經抓了聖朝太子,倘若再抓了聖朝的皇后,那你要我怎麼活?」

  令狐問君急切爭取,「我去,總比你去強。我不能去,難道堂堂聖皇就能去嗎?」

  他又想了片刻,「這樣吧,我們兩人都暫時別去,薛平剛剛跟看你去了一趟黑羽,他對黑羽都城有些瞭解,我讓他先去打采消息,而我們繼續留在海上等回音。黑羽王活捉晨兒,是要拿他做為要挾,不是為了要他的命。他要的,是我的命,所以,你我都不能自己送上門去。」

  她十指緊扣掌心,指甲將掌心摳破流血也不自知。

  聖懷璧卻留意到了,一把將她的手指拉開,沉聲說。「你要鎮定!此時此刻你若亂了方寸,才會陷晨兒於危險境地。我的心己經亂了,不能因你再亂一次,你要相信我,我一定會平平安安地把晨兒救回來!」

  令狐問君淚眼朦朧地看看他的臉,即使視線模糊,但是卻可以感覺到他果斷堅定的決然心情。是的,他是晨兒的父親,此時此刻不信他,還能信誰?她終於點點頭,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裡,像是被人抽乾了全身血液一般,冰涼而無力。

  為何老天要這樣折磨她?難道一帆風順的甜蜜和幸福真的只是她夢中的奢望嗎?

  倘若是她做錯了什麼,上天要懲罰,也該懲罰在她的頭上,而不該懲罰在晨兒的身上,他才不過是個快四歲的孩子啊!

  上天,若晨兒該有千劫萬苦,請都降罪在我這個娘親的身上吧—

  黑羽定海勤見黑羽王,是在他班師回朝後的第三日了。並非是他故意拖延,而是黑羽王有旨,要他先在海上整肅部隊,等候傳召。

  這道旨意極為古怪,要他在海上整肅部隊的意思就是不許他帶兵入城,這明顯是對他心懷忌憚。他這幾年對黑羽王也頗為灰心,多年君臣相輔,可他一片赤誠卻換來黑羽王的百般猜忌,縱然黑羽興昌倒了,難保日後不會有第二個黑羽興昌。他知道黑羽王的為人,一旦他心中認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別人再說什麼都是無用。

  既然大王要他在城外駐守,他便靜靜的在港口等候,直到第三日,有宮中太監出來傳旨,「大王宣將軍入宮,請將軍卸甲解刀,一人入宮。」

  黑羽定海的屬下這些年也都知道黑羽王對他的態度冷淡改變許多,此次帶兵出征,黑羽方化百般制約,明顯也是黑羽王的授意。如今回朝,大王先令不許入城,而後又讓卸甲入宮,這令一千情緒高昂的將領們紛紛議論,為他的安危涅了一把冷汗。

  「將軍,大王太奇怪了,您可佩刀入宮是多少年前大王的特准恩典,如今我們好歹也算是小勝回朝,大王的態度卻像是對待罪臣,您又沒做錯什麼,為何要這樣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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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他心如止水,反過來寬慰眾人,「因黑羽興昌謀反在前,令大王如今有些草木皆兵罷了。無妨,我卸甲解刀更顯得我心地清白,大王見我這樣坦蕩,也就會放心了。」

  他卸去鑊甲,換成武將的布服官衣,隨那太監入宮。進入宮門一刻,他在心中暗暗問自己。黑羽定海,這會是你最後一次入宮嗎?

  說實話,他心中也猜不透黑羽王的想法,黑羽興昌被大王突然翻臉拿下,雖然他知道這是令狐問君設計的結果,但是她更是利用了黑羽王善於猜疑的心理,黑羽王若非對黑羽興昌沒有猜忌在先,又豈會中招?

  但,黑羽興昌被扳倒之後,他又變成朝中第一重臣,這恰恰是黑羽王一直不願意樂見且拚命壓制的。所以,黑羽王會不會來個一箭雙鵰,將自己也捏個作戰不利的罪名再度下獄?然而他做人只求問心無愧,對大王更是向來忠誠不二,因此,即使明知前路有險,還是義無反顧地踏進這詭橘難測的皇宮大門。

  黑羽王沒有在正殿召見他,而是讓他去了御書房,御書房的門口沒有嚴陣以待的侍衛,也沒有過多的太監宮女。

  聽到太監傳報的聲音,他在書房內輕聲道。「讓定海進來吧。」

  黑羽定海走入御書房,按君臣之禮跪倒,先就自己未能按王命攻下聖朝之事向大王請罪。

  黑羽王淡淡地說,「這件事不怨你。聖朝根基深厚,軍隊實力我們都有目共睹,朕早就料到這一戰不可能真的如朕所願。」低頭看著他頭頂髮髻,「你心中一定感到奇怪,朕既然明知拿不下聖朝,為何還要逼你出兵?」

  他低下身子,「大王運籌帷惺,謀慮深遠,不是微臣可以臆測的。微臣只須盡心盡力為大王達成心願,無須質疑。」

  默默看了他一陣,黑羽王輕歎道。「滿朝文武這麼多,曾經讓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你,就因為你這一句無須質疑。」

  黑羽定海聽到他用了「曾經」,便知道大王如今心裡己經不將自己當作最放心的臣子了,不僅如此甚至毫不避諱地說出對自己的不放心……曾經肝膽相照的君臣,為何會走到如今這步心寒之地?

  黑羽王繼續說。「朕心中的確有很多謀劃,之前因為大事未成,所以不便告訴你,如今你也回來了,朕的事情也己經辦得差不多了,環顧身邊沒有幾個可以傾訴之人,自王后去世之後,定海……你可知朕心中寂寞啊……」

  聽他這樣一番話,黑羽定海心中的確起了狐疑。大王今日言詞閃爍,似有事情故意隱瞞了他,而這件事竟是派他出兵聖朝的真正原因。難道那原因不是為了逼他表示自己對大王矢志不移的忠心嗎?

  黑羽王對站在門口的太監吩咐了聲,「將人帶過來吧。」

  太監領命離開,過了一陣,拉看一位髻齡男孩兒回到御書房門口。

  看著那男孩,黑羽王面露溫和慈愛之色,柔聲說。「孩子,來,到朕身邊來。」

  黑羽定海困惑地回頭,只見門口站著一位五官精秀、玉雪可愛的男孩,他看上去不過三四歲的年紀,身穿黑羽貴族的孩童服飾,卻並非黑羽王的子嗣,因為自己從不曾在王室的少年親貴中見過這孩子。

  那個男孩看著黑羽王的表情有幾分怯生生的,但烏黑的大眼睛顧盼之間靈動而有神采,看他入殿時的動作很有分寸,顯然是受過精心調教,氣質舉止都非尋常人家出身。

  男孩緩緩走到黑羽王的身邊,還未開口,黑羽王就將他抱在膝頭上,和藹可親地問道。「晨兒昨天睡得好嗎?」

  「不太好。」男孩兒小聲問。「王,我幾時可以見到我母后?」

  「別急,孩子,你母后正在往這邊趕,這兩日就到了。」

  黑羽定海更加困惑地看看這一老一小的奇怪對話。這孩子竟稱呼自己的母親為「母后」?可是王后去世多年了,這孩子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難道是黑羽王私下認領的一個王子?抑或者……

  他正胡亂猜測著,黑羽王抬頭笑問他,「定海,朕知道你心中感到奇怪,因為不認得這孩子,可你難道不覺得這孩子有些眼熟嗎?」

  他愣愣的看看男孩,還是一臉困惑,

  黑羽王又道。「聽說聖朝王后令狐問君與你是舊識,難道這孩子沒有讓你有再見故人的感覺?」

  「轟」的一聲,黑羽定海的頭上似是乍響一個悶雷,讓他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這孩子難道會是……

  黑羽王盯看他的表情變化,知道他已經猜出來了,便又柔聲問那孩子,「把你的名字告訴這位將軍大人。」

  那孩子看間他奶聲奶氣地說。「我叫聖心晨。」

  黑羽定海不知道自已是怎麼離開王宮的,他腳步滯重,似是拖了千斤沉的腳鏈,剛剛在黑羽王的書房中見到聖心晨的一幕,還讓他不能從震驚中平復心清。

  原來,這才是大王命他出兵的真正目的—不僅是利用黑羽興昌一族來壓制自己,更重要的是聲東擊西,將聖朝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前海作改上,疏忽了後方防衛,派出絕頂高手將堂堂聖朝太子從宮中偷出,且種不知鬼不覺的偷運到黑羽王宮中。

  這幾日,大王不讓他離港的原因,大概也是為了能更悄然安靜地等待這名小小人質的到來,不願讓風聲走漏吧?

  可是……大王,為何要出此下策?

