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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軒 -【君戀紅顏(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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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0:2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喬軒 - 君戀紅顏(上)

「他」為了報血海深仇,搾乾了「身心」才考中狀元郎,卻萬萬沒有料到皇上居然是他——那個趁「他」之危,期負「他」的「小人」!眼看「他」不僅報不了仇,連小命也快玩完了,但出乎意料的,他竟未揭發她「女狀元郎」的神秘,還封她個「御前行走」,將她軟禁在他的行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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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0: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桑竹堂」,是江南一帶最有名的藥鋪,藥鋪的當家季爺爺,是一位宅心仁厚的七旬老翁,不僅擁有高明的醫術,而且時常為住在貧民巷、工寮裡的窮苦人家義診而分文不取,所以,蘇杭一帶的老百姓都稱他為老菩薩。  

  季家老爺年輕的時候是當代神醫,然而在救不回染有肺癆的兒子之後,他和老伴、  媳婦便帶著唯一的孫女到杭州定居,除了為人義診外,不再懸壺濟世。  

  雖然中年遭喪子之痛,又沒有人可以繼承季家的香火,這對於老人家而言,難免是  一種傷痛,但是,他唯一的孫女──季允泛長得俏麗絕俗,最重要的是,年僅十九歲的  她,擁有一身和季老爺媲美的醫術,所以,季老爺常常道:「沒有孫子有什麼關係?我  這孫女可比孫子好上一百倍!」  

  雖然季允泛身為漢族人,在施行種族歧視的元代,仍舊不乏人說親,而季老爺卻總  是以「泛兒年齡尚幼,不急」的理由委婉拒絕。他就允泛這麼一個寶貝孫女,當然希望  她覓得好歸宿,所以,除非是允泛真心喜歡的男人,否則,他絕不輕言允諾。  

  雖然如此,媒人還是如洪水猛獸般踏破門檻而來,其中最勤快的,就要屬江南行台  之子札蘭達。  

  札蘭達是蒙古族人,在元代,蒙古人與色目人的地位崇高,往往位居要職,囂張跋  扈而不可一世。自從得知杭州「桑竹堂」有一位標緻可人的女神醫之後,札蘭達便佯裝  替他老爹抓補藥為名,親眼目睹了傳說中的季允泛生得是何等模樣;也就因為他乍見她  後,驚為天人,以至於誓言玩盡天下女人的札蘭達立下毒誓──不娶季允泛為妻,誓不  為人!  

  「對不起,泛兒還不到成親的時候,而且季家不過是一介平民,又是漢族人,這樁  親事,我們恐怕高攀不起。」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札蘭達一點也不意外。差媒人到桑竹堂說媒已達十一次,季家老頭哪一次不是用這  個理由拒絕?  

  季老爺客氣地道:「札蘭達公子,這些聘禮,小老兒不能收,請公子不要再為泛兒  費心思了。」  

  忍受第十二次被拒婚的札蘭達,再也控制不住地拍桌大吼:「你這是什麼意思?本  大少爺紆尊降貴的要娶你的孫女為妻,這是你家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最好搞清楚我是  什麼身份,少給我要這種以退為進的把戲!」  

  「札蘭達公子,你喜歡泛兒嗎?」  

  札蘭達怪叫:「廢話!我不喜歡她,來向你提親做什麼?」  

  「你可以保證永遠善待她,真心愛她,即使她病了或變醜了,都不會改變嗎?」  

  「哈哈……」札蘭達大笑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要我今生只為你孫女一個人專  情?」  

  季老爺深深歎口氣:「公子,我需要一個能真心待她的女婿,我想,她並不適合成  為官夫人。」  

  「臭老頭!你敢再裝蒜就給我試試看!我說要娶,你最好乖乖收下聘禮,擇好良辰  吉日,把你孫女兒送到我府裡去!」  

  札蘭達沒有打算讓身份卑微的漢人穩坐大房之位,他的妻子必須是個蒙古族千金才  行,漢人哪裡配當他的元配夫人,收季允泛當偏房她就該感激涕零了!  

  「札蘭達公子……」  

  季老爺還想說什麼,一個甜美但冷冷的聲音更快地響起:「我不會嫁你的!」  

  札蘭達迅速回頭,在看清楚站在門口的美人兒之後,怒氣霎時消了一半。他嘻皮笑  臉地走向她,道:「你實在不適合說出這麼絕情的話。我不喜歡冷冰冰的女人,我們就  要成親了,如果你要討我的歡心,最好記住這點。」  

  「也請你記住,我從來沒有說過要嫁給你!」允泛放下剛從山上採下來的藥草,不  客氣地道。  

  「你──」札蘭達火氣就要發作,但想想美人當前,還是隱忍了下來。  

  「我告訴你,我札蘭達要定你當我的女人了!憑你們季家還沒有資格和我作對,如  果你要這家藥鋪繼續經營下去的話,最好乖乖嫁過來!」撂下狠話,他放肆地抬起她尖  尖的小下巴,淫穢地瞇起眼邪笑道:「我敢打包票,等你成為我的人之後,你就再也離  不開我。」  

  學醫的允泛當然不似一般少女無知,她聽懂了札蘭達的情色穢語後,一巴掌迅速打  掉他無恥的笑臉。  

  「啪!」  

  季老爺作夢也沒想到寶貝孫女會動手打人,而且還是打行台大人的兒子!  

  允泛毫無懼色,怒瞪著他道:「我不會嫁給你,永遠不會!」  

  被女人摑了一巴掌,札蘭達氣得想以牙還牙.,但是念頭一轉,又改變了心意。  

  好!他非得到她不可!  

  他要季家跪下來求他迎娶季允泛。  

  札蘭達狠狠地一字一字的低吼:「等你成為我的人,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要像玩蛇的人一樣,將你玩弄於股掌之間!你等著瞧好了!」手一揮,他對僕從道  :「我們走!」  

  看著札蘭達一行人離去,季老爺擔憂地看蓍孫女道:「泛兒……」  

  「對不起,爺爺……」  

  「傻女孩,自家人,還道什麼歉呢?」  

  允泛搖搖頭。  

  她知道這只是一個開端,札蘭達挨了她一巴掌,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爺爺,我進去了。」  

  「去吧!」  

  季老爺看著孫女的背影,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唉!難道漢人、南人生生世世都要遭受這種待遇嗎?但是他能怨誰?他們只是一介  平凡、卑微的百姓,誰會關心他們來著?  

  怨只怨宋朝的積弱不振,白白將大宋江山斷送,拱手讓給蒙古人。  

  ※※※  

  大都紫禁城奇渥溫.忽必烈桌上堆著半天高的奏折,看著群臣舞文弄墨、洋洋灑灑  的萬言書就頭大。  

  攤在他眼前是自認學富五車的監察御史馬赫塔的奏折,明明是五百個字可以交代清  楚的奏折,偏偏寫了一萬多字。而他一個上午總共看過的奏折只有三、四本,本本的字  數都在八千字以上,這擺明了在找他麻煩嘛!  

  「在看奏章啊?這麼用功。」一個明眸皓齒的美少女笑著走進來,手上端著一盅參  茶,放在忽必烈的桌上。「哪!你皇妹我差人熬的,喝的時候,別忘了小小地感動一下  哦!」  

  忽必烈放下硃砂筆,笑道:「怎麼突然對朕這麼好,丹丹?」  

  奇渥溫.丹芙,是忽必烈的親妹妹。忽必烈的兄弟姊妹少說有一、二十個,但是,  只有丹芙的性子與他最合得來,再來就是被封為「睿王爺」的皇堂弟雷季淵了。  

  「怎麼這麼說嘛!」丹芺黑白分明的美眸嗔了忽必烈一眼,大言不慚地道:「天地  為證,我可是一向都對皇兄很好的。」  

  她每天找他聊天解悶,是為了讓他調劑身心;有時候出一些難題考考他,是了增加  他的應變能力;三不五時捅個小樓子讓他收拾,可以培養他處理善後能力;無聊的時候  纏著他出宮玩,是充實新知……難道她還不夠仁至義盡嗎?  

  忽必烈笑了。  

  「嗯,是很好,每天提供朕一些免費的娛樂,若朕的生活中缺少你,還真是不成樣  子。」  

  「皇兄!」今天他怎麼那麼喜歡損人啊?唔……龍心不悅喔!「幹嘛?心情不好,  要找人刮也不要找我,我很柔弱的!」  

  忽必烈笑笑,啜了一口丹芺送來的參茶,才慢條斯理道:「你這句話倒是提醒朕了  ,也許我該找個年輕有為的蒙古親貴把你嫁了。」有個男人來保護她,她就不會老是拿  「柔弱」作口號。  

  「真要成親的話,也應該由你先吧?省得母后老是為了物色你的后妃傷腦筋。」  

  忽必烈挑眉看向丹芙。  

  「皇宮裡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朕的妻子還不夠多嗎?」  

  「問題是,三千佳麗之中,有幾個嬪妃的名字你記得住呢?」丹芺反問。  

  仔細想想,他記得住的名字還真的數不出十個,臉孔就更不必說了。  

  忽必烈不是一個沉溺於淫樂的皇帝,所以對立後之事漠不關心。  

  「母后很中意宏吉刺的三姊妹,想立她們三人為後,你覺得怎樣?」先祖成吉思汗  有幾十個皇后,皇兄卻連一個也沒有,難怪母后要著急了。  

  「是帖古倫、察必、喃必嗎?」宏吉刺家配得起奇渥溫皇室,而且,與宏吉刺家族  聯姻,可以防止那野心勃勃的宏吉刺.那罕存謀反之心,沒什麼不好。「朕沒有意見,  全憑母后做主即可。」  

  忽必烈沒有反對耶!丹芙瞪大眼睛,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怎麼?你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啊……我以為你會反對的……」  

  嗚……她還與母后打賭,皇兄絕對誓死反對到底哩!沒想到……可惡!她的愛馬就  要拱手讓給母后了!  

  「有什麼好反對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宏吉刺家的女孩  適合當奇渥溫家的媳婦兒,這點朕與母后想法倒很一致。」  

  「你難道……不在乎妻子是不是你愛的女人嗎?」  

  忽必烈好笑的看了丹芺一眼。  

  「你才多大?滿口情啊愛的。」  

  什麼話?!她可是關心他耶!  

  丹芙漲紅了俏顏,吶吶地道:「我只是覺得訝異。如果每個男人想法都和你一樣,  在別人的眼中,也許我也只不過是一個可以讓人飛黃騰達的工具而已。」  

  忽必烈合起奏章放在一邊,認真地回答道:「如果朕能遇到真心所愛的女人,朕絕  不會放手。丹芺,朕不會無視於你的感受就隨意賜婚。你是我的皇妹,我希望你快樂、  幸福。」  

  丹芺展眉而笑。  

  「說真的,到今天,我才發現你是真的寵我。」  

  忽必烈皺眉道:「朕以前有欺負過你嗎?」居然講這種話,真是該打。  

  「啊……那個哦……」丹芙想不出搪塞之詞,就打個哈哈過去,連忙轉移話題。「  母后要我問你,如果你決定立宏吉刺家三姊妹為後,打算何時下聘?」  

  忽必烈想了想。  

  「就這幾天好了,大婚之事解決後,我要出宮一趟。」  

  「為了找二皇兄嗎?」  

  母后說過,在她之上還有一個皇兄。當年,龐妃娘娘為了佔有「第一斡朵兒」的地  位,不惜派人將甫出生不久得二皇兄送到民間去,後來,雖然龐妃娘娘沒能如願以償,  但是二皇兄就這麼不知去向,讓母后難過了整整十九年。  

  「嗯。」  

  這件事他絕不假他人之手,他要親自去找。  

  他已派人查出皇弟最可能流落的地方是江南一帶,如果快馬抵達蘇杭,只要六天,  但若派那群庸才去找,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消息。而且,找尋皇弟一事若被有心人知道  ,恐怕有橫生枝節之虞。  

  「可是……」那人危險了!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這件事我要自己來。」忽必烈性感的唇角揚起一抹笑,道:  「明天,朕要下詔巡狩江南。當然,坐在皇輦中的人不會是朕,而是你皇堂哥雷季淵。  我要微服簡從出宮去找。」  

  「母后會很擔心的!這樣好了,我陪你去……」  

  忽必烈就料到她一定要跟。  

  「想都別想!你給我待在宮裡,不許亂跑。」  

  「你好過分喔!人家也想盡點力啊!」其實,她是想出宮玩。  

  「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出宮也行,條件是跟著季淵,不准惹麻煩!」  

  「可是,我比較想跟你去找二皇兄耶!」巡狩江南,那多無聊啊!光聽就想打瞌睡  。  

  忽必烈邪氣地揚眉道:「你不跟著季淵就別想去。」  

  「好啦!好啦!」  

  哼,暴君一個!事到如今,不認栽也不行。想要出宮玩,只好乖乖聽皇兄的囉!  

  ※※※  

  夜闌人靜,白色的星光在天邊閃爍著,間或傳來幾聲夜鶯婉轉的鳴聲。  

  杭州城大街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以及嘈雜的吆喝,那是江南行台府的鎮戍軍隊,  舉著火炬,把灰暗的夜空都照亮了。  

  為首指揮者勒馬停住,喝道:「左翼、右翼兩隊往兩旁包抄,其他人跟我來!」  

  「是!」  

  為首者──札蘭達露出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們能和我作對到何時!」  

  沒有人敢公然對他──江南行台之子無禮,更何況是一介區區漢女!  

  季允泛──我要你跪下來求我!  

