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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主上-上(七星傳奇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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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2 00:08: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無論要不要解開謎底,可可決定有一件事是必須做的,她必須確定天權真的沒事了。

  雖然那天在二哥家問過瑤光,可是結果不清不楚的,反倒讓她更牽掛。

  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天權她也不明白,這種在意沒有任何一絲情慾的成分,單純就只是關心,而且是很深很深的關心。

  若有一天瑤光告訴她開陽或玉衡受傷了,她也會有同樣程度的關心。

  天權更不一樣的是,他是為了她而受傷,於是可可心裡總像懸著什麼,沒真正看到他沒事之前,總無法放心。

  這件事原本以為簡單,執行起來卻比她想像中困難數倍。

  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問瑤光。

  想起上週末的情況,她打了個冷顫,最近還是避著瑤光一點好了,找個中間人吧!

  於是星期一午休的空檔,她打電話到二哥的辦公室。

  「你要我問瑤光她朋友的狀況?你為什麼不自己打電話給她?」

  「我覺得我最近在她面前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可可膽小地道。

  德睿頓了一頓,長聲歎息。

  「我當然可以幫你問,但用膝蓋想也知道我不會沒事去問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所以肯定是幫你問的,你確定這樣給瑤光的觀感更好?」

  有道理。

  「就當我沒提這件事,請你火速忘記!」可可自己也火速掛斷。

  好吧,此路不通。

  她決定打電話到南集團直接找開陽,得到的回應是:「辛先生目前不在公司,請問你要留言嗎?」

  辛開陽沒上班的事只是讓她更擔心,於是可可起想到,她可以找若妮啊!

    以前南集團幾次高級幹部的聚餐中,大家都帶家眷來,可可也跟著一起去了,她和若妮都是性情直爽的女人,兩人湊在一起聊得很開心,算是一拍即合。

    於是可可打電話到若妮的公司去。

    若妮不在。

    「這是怎麼回事?全世界的人都不在!」可可挫敗地掛斷電話。

    可是她沒有問過若妮的手機,除了等她回公司,好像別無他法。

    驀地,一個念頭跳進腦海裡——有一個人一定知道如何聯絡天權。

    可可往椅背上一靠,仰頭看天花板。

    「你是在找理由去看他,不,我不是,是,你就是,不,我不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天權的情況。」她的小惡魔和小天使正在互相對話。

    不行,再想下去就什麼都做不成!

    看一眼時鐘,十二點四十五,下午的預約在兩點半,她還有時間。

    可可不給自己多想的機會,抓起包包,衝到外面街上叫車。

    二十分鐘後,她站在南集團的大門口。

  仰頭看這棟高高的建築,無論它實際上有幾層,感覺都更高出一倍,她深呼吸一口氣,直接走進門口。

  南集團的一樓是一整層銀行,自然屬於他龐大的產業之一,清涼的大廳讓她舒了口氣,整顆煩躁的心定了一定。

  「小姐,請問有什麼事我能為您服務?」服務台後,一位二十多歲、身看套裝的小姐招呼她,胸前別的名牌上寫看夏琳。

  「我想見你們的負責人。」可可沒有頭緒正常人要怎麼樣才見得到南集團的大老闆。

  夏琳露出專業有禮的笑容,「羅德曼先生?請問你有預約嗎?」

  「不是銀行的負責人,是南集團的負責人,南先生。」可可清了清喉嚨,預計自己在五分鐘內會被請出去。

  夏琳的笑容一收。

    「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我的嫂嫂在南集團工作……」等一下,現在或許不是提瑤光的好時機,不然夏琳打上去向瑤光求證,她只會更糗大,「可不可以麻煩你打上去問一下他的秘書或是助理之類的,就說方可可有事想見他,請問他方便嗎?」