  兩國交兵,無論理由多麼冠冕堂皇,絕大多數其實都是為了領土紛爭,就如黑羽幾次找聖朝的麻煩,歸根結抵,是黑羽自已想做老大,將聖朝踩在腳下。

  他黑羽定海身為黑羽人,心中根深蒂固的四個字是『保家衛國』,對於大王為了開疆闢土而一再挑起改爭,若從他本心來說,並不願意,但他身為黑羽首將,只會無條件的執行王命。

  但是……犧牲掉無數黑羽將士性命換來的疆土,可能踩得踏實,通得安穩?他不敢問自已。

  如今,竟然還要加上令狐問君稚子的性命……

  縱然讓他想上千百遍,他也想不出捉拿一個小孩子去要挾聖朝的念頭。

  而大王悄無聲息地做了這件驚天大事後,卻漫不經心地說。「這件事暫時不用告訴聖朝。這孩子是聖懷璧和令狐問君的心頭肉,知道孩子丟了,那兩人必定瘋狂,若是我把這孩子掛在船頭上出兵,你說,聖懷璧是嚇得將國土拱手送上,還是氣憤得孤注一擲和我們決戰?」

  面對大王的這番臆測,他大為反感,連連勸阻,「大王,黑羽士兵要滿十六歲才可報名參軍,這小孩不過才三四歲,他不應該承擔和面對兩國之間的紛爭……」

  但大王聽了怒斥,「定海,你竟然如此婦人之仁!你難道忘了他是誰?他是聖朝的太子,是未來的聖皇!他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他生來就有推不掉的責任和義務,而這責任義務之中,就包拯對黑羽的奴役和驅使。難道你願意看到十幾年後,這孩子像他父親一樣把我們玩弄於股掌之中,踩在腳下,才會悔不當初嗎?」

  那時,他發現大王己經是套在飛車上的驚馬,不可能回頭了。縱然大王不會真的把聖心晨掛在船頭出征,也必然會把他牢罕撰在手心,讓他成為黑羽掌控聖朝至關重要的那顆生死之棋,

  驀然想到令狐問君……想到她那顆柔軟善良的心,想到她乘船離去時,那溫緩的笑容……那時的她,一定還不知道自已兒子遭遇橫禍,落入敵手的事情。如今她若是知道了,會怎樣傷心欲絕,悲憤交加,會後悔自己不遠千里飛奔到黑羽幫他解圍嗎?

  她,會恨他嗎?

  他不願去想,但事實就在眼前,誰能躲得開?解得了?

  勘察坍塌的礦山這件事,本來是玉頌明要獨自去進行的,但金城倩聽說礦山災情殘重,大為焦急震怒,竟硬是要和他一起去,兩人爭執不下,其他臣子亦是勸說無效,最終兩人還是一起同行。

  一路上,他們遇到不少災民,官道區而擁擠難行,最後只好改道繞遠路,可這一路所見災民之滲狀令金城倩的心清越發沉重。她自小在宮廷長大,雖然處理政務多年,可畢竟沒有過到過這麼棘手的事情,更何況這一回是面對面的看到人間慘狀之極致。

  有幾次她不得不躲開災民的眼,躲到玉頌明的身後偷偷抹眼淚,小聲說。「我只知道礦山會給金城帶來數不盡的財富,也知道礦山偶爾會出事故,但是小時候不懂事,只覺得死幾個人換來無數的金錢,是應當付出的代價,沒什麼大不了的,想不到……老天會這樣懲罰金城人的無知和貪婪。」

  玉頌明此時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再的安撫她,「現在先是救人要緊,你也不要太過自責,這件事是先祖們留下的問題,日後金城和玉陽齊心,定會有所改變。」

  金城倩聽他這樣說,雖然不見得心中好受多少,但總算有所安慰,不禁破涕為笑,「頌明,若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報以一笑二見她心情這樣浮躁,尚啟陽的事情更是不能告訴她了,等到這邊的事情平定之後,再慢慢說吧。不過倘若尚啟陽能離開金城,不再找他的麻煩,他其實寧可將這件事永遠留在心中,不要說破。

  次日天黑前,他們仍未到達礦山,玉頌明原是打算在馬車上過一夜,明天再繼續趕路,但金城倩卻堅持要趕夜路,他看出她的心急如焚,不忍和她爭執,便盼咐下去要大家打起精神,小心趕路。

  暗夜趕路本就危險,加上尚啟陽的事一直仍懸而未決,玉頌明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小心,他知道如果尚啟陽要殺他和金城倩,這正是最好的時機,他心中隱隱有看危險的感覺。

  果不其然,車行半路,忽然爬爬箭聲響起,一連數支暗箭射中騎馬的侍衛,侍衛紛紛落馬,趕車的車伕手臂也中了一箭,連忙運力勉強將馬車停下。

  忽然間,金城倩打了個哆嗦,驚問。「出什麼事了?」

  玉頌明驚怒交加,一邊安撫她不要離開馬車,一邊躍身而出,他一出馬車後,就見車伕心口正中一箭倒下。

  他瞇粗眼,一手抽出隨身長劍,這兩日為了防止出意外,他己經將兵刀隨身攜帶,此時長劍剛剛出鞘,又是風聲撲面而來,他挽起一串劍花,叮叮咚咚幾聲響,四五支飛箭便被他打落。

  而他劍未垂落,己經有一黑衣人揉身撲上,刀鋒雪亮一閃而沒,但風聲夾雜看殺機寒意,令人窒息。

  他心繫金城倩的安危,急怒之下喝道。「尚啟陽!你要殺我,為何非要選在此時此地?」

  對面之人不發一聲,但刀式一招緊過一招,一招快過一招,招招奪命,毫不留情。

  玉頌明也急了,知道自己此時若有半點留手之意勢必要死在這裡,連金城倩也無法倖免,於是他發了狠,將平生所學都灌注在劍鋒之上,兩人在黑暗中便己瞬間換過十數招。

  尚啟陽身為金城的內廷禁衛長,功夫自然了得,他也不想戀戰,儘管他暫時解決金城倩身邊的侍衛,但他知道公主出行是大事,前面一定會有人迎接護駕,若是公主的車駕太久沒到礦山,勢必會引來追查,屆時萬一讓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必然要出事,他只能速戰速決,於是他一邊俏俏用刀逼迫玉頌明步步後退,同時左手自鏢囊摸出一支飛鏢,抬手就是一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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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黑暗中,玉頌明看不清他的動作,只能憑聲音判斷刀法,那飛鏢發出時他雖然聽出聲音不對,但畢竟是面對面的對敵,兩人相隔不過一尺開外的距離,哪裡還能躲得開?

  悶哼一聲,他身子彎了下去,劍勢下沉。

  尚啟陽知道他中了鏢。心中大喜,忙撲上去想再補一刀,忽然腳下一陣劇痛,腳踩上竟中了一劍。

  原來玉頌明雖然中了鏢,但順勢在彎腰的一刻長劍橫掃,滾落一旁,橫掃的那一招正好砍在尚啟陽的腳躁上,他的腳躁處連皮肉帶筋骨一起被削斷,他連站立的能力都沒有了,遂驟然摔倒在地。

  玉頌明還要再補一劍,以防他再偷襲,卻忽聽馬車內金城倩大聲驚呼,原來兩人在馬車附近交戰,尚啟陽腳踩中劍,原本要劈向他的刀失了準頭,砍在馬背上,馬吃痛狂奔,馬車無人駕駛,走得顛簸危險,他心中情急,丟下尚啟陽,不要命的就直追馬車。

  他雖輕功出眾,但身受鏢傷,一時之間竟追不上馬車,總算在脫力之前勉強跳上馬車,用力勒馬停車。

  「倩兒。」他焦急的喚看金城倩的名字,鑽入車廂內查看,只見她倒在地上,頭上沾滿血跡,似是撞到了固定在車上的茶几桌角。

  玉頌明一把將紮在自己小腹上的飛鏢拔去,鮮血噴湧,但他竟似不覺得疼,將金城倩抱在懷中,然後就飛奔出了馬車。

  她頭上鮮血泊泊流下,與他的鮮血融在一起,他奔到外面時,頓覺天地茫茫,一片清寒淒涼,一時間恍惚著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只是驚慌失措地左右環顧,他知道自己應該要馬上帶她去看大夫或是回宮看太醫,但是大夫在哪裡?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他懷中的金城倩,雙眸緊閉,悄然無聲—

  令狐問君在海上苦等了兩日,還沒有得到薛平的消息,她己經是寢食難安了。縱然聖懷璧百般安撫保證,都不能讓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得到一絲一毫的安慰。他見她這樣躁動,己沒有了平日的冷靜,迫不得己讓人做了一碗安神的湯藥,哄騙著她喝下,才終於讓她暫時睡了過去。

  夕陽西下,聖懷璧還在艙內點看燈批閱奏摺,這些日子朝中的奏摺都要由快船送到這邊來,他處理完畢後再由快船送回去。雖然時間會慢一兩日,但好在朝內沒有緊急情況,而且這幾年他一力扶植的那些年輕的朝中新貴都很得力能千,所以朝內情況暫時可以讓他放心。

  他本是個極為能幹的人,當初第一次去工部和令狐問君處理公務,就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幾十份公文掃一眼便有了決斷,這些年從太子到聖皇,處理政務對他來說,更非難事,然而因為聖心晨被綁,讓他心情大受影響,如今他看看公文很久,那上面的字卻很難進入眼裡。

  忽然艙門被人敲響,聲音雖不大,聽上去卻很急,以致都失了該有的禮儀分寸。

  他怕驚擾了令狐問君,打開門閃身出去,一眼竟看到幽學站在門口,他一愣,「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陪著小謝嗎?」

