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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芃羽 -【永生(守歲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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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0: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芃羽 - 永生(守歲之三)

他綽號叫「小白」,外表像個七歲小男孩
實際上卻是個二十七歲的超級天才!
高中那年,他救了一個悲慘的實驗品女孩
把她改造成沒有情緒也不再有痛感的冰冷保鏢
從此多了一件忠心耿耿的「完美作品」──
對他而言,她是最有效的工具,最忠實的影子
他從來就不曾將她當成一個女人看待
所以目睹她為了救他而渾身是傷,他理所當然
斥責她沒保護好他最重視的女孩,他毫不心疼
而當她竟然對他有了不該存在的情感
開始關心他,阻止他冒險,甚至為了他流淚悲傷
他更是不以為然地狠狠否定
把這一切都視為重大的「作品瑕疵」!
為了矯正「錯誤」,他冷酷地下達命令
要她恢復成最初「無情無緒、完美無瑕」的狀態
否則一個失敗的作品將只有被他丟棄的命運
只是他沒料到,當她再度以過往冷漠的神情面對他時
竟會在同時將一把刀狠狠刺入他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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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0:39 |只看該作者
序文 芃羽

和小白廝混了將近一年,終於,要和他說說再見了!

隨著小白的故事落幕,「守歲」系列也到此完結,我總算可以擺脫這三個七歲小鬼,不必再被他們吵著要快點長大,不必再糾結要怎麼處置他們,更不必再為他們的未來傷腦筋了。

當我在鍵盤敲下最後一個字,敲下一個象徵結束的句點,我不禁癱在椅子上,足足喘了好幾分鐘的氣,然後,忍不住跳起來大吼一聲——

我——寫——完——了!

嗚……果然,生命中最大的快樂,就是把最困難的事完成,這段時間,一直被小白壓在心頭,害我常常覺得壓力好大……

(你有壓力嗎?有嗎?我倒覺得你這一整年過得挺悠哉的!來自小白的諷刺聲,我自動忽略!)

坦白說,一開始並沒想到這一本書會寫這麼久,更沒想到我竟會在寫這本書時萌生了退意,如果以往寫稿像水中行舟,那麼寫這一本時的心情則像沙漠行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疲憊,每一步都想放棄。

我當然明白大部分的困境都來自心靈,你認為你面前有面高牆,那麼你就跨不過去。

這一整年,我的面前就是有一面無形的高牆,我天天看著它,有時以為自己翻越了,但一抬頭,它還是在我面前。

於是我就懶了,倦了,乾脆在高牆下散步,消極地想,如果翻不過去,我就等它自動消失。

但身體的不適,以及對小白的「責任感」(?),終究逼得我往前走。

就算牆還在,我也必須推著向前行。

一步,兩步,都好,重點是,一定要完成,半途而廢太不像我的作風了。

就這樣,慢慢地,斷層了的思緒漸漸接了起來,離家出走的靈感回來了,那三個還童的小孩,似乎也在幫我加油……(好吧,是在幫小袖子催稿)

只是,書的結局,最後還是和我一開始的設定有點小出入,原來想寫點悲劇的,但稿子拖得太久,那股FU就有些偏離了,真可惜,不能惡整方夜白,總讓我覺得有點小遺憾。

(小袖子說我對小白的印象太糟了,說他沒那麼壞。袖子啊,是你對他太好了啦!想想可憐的小五!想想他有多腹黑!)

基本上,我是很喜歡小五這個角色的,她的設定雖然有點悲劇性的色彩,但她的無感無慾又讓人感到莫名地欣慰,好像這樣看著她無畏地面對這世界的變化與打擊,也會讓人跟著堅強與安心。

可是,書一直寫到後面,方夜白都沒有發現她的可愛,也沒有發現自己對她的愛,我真的很不耐煩,因為故事有了自主性,我怎麼拉都拉不回來啊!(作者最不想看到的,應該是故事主軸不受控制——)

所以,如果有人抱怨這本根本不像愛情小說,我也無話可說,不過還是希望那些藏在字裡行間,藏在小五的肢體動作裡的愛,能感動大家。

至於方夜白的「永生」,就當是他的報應吧!

不老不死的神話,背後隱藏多少痛苦,就由他去慢慢品嚐,別問我他後來會不會還原,我想,我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倒是小袖子和編編們曾經提了點子,叫我寫個英雄人物(像印地安那瓊斯那樣嗎?……哎呀,說出這個名字就會被猜出我的年紀了!哈哈!),那天,寫完稿子時我突發奇想,或者可以來個「NightLight」——不死鳥系列,男女主角就由方夜白和小五擔綱,專門破玄案,與黑暗勢力對抗……

人一輕鬆,想像力就起飛了,所以,壓力真的好可怕。

我承認我一開始寫方家四子時有想過發展系列,所以才會四個兒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但隨著故事結尾,對他們的感情也消失了,這個冷血家族,可想而知他們也沒什麼人緣,以後,他們要再出現的機率幾乎等於零了。

所以,「四方機械」,bye-bye了!

小白,曉年,神武,再見啦!好好去過日子,不用再和我聯絡了!(噗!)

祝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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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1: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四方精密機械」是美國非常有名的一家私人企業,它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它和美國政府關係極為密切,以及,它是目前全世界許多高科技高精密機械零件的主要供貨商和製造商。

既標榜「高科技」、「高精密」,就絕對不是一般的機械產品,就某方面來說,它生產的產品非常獨特,從航天飛機的特殊零件到一些科技武器的組裝,都是「四方精密機械」的囊括項目。

「四方」的經營者是個姓方的華裔家族,當年創立者因育有四子而將企業名稱取為「四方」,多年來,這個特殊的名號一直和美國官方畫上等號,甚至有些記者還將它歸類於「私營國有」,調侃其壯大是來自於雄厚背景與靠山。

儘管如此,「四方精密機械」多年來強勢發展和穩健成長仍是不爭的事實,從來沒有其他同業可以撼動它在整個精工業界的龍頭地位,當然,更沒有人能夠超越。

無法撼動,也許是靠山夠硬。

但無法超越,則得靠本事。

「四方」的本事,來自於方家家族的天才遺傳基因,據聞,方家的孩子個個智商都很高,也都聰明絕頂,所以他們研發的精密零件或機械產品,幾乎難以仿冒,就是這份獨創性,才讓他們擁有絕對的優勢和競爭力。

而方夜白,就是這個家族的孩子。

是四子中的老麼。

得知這件事,著實讓任曉年與高綠都相當驚愕。

那天帶著南宮神武一起暫時住進了有如鋼鐵城堡的方家,她們原以為方夜白只是個有錢人家的富二代,怎麼也想像不到方夜白的身份居然是──

「小白竟然是『四方』方家的少爺……」

任曉年還以為他只是個怪怪的天才,從沒想過他來自這個被美國商界封為「機器王國」的顯赫家族。

最早,她是在父親口中聽到「四方精密機械」這個名稱,父親在製造那台「儀器」時不只一次向她提起,只有「四方」才能提供全世界最精密的零件,他還說,哪天「四方」出產了與人一模一樣的機器人都不足為奇。

易行雲雖然沒聽過「四方」,但他早就覺得方夜白這小鬼非比尋常,他對他的戒心,始終不比南宮神武低。

至於高綠,她在許多校外研討會上就經常聽到教授們說起「四方精密機械」,在許多專業領域,幾乎都有「四方」的影子,這家私人企業可說是個非常重要的存在,尤其是在科技領軍的這個年代,它更佔有一席之地。

「難怪他能組裝一輛『裝甲車』衝進去救人……」她喃喃地驚歎,想起方夜白帶著任曉年衝進高家救南宮神武時的震撼情景。

那輛車……簡直堅硬得令人咋舌。

「哼,小白那小子從一開始就是有心接近任博士,據我推測,他恐怕早在任博士向『四方』訂購一些奇特的精密零件時就盯上他了。」南宮神武很早就知道,外表單純天真的方夜白可是一點也不單純。

「你是說,小白也和你一樣,是蓄意接近我爸爸嗎?」任曉年盯著已變回七歲模樣的南宮神武。

南宮神武從她的口氣和眼神看出她的不悅與責備,但他絲毫沒有歉意,只是聳個肩,惡劣地瞇起漂亮的眼睛,道:

「是啊!和我一樣,論心機,那小子可不比我遜色,所以我勸妳最好小心他,和他保持距離,因為……」

南宮神武故意停頓了一下,小臉深沉地接著又道:

「他的背後,還藏著美國政府這隻大怪獸,到最後『守歲計劃』很可能全盤由美國政府接收。」

任曉年臉色微變,呆住。

南宮神武的話讓她心中產生了不安和警戒。

「可是,那台儀器不是已經炸毀……」高綠驚惶地道。

「但我們還活著。」南宮神武森然地截斷她的話。

高綠臉色刷白,全身一顫。沒錯,有沒有儀器都一樣,一旦美國官方插手,南宮神武和任曉年,甚至方夜白都有可能淪為他們的實驗品。

易行雲也是俊臉擰緊,「守歲計劃」如果真的讓美國官方介入,就更複雜也更危險了!

南宮神武按住高綠顫抖的雙手,又補上一句:

「我甚至覺得此刻我們在這裡最不安全,你們不覺得老是有種被監視的感覺嗎?」

其他人都微怔。

的確,他們住在方氏城堡裡的一棟獨棟樓堡,看似被保護,實際上卻形同拘禁,無法自由進出。

而且,整整一個月,方夜白都沒有要讓他們離開的意思。

任曉年不安地看著易行雲,易行雲則輕揉了一下她前額的髮絲,道:「既然住得不舒服,我們就走吧!」

坦白說,他也真的該回台灣了。

「哼!只怕小白不會這麼輕易放人。」南宮神武意有所指地瞄向任曉年。

「什麼意思啊?神武?」高綠不解。

「小白喜歡曉年,非常喜歡。」南宮神武冷笑。

高綠呆了呆,這才恍然為何方夜白一直對曉年很好……

由於老是會不小心就把小白當成七歲孩子,因此每次看他跟在曉年身邊打轉時,只覺得像個小男孩在向阿姨撒嬌。

但她一直忘不了在南宮藥廠第一次見到方夜白,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還有他扣住她的手時的那種手勁。

那根本不是個孩子。

「他再喜歡也沒用,曉年已經是我老婆了。」易行雲鐵青著臉,咬牙怒道,立刻將任曉年拉到身邊。

由於從沒看過小白長大的模樣,感覺像是和一個七歲小鬼在爭風吃醋,但小白經常出現對曉年的關愛眼神總是令他非常不舒服。

任曉年卻有些發怔,她始終無法相信小白喜歡她,而且,她向來也只把他當弟弟。

那五年的相處,他就像親人……

就在這時,大門打開,方夜白走了進來,小小的個子,穿著米白毛衣和小牛仔褲,看起來分外稚嫩可愛。

不過,他那張可愛白淨的小臉有著太過早熟的淡漠,被略長瀏海遮蔽的雙眉下,一雙清亮的眼睛有著誰也看不透的深邃。

走向坐在客廳的他們,他好奇地問:

「你們在聊什麼?氣氛這麼沉悶?」說著,他的視線掃過南宮神武、高綠、易行雲,最後定在任曉年的臉上。

任曉年背脊微涼,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排斥與落寞。

不,現在連把他當弟弟也沒辦法了,之前和她一起住了五年的那個可愛的、體貼的小白,其實並不存在,真正的小白,也許是個很可怕的……男人!

「怎麼了?曉年?」方夜白走向她。

「沒事……」她下意識地靠向易行雲。

易行雲則趁勢將她摟進臂彎,有如在宣示主權。

方夜白定住腳步,小眉頭微微一挑,然後,勾了勾嘴角,「我看,你們該走了,再待下去我真的有點煩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一愣。

怎麼他們才談到這個,方夜白就主動提出了?

「神武的身體應該已經沒事了,易行雲應該還有很多工作得做吧?你們總不會還想繼續賴在我家吧?」他說著在沙發坐下來,接著低喊一聲:「小五!」

隨著他的呼喚,一個一身黑的女子立刻從裡頭走出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因為,他們竟然一直不知道這棟樓堡裡除了他們之外,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那女子無聲無息地走近方夜白,靜靜地站在他身邊,敬候差遣。

她外貌看來約二十六歲,黑亮的短髮剪得個性有型,削薄的發尾貼在後頸,前額瀏海則長得幾乎斜蓋住半張臉,白皙的臉龐一片冰冷木然,五官漂亮卻毫無情緒,身形細瘦,卻又充滿力量……

但更奇怪的是,她給人的感覺很虛無,全身上下都嗅不出一絲氣息,彷彿她不是個真人,完全感受不到她的體溫和呼吸。

「她叫小五,是我的得力助手。」方夜白簡扼地介紹。

「妳……一直在這樓堡裡嗎?」任曉年驚愕地盯著她。

「是。」小五回答她。

「天哪!可我怎麼從來沒看過妳?妳都藏在哪裡?」高綠傻眼。

「我只是待在我房裡。」小五淡淡地道。

「妳房裡?妳房間在哪裡?」高綠不解,這棟兩層樓堡的每個房間她都看過,哪有多餘的女人房間?

「地下室。」小五道。

「地下室?這裡有地下室?」任曉年和易行雲都呆住。

南宮神武擰起眉,瞪著方夜白。「所以,她一直躲在這裡監視我們?」

「如果你要解釋成監視我也沒辦法,不過依我的說法,應該是……保護。」方夜白一臉無辜。

「保護?」南宮神武冷笑。

「是啊!小五是在保護你們。」方夜白聳肩。

「在你家,還需要你的保護?」南宮神武反駁。

「就像你說的,我家是最不安全的地方。」方夜白盯著他,似笑非笑。

南宮神武小臉一變。果然,他們剛剛的對話也被監聽了。

「既然不安全,你們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妥當。」方夜白跳下沙發,向小五道:「都準備好了嗎?」

「是,車子已待命。」小五道。

「那走吧!」方夜白率先走向客廳後方的廚房。

「等一下,小白,你要帶我們去哪裡?」任曉年急問。

「當然是離開這裡啊!」他回頭道。

「現在?」任曉年愕然。

「對,現在。」

「那為何走這裡?」易行雲奇道。

方夜白沒回答,按下一個按鈕,廚房的一整面收藏木櫃就突然移開,出現一道密門,以及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

所有人都詫異地瞪大雙眼。

原來,地下室的入口在這裡。

方夜白領著眾人走下樓,地下樓有個密室,以及一條長長的走道。

「小五……妳……這一個月來……就住在這裡?」任曉年怔愕地盯著那間密室,轉頭問小五。

「是。」小五面無表情地回答。

「那不悶嗎?」高綠難以想像。

「不會。」小五又道。

「別問她了,小五是沒感覺的。」方夜白輕哼,直接走進通道。

沒有感覺?這是什麼意思?

任曉年和高綠互看一眼,不太明白他的話。

沒多久,大家隨著方夜白走出通道,一打開,竟已來到方家城堡的金屬後門外,一輛黑色休旅車就在出口等待。

「快上車!」方夜白走向前,打開車門催促。

南宮神武擰著眉,盯著他。「小白,難道……你也要走?」

「沒錯,我也要走,一起走,大家有伴比較能互相照應。」他詭異一笑,逕自走向前車門。

這是在搞什麼?小白幹嘛也要離開自己的家?更誇張的是,還得偷偷摸摸地走地道?

「小白,你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走?」任曉年詫異地問。

「因為……」

他正要解釋,倏地,金屬後門大敞,衝出了四名黑衣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南宮神武和任曉年等人都錯愕驚住。這些人不都是方家的人嗎?

「四少爺,大少爺吩咐,你們誰也不能離開。」其中一名黑衣人恭敬地對方夜白道。

他大哥啊……果然是父親的接班人,精明得令人討厭。

「可怎麼辦呢?我現在就是想帶我朋友離開,你又能怎麼樣?」方夜白淡淡地道。

「很抱歉,我們奉命一定得阻止你,尤其是你們三人。」那人一揮手,身邊的三名大漢便襲向南宮神武和任曉年。

方夜白瞇起雙眼,輕喝:「小五!」

小五箭步竄過去,一個漂亮的旋踢,迅速將阻撓的兩名黑衣壯漢踢倒,動作乾淨利落。

另一大漢則立即撲向她,與她纏鬥。

那帶頭的黑衣人嚴肅地皺了皺眉,拔出一把槍對準任曉年,「四少爺硬要頑抗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方夜白大驚,怒斥:「你敢傷她?」

易行雲也驚恐地趕緊將任曉年護到身後。

「大少爺吩咐,受傷斷肢都無所謂,只要人活著就可以。」那人冷酷地扣下扳機。

「小心!」高綠尖叫。

就在這時,一個影子飛過來擋住了槍口,「滋」地一聲,子彈射穿小五的右上臂,但小五也趁此奪下槍,反手揍了他一拳,再朝另外三人分別補了一槍,正中三人腦門。

除了方夜白之外,其他人都呆住了,小五的動作既快又狠,更驚人的是她的手挨了一槍之後,竟然還能若無其事地攻擊。

「快上車。」方夜白對小五的傷視若無睹,直接將任曉年推上休旅車。

易行雲拉著任曉年跳上車,南宮神武和高綠也即刻鑽進車內,方夜白則自行進入前座。

小五見大家都已上車,利落地將四個黑衣人全滅口,然後直接坐上駕駛座,啟動引擎,旋風般駛離方家城堡。

當城堡遠遠地被拋到後方,方夜白轉身盯著任曉年問道:「妳還好吧?曉年?」

任曉年搖搖頭,擔憂地反問:「你該關心的是小五吧?她受傷了啊……」

「小五?」方夜白看了專心駕車的小五一眼,一臉淡漠。

「是啊!她挨了一槍,應該流了不少血,你還讓她開車!」高綠急喝。

「放心,她沒事。」他哼道。

兩個女人對他的冷血都覺得不可思議,任曉年尤其生氣,上前趴在駕駛座的椅背,怒道:「小五,妳別開車了,傷口讓我看看……」

說著,她伸手按住小五的右臂,突然呆愕住口。

小五的右臂,一片乾爽,並沒有半滴血液。

而且……那只右臂……那只右臂……

「怎麼了?傷得很重吧?」坐在最後一排的高綠見她呆住,急道。

任曉年緩緩地收回手,車上所有人都看見她的手上毫無血漬,都是一怔。

「沒有流血?這是……怎麼回事?小五不是中槍了嗎?」易行雲驚呼。

「她就算中槍了也不會有事的。」方夜白說著湊向小五,撕開她黑衣的右上臂,頓時,大家都齊聲抽了一口氣。

小五的右手……竟是……竟是……

一隻機械手臂!

「我的天!她……她是一個機器人?」任曉年脫口驚呼。

方夜白轉頭看著車後座四張匪夷所思的臉孔,露出如天使般天真的笑容。

「不,應該說……『半個』!」

方夜白和小五的關係很特別。

她,算是他的作品。

方家以科技精密機械起家,方家的孩子從小幾乎都是玩機械長大的,方夜白的父親曾要求四個孩子在十六歲時都得交出一項機械作品,才能在方家繼續住下去,也才有資格繼承「四方」的龐大家業。

方夜白的三個哥哥都很優秀,當他們十六歲時,製造出的成品早已多不勝數。

家中所有的門禁保安防衛機關,以及一些機械僕傭,是大哥方日影的設計。而那些機械保全武衛是二哥方午烈的佳作。

將法拉利跑車改裝成無堅不摧的裝甲車的,是三哥方夕朦。

而他……

他十六歲時,什麼都沒做。

不是因為他笨,而是因為他懶。從小,他就懶得讀書,懶得和人競爭,懶得為了別人去表現,或是努力。

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得向任何人證明自己的優秀,即使是他的父親。

所以,想當然耳,向來以成績與表現掛帥的父親對他極為失望,總覺得他是四子中最不成材的一個。

所以,在家人眼中,他這個老麼其實是很懶散又不值得期待的,父親全力栽培三個哥哥,對他,則完全放任無視。

這樣的差別待遇,讓他賺到了好幾年自由自在的生活,甚至因為沒有交出十六歲的作品,他以後更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方家,跑去申請自己想讀的大學,去聽自己想聽的課程。

他以為他終於可以脫離這個冰冷無趣的機械城堡,但就在他準備偷偷跳級去申請大學的前一天,他遇見了小五。

然後,他的美好計劃,就此打住。

然後,他被母親盯上,再也逃不出「四方」。

後來想想,這還真的算是緣分。若非有緣,他何以偏偏那天去了醫院,又偏偏看見了被人追殺而遭砍斷右臂的她?