  鎮戍軍隊迅速包抄住桑竹堂,鎮戍指揮使恭敬地對札蘭達稟報道:「少爺,我們已  經包圍桑竹堂了。」  

  札蘭達下了馬,跋扈地命今道:「把門撞開!」  

  「是!」  

  士兵從屋旁取來木樁,用力撞擊大門,「砰」然巨響劃破寧靜的夜。  

  允泛從撞擊聲中鷘醒,匆匆披衣下床,走出房間。  

  「啊!小姐……」看見了允泛,福嫂驚惶失措的迎上前來。  

  「福嫂?這是怎麼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好……好像是有人在撞門……」  

  「撞門?」  

  允泛跑向大廳,沒想到爺爺、姥姥、娘都聚到客廳來,大伙面面相覷,臉色發白。  

  「娘,這是怎麼回事?」允泛問。  

  「我……我不知道……」  

  看著搖搖欲墜的門板,她害怕地抓住女兒的手,微微發顫。  

  「泛兒,外面好像是鎮戍軍隊……」季老爺話還沒說完,轟然一聲,門板已然被撞  破而洞開。  

  札蘭達領著手下,不可一世地闖進藥鋪來。  

  允泛與爺爺對看一眼,兩個人都心知肚明札蘭達所為何來。  

  札蘭達睥睨地環視一掃,指著允泛喝道:「來人哪!把她給我架走!」  

  「不!」季夫人抱緊女兒,淚漣漣地叫道:「札蘭達少爺,求求您行行好,放過我  家泛兒吧!」  

  「少囉唆,給我滾一邊去!」札蘭達伸手過丟就是一巴掌,把纖弱的中年婦人打倒  在地。  

  「娘!」允泛撲過丟,顫抖的扶起母親,「娘!娘……」  

  「沒……沒事……不礙事的,泛兒……」  

  季老爺忍無可忍地吼道:「滾出去!這裡不歡迎你!」  

  「笑話!」札蘭達冷哼,「這整個江南都是我爹所管轄,本少爺愛來就來、愛走就  走,還需要你允許不成?」  

  允泛悲憤地叫:「就算你爹是江南行台又如何?行台就可以胡作非為了嗎?」  

  札蘭達一攤手,笑道:「我不殺人、不搶劫,哪裡叫胡作非為?本少爺今天是來迎  親的。季姑娘,如果你乖乖跟我走,桑竹堂裡的每一個人就會平安無事,如果你不,嘿  嘿……」  

  「你想怎樣?」  

  「你們可就要花一筆錢,讓這間破藥鋪子改頭換面了。」  

  「她不會跟你走的!」季老爺生氣地道:「就算要毀了這間屋子,我也不會讓我的  寶見孫女嫁給你這個禽獸!」  

  札蘭達使了個眼色,兩名士兵立刻上前揪住季老爺,隨即就是一頓沒命的狠打!  

  「不!住手!住手!」允泛雙手被札蘭達反抓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  愛的祖父挨揍,「不……」  

  「老伴兒……」姥姥淚流滿面,拚了老命也要撲過去護著老伴。  

  「姥姥,不要──」姥姥會受傷的!允泛痛苦地叫:「求求你,不要打了!求求你  ……拜託……」  

  「行了,下去吧!」札蘭達揮退士兵,笑問著季老爺:「季老爺,我與允泛的婚事  ,你准了沒有啊?」  

  奄奄一息的季老爺斷斷續續地道:「我……不准……你別想……糟蹋我寶貝孫女…  …」  

  「爺爺!」允泛再也克制不住,大滴大滴的淚珠打濕了蒼白的小臉。  

  札爾達恨極了,怒道:「來啊!」  

  「不!不要!」允泛啜泣地道:「我嫁!」  

  「泛兒……」  

  「好,非常好!」札蘭達得意地笑了,「你總算願意嫁給我了,嗯?來人,送允泛  姑娘上轎子!」  

  「是!」  

  札蘭達在她耳邊低語:「乖乖的別耍花樣,否則──你是知道的,我向來沒什麼慈  悲心腸。」  

  眼見允泛被帶了出去,季夫人哭叫著:「允泛!允泛!」  

  「別叫了,她今後會變成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奶奶,這樣,你們死也瞑目了吧?」  

  「你想幹什麼?!」  

  「你說呢?」  

  札蘭達抽出佩劍,狠狠地捅了季夫人一刀。他沒有放過其他兩人,長劍一揮,兩聲  痛苦的哀嚎後,大廳內岑寂了下來。  

  「如果不這麼做,她會一心想回來。」  

  札蘭達丟開染血的劍,拍了拍手,雲淡風輕地下令:「放火。」  

  在外頭的允泛聽見哀嚎聲,目睹屋子著火,她的心彷彿被撕成兩半。  

  「爺爺!姥姥!娘!不要──」她拚命尖叫掙扎。不要!不要這麼殘忍……老天…  …火光越來越亮,轉眼間便吞噬了整座桑竹堂。熊熊烈焰伴隨著崩塌的房屋,允泛整顆  心汩泊地淌著血。  

  「不要!」  

  允泛瘋狂地掙脫了士兵的鉗制,衝進火場中。  

  「你想做什麼?!」札蘭達抓住她低吼。  

  「放開我!」她胡亂踢他,毫不猶豫地飛奔回火場。不!不要丟下她!要死就死在  一起吧!  

  「該死的女人!」札蘭達暴吼:「去把她給我拉出來!」  

  「少爺。火勢失去控制了,季姑娘是無法生還的!」  

  「是啊!少爺,季姑娘是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衝回去的,屬下認為她一定……一定  ……」  

  看著札蘭達陰晴不定的表情,沒有人敢再說話。  

  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可惡!  

  良久,札蘭達咬牙切齒道:「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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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0: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札蘭達離開後不久,一場大雨澆熄了大火,冰冷的雨水打醒了被濃煙嗆昏的允泛。  

  她沒死?  

  允泛乏力地撐起身子站起來,發現身旁躺著幾具冰冷的屍體。  

  看著至親家人的屍體,她掉下眼淚。  

  大家都死了……「回來……回來啊……」她的喉嚨被嗆傷,聲音破碎沙啞。  

  允泛痛哭失聲。她無言地吶喊著:為什麼?為什麼?  

  雨越下越大,打濕了她單薄的單衣,連帶著把她的心……也打碎了……不知道哭了  多久,允泛抬起淚痕狼藉的小臉,不經意地瞥見札蘭達丟棄的寶劍。  

  允泛顫抖地拾起長劍,看著上頭髮黑的血跡,心一抽一抽地隱隱發疼。  

  就是這把劍殺了她摯愛的親人!  

  劍柄上鑲著玉石,刻著札蘭達的名字與族徽。她握緊劍柄,告訴自己──要報仇!  

  她一定要報仇!  

  她不能留在這裡,她必須盡快離開江南一帶,至少要離開札蘭達家的勢力範圍!  

  她提著劍,舉步維艱地往郊區方向走去。  

  雨仍然不停地下著。走著走著,她的腳步越來越沉重,眼前的景物也迷濛成一片。  她好累、好累……冷不防、腳底一滑,允泛沿著山坡滾了下去,便不省人事。  

  ※※※  

  才剛把大婚的事情辦完,忽必烈隔天就假借巡狩江南之名離開紫禁城,身旁只帶了  五衛親軍指揮使普達克。  

  「皇上,您剛大婚就離開宮中,這樣妥當嗎?」普達克從大都忍到杭州,足足過了  七天才敢問出囗。  

  宏吉刺那罕可不是好惹的,皇上冷落了三位皇后,很可能會招來宏吉刺家族的不滿  ,萬一惹出什麼爭端,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高踞馬背上的忽必烈揚眉道:「巡狩江南的詔書比下詔大婚的詔書還要早,這事宏  吉刺家族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有什麼不滿早該說了,不是嗎?還有──普達克,出宮在  外,叫我少爺,宮中的繁文縟節能省則省,我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知道了,少爺。」  

  雖說江南地區四季如春,然而,在初春時期仍然寒風料峭。春雨常常一下就是兩、  三個時辰,他們為了躲雨,浪費了不少時間。出宮十天,一無所獲,令作風一向果決迅  速的忽必烈有些氣悶;他是一國之君,號令天下,卻命令不了上天不下雨。  

  綿密的雨絲迎面拂來,帶來些許寒意,但這次忽必烈不想為了躲雨而浪費時間,他  今天必須趕到杭州城與掠影會合。  

  掠影不是忽必烈敕封的使臣,沒有官階,不隸屬任何機構,直接聽命於他的差遣,  但掠影可在宮中自由來去,必要時,還可以調派直屬皇帝指揮的怯薜軍;通常忽必烈若  有重要事情交辦,便直接交由掠影負責。  

  快馬奔馳在泥濘的郊道上,一心急著趕往杭州城的忽必烈不斷策馬疾馳,由於速度  太快,以至於在看見橫在路中間的障礙物時,一個緊急拉韁繩的動作使得馬兒受驚地揚  蹄嘶鳴,重重地噴氣。若非忽必烈騎術精湛,早已滾落馬背,慘遭亂蹄踏死的命運了。  

  「少爺!」  

  普達克嚇了一跳,沒想到會發生這麼驚險的一幕。  

  「驄,安靜!」忽必烈安撫住胯下的馬兒後,瞇起眼睛看向路中間的白色物體。  

  時間緊迫,又偏逄連夜雨,此刻,忽必烈實在沒什麼好臉色了。  

  他火大的翻身下馬走向那個白色物體,這才發現那是一個渾身泥濘而且昏迷的女人  。  

  忽必烈探了探她的鼻息,再伸指為她把脈,發現無論是鼻息還是脈動都十分微弱,  而且她渾身冰冷且濕透了。他猜不出她到底昏迷多久了,如果他不管她,不用一天,這  個姑娘就沒救了。  

  到杭州城這件事,勢必得延宕下來了。  

  忽必烈扯下狐裘大氅包裹住她冰冷的身軀,將她抱上馬背。看見前頭不遠處似有間  破廟,道:「去找些柴火,我送她到前頭不遠處的破廟避雨。」  

  普達克一頷首,沒有多說什麼即銜命而去。  

  忽必烈看著懷中滿身泥濘且渾身冰冷的女人一眼,然後被她手中緊抱的東西吸引住  他的目光。  

  那是一把劍,除了佈滿泥水之外,尚沾有發黑的血漬。  

  她是誰?她會使劍嗎?  

  忽必烈隨即因自己的想法而失笑了。  

  她是那麼柔弱,可別告訴他她是個受傷的女俠或女飛賊。  

  現在不是想這些問題的時候,救人要緊。  

  忽必烈收回心神,策馬奔向不遠處的破廟。  

  ※※※  

  忽必烈抱著昏迷的人兒走進破廟時,他身上也差不多淋濕了。而這間破廟也真是名  副其實,甚至連基本的遮風蔽雨都辦不到;但也只能將就了。  

  他攤開狐皮大氅鋪在地上充當墊褥,再將懷中的人兒放置其上,開始動手替她把所  有濕透的衣裳褪下。  

  此時此刻,忽必烈可沒有心情去管她是不是尚未婚嫁的黃花大閨女,他只知道再不  脫下衣服弄乾她的身子,不用多久她就保不住小命了。  

  他微微蹙起英挺的眉峰,剛剛還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她身上僅僅穿著一件單衣。  

  她竟是什麼樣的女人?她應該是漢人或是南人吧?漢人或南人的風氣有開放到准許  女人僅著單衣就出門嗎?就他所知,即使是操賤業的女人也不敢放肆至此。  

  還是──她被侵犯了?  

  髒污的衣裳下,是一具嬌小而玲瓏柔美的嬌軀。  

  儘管他不是第一次看見女人裸裎的肌膚,但從未有女人的肌膚像她這般光滑柔嫩,  而且雪白得不可思議。  

  單衣下,是一件繡著玫瑰花的淺紫色肚兜,也是同樣的濕濡;忽必烈正要伸手解她  腰間的束帶,門口細微的聲音使他反射地將皮裘左右拉攏,覆蓋住她晶瑩誘人的嬌軀。  

  「皇……少爺,您要的柴火──」普達克在看見忽必烈的動作後,有些微驚。  

  「您要親自替她換衣裳?」他可是當今聖上呢!  

  「廢話少說。」都什麼時候了,哪顧得了漢人所謂的狗屁禮教。他背著身子扔了一  條布巾給普達克。「把布巾打濕,打些水過來。」  

  「是。」  

  待普達克退下後,忽必烈先著手生火,再轉身脫下她的兜衣,用皮裘緊緊地裹住她  ,抱著她到火堆旁烤火。  

  不一會兒,達普克找來一個水盆注滿了水,並打濕了布巾,一同送到忽必烈跟前,  這次,他很識趣的到外頭的屋簷躲雨了。  

  忽必烈拿起布巾,沿著她弧度優美的臉頰輕輕擦拭,擦下了一層髒污,恢復她原有  的模樣。  

  忽必烈怎麼也沒想到在那狼狽的模樣下,她的原貌是那樣的清麗動人!雖然她有些  蒼白,有些憔悴,卻不掩其絕俗容顏。  

  他突然有股衝動,很想看看她睜開眼睛後的模樣。從她的眼神中,至少可以看出她  約略的性格,是柔、是媚,還是如他想像中的甜美?  

  忽必烈取下腰間的酒囊,仰首喝了一口,握住她小巧的下巴,俯下頭來哺啜她飲酒  ;終了,還意猶未盡地以拇指摩挲她漸漸紅潤的細緻唇瓣。  

  他吻過不少女人,但他吻到的不是她們的唇,而是唇上的胭脂,過分甜膩的香氣往  往惹得他嫌惡反胃;從沒有一個女人的唇像懷中的人兒這般甜美,毋需胭脂的妝點,便  誘人採擷,而且相當對他的味。  

  奇渥溫皇室能接受他納一個漢女為嬪妃嗎?  

  突如其來的想法令忽必烈微微失笑了。  

  懷中這個人兒究竟有什麼魔力,閉著眼睛、不動不說話也能挑逗他。  

  如果這事兒說給雷季淵聽,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唔,也許季淵會說──你的定力沒有我想像中來得堅強;不然就是你不該挑在大婚  後立刻離開三個皇后,罔顧了正常的生理需求。  

  ※※※  

  季允泛羽睫輕顫,而後緩緩地睜開眼睛。  

  這是什麼地方?  

  她乏力地欲撐起身子,卻被突然出聲的人嚇了一跳。  

  「你終於醒了。」昏迷一個晝夜,忽必烈差點以為她就這麼躺著,永遠不會醒了。  

  他是誰?  

  她撐起身子,驚駭的發現滑落的狐皮大氅下,她竟然不著寸縷!  