    夏琳的神情更加謹慎,「請稍候。」

    她轉身走向後方另一線電話,按了幾個號碼,低聲了半晌之後,她掛斷電話回到服務台,對可可禮貌地一笑。

    「請跟我來。」

    可可馬上跟在她後面,兩人一起繞到銀行員工才能進入的工作區,然後走向後方的一扇門。

    門後是一間裝演明亮、設備齊全的員工休息室,幾位銀行員工坐在裡頭吃午餐,夏琳和幾位同事打聲招呼,領她繼續往裡面走。

    她們停在一道逃生門前面,夏琳用自己的識別卡刷了一下,嘀嘀兩聲,逃生門彈開,後面是另一條白色的走廊。

    夏琳帶她往左邊一轉,走到底端的一扇逃生門面前,對她微笑。

    「你已經獲得通行許可,可以直接進去了。」

    「謝謝。」可可等她再用門禁卡刷一下,讓自己進去。

    夏琳站著沒動。

    等了片刻,可可終於問:「然後呢?」

    「你已經獲得通行許可,」夏琳重複一次,「我沒有開這個門的權限。」

    所以,她必須自己開門。

    可可站在門前,有點不確定應該怎麼做,研究了一下,發現門左邊的牆上嵌著一塊方形平板,與白色的石英牆同色,第一時間不容易看出來。

    她伸手試探性地按向那個掌紋辨識系統,五秒鐘後,門後響起「喀噠」的一聲,自動彈開一小寸。

    「請。」夏琳對她笑了一笑,轉身回自己的工作崗位。

    可可只好一個人走進門後面。

    又是一條走廊,沒有任何特殊標示,這些人老是喜歡搞這種神神秘秘的把戲。

    走廊底端是一座電梯,她依樣畫葫蘆,掌紋辨識後,電梯響起一陣機械運轉的聲音,一分鐘後,鏡面鋼門無聲地滑開。

    她踩進鑲有核桃森的典雅電梯裡,看著那一排樓層為號。

    可可的視線停留在代表頂樓的「P」,penthous。據說那男人的住家和辦公室都在這一層。

    她試探性地按了一下「P」,電梯門無聲關上,開始往上升。

    「竟然可以直達頂樓?」她對自己身為辛瑤光的小姑竟有如此的權限,感到榮幸萬分。

    隨看電梯往上爬升,她的心情越來越緊張。

    一瞧鏡面牆,趕快用手指把翹亂的紅髮梳順,臉頰捏一點血色出來,為什麼今天的妝上得這麼淡?幾乎跟素顏一樣。

    「方可可,你給我住手。」她的前額頂在鏡子上,砰砰敲兩下,簡直絕望,她不是去相親的對嗎?

    幾十層樓之外,有個男人饒有興味地盯看螢幕,在好奇她的腦袋瓜子又在想什麼了……

    電梯到達頂樓,無聲滑開。

    可可小心翼翼地走出來,不確定這個全紐約最神秘的樓層會有什麼景象,雪白的接待區中央,是一個U形的工作站,一名年約四十多歲,穿看寶藍色套裝的女人坐在後面,看起來極為能幹,卻不會給人太犀利的壓迫感。

    「方小姐,很高興見到你,我是琳達,南先生正在進行一場跨洲的視迅會議,您可以先到他的辦公室等他。」琳達招呼的語氣是如此自然彷彿可可以前天天都來一樣。

    「謝謝。」

    琳達既然有資格坐到這個位子,想必是她老闆極信任的人,光憑這一點就不容易。

    琳達領看她繞過櫃檯,來到一扇巨大的雙開白色木門前面。

    記得被詹寧傷的那一次,她也來過他頂樓的家,可是印象中的出入口不是現在這個。

    進了他的辦公室之後,開闊的格局不禁令人讚歎。

    這整層樓都屬他一人所有,一半是住家,一半是辦公室,兩邊各自有獨立的出入門。

    這男人對黑白冷調真的很偏愛。

    整個空間完全沒有隔間,只透過屏風、半高的櫃體、大型植物等區隔,進了門先是一個起居的區域,昂貴的黑色牛皮水質發散發同皮件的香味,幾盆巨大的闊葉植物將它與後方的區塊隔開來。