看見那個送進醫院時已奄奄一息的她。

不過,他會注意到她,完全是因為他二哥方午烈。

因為,去醫院拿體檢報告的他,正巧在急診室門口發現了他二哥。

那時,他二哥正一臉興奮地看著被急救的小五,那表情,有如相中了某個獵物,眼中不但沒有憐憫,甚至還充滿期待。

他暗暗皺起眉頭,很清楚二哥在想什麼。

瘋狂地想製造人形機器人的二哥,多年來一直從醫院收購一些半殘或瀕死的人體,只要確定是孤兒或遊民,他都會高價買來,然後運回自己的實驗室進行活體改造實驗。

然而,二哥的實驗從未成功過,也因此不知有多少人慘死在他手中,這事家裡的人全都知道──知道,卻從未有人阻止,就連父母親也都默許他的行徑。

方夜白明白,人形機器人是「四方」接下來最想完成的夢想,因此,三個哥哥無不暗中較勁,都想拔得頭籌,贏得父親的讚許和認同,也因此無所不用其極,只為達到目的。

發現小五是二哥的新目標,這原本也不關他的事,他向來是與三個哥哥有距離的,也從不參與這些無聊的爭鬥,當然,只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他,幾乎不去管別人的事。

但他正打算避開二哥,悄悄離開時,卻聽見迎面走來的兩名護士在討論小五的事。

「真是可憐的女孩,上個月才被打得全身是血,這次竟還被砍了右手。」一名急診室護士歎道。

「就是啊!聽說才十六歲耶!卻被自己的親媽賣給人蛇集團,被迫去黑街接客,為了保住清白,一個月就逃了不下十次,每次抓回去都被打得很慘……可憐。」另一名黑人護士皺眉搖頭。

「那些流氓也真夠狠,這次居然乾脆砍了她的手。」

「也許是不能從她身上賺到錢,私底下幫她保了保險,想撈一筆。」黑人護士猜測。

「一定是這樣,這次先砍一隻手,下次再砍一條腿,最後再把她弄死,好賺取保險金……真是一群沒天良的爛渣,偏偏警方又拿他們沒轍。」護士雖然氣憤,但也只敢細聲地道。

「我看沒有下次了,那女孩血流得太多了,而且剛剛被送進來時她還不停地喊著讓她死……她根本不想活了。」黑人護士難過地搖搖頭。

「唉,也許對她來說,死了反而解脫。」

兩名護士的交談傳進了方夜白的耳中,他停下了腳步,暗忖:這個女孩若是再落入二哥手中,恐怕會比死還痛苦吧?

他閃過了一絲淡淡的同情,但也只是一閃而逝,既然那女孩不想活了,那就認命吧,他也沒把她擱在心上,逕自回了家。

可是,很巧合的,當天深夜,他居然又撞見了她,就在自家庭園,在他自己居住的獨棟樓堡前。

一開始,他還搞不清楚那團蠕動的身影是什麼,走過去一看,赫然就是在醫院看見的那個女孩!

斷了臂的右肩插著幾條機械導管,鮮血沿著導管不停地流下,她趴倒在地,只用左手支撐,雙腿費力地蹬著,邊喘息邊一寸寸往前爬行。

他在她前面蹲下,好奇她是怎麼從他二哥的實驗室逃出來的,更佩服她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死命爬出來。

「喂,妳還好吧?」他戳了戳她的身體。

她緩慢地抬起頭,瞪大渙散的眼睛,彷彿看見了他,又彷彿沒看見他。

一張秀麗的東方臉孔,白得像紙,氣息凌亂而顫抖。

「痛……好痛……」她的喉嚨吐出嘶啞的吶喊。

當然痛,二哥的人體機械實驗得測試神經的反應,所以從不麻醉,甚至還注射了興奮劑讓實驗體特別清醒,特別敏感。

被當成實驗的人,九成九是痛死的。而她,也會和其他人一樣。

「好痛……救我……媽……救我……好痛……好痛啊……我不要再痛了……不想再痛了……」似乎是痛迷糊了,她抓住他的手,不停地哭喊。

求生是人的本能,清醒時太痛苦,所以想死,但在迷亂之際,還是渴望活下去,是吧?

方夜白擰著俊秀的雙眉,面對她淒冽的哭喊,第一次起了惻隱之心。

也許,他可以幫她,可是一旦幫她,等於惹惱二哥,惹惱二哥,等於自找麻煩,也等於他將不再有安寧自在的日子。

唉,他真不想這樣,非常不想。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一槍解脫她的痛苦,這才是上上策。

可他的理智在那一瞬間似乎休假了,大腦並未採納殺掉她的建議,相反的,他竟認真地思考要如何解決她的狀況。

「現在要除去妳的痛,只有一個辦法,但這個辦法將會讓妳失去許多東西,包括失去妳原來的自己,包括植入部分機械,甚至,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這樣妳也願意嗎?」他低喃地道,口氣其實並非詢問她,而是自言自語。

她像是突然清醒了似的,停止了哭喊,直瞪著他。「我願意……我願意……只要別再痛……救我……救救我……」

他瞇起眼,按住她的左肩,審視她的眼神,再次確認:「真的願意?」

「是的……只要……我不想再痛了……別再讓我感覺到這種可怕的痛……這種比死還痛苦的痛……」她五指摳緊他的手臂,聲音從因為抵抗全身劇烈疼痛而咬緊的牙關中迸出。

「一旦決定,就不能後悔了。」他輕哼著。

「絕不……後悔……啊——」她用盡力氣把話說出口,但一說完,整個人就痛得揪成一團,淒楚地哀號抽搐。

這時,花園那方傳來騷動,方午烈的手下們似乎已在找人了,方夜白飛快地替她打了一劑麻醉,三秒內,她立刻安靜地暈了過去,接著,他在那些人發現之前,一把將她抱起,走回自己的樓堡。

那夜之後,他花了一星期改造了她。

他給了她一隻全新的人工智能型擬真機械手臂,給了她一個全新的人生,全新的名字。

當然,也解除了她的疼痛。

永遠。

她再也不會覺得痛了。

因為,在他幫她的脊椎中植入他發明的人工控制器之後,她的神經元就不會再傳導任何痛感。

甚至,他還在她的大腦顳葉中植入了人工核腦,讓她的情緒永遠保持在固定的平穩狀態,不會受外在環境影響而起伏波動。

她,變成了一個無情無緒的人,她將永遠保持冷靜,平靜,以及安靜。

也將永遠只聽從他的命令。

此外,為了讓她能自我保護,也為了讓她別變成笨蛋,他以精巧得驚人的手法,把芯片植入她的中腦與大腦,於是,她擁有了高智商,也擁有了最強的戰鬥力。

一個月後,他身後出現了一個女人。

智商一八○,身手矯健,她從來不笑不哭,無喜無怒。

她是個半機械人,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的影子。

方夜白叫她小五,一來為了好記,二來是他排行第四,她得排在他後面。

他原本想將她永遠藏在黑暗之處,但終究還是不小心被他二哥發現。

方午烈幾乎一眼就認出小五,擊震驚又生氣。

「她……是我的實驗品吧?還給我。」他以主人的口氣指著小五道。

「曾經是,但現在不是了。」方夜白這樣回答。

「什麼?」

「你的實驗品死了,現在的她,是我的作品。」他冷哼。

「你的作品?憑你的能耐,你能做什麼……」方午烈正想譏笑,但瞥見小五完好的右臂,笑容僵住,臉色倏地一變。

她的手臂……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倏地衝上前,伸手要撕開小五的黑衣長袖。

小五迅速地扣住他的手,阻止了他,但他也正好清楚地看見她靈活自如的手臂,以及那幾可亂真的漂亮手掌。

「這隻手……」方午烈瞠目屏息,瞪著她的手指,整個人僵住。

「小五,別對二哥無禮。」方夜白淡淡輕喝。

小五聽命放開,但方午烈卻反握住她的手,使勁一扯,撕開了她的衣袖,露出她整條金屬機械的臂膀。

小五幾乎是反射性地掙開,直接就掐住他的脖子。

「唔……」方午烈驚瞪著眼,被那鐵鉗似的強大力道勒得差點斷氣。

「嘖,二哥,你這樣對一個女生就太過分了。」方夜白搖頭責難。

方午烈臉色青白,已說不出話來。

「小五,放手。」方夜白道。

小五毫無表情地鬆開手指,退回方夜白身後。

「咳咳咳……」方午烈狂咳吸氣,滿臉從憋紅反現青白。

「請小心點,二哥,小五是不會控制力道的,只要有人攻擊她,她就會反擊。」方夜白低聲警告。

方午烈緩緩抬頭,粗嘎著聲音問道:「她……是個機械人?」

「不算是。」他笑了笑,又道:「我只是稍微改造了她。」

「改造?是你……改造?」

「是啊。」

「怎麼可能?你居然……有這種本事……」方午烈難以置信。

「我沒本事啦,精粹只是玩玩而已。」方夜白自嘲地道。

「玩玩?玩玩就能玩出這種超靈敏的機械手臂?」方午烈咬牙,難色更難看了。他這個游手好閒,整天無所事事的小弟,竟然能做出如此精良的人工手臂?怎麼可能?

「這隻手臂還有改進空間,接下來,我還想幫她穿上人工肌膚,免得看起來太嚇了。」方夜白抓起小五的右臂,喃喃地道。

方午烈擰眉看著他,再看看一臉木然的小五,懍然地問:「你……該不會……也改造了她的腦?」

「嗯,只改造了一點點,讓她不會痛,因為二哥的實驗幾乎讓她痛得快死去。」

「無痛?你……怎麼弄的?」方午烈駭然追問。

「就植入一點小東西。」方夜白笑了笑,沒解釋。

「你該死的到底怎麼弄的?」方午烈抓狂地大吼。

「哎,別激動,我只是把我設計出來的人工核腦植進她的大腦中而已,沒什麼。」他說得輕描淡寫。

方午烈瞪大雙眼。

這叫沒什麼?這種人工核腦正是「四方」一直想要完成的夢想啊!是他們兄弟實驗了好幾年仍一直無法克服的障礙!

「你這小子,你什麼時候……」他大吼。

「別告訴爸。」方夜白神色一正,低聲喝止他:「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什麼?」

「小五的事,你知,我知,就好了,這樣,對你也比較好。」他語帶警告。

方午烈愕然住口,剎那間明白他的意思。

讓全家得知老麼的超強能力反而會讓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所以,他夠聰明的話就把嘴巴閉緊,什麼都別說。

之後,方午烈對小五的事絕口不提,方夜白也繼續計劃著他的美好未來。

他期盼離開方家後的快樂生活能快點到來。

不過,就在他以為他的事情並未曝光,他卻被叫到母親的房間。

一年難得見到一次面的母親竟會傳喚他?

方夜白有很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不好……

「你去這間大學就讀吧,夜白。」

一進書房,母親就將一份大學申請數據遞給他。

「大學?媽,我才十六歲耶,高中都還沒畢業……」他佯裝一臉驚訝。

「你去高中只是在玩而已,憑你的能力,你根本十四歲就能上大學了。」母親一雙眼睛精光鑠鑠。

他一凜,暗叫不妙,卻仍想矇混過去。「媽,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功課向來很差……」

「別再胡鬧了,夜白,你還真以為你騙過你爸,也騙得了我?」母親冷笑。

他警覺地看著美麗精明的母親,眉頭不禁擰了起來。

這下子舒服的日子過完了。

「就算要上大學,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學校。」他不再偽裝,直接反駁了母親的提議。

「你理想的學校是不錯,但我已經幫你申請了這間,你一定得去。」母親的口氣完全不容反抗。

他俊俏的小臉微變,敢情母親大人連他偷偷想申請的是哪間大學都知道了?

「四方」的幕後真正執行長果然不同凡響啊!

「為什麼一定得去這間大學?」他認命地拿起資料看著。

「因為這間大學有位華裔人類細胞生物學博士任紹堅,他發表了一篇『長生不老』的論文,目前似乎正準備著手進行一項有趣的實驗。」母親微笑地道。

這是方夜白第一次聽到任博士的名字。

「長生不老?」他愣了一下,立刻興味地瀏覽著數據裡附帶的那篇論文。

「我知道你對這個很有興趣,夜白,比起冰冷的機械,你更想挑戰的,是人類的『永生』,是吧?」母親富含深意地盯著他。

他抬眼對上母親的視線,沒想到忙碌的母親真的有看過他以前的作文。

對於「四方」傾全力研發長命不死的強大人形機器人,他倒認為不如想辦法保持人類的青春不老,才是未來潮流的主要重點。

「這個任紹堅博士,或者可以幫你達到心願,因為上個月他向我們訂購了一批非常奇怪的機械零件。」母親詭序一笑。

「他訂購了什麼零件?」他拿起任紹堅博士的簡介,好奇地問。

「那批零件的詳細數據我已傳給你,你自己去看,都是他自行設計的奇怪東西,因為太奇特,派人調查了一下,卻毫無結果,什麼都查不到……」

「那……你要我做什麼呢?」他抬起頭看著母親。

「去接近他,找出答案。」

於是,他接受了母親的任務,進了那間大學,慢慢地認識了任紹堅博士,只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後來花了十年的時間,也找不到答案。

即使,答案就在他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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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方夜白和小五帶著南宮神武等一行人來到港口邊一個隱密的老舊倉庫,車子直接駛進倉庫內,停穩,倉庫大門便自動關上。

大家下了車,好奇地打量這間破舊倉庫,任曉年納悶地問:「小白,這是什麼地方?」

「我的私人實驗室。」他淡淡地道。

「這種廢墟是你的實驗室?」易行雲愕然。

他沒解釋,拿出遙控器,輕按了一下,一面看似髒銹的牆就緩緩移開,出現一台升降電梯,接著,他率先走進電梯,向大家道:「進來吧!」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方夜白,你帶我們來這裡有什麼目的?」南宮神武瞪著他問。

「別緊張,神武,我不會吃掉你的,我只是要讓你們看個東西。」他揶揄地嘲笑。

「主人,你帶他們到這裡來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請別忘了我們背後那些難纏的敵人。」小五對著他恭敬地提醒。

他盯了她好幾秒,才轉而對任曉年和南宮神武道:「沒錯,我們沒時間再討論之前的恩仇了,如果我們三人沒辦法一起解決我們本身的『還童』問題,那麼,到時只能任別人來幫我們解決了。」

「別人?是指誰?」任曉年問。

「美國國科會是吧?」南宮神武冷冷地道。

「對,美國國科會,還有……我的家人。」方夜白補上一句。

高綠驚道:「你們『四方』也想對神武和曉年出手嗎?」

「不只有他們兩人,我也是他們的目標。」方夜白冷聲道。

「你?」

「在我爸媽和哥哥們眼中,我現在是只最珍貴的白老鼠。」

南宮神武冷忖著,很清楚方家人在想什麼,只要能解開他們身上的謎,「四方」不但能成為「守歲計劃」的即得利益者,和美國政府的關係也將會更緊密,所以,現在小白等於是「四方」獻給美國政府的祭品。

「對,你是最珍貴的白老鼠,而我和曉年,就是將淪為對照組的可憐白老鼠。」南宮神武冷哼。

任曉年悚然地偎向易行雲,知道南宮神武話中的意思。

她和神武,到時一定是被犧牲也無所謂的實驗品。

「我不會讓你變成實驗品的,曉年。」方夜白盯著她,認真地道。

「那你打算怎麼做?」易行雲摟著任曉年,非常不安。

方夜白走向儀器,以一種完全不像七歲孩子的語氣和神情道:「這裡整個建築圍牆都被加工過,能阻擋所有的掃瞄和追蹤,從現在起,我們得住在這裡,而且每個人都不能使用手機。」

「你要我們住在這裡?」易行雲皺眉。

「對。」

「你不會是有什麼私心嗎?」易行雲瞪他。

「當然有。」他坦白地道。

「你……」這小鬼!

「不過目前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又道。

「安全?確定嗎?」南宮神武冷譏。

「我確定,因為我剛才把我們六人的名字全弄上航空公司系統,此刻,『我們』已各自飛離美國,前往中國與台灣,今後的三個月,我們的名字和消息會一直在世界各地不斷變動。」他嘴角微勾。

其他人這下子都懂了,方夜白已利用計算機製造了煙霧彈,將那些要追蹤的敵人全引開。

「我們就以這裡為基地,在這裡完成我們自己實驗,我也把高綠的基因檢測系統複製過來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得將任博士當年的實驗步驟再重新好好研究一次。」

高綠暗暗心驚,這小鬼太恐怖了!不但能入侵航空公司計算機,居然還能複製她的基因圖譜系統?他是怎麼做到的?

「可是我們之前研究了五年,都沒用啊!」任曉年焦慮地低吼。

她之所以焦慮,正是因為後來高綠曾幫她做過一次基因檢測,發現她的基因正在慢慢還童!

不是遽變,卻是以難以捉摸的速度在變小。

「不,我們那時忽略了一個重點……」南宮神武道。

「什麼重點?」她問。

「電力。」方夜白接著道。

南宮神武盯著他,心裡不是滋味。

他討厭笨蛋,但更討厭和他一樣聰明的人。

「電力嗎?」任曉年一凜。

的確,那天父親實驗出錯的瞬間,電力失衡,線路走火爆炸……

「對哦,那時讓神武長大的,就是瞬間電線走火。」高綠也想起第一次看見「大人」模樣的南宮神武時,就是在電力失常造成那台儀器的閃光之後。

「但如果關鍵真的是電力,那要多強的電流才能讓我們還原?」任曉年提出質疑。

「這就要不斷嘗試了。」方夜白歎道。

「那得花多少時間?又是五年?還是十年?」任曉年激動地問。

「應該不會太久的,從高鐸最後的模樣,我可以判斷電流的強弱絕對是關鍵,只要調整好適度的電流,我們就一定能變回原來的模樣。」南宮神武道。

一想到高鐸最後死雲的模樣,高綠不由得一悚。

那黑如焦炭的嬰兒屍體……

她擔心地望著南宮神武,好怕他也會變成那樣。

「我們……真的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嗎?變回二十七歲?」任曉年神色惴惴不安。

方夜白看著南宮神武,再看看她,七歲的小臉閃過一絲老成的複雜。

變回原來的樣子……

是的,現在,他們追求的已不再是什麼「長生不老」「青春永駐」了,他們只想回到原點,只希望能回到屬於他們真正年經的模樣。

「會的,我保證。」他篤定地回答她。

「原來你這麼喜歡任曉年。」

小五盯著方夜白,他正專注地幫她把卡在機械手臂裡的彈頭拿出來。

白淨秀麗的臉孔,和那只機械手臂真的一點都不搭,但他們主僕二人早已習慣,都不覺得怪異。

「嗯。」方夜白應了一聲。

沉穩早熟的神情,同樣和七歲的外貌完全不符。

「但她已經結婚了。」她又道。

「嗯。」

「而且她並不愛你。」

「嗯。」

「這樣你還是愛她?」

「嗯。」

「為什麼?」她問出一直藏在心裡的疑惑。

方夜白終於夾出子彈,確定她的手臂又能自由伸縮,才抬起頭看她,俊秀可愛的小臉上寫著深思和探究。

「你以前從不問『為什麼』的。」

不該有好奇,不該有疑問,不該多嘴,他明明記得這是他鑲進她大腦裡那顆人工核腦的基本設定。

但她現在卻出現了這些不該有的症狀。

怎麼回事?

難道她的人工核腦出了問題?

「我不能問嗎?」她又問。

「嗯,不能。」他盯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頭並沒有任何複雜的思緒,看樣子她只是直率地提出質疑。

但,重點是,為何她會有質疑?

是他給了她太高的智商,所以她開始學習思索了嗎?

還是,人工機械的運作有了狀況?

「知道了。」小五完全不介意沒得到答案。

「你的手伸展看看。」他命令。

她伸屈右手臂,動了動五指,都很正常。

「手已經好了。」

「頭呢?頭也好了嗎?」他還是看著她。

「頭?我的頭沒事。」她輕按著頭,正色道。

「我倒覺得你的頭似乎也故障了。」他哼道。

「有嗎?」她反問。

「你今天怪怪的,小五。」他蹙起小眉,她居然反問他!

「請放心,我很好。」小五並不覺得自己哪裡奇怪。

他又看了她一眼,才道:「你如果發現自己哪裡不對勁,一定要主動告訴我。」

「是。」她恭敬地點頭。

「這樣子他們住在這裡,一切都要小心,記住,你的主要任務是保護曉年。」他認真地叮囑。

「我明白。」小五自知,保護任曉年是她此刻最重要的任務。

以往,她的保護對象是方夜白,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對方夜白而言,任曉年的命已比他自己的還重要。

這份感情,似乎是從他變成小孩之後才開始的,跟了他十年,小五把他的轉變都看在眼裡。

原來所有心思都只有計算機和機械的方夜白,帶著她一起飛到台灣,是要查出任紹堅博士「守歲計劃」的內容,不料,一次實驗意外,讓方夜白還童成七歲的孩子!

於是方夜白留下來,與任曉年一起生活了五年。

她也留下來,保持著一定距離,一直守著他五年。

方夜白經常會以計算機或手機與她聯繫,平常只談公事的他,漸漸的開始談到任曉年。

不是說她如何如何,甚至從未說過喜歡的字眼,但,就是常提到她。

前年,當她護送著遭南宮神武攻擊的方夜白回美國時,他就一直掛記著任曉年,後來,乾脆派她到台灣,遠遠地保護著任曉年。

她就這樣一直守在任曉年週遭,只不過任曉年從不知道她的存在。

不知道有個男人為了她,一直派人偷偷地在保護她。

小五研究過,方夜白的這種行為,就是愛。

但她無法理解,這是什麼樣的感覺。

愛著一個不可能愛你,也不屬於你的人,有何意義?

方夜白收起鑷子,整理著工具盒,接著又道:

「我雖然製造了許多假消息引開國科會的人馬,但我哥哥們可不容易上當,這裡並非久留之地,如果出了什麼事……」

「會出什麼事?他們應該都不會來了,不是嗎?」小五突然打斷他的話。

他運作頓止,盯住她。

「你應該都和夫人說好了,對吧?把這件事交給你處理,由你負責找出『還童現象』的秘密,其他人則不准插手,剛才說引開了追兵的事,也只是騙任曉年他們而已。」她像在背書似的,把腦中想的全說出來。

方夜白眼中閃過一絲凜冽,小臉變得非常嚴肅。

這事,她怎麼會知道?

他和母親之間的確有協議,他會在期限內解開「還童」的關鍵秘密,但「四方」和國科會的人絕不能來干擾,也絕不能傷害任曉年。

所以,他大哥才派人演了一齣戲,就為了讓他順利地將南宮神武和任曉年帶來這裡。

但這個協議,他並未告訴小五。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他故意探問。

「我只是猜想,你應該會這麼做。」小五表情一如平常的木然。

「你猜的?」他微怔。

「是。」

「你……現在會猜我的想法和心思?」他不能不驚訝,因為人工核腦明明掌控了小五對任何事的好奇與探索,也就是說,她不該會主動去猜別人的心思,她只應專注於他的命令。

「不是猜你的想法,而是我的分析結果。」她解釋。

方夜白再次怔住。

她自己的分析?這表示,他安置在她大腦裡的那顆人工核腦已失效了嗎?她開始有了自主性?