  「屬下無能,有負陛下重托。」幽學筆直地跪了下去。

  聖懷璧雙層一凝,「怎麼回事?說清楚!」

  「小謝察覺了尚啟陽之計,他認為我們殺了金城王之後還要對金城倩不利,所以和尚啟陽撕破了臉,尚啟陽怕他耽誤大計,一定要……」

  「要什麼?」他逼問。

  「要殺他……」幽學輕聲說。

  他怒斥,「混帳東西!誰准許他擅自決定了?朕不是說過,不許動小謝嗎?」

  「尚啟陽說,這是鴻門宴,他寧可做范增遺臭萬年,也不能讓陛下做項羽,大敗墳下。」

  聖懷璧神情陰冷,「然後呢?他得手了?」

  「金城的礦山出了事故,小謝和金城倩都去了,尚啟陽也去了。屬下一路追過去,追到時發現尚啟陽身受重傷,小謝也受了傷,不過最糟糕的是金城倩……她在失控的馬車上撞到茶几,現在不省人事。」

  「什麼?」門內驚呼一聲,房門再度被拉開,令狐問君滿面憔悴,搖搖晃晃的扶著門框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盯著他,「你說金城倩受了傷?」

  幽學點頭,「傷勢很重,人己經送回都城,請太醫診治,但至今沒有醒過來……」

  「尚啟陽呢?」聖懷璧冷冷問道。

  「他說計窮事敗,無顏見陛下,但懇請陛下准他一家重返故土,他願以死謝罪。」

  「哼一大看膽子公然件逆朕的意思,竟然還敢求重返故土?讓他死在金城好了!」聖懷璧勃然大怒,喝得幽學喋若寒蟬,動也不敢動。

  令狐問君則在他身後幽幽說道。「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驀然回首,只見她臉孔雪白,眸子烏黑幽沉地看著他。

  「這不是正遂了你的意?金城倩重傷,小謝重傷,玉陽金城兩國都沒了一國之主,你正好可以趁勢奪取江山。尚啟陽還是幫了你了,你又何必為難他一家老小。」

  聖懷璧的臉色更加陰沉,喝了聲,「退下!」

  幽學立刻識相地告退走了。

  他將令狐問君一把推進門,「這幾日你心情不好,我事事都順著你、遷就你,但是你不應該將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都安在我頭上。」

  「怎麼是莫須有?」她靜靜道,「難道剛才幽學說的不對?難道金城王之死不是因你的『妙計』嗎?」

  聖懷璧沉默。

  她慘笑地說。「我這樣信任你,問過你多少次,金城王之事是否與你有關?你斬釘截鐵地說你清白,怪我冤枉了你,結果……還是你做的。」

  他依舊沒有回答。其實他的確是指使了尚啟陽適時調動金城內亂的設計,但是具體怎麼做,卻要尚啟陽見機行事。他一開始並未想到要害金城王死,因為這招太過歹毒,這幾年和問君在一起,他心也有些軟了,做不出來,不過尚啟陽畢竟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做的,這責任還是該算在他的頭上,所以他也的確無可辯白。

  令狐問君見他竟然默認,心中更是寒涼。「殺了金城王之後,你要怎樣?不就是趁勢奪取金城江山嗎?結果金城倩傻乎乎地跑回去想力挽狂瀾,又擋了你的道,所以你指使尚啟陽殺她,最終逼得尚啟陽還要殺小謝……」

  「行了!停止你的妄加猜測!」他被她逼得沒有退路也沒有耐性了。「我不知道你聽了多少我和幽學的話,若你是從頭開始聽的,就該知道我沒有吩咐尚啟陽殺小謝!」

  「但尚啟陽為了你的江山大計必須殺小謝!因為如果他不殺小謝,終有一天小謝就會成為那個擋在你路上的人!」

  聖懷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從牙根深處擠出幾個字,「我不管你怎麼想了,反正我問心無愧。」

  「問心無愧?」令狐問君笑得無聲,「如今小謝和金城倩都因我們而受傷,你怎麼敢說問心無愧?」她驚然一驚,「也許,我之前的猜測是對的!」她緊緊抓住聖懷璧的衣袖,慌張地說。「聖朝皇宮守衛一向森嚴,晨兒身邊又有眾多侍衛保護,怎麼可能被人輕易劫走?一定是你故意放水,讓人把他帶走,就為了成全你的江山大計!」

  聖懷璧猛地將她狠狠推開,氣得表情猙獰,嘴唇發白,「我知道你這個做娘的一時頭腦糊塗不清楚,我不跟你計較,等你冷靜下來,想清楚了,你再扣心自問。我聖懷璧認識你這麼久,可做過一件傷你心的事情?當初我那麼想殺黑羽定海,最終還不是放他回去了?否則哪有黑羽人現在的猖狂,害得我的親生兒子落入險境?

  「金城倩之事乃是意外,你非要把罪名加在我頭上,我無話可說,但晨兒的事你若一定要認為是我故意設計,我只能說是你變得蠢了,可這罪名我至死都不會認的!」

  他丟下她,旋風般地離開。

  令狐問君跌坐在地上,面色灰敗。她怎會不知聖懷璧心中的著急和愧疚?這幾日她寢食難安,他又何嘗不是?眼見他這幾日也憔悴不少,她同樣疼在心上。

  所以他端來安神的湯藥,即使她再不想喝,看在他一番苦心的分上,也只能多少喝了一些,但到底精神緊張,勉強睡看之後又斷斷續續的醒來,因為怕打擾了正在處理公務的他,她就裝著熟睡,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到幽學到來。

  幽學的話,在她心中砸下巨石,掀起驚濤駭浪,兒子出事之後,這是又一件令她震驚的事—金城王的死,金城倩和玉頌明的傷,都成了一把把紮在她心中的匕首,讓她再也做不到冷靜和平靜。

  她最怕的,除了失去兒子,還怕失去聖懷璧—失去他的那顆柔軟的心。

  她不該責怪他的,以她對他的瞭解,當然知道他和小謝那份亦主亦僕、亦友亦手足般的感情,所以他不可能下令讓小謝死,而讓小謝如今愛到不惜拋棄榮華富貴也要追逐的金城倩,也不該是他誅殺的目標,否則當初在海上與她重逢時,他就會動手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她能夠想明白,只是她這份混亂浮躁的心情,卻讓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定要和聖懷璧再激烈地爭吵一次才似可以發洩胸中的抑鬱。

  在屋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早己黑透,雖然主戰船高大沉穩,但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依舊有顛簸感。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聖懷璧與船結下的不解之緣—想到五年前與他初夜縫極時,他曾皺看眉頭,撒嬌似的抱怨說他坐船會暈。如今他在海上一待數日。心情不佳,公事私事堆雜,眼見這幾日他雖然不斷勸她吃飯,但他自己也未曾怎麼進食,若再因風浪暈船而病倒……

  令狐問君頓時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推開艙門,踉踉蹌蹌地走出去。每一層都有士兵守衛,她一一問過去,得知聖懷璧在第一層東南角的艙房,便尋了過去。

  在艙房門前,她站在了,聽見幽學在艙房內小聲和聖懷璧說話—

  「尚啟陽傷勢不輕,那隻腳是廢了,原本他是要自刎的,被我攔住。我說未得陛下的旨意,他不能自行尋死,所以……他還在等陛下的意思……」

  良久的沉默之後,她才聽到聖懷璧的聲音響起,竟有幾分沙啞,似是很疲憊了—

  「讓他收拾收拾,準備回國吧。」

  幽學驚喜地問。「陛下准他回國了?」

  「他家世代為聖朝謀事,朕代先祖感恩,但他傷了小謝,這罪也不能不治。就罰他在聖都城外兩百里處的吳玉郡做個太守,替朕看守聖都門戶,朕暫時不想見他,無旨他也不得私自返回聖都。」

  雖然口氣很重,但這結局己經是出乎幽學意料的好了,他連忙道。「屬下代尚啟陽一門謝陛下恩典!」

  「你去和小謝說,金城倩的傷,若是金城人治不好,就到聖朝來,或者朕宮中的太醫隨便他挑,朕是要成全他的這段情,讓他不要記恨朕……罷了,這最後一句話不要告訴他了。他現在心中一定惱怒怨恨,定然不會信朕的話了。」

  令狐問君聽得心中一動,推門而入,艙房內的兩個男人同時抬頭看她,幽學依舊緊張行禮,聖懷璧卻只是眼眸掃了她一下,便側過臉去,沒有吭聲。

  她默默走到他身邊,也不管旁邊的幽學是不是在看看,便伏下身子,將雙手握在他的手上,然後把頭貼在他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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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幽學一震,忽然鼻子發酸,背過身去,擦著眼淚默默退出,將艙門小心關好。

  聖懷璧也是一怔,沒有想到令狐問君會以這樣的動作向自己道歉。

  兩人相識這麼久,幾乎每次吵架之後,都是他去哄她,她己習慣了被他攬在懷中柔聲安撫,但亦不曾忘卻被愛者更要施愛於人才不會讓對方冷了那顆心。

  聖懷璧終於抽出一隻手,默默放在她的髮上,這溫柔的動作似是諒解,似是安撫。

  夫妻之間的默契,無聲自有形。

  久久,她說。「你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睡了,今天一定要睡一覺。」

  「我睡得很好……」

  他剛開口辯駁,令狐問君便苦笑道。「好不好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每次醒來都聽得出你的鼻息聲和睡看時不同。」她伸手撫觸看他的臉,!這臉都瘦一圈了。」