  「啊──」她七手八腳地拉攏大氅,顫抖地低叫:「我……我的衣服呢?」  

  忽必烈覺得有趣,打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人問過他「我的衣服在哪裡」之類的話  。  

  他伸手指指火堆旁道:「那裡。不過,又破又髒,恐怕不能穿了。」  

  她咬著下唇,一雙漂亮的眼眸含著受屈辱又憤怒的道:「是你脫掉我的……」  

  「當然哪,難道這裡還有別人嗎?」那個「別人」早就被他趕到外面去了。  

  允泛絕望地撲過去,又捶又打,啜泣地喊著:「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的家人、她的一切已經毀在札蘭達那個可惡的男人手裡,現在連她的清白都被這  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奪走!為什麼?!  

  忽必烈抓住這個歇斯底里的女人,有絲惱怒。  

  「你撒潑夠了沒有?除了脫掉你的衣服,我什麼也沒做!如果我不脫掉你的衣服,  你以為你現在還能活著對我使潑嗎?」  

  「我有求你救我嗎?我早就不想活了,為什麼不讓我死?」她所在乎的都失去了,  對這個世間她還有什麼好留戀的?  

  原來他想的都錯了,外表出奇美麗的她根本不是柔弱惹人憐愛的水仙,而是一株帶  刺的玫瑰!  

  「你想死?」  

  忽必烈有點火大,為了救這個一心尋死的女人,他把重要的事情都撇到一邊,結果  她居然講這種話!  

  「對!我想死!」允泛胡亂地掙扎著,啜泣道:「放開我!我不會感激你的,永遠  不會!」  

  忽必烈忍著不發飆,但還是克制不了亟欲宣洩的咆哮道:「放開你,然後在我好不  容易救回你一條命之後,你再跑去尋死,是不是?」  

  「不干你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家破人亡的打擊對她有多大,她不需要他自以為是  的管東管西!  

  「什麼叫不干我的事?」忽必烈怒火高揚。人都救了,還叫不關他的事?「你的命  是我撿回來的,在我沒有允許你尋死之前,你最好安安分分、認命的活著!」  

  允泛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認命的任他鉗制。淚水不斷地滑下臉頰,她顫抖地喃喃  道:「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你根本什麼也不明白……」  

  忽必烈輕哼道:「我是不明白你尋死尋活的理由,可我也不想明白。」  

  有什麼理由非尋死不可?不管是被戀人拋棄了,還是欠了一屁股債,誰都沒有資格  不負責任的尋死。  

  允泛含淚靜靜地看著他,然後問道:「你是蒙古族人?」  

  「我是。」立體如刀鋆似的五官,當然怎麼看也下會是漢人。  

  「你們高貴的蒙古族人只管掠奪你們所要的,幾時想到要在意我們這些卑微的漢人  心裡的感受?」  

  忽必烈一怔。  

  允泛直視著他,憤怒且毫無所懼地道:「你們已經佔有了我們大宋的國土,統馭了  所有的大宋遺民,得到的還不夠多嗎?你們歧視我們這群卑賤的漢人,我們咬緊牙關也  就罷了,為什麼還要逼得我們走投無路、家破人亡才肯罷休?明明一樣是大元的子民,  為什麼要有貴賤之分?難道連我們最後一點苟延殘喘的生存權利都要剝奪,這才順了你  們的心、稱了你們的意,是不是?」  

  忽必烈的心彷彿被她的一番話狠狠的抽了一鞭,隱隱作痛。  

  這就是他施行「種族分界」的結果?在漢人的眼中,「種族分界」卻成了「種族歧  視」?  

  「你有委屈,什不去向縣官、御史台申冤?難道尋短就能解決問題嗎?」  

  允泛冷笑道:「怎麼申冤?難道你不知道我們卑賤的漢人,甚至連縣衙都進不去嗎  ?你知道嗎?使我家破人亡的,就是江南行台之子啊!」  

  忽必烈重重地閉了下眼,語調喑癖道:「你要我怎麼做?」如果這是他造成的,就  讓他做些彌補吧!  

  「你什麼都不必做,別妨礙我死就夠了。」允泛迅速抽走他腰間雕工精細的寶石彎  刀,往自己纖細雪白的秀頸上抹去。  

  忽必烈的速度比她更快!他伸手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倒在他及時敞開的懷中。  

  在允泛意識逐漸朦朧之際,隱隱聽見了他冷冽而低沉的命令:「我不會讓你死,也  不會讓你走,你的命是撿我回來的,你屬於我!」  

  他絕不容許她尋死。說他蠻橫不講理也罷,說他專斷獨行也罷,在他還沒弄懂整件  事情的始末,以及始作俑者是誰之前,他不允許她有尋短的念頭。  

  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妄為?  

  忽必烈漂亮的厲眸危險地瞇起──他要將這個蒙古族的敗類凌遲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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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破廟門口響起一陣輕微的聲音,忽必烈迅速地掉過頭去。來者知道自己已暴露行蹤,  便乾脆地慢慢移出。  

  「從沒見過你那樣對待女人。」掠影帶笑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一副悠閒懶散的不正  經樣。  

  忽必烈安置好昏睡的允泛後,淡淡地問道:「來多久了?」  

  「久到我把整件事情的經過都看得一清二楚。」夠久了吧?  

  忽必烈投去一記殺人般的眼光,不悅地道:「為什麼不出聲?」  

  掠影皮皮地一笑道:「在那種節骨眼出聲,多殺風景呀!對了,怎麼沒看到普達克  ?」  

  「你今天倒是很有心情調侃我啊!」忽必烈唇角微揚,微瞇起眼斜睇著掠影,敢蓄  意冒犯龍顏,膽子不小嘛!「你沒遇見普達克?我讓他去找你了。」  

  「你遲遲沒有進城與我會合,我猜你大概被事絆住了,所以循著回程的路找來,我  和他大概是錯開了。不過,我沒想到竟是為了個女人使你把事情撇到一邊。」  

  「查得怎麼樣了?」  

  「有點眉目。」掠影瞟了一眼熟睡的允泛,挑眉道:「要在這裡談嗎?」  

  忽必烈真有點啼笑皆非。掠影簡直是蓄意挑戰他的底限,除了丹芙之外,他是第二  個敢這麼對他挑釁的人。  

  「到外面談。」  

  雖然她應該持續約一刻鐘的昏睡,但沒必要冒那種險。  

  走出破廟,兩人沿著前院漫步。  

  「說吧。他還在不在人間?」  

  掠影很乾脆地回答:「在。」  

  還活著?太好了!忽必烈眼睛一亮,迫切地追問:「他現在在哪裡?」  

  「還不知道。」  

  「不知道?」他提高了聲音,有些火了。「你不是說他還活著?」  

  「我是這樣說的,根據種種跡象顯示他的確尚在人間,不過,目前還沒有他的下落  就是。」還活著不代表就知道人在哪裡啊!  

  「那麼你又如何得知他還活著?」  

  他一向懶得解釋一堆──不過,看來這次是免不了了。  

  「十九年前,太后娘娘仍是甄妃時,龐妃娘娘為了爭奪後座,不惜奪走了剛出生的  毅王爺,並將矛頭對準你,視你為眼中釘,想盡辦法想除掉你,後來龐妃娘娘的陰謀雖  沒有得逞,你逃過一劫,但是被抱走的毅王爺卻從此杳無音信。因為事隔十九年,要查  出毅王爺的下落,只有龐妃與抱走毅王爺的宮女馮氏兩條線索。半年前,龐妃去世,所  以這條線索算是斷了,如今只能從馮氏那條線索去追查。」  

  掠影躍上扶襴坐著,繼讀說道:「我所得到的線報是──馮氏一出紫禁城,便馬不  停蹄的往南方走。之後,她嫁給一個姓谷的布商,在杭州定居,但是因為經商需要,因  此遷移過許多的地方,直到丈夫過世,毅王爺滿十六歲方又遷居,之後便下落不明。」  

  「還是沒有著落嗎?」他想見這個連名字都來不及取的弟弟。當然,他更希望在母  後有生之年能讓她再見到懸念了十九年頭的兒子。  

  「再給我一點時間。」  

  談起公事,掠影便無比認真,一反方才懶散的模樣。  

  忽必烈笑道:「你儘管放手去做,我等你的消息便是。」  

  話說到一半,忽必烈突然停住了。他聽見從廟裡傳來的微弱聲響。是那個倔強的姑  娘嗎?  

  他奔回廟中,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忽必烈咬牙切齒地低吼:「該死!她不會又跑去尋死了吧?」  

  掠影看了洞開的窗子一眼,輕描淡寫地提供了個人的看法道:「想尋死的話,四下  無人不正是一個好機會嗎?何必爬窗子逃走?」  

  「那麼她到底想去哪裡?」無家可歸,她要上哪兒去?  

  「一個可以離開我們的地方。」  

  預料地,看見忽必烈的臉黑了一半,掠影聳聳肩道:「很清楚,在她眼中,蒙古人  是她敵視的對象,自然一有了機會就逃;我勸你別追過去,因為沒有必要。」  

  他當然不追過去,他還沒閒到那種程度!  

  忽必烈狠狠地瞪了掠影一眼,怒意不曾稍緩道:「我什麼都還沒弄清楚她就敢走,  膽子不小!她最好祈禱這輩子別讓我碰到,否則我絕不會輕饒她!」  

  掠影淡淡一笑。  

  為什麼他有預感這只是一個開端?  

  也許──精辨的還沒開始暱!  

  ※※※  

  允泛沒命地跑了一刻鐘,見身後沒有人追出來,她才敢放慢腳步慢慢走,七上八下  的心逐漸鬆懈下來。  

  她努力平復失序的呼吸,顫抖的手緊緊抓住她那件早已沾滿塵土,殘破不堪的衣裳  的衣襟,這一天她幾乎沒有進食,虛脫得幾乎癱軟在地。  

  她終於逃開他的手掌心了!  

  她不知道他是誰,從他霸道、冷銳與令人為之屏息的氣勢看來,他恐怕是蒙古族頗  有權勢的親貴吧?  

  她的直覺告訴她,儘管他時而吊兒郎當,時而蠻橫地不講道理,但他比札蘭達危險  百倍!她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家人、清白……那骯髒的蒙古人掠奪了她最珍視的  寶貝,即使是如此孑然一身,她也不要在那個蒙古男人面前失去尊嚴!  

  札蘭達的那把火沒有燒死她,自刎也被那個蒙古男人制止,現在,她沒有勇氣再尋  死……看看從逃出火場就一直不離身的劍,允泛苦澀地笑了。她還沒有報仇呢!怎能輕  言尋死?不是說過要向札蘭達討回公道的嗎?衝動的尋死有何意義?  

  她漫無目的走著,抬頭一看,發現眼前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築物,寧靜安詳地不沾  染任何塵囂。  

  「是十字教啊……」  

  那是西域以外的某些國家盛行的宗教,崇拜一個叫做基督的真神,並且以十字架作  為精神象徵。  

  她推開教堂大門,緩緩地走進這個陌生但神秘的殿堂。  

  教堂裡有一群穿著灰、黑或藍色系的修女,全是與漢人的膚色、髮色與眼瞳顏色迥  異的外國人。  

  修女吃驚而親切的微笑,以不甚靈光的漢文道:「請用聖水。」  

  聖水?允泛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像我這麼做……」修女點了水,在胸口晝個十字,然後雙手交握在胸前。  

  允泛依樣晝葫蘆地做了一次,將眼光調回身旁銀白髮色、碧藍眼瞳的修女身上。  

  「如果你有什麼委屈,告訴上帝吧!祂能引領你步向光明,使你不再憂鬱、愁悶。  」  

  允泛跪在地上,虔誠地閉上眼睛,將所有的心事全盤托出,低訴這兩天來的悲傷。  

  禱告之後修女拉著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微笑道:「我是愛德琳修女,你叫什麼名  字?」  

  「季允泛。」  

  「怎麼會想到來教堂呢?」莫非中國人民已經漸漸感受到主的號召了?  

  據她所知,中國人篤信佛教或道教。也許是因為種族、膚色等先天上的差異,所以  她們在傳教時碰到許多困難,甚至有人說他們是「鬼物」。並且指責她們的教是「魔教  」。  

  「我不知道……」她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然後就走進來了。  

  「喔!」看來她空歡喜一場。不過,她仍然很高興這個中國姑娘會主動走進教堂來  。當然,如果將來有人像她一般,那就更好了。  

  不經意地看見她破舊的衣裳,愛德琳修女關心地問:「季姑娘,你……是否遭遇了  困難?如果你覺得我是個可以信賴的人,願不願意告訴我呢?」  

  允泛看著這個陌生,但卻是第一個在她失去所有之後,主動關心她感受的外國人,  眼眶不禁一陣發熱。於是,她道出了藏在她心中最深的傷痛。好幾次熱淚盈眶,都被她  硬生生地忍住了。她只想傾訴,並不想博取別人的同情。  

  說完之後,有好一陣子沒有人開口說話。當允泛抬起頭跱,赫然發現愛德琳修女哭  得淅瀝嘩啦,滿臉淚痕。  

  「愛德琳修女……」允泛驚喊。  

  近六十歲的愛德琳修女拿出手帕頻頻拭淚,一面喃喃不清地說道:「太過分了!哦  ,上帝,札蘭達那種敗類,簡直是惡魔的使者!請原諒我,上帝,我好想詛咒他下地獄  ……」  

  「修女……」允泛的感傷頓時沖淡不少。她含淚而笑,握住修女乾枯的雙手。  

  「謝謝你!」  

  「傻孩子!你謝什麼?」愛德琳修女摟住允泛,義憤填膺道:「他不會有好下埸的  !上帝會站在你這邊,給你撐腰的!」  

  允泛淡淡一笑,鼻子一陣酸楚。  

  「允泛,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她看向手中的劍,道:「我要替我死去的家人申冤。」  

  「要找誰替你申冤,你心裡有個底嗎?」  

  她要告的可是江南行台的獨子啊!一般縣官怎敢接下這樁案子?  

  蒙古人的社會地位是崇高的,有才能的漢人也只能當副手,有誰敢為我申冤?」允  泛低頭苦惱。  

  愛德琳修女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你說的沒錯,這可怎麼辦才好?」  

  突然一個靈光乍現,她有辦法了!  