也許,她到了該維修的時間了。

「你的分析沒有錯,但這件事絕對得保密,神武是個疑心很重的人,不能讓他起疑。」他也不瞞她,直接道。

「是。」

「好了,我想睡了,明天起,得好好的研究那台儀器。」他打了個呵欠,模樣就像個睏倦的七歲小男孩。

小五很自然地走過去幫他把床鋪整理好。

他鑽進被窩,側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兩人的感覺,有如一個小孩和一個保姆。

當她伸手正要熄燈,他卻開口道:「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喜歡曉年嗎?」

她停住動作,看他。

他半睜開眼,目光望著那盞柔和的燈。

「她天真,溫暖,是個完全沒有心機的女人,跟她在一起,很舒服……」稚嫩的聲音,吐露著一個成熟男人的眷戀心情。

舒服?小五試著去想像這個形容詞,但她無法想像。

或者該說,她無法體會。

「我很想一直和她在一起,也以為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可是,她卻愛上了易行雲……」他繼續像夢囈般說著。

小五靜靜地聽著。她向來是他唯一的聽眾。

「她的眼睛,看不到一直在她身邊的我,反而看到了一個突然闖入家中的陌生男子……愛情這東西,真是難以捉摸和預料啊!」他輕哼。

「身邊的東西,因為太近了,會有盲點,所以看不到,也不知珍惜。」她冒出這一句。

方夜白一怔,睜開眼瞅她。

「計算機上看到的,一個作家寫的。」她解釋。

「也許吧!我和曉年真的太親近了,近到失焦了,於是,還來不及成為戀人,就先成為親人了。」他咕噥著。

戀人?親人?有何差別呢?她不懂。

「我的愛,她從來都感受不到,我起初還以為她太遲鈍,但得知她愛易行雲,愛到居然能讓身體自行長大,我真的很驚訝……這麼狂烈的愛情,居然藏在曉年的內心裡!我原本不太能接受,但那次她還童休眠八個月之後,卻只因易行雲喊了她的名字,竟然就醒了!竟然,能再次還原成二十六歲的模樣,直到現在……」她乾澀地輕語著。

愛的力量,真的有這麼大嗎?

那麼,為何他喜歡著曉年的這份心情,始終沒讓他的身體有任何變化?

「那次,是你逼易行雲想起她的名字的,如果你不這麼做,也許現在她就不會和易行雲在一起了。」小五記得那天的情景,方夜白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微愕,坐起,冷盯著她。

她雖沒有表情,但那目光……太直接。

「你還真的觀察入微啊!」他輕諷。

「抱歉,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說出來而已。」她道歉了,但表情並未改變。

他像個小大人似的微擰著眉峰,但隨即歎道:「是啊!你看到我激易行雲,但你肯定不會明白我為何要這麼做。」

她是不明白。把心愛的女人推向別的男人,然後才暗自痛苦,真奇怪。

「與其看曉年像死了一樣一直沉睡,我寧可看她快樂地醒著。」他露出了完全不符七歲孩童的苦笑。

「所以,你只要她快樂就好?」

「對。」

「自己痛苦沒關係?」

他沒有回答。

自己痛苦沒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即便到現在,看著曉年和易行雲在一起,他還是很嫉妒。

甚至,光是想到曉年和易行雲此刻在另一間房裡相擁而眠,他的心就微微刺痛著。

可他除了忍著,悶著,還能如何?腦中不是沒想過殺了易行雲,可如果愛情是搶過來就算你的,就不會如此令人苦惱了。

「只要曉年能開開心心的,幸福的好好的活著,我可以忽略那種痛苦。」他無奈地歎著。

看他一臉落寞鬱結,小五突然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他詫異地抬頭瞪她。「你幹嘛?」

「安慰你。」她雖然這麼說,但表情可沒任何安慰人的成分。

「安慰?你把我當七歲小鬼啊?」方夜白不悅地撥開她的手。

「沒有,在我眼中,你從來就還是個小孩。」她搖頭。

「不然在你眼中我幾歲?」他冷嘲地問。

「二十七歲。」她盯著他的臉,還是那種一號表情。

他瞇起眼瞳,覺得可笑。小五難道也開始會說謊了?

「你看我像二十七歲嗎?那你形容一下我現在的樣子。」

她專注地盯著他,毫無遲疑地回答:

「身高約一百七十八公分,體重應該有六十二公斤,骨骼清磊,體形細瘦,面容白淨,顴骨略高,雙頰瘦而潤實,鼻翼挺直,唇形飽和豐厚,聲音略沉,黑短髮,瀏海覆額遮眉,眼神清亮,瞳仁棕黑,視力二點零,整個人溫中帶冷……」

他呆住了。

她在看著誰?在說誰?

她此刻形容的,是他嗎?

「這就是我眼中的你,不論是當年的十七歲,還是此時的二十七歲,這些年來,我看到的你,一直是個男人,也一直沒變。」

他內心一陣難得的激動。

一個男人……是嗎?

被困在這七歲的身體六年,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身童稚的外表,習慣到幾乎都快要忘記自己真正的長相。

但,小五卻記著,一直幫他記著……

他真正的樣子。

「你該睡了,晚安。」她說著,直接幫他關掉電燈,走開。

「小五。」他叫住了她。

她站定轉身。

「謝謝你。」這是第一次,他向她道謝。

小五沒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他,然後,毫無自覺地,在黑暗中揚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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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方夜白以他的實驗室為根據地,展開了還原的實驗。

他和南宮神武,以及任曉年三人,已堪稱是最強的研究團隊,如今再加上高綠,破解的方法似乎離他們愈來愈近。

他們以電力的強弱為控制的主要關鍵,將儀器的動作方式逆向推理,讓原本的激光素,透過電力來嘗試讓還童現象還原,也就是促進細胞生長和老化。

只不過,在催化生長或是老化之間要如何拿捏,又是一個難題。

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們不斷以動物實驗,但幾乎所有照到反激光素的動物都傾向老化!

而且是迅速老化!

這些結果,反而讓他們更加恐慌。

這萬一沒弄好,他們三人也許會一下子由孩童全變成老人。

「怎麼會這樣?這整個儀器反推的作用居然也如此難以控制!」南宮神武氣憤地將手中的資料往地上一摔。

「為什麼行不通?到底問題的癥結在哪裡?」任曉年瞪著實驗後老得掉毛且奄奄一息的白老鼠,臉色蒼白。

方夜白也很疲倦地盯著計算機上的數據,百思不解。

難道逆向的假設並不成立?

任紹堅博士究竟是用何種理論設計出這個儀器?

整個步驟,有什麼小細節是他們遺漏的嗎?

「事情和我們想的一定有出入,想想,我是在同一種光素照耀下又回復大人模樣的……」南宮神武冷靜下來之後,沉吟思索。

「所以說,不論變大變小,都是由同樣的光素造成的才對……」方夜白喃喃地道。

「應該是這樣,高鐸用這種方式曾讓我的身體不斷變化。」南宮神武道。

「但,依你的情況看來,同樣的光素卻無法讓我們身體的異變細胞恢復正常與穩定。」方夜白點出了關鍵。

南宮神武皺起小眉頭。

「再實驗看看,這次以同樣的激光素,用不同的電力試試。」高綠建議。

於是,他們又花了一星期,試過各種電力,可是照過光素的白老鼠即使變小變年經,但幾乎全部暴斃,無一倖免。

這個結果更讓他們驚懼變色。

方夜白瞪著全數死亡的白老鼠,下了個令大家絕望的結論:

「看來,當年那一次實驗的失誤,讓我們三個變成了這世上絕無僅有的怪物了。」

南宮神武明白他的意思,他們三個是特殊的個案,即使用其他實驗體代替研究,也無法再複製出和他們同樣的異變細胞。

因此,繼續再拿別的動物實驗也沒用了,問題在他們三人身上,就得由他們身上找出答案。

「那……我們該怎麼辦?」任曉年盯著方夜白。

「就由我們自己本身來試驗吧!」方夜白歎道。

「不行!這風險太大了!上次高鐸差點就把神武整死!」高綠第一個驚呼。

「但起碼神武確實變身了。」方夜白道。

「可是,萬一一個出錯,很可能會像高鐸一樣……」高綠一想到高鐸變成焦黑的嬰兒就不寒而慄。

「可以先試試以荷爾蒙和電力同時進行,高鐸的方式雖然太激烈,可是我確信有用。」南宮神武忽道。

「嗯,這應該可行。」方夜白點點頭。

「那麼,由誰先開始?」南宮神武嚴肅地看看他,再看看任曉年。

三個人互相望著,一片沉默。

高綠和易行雲則不安地各自看著他們心愛的人。

只有小五面色淡漠,不過,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方夜白。

「讓我……」任曉年第一個出聲,但很快就被方夜白打斷。

「我來吧!」他搶先道。

「小白……」任曉年憂心地皺起了臉。

方夜白朝她溫和一笑,半開玩笑地道:「你和神武都長大過,就只有我一直停在七歲,不公平。」

「可是這很危險……」她急道。

「就是危險,才不能讓你先做。」他正色道。

任曉年語窒,怔怔地看著他。

「我們總要賭一賭的,曉年,但誰知道呢?說不定就成功了。」他白淨可愛的臉上有著超齡的成熟。

那是個二十七歲男人的表情。

那也是她從未在他臉上看過的表情。

「既然你要先做,就開始吧!我們別再浪費時間。」南宮神武盯著他。

方夜白點點頭,正準備走進那個密閉的實驗室,突然地,小五拉住了他。

他一呆,轉頭看她。「怎麼了?」

小五停頓了一秒,木然地道:「會有危險。」

方夜白小眉微挑,小五這是在擔心他嗎?

但「擔心」這種情緒她並不該有呵!她這陣子真的太奇怪了!

「成功機率只有百分之四十。」小五又道。

他又再次愣住,有點詫異小五已算出了成功機率。

難道,她已自己突破了他幫她設定的智商?她的大腦能自行進化嗎?

再定定地看她一眼,他嘴角微微上揚,對著她道:「既然這樣,他就好好地守住我,別讓實驗出錯。」

她接受了這個命令,於是放開他,道:「是。」

南宮神武皺眉地聽著他們兩人的對話,不由得冷譏:「我這半個機器女保鏢懂什麼?你還真以為實驗萬一失敗了她能救你?」

「我相信她。」方夜白燦爛一笑。

南宮神武翻了個白眼,不再多說,將那台儀器重新啟動,並準備了高劑量的荷爾蒙激素。

方夜白走進密閉的實驗室,躺上平台,任曉年憂心忡忡地跟進去,道:「小白,我還是覺得太冒險了……」

「別擔心,曉年,做任何實驗都得冒點危險的,不是嗎?我們之前都太小心翼翼了,這次我說什麼都得找出問題的癥結。」他堅定地道。

「可是……」

「你的樣子變得更年經了,你沒發現嗎?」他忽道。

任曉年驚住。

「這陣子,你的外貌正一點一點變化,現在的你,看起來頂多只有十七、八歲。」他眼中有著深沉的擔憂。

她恐慌地摸著自己的臉,雙手微顫。

「所以說,我們都沒有時間了。」這就是他不惜以自己身體實驗的原因,任曉年眼看就要還童了。

南宮神武這時走了進來,道:「都準備好了……」

任曉年急問:「神武,我的樣子……我的樣子變化了嗎?是嗎?」

南宮神武擰眉盯著她,哼道:

「高綠叫我別告訴你,易行雲不讓你照鏡子,可這樣有什麼意義?你的基因圖譜這幾天正急速變化,高綠測出你目前基因年齡已驟降到十七歲。」

她臉色刷白,說不出話來。

真諷刺!多少人想要變得青春,可她得知自己從二十七歲回到十七歲,卻只覺得害怕。

「照這速度,再過不久你就會變回七歲。」他又補上一句。

她無力地靠坐在椅子上,滿臉驚恐。

「別擔心,曉年,我會找出方法讓你還原的。」方夜白安慰她。

「振作一點,如果你現在就倒下,那就真的永遠找不到長大的方法了。」南宮神武戴上眼鏡,嚴厲地喝斥。

她知道神武說得對,恐懼於事無補,只會徒增困擾而已,現在不是她沮喪的時候。

吸口氣,她強撐起精神,站了起來。

「來,我們開始吧!」方夜白脫掉上衣。

她點頭,把所有儀器數據做最後調整,再將各種連結貼片粘上他的身體。

「小白……」她握住他的小手。

「放心,我會長大的。」他朝她篤定一笑。

「激光素照射的同時,荷爾蒙也會同時注入你體內,這雙重的實驗我們從未做過。我再說一次,這實驗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所有的監測系統也會中斷,你一個人在這裡面會變成什麼樣准也不知道……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南宮神武小臉非常嚴肅地提醒方夜白。

「不用考慮了,開始吧。」方夜白看來很鎮定。

可是,其他人卻都非常擔憂,不只易行雲和高綠,包括任曉年,以及看似冷靜的南宮神武。

畢竟,這個實驗的結果太無法預測了!

當一切就緒,南宮神武和任曉年退出了密閉室,來到外頭的實驗室監控中心。

「我們要非常小心,這強大電力穿過儀器的時間絕對不能太久,否則小白會變成怎樣誰也不知道。」南宮神武謹慎地道。

「所以呢?要照射幾秒?」高綠問。

「根據之前的結論計算,大概只需一點二秒。」

「那要設定好時間才行,絕不能出錯。」任曉年緊張地道。

「已經設定好了,但電力若不穩,無法自行切斷,就必須以這個手控拉桿斷電。」南宮神武的小臉微微緊繃,指著拉桿道。

高綠和任曉年都不安地盯著那根拉桿,只盼別出任何差錯。

「那麼,都準備好了嗎?」南宮神武再問一次,各看了高綠及任曉年一眼。

她們朝他微微頷首,他凝神盯著監視器鏡頭裡的方夜白,他小小的身體已平躺在平台上,靜靜等待著。

南宮神武伸出手,按下電力按鈕。

一陣滋滋電流聲響起,密閉室自動斷絕與外面的所有聯繫,他們只微微感受到密閉室裡似乎光束強閃,但就在同一時間,實驗室的自動防衛大門突然被破壞撞開,電力受到干擾,戛然中止!

所有人都震愕大驚,南宮神武駭然轉頭,只見一群黑衣蒙面人衝了進來,當場呆住。

這些人怎麼進來的?

又偏偏在這種時候……

但接下來電力又突然自動啟動,然後以一種驚人的能量灌進了密閉實驗室裡那台儀器。

這一變化讓大家都嚇得慌了手腳,只有小五仍專注地盯著秒數,當秒數跑到一點二秒時,電力竟未自動切斷,而南宮神武又一時分了心,她立刻大吼:

「快關掉!」

南宮神武驚恐地回神,想拉下開關,卻怎麼也關不掉電力,小臉慘綠。

「天啊!小白——」任曉年朝密閉實驗室驚喊。

小五一個箭步衝上前,以她的機械右臂使勁將整條電線扯斷,電力剎那間中斷,但秒數顯示器上則出現了二點三!

南宮神武瞪著那個數字,僵立不動。

任曉年也全身凍結,傻了。

激光素照得過久,小白會變成怎樣?

「糟了……足足……多了一倍時間……」高綠抽了一大口氣,才顫聲道:「快!快去看看小白……」

小五衝向密閉室,但闖入的黑衣人卻舉槍大聲喝止:「統統都不准動!」

南宮神武憤怒地轉頭大喊:「你們是什麼人?」

那名黑衣人沒解釋,只是冷笑一聲,朝部眾們喝道:「上頭命令,全都帶走,包括儀器設備。」

其他黑衣人立即圍過來,任曉年驚恐地看向南宮神武,急道:「小白……我們得去看一下小白……」

南宮神武還沒開口,就被其中一人拎了起來。

「這個小鬼是南宮神武,嗯?還少一個?那姓方的小鬼在裡頭嗎?去把他也帶出來!」那黑衣人冷哼。

「等一下,你們不能進去!」任曉年急喊。

黑衣人根本不理會她,直接便衝向密閉實驗室,小五閃身擋在門前,迅速將其中兩人踹得當場昏厥。

「你這個機械怪物。」那帶頭的黑衣人舉槍朝她射擊。

她身形一晃,躲開子彈,接著便撲向開槍的人,兩人扭打倒地。

任曉年趁此機會奔向密閉室,打開了厚重的隔絕門,正要衝進去,卻被另一個黑衣人扭住手臂。她轉頭狠狠地咬了對方的手,那人氣得破口大罵,舉起槍柄便往她的後腦砸下——

「啊!」高綠驚呼。

「曉年!」易行雲著急地大喊,但他已被槍抵住,無法行動。

眼看任曉年就要受傷,倏地,一隻細瘦的手臂從密閉室裡探出,直接扣住黑衣人的手。

所有人都一呆,瞪著那隻手,以及,接下來慢慢從密閉室裡走出來的……

男人。

細瘦,四肢修長,略長的瀏海覆在前額,一張像大男孩又像大男人的迷人臉孔,看起來清秀但偏蒼白,氣質俊雅卻獨特。

「小……小白?」任曉年愕然地看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孔。

南宮神武也盯著他,沒想到他真的長大了,真的變回他原來的模樣。

但,他看不出眼前這男人幾歲。剛認識方夜白時,他們都才二十歲上下,但此時的方夜白,竟然和當年看起來沒多大差別。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的實驗成功了嗎?

小白……真的毫無副作用地長大了嗎?

「現在……這是怎麼回事?」低沉的嗓音,輕蹙著眉峰,方夜白環顧周圍的不速之客,將那黑衣人的手甩開,有些納悶。

易行雲和高綠沒見過方夜白真正的樣子,一時之間很難將眼前這個好看的男人和那個外表如天使般的小白聯想在一起。

「我們實驗進行到一半時,這些人突然闖了進來……」任曉年說著,又盯著方夜白的臉,擔心地問:「你沒事嗎?身體狀況都好嗎?」

方夜白低頭看著自己還原的身體,再摸摸自己的臉,並沒有太過驚喜,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覺。

「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問題,剛才似乎暈了過去,醒來時就變成這樣……」他撥開瀏海,喃喃地道。

「實驗成功了啊?其中一個小鬼長大了!這更好,全都帶回去交差。」帶頭的黑衣蒙面人驚喜道。

實驗成功?這些人背後的主使者果然對他們的事很熟悉!

方夜白動作戛然而止,擰著雙眉道:「你們是誰派來的?」

「四方」和國科會都和他談妥條件了,不可能再派人不攪局,那麼,這些人又是誰?

「跟我們走你就會知道了。」那黑衣人冷笑,使個眼色,他的七名部眾全都拔出手槍。

方夜白沒吭聲,只是瞄了小五一眼,小五輕輕點個頭,倏了衝向燈光電源,猛然一扯,整個房間的燈光驟暗,一片漆黑,現場大亂。

「Shit!小心!別讓他們逃了!」黑衣人大吼。

黑暗中,小五將易行雲、南宮神武和高綠推進一個隱密的逃生地道,方夜白也迅速拉著任曉年鑽了進去。

三分鐘後,他們已全數從舊倉庫的一扇側門逃了出來,門外正是港口偏僻一角,港岸邊約兩公尺下方泊著一艘快艇。

方夜白道:「小五,帶大家上去。」

小五先行躍上小艇,轉身等任曉年跳下來好抱住她,任曉年正準備躍下,倏了,壓後的方夜白心臟猛然遽抽,整個人顫抖地癱軟跪倒。

一陣從未有過的劇烈撕痛從心臟擴向四肢,貫穿了他全身,他駭異變臉,腦中閃過一抹不安。

「小白!小白!你怎麼了?」任曉年急忙扶住他,驚呼道。

「我……我的心臟……」方夜白揪扯住自己的胸口,不停喘氣。

「難道是……副作用?」南宮神武從小艇抬頭看著他,驚凜道。

小五見狀,將方向盤交給易行雲,躍回岸上。

但此時,一囝雜沓的腳步逼近,還伴隨一個喝斥聲:

「記住!全都活捉!不能傷到他們!」

「天啊!倉庫外面也有他們的人!」高綠慌張地瞪著那一群圍攏過來的人馬,大喊。

方夜白痛苦地抬頭,心跳暗驚,沒想到這群黑衣人來的數量居然不少。

「他們來了,小白,快下來!」南宮神武急道。

方夜白在小五的挽扶下奮力爬起身,才跨出一步,闖入實驗室的那群黑衣人竟已從秘道裡追了出來,他大驚,急忙想將任曉年推下小艇。

但兩名黑衣人已竄上來將他和任曉年抓住。

「啊……」任曉年痛得大叫。

「曉年!」易行雲擔心地大喊。

小五利落地打退擒住任曉年的黑衣人,再上前勒住架著方夜白的傢伙,雙手反向一使勁,硬是將那人的脖子扭斷。

幾名黑衣人立刻圍住小五,與她纏鬥,方夜白趁機急道:

「曉年,快跳!」

任曉年臉色蒼白地點點頭,正要往下跳,另一個黑衣人衝向她,方夜白撲上前阻攔,與那黑衣人扭打在一起,一陣混亂間,那人手中握的槍竟然不慎走火,「砰!」地一聲,子彈打進了方夜白的胸口!

這一變化讓所有人都呆住了,就連方夜白自己也覺得錯愕,他身子震了一下,瞠大雙眼,難以置信。

「誰叫你開槍的?要是他死了怎麼向……交代……」帶頭黑衣人一聲暴吼。

死?他有些空茫。

他……會就這樣死了嗎?