  她想起之前他的家也是如此,他必然喜歡寬敞,不然就是有幽閉恐懼……

  想到這男人有幽閉恐懼症,竟然給她一絲滿足感,覺他不再那麼完美。

  慢慢穿過不同的空間,起居區、吧檯區、放有長桌會議空間、健身區,最後來到整個集團的心臟地帶。

  他的辦公桌。

    一座比接待區更大型的U形辦公桌,有電話、電腦、傳真機和她不懂的一些機器,每樣設備的線路都收抬得井井有條,黑色桌面上鋪一層玻璃,亮到可以當鏡子。

    可可想起自己窄小的辦公室,和什麼都找得到的抽屜——她曾經在裡面搜到一件德睿在她十七歲那年送她的外套——更別提永遠是一團爆炸般混亂的攝影棚。

  「他要是待在我的工作室,肯定會瘋掉。」可可喃喃道。

  「真的?」

  身後突然響起的淡雅嗓音差點害她跳起來,可可火速回頭。

  天沒變,地沒動,山搖,他依然英俊挺拔得令人髮指。

  深不見底的黑眸,金銅的膚色,高大精實的身影,誘人犯罪的性感豐唇。

  他的穿著以一位集團首腦而言算是隨意的,卻不會讓人覺得隨便,有些人永遠不需要西裝華服的妝點,他就是這種男人。

  南閒散地站在視訊會議室門口,整片紐約在他身後成為最亮麗的背影。

  「你站在這裡多久了?」可可忍住摸頭髮的衝動。

  「夠久了。」他的唇角微微一勾。

  「你應該早點出聲的。」她的嘴唇發乾。

  唇角那抹笑勾得越深。

  「我在看風景。」

  可可有一瞬間不太肯定他指的是她,或是她背後的城市風景。

  「不好意思,突然跑來打擾你,我有點事不曉得該問誰。」

  南慵懶地走到辦公桌坐下,對面前的單人椅示意,可可忍著侷促在他的面前坐定。

  「咖啡?」

  「謝謝。」

  他按下內線,囑咐琳達送咖啡進來。

  不一會兒,琳達端著一隻托盤,上頭有一壺咖啡與兩隻杯子,一碟餅乾,禮貌地放下後退了出去。

  「我來。」可可連忙替兩人倒了咖啡。

  她怎麼敢讓他伺候?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他的兩手指尖輕輕一搭。

  手中有咖啡杯可以握著,可可心裡也踏實了一些。

  「我想請問天權……」不對,她轉個話風:「先請問一下,你對天權的觀感如何?」

  南的劍眉挑高,拿過她替他倒的咖啡,慢悠悠啜了一口。

  「你特地來問我對天權的觀感?」

  「不,我想問其他事,不過我覺得最好先弄清楚你對天權的觀感,再決定我要不要問下去。」她老實地道。

  跟他這種人精打交道,拐彎抹角是沒用的,他一個電眼就能把她從裡到外看個穿,所以還是走直話直說的路線為妙。

  他思索了半晌,微微點頭,「他是我的人,所以還可以。」

  「嚴格說來,他已經不算你的人了。」可可小心地指出。

  「他是我的人。」南重複一次,再啜一口咖啡,「我們的關係已經超越主僕,近似家人,家人也是會有不同意見的,不會受到他的工作地點所影響。」

    「那就好。」可可心有慼慼焉,「其實我是想問天權目前的情況如何了,可是我不知道要問誰,我聽說開陽和玉衡在治療他,確切的情況並不是十分清楚,請問你可以幫我問問看嗎?」

    南不知道該覺得有趣或受傷,他久違四百年的戀人,第一次上門急著離開他,第二次上門是為了打聽另一個男人。

    他拿起話筒,按了幾個鍵。

    「瑤光,過來一下。」

    等一下,瑤光?為什麼要叫瑤光?可可手忙腳亂。

    「不用了,不用叫瑤光,你趕快叫她不用進來了,快!」

    黑眸閃過一抹興味,「問瑤光是最快的,還是你不想見她?」

    「也不是……」該怎麼解釋呢?

    反正也沒時間讓她解釋,才沒多久的時間,身後就響起清脆的腳步聲,可可閉上眼睛。

    這下死定了!

    「主上?您有事找……」瑤光慢慢地停在她身後。

    如果要讓瑤光知道,她一開始直接問她不就好了嗎?你這個該死的傢伙!她在心頭腹誹。

    瑤光靈亮的水眸落在她的後腦勺上,再轉回自己的主子,眼中蒙上一層冷寒。

  如果可可這時候有勇氣轉頭看,她會看見瑤光眼中的指責,對象是她必恭必敬、從不曾違逆的主子。

  南依然悠然自若,對她刺人的眼光毫無反應。

  「方小姐想知道天權的情況。」

  可可只希望把自己縮小縮小再縮小,不要被瑤光看到。

  瑤光瞄她一眼,機械化的開口,「天權還在開陽家養傷,再一天就能恢復八成功力了。」

  「謝謝,你回去忙吧!」南一舉手示意。

  「慢著……」可可連忙抬起頭。

  瑤光嬌影一閃,才一個眨眼已經消失在門外,她的畢生功力雖然失去九成九,剩下的幾分已經夠施展最基本的輕身功夫。

  可可再度傻眼,她有沒有動作這麼快?

  「天哪!被你害死了……」她捧著頭好想哭。

  「你們兩個吵架了?」南好笑地問。

  「還不是為了你!」她忿忿地抬起頭指責。

  「我?我做了什麼?」他無辜地問。

  「算了。」可可悶悶地道。

  要她向他解釋,「瑤光不想我見你,可是我不答應不見你,而且我馬上就來見你了,瑤光現在氣炸了……」,實在太沒尊嚴,有志氣的女人都不屑做!