  「我決定要自己來。」  

  「對!自己來……」愛德琳修女慷慨激昂地附和完,這才聽懂了她的想法。  

  「允泛,你要自己來?可是……」  

  「我知道我沒有權力,憑我一個地位卑微的漢女根本沒有資格查辦這件事,但是,  我可以進京趕考,謀求一官半職!」  

  愛德琳修女驚愕地道:「你只是一個姑娘家,據我所知,只有男人有資格進京趕考  ,不是嗎?」  

  「我會打扮成男人的樣子。」  

  反正考試時也不需要「驗明正身」,南方多的是貌似女人的美男人,有誰會起疑?  

  愛德琳修女笑逐顏開道:「好辦法!」  

  她相當欣賞這個外柔內剛的姑娘,這也讓她明白一件事並非所有中國女人都柔順得  沒有脾氣,只會依附男人的保護!  

  「這樣吧!你暫時在教堂裡住下來,我可以去書攤替你找書,你只管安心準備考試  就好了!」愛德琳修女想了想,又道:「距離鄉試只有三個月的時間準備,你一定要全  力以赴才行!」  

  「謝謝你。」雖然她是一介女流,但是從小便在爺爺的教導下遍讀經史子集,可是  三個月……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她真的能辦得到嗎?  

  儘管是科舉取士,但是蒙古人與漢人的考題仍有難易之分,蒙古人考的是簡單的「  右榜」,而漢人則是艱澀的「左榜」,而且派任官職時,漢人永遠是位居次要地位。  

  允泛明知如此,但仍必須咬牙全力以赴,因為她已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不知道要到哪一年才能復仇,只有盡其所能地努力。  

  第二天開始,允泛便手不釋卷地開始苦讀,憑著聰穎的天資與刻苦努力的態度,以  極快的速度馳騁在孔孟與四書五經之間。  

  看著允泛認真的模樣,愛德琳修女也終日不停地向上帝祈禱,盼望著她能早日求得  功名,為冤死的家人申冤,並將無惡不作的札蘭達繩之以法。  

  三個月的時間很快的就過去了,允泛通過了鄉試,之後是會試,緊接著便是赴京參  加殿試。允泛自問已經盡了她最大的能耐,考期一周,她就像等待審問的犯人一樣,靜  候命運的宣判。  

  終於,放榜的時刻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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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1:4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坐在庭院的椅子上,允泛喝著近日習慣喝的紅茶研究醫書。  

  在陽光的照耀下,她的皮膚像搪瓷娃娃般細緻動人。雖然是一身書生般的長袍,但  仍掩不去她如蓮花般菡萏搖風之姿。  

  愛德琳修女愁眉苦臉的在她身旁坐下來,允泛好奇地問:「怎麼了,愛德琳修女?  」  

  愛德琳修女重重地歎口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  

  允泛不解地挑起黛眉道:「擔心?擔心什麼?」  

  「科舉的結果啊!」  

  她可是每天早禱、午禱、三餐飯前都祈禱,怎麼允泛反而一點都不在意?  

  允泛笑道:「我是很擔心啊!」  

  是嗎?那怎麼有心情做日光浴?愛德琳修女狐疑地看著她。  

  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允泛闔上書本,道:「擔心也沒有用,我現在所能做的,只  有等待而已。」  

  其實,她夜夜失眠,害怕自己落榜而無法為親人申冤報仇,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  啊!她不能讓愛德琳修女再為她擔心了。  

  「你說得沒錯,現在我們只能等待而已……」  

  「愛德琳修女!」允泛突然叫道。  

  「什麼事?」她抬起頭來,允泛環住她的肩膀,在她滿是皺紋的臉上輕輕一吻。  

  「允泛……」怎麼了?  

  「謝謝你。」允泛低語。  

  是她收留了她,給她一個棲身之所,並且關心她、愛護她,不求回報,默默地陪著  她完成她的心願。她不會知道,她有多麼感謝她!  

  「怎麼了?突然……」  

  「只是很想向你道謝而已。」  

  「傻女孩!有什麼好謝的?」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愛德琳修女仍感動地紅了眼圈,  隨時有「氾濫」的跡象。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傻女孩!」愛德琳修女帶著淚又笑又罵。  

  「愛德琳姊妹!愛德琳姊妹!」瑪莎修女一迭聲地叫著,邁著肥短的腿努力地從走  廊跑了過來。  

  「怎麼回事?瑪莎姊妹?」  

  「剛才有人來報,允泛高中了!」  

  雖然這是允泛夢寐以求的結果,但是,當夢想成真的時候,她仍有些不可置信的感  覺。  

  「喔!感謝上帝!」愛德琳修女一把年紀了,仍與小孩子般手舞足蹈。  

  「我……高中了?」  

  「真的!這是榜單。」  

  允泛迅速接過榜單,上面清清楚楚地寫道:左榜──季允泛.杭州人氏十九歲高中  進士科黃榜之魁甲愛德琳修女高興地叫:「允泛!允泛!你看見了沒有?黃榜魁甲耶!  你是狀元郎呢!」  

  瑪莎修女也替允泛高興道:「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愛德琳修女幾乎喜極而泣。太好了!允泛終於有機會將札蘭達那混小子繩之以法了  !  

  允泛環住愛德琳,埋在她肩上喃喃道:「謝謝──」  

  「哭什麼?這是好事啊!」  

  「可不是嗎?」瑪莎修女也老淚縱橫道:「總算熬出頭了,這下子允泛可以替天行  道,親人申冤了。」  

  「允泛!允泛!」羅蘭修女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見愛德琳、瑪莎都在,驚訝地  道:「咦?大家都在啊?」  

  「有什麼事嗎?羅蘭姊妹?」愛德琳修女問道。  

  「快……快到大廳去,有……有聖旨!」  

  一票人匆匆趕到大廳跪下接旨。  

  只見一個太監模樣的人細聲細氣地宣讀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賜新科狀元季  允泛黃金百兩,白米十石,綢緞五匹,千里名駒一匹。即刻啟程進宮聽旨,不得有誤,  欽此!」  

  「遵旨。」  

  謝過恩後,送走了公公,允泛這才相信她真的辦到了!  

  「允泛……」愛德琳修女欣慰地看著她,溫柔地輕拍她的手。「恭喜!馬上你就要  進宮去施展抱負了。」  

  允泛笑了笑。  

  「我會想念你們的。」她一一摟摟可愛、溫柔的修女們,心中忍不住湧起離別的感  傷。  

  「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明天一早。」  

  愛德琳修女抽抽搭搭地交代:「出門在外,自己一個人要小心,懂不懂?」  

  「我知道。」忍著淚,允泛勉強地笑著。  

  「如果想到我們,要回來探探啊!知不知道?」  

  「我會的。」  

  高興又感傷的一天,就在眾位修女的叮嚀與關懷下度過了。  

  ※※※  

  四個月前為了找尋毅王爺,忽必烈大老遠趕到江南去,但卻撲了個空;因為抱走二  皇弟的馮氏在三年前過世之後,二皇弟遷居到何處去,便怎麼也沒有下落。  

  為此,忽必烈曾大大地發過一頓脾氣,他不相信天子腳下,他所統馭的國土中,要  找一個人會這麼難!  

  究竟是人難找,還是派去的人效率太差?  

  忽必烈的皇堂弟──受封為睿王爺的雷季淵,對忽必烈的脾氣從小到大早就領教慣  了,早已練就「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功力,對他怏怏不樂,一臉火大無處發洩的模  樣視若無睹,照樣喝他的茶。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朕說話?」終於,忽必烈拍桌開火了。  

  「句句都聽進去了,皇上。」雷季淵放下杯子,慢條斯理地道。  

  「如果聽到了,不會替朕想想辦法啊?!」  

  皇室的骨肉至親流落在民間,天知道現在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堂堂奇渥溫家族  的血親,怎麼能流落在外!尤其母后因為思念皇弟過度,一個小小的風寒便病倒,情況  一度緊急到幾乎變成肺炎!  

  雷季淵睨了他一眼道:「除了找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我已經派人去查了,掠影  也沒有閒著,你總要給點時間吧?」  

  「已經給了四個月的時間了,還不夠嗎?」忽必烈咆哮。  

  現在的忽必烈簡直就像個任性到無藥可救的孩子。  

  雷季淵捺著性子道:「問題是,我們要找的是流落在民間的龍種!我們能大張旗鼓  ,詔告天下我們在找龍種嗎?」  

  這麼做當然可以找到毅王爺──一堆冒牌的毅王爺。另外還有一個結果──毅王落  入有心人士手中,而沒有好下場。在忽必烈尚無子息的時候,毅王爺的地位本就與儲君  無異!  

  「哦,那照這種速度慢慢磨,幾時才可以找到人?」  

  「我就是。」  

  「我是唐非,進士科榜眼。」  

  「你好。」  

  「我看到榜單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你才只有十九歲而已呢!果真是長江後浪推  前浪。」他今年二十三歲,也算是年輕了,不像進士科探花高齡六十七。  

  有句諺語說:「五十老明經,六十少進士。」五十歲考上明經科算是相當高齡了,  而六十歲考上進士則可稱得上年輕。進士有多麼難考,可想而知。  

  允泛笑道:「各位『前浪』承讓了。」  

  愣了下,唐非隨即揚聲大笑。這個南方美公子,有意思!  

  突聞太監一聲「皇上駕到!」,三人立即返到一旁,低眉斂目,恭候聖駕。  

  例行的請安過後,忽必烈道:「賜座。」  

  兩旁的太監不敢怠慢地推出雕花檀木椅。落坐之後,允泛這才有機會抬起頭來,頗  有節制地對皇帝投去一瞥。  

  不瞥還好,這一瞥之下,允泛當場臉色發白。  

  不……不可能的……當今聖上──居然是四個月前那個蠻橫的傢伙?  

  忽必烈開始與他們閒聊,其餘兩人與忽必烈有問有答,只有允泛低垂著頭,一副如  坐針氈的模樣。  

  他──應該不會記得她吧?更何況,現在她已經改裝,當初她那狼狽像乞丐的模樣  ,與今日的模樣早已大不相同。  

  喔!上帝,他千萬不要記得才好,否則,她女扮男裝的事跡一旦敗露,那可是欺君  之罪啊!  

  就因為不想惹人注目,所以允泛盡可能地保持安靜,希冀她就這麼被忽略──不過  ,她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正因為她的沉默,反而引起忽必烈的好奇。  

  「季卿。」  

  允泛嚇了一跳,忙道:「臣在!」  

  「卿倒是相當沉默寡言啊!」他笑道。  

  「……是。」  

  還是不說話?忽必烈更有興致逗她了。  

  「為何不抬起頭來?」  

  「微臣……不敢冒犯聖顏。」  

  「朕賜你無罪,抬起頭來吧!」  

  完了!  

  允泛冷汗直流。她最害怕的一刻終於來了。  

  忽必烈挑眉,再度命令:「抬起頭來啊!」  

  一旁的總管太監立即怒喝:「放肆!季大人,你存心觸怒天威嗎?」  

  「微臣不敢。」  

  好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這是她必須面對的命運,那就甭逃避了。至  少她被處死之後,還可以到天上一家團圓。  

  允泛慢慢地抬起頭來,如夜空般迷人的烏眸正正地對上了忽必烈狹長的厲眸。  

  忽必烈目光炯炯,彷彿能把她看穿一般。  

  不記得……不記得……允泛在心中喊著:他認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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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忽必烈瞇起眸子,性感的唇角挑起一抹奇詭的笑意。這讓允泛心情緊張得手足無措。  

  他認出她了!允泛確定地想。但是,他卻沒有當場拆穿她,為什麼?  

  是她!那個四個月前從他手掌心中逃走的姑娘!  

  他原以為她會去自殺,沒想到她竟然女扮男裝,進京趕考來了,而且還考上狀元!  有意思!  

  忽必烈慢條斯理地問:「季卿,你想要什麼職位?」  

  此言一出,總管太監驚愕地倒抽了一口氣!皇上居然讓新科狀元郎自選職位?  

  「我想要什麼職位,皇上都會給我嗎?」  

  唐非聽了差點跌倒!聽他的口氣,他到底想要多大的職位才滿意啊?瞧他一副文弱  書生樣,沒想到野心倒是很大啊!  

  忽必烈一點也不介意她會獅子大開口。一介女流都可以考上進士科狀元了,如果她  有那個本事成為輔政的賢臣,他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你說說看。」他很好奇她對什麼職位感興趣。  

  允泛屏著息,一字一字道:「肅政廉訪司。」  

  「肅政廉訪司?」怎麼?她的胃口這麼小?「區區一個六品官,季卿就滿足了嗎?  」  

  「六品官就夠了。」  

  縣官是九品,肅政廉訪司與江南行台同為六品,但有權監察行台並提出按劾,這樣  就夠了。  

  忽必烈不置可否地笑道:「孫卿,朕封你為御史台殿中侍御史,賜官邸一座,奴僕  十人,擇期上任。」  

  「謝皇上。」  

  「唐卿,朕封你為御史中丞,賜官邸一座,賞銀千兩。」  

  「謝皇上!」  

  「至於你……」忽必烈的笑容不懷好意。「朕封你為『御前行走』,賜居『修竹閣  』。」  

  季允泛一怔。他居然沒有封她「肅政廉訪司」?  

  「快謝恩啊!」唐非笑著小聲地道:「怎麼?高興得愣住啦?『御前行走』可是四  品官喔!」  

  「季卿?」忽必烈揚起聲音催促著。  

  「謝……謝皇上!」允泛勉強地說道。  

  御前行走?御前行走就像皇帝的跟班兒一樣,根本無暇他顧,更別談報仇的事了!  

  沒想到這就是她努力求取功名之後的代價。允泛沮喪得垂下頭丟,根本不知道怎麼  辦才好。  

  玩味著允泛臉上的表情,忽必烈道:「全都下去吧!」他看了總管太監一眼道:「  是!」  

  允泛無棈打采地跪安,然後轉身。  

  就在此時,忽必烈又開口了:「季卿,你留下來。」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直覺準沒好事!  

  「小玄子,你也下去。」  

  他笑得可惡道:「難道這裡還有別的『季卿』嗎?」  

  意識到自己的蠢話,允泛不再開口了。她不甘不願地留下來靜候發落。  

  忽必烈從首位上走下來,走到她面前,笑道:「怎麼一副小媳婦兒的樣子?」  

  他有意無意地提醒她為女兒身的事情。  

  允泛沒有答話。她就知道,留她下來就是要問罪了!  