  聖懷璧失笑了,「你又何嘗不是?」

  四目相對,眸中倒映著彼此無奈而苦澀的笑。

  「別讓晨兒見到爹娘時都不認得我們了。」她打起精神說,「一會兒讓他們做些東西,我們好歹總要吃一些。還有,我知道一朝三國中都各自有一些治傷極好的大夫,回頭我給小謝寫封信,由我出面來說,他就不會惱怒你了。」

  聖懷璧默默點頭,拉看她並肩回到第三層的艙房內。

  今晚兩人很晚才吃了飯,雖然不過是簡單的清粥小菜,但兩人都吃得很努力,很認真。

  吃完飯,令狐問君讓聖懷璧睡在這裡,自己要去另一間睡,他不解地看看她。

  她柔聲解釋,「我們倆在一起時,總要擔心對方,有時候連轉身都要小心翼翼,睡得太不舒服了。而今我們都要休息好,才能有體力去救晨兒啊。」

  聖懷璧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勉強答應了她,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令狐問君對他用的計……

  次日清晨,當他醒來後,得到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令狐問君己經私自乘船離開,獨自去黑羽了。

  臨走時,她只留下一句話。莫狂莫怨,我必歸來。

  聖懷璧幾乎捏爛了那張紙,站在船頭,看看早己不見船影的茫茫大海,仰天清嘯了一聲,這一聲遏斷行雲,似能掀起碧浪波濤萬丈,心隨伊影,卻沉幽谷千壑,深寒不知處,他真恨不能投身入海,將她拉回—

  黑羽定海在兩天後再次被宣召入宮。這一回黑羽王的身邊依舊還有聖心晨。

  「定海,晨兒說他每天都要練武,可惜朕也不知道該找個什麼樣的武師陪他,其他王子的功夫都有指定的教習去教,朕怕晨兒的功夫底子打不好,會耽誤了他日後的學習,所以想來想去,不如你來教他?」

  他看看聖心晨,「陛下對微臣如此重托,不知道微臣能否勝任。」

  「怎麼可能勝任不了?朕想了,不如這幾日你就在宮中住看,陪晨兒練練功,也好過宮裡宮外兩頭跑了。」

  黑羽定海心中冷笑不己。大王不僅抓了聖心晨,如今還要把他也一併扣押在宮中,還取了一個極好的名目,說是讓他教聖心晨武功。他堂堂大將軍要做教習的活兒,這也就罷了,還要被軟禁在宮裡。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回應,「陛下這樣器重微臣,微臣就斗膽一試了,只是……」他彎下身子,看看聖心晨,「練功很苦,孩子,你嬌生慣養的,吃得了苦嗎?」

  他眨看明亮的大眼睛回答,「我皇爺爺說,我父皇從小就練武,他吃得了苦,我也能吃。」

  一提到聖懷璧,黑羽定海的神情就沉鬱下去,他冷笑道。「好啊,你父皇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也能變成他那樣的人。」

  聖心晨仰看頭看他,忽然問。「請問你是不是叫黑羽定海?」

  「是,又怎樣?」他抱臂胸前,「你父皇沒少說我的壞話吧?」

  那小小的紅唇一咧,眉宇上揚,「我母后說你是一朝三國中最了不起的大將軍,她要是知道我跟看你學武功,一定會很高興的!」

  黑羽定海瞬間似被人在胸口重重的捶了一拳,只覺得對面的黑羽王看他的目光都犀利起來,他故意將臉一板,「你父皇母后都是心機狡詐之人,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也學了這一套!」說看,伸手拉起聖心晨的小手臂,「給我扎個馬步看看,若是扎不好,我看你也不要吃午飯了!」

  黑羽王淡淡提醒,「孩子年紀還小,你何必要求這麼嚴?既然你和他娘有舊交,看在故交的分上,就別太嚴厲了吧。」

  他躬身道。「陛下讓微臣來教他,不就是為了打好他的底子嗎?若是微臣留了手,才真是有負他爹娘對他的一番苦心栽培。」

  「那就交給你了吧。」黑羽王笑笑地回了句,即未再說什麼。

  令狐問君在離開黑羽港口的時候,本以為自己今生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可是沒想到才時隔幾日,就不得不重返黑羽。

  她拿了聖懷璧的腰牌半夜離開聖朝戰船,依然還是乘坐黑羽定海送她的那條快船,除了四名船工之外,她沒有再帶一個人。因為船是黑羽的,所以她入港時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黑羽定海帶回的大軍還有很多船艦都停在港口上,這讓她更方便將自己的船混入其中。

  她熟悉黑羽都城的船港,找了一個較小較偏僻的港口停靠,避開了其他人的目光。因為是黑羽戰船,所以連港口值守的衛兵都沒有上來盤查,她便順利登港。

  這一次她沒有去黑羽定海的將軍府。與他分別時,他的眼神告訴她,今生己不想再見到她了,而晨兒這件事如此棘手,若是她上門去找他,反而會給他添不必要的麻煩,於是她決定從其他辦法入手。

  她選擇住在距離王宮最近的上元街的一處客棧內。客棧很大,客人很多,她依然改穿了男裝,所以並不引人矚目。

  但她剛進入客棧,先聽到的還是黑羽定海的名字一

  「我以為護國侯倒了,黑羽將軍必然能重得聖寵,怎麼如今的形勢還是不對呢?」

  她走過一名茶客身邊,正聽到那茶客議論,不由得放慢腳步。

  另一人說道。「是啊,先是不許將軍離港入城,而今進了王宮又不出來了,大王到底在盤算什麼?」

  令狐問君一震。怎麼?黑羽定海和黑羽王之間的矛盾還是這樣深嗎?進了王宮不出來的意思是……被抓、被扣,還是……

  她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又不好去追問什麼,只得先要了間客房住進去。

  等到了晚上天黑時,她俏悄在路上徘徊,查探四周動靜。

  黑羽定海的將軍府她也路過了一下,門口並沒有前些日子的那些看守,可見對將重府的監視己經撤去。

  王宮門前的守衛很多,她不便靠近,遠遠的看看那高高的宮牆,她心亂如麻,心急如焚。她只滿心的想看晨兒在不在裡面?晨兒現在怎麼樣?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這麼多天見不到爹娘,會不會哭?

  晨兒,你再忍一忍,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第一天教聖心晨武功,黑羽定海的確沒留情面,他讓這孩子紮了半個時辰的馬步,眼看看一顆一顆的眼淚從孩子的眼角滾落,他狠看心不吭聲,想看只要他開口求饒,自己就放過他了。但偏偏聖心晨雖然年紀小,卻骨頭很硬,即使哭得稀里嘩啦,就是不開口求饒,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不得不主動開口說「行了」,那孩子的身子己僵得幾乎都動不了了。

  黑羽定海沒和小孩子打過交道,見他不停抹眼淚卻努力堅持,心中對他又是佩服又是喜歡,同時自有一種難言的苦澀在攪動。

  當時黑羽王己經走了,他們兩人單獨在後花園中,黑羽定海就將聖心晨抱起來放到膝上,幫他按揉腿部的穴位以便舒筋活血,邊問。「你現在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

  一邊擦看眼淚,他一邊搖頭,「父皇說,小時候要多吃苦,長大了才知道甜,」

  「你那個父皇一天到晚教你道理,他自己卻是個最不講理的。」黑羽定海哼道。

  聖心晨不解地眨看眼睛看他,「為什麼?」

  黑羽定海反而被問得語塞,瞪看眼說。!他……他為搶皇位不擇手段」」

  「我皇爺爺說,我父皇是上天欽定的天子,在很早很早就己認定要讓我父皇做皇帝的。」小孩兒聽得出「不擇手段」不是個好詞,於是本能地替父皇反駁。

  他還是哼了一聲,「你倒是挺會替你父皇說好話的,看來他平時沒少嬌寵你。」

  低下頭,聖心晨眼眶裡又是淚漣漣。「父皇總是欺負我,不讓我和我母后一起睡,還要我讀好多書。」

  黑羽定海壞心地挑撥,「那你心中就是很討厭他唆?要這樣的父皇有什麼好的?看我們大王多疼你。」

  他眨巴看掛了兩顆淚珠的長睫毛,「可是……父皇是為了我好,母后是這麼說的。將軍,您小時候,您父親也嬌寵您嗎?」

  又被他問得語塞了,黑羽定海沉默半晌後才悶聲說。「我父親要我立志保家衛國,鍛煉筋骨,不畏酷暑嚴寒,怎麼會嬌寵我。」

  聖心晨張開雙臂笑道。「所以我也要做大將軍這樣的人!我也要不畏酷暑嚴寒,鍛煉筋骨!」

  孩子天真爛漫的笑顏讓他簡直無法把臉板起來,雖然覺得孩子的臉型和五官有很多地方都像那個可」限的聖懷璧,但這雙眼,明澈如水,對旁人信賴得一塌糊塗的樣子,實在是像足了令狐問君。

  「你父皇母后……很恩愛嗎?」他心中苦澀,卻忍不住想問。

  聖心晨還是眨著眼衝著他笑,然後拚命點頭。

  黑羽定海摸摸他的頭,感慨道。「你長得像你娘。」

  他想了想,「父皇也這麼說,不過母后偷偷和我講,我像我父皇。」

  「你願意像誰?」黑羽定海問。

  聖心晨似是被這個問題難住了,這一回想得更久,才終於下定決心,「像父皇。」

  「為什麼?」

  「因為父皇可以做皇帝啊,好威風的!」小孩子心中到底還是崇拜英雄的。

  黑羽定海笑了笑,「可你可能一輩子都做不了你父皇了。」黑羽王把他劫持來,又軟禁在這裡,這孩子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返回聖朝做聖皇。也許,他會死……

  聖心晨這張蘋果般可愛的小臉總是不時的笑看,即使剛才練功練得兩眼淚汪汪,但這一會兒的工夫就又把剛才的痛苦都忘了,圍看黑羽定海的身子和他玩起了捉迷藏。

  忽然間,像是看到寶貝似的,摸著他的刀鞘感動地說。「好漂亮的刀啊。」

  黑羽定海握住他在刀鞘上摸來摸去的小手,這次黑羽王並未要他解刀入宮,卻軟禁了他。「兵器可不是你這個年紀可以隨便玩的,等你再大些……」他喉頭梗住了話。

  再大些,再大些能怎樣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可以留多久,大王總不能一輩子把他就這麼軟禁在宮裡吧?他的那些部下們一旦知道這件事,若是鼓噪起來,大王是否己經想好要如何應對?還是準備把他一脈的將領都斬草除根呢?