  「需要我幫忙嗎?」他好心地問。

    可可看他一眼,「我和別人吵架,你能怎麼幫忙?」

    「我可以叫她把那些不愉快的感覺給拋開。」

    「你不可以命令別人要如何感覺!」可可覺得他真是荒謬透頂,「每個人都有自已的情緒,開心就是開心,生氣就是生氣,吵架就是吵架,沒有人可以命令另一個人喜歡其他人!」

    「是嗎?」他揚起一邊的眉毛,突然拿起話筒:「瑤光,麻煩你再過來一下。」

  「喂!你幹嘛?!你不要……喂!」

  手忙腳亂的可可阻止不及。

  一分鐘後,冷艷如冰的瑤光又出現在他們面前。

  「主上,有事嗎?」

  瑤光,你是平時都躲在牆角Standby,一呼叫就出現嗎?背後靈都沒有現身得這麼快?

  南望著得力助手,平靜地交代:「瑤光,無論你和方小姐有任何不愉快,我希望這件事到止為止,你們就回復到以前的友情吧。」

  從頭到行都目不斜視的瑤光終於用眼角望她一眼。

  「是,主上。」她點點頭,「還有其他的事嗎?」

  「沒事,你可以出去了。」他點點頭。

  瑤光再度轉身離開。

  可可簡直想放聲大哭!

  完了……這下子鐵定完了……

  就算瑤光一開始只是小生氣而已,現在八成也火山爆發。

  嗚…瑤光,不要恨我!不是我仗勢欺人,我真的不曉得你主子會這麼混蛋!我是無辜的,我真的是無辜的!

  「看起來你似乎不太滿意。」南對她青紅黑白、五顏六色都轉過一輪的臉色差點放聲大笑。

  天!欺負她會讓人上癮。

  「你知道你有什麼問題嗎?」可可跳起來,開始踱來踱去,「不不不,不只你的問題!還有你那幾個手下,你知道你們這群人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就是他們太聽你的話了,連開陽號稱叛逆小子,玉衡號稱自私鬼,都對你言聽計從!這就是你問題最大的地方!」

  「我沒發現有什麼問題。」他的兩手在桌面交疊,怡然微笑。

  「你當然沒發現。」她射給他一個銅鈴眼,「該有人教教你做人處世的基本道理——不要隨便命令人!」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能,因為很沒禮貌!」

  「嗯,」他深思片刻,突然讓她驚駭欲絕地又拿起話筒,按了幾個鍵,「瑤光,我剛才不是命令你,是請求……好。」他掛上話筒,和藹地看著她,瑤光說她明白。」

  可可真想抓光所有的頭髮,不,最好是抓光他的頭髮。

  「你是她老闆,你這樣問,她當然說她瞭解!」發現他第三度要去拿話筒,她死命地撲過去按住,「不准你再打電話過去了。」

  在一個小時之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對他大吼大叫的。

  南瞥向被她按住的手。

  「……我只是要叫琳達送一杯冰水進來讓你冷靜一下。」

  可可挫敗地咆哮一聲,她到底是為什麼要跑過來自取其辱?

  「我要問的事情問到了,謝謝你。」她連再見都不想說,抓起包包大步離開他的辦公室。

  所以她完全沒看見,身後的男人浮起一個欺負人欺負得很愉快的笑容。

  「我對他吼了,我對他吼了,天哪……我竟然對他吼了……」可可呻吟一聲,無力地往床上一癱。

  「然後呢?」電話那端的荻荻興致勃勃,完全不是一個腦傷病人應該有的朝氣,「他有沒有激動地跑過來抱住你,給你一個激情的吻說,『甜心別生氣』了?」

    可可打了個寒顫。

    「不好意思,你形容得太噁心了。

  「這年頭就是越肉麻才會越賣座,你沒看『暮光之城』那種噁心巴啦片都賣成這樣?」

  「荻荻·加勒伯小姐,我發現我讓你太興奮了,為了你的腦傷好,請你早點休息,我也要去睡了,晚安。」可可翻個白眼,趕快把電話掛掉。

  算了,吼了就吼了,想太多也沒用,她拉高床單,悶悶地進入夢鄉。

  她不曾來過這個夢。

  以往所有的夢,雖然栩栩如生,她一直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由灰霧上形成的片段如電影般一幕一幕從她眼前滑過。