  「這會兒又像個悶葫蘆了。朕還記得四個月前,你對蒙古族的成見頗深,數落了一  堆,不是嗎?」  

  「怎麼處置由你,但是請你講話不要夾槍帶棒。」  

  「這麼篤定朕會罰你?」  

  「那不是很明顯嗎?」允泛生氣地瞪著他,「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了報仇才進京趕考  。我要求『肅政廉訪司』的職務,就是為了辦江南行台那荒淫無恥的獨子,你明知道的  。可是你卻派給我其他職位──」  

  「御前行走可是四品官,難道這職位屈就你了?」  

  「我才不希罕!」  

  以後她必須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哪有時間管報仇的事?突然,一個想法閃進腦中,  允泛了悟的眸子悲憤地看著他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不讓我去報仇,你護  著與你同為蒙古族的族人!」  

  「真聰明!」忽必烈大笑,「朕起用漢人當官,可不是為了撲殺我蒙古族人的,這  一點你必須明白。」  

  「我不要當官了!我要辭官!」無法為親人報仇,她當官有什麼用?  

  「請便哪!」忽必烈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舒適地交疊起雙腿,懶懶地道:「不過─  ─當了官,你還有點力量為漢人爭取福利;若當一介平民,可就無能為力了,這樣地無  所謂嗎?」  

  允泛被他堵得死死的,毫無招架之力。  

  「還是……要當我的嬪妃?」他一雙漂亮的星眸淡淡地掃過她的嬌軀,邪氣的模樣  不言而喻。那天為她換衣服時,那裸裎的肌膚他仍記憶猶新。「憑藉著這層關係,要報  仇也絕非難事。」  

  喔,這個下流的男人!  

  允泛紅了臉,聲色俱厲地吼道:「我會安分當我的御前行走的,微臣告退!」  

  看著她僵硬的背影,忽必烈不由得笑了出來。  

  很有趣的女人!  

  打從他建立元朝開始,就沒有設立女官的先例,沒想到他居然為她而破例。  

  御前行走!唔!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勝任這個職位!  

  ※※※  

  不到兩天,忽必烈敕封新科狀元為御前行走一事,便在宮中傳開了。  

  御前行走這官職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肥缺,每天與皇帝朝夕相處,不但可以充分  揣度君心,進而善體君意,更可以早一步知道皇上將要下達的命令,有時還可以左右皇  帝的思想,簡直就是影子帝王!  

  忽必烈從來沒有設御前行走的先例,更何況「台端非國姓不以授」──季允泛不過  是個從左榜脫穎而出的漢人,怎能擔當四品以上的官職?另外,皇上非但沒有另賜官邸  ,反而賜居「修竹閣」,讓這個御前行走堂而皇之住進宮中,分明皇上一刻也不願讓他  離開他的視線,其專寵程度可見一斑!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皇上定然對這名新科狀元郎有另眼相看之處,不然,就是這個  狀元郎善於察言觀色,懂得逢迎拍馬之道,否則,怎麼能在一夕之間頓時成為皇上眼前  的大紅人?  

  不管朝野如何議論紛紛,揣測季允泛有何過人之處,但他目前是忽必烈的寵臣可是  不折不扣的事實。因此,允泛才新官上任,便收到不少重禮,其中還不乏中書省、桓密  院的高官以及後宮嬪妃們的贈禮。  

  面對這些厚禮,允泛是如何處理的呢?  

  全部謝絕?  

  錯!  

  她不但照單全收,而且還獅子大開口,非奇珍古玩不收,非上千兩禮金不收。就讓  所有人都認為她貪得無厭好了!反正她不是為了成為朝廷的清流才做官的。送得起厚禮  的官員哪一個不是搜括民脂民膏得來的?不狠狠地敲他們一筆竹槓,豈不可惜哉?  

  就這樣,她大肆收受賄賂,並且全部換成白銀,委託唐非去賬災。從哪裡來,就從  哪裡回去,這叫「敲富濟貧」──敲詐富人,救濟窮人;而且交給唐非去辦,她也可以  不必擔心層層剝削,等送到老百姓手裡,沒剩幾文錢。  

  七天後,再也沒有人敢送禮給這個無底洞──因為不管從百姓那裡搜括多少,被他  知道的話,最後都加倍送到他手上,不如別動百姓的腦筋來得好,反正朝廷的俸祿也夠  他們開銷了。  

  允泛大肆收受賄賂的消息免不了傳到忽必烈的耳中,剛開始忽必烈還一笑邃之,後  來傳言滿天飛,為了不讓群臣起而傚尤,他不得不問個清楚。  

  「聽說你收受賄賂,可有此事?」  

  允泛不置可否,淡淡地回答:「皇上聖明。」  

  忽必烈變了臉色道:「這麼說,那些傳言是真的了?」  

  「傳言這麼說,那就是有了。」  

  允泛一說完,不意外的發現龍顏大怒。  

  「朕給你的俸祿不夠優厚嗎?」  

  御前行走一個月薪俸有十斗白米、上好布匹兩疋、紋銀百兩,加上她住在宮中,奴  僕都是不必支薪的,她一個人一個月能花多少錢?  

  「皇上給的那一點薪俸,實在有屈就微臣之嫌。」偏要氣死你,怎麼樣?  

  「所以你就收受賄款,滿足你貪而無饜的物質欲?」忽必烈簡直要勃然大怒了。  

  「那是他們心甘情願的,我可沒有勒索。」  

  反正他們喜歡與她這個「寵臣」攀交情,收一點「入會費」,應該不算過分吧?  

  忽必烈瞇起厲眸,冷冷地說道:「你存心惹我,是不是?」  

  「冤枉啊!微臣不敢!」允泛把貪生怕死、膽小如鼠的貪官污吏演得活靈活現。「  皇上,微臣每天心裡想的就是怎麼討好皇上,方便微臣平步青雲,哪裡敢惹您生氣?」  

  她還裝出一副把心事說溜嘴的懊惱模樣,將小嘴捂了起來。  

  這一幕看得忽必烈怒火更熾──「平步青雲?你想平步青雲?」忽必烈咬牙切齒道  :「當初任命你當御前行走時,你都還與朕吵,說什麼只要當肅政廉訪司也就夠了,什  麼時候開始你雄心萬丈起來?」  

  「這一招叫做以退為進,皇上不懂嗎?」允泛故作震驚地說道:「當初微臣胃口若  不小一點以示謙虛,今天微巨能成為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嗎?」  

  說得好!允泛簡直為自己的演技鼓掌喝采。最好忽必烈一怒之下貶她的官,或是干  脆直接罷官,省得她當御前行走當得那麼痛苦。  

  就算忽必烈再有良好的修養,在這個時候,也全被拋到腦後了。  

  忽必烈瞇起眼睛,克制著幾乎要逸出喉嚨的咆哮,一字一字冷冽輕語:「你──馬  上給我滾出紫禁城,調任御史中丞,三天不准上朝!」  

  當下,允泛從四品高官被貶成六品,和唐非一樣聽命於御史台。  

  允泛在心中竊笑不已。終於可以「滾」出紫禁城了!那意味著她不用天天看忽必烈  臉色過日子了。  

  高興之餘,允泛還不忘作作樣子,以免忽必烈起疑。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微臣的忠心唯天可表,可昭日月,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  恩……」  

  「夠了!出去!」  

  「是……是,微臣告退!」哈哈!成功了!  

  皇帝就是這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光會聽信一面之詞,也不會仔細想想臣子真  正的動機是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忽必烈頭腦不是這麼簡單的話,她哪裡可以這麼簡單就離開  紫禁城?  

  回到修竹閣,允泛沒有閒著,立刻快樂地打點行李,準備即刻啟程前去投靠唐非。  

  雖然被貶成御史中丞,不過,至少那是個監察機構,可以方便她搜集札蘭達行為不  端又欺壓百姓的證據,如此一來,想要為親人報仇也就指日可待了!  

  ※※※  

  「什麼?!你說你被貶官了?」唐非從椅子上跳起來。  

  開什麼玩笑啊?他那個御前行走上任時間還沒有半個月呢!  

  「真的啊!所以我被趕出紫禁城,連個棲身之所都沒有,你要收留我啦,唐非。」  

  「拜託!尋常人被貶了官不是愁眉苦臉,就是戰戰兢兢,深怕龍心不悅,三不五時  來個下馬威,誰像你!擔心沒有地方住也就罷了,居然還有胃口大吃大喝?」  

  她有大吃大喝嗎?這種食量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啊!允泛疑惑地看著唐非。  

  唐非替她著急得半死,在桌子旁邊煩躁的踱步,突然停下腳步來,問:「皇上不會  無緣無故就貶你的職吧?」  

  「沒什麼,收賄而已。」沒想到唐非府中的廚子江南菜倒是做得很道地。  

  「收賄?!」唐非瞪大眼睛。「好小子,我怎麼不知道你學會收賄?」  

  「收賄是一種本能,還需要教嗎?」允泛還對他丟出一個「真沒常識」的眼神。  

  唐非幾乎吐血。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打哈哈!  

  「你收了多少賄賂?」  

  「你應該比我清楚吧?我收到的全交給你了。」  

  「胡說!我什麼時候──」吼到這裡,唐非這才猛然醒悟過來。「你是說,那筆你  讓我去賑災的銀兩?」  

  「對。」  

  唐非總算鬆了一口氣,旋即又罵:「笨蛋!這是好事啊!跟萬歲爺解釋凊楚不就得  了?明天一早,跟我進宮面聖去!」  

  他就知道允泛不是這種人!  

  「我才不要!」允泛忙拒絕道。  

  「不要?你有問題啊!解釋清楚了不但可以洗刷冤屈,搞不好還可以官復原職。這  樣你就不用擔心沒地方住啦!」  

  「不、不用了!」開玩笑!一旦解釋清楚了,她的苦難、她的惡夢不就要重演了嗎  ?「我覺得這樣很好啊!伴君如伴虎,那種職位不要也罷。反正你供我住,如果你覺得  平白冒出一個食客添你的麻煩,大不了我貼錢給你嘛!」  

  「誰在乎那個!」  

  難道他不知道供他棲身只是小事,貪污壞了他名節才是大事嗎?  

  「那不就結了?」總算達成共識!  

  「喂──」唐非無力的看著胃口奇佳的同窗,發現不管他說什麼好像都沒什麼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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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將一個貪圖功名、富貴的佞臣驅逐出他的視線,照理說,這是一件再快意不過的事情  ,但是──該死的!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反而怏怏地直想找碴?  

  「皇上,這是帖古倫皇后娘娘親自為您熬的蓮子湯……」  

  宮女話還沒說完,忽必烈就不耐地打斷道:「不吃!不吃!端走!」熬個蓮子湯就  了不起了?多事!  

  「可是,皇上,這是──」宮女被忽必烈的颱風尾掃個正著,不由得瑟瑟發抖。  

  他心情已經夠煩了,這宮女還在那裡囉哩叭嗦,忽必烈正想發火,突然眼光一閃,  硬生生壓下所有怒氣,道:「放著,下去。」  

  「是、是……奴婢告退!」  

  嚇破膽的小宮女慌慌張張地奪門而出。  

  忽必烈以手支著額,閉了閉眼睛,對著空無一人的御書房道:「夠了,掠影,你給  我進來!」  

  窗外傳來一聲短笑,一抹人影便躍窗進來。  

  「多謝皇上恩典!」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客氣的以口就碗,當著忽必烈的面喝  起蓮子湯來。  

  那是忽必烈特地讓人留下來給他的,不喝豈不折了皇上、皇后的意?  

  「朕是要你來告訴我尋人的進展,可不是要你來當食客的!」這些人都怎麼了?存  心氣死他才高興是不是?  

  「啊,那個啊!」掠影吃了個碗底朝天,這才慢吞吞地開口:「找是找到了,不過  ,皇上還是親自去確定一下比較好。」  

  「朕當然會去,不過不是現在。」三個月後,在呼和浩特一年一度例行的「那達慕  」競技舉行後,他才抽得開身。  

  那達慕是蒙古人每年六至七月必然會舉行的競賽,為的就是不讓蒙古族人耽於逸樂  ,而忘了老祖宗是如何在馬上求生活。  

  掠影聳聳肩,皇帝有什麼打算就不勞他費心了,而且,那也不是他該管的範圍。  

  「還有,咱們那女狀元郎現在有什麼動靜?」  

  「皇上英明,她果真去投奔唐非了。」  

  忽必烈當下一個冷哼:「她現在就算懊悔也來不及了!」她別想藉著職位之便而行  揩油之實!  

  「不,她現在高興得不得了!」  

  他可不相信那個被貶官的女狀元郎會懊悔到哪裡去,依照種種跡象看來,她簡直是  樂瘋了!  

  「什麼?!」  

  照理說,沒油水可撈應該會讓她生不如死,什麼她會樂得像衱囚禁的鳥兒重新獲得  自由一般?忽必烈腦中突然靈光一閃──難不成這才是她的目的──離開紫禁城,做她  真正想做的事情?!  

  忽必烈火大極了道:「她收賄的傳言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有,不過,她全換成白銀賑災去了,說穿了,她像個『散財玉女』,銀兩是從她  手上經過的沒錯,但是一個子兒也沒有落到她的荷包裡。」  

  聽到這裡,被允泛戲耍的感覺越來越重,忽必烈卻怒極反笑道:「為了辭去御前行  走這個官職,她可是費盡心機哪!她用了那麼多心思把朕耍得團團轉,朕若不有所回報  ,她還當朕不懂得『禮尚往來』呢!」為了離開他而虛晃這一招,季允泛,你真是好大  的膽子!  

  季允泛大難臨頭了!掠影十分確定的想。認識忽必烈多久了,怎麼會不知道他那笑  容代表什麼?那根本就像──想狠狠戲耍他人一番的壞狼。  

  他要怎麼回敬她暱?看來從「官復原職」這事兒開始,嗯,這會是個不錯的打算!  

  ※※※  

  「你說什麼?!」當場青天霹靂,允泛整個人呆住了!不!別跟她開玩笑啊!  

  「允泛?」唐非笑著看她,道:「怎麼?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  

  「我……」怎麼可能嘛!  