  令狐問君在王宮外轉了兩天,一直沒機會進入王宮一探究竟。雖然王宮外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但是她卻明顯看出守衛在王宮門口的士兵更頻繁的更換崗哨了。據她所知,以前黑羽王宮的士兵是四個時辰一輪換,現在卻變成了兩個時辰一輪換,這說明王宮內的守衛人數及佈置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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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在這樣密集森嚴的防守之下,她該如何見到兒子?

  等到第三天黃昏時分,她看到王宮後門處走出了兩名上了歲數的太監,看他們的服色應是御膳房的買辦,她心念一動,悄悄尾隨上去,不遠不近的跟著。

  因為天色己晚,街上行人稀少,那兩名太監說話也不避諱,令狐問君仗著耳力,依稀可以聽到他們的一些對話,大都是抱怨宮中事務繁雜,被頂頭上司苛責,也有各宮娘娘的爭風吃醋,或者皇子們勾心鬥角的一些瑣事。

  她一直跟著那兩人走來走去,竟然走回到自己所住的客棧附近,原來這兩名太監是要去酒樓,她正不解,便聽其中一名太監問那酒樓夥計。

  「你們店中有人會做聖朝的菜嗎?」

  她心中一喜,又靠近幾步以便聽得更清楚。

  只聽那夥計不解地回問。「聖朝菜?咱們酒樓是正經黑羽人開的,怎麼會有聖朝菜呢?」

  兩名太監於是互相嘀咕了幾句,「我就說不好找吧。」

  「可是陛下盼咐的,怎麼能不找?」

  「倘若真的找不到呢?」

  令狐問君大看膽子在旁邊搭話,「聖朝人做菜講究精細,做起來太繁瑣了,咱們黑羽人可吃不慣那些。」

  夥計跟看點頭,「是啊,原本我們試看做過一道什麼芙蓉蝦球,又費時又費工,成本高價格貴,結果沒有幾個客人點,也就撤除了。」

  她笑道。「八成你們的選料也不對。這芙蓉蝦球最重要的是蝦,要用他們聖朝自產的河蝦吃起來才有那細膩口感,還要搭配青椒紅椒。咱們黑羽人就喜歡吃白菜馬鈴薯,青椒紅椒的價格太貴,黑羽哪有幾個人吃得起?」

  兩個太監聽她侃侃而談,不禁好奇地看她,因令狐問君一身男裝,那太監便問。「聽這小哥的口氣,倒像是很懂聖朝的吃食?」

  令狐問君說。「我遊歷幾國,最愛的無非就是個吃字。雖然不敢說很懂,但是基本的菜總是知道一些的。」

  因她說得一口黑羽官話,那些太監自然而然就把她當作了黑羽人,又聽說她懂聖朝菜,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問道。「你就只是紙上談兵,還是會吃也會做?」

  她兩手一攤,一會吃的人有幾個不會做的?找不到好廚子的時候,總是要自己做來以飽口腹之慾吧。」

  兩名太監都是眼睛一亮。其中一人將另一人拉到一邊小聲嘀咕了幾句,又問令狐問君,「那你敢不敢做兩盤菜給我們看看?」

  她訝異道。「做菜?在哪裡做?」

  兩名太監猶豫一下,「就在這裡做,若做得好,我們付你銀子。」

  令狐問君為難地說。「我又不是個廚子,兩位這要求,只怕我不能答應……」

  那兩名太監急道。「你就幫幫忙,我們也不會少給你銀子的。」

  她再詢問。「這飯是兩位公公吃,還是要給別人吃啊?你們就不怕我做的東西把肚子吃壞了?」

  她一再試探,那兩名太監果然猶豫一下。

  其中一人小聲地問另一人,「我就說……若是崔公公怪罪下來,咱們可吃不了兜著走。」

  另一人卻道。「若不是崔公公逼著咱們出來找會做聖朝菜的廚子,咱們何至於這麼辛苦?找了三天了都沒找到,這一回總要試一試吧。再說,又不是進御膳房,食材調料咱們都盯得緊些,能有什麼事?」

  這兩人大概是被上頭逼得太緊,糾結了半天,還是達成共識,一起來勸令狐問君,「您就給咱們做一道看看,一道菜,二兩銀子,怎麼樣?」

  酒樓的夥計聽得瞪大眼睛,「乖乖,這是要做給哪位娘娘吃啊?一道菜就二兩銀子?我們最貴的菜都賣不到這個價。我們酒樓掌勺的廚子一個月的工錢也不過才四兩銀子啊。」

  令狐問君無奈地點頭了。「好吧,我可以試試,只是如果做得不好,你們也不要抱怨啊。」

  見她答應了,兩個太監興奮地簇擁看她進了酒樓,和酒樓掌櫃的一說,掌櫃的很有些見識,知道最好不要得罪宮裡出來的人,就同意讓他們借用廚房。

  酒樓廚房裡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令狐問君當著眾人的面,從容不迫地繫上圍裙,將所需食材和調料都擺放在眼前,對兩名太監說道。「那我就做一道板栗燒雞好了。這是聖朝所有酒樓的基本菜,只是不知道兩位公公要送給誰吃,對方若是吃過這道菜必然會知道我這菜的妙處。」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澆油熱鍋,將板栗先過油煽炒一下,然後撈出,再爆香薑片,翻炒雞肉,加上調料和水,花椒桂皮等配料,將雞塊由大火到中火煮熟,收汁,再將板栗倒入,再加剩餘調料繼續收汁,此時那雞塊的香味己經飄散出來,饒是常在廚房做飯的幾個大廚看到那雞塊色澤晶亮,肉質嫩軟酥爛的樣子,再加上撲鼻香味,一個個都忍不住讚歎道。「這小哥還真是能燒得一手好菜啊!」

  待這菜完全做成,令狐問君將其裝在一個帶蓋的罈子裡,遞到兩位太監面前,請他們品嚐。

  兩個太監嚥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各用一雙千淨筷子揀出一塊雞肉放在口裡,剛嚼了一口就忍不住連聲說好,「御膳房的廚子也不過是這種本事了。」

  他們把用掉的食材錢付給酒樓掌櫃,又按約定給了令狐問君二兩銀子,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蓋子蓋好,交代一聲,「明天這時,你還在這裡等我們,倘若這菜上面滿意,回頭我們再找你做。」

  令狐問君一邊卸下圍裙,一邊說。「我就住在隔壁的望月樓,你們若有事,就去望月樓找我好了。」

  待那兩名太監走後,酒樓掌櫃的好心提醒,「你也不知道他們要做菜給誰吃,就這樣膽大的做了。若是對方吃著不滿意,回來找你算帳可怎麼辦?你竟然還敢告訴他們你的住處?」

  她笑道。「掌櫃的這麼大的酒樓都敢借出廚房讓我用了,我又有什麼不敢說的?」

  掌櫃的被她說得也笑了,「我看你做得一手好菜,不如你到我們酒樓來做事好了,我一個月也給你四兩銀子的工錢。」

  在黑羽,一個最厲害的酒樓大廚也不過月薪四五兩銀子,掌櫃的一開口就用四兩請她,己是很好的待過了。

  但令狐問君淡定地笑道。「我家中還有其他買賣呢,這做菜只是興趣,可不是我的專長,多謝掌櫃的美意,但我只能辜負您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聊。」

  她出了酒樓,只覺得鬱悶了這麼些天,第一次腳步這樣輕快。她大膽猜測自己那道菜的去處,卻不知是否真如同自已的猜想,但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機會,她就算是冒看天大的危險也得拚命一試。

  其實她原本也不是很擅長做菜的,畢竟年幼時東奔西走,哪有閒清逸致做這些有錢人才會稟受的奢侈,但跟聖懷璧在一起之後,他是個對吃極為講究的人,吃什麼,怎麼吃,總能說得頭頭是道,她耳濡目染,久而久之的也就知道了一些。後來做了太子妃,在吃的上面縱然她不講究,自有人幫她講究,而她偶爾看聖懷璧太累太辛苦,便體貼地主動為他下廚做點美食。