  可是現在的她是直接站在場景裡,似乎是某個古老的東方朝代。

  她摸摸身旁古樸的桌面和椅子,觸感真實得令人心驚。

  這是一間女子的閨房,時間是晚上,桌上一燈如豆,空氣中薰著昂貴的香,卻蓋不去那股濃厚的中藥昧。

  房間有內外進去,她站在外間,右邊垂下的簾幕隱隱傳來一些人的低語。

  可可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直覺告訴她,她不想進去,但雙腳彷彿有自己的意識,帶著她一步步往由布縵走去。

    掀開布縵的前一刻,她按住自己的胸口,發現自己身上依然穿著法蘭絨睡衣。

    驀地,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孩端著一盅藥,急急從外面走過來,穿過可可的身體到內間去,可可嚇了一跳,這才明白她在這個夢裡是隱形人,沒有一個人看得見他。

  布縵飛起來的那一刻,已經足夠她看清內間的情況。

  一張四柱大床被簾繩包裹,不讓一點風透過去,濃重的藥味便是從床上飄散出來。

  可可大著膽子走進去,床鰻在對外的這一側是撩起來的,一名留著山羊鬍子的男人坐在床畔,手搭著一隻細小的腕脈。

  那是一隻好細好瘦的小手,還是個孩子啊!

  那大夫身後站著一個中年美婦,渾身珠光寶氣,衣著華貴,一雙眼睛哭得紅腫。

    可可打量那只枯瘦的小手,它的主人應該不超過十歲,手腕上一串念珠,每一顆都刻著奇怪的符號。

    直覺就是明白,床上的孩子怕是撐不久了,她心頭霎時湧起一陣悲憫。

    診脈片刻,大夫一聲長歎,搖了搖頭,把小孩的手塞回被窩裡,中年美女硬咽一聲,手帕捂著嘴從可可的身旁奔過,哭倒在旁邊的軟榻上。

    可可心頭沉甸甸的,走到床邊查看床上的孩子。

    好清秀的一張臉,巴掌大小,若是長大了一定是個漂亮的姑娘,可惜現在臉如白紙,連唇瓣都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睫毛蓋了下來,不知是昏迷或是睡都會了,可能因為長時間臣臥病在床的關係,棉被下隆起的線條也瘦得不像個孩子該有的樣子。

    無論她父母是達官貴人,或商場富賈,此時再多的金錢都買不回她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

    「夫人,他們來了。」丫鬟小聲地通報。

    就在這裡,最外面的門「咿呀」一聲推開,幾條人影極快速地走進來。

    雖然外貌不同,可可就是知道為首的那個少女是天機,後面的幾個是其他幾顆星星。

    天機雙眸半開半閉,約莫十五、六歲,依然是一身蒼白疏冷,後面跟著的是天樞。

    即便在二十一世紀,可可也還沒見過常駐歐洲的天樞,因此她也說不出自己為什麼認得出他。

    天樞在這裡是一個成年男人了,約莫是二十五歲左右,在他旁邊一起進來的少女——瑤光!