  允泛頹喪地跌坐在椅子上,拚命告訴自己──不!那不是真的!  

  皇上不是恨不得叫她滾得遠遠的嗎?她才休息了兩天,今天正要開始準備著手調查  札蘭達的罪證,如果又被調回去當御前行走,那她這陣子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唐非神經大條地沒發現她的異樣,笑道:「我說你啊,真是吉星高照!由古至今,  有幾個人像你一樣貶官兩天後又讓皇上重用?皇上一定是自覺冤枉你了,所以讓你官復  原職。」  

  允泛白了他一眼,更沒力氣反駁了。  

  忽必烈怎麼可能會這麼聰明?別傻了,唐非兄!  

  但是──究竟是誰替她洗刷「冤屈」,破壞了她的好事?未免太雞婆了吧?她可是  一點也也不會心存感激的!  

  ※※※  

  允泛不甘不願地回到紫禁城。忽必烈正在養心殿等著接見她。  

  「微臣叩見皇上。」  

  只見她心不甘、情不願,一張美麗絕俗的小臉繃得死緊。  

  忽必烈性感、俊美的唇淡淡地揚起一個可惡的笑容,玩味著她臉上的表情道:「你  不謝朕洗刷了你的冤情嗎?」  

  允泛跪在地上不吭氣。  

  我謝你個頭!  

  忽必烈瞇起眼眸,從雕著蟠龍太師椅上站起,慢慢地踱到她的面前,突兀地伸手構  起她的下巴,讓她清楚地看見他慍怒的眸。  

  「你以為玩那些小把戲,朕就會稱你的心、如你的意,由得你離開朕了,是不是?  」冰冷的呼吸吹拂著她,而後冷冽而低柔地開口:「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允泛被忽必烈爆怒的眼神駭著了。儘管她倔強地不肯示弱,但是仍掩藏不了失去血  色、微微顫抖的雙唇。  

  忽必烈將她臉上的任何細微的表情都盡收眼底,但他沒有饒過她的打算!  

  他要她知道戲耍他的代價!  

  忽必烈俯近她,近得讓兩人的氣息相融,而後再度開口:「你總是想逃開朕,從四  個月前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是如此,直到四個月後的現在,朕依然令你想逃嗎?說!  」  

  四個月前萍水相逢,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模樣總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再度見到她  時,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而產生幻覺──但不是!她以一介女流之輩考上進  士,就是為了復仇。  

  他忽必烈一輩子沒有欣賞過什麼女人,而季允泛是頭一個!  

  不是因為她過人的美貌,而是她的堅強與不屈不撓!  

  然而──該死的,她從頭到尾就只想要逃開他!  

  不,她別想!  

  早在救了她一命之後,他便宣告──她屬於他!  

  「微臣該死,皇上息怒……」  

  就是不肯回答,好極了!忽必烈一笑,那笑容正如窗外陰沉的雨天般,道:「你戲  弄朕,還要朕息怒。好啊!朕可以息怒,用這個方法怎樣?」  

  說畢,他的大手一把扣住她的後腦,拉近他們兩人的距離,狠狠地吻住她的唇!  

  「不……」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忽必烈熾烈的眼眸與札蘭達充滿情慾的眼神相互重疊,熟悉的恐懼盈滿她的心;允  泛本能的去抗拒,卻怎麼也揮不開心中的陰影。  

  忽必烈可不理會這麼多,他早想嘗嘗她的滋味!四個月前她昏迷時,他哺啜她喝酒  ,那唇與唇相親的感覺鮮明如昨日,而今天正好來個溫故知新。  

  他狠狠地吻得她透不過氣,然後猛然抬起頭來,邪惡一笑道:「這是你的初吻嗎?  」  

  允泛怔怔地看著他,輕淺而急促地喘息著,無法開口說話。  

  「讓我告訴你,我的女臣子,」忽必烈低下頭,嘴唇如羽毛般刷過她的,輕語:「  這就是──你戲弄朕的代價!」  

  「住手──」允泛毫無招架之力地被壓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他的胸膛毫不客氣地  貼住了她。她驚恐地推他、打他,但是一點用都沒有,他根本無所謂!「不要──」  

  忽必烈的侵略一如烈火燎原,他伸手解開她腰間的束帶,放肆地探入她的衣裳內,  然後觸到了綁在胸口的布條。  

  他揚起一抹笑意,終於明白為什麼無人識破她偽裝成男人的理由。他的大手熟練地  游移到她細如凝脂的雪背後,三兩下便解開了圍繞在她胸前的束縛、並且迅速地扯開,  罩住了她的飽滿渾圓……「啊……」允泛顫抖了下,在她想尖叫的時候,忽必烈堵住了  她的唇。  

  她甚至連哭出聲也不能!允泛任淚水瘋狂地在她白玉般的臉上奔流,止不住益發滾  燙的身軀……觸及她寬大衣裳下玲瓏有致的嬌軀,忽必烈原本對她惡意的懲罰,卻轉變  成對他最嚴苛的考驗。  

  他沒有料到她的嬌軀、她的反應,一切的一切居然今他為之瘋狂,她像一壇醇酒,  如此地今他沉醉!下腹傳來他幾近宣洩的慾望,他幾乎克制不住的想佔有她,讓她柔美  的身軀中孕育他的龍子……他托起她帶淚的小臉,受傷的眼神、顫抖的身軀,如一盆冷  水般澆熄了他的慾望……他對她做了什麼?!  

  忽必烈鬆開她,迅速地背過身子,隨手拉了件披風蓋在她衣衫不整的嬌軀上,像是  壓抑什麼似的開口:「出去。」  

  他放過她了?允泛抓緊衣襟,幾乎不敢相信他居然饒了她。  

  見她沒有動靜,忽必烈忍無可忍地低吼:「出去!」他不能回頭,否則他絕對無法  放她走。  

  「是……是……」她以忽必烈的披風裹住衣衫凌亂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忽必烈回首瞥見她逃離他的背影,狂怒地將桌上的紙筆全掃落地,爆發般的怒吼著  :「該死!該死的──為什麼?!」  

  春雷乍峉,大雨急驟,掩蓋住他的怒吼,心中那份不著邊際的情緒,也融入窗外晦  暗陰霾的天色中,徹底迷失了心。  

  淋著雨回修竹閣的凡泛,當睌發起高燒,大病兩天。  

  ※※※  

  連著兩天允泛托病不上早朝,惹得忽必烈天威震怒。  

  「好大的膽子!她居然敢不見朕!」  

  帖古倫皇后服侍忽必烈脫下朝服,笑著問:「是哪個臣子居然惹得皇上這麼生氣?  」  

  忽必烈換上了常服,不悅地道:「還有誰?不就是那個季允泛!」  

  「原來是他。」  

  聽說這個新科狀元郎不但貌如宋玉,文采更勝曹子健,另外,有不少大臣抱怨他相  當會收賄。  

  只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麼皇上貶了他的官後,又讓他官復原職。  

  「若皇上氣惱他,將他打入天牢,聽候刑部發落也就是了;皇上要處置的人犯,還  怕刑部不從嚴照辦嗎?」  

  「什麼?!」忽必烈變了臉色。  

  忽必烈毫無徵兆地愀然變色,讓帖古倫嚇白了臉,她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怯怯  地喊:「皇上……」  

  「如果朕要辦她,早就辦了,還需要你來多費唇舌?!」  

  只有他可以處置她,誰也別想插手!  

  忽必烈目光如冷電般銳利地掃了帖古倫花容失色的臉蛋一眼,揚聲喊道:「來人!  」  

  小玄子公公跑了進來,恭敬地聽旨。  

  「把睿王爺給我找來,朕在永樂亭等他。」  

  此時此刻,他需要雷季淵的冷靜來冷卻他的怒氣。  

  「遵旨。」  

  語畢,他看也不看帖古倫一眼,擺駕永樂亭。  

  帖古倫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為什麼?為什麼皇上會這麼生氣?  

  「剛嬤嬤……」  

  從小看著帖古倫長大的剛嬤嬤忙應道:「娘娘。」  

  帖古倫顫抖地抓住剛嬤嬤的手,問道:「你都看到了吧?皇上他──他居然為了一  個臣子凶我!」  

  「失寵」的陰影籠罩著她,想起嬪妃們掩嘴訕笑的臉孔,使她益發害怕且慌亂。  

  她必須阻止這種事發生!至少她要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奴才都瞧見了。奴才真替娘娘抱屈!」怎麼會這樣呢?臣下再怎麼重要,也  比不上母儀天下的皇后啊!更何況,那名狀元郎的身份是低三下四的漢人,帖古倫皇后  可是第一斡朵兒呢!  

  「剛嬤嬤,你派人去給我查查,那個左榜狀元郎究竟有什麼背景,居然讓皇上辦他  不得,又遷怒到我這兒來!」  

  不!她不能失寵,失去了皇上,她的下半輩子就只能在冷宮中度過了。  

  「是,奴才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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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丹芺公主百般無聊地從御花園一路逛回來,凊麗可人、水嫩水嫩的俏臉上,嵌著一對寂寥的琥珀色眼睛。  

  打從皇兄建立元朝以來,她便再也沒有離開過紫禁城,除了寢宮芺蓉殿,她所能去  的地方就是御花園,以及中和殿、太和殿、保和殿、養心殿、慈寧殿等地方。她常常夢  見呼和浩特美麗的藍天與碧綠的草地,但是,她知道這輩子是沒有機會再回去了。  

  轉過迴廊,發現一向無人居住的修竹閣居然有宮女出入,丹芙好奇地問著貼身宮女  :「翡翠,皇上這一陣子住在修竹閣裡嗎?」  

  修竹閣就如同皇兄的別居,當他想一個人靜靜地想點事情的時候,他就會住在這裡  。奇怪,最近有什麼事惹得皇兄心煩的?  

  「回公主,不是萬歲爺,而是官拜御前行走的季允泛大人。」  

  季凡泛?呵,不就是群臣急著巴結的左榜狀元郎嗎?聽說他是皇兄眼前的大紅人,  而且相當年輕,據說還不到弱冠之年呢!  

  丹芙一笑。什麼時候開始,皇兄也有寵幸的臣子啦?值得深究!  

  「來人,擺駕修竹閣!」  

  「公主!」翡翠吃驚地道:「千萬不可啊!您是未出閣的公主,怎能與年輕的大臣  私下會面呢?」  

  丹芙佯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笑道:「啊!這麼說起來,出了閣的公主才可以私  下和大臣見面囉?」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翡翠越急,舌頭就越不靈光。「皇上下令過,不許閒雜人  等打擾季大人……」  

  丹芺邪惡地挑起黨眉,壞壞地道:「哦,你倒是說說,本宮是『閒人』還是『雜人  』哪!」  

  翡翠「撲通」一聲,連忙跪地求饒:「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亂說話  了……」  

  丹芙歎口氣,興味索然地道:「起來吧!」  

  每次都這樣!她只是想捉弄捉弄她而已,最後都是以「跪地求饒」收場。她又不是  個性喜血腥的暴力公主,怎麼每個人都怕她怕得要死?  

  說實在話,雖然她奇渥溫.丹芙貴為公主,但是公主也是人,也是需要朋友的。兄  弟姊妹雖然多,可是除了皇兄之外,沒有半個可以聊聊真心話;為了爭權奪利,就是血  親的感情也一樣淡泊如水。  

  算了,想這些做什麼?還是找些樂子玩玩比較實際。  

  「去告訴那個什麼季大人的,本宮來了,要他來接駕!」  

  既然如此,她就順應「民意」,扮演一個囂張跋扈的壞公主好了。  

  「但、但……公主,萬歲爺說──」翡翠不敢得罪公主,更不敢得罪皇上,兩面都  開罪不得的情況下,她急得都要哭了。  

  「萬一皇兄怪罪下來,由本宮頂著,本宮給你撐腰!」  

  沒辦法,她也不喜歡為難那些下人,可是她實在太好奇了──皇兄的寵臣,究竟是  什麼樣子的男人?  

  「……是,公主。」  

  可憐的翡翠含著眼淚,認命的去通報了。  

  原諒我,翡翠,本宮實在──悶得發慌啊!  

  不一會兒,翡翠走出修竹閣,對引頸盼望的丹芙稟報──「公主,奴婢前去通報,  可是……可是……」  

  到底還要可是多久啊?  

  「可是什麼?」  

  「季大人差人帶口信給奴婢,他說──他不想見任何奇渥溫家族的人!」  

  「什麼?!」  

  丹芺誇張地張大嘴巴。天!真跩呀!不過,還真有意思,一個小小四品官端那麼大  的架子,是仗著有皇兄做靠山嗎?  

  「不想見也得見!本宮已經站在修竹閣門外了,難不成要賞我吃閉門羹嗎?」  

  丹芙一把推開門,帶著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堅決直搗虎穴。  

  一闖進修竹閣,負責伺候季允泛的宮女便跪在丹芙公主面前,道:「公主,皇上有  諭,閒雜人等一概不得打擾季大人。」  

  「讓開!我要看看皇上究竟藏了個怎樣的人在修竹閣梩!」哈哈!其實當個潑辣公  主,也挺帥氣的嘛!瞧瞧她說的話,多麼率性快意,虎虎生風,「叱吒風雲」……叱吒  風雲是這麼用的嗎?她的漢文還不到家,勉強點湊合著用。  

  「公主──」  

  「讓她來!我倒要看看丹芺公主對我有什麼指教?」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季允泛。  

  「哇──」他……他就是傳說中的季允泛嗎?好……好俊俏呀!  

  一雙迷濛的烏眸、玫瑰色澤的唇瓣、長如烏瀑般的髮絲、如女人般美麗絕倫的臉蛋  ,標準典型南方公子的模樣!  

  但是他的臉色蒼白,略有病容。果真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耶?皇兄將他「私藏」在這兒,是因為他賢能,還是因為他有一張絕俗容姿?莫非  ,皇兄有……不!不!那怎麼可能!他也不會不近女色呀!  