  因為都是宮中的御廚親自調教,再加上她生性職慧,領悟力強,漸漸地也有幾道能看得過去的拿手菜,每次做給聖懷璧吃時,他都樂得眉開眼笑,恨不得將盤子都吃下肚子似的。

  當然,晨兒也沒少在他爹大快朵頤時蹭吃蹭喝,所以,倘若……假使……如果……萬一……這盤菜是送給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她開始不停的興奮,恨不得跟看那兩名太監衝進王宮裡看個究竟,但是理智又硬生生拉著她,讓她不得不回到客棧去耐心等候消息。

  這一等,不知道要到幾時……

  找會做聖朝菜的人是黑羽王親自下的旨意,雖然是劫持了聖心晨又軟禁了他,但是對他衣食起居的照顧並不輕漫,因為對黑羽王來說,聖心晨在自己手中活得越好,將來可以和聖懷璧索要的價碼就越高。

  前幾日,聖心晨吃不慣黑羽的飯菜,連看覺都睡不好了,照顧他的宮女惴端不安的向黑羽王亨報這件事時,生怕自已遭到牽連,黑羽王卻認為這不過是小孩子的脖青不合加上思鄉之清罷了。

  總地來說,聖心晨己經算是很好帶的了,除了一開始被劫持到黑羽來時還哭了幾聲之後,後來也就不哭了,和宮女太監都相處得不錯,

  黑羽王曾冷笑著斷定說。「這孩子再住些日子,只怕就連自已曾經是聖朝的太子這件事都要不記得了。」

  但鄒使如此他還是吩咐御膳房給聖心晨做幾道聖朝特有的菜,可借御膳房的廚子都是黑羽人,這輩子只會做黑羽菜。黑羽人向來不大喜歡學外來的新鮮事物,也不大接受和自已不同的習慣或生活方式,故而除了黑羽本土菜之外,其他的菜系都很難在黑羽有立足生存之道。

  結果負責御膳房的崔公公這幾日簡直快愁死了,生怕再找不到一個會做聖朝菜的廚子,自己這御膳房總管的頭銜便要讓給別人了。

  沒想到這一天,他手下的兩名太監竟然神神秘秘的捧看一個罐子回來,說是在外面找了個會做聖朝菜的廚子。

  崔公公一聽就急了,「你們兩個小畜生,怎麼敢在外面隨便找廚子做菜?知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是御膳房!哪道菜不是得精挑細選出來的?哪個廚子不是至少祖宗三代在御膳房當過差,才可以摸案板的?如今你們竟然敢把外人做的菜也帶進宮裡來?」

  那兩名太監急忙跪下回話,「公公,那個小伙子雖然是外人,但是東西用的都是千淨的,肯定沒有問題。他做的東西我們也嘗過了,味道真是不錯,既然咱們一時半會兒沒有可以呈上讓大王滿意的東西,不如就先拿這個試一試,總好過大王問起時,咱們無話可回,讓大王震怒……」

  就在這時,宮中又有人來傳話,說午膳的時候到了,大王吩咐可以傳膳了,還問聖朝的菜幾時能做好?

  兩名太監趁機慫恿,「公公,就把這菜送上去試試吧。」

  崔公公的性子中也有幾分狠勁兒,所以才能打敗諸多對手爬到如今這個位置。見大王催得這麼緊,他一咬牙,揮手道。「換個器皿,你們兩人送過去,倘若吃出問題,你們自己看看辦!」

  於是,這道板栗燒雞換成了宮中特殊的瓷壇裝好,隨同其他菜餚送到了黑羽王的面前。

  黑羽王這幾日偶爾有空會叫聖心晨和自己一起吃飯,像一個長者似的,溫和的和他閒聊看,試圖從中探聽出一些和聖朝有關的秘密來。

  不過聖心晨畢竟年紀還小,所以只要看到美食就只顧得上吃,其他有用的情報也說不出什麼來。黑羽王並不著急,慢慢地陪他說話聊天,聖心晨也慢慢地將他當作了很親近的熟人,經常咧看笑臉叫他大王,並且問東問西的。

  黑羽王雖然自己也有兒子和孫子,但是和聖心晨在一起的感覺又比別人不同,他從不像呵斥自己兒子一樣呵斥聖心晨,漸漸地竟發現自己也可以有如此溫和的一面,令他都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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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這天御膳房送來的午膳連熱帶涼一共八種,黑羽王隨便看了一眼,問道。「今天還沒有聖朝的菜嗎?」

  上菜的太監忙回答,「有,這道板栗燒雞就是。」

  一聽到「板栗燒雞」這幾個字,聖心晨眼睛一亮,拍看手笑了,「我母后就會做板栗燒雞,做的特別好吃!」

  黑羽王便盼咐,「先把這道菜端過來吧。」

  那太監有些戰戰兢兢的將菜端到他們面前,看大王用筷子指點著小貴客。

  「晨兒吃吃看,這道菜比你娘做的怎麼樣?」

  聖心晨迫不及待的揮舞看小筷子,就先夾了一筷子燒雞放在口中嚼了起來,半晌沒說話。

  太監心裡又是看急又是害怕,他們御膳房雖然這幾日都負責給小貴客做飯,但是無人知道這孩子的來歷,只知道大王極是重視他,每天都把他帶在身邊,連這聖朝菜都旱大王特意為他要的,所以伺候好這位小爺,必然能博得大王的歡心。

  然而他此時一言不發的表情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連黑羽王都忍不住問。

  「晨兒,這道菜是不好吃還是好吃?怎麼也不見你說話?」

  聖心晨忽然哇地哭了出來,邊哭邊說。「這菜像我母后做的一樣好吃!」

  太監這才鬆了口氣。

  黑羽王也笑了說。「晨兒心中惦念著你母后呢,是個懂事的好孩子。」他又問那太監,「這菜是誰燒的?要重賞!」

  太監連忙叩頭回話道。「是奴才在咱們都城最大的清風酒樓找的人,他會做點聖朝菜……」他不敢說是半路隨便拉來的路人做的,反正清風酒樓名聲在外,大王也知道,這就不算是來歷不清了。

  黑羽王點頭稱讚,「做的不錯,傳朕的話,賞那廚子十兩銀子,明天再多做幾樣淮來。外面的食材終究不安全,讓他入宮來做吧。」

  「是!」

  「你們辦事得力,御膳房每人賞十兩銀子。」

  「謝大王隆恩!」太監謝恩得更大聲了。

  從前殿出來,那辦事的太監一溜小跑跑回御膳房,將這件事稟報給總管知曉。

  崔公公也長出一口氣笑出來,「好小子,總算是有件事辦對了,那你明日便叫那廚子進來吧,我去和內宮總管太監薛公公打聲招呼,給他做個腰牌,方便進出。」

  與此同時,令狐問君正在自己的客棧中等候一個人。

  房門一響,她起身開門,門外站看一名女客,竟是黑羽素蘭,

  兩人驟然重逢,她神情激動,令狐問君忙將她一把拉了進來,把房門關好。

  黑羽素蘭急急地問。「你不是回聖朝去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令狐問君拉著她坐下,「先別問我,我有重要的事問你,將軍是不是在宮中留宿,一直都沒有回家?」

  她滿面愁容,「是啊,哥哥幾天前被大王召入宮中,就一直沒有回來,但是送了信出來,說是一切安好,大王要他留在宮中教一位小貴客練武,但這理由聽來實在古怪,什麼小貴客能值得我哥這樣堂堂的大將軍去教他?」

  令狐問君心中狂喜,緊緊抓住她的手,又問了一遍,「當真?將軍的信中說的就是小貴客嗎?」

  「是啊。我還在想,總不該是哪位王子吧?可是王子也算不得是貴客啊……」黑羽素蘭還在迷惑不解,同時又憂心忡忡道。「我還以為如果黑羽興昌倒了,我哥就會安然無恙,怎麼如今事態還是這麼詭異?」

  「當日我們估計的是最好的結果,如今,看來大王對將軍依然心存芥蒂,留他在宮中教武功恐忙是假,軟禁將軍才是真。」

  令狐問君此言一出,黑羽素蘭又坐不住了。「那怎麼辦?我哥難道就要一直被困在宮裡面嗎?」

  這時候又聽到有人敲門,原來是客棧掌櫃的來傳話,「客官,樓下有兩位公公要找您。」

  令狐問君拍了拍黑羽素蘭的手,讓她先別吱聲,自已則開門出去。

  那兩名太監一見到她就興奮地連連拱手作揖,「多虧小哥你的妙手烹調,哄得大王極為高興,還打賞了我們一千人。大王請你入宮去做菜,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她心中狂喜,表面卻面露難色,「入宮做菜?我哪裡有那本事?宮中名廚多少,哪有我的位置啊?再說,我也只會做幾道家常菜,宮中大宴我可是不會的。」

  「不用你做什麼大宴,就是幾道家常菜,也沒有多少人吃,只是大王和一位……一位小公子吃而己。」

  令狐問君暗暗捏緊手指,「小公子?那是什麼人?」

  「我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大王很看重的一個小孩子,最愛吃聖朝菜,宮中無人會燒,只得求你幫忙了。」兩名太監連連哀求。

  她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好吧,但我可能也在這裡待不了多久,我是個四海遊歷的性子,就把我會做的幾道菜都教了你們,我便要離開了。」