在他好不容易長大之後?

「小白——」任曉年尖叫。

「小白!」

「方夜白!」

眾人的呼喊吵雜聲變得好遙遠,他踉蹌幾步,看向任曉年,最後目光移向小五。

快帶著曉年和大家逃走!

小五盯住他,知道他的意思,但她眼神清冷,動也不動。

「走……」他張開口,卻只發得出這個字,後退的右腳隨即踩空,整個人後仰,直接跌向大海。

他瞪著黑夜的天空,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晦暗,有種正要被拋離這世界的感覺,不停下墜……再下墜……

孤單一個人,沉進深淵!

就在墜海的瞬間,一個人影朝他撲來,伸長了手,將他抱住。

撲通!

他們身形交迭,一起跌進了大海。

小五……

他的最後意識消失在她那冰冷木然,卻帶著強烈執著的面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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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1: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方夜白睜開眼睛,第一個看見的,是小五的臉孔。

她正低頭看著他。

非常專注,非常仔細,也非常……近!

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調整了焦距,慢慢地皺起眉頭。

「小五?你在幹什麼?」他開口詢問著幾乎碰到他鼻尖的小五。

「看你。」小五是真的在看他,看得很仔細。

「幹嘛這麼近看我?」他眉心蹙得更深。

如果不是太瞭解小五,他會以為她想吻他。

「因為你沒死。」她後退,目光從他的臉移到他的胸膛。

死?

他一怔,猛然想到胸口中了一槍,立刻以手撫住胸膛,但一摸之下卻呆住了。傷呢?他的胸前並沒有繃帶包紮啊!

方夜白立刻急急坐起,低頭驚瞪,發現自己裸裎的胸口竟然一扯完好,別說血跡了,連彈痕也沒有。

腦中有些恍惚,他困惑地抬頭看著小五,問:「我在作夢嗎?小五。」

「不是。」小五認真地道。

「不是的話,那……為何我沒事?我明明中了一槍……還是……我並未中彈?」他的手掌在胸前摸索,驚愕得無法理解。

「有,你中彈,也落海,我把你拖到遠處才上岸,好躲開那幫人,當時,你全身是血,還差點溺斃。」她轉身從地上拿起一件濕漉漉的上衣,遞給他看。

他呆望著那件沾滿血漬的衣裳,那的確是他在密閉實驗室清醒過來之後隨手穿上的白上衣。

「衣服上有血,但為何我身上卻……沒事?」他驚訝地問。

「因為你很快就復原了。」小五說著將血衣丟進垃圾桶。

「復原?」

「對,復原。」小五走回床沿,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看他。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復原?」

「嗯,是不可能,所以我在觀察。」小五又彎身湊近他,並伸手撫摸著他的胸膛。

方夜白微愕,雖然知道她並沒有其他想法,但她這樣碰觸他還是第一次。

這種感覺有些怪異。即使她是半個機械人,但終究是女人。

「你要觀察什麼?」他問。

小五抬起頭看他,正好與他面對面,四目相對。「觀察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怎樣?」他盯住她的眼睛,從來沒發現她的瞳孔竟是種類似琥珀的淺棕色。

「你的身體有問題。」她說。

「有什麼問題?」他皺眉。

她沒吭聲,突然從後腰抽出一把刀,二話不說就往他的手臂劃過。

「啊!」他毫無心理準備,先是駭然傻眼,但下一秒立刻惱怒地大吼:「小五!你瘋了嗎?你這是在做什麼?」

小五冷眼看著他的血從傷口流出,滴在床上,依然面不改色。

方夜白氣極,低頭看了手臂上的傷口,抽起一旁的面紙正打算按住止血,她卻又上前扣住他的手,制止道:「別動。」

「你竟敢攻擊我?你的腦子出問題了嗎?」方夜白抬頭瞪她,奮力掙開她,咬牙喝斥。

「我的腦子沒事,請你先安靜點。」小五使勁將他壓回床上。

「你……」他瞠目驚愕。反了反了!她居然敢命令他?

「噓,坐好,耐心等一下,仔細看。」她再道,並抓起他那只被她割傷的手臂。

等?等什麼?她要他看什麼?方夜白不解地看著她,又看著自己的傷口。

這裡,手臂上的血流似乎停止了,接著,那道約十公分的刀傷竟然就在他眼前,以一種驚人的速度……

癒合!

方夜白臉色大變,整個人驚凜呆住。

這是……?

不止如此,那條傷口甚至還漸漸地從皮膚完全消失,彷彿他末曾受過任何刀傷!

「你看,傷不見了。」小五出聲,伸出手觸摸他早已不見的傷口。

傷口……真的不見了!

方夜白驚呆的目光僵硬地從手臂移向她,瞠目駭異,滿臉都是悚然。

「你的身體有了奇特的變化,少爺。」

他仍然緊閉雙唇,尚未從震驚中恢復。

這不可思議的景象,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怎麼回事?他的身體繼還童之後,又怎麼了?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那個實驗的關係。」她又道。

「實驗……出了什麼狀況?」他凜然,瞪她。

當時在一陣昏眩之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只發現自己長大了,接著就聽見門外的吵雜聲……

在他昏厥的那幾秒鐘,發生了什麼事?

「那些人闖了進來時,儀器電力中斷了零點五秒,接著又重新啟動,卻比預期的一點二秒多了一點一秒。」小五很精準地報告當時的情形。

他臉色一變,激光素明顯照射過久了!加上電力中斷……

是這些變量讓他的細胞起了重大變化嗎?

變成這樣……這樣……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再生』吧!現在的你,似乎有了再生的能力了。」小五說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再生!

是的,細胞再生,就是這樣,可是,這再生能力未免也太快了!快得令人覺得可怕。

他猛抽一口氣,霍地起身,衝向浴室,瞪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是個成熟的男人,那張他六、七年來未曾見過的臉,正瞪著他自己。

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瀏海整個覆在前額,幾乎蓋住雙眉,一雙長眼瞳仁清亮,但裡頭卻有著從未有過的驚慌。

挺直的鼻翼下,兩片豐實的唇正抿得死緊。

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這不是他認識的自己!

他,方夜白,從來沒有如此恐懼過,即使在變成七歲小孩的那一刻,他也不曾像此刻這樣充滿了難以言喻的不安。

現在他身上的細胞再生到底是到何種程度?

以後細胞還會變化嗎?

他……還會還童嗎?

正沉吟著,鏡中出現了小五的臉,他從鏡子裡對著她道:「小五,拿剪刀來。」

小五從房裡拿來一把剪刀,遞給他。

他接過剪刀,抓起大把瀏海剪掉,前額缺了一塊頭髮,看起來呆萌可笑,但不到一分鐘,剪斷的頭髮竟又長了回來,回到剛剛的模樣!

他愕然,立刻再剪,這次剪得更為徹底,一口氣胡亂地把整頭頭髮剪得參差難看。

但,同樣的,短短兩分鐘不到,頭髮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而且不多不少,就是覆額的長度。

他呆愣住,無法動彈。

這……簡直就像魔法!

「我想,你被定型了,少爺。」小五從鏡中看他。

定型?他凜然轉身,驚瞪著她。

「你是指……」

「你永遠會是現在這個模樣了。」她接著道。

「永遠」這兩個字像釘子敲進他心坎,他顫了一下,分不清此刻是什麼感覺。

永遠二十七歲嗎?

永遠維持在這個年紀?這個模樣?永遠……不會變?

他緩緩回頭再盯著鏡中的自己,摸著自己的臉,怔怔地出神。

這……不就等於永遠……

不老?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青春永駐?這個奇跡,真的發生在他身上了嗎?

那……死亡呢?他是否也成了不死之身?

這究竟是好?還是壞?是美夢?還是噩夢?

他就這樣與自己對看,思緒凌亂,臉色嚴肅沉凝。

「不過,任博士的那台儀器太詭異,也可能只是暫時的現象。」小五又道。

暫時的現象?

方夜白陡地一悚。也對,那台儀器至今令人無法捉摸,它所造成的結果很不穩定,而且太難以掌控了,或許這是那台儀器對細胞產生的短暫變化,一切都還無法定論。

「你說的沒錯,再觀察看看,我得先回實驗室做個檢測。」他回復冷靜,低頭洗把臉,隨即轉身走出浴室。

小五遞了一件T恤給他,他將衣服套上,這才觀看整個房間,冷聲問:「這裡是哪裡?」

「一間汽車旅館,離實驗室並不遠。」小五解釋著。

「我昏迷了多久?曉年他們呢?目前人在哪裡?安全嗎?」他皺起眉頭,再問。

「你昏迷了兩天,任小姐他們的情況我並不清楚,當時我跟著你躍入海中……」小五搖頭,解釋著。

但她話未說完,方夜白就怒聲打斷:「你為什麼要跟著跳進海裡?我明明告訴過你,你的主要任務是保護曉年!」

小五閉嘴,盯著他。

「你那時該做的是帶著曉年他們逃走,這種事難道你不會判斷?我之前就一再強調,曉年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任何時候你都得跟在她身邊,這是命令!」他難得地發起脾氣。

「但你中彈落海了。」她緩緩開口。

「我中彈落海又如何?」他氣罵。

「你可能會死,而我不想看你死去。」她說出她的想法。

方夜白猛然頓住,瞪著她。

在小五的腦中,不該有她自己的想法,植入她腦裡的人工核腦,理應只接受他的命令,她的行動完全取決於他說的話,而非她自己的思考。

「你說……不想看我死去?」他微瞇起漂亮的眼睛,審視著她。

「是的。」

「為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他眉頭微擰。

「我很清楚那時你的表情是要我帶任小姐逃走,可是你中槍那一瞬間,我就覺得我必須先救你才對。」她的口氣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和她話中的字意完全不搭。

他又怔住了。

覺得?必須?

果然,她的人工核腦故障了,機械腦豈會有自己的判斷力?

「我看你的腦得好好修理一下了,小五,你現在整個人變得怪怪的。」他走近她,雙手叉腰,低頭審視著她的臉。

清麗平靜的臉上一如平常那樣木然,冷漠,就外表來看,完全沒有任何異樣。

「我有怪怪的嗎?」她反問。

「看,這句話就怪了,你現在常常提反問句。」他雙眼一瞪。

「我不該反問嗎?」她又問。

「反問,就是有疑問,你原本不會有任何疑問的,提出疑問就是想得到答案,而你從來就不需要答案。」

「可是,雖然問了,但我並沒有要任何答案。」她正色道。

他再次擰眉,她不知道她這個回答,已有了強烈主觀意識。

這種自主性,太不尋常,也太奇怪了。

方夜白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額頭,歎道:

「現在我更確定你的腦壞了,該做些整修。走,先回實驗室,我們有一堆問題得處理。」

說著,他率先走出房間。

小五卻在原地呆立了兩秒。

「小五,走啊!」他在門口回頭喊她。

「是。」她立刻走過去,跟隨在他背後,小臉沒任何表情。

不過,她卻邊走邊舉起了手,然後,面無表情地,輕輕碰著剛剛被他拍過的額頭……

方夜白沉下臉,看著他這個幾乎全被搗毀的實驗室。

那些入侵者不僅把他的實驗室整個翻遍,將計算機搬空,甚至,還將任博士那台儀器也帶走了。

「闖進來的,到底是什麼人?應該不是國科會的人,我確信我家那位厲害的執行長應該和對方談好條件了。」他喃喃地道。

既然他母親與國科會協調好了,那麼來的人就不會是國科會的人。

但他們又是誰派來的呢?

「根據他們侵入的方式,好像對這一帶很熟悉。」小五站在他身旁,忽然道。

「是嗎?」他一凜,轉頭看她。

「是的,我們就連他們何時卸掉大門的防衛系統都不知道,可見他們早就摸清這裡的設備和環境,才能輕易闖進來。」小五又道。

「但除了我的家人之外,不可能有人知道我這個實驗室——」他沉吟著,話到一半,突然頓住。

家人!

嗯……原來是自家人啊……

方夜白瞇起眼,將額上的瀏海撥開,冷哼道:「看來,我們得回家一趟了,小五。」

「是。」小五點點頭。

「去拿備份資料。」他又道。

她走向實驗室的一道厚牆,按下某個隱藏開關,牆面頓時移開,裡頭有台不斷電計算機,雖然四周全斷電了,但計算機的電力燈仍微弱地亮著。

「計算機沒被破壞嗎?」他問。

「沒有,很完好。」

「把數據全都下載進手機之後,將計算機毀了。」他從牆中的一個空格裡拿出一支手機,交給她。

「是。」她將手機直接插入計算機後方的匣內,敲打鍵盤,頓時,計算機裡所有還童現象以及他身體進行實驗時的數據就全部下載,不到五分鐘,那龐大的檔案已儲存在手機裡。

她將手機交給他,道:「都弄好了,少爺。」

方夜白接過手機,嘴角一抿。

設立這台隱密計算機就是為了怕數據被竊,這台計算機會自動備份在這個實驗室裡所有的數據、圖片和監控視訊。

而這支改造過和智能型手機,就等於是他的行動計算機,容量和機能都比計算機還強。

「好,你整理一下。」他輕哼著,走出實驗室。

他一離開,小五就按下一個按鈕,計算機立刻冒出黑煙,接著,牆面整個塌陷,將整個小小密室全壓毀。

方夜白在外頭等她出來,而後叫來一輛出租車,兩人一起回到了方家的機械城堡。

家裡一如往常安靜,沒有任何騷動,似乎他中槍落海的事並未傳開。

也是,這種事絕不可能會傳開,有人應該恨不得他就這麼安靜地消失。

冷冷一笑,他以瞳孔掃瞄進入大門,機器武衛們立刻將他的影像傳進管理室,不到幾秒,總管雷門像旋風般從主屋奔了出來,驚愕地瞪著他。

「四……四少爺?!」

「嗨,雷門。」他就像平常回家那樣打個招呼。

「四少爺……你……你……」雷門呆若木雞地望著長大的他。

「怎麼了,一副好久沒看見我的表情?」他調侃一笑。

「天啊!天啊……我……我馬上通知老爺和夫人……」雷門終於回神,歡喜地道。

「不用了,先別告訴他們,我想休息一下,晚餐時再說。」他搖搖頭。

「是,晚餐我會吩咐準備得更盛大一點。」雷門機伶地道。

「嗯,麻煩你了。」方夜白說著走向他的那棟樓堡。

「四少爺……」雷門叫住了他。

他站定回頭。

「歡迎歸來。」雷門意有所指地道,向來不苟言笑的老臉難掩激動。

「雷門,我不過才離家一個多月。」他挑眉。

「但在我心裡,你已離家七年了。」雷門的聲音微啞。

他怔了怔,臉上掠過一抹苦澀。

七年哪……

原來他在家人心中,已消失了七年。

「是啊,現在,我回家了。」他喃喃地道,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彷彿,他失去了七年的時間。

「是,你終於回來了。」雷門很有感觸地道。

方夜白向他點了點頭,淡淡一笑,故意問道:「我二哥在家嗎?」

「二少爺出門了,這幾天一直沒看見他,不過今晚應該會回來,今天是老爺的生日,夫人已吩咐要辦個家族生日宴為老爺祝壽。」雷門道。

「哦?今天是爸生日啊?」他微怔。

「是啊,你回來得正是時候,這是送給老爺最好的生日禮物,也是給大家的最大驚喜。」雷門喜道。

他挑了挑眉,低哼:「是驚喜嗎。」

「你先休息,晚餐時請到主屋用餐。」雷門說罷便退下。

方夜白冷眼看著那棟冰冷的主屋城堡,心想:這個家,會有多少人期待他長大歸來呢?在台灣待了五年,當他從台灣回來時,父親的第一句話不是熱切的思念,而是——

「找到還童的秘密了嗎?」

這就是他的父親,看重的永遠是對方家有利的東西,而非自己的孩子。

在方家,是沒有所謂的親情的。

思忖了片刻,他的心情更沉鬱,一轉身,發現小五正看著他。

她的眼神淡然,平靜且安定,記憶中,她總是這樣看著他,篤定,認真,不迴避,那種目光,從他改造她之後就未曾變過。

很奇妙的,她的眼神挽救了他的小失落。

他知道,起碼在她心中,不論他幾歲,他就是他,在別人眼中消失的七年,小五一分一秒都幫他記著。

唇角一勾,他不禁伸手攬住她的肩。

「走吧!小五。」

小五的身體陡地卡了一下,居然差點跌倒,他一把拉住她。

「怎麼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才那一瞬,她的腳突然不聽使喚。

「腳……怪怪的。」她道。

「腳?你連走路都有狀況了啊?看來我真的得幫你檢查檢查了。」他目光瞄過她的腳,上移,盯著她,皺眉。

「是。」她應了一聲。

「走,進去吧!」他放開她。

當他的手從她身上移開,小五發現她的腳又好了。

她偏著頭,不解地跟在他身後,走回樓堡。

方家佔地廣大,每位少爺都有自己的獨棟居所,每棟居所都像一座小城堡,方夜白的樓堡位於花園最深處,灰色的外牆,攀爬著綠籐,看起來倒像座荒涼的古堡,和他三個哥哥的華麗碉堡完全不同。

回到樓堡,方夜白直接走進地下室,地下一樓有他個人的實驗區,當年他就是在這裡幫小五改造。

「小五,把衣服脫掉,去趴在平台上,我幫你做個全身檢測。」他將空調電源全打開,命令道。

按照以往,小五絕對會聽從命令,毫不扭捏地脫去衣物。

但忽然之間,她卻定住不動。

「怎麼了?」方夜白髮現她呆杵著,納悶地看著她。

「我不想脫衣服。」她說出心裡的想法。

他一怔,奇道:「為什麼不想脫?」

「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在方夜白面前脫掉衣服,至於為什麼,她也不明白。

果然變得很奇怪……

他暗暗皺起眉頭,走過她,仔細審視她的臉。

「最近你的頭會悶痛嗎?小五。」

「不會。」

「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沒有。」

真是的,他問了蠢問題,小五沒有任何感覺,問了也白問。

「快把衣服脫掉,我要檢查你的腦幹和脊椎。」他蹙眉瞪她,再命令一次。

小五看他一眼,這次沒有抗議,不過她卻以極慢的速度解開衣扣,將上衣脫去,只是,剩下的胸罩她卻沒脫,直接就趴在平台上。

搞什麼啊?

方夜白偏著頭,盯著她這從來沒有過的怪異動作,沉吟著。

是人工核腦裡的微芯片短路了嗎?否則小五怎麼會變得這麼不對勁?

狐疑中,他啟動儀器,掃瞄著小五的整個頭部和後頸脊椎。

掃瞄的畫面立刻顯示在計算機屏幕上,他仔細觀察,所有的運作都很正常,前額葉的人工核腦仍準確地發出穩定腦波,表示情緒穩定,大腦中另一個芯片也保持得很完整,甚至脊椎內神經無的控制疼痛指數也依然維持在零,毫無問題。

「很正常啊……」他喃喃地道。

小五的身體情況並沒有異變,所有數據都顯示她的狀態很平穩。

看來是他想太多了,他設計的芯片和人工核腦理應不會出什麼差錯才對。

他自信地暗忖著,起身走向她,拍拍她的背道:

「很好,我確定你的腦沒事,現在我來看看你的手臂,之前訂的仿人皮手臂已經送來很久了,我決定替你的手臂加上人工皮,可能得從肩胛骨這裡……」說著,伸手就去解開她胸罩的背扣。

這時,小五突然急翻身,扣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他愕然,奇道:「又怎麼了?」

她頓了一下,才道:「你不要脫我的胸罩。」

「啊?」他再呆住。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我不想在你面前脫光光。」她又道。

他足足愣了十幾秒,才回過神,但接著卻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噗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她看著他。

「天啊!太好笑了!小五,你是去哪裡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居然說什麼男人女人……哈哈……」他仍忍不住笑。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這有什麼好笑的。」她問。

「當然好笑,我是男人,但……」方夜白將她扣住他的手拉開,湊近她的臉,笑道:「但你不是女人啊!」

她的瞳孔因他的靠近而微微收縮,然後,她發現她的心跳脫離了正常節奏,急遽加速。

她困惑地吸口氣,輕蹙起眉,追問他:「我不是女人?那我是什麼?」

「你啊!你只是一個實驗品,還有……」他說著,拍拍她的頭頂,再拍拍她那隻金屬的機械手臂,調侃地補上一句:「半個機器人!」

她定定地看著他,胸口因他的話而竄過一種奇異的感覺。

那感覺……

她不會形容,只是心臟像被什麼重重踩了一下。

明明沒有受傷,卻又覺得受傷。

好奇怪。

「所以,別鬧了,快脫掉,我要幫你的手臂套上人工皮膚,這麼一來,你的手臂看起來就會像真的一樣,即使穿短袖,也不會嚇人了。」方夜白從一個箱子拿出類似長臂手套的軟皮。

「我會嚇人?」她伸手右手,看著自己的人工機械臂膀。

「是啊,一般人看到總會覺得奇怪又可怕。」他仔細檢查人工皮的彈性和張力,隨口應著。

「你出這麼覺得嗎?」她又問。

「我?我當然不會,你可是我的……」他因分心而話聲停頓。

「你的什麼?」她胸口一堵。

他轉頭看她一眼,笑了笑,接著道:「最棒的作品。」

作品!

堵在胸口的某種東西突然散去,連帶著她把她的力氣帶走,她坐在平台上,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來,躺下,雖然你沒有痛感,但我還是幫你打了麻醉劑,這樣才方便順利將人工皮膚與你的身體縫合。」方夜白將她推倒,準備麻醉劑。

她平躺著,定定望著他忙碌的身影,看著他在工作前習慣用一個髮箍把瀏海整個攏上去。

戴著髮箍的七歲男孩,很可愛;而戴著髮箍的二十七歲男人……

居然也很好看。

但好看的定義又是什麼?