  「公主駕到,微臣有失遠迎,請見諒。」  

  她就是忽必烈的胞妹?真是俏麗甜美!從她靈活而蘊含靈氣的大眼睛看來,她一點  也不像是驕蠻無腦的公主。  

  「啊……」收回放肆的眼光,丹芺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喉嚨。「小事一件,別放心上  。」  

  強忍著頭暈,允泛在椅子上坐下。  

  「公主有什麼指教嗎?」  

  離開溫暖的南方,允泛一直難以適應北方四季分明的天氣,再加上淋了一場大雨,  所有適應不良的症狀一次爆發,使她心力交瘁地大病兩天。  

  丹芙刁鑽一笑,一雙精靈的美眸一瞬也不瞬地,似要將他每個細微的表情盡收眼底  。  

  「本宮聽說你是皇上的寵臣,但是又從來沒有見過你,所以感到相當好奇。」  

  允泛淡淡一笑,那笑容竟然有些自鄙道:「我不是皇上的寵臣,而是弄臣。」  

  丹芙一怔。  

  皇兄的重視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榮寵,但他卻自鄙地視自己「弄臣」?!  

  「我這麼說,令你很訝異嗎?」  

  「你這麼說不僅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皇上!」弄臣?皇兄的重視,對他而言就像  是身為他的「弄臣」一樣屈辱?  

  允泛冷冷一笑道:「你對我與皇上之間的事又瞭解多少?」  

  費盡千辛萬苦考上進士,就為了報仇,結果她一事無成;她不僅成為忽必烈興致來  時的玩具,更令自己的處境進退維谷──既做不了一個好臣子,也做不了原本的季允泛  。  

  「你與皇上之間難不成有什麼過節?」不可能,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皇兄還留他  住在宮中?  

  故意不讓她為親人報仇、當她是鶯鶯燕燕般玩弄,忽必烈從來不在乎她的感覺與尊  嚴,他們之間所存在的,豈是「過節」兩字可以概括的?  

  「如果你沒有治療別人傷口的能力,請你不要殘忍的撕開。請回吧!公主。」不想  再與她多談,允泛站起身,冷不防一陣強烈的暈眩席捲了她的知覺。  

  不能昏倒!她不想在皇族的人面前示弱。但是……「啊!季大人!」  

  在宮女的驚叫聲中,她倒了下去。  

  前一秒還語氣冷冽地教訓她,下一秒卻毫無防備地昏了過去。季允泛的病情比她所  想的還嚴重。  

  修竹閣裡的宮女慌了手腳,一團混亂。丹芙受不了地道:「還不快去請御醫!」  

  「是!公主!」  

  無論如何,他就是不願在姓奇渥溫的人面前示弱是吧?真倔!  

  既然他有心以科舉圖仕宦,那又為什麼對奇渥溫家族沒有好感?尤其從他的言行之  中,她發現季允泛對皇兄的敵意猶深。  

  也許,她應該找皇兄問一問。  

  ※※※  

  忽必烈駕馬與雷季淵狠狠賽過一回後,放緩了速度,緩轡並騎。  

  雷季淵掠了掠覆在額前的髮絲,像閒話天氣般平常地開口:「你對她認真了?」  

  忽必烈從來沒有被女人惹火的前例,唯獨這個季允泛……忽必烈不馴地揚眉看他,  心知肚明雷季淵指的是誰。  

  「有什麼話就直說,不必拐彎了。」  

  就知道他不說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雷季淵是個悶葫蘆,向來有什麼事都是放在心  裡頭思量。  

  雷季淵漂亮的眼眸瞭然地看向忽必烈,扯出一抹不帶笑意的微笑。  

  嗯!沒有明確的答蜜,就是默認了。  

  他早知道會有這種結果,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發生。  

  「我不問你為什麼愛上她,我只要告訴你,愛上了她麻煩只會多不會少。」  

  愛上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愛」是自由,人的心也是自由的,不受禮教拘束。  

  就像他一樣,他愛上了辨靈,不管她是個漢女,也不管她的意願,蠻橫不講理的搶  了親,也搶了她的人、她的心。  

  忽必烈露出了一個只有自己才懂的笑容,道:「這我早就知道了。」  

  因為他是她家破人亡的間接兇手,又阻止她報仇;因為她是漢女,蒙古人忌諱漢蒙  聯婚;因為他是皇帝,早已有了正宮與眾多嬪妃。  

  他們之間有太多差距,愛上她不光是辛苦,更是麻煩。  

  然而那都不是問題,他最無能為力的一點,就是改變不了她仇視他的心結。  

  「她不適合成為奇渥溫家族的一員,」雷季淵就事論事,「我相信太后絕不會答應  讓一個漢女進宮來;另外,她女扮男裝高中進士,犯了『混亂朝綱』、『欺君罔上』、  『顛倒陰陽』等條條死罪,一旦她的身份曝光,只有死路一條。」  

  每多一項罪行,忽必烈的臉色就煞黑一分,聽完了雷季淵的話,忽必烈咬牙低吼:  「拜託你,這個時候不要這麼理智行嗎?」  

  他每天日理萬機勉強還游刃有餘,但是一扯到季允泛的事情他就頭疼。想到這裡,  忽必烈又開始火了──該死的!她要躲他躲到什麼時候才甘願?!  

  「你是皇帝,要赦免一個罪臣沒有問題,但是,同時你也身為人子,要怎麼與皇嬸  、還有整個奇渥溫家族的成員協調,就要費點心思了。」  

  煩!  

  忽必烈忿忿地翻身下馬,走向涼亭。  

  季淵就是這點不討人喜歡!什麼這些事情他就不會幫忙分攤著點?  

  走向涼亭,這才發現丹芙正在那兒等他。  

  「丹芙?什麼事?」  

  他坐了下來,左右奉上毛巾,丹芺立即為他倒了杯茶。  

  還是丹芺好,至少比季淵那個沒良心的好得多。  

  丹芙很坦率地問:「是你說可以問的呵!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和那位據說是目前朝  廷中最炙手可熱的御前行走季允泛,是不是有過節?」  

  杯子差點從忽必烈的手上跌了下去,他的臉色變了。  

  「是哪個不要命的奴才在你的面前多嘴?」  

  季允泛的事情已經很難擺平了,難道非得讓他再花時間去堵其他人的嘴嗎?  

  不用皇兄回答了,光是從他的神情丹芙也猜得出來。  

  「如果我說是季允泛本人,你會因此就讓他掉腦袋嗎?」  

  夠了!什麼今天所有他最在乎的人都要惹他?  

  季允泛不上朝,他隱忍著不去問罪,而她竟然敢一再觸怒他,她真以為他不敢辦她  嗎?  

  「她還有什麼不滿,非得在你面前說不可?」  

  「他沒有告狀,但是他講了一句話……」  

  忽必烈不耐地吼:「什麼?」  

  「他說他不是你的寵臣,而是你的弄臣。」丹芙繼續說道:「我想他會這麼說,一  定和你有關係……皇兄?」  

  忽必烈捏碎了玉杯,嚇了丹芙一跳。  

  弄臣?!  

  這是她的自鄙之詞,還是對他不滿的控訴?  

  「她托病不上朝,卻有體力抱怨一堆。」  

  他還為她不肯上朝的事心煩意亂,結果呢?她居然到處閒磕牙,巴不得所有人都以  為皇帝錯待了她!  

  丹芺瞪大眼睛,道:「但是他病得很重是事實啊!我親眼看到他昏過去了。」  

  忽必烈跳了起來道:「你怎麼不早說?」  

  可惡!該死的女人,連這種事也不讓他知道!  

  「來人!備馬!」  

  來不及辯解的丹芙愣愣地看著皇兄迅速駕馬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我哪有時間  說?還不都被你打斷了!」  

  她真的越來越搞不懂皇兄了,如果他真的那麼在意季允泛,為什麼談到他的時候口  氣特別凶?若他不在意,聽到他生病幹麼急著去探望?  

  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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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凝視著床上的季允泛,一股莫名的痛楚在忽必烈的胸口翻滾騰湧,那種似甜蜜又似折  磨的感覺是什麼?那種震撼著他全身每一根思維的感覺是什麼?  

  原本他是來吼人的,誰教她病了不告訴他,根本就是打定主意不把他的感受當一回  事。  

  但是,當他看見她沉睡的蒼白小臉,所有的怒氣全讓難言的心疼所取代了。也就是  在這一刻,他允許自己的感情恣意蔓延,不再築起心防,逃避自己的真心。  

  忽必烈情不自禁地伸手摩挲她柔嫩美麗的容顏。  

  她好纖弱。  

  微蹙娥眉的模樣使她看起來好需要被呵護,根本不像平常那個行事獨立、事事以激  怒他為樂的季允泛。  

  忽必烈坐在床沿,輕輕地扶起她,小心地將她抱在懷裡,以他的臉頰輕貼著她的鬢  邊。  

  他寧可她就這麼靜靜地沉睡在他懷中,至少他還能自欺她是愛著他的。  

  對不起!  

  忽必烈抱緊了她,在心中無言地道歉。  

  那天是他傷害了她,他也不該為了將她留在身邊,而視她心心唸唸要報仇的心願於  不顧。  

  因為他愛她。  

  就因為她恨所有的蒙古人,包括他,所以他不顧她的意願,強留她做御前行走,命  她住在修竹閣中,並在她面前袒護她的仇人。他這麼做,只為了能常見到她、希望她多  和他說話,即使是頂撞之語也無所謂。  

  他可以實現她任何要求,唯獨一點──不管她願不願意,他這輩子要定她了,沒有  討價還價的餘地。  

  允泛不適地動了下,長睫微顫,而後緩緩地睜開雙眸。  

  什麼她覺得被一股力量束縛著?  

  低頭一看,赫然發現一雙有力的大手從她的身後向前環抱著她,她還來不及轉頭去  看,忽必烈那迷人、低沉的嗓音便在她耳邊響起:「你醒了?」  

  「啊……」允泛慌亂地掙扎著。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她已經沒有多餘的自尊可以任由他踐踏了……「允泛!允泛!  」忽必烈牢牢地連人帶被抱住她,不住地低喚她的名字。  

  她真的那麼怕他嗎?這個想法使忽必烈的心微微一疼。  

  「走開!走開啊!」他一定是來欺負她的,他總是以折磨她為樂!究竟要怎樣他才  會放過她?  

  那天他對她的侵犯嚇壞她了,然而,她更害怕的是連自己都不明白的感覺。在他的  侵略下,她的身體會發熱,也感覺到他掠奪的吻有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溫柔。然而,她  只要想到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是充滿惡意的,就不由得傷心又害怕!  

  他太危險,所以她遠遠的躲開他。  

  只有這麼做,才能保護自己脆弱的尊嚴。  

  「泛兒!」他大吼。忽必烈無法接受她排斥的推拒,那使他亟欲發狂。  

  允泛震住了。  

  忽必烈托住她的小臉與他相對,然後輕輕的開口:「朕從來沒有玩弄你的意思。」  

  她的那句「弄臣」真的傷了他了。  

  「你騙我……」  

  忽必烈才不會說這種話!她所知道的忽必烈不負責修補別人脆弱的心。  

  「朕為什麼要騙你?」可惡!她就這麼不信任他嗎?  

  「我自己知道我只是你眼中一個不起眼的小玩意見,只因為我是個女人,而且又考  上進士,所以你覺得跟我玩玩很有趣……」  

  忽必烈火大地打斷她:「朕什麼時候講過那種話!」  

  那全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他又沒有說過。  

  「你說那是我戲弄你的代價,你只是在報復我……」  

  忽必烈當場啞口無言。  

  他作夢也沒想到當時無心的一句話,竟傷了她那麼深。但是,追根究柢還不是她引  起的?  

  忽必烈不服氣地反駁:「誰叫你先玩把戲。」  

  「如果你放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我也不會動歪腦筋!」都是他惹的禍!  

  「你……」他生氣地抓住她的肩膀往上提,然後用自己的唇去堵住她控訴的小嘴!  

  有膽頂撞他的人,全天下只有她一個。  

  忽必烈撬開她的貝齒,大膽地深入她的口中興她交纏。那不是輕佻的玩弄,而是傾  他所有的熱情與愛戀,無言地口中傳情。  

  在他的引誘與逗弄之下,允泛幾乎忘了呼吸,但她仍努力地維持理智,雙手抵住他  的胸膛。忽必烈抓起那雙礙事的小手,環住他的頸項,這使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更為貼近  。  

  忽必烈吻著她的耳垂,引得她全身戰慄。他微微地笑了,正如他所料,她十分敏感  。  

  褪下她的單衣,他的吻緩緩地沿著她柔膩誘人的頸項蜿蜒而下,然後輕嚙她白玉般  無瑕的酥胸,落下一串串粉紅的烙印。  

  允泛難以自抑地發出一陣嬌吟,而後忙用雙手遮起漲紅的俏顏。  

  「泛兒……」忽必烈笑著拉開她的雙手,俯首啄吻她的櫻唇,低喃:「不要抗拒我  ……」  

  允泛霧濛濛的烏眸使得忽必烈難以自持地吟哦一聲,他無法不沉淪在她那;令人動  容的眸中。  

  他的大手狂野地在她的嬌驅上探索,熟悉的情潮在他血液中奔騰,下腹傳來的灼熱  呼之欲出……他覆上了她柔弱無骨的嬌軀,托起她的纖腰貼向他慾望的中心。  

  允泛突然瑟縮了下,驚惶地看著忽必烈盈滿深情與慾望的眸子。他直直地望進她的  眼底。那樣的眼神與上次的侵略完全不同,沒有報復的戾氣,更沒有絲毫輕佻侮幔,他  就是那樣深深地凝視她,無言地擺佈她的心弦。  

  他愛憐地輕撫她的俏顏,低語:「給我,好嗎?我真的好想要你。」  

  允泛難堪地別開臉。她不知道她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  麼,是她的身體,還是其他?  