    可可幾乎要跳起來去抱她。

    在這個詭異的空間裡,只有瑤光是她唯一熟悉的人——即使這個瑤光也長得和二十一世紀不一樣。

    瑤光永遠是那樣清麗絕艷,而且看起來只比床上的病童大一點點而已,最多十二、三歲吧!臉上的神情莊凝得不像一個小孩子。

    這三人快速地從她身前滑過,天機的腳步在她身前突然一頓,可可嚇了一跳。

    天機的眉微微一皺,繼續往前走去,可可吁了口氣,這是夢,她在這個朝代是不存在的,天機不可能感覺得到她。

    來到病床前,天樞對大夫點點頭,大夫拿起他的藥箱無言地離去。

  天機往床沿一坐,幾乎透明的手探身床上的小女孩。

  「我來了。」

    小女孩彷彿感應她有存在,昏迷中露出一絲笑意。

    天機掐指一算,點了點頭,「時辰到了。」

    瑤光馬上出去,不久抱了一隻黑色的箱子進來,天機接過,打了開來,裡面是可可在其他夢中看過好幾次的法器。

    她知道這個箱子是天機隨身帶著的法寶,以前要是有某一顆星星即將隕落,天機就會取出箱中的法器,開始作法。

    南曾經對她說過,這只木箱看似平平無奇,其實整個箱壁刻滿了上古玄咒,神鬼不侵。

    有時候星星隕落的地點離天機極近,天機只要掐指一算,依然會在遠方施法,目的是讓星星斷命的那一刻立時將魂魄凝聚,收到法器之中,不怕被陰風鬼火吹散。

    現下天機拿出法器,表示床上的小女孩也是一顆星星,可可不禁疑惑。

    以往不管在哪個夢中,每一顆星星她都可以立刻認出來,就像她現在可以立刻認出天機他們一樣。

    可是她卻認不出床上的小女孩。

    她是哪顆星星呢?可可不禁好奇,幾乎是直接貼在天機的背後看她在做什麼。

    「主子馬上就來。」天機幽冷的嗓音響起,「我的術法未成,仍須他的九五龍氣助一臂之力,你再撐著些。」

    床上的小女孩仍然緊閉著眼,微微點了點頭。

    瑤光站在她的床頭,按住她瘦弱的肩膀,眼眶微紅。

    「你的這一生只是過渡,因此命線淺短,一出娘胎便有殘疾。」天機繼續輕柔的低語,「下一世的投胎機緣尚在五十七年之後,待主上一來,我會將你的魂魄收進寶盒中,以靈氣滋養,你無須焦憂。」

    小女孩又點了下頭,彷彿已用去全身的力量。

    她到底是誰?可可心中大疑。

    七星之中,只有天機、天璇和瑤光是女人,天機和瑤光來了,至於天璇,以前幾次在夢中看到都是病懨懨的樣子,此刻卻不在這個房間裡。

    那麼,床上的人是誰?門外又響起另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可可的心疾跳。

    他來了。

    無論何種年紀何種樣貌,這男人永遠在第一眼讓她心跳。

    身著太子服飾的男人長步舒緩,走到床邊,微微一探。

    「遲了?」

    「正好趕上。」天機光華隱隱的雙眸對向他,伸出一隻白皙的手。

    他的身後是玉衡,立時將一隻黑色木盒放在天機手中,那只木盒只有一個音樂盒大小,可可的心狂跳,這是每個星星都有的轉世寶盒!她已經見過好幾次。

    天權和開陽負責守住門口,不讓任何人進來干擾施法。

    太子傾身,對小女孩低喚了一聲。

    「天璇?」

    天璇?她是天璇?

    可可無比詫異!

    不對啊!如果她是天璇,自己為什麼沒有認出來?

    她忍不住探長脖子,努力想看清楚那個小女孩的臉,天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一揮袖,可可差點被揮到,連忙退了回去。

    即使現在她是隱形人,對天機累積多年的敬畏讓她不敢造次。

    施術開始了,其實也不怎麼複雜,天機喃喃念著某種古老的咒語,接著拿出一柄小刀,太子自動抬起右腕,天機在他腕上淺淺劃了一刀,可可全身一縮,彷彿中刀的是自己。

    幾滴血從割開的腕脈滴進「天璇寶盒」裡,可可霎時明白,這個時候的七星寶盒依然需要他的氣血餵養,所以天機剛剛才說自己「術法未成」,後來在可可的印象中,就不曾再見他必須滴血進其他人的寶盒裡。

    太子的血滴進寶盒之後,寶盒「喀噠」一聲,有個夾層微微彈開。

    天機拉起小女孩的手,用同樣的一把刀劃開她的腕脈,勾出那個夾層,將小女孩的血滴入夾層中。

    為什麼——

    一陣極度尖銳的尖叫聲突然刺入可可耳中。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啊!」她捂著耳朵大叫。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別再叫了!」可可的耳朵痛到那把嗓音有如化成一柄實質的錐子,刺入她的耳道裡。

    她痛得蹲下來,整個內耳失去平衡,眼前一陣強烈的天旋地轉。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住口!住口!」可可痛楚地尖叫。

    無論她叫得多大聲,那個不明的尖叫都更大一倍,就像有人拿高頻率的耳機直接包住她整顆頭,又像指甲刮在黑板上但尖銳一百倍,無論她怎麼甩都甩不掉。

    「瑤光——瑤光——救救我!天機!南——」她拚命大叫,叫每一個她想得到的人。

    四周的景物突然開始旋轉,他們的影像扭曲、破碎、再重新組合,沒有一個人聽得見她,沒有一個人能救她。

    這是夢!別怕,可可,這只是夢!

    你!一隻利爪突然從無明之處探過來,扣住她的腕。

    可可嚇得魂飛天外,猛然張開眼睛——

    一張死白的臉孔瞪著漆黑的大眼,直接貼住她的臉。

    你偷走了我的命!

  可可渾身僵硬,無法動彈,是床上的那個小女孩,可是她變了,她不再是那種病弱無害的樣子,而是七孔演血,死白的臉淒厲萬分。

  你偷走了我的命!