為什麼她對其他人的長相都沒有感覺,就只有對他有這樣的想法?

這個男人,和其他男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嗎?

也許是麻醉的效力,她腦袋開始胡亂想著。

「十秒後你就會睡著,等你醒來之後,我保證,你的外表就會這得像個真的女人了。」他站在平台旁,低頭對她笑著。

那笑容像陽光一樣和煦,炫目,耀眼。

「我……變成……真的女人……」她喃喃地複述。

「是的。」他的手輕按住她的前額,再笑。

她覺得自己似乎要被他的笑融化了,不知不覺也跟著牽動了嘴角,然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瞬,她突然希望他的手就這麼一直按著她,永遠都別移開。

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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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方家難得的家族聚會,說好要參加的方夜白卻沒出席。

主廳裡熱鬧非凡,他帶著小五直闖方家老二的樓堡。

父親的重聚餐,缺他一個也沒什麼差別,有三個優秀的哥哥在,父親就很高興了。

再說,現在不是見父親的好時機,雖然他還原回到二十七歲,但還童的原因一直沒找到,交不了差。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再生」能力並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尤其不能被方家的任何人發現。

他很清楚,一旦這事被父母或是哥哥們得知,他這一生大概就毀了。

因此這件事,絕對要守密。

既然要守密,不如別出現在大家面前。

而且,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趁著大家都在主廳,此時進入二哥的樓堡正是時候。

來到樓堡前,他盯著隱藏在四周的監視器,對著身後的小五道:

「小五,搜尋一下有多少監控器。」

小五拿出一支手機,劃了幾下,再輕輕一點,手機屏幕便出現七個紅點。

「七個。」她道。

「打開干擾器。」

「是。」她又輕觸一下手機屏幕,一道無形的干擾波便覆蓋了那七個紅點,紅點立刻閃爍不定。

「好了,少爺,監控器失效了。」

方夜白點點頭,大大方方走向樓堡正門,對機械很有自信的二哥從來都不用守衛,他認為絕對沒有人進得了他這道防護森嚴的大門。

但方夜白可不是一般人,只要是和電子相關的東西,就難不倒他。

尤其是這種掃瞄電子鎖。家裡的人一定都不知道,他從很早以前就透過方家主要計算機,攔截到所有成員的瞳孔和指紋影像,所以,在這個方家,他幾乎可以來去自如,暢行無阻。

從手機叫出了立體影像,他將屏幕裡清晰的3D手指放在掃瞄儀前,大門頓時「喀」地一聲,自動打開。

他嘴角一勾,走進樓堡。

方家老二方午烈的樓堡裡清一色的紅,從傢俱,牆壁,地板,全部采紅色系,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來,更添詭異。

二哥是個怪胎,方夜白早就習慣了,他穿越了客廳,下樓,瞭如指掌地直接來到地下室的「改造廠」。

改造廠的門,方夜白以方午烈的3D瞳孔輕易打開,但他進去了,卻發現小五定在門口,沒有跟進。

「怎麼了,小五?進來啊!」他回頭看她。

「是。」嘴上應著,可她就是停在門口不動。

他蹙眉,走向她,問道:「知道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吧?」

「知道,你懷疑二少爺是命人闖入實驗室,並且帶走任小姐他們的幕後主腦。」小五回答。

「嗯,不錯嘛!你的腦袋反應很快。」他讚許地笑了。

「是你讓我變聰明的。」她道。

「也是。」他很滿意自己真的徹底改造了她,不過,能將植入機械完全和自身身體融合成一,沒產生排斥,這也得看個人體質。

他只能說,小五是萬中選一的完美作品。

「那你現在是怎樣?為什麼不進來?」他再問。

「這裡很不好。」她的表情很平淡,可是,口氣居然透著一抹厭惡。

他一怔。「什麼?」

「這裡有血腥的味道,和二少爺一樣。」她又道。

方夜白挑了挑眉。

之前的記憶還殘留在她腦中,這並不令他意外,但他介意的是她口氣中有了喜惡。

人工核腦的情緒管理失效了嗎?但剛才的檢查顯示出的數據都很正常。

倏地,他想到什麼,陡地貼近她的臉,仔細地看著她。

小五文風不動,任由他貼過注目。

「小五,你笑給我看看。」他忽道。

「要怎麼笑?」她面無表情地問他。

他愣了愣,被她問住了。

她不會笑,甚至不知道怎麼笑,這表示人工核腦的運作沒問題啊!但是,方才在實驗室,她被麻醉之前,他很清楚地看見她分明微微一笑!

那時,他真的嚇了一跳。

「少爺,你得告訴我要怎麼笑。」她認真地道。

他回過神,盯著她木刻般的平靜臉龐,那始終維持與地面平行的嘴角,十年來從未變更過角度。

是啊!這才是小五該有的表情。

之前那一笑,太不像她了……

「少爺?」她不解地看著沉吟不語的他。

「所謂的笑,就是這樣——」他說著突然以兩根食指將她的嘴角往上撐。

她任由他的捉弄,沒有反應,只是很認真地看著他。

他接著又道:「只不過,真正的笑是自發性的,不是靠外力,懂嗎?」

「不懂。」

「不懂沒關係,你懂了我才覺得不正常。」他放開她,調侃地笑了。

她沒作聲,只是定定地注視著他上揚和嘴形。

其實,方夜白也不是個愛笑的人,她很少看他笑,可是,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又來了!這「好看」的感覺究竟從哪裡來的?

她不解地沉思著。

「進來吧!我們不能浪費時間,二哥很可能隨時會回來。」他說著握住她的左手,將她拉進門內,接著走向一台計算機,手指飛快地敲著鍵盤。

「曉年一定被他藏在別處,我看看計算機裡有沒有任何數據可查,之前從不理會二哥的事,現在得先查出他外面的私人實驗室在哪裡。」

她愣杵在他身邊,低頭納悶地盯著被他握過的手腕。

那裡,正微微發麻……

「小五,你的手機拿來,我要將這台計算機裡的所有東西備份進你的手機。」

她沒動靜,方夜白轉頭看她,發現她正在發呆。

「小五!」他再喊一次。

「是。」她很快回神,從口袋裡拿出手機遞給他。

他盯著她,接過手機,問道:「你在發什麼呆?」

「沒有。」他神色正常地道。

「你進入主程序,我要將你手機的間諜監控病毒植入這台計算機。」

「是。」她立刻上前利落地操作計算機。

他則拿著手機站在一旁觀察她的動作。

一切都看似無誤,但他就是覺得她變得有點奇怪……

正沉吟著,倏地,小五突然躍起,飛身朝他撲倒。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他剛才站立的後方傳來碎裂聲,接著,又是一串無聲的急速掃射,打得所有物品爆裂四散。

小五抱住他,滾到計算機桌下,並以自己的身體護著他。

兩人緊緊貼住,她側著臉傾聽狀況,臉頰幾乎貼到他的臉,他微愕,這一瞬,突然意識到她的體溫,以及氣息。

「有人來了——」她轉頭想對他警告,但這一轉,兩人的唇卻因此輕觸!

他呆住,兩人的目光對視,感覺很奇特……也很微妙。

不過異樣的感覺一閃而逝,他知道這根本不是吻,這只是擦撞,其實沒什麼,也不該覺得有什麼。

因此,他等著她退開,可是,她卻定住不動,表情呆滯,像被點了穴似的,更像斷了電的機器人……

揚了揚眉,方夜白正打算推開她,就在這時,大門開啟,燈光大亮,一個熟悉的聲音冷喝:「不論死活,去把及膽敢闖進來的老鼠給我找出來!」

「是!」

她瞬間回神,翻身蹲起,眼神又變原來的冷漠,迅速拔向手槍,準備應戰。

但方夜白卻阻止了她,以眼神暗示她繼續躲著,把數據下載完成,然後,在來人搜過來之前,主動站了起來。

這一動作讓四名拿槍的人全都把槍口指向他,殺氣騰騰。

「別緊張,二哥,是我。」他輕哼。

方家老二方午烈和他的手下全都瞠目驚瞪著他,尤其是方午烈,更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方夜白盯著他,嘲弄地道:「二哥,怎麼你看見我似乎很驚訝的樣子?」

方午烈擰起了雙眉,仍然難以置信。「你……為什麼……」

「為什麼什麼?你要問我為什麼在這裡?還是問我為什麼沒死?」方夜白笑著打斷他的問話。

方午烈臉色微變,但很快就恢復鎮定,冷白中帶著點暴戾的俊臉拉得很沉。

「老四,你跑進我的改造室想幹什麼?」

「我來找人啊!」方夜白聳個肩。

「找人?找人找到我這裡來?太可笑了吧?」方午烈不悅地道。

「因為人是被你的手下帶走的啊,當然得來你這裡找。」方夜白說著還左晃晃,右看看。

方午烈的手下不敢攔他,甚至不太敢將槍對準他,除了他的身份是方家四少外,似乎還有點忌憚什麼。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現在馬上滾出去!」方午烈上前擋住他的隨意走動亂晃。

「你懂的,二哥,你的人闖入我的個人實驗室,私自將我的朋友綁走,這件事要是讓媽知道的話……」方夜白冷笑。

「你沒憑沒據,別亂栽贓!」方午烈挑眉怒道。

「證據嗎?證據就在我左胸口啊——砰!」方夜白說著以指尖戳了一上自己的心臟部位,目光則瞄向站在方午烈後方的那個壯漢。

雖然那時蒙著臉,但他知道,對他開槍的就是這個人。

那壯漢嚇得倒退一步。

方午烈厲喝:「夠了,別惹我!今晚爸生日你沒去大廳,居然跑來我這裡瞎鬧,再不滾就別怪我不客氣。」

「曉年和神武他們在哪裡?」方夜白單刀直入地問。

「曉年?神武?他們是誰啊?我從沒見過。」方午烈惡劣一笑。

「你得到他們也沒用,你解不出還童的秘密的。」方夜白瞇起眼,譏諷道。

「世上沒有解不開的秘密,你做不到,不見得我就做不倒。」方午烈也懶得再隱瞞,邪氣的嘴角微微上揚。

「你有幾兩實力,我比誰都清楚,二哥,去好好地做你的機器人研究,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別把事鬧大了。」方夜白的警告裡全是嘲弄。

方午烈被惹毛了,湊近他低斥:

「臭小子,別以為你很行,十年了,你也一樣搞不出花樣,媽居然還相信你找得出答案,哼,太可笑了,與其讓你浪費時間,不如由我來做,只要解剖那個不斷變小的女生,我就不信找不出原因。」

這「解剖」兩字,讓方夜白變了臉,再加上方午烈口中提到任曉年「不斷變小」,他的冷靜瞬間瓦解。

看來曉年正在迅速還童,他得快點找到她和神武,現在能保護他們的,就只有他了。

「你敢動她一根汗毛,我會殺了你!」他凜冽地瞪著方午烈。

方午烈扭曲地笑了笑,惡劣地道:「哎唷,認識你二十七年,我從來沒看過你發火,看來,你很喜歡那個小丫頭啊!」

「她在哪裡?」他的眼神的確在冒火。

「等我解剖了她,找到青春永駐的秘密,我會把她的屍體還你。」方午烈陰惻惡意地拍拍他的臉頰。

他瞬間暴怒,手一揮,擊中方午烈的臉,手中的手機放出了極強的電流,電得方午烈放開他,捂著臉大痛驚呼。

「哇!」

「別亂碰我。」他冷冷警告。

方午烈氣炸了,惡瞪著雙眼,「嘖嘖嘖,真可惜,你怎麼沒死呢?老四,我的手下說你胸口被開了一個洞,還掉進海裡,肯定活不了了,沒想到你命這麼大……」

「我就是命大,所以,別跟我比命,二哥,你絕對活不過我的。」方夜白揚起臉孔,毫無畏懼地對上他的挑釁。

「你這臭小鬼,我倒要看看你命多大——」方午烈大怒,撲向方夜白,揪住他的衣領。

方夜白反手掙開,襯衫卻刷地被撕開,露出了整片完好的胸膛。

「咦?」方午烈身後的手下驚呼一聲。

方午烈也一怔,「原來你沒受傷?」

「但我明明打中……他明明全身是血……」那手下駭然不解。

方午烈擰眉納悶地盯著方夜白,他不疾不徐地拉好領口,冷哼:「區區一顆子彈是殺不了我的。」

「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方午烈再次揪住他,想看清楚他胸前是否真的毫無槍傷,這時,小五衝了出來,閃電般扣住方午烈的手腕,使勁一扭,隨即拔槍指住他的眉心,同一時間,方午烈的手下也齊將槍上瞠,指著她和方夜白。

剎時,二對五,雙方僵持著不動。

「哼!我就說,你這個跟班怎麼不見了,原來一直躲著。」方午烈瞪著小五,譏哼。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把曉年他們交出來。」方夜白冷冷地道。

「你還能鬧大嗎?你就沒想過你可能無法活著走出這裡?」方午烈陰笑著。

「我可以,但你可能不行。」方夜白說著泛起一抹詭笑。

「什麼?你這令人厭惡的小子……」方午烈被他笑得很不爽,另一手握緊拳頭想揮向他有臉,但才動了一下,小五就將槍口抵得更緊,眼露殺氣,警告意味濃厚。

當然,他的手下其中三人更同時以槍指著小五。

「要小心哪!二哥,我提醒過你,小五很危險的。」方夜白訕笑著。

方午烈氣得面色猙獰,瞪著他和小五,狠聲道:「你也要小心,我也很危險,惹火我,我可不管你是我弟弟……」

「我並不想惹你,是你先惹我的,而你最好想清楚,惹上我,等於惹上了媽。」方夜白哼道。

方午烈眉頭抽了一下,母親表面溫和理性,但他們四個孩子對母親的忌憚,向來比對父親還要深。

「哼!不論是由誰來做,媽要的也只是個結果,只要我把答案找出來,媽根本不會說什麼。」

「別傻了,你絕對找不出答案的。」方夜白知道他說的沒錯,母親並不算他的靠山,在方家,永遠都是結果論,父母只站在勝出的那一方。

「我會找給你看的,現在,在我動手前,快滾出去!」方午烈怒喝。

方夜白瞄了小五一眼,確定小五已經將計算機的數據全備份下載了,才冷冷地撂下話:「我會走的,但你綁走曉年這件事我絕不會善罷罷休。」

說完,他拍拍小五的肩,轉身走出去。

小五仍抵著方午烈的眉心,似乎確認方夜白安全跨出大門才放心。

方午烈盯著她,咬牙地道:「哼!你還真是老四的忠狗啊!」

她面無表情,眼神和槍口一樣冰冷。

「老四是怎樣把你做得這麼完美的?我真的非常好奇……」他瞄著她的後頸那道領口也遮掩不了的長疤,以及靈活的右手,心中閃過了強烈的不甘與好奇。

他做了無數的人體實驗,始終無法把人體與機械完美地結合,但老四卻一次就成功了……

打死他都不願承認老四的能力比他強,唯一的可能,就是小五的體質特異,可這就讓他更嘔了,因為她這個實驗體,本來就是他的!

小五冷漠不語,慢慢後退。

「我看你就留下來吧!當成闖進這裡的代價。」他陡地欺近,伸手拉住她的左腕。

小五幾乎沒有猶豫,右手的槍舉起,對準他的臉。

「小五!不可以——」

方夜白回頭,還來不及喝止,小五已開槍。

「砰!」地一聲,所有人都呆住了。

子彈在千分之一秒內偏向右,擦過方午烈的頭髮,他呆立著,足足過了五秒,恐懼與憤怒才整個湧現。

「你……你這個該死的賊人……」他惡狠狠地瞪著小五,揮手就重重摑向她的臉。

不過,他的手很快就被方夜白扣住。

「你再動手,小五會真的殺了你。」方夜白冷冷地警告。

「我一槍斃了她,她就不會再有機會了!」方午烈陰鷙地道。

「你以為你殺得了她?她根本不在乎死活,在她的邏輯裡,你是第一個要對付的目標,而且,她槍法很精準哦,從瞄準到開槍,經過強化的大腦計算,機械右手的執行力是一般人的兩倍速度,即使現在你的手下和她同時開槍,在他們扣下扳機之前,她的子彈已先貫穿你的心臟。」方夜白瞄了一下那四名將槍對準小五的大漢,故意詳細地解釋。

方午烈這才發現,小五右手握著的槍,食指扣著扳機,始終指著他的心臟部位,她的眼神,就像鎖定獵物的機器,冰冷,專注,沒有溫度,也沒有任何驚慌與恐懼。

他心中暗凜,這個怪物,究竟被改造到什麼地步?

方夜白看他似乎聽懂了,才放開他,按著小五的肩膀,道:「我們走吧!小五。」

小五聽話地將槍收起,轉身跟著方夜白走向大門。

方午烈瞪著他們主僕兩人就這麼大剌剌地在他的地盤來去,氣憤難消,眼中陡地閃過一絲狠勁,從手下手中搶過一把槍,瞄準小五的後腦。

從沒有人敢對他造次還能活著離開,即使這丫頭是個完美的機械人體,但既然不是他的,就沒有留著的必要。

但在槍響瞬間,方夜白卻倏地轉身,用力將小五拉到身後,子彈因此直接射穿了他的肩膀。

「唔!」他痛得皺眉,靠在門邊猛喘一口氣。

小五向來木然的神情在這剎那微微一變,呆看著他。

「你……你瘋了……」方午烈也錯愕不已,老四居然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頭擋槍?

方夜白早料到二哥不會輕饒小五,只是沒想到他會直接開槍。

「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二哥,別碰我的任何東西。」他冷冷地道。

他的……東西。

這句話讓小五的心跳又莫名其妙地亂了節奏,她動了不動,目光從他的臉,再移向他肩上的傷口。

「我要碰的話,你又能如何?」方午烈惡哼。

方夜白沒回答,他從小五的口袋拿出剛才備份的手機,按了幾下,頓時,方午烈那台存了許多重要數據的計算機發現一陣陣急促的病毒警訊。

「嘩!嘩!嘩!」

方午烈大驚,衝過去搶救,但無論他怎麼修正,只見計算機屏幕還是一直跑出一堆亂碼。

「你竟然……你竟然洗掉了我所有的數據!」他急得厲聲暴喊。

「所以才叫你別惹我。」方夜白冷笑一聲,趁他分神,按開了大門,拉著仍在發呆的小五,閃了出去。

「別逃!你這個混蛋……」方午烈怒吼地追上前,大門卻忽然刷地緊閉,並自動上鎖,無論他怎麼拚命按遙控鎖也打不開。

他愣了一秒,才驚覺老四在大門的電子鎖動了手腳,反讓他被鎖在自己的改造室裡!

「該死!方夜白,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他氣得捶門大聲咆哮。

狂怒的大喊震動了整個房子,但門外的方夜白和小五早已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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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2: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小五駕著車,在夜裡急馳。

「根據攔截的數據顯示,二哥在城東方向四十公里處有間小型機械廠房,根據那裡的地理位置和距離,最適合放置那台儀器,我猜曉年和神武他們也很可能被帶到那裡去了,你走高速公路出城,然後往東,這條路線最短。」

一旁的方夜白研究著手機裡的資料,下了指示。

小五專注地看著前方,但卻沒有回應。

因為她的思緒一直卡在剛才的畫面。

方夜白幫她擋子彈……

方夜白幫她擋子彈……

方夜白幫她擋子彈……

「二哥向來只對人體機械有興趣,會突然想要研究還童現象,肯定有什麼內幕,我總覺得事情並不單純,現在起我們得隨時注意他的行蹤……」方夜白沉吟地說著,但當他一抬頭,發現車子竟仍快速直行,眉頭一皺,轉頭對小五喝斥:「右轉,我說往東,走高速公路。」

小五猛回神,急踩了一下煞車,用力打著方向盤,車子偏滑了一下,才硬生生地轉向右方道路。

方夜白緊盯著她,不悅地道:「你在想什麼?從剛才就沒在聽我說話。」

小五看著前方,沒吭聲。

發覺她的表情不太對勁,他納悶地道:「你到底怎麼了?又沒中彈,是哪裡出了毛病?」

一聽到「中彈」兩字,小五迅速地瞥了他的肩膀一眼,胸口又像被什麼重物壓住。

「你的傷……」

方夜白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肩。「已經好了。」

「真的都好了?」她又問。

「是啊,一點痕跡都沒有。」他拍了拍肩膀,除了上衣破個洞之外,槍傷早已消失。

「你剛才不應該幫我擋子彈的。」她面容平冷嚴肅。

「我不幫你擋的話,你現在早就死了,二哥的槍是對準你的後腦。」方夜白低哼。

「但你這樣太危險。」

「不會危險,別忘了,我有再生能力。」他嘴角輕揚。

「你的再生能力還無法完全確認,再說,如果一個不慎,子彈可能會貫穿你的腦袋。」她的口氣微沉。

他嗅出了點況味,眉高高一挑。「怎麼,你是在擔心我嗎?小五。」

「擔心?什麼是擔心?」她反問。

一抹笑意閃過他的臉龐,他有時真的覺得和小五說話挺有趣的。

「擔心就是……怕我受傷,或是死掉……」他故意道。

「怕?」她困惑地看他。

他一陣啞然,唉,她會知道什麼叫害怕才怪。

「不論如何,請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擋子彈是我的工作,你幫我擋子彈只會讓我很不舒服。」她平淡地說著。

聽見她說「不舒服」,笑意倏地僵在他的臉上。

「你覺得不舒服?」無感的她有了感覺?

「對,特別是這裡,很不舒服。」她指著自己的心臟。

他更加愕然,盯住她問:「怎樣不舒服?」

「像胸口被淤泥堵住,阻礙我呼吸。」

胸口被淤泥堵住?他微凜。

這種形容,很貼切,他非常懂,因為他也有過這樣的感覺,但小五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麼嗎?