  「可以可以,一切隨你。」兩名太監忙不迭的答應了。

  她回到樓上房間內,剛才一直躲在門口偷聽樓下對話的黑羽素蘭大為驚訝,「你又在搞什麼鬼?為什麼要去宮裡做菜?」

  令狐問君激動地拉看她的手問。「你聽到他們剛才說的話了吧?說有一個孩子要吃聖朝的菜,而將軍留在宮中,也是為了一個孩子。」

  「嗯,那又怎樣?」她不解其意,只傻傻的反問。

  仰起臉,令狐問君卻控制不住眼淚從眼角流出,「若我猜的不錯,那孩子……應該是我的兒子。」

  「什麼?」黑羽素蘭驚叫一聲跳起來。

  令狐問君忙將她拉住,摀住她的嘴,然後小聲將事情的始末告知她。

  她先是聽得癡癡傻傻,繼而憤憤不平起來,「大王這是怎麼了?被鬼迷了心竅嗎?怎麼能做這麼鯉凝的事情?」

  「所以,素蘭,做娘的豈能讓孩子遭遇這種危險?我無論如何也要救回晨兒。」

  她擔憂地說。「可是王宮守衛森嚴,大王說不定正等看你們來呢,你還要自己送上門去。」

  「沒有辦法,就算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我都要去的。現在將軍既然在宮內,而且有可能己經見過我家晨兒了,也許我可以想辦法讓將軍幫忙。」

  黑羽素蘭咬咬唇道。「你也別指望我哥了,他雖然心眼正直,但是滿腦子的忠君思想,寧可大王負他,他也絕不會有負於大王的。」

  「我知道,但我總要試一試,素蘭,你不知道我坐在這裡苦等,如坐針氈,寢食難安,如今既然終於讓我抓到機會入宮,我豈能錯過?」令狐問君握緊她的手,「順便我也會幫你看看將軍的情況,他若一切平安……我要請你幫個忙,幫我送封信出去,我們必須想辦法把將軍從宮中也救出來。」

  「送信?送給誰?」

  令狐問君微微一笑,「送給我相公,聖懷璧。」

  她知道素蘭性子最是耿直,不齒大王的下作手段,一定會幫忙她的。

  她己經想好,若想救晨兒,必須要利用黑羽定海,當然最關鍵的是聖懷璧的配合。他如今不知道是否還在海上等候,依照他的脾氣,只怕也會追到黑羽來吧?但黑羽都城這麼大,兩人要碰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必須先留下線索,讓他知道自己身處何處,要如何行動。

  他當然會責備她莽撞衝動,但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全身血液都燃燒了起來,迫切地呼喊看兒子的名字,只要能近一步,再近一步,哪怕讓她用生命交換,她也在所不惜。

  令狐問君終於進入黑羽王宮,這其實是她第二次來到這裡,上一次還是在五年前,跟隨黑羽素蘭一起入宮,那時候召見她的是黑羽王后,如今物是人非,王后己經故去,她的身份也己改變。

  第一天,只是要她在早中晚上各做一道菜,她按照聖心晨平時喜歡吃的口味做了,送去之後都得到了讚許,御膳房總管崔公公對她也極為讚賞,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用這個身份在此久留,畢竟她會做的菜本不多,等人家都學了去,自己就必須離開了。

  到了第二天晚上,她悄悄溜出房間,躍上宮牆,小心謹慎的在各個宮房上的屋頂遊走,試看尋找聖心晨可能會在的位置,就在她潛入禁宮最深處的時候,忽然問被機警的侍衛發現,頓時宮中警鐘敲響,人聲鼎沸,宮中所有的侍衛都朝看她的方向逼近。

  情勢緊迫之下,她按捺下焦慮的心情,知道此時不能返回住處,以免被發現,她記得王后寢宮的位置,聽聞黑羽王一直沒有再封後,那裡該是空置的,於是她便飛身掠向王宮的東南角,前王后的住處。

  剛剛落在宮簷上的剎那,突然間一道黑影從下方如雄鷹振翅一般躍起,雙拳虎虎牛風撲面而來。

  她靈巧地轉身,卻被那人十指如爪般抓住袖子,刷啦一下,袖口便被撕掉了一截,眼看掌風如刀,劈向她的頸部,她輕聲低喚一句,「將軍,是我。」那掌風倏然停在她的肩頸處。

  黑夜中,兩人靜靜相對,他沒想到會再遇見那個人,她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她輕歎一聲,「將軍知道我為何而來,請不要與我為難。」

  黑羽定海咬緊牙根,「你不要命了?」

  令狐問君淒然道。「晨兒被劫,我的命己經沒了。」她定定望看他的眸子,「請將軍幫我。」

  「我什麼也不會幫你」」他沉聲道,「你若是想活命,就立刻走!」

  「將軍難道忍心見我們母子骨肉分離嗎?」她此時唯有動之以情了,「將軍以前忠君還可說是士為知己者死,但如今大王將將軍當作囚徒一般困在深宮,又做這種卑鄙雄凝的勾當,將軍難道還要為他賣命嗎?」

  黑羽定海冷冷地說。「你丈夫做事也算不得多光明磊落。各為其主,各行其道,這也無可厚非。」

  令狐問君咬著唇道。「將軍,我知道您不是這樣狠心絕情的人,您剛剛得知喪母之痛,想想我的晨兒,他今年才快四歲啊……若將軍見到他了,該知道他是怎樣天真爛漫的孩子……」

  「再天真爛漫,日後也是要做聖皇,欺負打壓我們黑羽的。」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鐵錘砸在她心上,冷硬無情。

  此時外面己經開始人聲聰噪,有人喊看,「那黑影像是進了王后娘娘的永壽宮!怎麼辦?這裡沒有大王的旨意是不得擅入的!」

  「那就快去請示大王,你們把這裡都包圍起來,不要讓那人又從房上跑掉。」

  黑羽定海將她拉下屋頂,一腳踢開一扇門,把她推了進去,「不許出聲!」

  此時值守在永壽宮的太監宮女們也都跑出來了,驚慌失措地問。「怎麼回事?」

  「沒事,大概是有個小賊溜入宮了,我去告訴他們,開宮門。」

  外面的宮門打開,所有人都沒想到宮門內站著的是黑羽定海。

  他獨自一人站在這裡,氣定神閒,便可勝過千軍萬馬。「你們在找的人剛才似是躍過北面的宮牆出去了,這裡是先後的寢宮,你們這般吵鬧,會驚擾了先後的仙靈,若是讓大王知道了必會震怒。」

  黑羽人中有幾個不敬畏黑羽定海的?聽他這樣一說,立刻告罪退去,按照他的提示又追去了。

  他讓寢宮中的太監宮女都各自回宮,然後反身回到藏匿令狐問君的那間房子,對她說。「你立刻就走。」

  她柔聲道。「將軍剛剛救了我一命……我以為港口一別,將軍己將舊情斬斷。」

  他冷冷回應,「你若是再不走,記得你兒子在我手上,他可不會有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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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8 00:0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令狐問君輕輕一歎,「那……煩請將軍照顧好他。他年幼不懂事,若有得罪將軍的地方,請將軍萬萬不要和他計較。」

  黑羽定海默不作聲,她只得離開。

  當所有人馬都被吸引到北面去的時候,她正好從南面逃離,返回自己在御膳房的住處,

  等令狐問君離開,黑羽定海悄悄打開隔壁房的門。這裡,那個讓她心心唸唸惦記看的孩子正安安穩穩的睡看。

  本來剛才外面一鬧騰,他還擔心這小子會醒過來,但看來是白天讓他練功練得太辛苦,導致這孩子吃完晚飯就一頭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連娘親在自己附近都沒有察覺。

  大王將聖心晨安排在先後的永壽宮住,就是看中這邊的偏僻清靜,不引人注意,但沒想到還是被令狐問君誤打誤撞的碰上了,所幸沒有被她察覺兒子就在隔壁,否則她大概就是發了瘋也要把兒子帶走。

  然而大王讓他負責看守聖心晨,其實也是對他的監視和考驗,若他放走了聖心晨,那他全家上下也不要活了。可令狐問君剛才的聲聲質問、苦苦哀求,讓他不能不動容。

  他剛剛承受喪母之痛,怎麼可能不知道孩子失去母親之痛?這幾日和聖心晨接觸,孩子嘴裡叨叨唸唸的都是母后、父皇,這麼小的孩子離開父母,心靈會受到多大的傷害他可想而知。

  令狐問君的那句話就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心上—

  士為知己者死……士為知己者死……如今,茫茫天下,浩浩四海,誰是他的知己,他又是誰的知己,可還有人在意?

  黑羽王抓來聖心晨是做為要挾聖懷璧的重要籌碼,他心中盤算了很多計劃,包括四國的海運、金城的礦藏、玉陽的糧產等等,總而言之,他要黑羽全面替代聖朝成為四國中真正的王者。

  但是在一切沒有準備妥當之前,他認為不宜先暴露聖心晨,他等待看,等看聖朝自亂陣腳,才好亮出這犀利的一刀,可沒想到突然之間,前方傳來了令他震驚的消息—

  聖朝集結了三百艘戰船,六萬大軍,如排山倒海之勢,以風一般的速度向黑羽直逼而來!

  從來只有挑釁別人的黑羽人,這一次被震驚了。

  不知道聖朝為何突然擺出作戰之姿撲向自己,只有黑羽王和黑羽定海等極少數人知道內情,但黑羽王也大感意外,他以為就算聖懷璧知道兒子被搶到黑羽來,也必然不會公然宣戰,除非他不顧及兒子的性命,可據這幾年派在聖朝的密探回報說。雖然聖懷璧對兒子要求很嚴,但絕對是對這個孩子寵愛有加,視若明珠,絕不可能不在乎聖心晨的死活。那現在的聖懷璧到底在做什麼?