  你偷走了我的命!

  「不……不……我沒有……放開我……放開我!」可可想推開她,可是全身卻無法動彈。

  你這個小偷!

  還我的命!還我的命來!

  「去。」

  天機突然一聲輕喝,她和小女孩相貼的臉之間插進一雙冷白的手,硬生生將小女孩逼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小女孩在淒厲聲中,隱入混沌無明之中。

  可可打了個顫,立刻從夢中醒了過來。

  「我的天,我的天……」

  一身睡衣被冷汗浸濕。

  不對,她沒醒,她還在夢中,另一個夢。

  同樣是一燈如豆,同樣是深夜的臥室,這裡已經換了另一個時間,另一個空間。

  她全身發抖,「我想醒來!讓我醒來!」

  可是沒有人聽得到她,在這裡,她依然是隱形人。

  這時才感覺到手腕一直被人抓住,她低頭一看,是剛才插進來的天機的手,可是她只能看到手的部分,從手肘以上的部分消失了。

  這一幕雖然恐怖詭異,她的心反而定了一定。

  有天機在,不會有事的。

  可是天機帶她來這裡,是想讓她看什麼?

  寢室的細節一一地浮現,先是牆,再是桌,再是椅,然後是花樹盆景,最後,是人。

  他在這裡,就站在她眼前。

  身上太子的玄袍已經換成黃色的龍袍,歲月的痕跡畫上那張俊美的容顏,多年爭權奪利、宮廷殺伐,他的靈魂滄桑。

  然而,那雙滄桑的眼中,此刻盛滿的不是決斷魄力,而是深沉的哀傷。

  可可看著他站在自己的龍榻前,床上是一尊了無生息的軀體。

  賊!賊!賊賊賊賊賊賊——

  剛才的尖叫聲從很遙遠的地方依然不甘心地叫囂著,她的手腕一震,不知天機做了什麼,那個尖叫聲再度隱去。

  然後她看到了。

  那個萬世至尊頓了一頓,慢慢從床頭的匣櫃裡,抽出一隻黑得發亮的木盒。

  可可心頭一跳。

  不、不、不要這麼做!

  她不知道自己在阻止什麼,只知道非阻止不可。

  他即將做一件大錯事,她必須阻止他。

  「這個代價太大了,不值得這麼做!」她大喊。

  可是那個男人完全聽不見她。

  那男人持盒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回身走到桌案前,上頭一隻刻了奇異咒語的木碗盛了某種暗紅色的液體。

  可可只覺悚目驚心。

  回身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皇帝手一鬆,任那只轉世寶盒掉入暗紅色的液體中。

  不!不!不要違背信約!不要背棄以你為天以你為地的七星死士!

  不要背棄天璇!

  「天璇……」可可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天璇寶盒。

  那個小女孩才是真正的天璇!

  她的主子背棄了信約,將她的魂魄硬生生洗去,位置換給了別人。

  於是,死士含恨而去,一條靈魂被放開,另一條靈魂被禁錮,天理扭轉,天劫相應而生。

  你是賊……

  還我的命來……

  還來……

  「啊!」

  手腕一陣大力將她狠狠一甩,可可尖叫著滾下慶,這次終於真正的醒來。

  好冷,好冷好冷,她整個人猶如浸在一缸的冷水之中,牙齒打顫,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用爬的努力爬向浴室。

    熱水從頭頂潑了下來,她抖著手指再把溫度調高一點,不知沖了多久,熱氣終於從腳底慢慢地往上爬,直到她的皮膚開始發溫,可是體內深處彷彿有一個冰冷的核心,怎樣都浸不熱。

    「她是天璇,她才是真正的天璇……」她趴在自己的膝蓋,絕望地低泣,「你不應該背棄她的……她可憐……」

    熱水終於開始轉涼,她胡亂抹了把臉,把濕透的睡衣剝掉,跌跌撞撞地走到衣櫥前,抓出第一套碰到的衣服穿上,拿起鑰匙衝出門。

    腦子裡昏沉沉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須去一個地方。

    招了計程車,憑著直覺念出地址,計程車司機被她蒼白的模樣嚇了一跳,一路上不斷從後照鏡偷看她。

    她想問他,值得嗎?