她該不會對他……

「上高速公路了,要在哪裡下?」她轉頭問他。

「從四十公里處的交流道下高速公路。」他說著,對上她的目光。

沒有表情的小五,看起來一樣冷漠平靜,臉上連一絲絲的變化都沒有。

清澈的雙瞳中,也毫無雜念,完全沒有任何波動。

或者他不該想太多,雖然她這陣子真的有些怪異,但在人工核腦的控制下,她不可能會有人類的任何情感,當然,更不可能會愛上任何人。

正思索著,他的手機突然發出訊號,他滑開畫面,顯示了方午烈的車正移動。

「小五,開快一點,我二哥可能也要趕往那裡,我們得比他早到。」他面色微變。

「是。」小五應了一聲,車子瞬間加速,靈活地在車陣中超越穿梭,技術幾乎可與特技演員媲美。

不到半小時,他們來到一個寬大的廠房,廠房圍牆設有高牆,牆上則安置了高壓電網,大門雖然沒有警衛,但那兩尊在大門前來回走動的持槍武裝機器人就已具有十足的嚇阻作用。

「任小姐他們會在這裡嗎?」小五盯著那扇門。

原本只是猜測,但方夜白盯著那森嚴的戒備,連最後的疑慮也除去了。

「沒錯,曉年應該就在裡頭。」他確信。

「現在該怎麼做?」小五等他下令。

他沒說什麼,拿起手機,修長的指尖在小屏幕上不停地滑動輕點,沒多久,手機發出了方午烈的聲音。

「這是要做什麼?」小五問。

「把車開近大門。」他直接命令。

小五依命將車駛到門前。

那兩個武裝機器人立刻雙眼閃著紅色警訊,舉槍對準車子。

他按下車窗,將手機裡方午烈的聲音以播放器播出。

「別動。」

機器人瞬間停頓,雙眼也由紅色轉綠。

「晚安,方午烈先生。」機器人禮貌地問候。

「很好,利用二哥的聲音音頻,果然能控制這些機器人。」方夜白揚起嘴角,迅速將檔案裡早就儲存的方午烈音頻重新組合字句。

「把門打開。」方午烈的聲音又響起。

「遵命。」機器人自動退開,並開啟大門。

小五不等方夜白開口,便駛進工廠,不過一進工廠,方夜白就愣住了。

廠區內有十來個武裝機器人巡邏,看這光景,進來容易,但要把人救出去就難了。

「動作要快點,我們得在我二哥趕來之前找到曉年他們。」他嚴肅地道。

「是。」小五點點頭,將車停在廠房側門入口處。

入口依然有門禁,但掃瞄的計算機鎖擋不了方夜白,他以方午烈的指紋輕易過關,進入廠內。

廠房裡完全不像一般的倉庫,倒像個高科技實驗廠,外表看來像一個樓層,裡頭卻將地下一樓挖空,整個空間像個方形斗盆,看起來相當驚人。

而且,所有區域是以強化玻璃圍起的大型無塵室,一群身穿白衣頭套的研究人員走來走去,那團隊規模,絕不是一般的小研究。

方夜白躲在樑柱後方,臉色微變,喃喃地道:「這些研究人員……不可能是二哥的人馬……」

是哪個機構和二哥連手了?是私人的?還是……

「少爺,我看見任小姐和南宮先生了。」小五低聲道。

「在哪裡?」他一凜。

「右邊,兩點鐘方向,在一個玻璃後方,他們被綁在平台上。」小五手一指。

方夜白目光急切搜尋,然後,臉色微變。

兩個平台上,分別躺著一個小男孩和小女孩。

任曉年已變回七歲的模樣了!

實驗室的人員正把他們兩人推進一個密室,密閉室裡,他隱約看見他複製的那台儀器。

儀器的電源已被啟動,看來這些人打算直接拿任曉年和南宮神武做實驗。

「得在二哥趕來之前,想辦法把他們帶走。」他擰著雙眉,思索著該如何救他們出去。

小五靜靜看了四周,突然大步走開。

方夜白愣了一下,驚愕地追上去,只見她主動走向兩名正朝她走來的研究人員,那兩人見到她都是一呆,還沒開口詢問她是誰,就已瞬間被撂倒。

接著,她利落地將兩人拖進消毒室。

方夜白跟了過去,急斥:「你這是在做什麼?要是引起騷動……」

小五將那兩人身上的白衣和頭罩全卸下來,遞給他一套。

「穿上吧!我們得進入無塵室才能救得了人。」

他很快就明白她的意圖,接過白衣迅速穿上。

但他瞄了眼昏過去的兩名研究人員,發現他們都是東方人。

「計算機主控室在無塵室的左方,等一下我會製造一些混亂,掩護你進入計算機主控室,我觀察,這裡一切以計算機控制流程,只要你能掌控計算機,我們應該就有機會把他們救出去。」小五對他道。

方夜白盯著她,眉高高一挑,臉上有驚訝和難掩的讚許。

小五似乎一直在進化,不論是判斷力、智力,還是行動力,都明顯的比以前還強。

「你變得更聰明了,小五。」

「是的。」

她毫不客氣的回答令他莞爾,他忍不住啐道:「可是,我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

「我知道。」她邊穿上無塵防菌衣邊道。

「你知道?」他哼笑。

「任小姐是個很迷糊又憨直的人,但你很喜歡她,由此反推,你對太聰明的女人並沒有好感,我猜想這可能是因為方夫人的的關係。」她很直接地說出她的想法。

他呆住了。

這真被小五說對了!

因為他那厲害精明的母親,他對太聰明又太深沉的女人始終沒好感,也因此他對任曉年的純真和善良更加著迷。

但該怎麼形容心裡那股奇特的感覺呢?他竟被一個設定成毫無知覺感覺的半機械人看透了。

「放心,我會努力克制不要變得太聰明。」她補上一句,將頭套戴上,走出消毒室。

他傻眼地看著她的背影,啞然失笑。

這種幽默她是從哪裡學來的?

噙著笑意,他與她一同走向研究中心,由於戴著頭罩,因此沒有任何人起疑,當他們兩人進入研究中心內部,小五突然伸手推倒方夜白。

方夜白跳起,整個人撲向她。

兩人扭打成一團,接著,小五使勁踹他一腳。

「唔!」他向後撞上計算機主控室的玻璃門,驚動了裡面幾個管理人員。

主控室的門被打開,兩人衝了出來,對著他們怒吼: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那人說的是帶點北京腔的中文,而非英文。

「發生什麼事了?」另一個像主管級的人也走過來厲聲詢問,同樣說中文。

方夜白暗暗凜然,這個團隊似乎全是中國人?二哥難道和中國搭上了線?

「你們兩個為什麼打架?」主管級人員嚴聲喝道。

小五瞄了方夜白一眼,突然轉身撞開那人,衝向出口。

方夜白立即大喊:「快抓住他,我看見他剛才偷拿了一些數據!」

這一喊,讓所有人大驚,那主管級人員吼道:「快!快抓住他!別讓他逃了!」

整個研究中心頓時陷入大騷動,大家都衝向小五,小五還刻意橫衝直撞地把一些儀器撞翻,讓情況更加混亂。

方夜白趁機閃進計算機主控室,脫掉頭套,在一台主機前坐下,指尖飛快地敲著鍵盤,這時,他看見那主管級人員的手機響起,接著霍然轉頭瞪向他,臉色暴怒大變。

嘖!身份被發現了。看來二哥已經到了。

他瞄了一眼監控屏幕,大門前出現了二哥那輛紅色藍寶堅尼跑車。

計算機室外,原本在追著小五的人有一部分轉向沖了回來,他立刻將計算機室的門上鎖,那主管氣得猛敲強化玻璃大罵:

「他馬的!快打開這扇門!把裡面那臭小子給我揪出來!」

其他計算機人員急著想解除門鎖,但電子鎖已被方夜白改碼,根本打不開。

「快找警衛進來!快!」那主管怒吼。

計算機主機在方夜白手裡等同玩具,他很快地修改了保全防禦系統,操縱了那群機械武衛們,將方午烈擋在大門外。

屏幕上,方午烈透過鏡頭瞪著他,眼睛裡冒著熊熊怒火。

「你真的把我惹火了,老四。」他狂暴的聲音從機械武衛的接收器傳了過來。

方夜白冷冷一笑,沒理他,切斷了主要電源,激光素儀器頓時中止,實驗室裡的研究人員全都傻眼。

在密閉室裡的任曉年和南宮神武互看一眼,都有點詫異發生什麼事了。

「神武,外面很吵……」任曉年不安地道。

「似乎有人闖進來了,外面一團亂。」南宮神武皺起小眉頭,有點擔心在密閉室外的高綠。

「會是誰呢?」任曉年不解。

「不知道……」南宮神武掙扎著,但四肢全被拷住,動彈不得。

外頭的實驗體,一台基因分析計算機前,高綠不安地站起身,擔憂又害怕地看著外面。

這時,小五已一路打到實驗室門口,方夜白立刻以計算機遙控,解開了實驗室的門鎖,小五一腳踹開纏絆的人,衝進實驗室內。

「你要幹什麼——」兩名實驗人員上前攔她。

她重拳一打,抬腳旋踢,將兩人打倒在地,再拔出手槍將其餘三人全擺平。

高綠驚恐地看她拿著槍走向自己,臉色微變。

小五迅速摘掉防塵頭套,道:「任小姐和南宮先生在裡面吧?」

高綠瞪大雙眼,低呼:「小……小五?你……」

「沒時間了,我得盡快救你們出去。」

「你一個人,怎麼救我們四人?」高綠慌亂地道。

「還有少爺,他也來了。」小五說著走向密室的門。

「小白?小白沒死?」高綠更加驚愕。

「嗯,他現在控制了計算機室,動作快。」小五一槍打掉密室的門鎖,衝進去。

高綠回頭看了計算機室一眼,果然看見方夜白,不禁一掃絕望,露出欣喜的笑容。

小白沒死!太好了!太好了!

密室裡的南宮神武看見衝進來的小五也是一愣。

「小五?是你!」

「小五!原來你沒事!」任曉年更是驚愕得傻眼。

小五逕自走向平台旁,解除了銬住他們的鐵銬,道:「是的,我沒事,少爺也沒事,現在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裡。」

「小白?」南宮神武跳下平台,呆住。

「是的,神武,小白也來了,他沒死。」高綠奔向他,將他攬進懷中。

「小白……沒死嗎?真的嗎?」任曉年驚喜地大喊。

「是的。」小五將她抱下平台,牽著她走出密閉室,指向計算機主控室。

任曉年撲到玻璃上,看著不遠處的方夜白,激動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她以為中槍落海的他死了,就連那些闖入抓走他們的人也都這麼說,沒想到他還活得好好的。

方夜白看見小五將任曉年帶了出來,她雖然變回七歲,但看似無恙,他稍微放了心。

不過此刻他們只能自鎖在計算機室和實驗室裡,外面則有一大群研究人員想衝進來,要怎麼離開這裡還是個問題。

「現在怎麼辦?少爺,我們要怎麼出去?」小五撥手機與他通話。

他沉思了片刻,發現研究人員似乎怕損毀所有設備和儀器而有所顧忌,心中一動,再瞄到監視屏幕上圍堵在大門口的那些機械武衛,忽地詭笑道:「就讓那些機械警衛來幫我們開路吧!」

說罷,他的手開始在鍵盤上急敲,下達指令。

大門口的機械武衛有一半轉向,大步奔向研究中心,直接撞毀大門。

中心裡的研究人員全都傻眼,驚駭地看著那些原本是要保護他們的機械武衛們像瘋了似的的衝進來肆虐攻擊,所有研究人員都驚慌逃命。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機械人怎麼造反了?」那位主管駭然大吼。

「武衛們被控制了!是裡面那傢伙……」一位計算機工程師指著方夜白大叫。「你們快點想辦法啊!這裡面的東西全都不能被破壞!」那位主管狂喝。

「可是……控制的計算機都在計算機室裡……」

「該死的,快把他揪出來!」那位主管才喊完,武衛們就衝向他,嚇得他拔腿快閃。

不只是他,所有研究人員都被武衛們逼得逃出研究中心。

方夜白輕笑,正以為情勢已被他掌控,忽然之間,計算機程序停了一秒,接著畫面顯示了異常的數據,然後,那些機械武衛們竟全都止步,轉移目標,開始攻向實驗室,並以機械重拳擊碎了強化玻璃。

「啊——」任曉年和高綠都驚叫地後退。

「少爺!怎麼回事?」小五邊護著她們後退邊問。

方夜白愕愣了一下,發現有人正透過計算機反制他的指令,立刻阻擋對方的程序,但那些程序竟然不易破解。

「這裡還有個計算機高手啊。」他凜然道。

這時,匡啷一聲,實驗室的玻璃被擊碎,武衛們步步逼近小五,小五拔槍射擊,但仍被一把掃到角落。

「小五!」任曉年駭然大吼。

眼見武衛就要抓住任曉年,方夜白十指急速地在鍵盤上敲打,試圖截斷對方的指令,不過對方似乎也防範堅固,整個切入的程序毫無破綻。

就在此時,另一尊武衛也擊碎了計算機主控室的強化玻璃,朝他走來。

「沒用的,老四,這次你再也逃不了了。」方午烈不知何時已進到研究中心,立在高處的走道上,睥睨著他冷笑。

方夜白抬頭,看見他身旁站著一個削瘦男子,手裡拿著一台小筆電,正冷冷地看著他。

看來,這次遇到對手了。

他擰著雙眉,臉色一沉。

「把那兩個小孩給我活捉,其他的,殺了也沒關係。」方午烈冷血地下令。

那位削瘦男子迅速在小筆電上輸入指令,一尊機械武衛伸手抓住任曉年,將她高高舉起。

「啊!」任曉年驚呼。

「曉年!」南宮神武大喊,急著衝上前,但高綠嚇得連忙把他抱住。

方夜白神情微變,瞪向方午烈。

「別以為只有你計算機厲害,這世上還是有一堆高手。」方午烈得意地道。

這時,另一尊武衛用力從高綠懷中將南宮神武奪了過來,並高抬右腳,打算將高綠踩扁。

「不!高綠!」南宮神武急得厲吼。

方夜白拿出手機,連上計算機,飛快地輸入一串數字,接著,一隻病毒程序直接侵入了控制系統,中止機械武衛的行動,所有的機械武衛頓時停住不動。

「怎麼回事?」方午烈愕然。

一旁的削瘦男子皺起眉頭,急著破解病毒特徵,但仍無法讓武衛們動彈。

「小五!趁現在!」方夜白揚聲大喊。

小五一躍而起,重踹那尊武衛,那武衛向後仰倒,小五則順勢將任曉年接住。方午烈氣極,朝身旁男子大喝:

「快讓他們動起來!快啊!先宰了那個小子!他才是重點!」

那男子也非省油的燈,在鍵盤上急敲了幾下,倏地,武衛們又開始行動,這次有三尊走向計算機室的武衛已揮手攻擊方夜白。

方夜白不動不逃,仍沉著地坐在座位,專注地打著鍵盤。

「少爺!」小五出聲喊道。

就在武衛的手要擊中他的頭部時,他按下「ENTER」鍵,武衛像是被點穴了般,再次停止不動。

他則跳下座椅,奔出計算機主控室,來到實驗室,將南宮神武從僵硬的武衛手中拉出來,然後急喝:「只能撐五分鐘,五分鐘內我們一定得出去。小五,你保護曉年,快走!高綠跟好。」

「是。」小五應了一聲,抱緊任曉年,第一個衝出去。

任曉年小臉蒼白,在小五耳邊低喊,但小五置若罔聞。高綠緊跟在她身後,方夜白則抱住南宮神武殿後,一行五人朝側門出口狂奔。

方午烈怒吼:「直接啟動武衛的終極殺戮模式!別讓他們跑了!」

「這樣會傷到那兩個小孩……」

「傷到也無所謂,只要還有一口氣,照樣能實驗。」方午烈冷驚地道。

那削瘦男子點點頭,手指在鍵盤上滑動敲打,但武衛們卻依然動也不動。

「怎麼回事?」方午烈怒瞪著他。

「你弟弟是個很厲害的計算機天才,他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設計了一隻病毒阻擋我的指令……」男子喃喃驚歎。

「你還有時間佩服他?快啟動武衛!」方午烈大聲咆哮。

「放心,這病毒最多只能撐一分鐘而已。」削瘦男子輕哼一聲,果然在六十秒後就除掉了病毒。

武衛們全數動了起來,而且進入殺戮模式,每一尊的右手都轉換成雷射槍口,開始追殺方夜白等五人。

南宮神武瞪大眼睛看著那群舉起槍口掃射的武衛們,急喊:「小白,你不是說能撐五分鐘嗎?但這些機械人才一分鐘就動了啊!」

正拚命往側門逃出去的方夜白頭也不回,只是低哼:「動了才好。」

「什麼?」南宮神武聽得傻眼。

「安靜點,別吵我。」方夜白啐罵一聲,急急躲向儀器後方,驚險地閃過一道雷射光。

南宮神武看得膽顫心驚,焦慮地道:「出口在上方,要怎麼上去?」

「小五,你走左邊樓梯。」方夜白朝前方的小五大喊。

小五抱著任曉年衝向左側樓梯,他則抱著南宮神武,與高綠衝向右側樓梯,分散武衛的注意力,而且機械武衛爬階梯緩慢,更能拖延他們的行動。

眼見他們就要奔出側門,方午烈卻不急,只是冷笑道:「門口還有五個機械武衛,我看你們怎麼逃得出去。」

方夜白和小五在門口前會合,小五正要衝出去,他卻攔住她。

「等等!小五,先躲著,別出去。」

「還等什麼?後面那些機械人都追過來了!」南宮神武急喊。

他閃到一根樑柱後方,看了看腕表。「再等一分鐘。」

「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盯著那些已追上來的武衛,一尊尊全都舉起手中的雷射槍口,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這下好了,不走就是死!」南宮神武氣急敗壞地低吼。

「放心,不會死的。」方夜白輕哼,看著腕表上的秒針走向12。

就在一尊武衛發現他們藏身之處,轉身將槍口對準他,正要發射之際,倏地,計算機主控室響起一陣爆炸。

「轟!」地一聲,計算機主機起火,接著,所有的機械武衛都像醉了一樣,失去方向感,不停地打轉。

方午烈瞠目大吼:「這是怎麼回事?」

那削瘦男子也錯愕不已,當場傻住。

「他竟然能利用武衛們的動力電源,反過來攻擊主機系統,這下子機械武衛全都故障了,就連門禁也失常!」

「什麼?該死的!」方午烈驚怒交織,氣得額暴青筋,拔出手槍,疾步衝向側門。

方夜白見情勢如他預期地反轉,向藏身在距離他五公尺處的小五大喊:

「很好,就是現在,小五,我們走。」

小五點點頭,兩人同時起步衝向出口。

但方夜白衝了出去,小五卻沒出去,因為她手中的任曉年突然掙脫她的手,往研究中心裡面直衝。

小五不解地看著她,立刻追過去。

方夜白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們出來,急著以手機找人,這時,研究中心裡傳出一串槍響,他和南宮神武臉色都大變。

他不安地正想衝進去探個究竟,就見小五抱著手臂中彈流血、看似昏厥的任曉年奔出來。

「曉年!」高綠驚呼。

「怎麼回事?不是叫你好好保護她?」方夜白上前怒瞪著小五。

小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兩尊機械武衛因失去方向互撞倒地,朝他們的方向撲過來,手中的雷射槍失控亂射。

「小白,我們先離開再說!這裡太危險了!」南宮神武喝道。

他擰著眉峰,一把將任曉年從小五手中抱過來,冷冷地道:「你開車。」

眾人全數鑽進車裡,小五上了駕駛座,在幾尊東倒西歪的機械武衛中蛇行,迅速衝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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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2: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曉年!曉年!」方夜白喊著暈過去的任曉年,非常擔心她的傷勢。

「你別吵行不行?」南宮神武小小的個子踩在高腳椅上,正忙著幫任曉年檢視槍傷,聽他一直叫,不禁皺起小眉喝斥。

從方午烈那間研究中心逃出來之後,他們一行人就近來到高綠的研究室,暫時利用這裡幫任曉年治療傷口。

「小白,你別急,曉年只是手臂中彈,不會有事的。」高綠也出聲安撫。

方夜白滿心憂急,轉身瞪著立在後方的小五,所有的怒氣都往她身上發洩。

「你到底在幹什麼?明明叫你帶著曉年往門口沖,你是搞不清楚方向還是耳聾了?當時離門口不過短短幾步,你居然還會讓曉年受傷?」他衝著她破口大罵。

小五沉默地站著,任由他責備,只是表情有些古怪。

「在那麼危險的時刻,你到底是在做什麼?以你的身手,連個小孩也保護不了嗎?」他又罵。

「任小姐當時一直不願離開,後來又突然不要命地跑回研究中心,才會中了二少爺的槍。」小五終於開口。

「她不願離開?她怎麼可能不走?」方夜白怒喝。

「曉年應該是去找易行雲吧!」南宮神武替小五回答。

方夜白猛然愣住,這才想起從進到研究中心就一直沒看見易行雲。

「易行雲不知道被方午烈帶去哪裡,我們進了研究中心之後就沒再看到他,曉年一直很擔心。」高綠也道。

「你二哥把易行雲當籌碼,曉年就一定會就範的,所以,得想辦法把他救出來才行。」南宮神武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方夜白怔杵著,胸口一窒。

原來……是為了易行雲啊!曉年為了易行雲,連命都可以不要……

他俊臉沉凝地看著任曉年,神情有些陰鬱。

「我為什麼得救他?他的死活一點都不關我的事。」易行雲不在了,更好,那就沒有人會擋在他和曉年之間。

小五定定地看著他,覺得人真的很奇怪,從口中說出來的是真心還是謊話,有時連自己都不知道。

「你不救他,任小姐痛苦,你會更痛苦。」她直言。

「閉嘴!你給我安靜待著。」方夜白瞥她一眼,怒斥。

她閉上嘴,不再吭聲。

高綠和南宮神武忙著替任曉年包紮治療,方夜白走到平台前,看著任曉年變成七歲模樣的小臉略顯蒼白,眉頭擰得更緊。

曉年曾經因為與易行雲分開而昏睡了八個月,然後又因易行雲的一聲呼喚醒了過來,她這條命,根本只為易行雲而活。

而他,從來就不在她心裡……

一抹苦澀劃過心中,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拂開她額上凌亂的瀏海。

小五盯著他的動作,看著他指尖充滿關愛地撩著任曉年的髮絲,她的肩膀無意識地微微震了一下,始終平靜的眼瞳,浮上了一層灰蒙。

那種心臟被淤泥堵住的感覺又來了,而且堵得她無法喘息。

氣氛頓時變得很冷寂,整個研究室裡安靜無聲,但就在這時,高綠忽然聽見嗒、嗒、嗒的聲音,奇道:「什麼聲音?」

「滴水的聲音嗎?」南宮神武皺眉。

「滴水?研究室裡哪裡漏水……」她納悶地轉頭一看,頓時呆住。

血,正從小五的左手指尖滴落,打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響。

而且不只左手,她的右腿也血流不止,站立的地方,早已一片鮮紅!