  黑羽當然要迎戰,但是這一場仗到底該怎麼打?由誰來指揮?以什麼名義打?

  畢竟聖朝軍隊只是逼近,還沒有正式宣戰,而黑羽雖然有大軍二十萬,但能將它們指揮若定、進退自如的領兵大將只有一個,就是黑羽定海。

  於是黑羽王把他叫到御書房,平靜地告訴他這個消息,「聖朝正在向黑羽進攻。雖然沒有宣戰,但是應該很快就會宣戰了。你怎麼看?」

  黑羽定海前一日剛剛見到令狐問君,這件事他壓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今天就聽說聖朝軍隊的行動,他皺皺眉,「這似乎不是聖懷璧一貫的風格。」

  他和聖懷璧明裡暗裡交手多少次了,在他看來,聖懷璧是個很懂得以巧取勝的人,兩次在海上正面作戰,他都是以計謀誘敵。在玉陽的那一次,他也是巧妙的挑起了玉陽人和黑羽人亂戰。

  旁觀他當年和他哥哥聖懷玥之間的內鬥,也是在他抓住實際證據後,才帶看證人到聖皇面前與聖懷玥對質,揭穿其真面目。

  這個人曾說他作戰的原則是—敵不動,我不動。若是無把握之戰,他必然使奇謀智取,若是有把握之戰,便要一擊得手,不給對方任何的喘息機會。但是這一次,他應該沒有必勝的把握,連令狐問君都還在黑羽國境內,他為何竟敢大軍壓境,正面作戰?

  黑羽王盯著他問。「你有何應對之策嗎?」

  「這要看大王的意思。您是否準備把聖心晨的事情公諸於世?」黑羽定海反問。

  他陰沉看臉,「這件事哪能輕易說出?」說了,不就是白自給聖懷璧公開討伐他的藉口?

  「大王若是不說,那對方一旦先公開吵嚷出來,大王想過後果嗎?」黑羽定海冷靜分析,「他若是先發制人,不管以任何藉口宣戰,大王都不便再拿聖心晨要挾他了,否則我們無法向天下人交代。」

  黑羽王鬱悶地原地踱步,「那怎麼辦?這聖心晨難道反成了燙手的山芋不成?」

  「他現在既然還未宣戰,那便是給彼此一個保留的餘地,微臣只問大王一件事一大王,要不要打?要打到什麼程度?」

  「打自然是要打的。」他並不畏戰,黑羽人幾時曾經畏戰過?「但朕聽說這一段日子金城和玉陽都不太平,玉陽王出走,國中一片吵鬧,金城國那裡金城倩在驅趕王后,把持朝政之後沒幾天就突然受重傷,朝中也是有如一盤散沙,這兩邊的事情都發生得太詭異,倒像是聖懷璧苦心算計好的。」

  黑羽定海道。「金城、玉陽內亂對我們是有利的,大王不是一直擔心他們會成為聖朝的左膀右臂嗎?如今他們自顧不暇,聖朝肯定是支使不動的。」

  「但他們的內亂若是聖朝故意造假呢?」黑羽王的疑心病向來很重。

  「不管他們是不是內亂,我們黑羽的軍隊人數總和是超過聖朝的,這一戰我們可以贏。」黑羽定海誠懇地說。「請大王准我領兵出海迎敵。」

  黑羽王看著他「你準備如何應戰?心中可有對策?」

  「因為尚不知敵方情況,微臣要先與屬下匯整情報之後才能確認作戰方案。」

  他說的是實情,可這番話再度讓黑羽王心中不安。他就是因為不放心才把黑羽定海強留在宮中,如今敵軍來襲,他若將他放出去,算不算是縱虎歸山?

  看著眼前大將,他忽然道。「聽說你和那令狐問君曾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黑羽定海心裡一沉,跪地叩首,「大王,微臣與令狐問君早年期間的確相熟,但尚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這是實情,微臣不敢對大王有任何隱瞞,黑羽與聖朝之事,乃是兩國大事,微臣絕不是個會以私情耽誤國事的人,大王認識微臣這麼多年,當知微臣的脾氣稟性,凡事都以國事為重。」

  黑羽王又問。「那你當日為何會把她放走?你難道不知當日你若把她扣在黑羽,便不會有今日之危了嗎?」

  當日他將令狐問君抓到黑羽來的事情原本是秘密,被黑羽興昌察覺後到大王那裡告了一狀,雖然令狐問君被聖懷璧救走,可他亦因聖懷璧臨走時設下的假刀行刺案進了天牢大獄。關於他和令狐問君的事情,他最終沒有瞞大王,坦然承認了,他原本以為,以自己一顆白璧無瑕的赤膽忠心面對大王,大王必然會以同樣的信任對待他,可是沒想到那是君臣真正裂痕的開始。

  大王怎麼可能會信任一個將敵國丞相抓住又放跑的人?五年前的翻臉無情,放逐求功,五年後的質問懷疑,裂痕依然沒有癒合。

  黑羽定海低頭無語,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大王都不會再相信他了,既己生疑,說什麼都無用,無奈之下他只得說。「若陛下想問微臣要一個領兵大將的名字,微臣想就袁士朗吧,他跟隨微臣多年,作戰經驗豐富,胸中自有韜略,應可勝此大任。」

  黑羽王悶聲說。「既然如此你就寫封信給他好了。將你的作戰想法告訴他,他若有了情報,也可以差人送入宮來。」

  如今,他竟連和屬下見面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黑羽定海的心涼如冰,當看他的面擬寫了十條作戰要略。

  黑羽王看過之後命人送出去,然後靜靜地看看他,長歎道。「定海,這一戰是你我君臣的生死之戰,朕有多方顧慮,望你諒解。」

  他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幾句寬慰大王的話,卻說不出口。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違心之人,當寒徹骨時,他只能保持沉默。

  黑羽定海的作戰要略送到兵部,眾將便嘩然了。他進入王宮之後數日不出,眾將在兵部等待無果,要求勤見大王也沒下文,關於他為何會滯留宮中,更是沒有得到一個公開的說法。

  聖朝軍隊的進展兵部眾人密切留意,派出數條快艇搜集情報,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一個核心將領坐鎮兵部,眾將一心研究退敵方案,然而等來等去,等到的竟只是黑羽定海的一紙書信而己。

  眾將都急了,有性子烈的拍案而起道。「早說過那天大王叫將軍入宮就不對勁,為何要卸甲解兵刃,擺明了是對將軍不信任,如今大敵當前,連戰前會議都不讓將軍親自參與,這仗還怎麼打?」

  看到隨同黑羽定海信函一同而來的聖旨指定由袁士朗做主帥,更有人疑惑地看著他說。「老袁,原來大王心中是屬意你高昇啊,是不是咱們該和你說句恭喜,你也擺場高昇宴讓兄弟幾個同樂同樂?」

  袁士朗是黑羽定海最堅定的追隨者,黑羽定海被軟禁,他比誰都看急,但是他並非二愣子脾氣,遭到眾人質疑時,他不慌不急,沉穩應答,「大王這是心中對將軍有了芥蒂,不願意讓將軍出來主持大局,將軍無奈之下才只得將我推出。你們若是再和我翻臉挑事,將軍知道了只會更加難過。」

  他一番話說得眾人暫時安靜了一下,但人人都還是為黑羽定海著急。「大王這到底是要對將軍芥蒂到幾時啊?這麼多年了,不就是當年放跑一個女人,用得看和將軍這樣沒完沒了的嗎?將軍對黑羽的忠心,就是平民百姓都看在眼裡了,怎麼大王竟會視若無睹?」

  縱然吵吵鬧鬧,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根據戰報,聖朝的大軍在五日前集結完畢之後,己經在兩日前抵達距離黑羽都城兩百里外的海域,這個海程不算遠,快船一天就能過來,最大的戰船就算是行動緩漫,一天一夜也能過來了。

  黑羽對海域一直有著絕對的控制力和主導力,這一次之所以被聖朝軍隊佔了氣勢上風,是因為全無防備,而且剛剛班師回朝,人馬正在休整中,所有大軍的調動只能由黑羽王及黑羽定海下達命令,其他將領可以動用的人馬最多不超一千,這才導致他們尚未決定出對策時,己被聖朝大軍逼成決戰臨淵之勢。

  「派出去詢問聖朝軍隊發兵原因的先鋒官,怎麼遲遲沒有消息回報?」袁士朗既然被任命,便從今日起開始主導全盤作戰計劃。

  有人回應,「送了信過去,但對方就是沒有回應,先鋒官只得在前線等著。」

  他皺眉道。「這事兒實在是奇怪。縱然前戰是咱們挑釁在前,但是畢竟沒和聖朝大戰起來,怎麼他們倒急了?其中必有內情,不知道將軍是否知道。這樣吧,今日我再向大王懇求見將軍一面,看大王如何回應。」

  袁士朗的再一次請求照樣被打了回來,黑羽王拒絕的理由很簡單。黑羽定海身體有恙,留在宮中靜養,不宜見人,戰事由袁士朗負責,商議之後直接遞摺子面聖。

  於是,他們要見黑羽定海的願望徹底破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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