    她知道他們相愛,但那是後來的事。

    在天璇寶盒換方之後,下一世他們再度相遇,初次轉生的她無法相信自己的際遇。

    在這一世,他們互相試探。

    再下一世,相信。

    再下一世,相愛。

    他有千百萬年的時間陪她磨,一點一滴地勾哄,一點一滴地誘惑。

    無論是在哪一世,她都是個心靈澄淨明透的女孩,乾淨得有如初生,他每每為她眩惑不已,於是也毫不猶豫地眩惑她。

    然後她死了,第一次是拖著病弱的身子,在刺客的劍刺入他心臟之前以身相護。

    第二次是在他眼前生生溺死。

    第三次是身陷火窟,活活燒死。

    第四次她病弱至死時甚至不足三十。

    第五次、第六次…之後的生生世世他們都相愛,然後她死在他懷中。

  終於瑤光看不下去,已經成為天璇的她總是投胎成瑤光的妹妹,瑤光對這個妹妹的愛,已經和主子不相上下。

  瑤光開始阻止主子再來尋她,但是他從來不肯聽。

  直到最近她自己受不了,在受盡病痛和折難的數百年之後,開口求他放她走……

  所以瑤光才會對她這麼生氣,千方百計要阻止她再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因為瑤光怕歷史再度重演。

  「不對……」可可昏沉的搖搖頭。

  瑤光生氣的人是她,不是天璇,她怎麼會把自己和那個命運多舛的女人搞混了?

  等一下,瑤光生氣的人不是天璇嗎?

  可可頭疼欲裂,整個神智昏昏亂異常。

  「嘿,小姐,你沒事吧?」計程車司機透過後照鏡看著她。

  「沒事,只要送我到那個地址就好……」她枕著椅背,微弱地說道。

  車子加足馬力,飛快往前衝,免得這個奇怪的女人死在他的後座裡。

  接下來的這一段她幾乎沒什麼記憶。

  順著之前離開的路,她好像走了千萬年才來到那個電梯面前,手往識別器一拍,進電梯,上樓,到頂層。

  純白的廊廳,無人的辦公室。

  幾乎是憑著直覺,她從相連的通道走向目的地——

  她站在他的客廳中央,滿臉蒼白的張望著。

  頭上的燈立刻打開,她刺眼地眨了一眨。

  「可可?」

  幾乎是在她一踏到南集團的大門前,他就知道她來了。

  「可可,你怎麼了?為什麼臉色這麼白?」他雙眉緊蹙,從房中走了出來。

    她的頭好痛……眼睛完全張不開……

    是他在說話嗎?她好像聽見他的聲音……

    「可可!」他身形一閃,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扶到旁邊的沙發坐了下來。

    「為什麼?」可可的臉埋進他的胸口,灼熱的淚水迅速浸透他的衣衫。

    南全身一僵,停住要鬆開她去倒水的舉動。

    「她愛你……或許愛的方式和我……和天璇……和我的方式不一樣,可是她愛你……你不該剝奪她生的權利……」

    南的心頭大震,緊緊環住她。

    「你不應該交換我……她們……」她神智昏亂,無法確定用哪個主詞,「你看,最後誰都沒有得到幸福……」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她緊閉的長睫漫上他的前襟,她臉頰下的心臟先是一陣狂跳,最後平靜。

    沉默之後,是一聲淺淺的歎息。

    「我必須!」他貼住她的耳朵低語。

    他必須!

    因為他不能讓她的魂魄散去。

    後來也曾經想過,當時是哪來的毅力?最後他也沒有答案。

    甚至他想,是不是字宙穹蒼間真的有股神秘的力量,努力在平衡一切,而他超出了自然平衡,於是那股力量便驅使他去做出更倒行逆施的決定,讓他必須生生世世痛苦。

    帝王之命不輕易動情,一動了情,就是深入骨髓。

    唯一懲罰他的方式,就是讓他動情,於是,他動了情。

    「我必須這麼做……我愛你。」

    「閉嘴!」

    可可猛然揪住他的發,用力將他拉向自己。

  四唇膠著的那一刻,世界爆發。

  別離了四百多年的靈魂,終於再度聚首,他們再度走向躲不開的沉淪。

  她像野獸一樣撕扯著他的衣物,嘶咬他的唇瓣,他的熱切不亞於她。

  第一次交合,迅速而猛烈,他沒有給她時間濕潤或習慣,她也不需要。

  所有衣物離體的那一刻,他們滾倒長毛地毯上,她轉過身子,蠻橫地推倒他,跨騎在他的身上,將他納入自己。

  已經發生過千萬次的韻律深深烙在心底。

  他的堅硬,她的柔軟,他的進攻,她的迎襲。

  軀體交融的震撼動搖了天與地,天劫重啟,但那一刻,沒有人在乎。

  她回到他的懷中,他們彼此相屬。

  在這一刻,他們的靈魂重新完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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