「我的天啊——小五!」她失聲驚叫。

方夜白回頭一看,臉色驟變。

小五也中彈了?而且還中了兩槍!可是她居然毫無知覺地一直站在一旁,動也不動。

他倒抽一口氣,大吼:「你受傷了還杵在那裡幹什麼?快過來止血!」

「是。」小五應了一聲,才跨出一步,陡地身子一晃,向前倒下。

他大驚,急忙衝過去將她抱起,赫然發現她臉色蒼白,呼吸短促而微弱。

「她失血過多,快休克了!快!快將她抱上來!」高綠驚慌地指著另一個實驗平台。

方夜白焦急地橫拖起她,將她放上平台,一股火氣竄了上來,忍不住狂罵:

「你這蠢蛋!你想死嗎?」

「不想。」即使變得很虛弱,她的聲音還是很平冷。

「不想死,中彈了為何不說?為何還不趕快治療?」他沒好氣地破口大罵,拿出藥箱裡的器材,幫她的左手消毒止血。

「你叫我安靜待著。」她回道。

他手一頓,瞪著她。

叫她待著她就傻傻的待著?任由血流盡嗎?她就這麼聽話?

「我記得並沒把你改造成笨蛋,這種事你自己不會衡量嗎?流血就要止血,受傷就要治療,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我教你嗎?」他怒斥。

她躺在平台上,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挨了罵卻覺得很……輕鬆?

明明剛才身體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現在卻覺得輕飄飄,就連堵在心臟的淤泥也似乎不見了。

「我說話你有在聽嗎?」他不悅地問。

「有。」

「你要清楚,你只是被抽掉了感覺,組裝了人工機械手臂,可是流血太多,或是中彈,一樣會死的,懂嗎?」他嚴厲地警告。

「懂。」

「懂了就要小心點!以後沒有我允許,別給我隨便受傷或死掉。」他盯著她,接著又補上一句:「這是命令。」

他的話像電流似的,瞬間幫她充滿了能量,她只覺得原本虛軟的心跳忽然又有了活力。彷彿,隨著血液流失的力量全都回來了。

「聽到了嗎?」他斥問。

「是。」她點點頭。

他叫她不能死.那她就不死;叫她別受傷,那她就不能再受傷。只要他說的,她就一定辦到。

方夜白擰起眉,繼續幫她治療傷口,但當他剪掉她的長褲,赫然看見她的腿不只中彈,子彈還卡進腿肉裡,傷勢不輕。

「天啊!她傷得比曉年重,竟然還能開車載我們來到這裡?!」高綠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南宮神武處理好任曉年的傷口,立即跳下高腳椅,來到小五身旁,一看見她的傷勢,小臉一沉。

「傷成這樣連吭也不吭一聲,你對她做了什麼?無痛感嗎?」

「對,完全抽離了她的感覺神經元。」方夜白道。

「這太殘忍了!沒有感覺根本像行屍走肉。」高綠同情地低喊。

「她本來就是半個機器人了。」方夜白哼道。

「你真的以為光是一隻機械手臂,她就是機械人了?她基本上還是個人,你只是讓她感覺不到疼痛,不表示疼痛不存在。」高綠轉頭盯著方夜白,語帶責備。

方夜白冷冷地道:「這是她自己要求的,而且,我是為了救她。」

「救了她,卻把她變成唯命是從的僕人,叫她涉險?看看她的傷勢,她肯定是替曉年擋下了子彈……」說著,她轉向小五,問道:「小五,我猜的沒錯吧?」

「……任小姐她……一直跑……二少爺拿著槍瞄準……她……很……危險……很抱歉……少爺……我沒能擋下全部……子彈……」意識已有點模糊的小五聲音愈來愈弱。

「小五!」高綠心疼地喊著,生氣地轉頭瞪著方夜白,「你看,她為了你的命令,可以這樣拚命。」

「那又如何?保護曉年本來就是她的責任。」方夜白冷淡地道。

「這算什麼責任?你這話根本不把她當人,太過分了……」

見高綠愈說愈激動,而方夜白臉色愈冷鷙,南宮神武低斥:「別說了,高綠,現在救人要緊,小五失血過多,得想辦法輸血。」

「怎麼輸血?我這裡沒有血袋啊!」高綠焦急地抓了抓頭髮,又問:「等等,小五是什麼血型?或者我可以輸血給她……」

「O型。」方夜白道。

「O型?那我和神武都幫不了她……」高綠記得南宮神武是A型,而她則是B型。

「用我的血吧!我也是O型。」方夜白道。

高綠一怔,還沒開口,南宮神武就搶道:「小白,我們的血能輸給別人嗎?不會有問題嗎?」

方夜白被問住了。不過,困擾他的不是他們的還童現象,而是他的「再生」能力。他的血液若輸給了小五,小五的身體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變化?

三人都陷入遲疑之際,小五已失去意識,方夜白當機立斷地拉高衣袖。「沒時間想了,先輸血再說。」

南宮神武點點頭.拿出抽血袋,交給高綠。

高綠看了方夜白一眼,暗想:這小子還算有良心,也不枉小五一片忠誠。

但她幫方夜白抽了五百cc的血,才拔出針頭,正要拿消毒棉幫他按住,就發現那個扎進血管的小孔不見了!

「咦?」她有些愕然,以為自己眼花,湊近他手肘內側想看仔細。

方夜白迅速拿過她手中的消毒棉,隨便按住,道:「快輸血給小五吧!」

「哦……」她愣愣地將血袋掛到小五身邊。

方夜白則回到平台旁,幫忙南宮神武取出小五腿上的子彈。

「再差一寸,她這條腿就會廢了。」南宮神武像小大人般地道。

「嗯。」方夜白盯著她的傷口,眉頭連皺也不皺一下。

「不過,就算這條腿廢了,你也會幫她弄條機械腿吧?」南宮神武諷刺道。

「嗯,如果有需要。」

「你還真的沒把她當人看哪!」

「她只是我的實驗品,而且是難得的實驗品,因為她的身體和機械不會產生排斥作用。」

「實驗品?這種說法真殘酷,幸好她沒聽見,不然一定很受傷。」南宮神武低啐。

「她聽見了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的,因為她已經沒有感覺了。」方夜白輕哼。

「你確定嗎?如果是以前,我也會這麼認為,但經過還童現象的變化,我對人體細胞已不敢再抱著任何斷然的想法,不論是醫學,還是科學,都無法完全解釋人體裡的奧秘……」

南宮神武的話讓方夜白想起小五這陣子怪異的言行,不禁微怔。

「有些看不到的力量,並非我們所能掌控。」

「所以呢?」

「所以,別想當上帝,小白。在任何生命面前,都要懂得謙卑。」外表七歲的南宮神武用稚氣的聲音感歎著。

「我沒想要當上帝,我只想研究如何讓生命……永生。」他喃喃地道。

「永生?像我們這樣?」南宮神武譏哼。

「不,是像我這樣……」他看著自己的手肘內側,小小的針孔早已消失,也許,再生能力也會讓失去的五百cc血液自動補足吧?

「像你怎樣?」南宮神武抬眼盯著他。

「不,沒什麼。」他詭異地勾了勾唇角,並未明說,只是低頭盯著小五。

這個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不過,只有小五例外。

因為,她並不算是個「人」……

小五突然就醒了。

一種奇怪的、陌生的感覺從腿部竄了上來,將她的意識從黑暗中拉回。

她睜開眼睛,不太明白那種腿部的緊繃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槍傷的關係?

伸手去按住右腿中槍處,頓時覺得刺刺麻麻的,讓她不禁皺起了眉頭。

好奇怪,以前受任何傷從不會這樣……

正沉恩不解,一旁的細細說話聲傳進她耳裡。

「痛嗎?痛的話叫神武再給你一顆止痛劑。」

她轉過頭,看見了方夜白的背影。

他正背對著她,靠在任曉年的平台邊,低頭對任曉年說話。

低沉溫柔的聲音,充滿了深摯的關切,還有濃濃的深情。

「沒關係,不會太痛。」任曉年的聲音很稚嫩。

「身體還好嗎?有沒哪裡有不舒服?」

「沒有,我很好,小白,你別擔心。」

「幸好子彈沒留在手臂裡,神武說很快就會好了。」方夜白輕輕撫著任曉年的額頭。

「嗯。」

小五靜靜地盯著方夜白的背,聽著兩人的對話。

同樣躺在這個地方,同樣受了傷,但方夜白關心的永遠不會是她。

記憶中,他從來沒問過她好不好,在他還童成七歲孩子之前,很少和她多說廢話,在他出事之後,每次和她對談或通話,開口第一句話,一定是提到任曉年。

他是真的很愛任曉年。

很愛。

可是,任曉年卻不愛方夜白。

而方夜白明明很清楚這一點,還是愛著她。

只愛她。

想到此,小五的胸口突然地緊繃了起來,好像有什麼在裡面拉扯,害她不能好好呼吸。

「你該擔心的是小五,她傷得比我還重。」任曉年又道。

「她沒事,神武幫她取出子彈了,她很快就會復原的。」方夜白淡淡地道。

「都是我的錯,小五為了保護我……」任曉年很自責。

「這是她應該做的,你別在意。」

「不,如果我不往回跑,小五也不會受傷,槍響的那一瞬間,她毫無遲疑地抱住了我,幫我擋了子彈……」

「但她只擋下兩顆。」

方夜白帶著責備的話讓小五僵了一下。

他在怪她失職嗎?怪她沒有好好保護他愛的女人?

「你這是什麼話?小白,她沒理由幫我擋子彈的,你不該讓她冒險。」任曉年不悅地道。

「保護你本來就是她的工作。」

「我不需要保護,更不希望有人因我而受傷,何況小五還是個女生……」

「別小看她,她比何人都強。」方夜白冷哼地打斷她的話。

「她再強,也是個人,也會受傷,也會死啊!」任曉年很替小五心疼。

「你錯了,她已經不是個人了,就某方面來說,她只能稱得上是機械人,就算受傷,也不會痛,就算死去,我也有辦法讓她活過來。」方夜白冷冷地道。

聽見這番話,小五的腦袋空白了好幾秒鐘。她不懂,方夜白明明只是談論到她,可為何那些字眼感覺像是子彈打進她體內?

而且,全都打在心臟部位。

「你真的很過分,小白,據我所知,小五跟了你有十年了,你要對她好一點。」任曉年不禁替小五抱不平。

「我對她很好啊!她身上的所有零件和設計全都是最先進精密的,我還無限期負責她的維修呢!」方夜白低哼。

「你實在是……」

「好了,你別再說了,睡一會兒,明天我們先避到神武位於海邊的別墅。」

「我們要去……神武的別墅嗎?」任曉年聲音微凜。

「神武的別墅比較安全,也比較舒適,先到那裡,我們再想辦法救出易行雲。」方夜白明白她的擔憂。

「到那裡再想辦法嗎?你……真的會幫我救行雲?小白?」

「放心,先別急,我會救他的,你安心休養。」

面對任曉年,即使剛才嚷著說不救易行雲的氣話也不說了,因為捨不得傷她的心。這就是方夜白愛任曉年的方式,他對她的愛,可以括及她愛的男人。

小五盯著他的背影,不知梗在胸口的那團東西究竟是什麼。

「嗯。」任曉年輕應了一聲。

他又輕攏了一下她的頭髮,替她蓋好薄毯,轉身。

小五迅速閉上眼睛,可一閉上又不明白自己為何要裝睡?

她真的愈來愈搞不懂自己了。

方夜白經過她身邊,她以為他會直接出去,但突然間,額際被溫暖的大手蓋住,她暗怔,不敢亂動。

接著,方夜白拉起她的左手檢查傷口,半晌,又將她的手放回薄毯中,再幫她蓋好,靜靜地走出研究室。

胸口那團莫名的阻塞,因他這個小小的動作瞬間化開,然後,她的心臟開始狂跳。

這明明和以前的例行檢查沒兩樣,可是為何她會心跳如此強烈急促?

她……哪裡出了問題?

正怔愣之際,身邊響起一陣窸窣聲,她眼睛睜開一條縫,只見任曉年跳下平台,朝她走來,於是又很快閉緊雙眼。

「對不起,小五,都是我害你受傷,可是,你真的不該救我的……」任曉年靠在平台邊,喃喃地道。

她忍不住張開眼,問道:「為什麼?」

任曉年嚇了一跳,驚愕地張大嘴。「你醒了?」

「是。」

「你好點了嗎?傷口……」

「為什麼不該救你?」她坐起身,又問。

任曉年的表情從愕然慢慢轉變成一種不屬於七歲外表的早熟,輕歎:「因為我只想和行雲在一起。」

「可是你衝回去找他,你很可能會死,他也話不了。」小五皺眉。

「就算會死,也要和他在一起。」

「兩人都死了,在一起還有什麼意義?」

任曉年笑了笑,搖搖頭。「你不懂啊,小五,愛一個人,原來能愛到這種地步,明知沒有明天,也只想和他過完這一秒……」

「你也不懂,如果你死了,少爺他會有多痛苦。他就怕你會受到一點點的傷害,這些年來才會叫我一直守在你身邊,他對你的愛,一點都不會比你對易先生的愛少。所以你不能死,也所以,我更不會讓你死。」小五截斷她的話。

任曉年微怔,看著她。

「在你看著易先生時,少爺的目光也一直看著你,他的心都在你身上,可是,你從來沒有真正看過他,也從來沒有仔細去體會他的感情,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自私了嗎?」她沒注意,她的音量愈來愈高,口氣也愈來愈沖。

「小五,你……」任曉年隱約聽出了什麼,眼底閃著驚訝。

「就算沒有明天,為了少爺,我也要保護你,讓你為他活到最後一秒。」她認真且執著地道。

聽她說完,任曉年的驚訝漸漸化為一個恍然的微笑。

「小五,原來你……你竟然……」

「什麼?」她頓住。

「小白說你是個沒感覺的人,我還以為你不會明白愛情這種事。」

「愛情?」怎麼話題突然轉換了?

「哦,也是啊,你跟著小白十年了,日久生情嘛!即使再怎麼用人工控制,也無法消除一個人的感情。」任曉年笑著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小五看著她,不自覺地輕蹙眉頭。

任曉年陡地湊近她,緩緩地道:「你喜歡小白,是吧?你愛他!」

像是斷電了好幾秒,她腦袋沒反應,可是心卻重重一彈。

愛?她愛著方夜白?……她連愛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什麼是愛?」她提問。

任曉年定定地望著她的臉,輕聲道:

「愛就是……每當想起這個人就呼吸急促,所有情緒都被他掌控,他可以讓你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也可以讓你心跳加速,他的一個小小的碰觸,都會牽動你的每條神經,你捨不得看他痛苦,只希望為他做任何事……甚至……為他死!」

小五愣住。

這些形容好熟悉……

「小五,如果你有這些情況,不用懷疑,那就是愛。」任曉年輕輕撫著她的臉頰。

這樣……就是……愛?她怔怔不語。

「你對小白,會有這樣的心情,對吧?」任曉年微微一笑。

「如果是……那我一定是故障了,少爺說我不會有任何感覺,更沒有情緒。」她不明白,毫無感覺的她,怎麼會去愛一個人?

「也許不是故障,而是……進化呢?」任曉年盯著她。

「進化?」

「人體內其實有太多神奇的秘密是科學和醫學無法完全掌控的,就像我們三人的細胞異變一樣,原因仍不明,可就某方面來說,這也許是一種細胞的進化,你的感應神經也很可能悄悄地產生了變化,或者,你的心念能量超越了那些機械的控制,主導了你的反應。」任曉年沉吟地道。

「是嗎?」小五低頭看著自己的機械右手,思索著她的話。

任曉年的惠思……她已不算是個機械人了嗎?她的細胞已自動超越了機械的箝制,讓她開始有了知覺和感情?

可能嗎?

「如果你能懂愛,那麼,你就更可以體會我那時不願走的心情,以及現在……」任曉年低聲地說著,接著,按下平台旁的某個開關。

平台上兩個鐵銬頓時銬住了小五的手腕,她愣住,抬頭看著任曉年。

「你這是做什麼?」

「對不起,小五,你那麼努力地救我出來,但我必須回去,回到方午烈的實驗室去。」任曉年抱歉地看著她。

「為什麼?少爺都已經說要幫你救易先生了,為什麼你還要冒險?」小五盯著她,納悶地問。

「小白要我等,但我不能等,方午烈曾警告我,他在行雲體內注射了毒劑,只要我逃走,行雲就活不了,所以我一定得回去!」任曉年搖搖頭,小臉堅定。

「他也許只是騙你,你真的回去就上當了。」小五冷靜地提醒。

「他絕不是開玩笑的連神武也不知道……他是當著我的面為行雲注射了某種藥物……」任曉年激動地道。

「方午烈用易行雲要挾你,你一回去,不就任由他宰割?你以為易行雲會高興你做傻事嗎?」她直指重點。

任曉年住口不語,心裡很清楚,易行雲絕對不會希望她自投羅網,但是,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平安沒事,那她寧可與他一同滅頂。

「對,他不會希望我回去,可是,我卻希望能陪在他身邊,不論是生,還是死。」她淒楚地笑了,笑得一點都不像個七歲的小女孩。

小五怔怔地看著她,呼吸驀地一窒。

這就是愛情嗎?它讓人變得勇敢,還是癡傻?

「我得走了,請你別驚動任何人。」任曉年說罷,披上小外套,推開研究室的一扇窗戶。

小五看著她小小的身軀爬上窗台,機械右臂立刻用力掙開了鐵銬,翻身按下解除鍵,整個人跳下平台,直接衝過去抓住她。

任曉年嚇了一跳,回頭看著她破皮的機械手臂,再看著她滲出血漬的腿,喃喃感歎:「你總是為了小白這麼拚命,可是,他卻從來都不知道。」

「這只是我該做的事。」小五道。

「你該做的是讓小白明白,你是個人,不是機器。」任曉年心疼地看著她。

小五微怔。

「好好愛護自己,小五。」任曉年像個大姊姊似的拍拍她的手臂,轉身想往下跳。

小五拉住了她,不放。

「小五,讓我走吧!」任曉年回頭懇求。

「少爺不會允許的。」小五盯著她道。

「我的行為,不需要他允許,我知道他想保護我,可是,你還不明白嗎?把我留在他身邊,他只會更痛苦。」任曉年歎道。

把任曉年強留在少爺身邊,他只會更痛苦?

小五向來無動於衷的神情呆了呆,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雖然方夜白總是說,只要看著任曉年開心幸福就好,但她很清楚,他其實一點也不好,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愛著別的男人,這種心情,應該就像淤泥堵在胸口一樣,讓人喘不過氣……

一想到此,她忽地怔頓一凜。

看著心愛的人愛著別人?

這種心情……這種心情……

為什麼她也有?

為什麼……她懂?

任曉年沒再多說,一躍而下,而小五並未阻止,只是失神地、靜靜地看著,看著她矮小的身影堅定地離去,消失在凌晨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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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15 00:03: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在小五的臉上,她動也不動,看著她面前盛怒的方夜白,不發一語。

「你竟然讓曉年一個人回去我二哥那裡?你瘋了嗎?」方夜白咆哮。

她的臉頰出現了五指紅印,這是方夜白第一次打她,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打在她臉上,但陣陣揪扯炙麻的,卻是她的胸口。

一早發現任曉年不見,方夜白整個人飆怒,所有的火氣都衝著她來,他那著急得幾乎瘋狂的模樣,比這一巴掌還要令她受傷。

這種感覺,就是喜歡嗎?

她真的愛上了方夜白嗎?

「你不知道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條嗎?這種事,你為什麼不先問問我?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方夜白氣怒交織,一把揪住她的領口大吼。

「小白……」高綠想幫小五說話,卻被南宮神武拉住。

「不是我自作主張,我只是尊重任小姐自己的意念。」小五盯著方夜白,心裡浮起了同情。

愛著一個不可能會愛你的人,真的好傻,然而,人類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明知沒有結果,明知得不到響應,還是一頭栽進了這個愛情的魔窟,甘心倍受煎熬。

而她,為何竟能理解這種煎熬?

「曉年的意念?曉年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在幹什麼——」

「她知道。」她打斷方夜白的厲斥。

他聲音戛然而止,雙眼瞪得奇大。

「她知道她回去會有什麼下場,但她還是決定要去,因為易行雲在那裡。」

方夜白的瞳仁閃著怒火。

「她說、不論生和死,都只想陪在他身邊——」她繼續道。

「你閉嘴!」他狂喝,一拳揮向她。

她向後坐倒,血從破裂的嘴角流下。

而這一瞬,胸口裡似乎也有什麼液體在溢流,不斷往上漲漫。

「小五!」高綠奔過去扶住她,生氣地瞪著方夜白罵道:「你打她做什麼?她也只不過把曉年的話轉達而已。」

「曉年太天真了!她以為這趟回去,我二哥會讓她和易行雲見面嗎?她說不定被折磨到死都見不到易行雲!」方夜白大罵。

「人都回去了,你氣成這樣有什麼用?現在我們應該快點想辦法,要怎麼把她和易行雲都救出來。」高綠又道。

「方午烈絕不會交出曉年的,而且,現在可能都太遲了,曉年也許已被方午烈推上那台儀器,開始實驗了!」南宮神武無奈地道。

「……」高綠愕然無語。

方夜白俊臉鐵青,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冷凝地思忖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隨即往外走。

南宮神武和高綠都還搞不清楚他的意圖,小五卻臉色大變,衝上前攔住他。

方夜白瞪著她,冷哼:「你這是幹什麼?滾開!」

說著,他粗暴地推開她。

她顛晃了一步,不顧腿傷,又迅速堵在他面前。

「小五!」他憤怒地喝斥。

「你不能去。」她抬起臉看他。

「什麼?」他瞪她。

「你絕不能去,我不能讓你去做傻事。」她神情緊繃。

「傻事?你又知道我要去做什麼?」他揪起她的領口,低頭冷哼。

「讓你二哥知道你身體的事,等於自尋死路。」她低聲道。

「你……」方夜白愕然。

小五竟知道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打算以他的「再生」當成籌碼,救出任曉年嗎?

「她就這麼重要嗎?重要到讓你不惜用你自己去換回她?」她接著又道,口氣已失去了平常的冷靜,雙眼甚至閃著不曾有過的火苗。

他睜大雙眼,從來沒見過她這種模樣。

她……在生氣?

不,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

嫉妒!

「她根本不愛你,你還不懂嗎?即使是現在,她也寧可在易行雲的身旁成為任人宰割的實驗體,也不要在你身旁平安地活著。這就是你和易行雲之間最大的不同,不論你做多大的犧牲,都沒有用……」她忘了分際,脫口又說了重話。

方夜白真的呆住了,這種情緒性的字眼,這種反應,簡直就像個妒火中燒的女人,完全不像小五!

而且,她居然還敢大膽地激怒他。

「你閉嘴!」他厲喝。

「你付出再多,也得不到她的心,永遠也得不到。」她又補上一句。

他臉色乍變,氣得又甩了她一巴拿。

「啪!」

她側著臉,腦中有好幾秒空白。

「你夠了吧?」力夜白大罵。「你是怎麼了?故障了嗎?還是被那兩槍打壞了腦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慢慢地轉回頭,終於從剛才的極端混沌中醒來。

醒來,卻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說了什麼,只知道有什麼東西正在胸口膨脹,而她的心跳,完全失速失控。

她是怎麼了?這團在心頭燒灼的是什麼?

「對不起……」她道歉,神情已恢復以往的木然,可是內心仍是一片凌亂。

「別忘了你的身份,再多嘴,我就把你拆了!」他憤然怒道。

拆了?

這字眼,好像她只是個組合的物品,只是個機械。

她震了一下,眼瞳裡的火轉成灰暗,視線不知為何變得模糊失焦。

「是,我不該多說,這件事是你的私事,我沒有評論的餘地,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冒險。」她困難且用力地擠出聲音,總覺得該說些什麼,才能舒緩內心那團莫名的灼熱。

「提醒?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方夜白還想斥責下去,但話到一半忽然瞠目變臉,瞪著她,整個人呆住。

兩行淚,正從她空茫的雙瞳溢出,緩緩地,無聲無息地流下。

高綠和南宮神武也看傻了,被小白改造過的小五,對任何事都無關痛癢,從來沒有感覺和情緒的她,居然哭了?

但小五本人似乎並無自覺,她沒有哽咽,沒有啜泣,只是不斷地說下去:

「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保鏢,不該多事,但是,我不願見你受到任何傷害,才會……」

一字一句沒有平仄,可是,她的聲音有如從喉間滾過沙粒,那氾濫的淚水,直未停。

高綠心疼地低喊「小五!」

誰都看出她的委屈和感情,除了她自己。

方夜白尤其驚愕,他擰著眉峰,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難以置信。

「如果造成你的不悅,請你原諒,我並無惡意,但請你再考慮清楚,這件事非同小可……」她仍繼續說著。

他陡地伸出手,觸著了她臉上的液體。

溫的。

她是真的在流淚,像人一樣。

但怎麼可能?沒有痛感,沒有喜怒哀樂,已完全被抽離了感覺的她,不應該會有這樣的反應,不應該有!

小五被他的動作惹得聲音戛然中止,望著他。

「你一定是壞掉了,否則怎麼會流淚?」他喃喃地道。

她愕然地抹過自己的臉,低頭看著掌心沾滿的水,呆住了。

這些水……是淚?

是……從她眼中流出來的?

所以,她在哭嗎?

因為壞掉才哭?還是因為……

「她不是壞掉,她只是掙脫了機械和芯片的控制,回復了所有的感覺。」高綠不喜砍方夜白的說法。

「所以說,你的改造失效了,小白。人類的生命永遠有著科學難解的謎。」南宮神武微微諷刺。

「不該是這樣的,這太不像你了,太不像我認識的你了。你應該沒有表情,應該沒有喜怒哀樂,你應該冷靜,無感,應該永遠保持冷漠淡定!」方夜白表情複雜地看著小五,彷彿在看著一個陌生的人。

小五定定地看著他,聽著他的一連串「應該」,似乎,她如果變得人性化,是件很「不應該」的事。

「小白,你只改造了她的一部分,但你不該否定了她屬□於人的那一部分,只要是人,就會心動,就會愛,你們相處了十年,小五會對你產生感情也是很自然的……」高綠真的看不下去了。

「產生感情?」方夜白眉一挑,銳利地盯住小五,冷聲問:「所以,你喜歡我?愛上我了?」

這問題一提出,小五僵愣住,然後,從來沒有太多表情的秀靜臉上開始有了變化,原本凍結面孔的那層冰融化了,她的臉頰竟出現了淡淡紅暈,她的眼瞳閃著某種激盪,那神情,根本不用多說什麼,答案已很明顯了。

這一瞬,她像是從半個機械人,還原成一個真正的女人!

可是,這同樣也證明了她的改造失敗了。

方夜白臉色倏地一沉,抓起她的手,直接飆出實驗室,將她帶到隔壁的教授辦公室,一進門,就將她使勁壓在牆上。

「你真的喜歡我?」他擰著眉,口氣簡直像在逼問罪犯。

「我……」

「你懂什麼是喜歡?懂什麼是愛嗎?」他嚴肅地追問。

「不懂。」她老實回答。

「不懂就安分點,談情說愛太不適合你了。」他嘲弄。

「可是我的腦袋不懂,我的心卻似乎懂了。」她按住怦動的胸口。「這裡,從剛才就一直跳很快……」

他一怔。

「或者,人類的心比腦還要懂得愛情。」她接著道。

「不要學那些文謅謅的話,人類的心臟根本沒有思考力!你心跳太快,只是你身體出了狀況。」他低斥。

「是嗎?可是,只有面對你,我的心才會狂跳。」她盯著他道。

那認真的神態,令他心頭微震。

然後,他想起她之前的種種反常行為,這才明白,她體內的那些抑制芯片早就故障了。

「所以呢?你就因此確定你愛上我了?」他湊近她,低聲問。

「我也不確定,但是……」她才要開口,突然間,他毫無預警地低頭堵住她的唇,用力地吻著她,舌尖甚至還鑽進她口中,放肆地吸吮廝磨,卷弄撩撥。

她呆杵著,全身凝固。

將近五秒,如狂風般的攻擊結束,他抬起頭,嘲弄地冷笑。

「感黨如何?如果你真的愛上我,應該會喜歡我這樣吻你才對。」

她定定地看著他,沒動。

「怎麼?沒感覺嗎?那要不要再來一次……」說著他又低下頭。

這次,她別開了頭,避開了他的吻。

他的動作倏地凝固,冷笑僵在嘴角。

如果她正常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反應,不論他如何對待她,她都會冷靜的接受。但她迴避了,甚至,臉上有著受傷的神情,這就表示,她已漸漸恢復了人的複雜情緒和感覺。

更糟糕的是,她恐怕是真的愛上他了。

他不喜歡這樣,小五就只能是小五,是他的作品,他的保鏢,他的影子。

如果她變了,好像這十年來的某些東西就會跟著消失。

某些重要的東西……

「看來,我得帶你回去,做個徹底的大整修了,我要把你這些多餘的、麻煩的感情全部都清掉。」他眼神變冷,揪住她的手。

她臉色微變,轉過頭看他,掙開他。「不,我不想清掉。」

「什麼?」他瞪她。

「我並不想清掉現在的心情。」她也不知道為何,胸口這份無法解釋的悸動和緊抽雖然不舒服,可是她卻想守住。

「如果你不清掉這些不必要的感情,你就不能再待在我身邊了。」他擰著雙眉宣稱。

「為什麼?」她的心重重一震。

「我不想把我們的關係變得太複雜,也不希望你有任何改變,如果你還想留在我身邊,就不要愛我,只要當原來的你就好。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冷得令人打顫的視線彷彿掐住了小五的咽喉,她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呼吸。

她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他,她是他的影子,她以為她永遠都會跟著他。

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影子就永遠是影子,只能冷漠而忠實。

所以,要留在他身邊,就不能愛他。

或者,再接受一次改造,把所有的感覺清空,變回原來的她。

這不是他給的選擇,而是命令。

除了任曉年之外,他不但不想愛任何人,也不讓任何人愛他。

這種人是對愛情獨裁,還是潔癖?

「聽懂了嗎?」方夜白按住她的肩膀。

她看著他,心頭竄過一股強烈的收縮,甚且,像被什麼輾過一樣。

「回答我。」他手指加壓。

「懂了。」她僵硬地點頭。

「做得到嗎?」

「可……以。」她第一次發現,要說出違心之論竟是如此的吃力。

「很好,那就快把你的心情整理好,不准再說這些什麼愛或喜歡的無聊事,也不准讓我感覺到一絲二毫,如果讓我困擾,我會立刻把你丟掉。」他冷聲警告完,大步轉身走出辦公室。

而她卻一直杵在原地,手緊緊地按住胸前。

不是拆掉,就是丟掉,她在他心中,從來就不是個,更不是個女人。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這陣子在心中不停拉扯焚燒的那種感覺,就叫——

「痛」!

方夜白拔了電話給他二哥方午烈,他相信,比起「守歲」,「永生」這個議題肯定會更吸引他二哥。

雖然他很不願意讓自己身上的秘密曝光,但為了救任曉年,只有豁出去了。

鈴聲響了很久,方午烈才慢吞吞地接了手機。

「呵,真稀奇啊,我家老四居然會主動找我。」方午烈譏諷地冷笑。

「曉年呢?」他懶得廢話,直接問。

「她啊?她很好,我已經成功地讓她長大了。」方午烈得意地笑著。

「什麼?」他臉色驟變。

「整個過程真是精烈阿!我全程都錄下來了,只不過,她長大的模樣只撐了三分鐘,真可惜!」

方夜白心中凜然。只撐三分鐘?這是否表示曉年已和神武一樣,長大的機率愈來愈小了?

「不過看她瞬間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一個女人,真是太驚人了!若不是親眼目睹,誰會相信?」方午烈說著傳來了一段影片。

方夜白點開影片,看見任曉年在那台儀器光線的照耀下,痛苦尖叫地從七歲變成了二十七歲,可是,不到三分鐘,她的身體再次變化,又從二十七歲還原成七歲的模樣。這連著兩次的瞬變,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她吐了一大口血,虛弱地倒在平台上不停地抽搐。

他看得又驚又怒,急斥:「快停止!激光素的實驗很可能會把她弄死!」

「她死了又怎樣,反正還有南宮神武,甚至,還有你。」方午烈惡笑道。

「那不如現在就研究我吧!」他冷哼。

「你?」方午烈挑眉道:「你急什麼?早晚會輪到你的。」

「我和曉年他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還不都是還童的怪物。」

「不,我現在變成了更怪的怪物了。」他輕哼。

「什麼意思?」方午烈奇道。

「開視訊吧!你絕對會很感興趣的。」

方午烈納悶地打開手機視訊,啐道:「你想玩什麼花樣?老四?」

「你之前不是以為我死了嗎?你的手下在我心臟開了一槍……」他對著手機屏幕冷笑。

「是我那個愚蠢無能的手下搞錯了。」

「不,他沒搞錯,我的心臟的確中彈了,只不過我沒死……不,應該說,我死不了。」他勾起嘴角,不再多說.直接拿把刀在自己臉上劃了一刀。

「真是夠了,你這是在搞什麼——」方午烈譏笑,但他的笑容突然停住,表情從訕笑瞬間變成了驚駭。

因為,透過視訊,他看見方夜白臉上的刀痕竟然迅速地癒合了!

更誇張的是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如何?我的表演比起曉年的變身更精采吧?」方夜白摸著自己完好的臉頰,盯著他。

「你……你……你這是……」方午烈整個傻眼。

「還不懂嗎?我的細胞又異變了。多虧你的手下闖入我的實驗基地,當時我正在接受儀器的照射,但他們破壞了我的實驗,結果,我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方夜白諷刺地道。

「這樣子是指什麼樣子?難道你成了不死之身?」方午烈瞪大眼睛。

「應該是吧?因為後來的幾次受傷,我都很快就復原了。」

「這怎麼可能……?」方午烈話到一半,突然想起他曾替小五擋了一槍,可是過沒多久再在研究中心見到他時,他卻行動自如,毫無傷勢。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這就是事實,我整個人已被定型成現在這個模樣,從頭髮到指甲,都不會改變。」方夜白說著,又當著屏幕剪去一截瀏海,但瀏海很快又回到覆眉的長度。

方午烈瞠目無言,但緊接著一陣興奮的戰慄竄過全身。

這才是不死!這才是永生啊!

人們最想要的青春永駐,並非還童,而是永遠保持年輕的狀態,

老四如果沒在搞鬼,那就真的成了全世界唯一一個永生的活人類!一個奇跡!

他臉上堆起了狂熱的表情,興奮不已。

「真的太驚人了!那你願意接受我的團隊的研究?」

「對。」

「條件是任曉年?」

「不,是任曉年和易行雲,把他們兩人放了,平安沒事地送回我手中,我就任你處置。」方夜白盯著屏幕裡的他。

「一個人換兩個人?你算得真精。」方午烈嗤哼一聲。

「但很值得,不是嗎?」他冷冷地道。

方午烈的臉上浮起了陰笑,「好吧!我會親自把他們送回去。」

「記得幫易行雲解毒,請注意我的關鍵詞,他們兩個必須『平安沒事』。」他特地提醒。

「哼,你就在高博士的研究室等著吧!」方午烈說罷即結束通話。

方夜白卻一臉陰騖地盯著手機。他的行蹤二哥也都掌握了,他之所以沒有追過來,完全是算準曉年會自動回去。

嘖,真是個狡猾的傢伙,偏偏這個狡猾的傢伙還是他的二哥。一旦落進二哥手中,他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太好過。

正沉吟著,背後突然傳來南宮神武凜冽驚疑的聲音。

「原來如此……那次的實驗,讓你的身體又再一次異變了。」

方夜白愕然轉身,不悅地攢起眉。

被神武得知他的狀況,事情將會變得更複雜了。

「難怪高綠一直叫你做基因圖譜檢測你都不肯,看來,你打算瞞著我們。」南宮神武冷盯著他。

「我認為你們不需要知道。」他輕哼。

「不需要?我們曾是生命共同體,現在忽然變得不相干了嗎?」南宮神武瞇起漂亮的眼睛。

「我們真的是生命共同體嗎?別說笑了,神武,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他諷刺地道。

「也是,你一直都不是我的朋友……」南宮神武聳個肩,手裡突然多了一把槍,不由分說地朝他發射。

他還來不及反應,「砰!」地一聲,子彈便打進了他的腹部。

「唔!」他向後退一步,摀住肚子,瞪大雙眼。

聽見槍響,高綠和小五同時奔了過來,一進門就看見眼前的景象,高綠簡直嚇呆了,急聲大喊:「神武!你這是在做什麼?」

「少爺!」小五則迅速衝向方夜白,扶住搖搖欲墜的他,但方夜白卻不悅地掙開她的手,勉強地自行站穩。

她呆了一秒,連忙將手縮回,臉色僵白地退到他身後。

不被需要,竟比直接被拒絕還要令她難受,方夜白這個小小的動作,深深地打擊了她。

「別緊張,高綠,他死不了的。」南宮神武冷諷道。

「這是什麼意思?小白都中彈了啊!」高綠完全不明白。

「好好看著小白,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南宮神武走到方夜白面前,使勁扯開他的襯衫前襟。

高綠不解地轉向方夜白,然後,她呆住了。

方夜白中槍的部位竟然很快地止血,甚至,不到一分鐘,一顆子彈彈頭就從他傷口裡擠了出來,掉落地上。

高綠瞠目結舌,簡直難以置信。

「這……這是……」

「高綠,小自己成了不死之身,他被定型在現在這個模樣了。」南宮神武彎身撿起那顆彈頭,心裡也難掩驚異。

那台儀器究竟是什麼?竟能把人改變至此?

高綠傻了好幾秒,才急著湊近審視方夜白,只見他腹部的槍傷已經癒合。

「天啊!這怎麼可能……」她抖著手,抹開血跡,驚恐地低喃。

「這是細胞的再生能力。」南宮神武也靠過去,眼光從方夜白幾乎沒留下任何傷痕的腹部移向他的臉,嘲弄地對他道:「這下子,你真的變成妖怪了,小白。」

方夜白眉峰輕擰了一下,將染了鮮血的上衣拉好,遮住腹部。

「是……那次實驗造成的嗎?」高綠低頭看著地上幾滴正彼此相融相吸的血,臉色突然變得更加驚凜。

「對,上次實驗臨時出了狀況,我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方夜白冷聲道。

「瞬間斷電,再加上激光素照射過久……所以是時間和電力的問題……只要算好斷電的時間和電力伏特,也許……」南宮神武回想當時的情況。

「怎麼?你也想變得和我一樣嗎?神武。」方夜白冷笑。

「我可不想變成徹底的妖怪,我只想回復原來的模樣。你的數據應該可以列為參考值,現在只要我們再奪回那台儀器……」南宮神武嚴肅地道。

「不!不對!完全不對!我們都錯了!不能再依賴那台儀器了!」高綠突然急喊。

「什麼不對?」方夜白和南宮神武都看著她。

「那台儀器……根本是個錯誤的設計!一開始就錯了!」高綠一臉驚恐。

「你在說什麼?」南宮神武愕然。

「我們都以為問題出在操作,可是,我認為問題根本出在那台儀器,只要被照過儀器的激光素,細胞就產生異變,再也無法復原!而且每照一次,細胞的異變就更加劇,那是一種基因突變,永遠的突變……」高綠喃喃地道。

「你的意思是……」南宮神武瞪著她。

「我說過,激光素光線類似輻射,那台儀器根本無法讓人青春永駐,只是在製造怪物。結果,你們只是一台錯誤儀器製造出來的失敗品,這種失敗品必然帶有可怕的瑕疵,而這個瑕疵,早就在你們身上反應出來了……你們的心臟,還有血液……」高綠憂心地看著方夜白,並未說出對他血液的疑慮,只覺得好悲傷。

方夜白俊臉微變,伸手揪住她,怒斥:「你到底想說什麼?」

「別碰她!」南宮神武舉槍對準他。

小五見狀,立刻出手扣緊南宮神武的手腕,迅速奪下他的槍,並抵住他的眉心,冷冷警告:「不要亂來,南宮神武。」

南宮神武瞪著小五,冷譏道:「你真是可悲,小五,對一個沒心沒肺,從不把你當人看的男人忠心耿耿,值得嗎?」

「值得。」她毫無遲疑地道。

一旁的方夜白心頭陡地輕震了一下。

南宮神武也怔了怔,小臉忽然從嘲諷轉為感慨,目光移向方夜白。「你何其有幸,得到這樣一個為你赴湯蹈火,死心塌地的女人,可惜,你卻一直在追逐一份虛無的愛。」

「哼!你懂什……」方夜白冷蹙著眉,正打算反諷回去,倏地,心臟像是斷電的機器般突然停止跳動,胸腔瞬間虛脹,他張大嘴巴,無法出聲,更無法喘氣。

「喂……喂!你怎麼了?小白?」南宮神武發現他不對勁。

方夜白按住胸口,臉色整個刷白,向前倒下。

「少爺!」小五很快地伸出手,但手伸到一半,又不敢碰他。

可他卻在昏迷之際,下意識抓住她的臂膀,彷彿是長久以來的習慣,習慣只要他伸手,她就在他身邊。

她立即撐扶住他,有如他最倚賴的支柱。

南宮神武上前檢查他的脈搏,臉色驟變。「他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什麼?我看看……」高綠大駭,以指尖測量方夜白的頸側動脈,真的沒有脈搏。「天啊!真的!他的心臟停了……連呼吸也停了!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死?方夜白會死?

小五瞪大雙眼,呆住了。

擁有了再生能力的方夜白,怎麼可能會死?怎麼可能?

這個問題,意識漸漸模糊的方衣白同樣也想不透,難道他以為的永生,也只不過是場短暫的夢嗎?只是一場可笑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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