  「泛兒?」  

  「我……可以向皇上要求一件事嗎?」  

  所有與他上床的嬪妃好像都會講這句話,不外乎是要求金銀珠寶,不然就是想讓娘  家憑恃著裙帶關係得權得勢;有時,他很懷疑自己是否在付錢召妓。  

  而今天這句話竟也從允泛口中說出,他倒是相當好奇她會作何要求。  

  「你說。」  

  「我……可以把……身子給你,可是……我希望皇上讓我去為我的家人報仇。」  

  「就這樣?」忽必烈側身支著下巴,看著她笑了。其實,他早已打算這麼做了。  

  「還有……報完仇之後,請准我辭官。」了卻這樁心事之後,她再也沒有什麼好眷  戀的了,橫豎她這輩子不會嫁人,失去清白也無所謂。  

  忽必烈的笑容凍結在唇邊。她要離開他!這個想法注他失控地揪緊她如凝脂般的肩  膀,粗暴地吼:「你要離開我?!」  

  「一旦札蘭達伏誅,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瓜葛了。」事情不就是這樣嗎?她不懂他  在氣什麼。  

  「什麼叫沒有瓜葛?你是我的人,不是嗎?休想我會放你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忽必烈被她徹底激怒了!「除了我,你還有其他男人嗎?說!你有其他男人嗎?」  

  女人難道就一定要像菟絲花一樣依附男人而活嗎?女人的歸宿不一定是嫁為人婦,  而且……她把清白的身子給了他,她還能說要嫁給別人嗎?  

  「我有我該去的地方。」她要回教堂去,和愛德琳修女一樣,把心奉獻給上帝!雖  然她不夠格成為一名修女,但是,至少她可以成為一個虔誠的十字教教徒。「你該留在  我的懷中,那才是你的棲息之所。」他生氣地抱緊她,在她耳邊道「我要封你為妃!」  

  允泛一怔,然後笑了,這實在很好笑;因為這一點也不像是施行「種族歧視」的皇  帝會對一個漢女所說的話。但是,她的心為什麼隱隱作痛呢?  

  「我不會成為蒙古人的妻妾。我只是個漢女,不作飛上枝頭當鳳凰的舂秋大夢。皇  上要對我為妃,莫非你愛上允泛了?」  

  忽必烈冷冷地看著她,咬牙切齒地回答:「不,朕不愛你。」他拒絕她的感情勒索  。  

  「允泛也不愛皇上,所以我們之間存在的只有交易,皇上,你同意嗎?」  

  「該死!」忽必烈暴怒地抓住她,狠狠地吻著她的唇。「你該死……」  

  沒有人敢這樣糟蹋他的真心!只有季允泛!只因他是蒙古人,她對他就只有恨──  他要怎麼做?他要怎麼做才能融化她冰封的心?  

  允泛承受著他狂熱的吻,痛得黛眉輕蹙。她感覺得到他勃發的怒火,他想馴服她,  使她屬於他;但是在那足以玉石俱焚的烈火中,她察覺到他封緘在怒火中的激情。  

  他瘋狂地吻蓍她,緊緊地將她圈在懷裡,似要藉著這樣的肌膚之親撫平他的情傷。  

  他的大手撫遍她纖柔的嬌軀,以他的唇,在她的頸畔與胸前烙下她矕屬於他的印記  。  

  她的心不屬於他!但是他所付出的情,卻再也收不回來。  

  忽必烈的心彷彿被利刃劃過,只能任由它血流如注,無法癒合……為什麼?!身為  蒙古人不是他的錯啊!他從來沒有輕視過漢人或南人,分界只是奉了先祖遺訓,並不是  為了要歧視其他種族!身為一國之君,無法茲意妄為,有許多事情必須考慮再三,他不  是不讓她報仇,而是當時時候未到。她為什麼就不能試著瞭解他?  

  忽必烈分開她修長的雙腿,低吼一聲,挺身衝進她體內。一股允泛未曾經歷過的疼  痛令她禁不住咬緊下唇,逸出痛楚的呻吟。  

  忽必烈俯身堵住了她的唇,沒有像多情的戀人般想辦法減輕她的痛楚,反而加快了  速度衝刺。  

  她體會不了他心如刀割的感覺,就讓她的身體來承受他的怒氣吧!  

  「為什麼?!」他痛苦地在她身邊低吼。  

  什麼不愛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允泛痛得捶打他的肩膀,她的呻吟全被他的唇壓了下來,他抓住她的手腕,不許她  抗拒或逃避。她張大眸子看著他,她看見的已不是他盈滿怒火的眼眸,而是冷到連火氣  都不帶的眼眸。他存心使她痛苦,就像他那顆傷痕纍纍的心一樣。  

  疼痛漸漸地被一陣難以言喻的快感所取代,使她必須咬緊下唇,才能制止即將脫口  而出的嬌吟。忽必烈在她的體內衝刺,燃起了一道熊熊烈火,似痛楚,卻又歡愉,儘管  他對她粗暴,但是佔有她時……他依然有一絲絲眷戀,還有幾乎察覺不到的自我壓抑。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對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甜蜜折磨有了反應?她拚命想抗拒,  但是……她沒有辦法抗拒暗藏在彼此之間的不明情愫。他可以玩弄她的軀體,因為她不  曾為他動心,然而……她不確定自己的心是否也為他所掠奪?  

  進入她、佔有了她的感覺是那麼美好,忽必烈幾乎想呻吟出聲;他想吻遍她凝脂般  的織柔嬌軀。他的侵略,在他毫無防備之下,變成了千絲萬縷的柔情。  

  不!他不能沉迷!  

  忽必烈咬牙掙脫了愛戀的情愫,當允泛那陣疼痛已趨於緩和的時候,他迅速抽身而  退。  

  允泛虛脫地看著他……結束了?  

  忽泌烈冷冷地笑道:「還沒完呢!」  

  他俐落地將她翻過身去,在她來不及反抗之前,他的手指與她交纏,一個挺進,他  從她的身後闖了進去。  

  「啊……」允泛痛得咬破了唇,血絲從她唇邊滑下,滴在枕巾裡。  

  見到枕巾上的血漬,忽必烈怔了下。接著,一股深深的懊悔在心中漾開。他停止了  殘忍的折磨,離開她的體內,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小臉,啞聲輕喚:「泛兒……」  

  允泛閉緊眼睛,還未從劇痛中平復下來。  

  「泛兒……」他想說些道歉的話,但是說不出口,他是一國之君,從來沒有對任何  人、事、物道過歉,他不知如何啟口。  

  允泛乏力地睜開眼眸,微弱地道:「算是……我欠你的……」  

  她痛苦,他也不好過,而他……終究得不到她的心。  

  忽必烈看著她,以拇指拭去她唇邊的血絲,終於,他沉沉地開口:「朕會信守承諾  ,明天由唐非陪你南下,朕會賜你一道令牌,你可以放手丟辦札蘭達。還有……朕准你  辭官,從此之後,你自由了。」  

  他如今所能做的,就只有放她走而已。  

  允泛綻出一朵微笑道:「謝謝。」  

  她的笑容使他的心直墜谷底。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歡顏,竟是在他批准她離開的  時候。  

  忽必烈微慍地摟她入懷,粗聲道:「你的要求實現了,現在,你給我好好睡一覺!  」  

  「嗯……」她的確好累好累,她需要小睡片刻。閉上眼睛,允泛沒多久便沉沉入睡  。  

  凝視箸她的睡顏,忽必烈任由心痛吞噬他所有的知覺。  

  明天以後,她將不會在他懷中。  

  忽必烈將臉埋進她的胸口,感覺她的柔軟與獨特的幽香;他要將她的一切刻在他的  心版上,永遠記得她的甜美與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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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4-23 00:03: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允泛與忽必烈交換條件之後,隔天,忽必烈果真遵守諾言,派了唐非隨著她南下查案  。  

  允泛雛開當天,忽必烈在御書房裡批了一天的奏折,沒有上朝。  

  睿王爺雷季淵面向窗子,淡淡開口:「當我聽丹芙說你讓她離開的時候,我有些鷘  訝。」  

  他一直以為忽必烈不會輕易放行,屬於他的,他絕不放手,那是他的原則。  

  忽必烈沒有回應。他手中的硃筆動得飛快,在奏章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音;除此之外  書房中是一逕的沉靜。  

  「我不知道你對她如此認真。」  

  以往的忽必烈幾曾為了一個女人,而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  

  忽必烈丟開御筆,起身繞過書桌,凌厲地盯住雷季淵冷靜自持的面孔。  

  「幾時朕承認愛過她?」他是一國之君,他擁有無數姬妾,繄在他身上的芳心不可  計數,他為什麼要愛她?他有許多嬪妃,何必在乎這一個。「朕不欣賞不識抬舉的女人  。」  

  天之驕子最不能承受的就是失敗,因為允泛沒有屈服在龍袍之下,忽必烈無法從她  那裡得到任何掠奪的滿足──他得不到她的心,這令忽必烈不悅,卻又是個否定不了的  事實。  

  雷季淵看著他,不語。  

  無論現在與他談什麼,他都無法心平氣和。現在的忽必烈是狂怒的,他批了一天的  奏章,令自己專注於國事,藉以逃避深想;不上早朝表示出他心境上的餘波未平,他不  想見到任何朝臣,更不想在早朝上情緒失控。  

  雷季淵什麼也不表示的神態惹怒了忽必烈。雷季淵總是這樣,當他火大得想咆哮時  ,他冷靜依然。  

  「為什麼不說話?」  

  「沒什麼好說的。」  

  如果他不正視自己的感情,別人說再多也沒有用。  

  忽必烈冷哼道:「你不就是想與朕談那女人嗎?」  

  「但是皇上不想談。」他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一味逃避,不是嗎?  

  忽必烈迎上雷季淵瞭然的眼,怒火陡然爆發了:「該死!你到底要我說什麼?」  

  他已經火大得連「朕」這個辭都不用了。  

  「承認你愛上季允泛,那不會讓你損失什麼!」  

  「承認我愛她,難道事情就會解決了嗎?」  

  「至少能讓你好過一點。」  

  「好過?」忽必烈冷笑道:「打從她進宮以來,我就不曾好過過!」  

  是的,他愛她!但是那又如何?他處心積慮要允泛卸下心防,他不讓她背負沉重的  家仇,不願她只想著如何報復,所以,要她做御前行走,以便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他為她設想,可是他得到什麼?  

  她從來就不曾感激過,他得到的只有她的仇視!在她的眼中,蒙古人沒有什麼不一  樣,皇帝尤其是罪魁禍首!御下不嚴,種族分界的政策失當,所以她失去了她的家,她  的一切。  

  儘管這樣的結果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論罪,他難辭其咎。  

  這些他都懂!  

  所以他盡其所能的想彌補些什麼。要處斬江南行台之子札蘭達由他來做,他不要她  的手上沾染血腥;再說,她報復得了一個札蘭達,卻報復不了千百個札蘭達。要徹底讓  蒙古人正視漢人與南人也有生存權,也是元朝的人民,這些都需要時間。他已經在著手  進行了,可是她不領情!  

  不管他為她做了什麼,她都無法體會。她早已認定他是野蠻、不講理、以侵略掠奪  為樂的昏君,並且避之唯恐不及!  

  可悲的是他居然愛上她。  

  愛上她的自傲、倔強與小小的感傷。  

  她像一朵嬌弱的花兒,雖然脆弱,但也有傲氣!使人心憐,又不許別人攀折。但是  ,他是那樣喜愛著她呵……可是,她從來就無視於他的真心。  

  忽必烈痛楚地閉了閉眼睛,道:「季淵,她不愛我。」  

  忽必烈低啞的嗓音使雷季淵也為之震動。從來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的皇堂哥竟然在  他面前承認自己的挫敗;他冰冷的面容也不由得被他融化了。  

  雷季淵走到他的面前,動容地看著他,道:「你怎知她不愛你?」  

  怎麼不知道?她早已表現得很明顯了,不是嗎?激怒他、反抗他、巴不得這輩子別  再見到他……她所表現出來的,還不足以證明這個事實嗎?  

  忽必烈不回答。  

  雷季淵再度開口:「是的,她不順從你,但那是為什麼?因為她痛恨札蘭達仗勢自  己是蒙古族人,便不明不白地奪取了她親人的生命,逼得她不得不咬緊牙關,一個人與  未來搏鬥。她只是遷怒;我相信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是因為她失去所有,所以不再  相信會有蒙古人願意對她好。她要求離開你,除了為了復仇,也是為了遠遠地避開你─  ─她害怕愛上了你之後,連『自己』都向蒙古人稱降了!」  

  忽必烈震驚的眼眸對上了雷季淵了然篤定的黑眸。半晌,他淡淡一笑道:「為什麼  你這麼篤定?」  

  「因為我是旁觀者。」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對或錯?」  

  「很簡單!只要你願意把她追回來,試著面對你的心,聽聽你心中的聲音與她重新  相處,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沒有錯。」  

  雷季淵以充滿自信的眼眸笑看著忽必烈,兩人交會的眼神中,忽必烈似乎明白了什  麼,他扯出一抹笑意道:「明日,朕要南下一趟。」  

  他必須留住允泛,不管她願意或不願意。  

  ※※※  

  夜涼如水,在太監的服侍下,忽必烈準備寬衣就寢時,帖古倫皇后在寢宮外求見。  

  「宣。」忽必烈披上袍衣。  

  她來做什麼?  

  帖古倫盈盈然走了進來,行禮如儀。  

  「臣妾叩見皇上。」  

  「平身。」忽必烈坐在床沿,凝視帖古倫那張艷麗絕倫的容顏,淡淡開口:「有什  麼事?」  

  帖古倫示意左右退下後,輕聲問:「皇上明日要出宮?」  

  「嗯。」他淡然應了一聲。  

  帖古倫猶豫地,顫抖地問:「是……為了……去找季姑娘嗎?」  

  忽必烈俊挺的劍眉高高挑起,她如何得知允泛是女兒身?這件事只有他、雷季淵、  掠影與普達克知道,連丹芺也不曉得。  

  「你監視朕?」忽必烈不悅地沉下俊容。  

  「不……臣妾不敢!」被忽必烈冷眼怒視,帖古倫虛軟地幾乎站不住,全身瑟瑟發  抖。  

  「不敢?」忽必烈冷哼道:「朕的一舉一動你都一清二楚,不是嗎?」  

  「那……那是因為……臣妾覺得奇怪,為什麼皇上會對季姑娘特別?臣妾不相信皇  上有……」  

  「斷袖之癖?」忽必烈張狂一笑。  

  帖古倫聽見了他的笑聲,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那陣笑聲彷彿警鐘,昭告著隨時有風  雨欲來的前兆!  

  「何時發現的?」  

  「皇上昨日到修竹閣的時候……」  

  「那你都知道我對她做了什麼了?」  

  帖古倫尷尬地點頭。  

  「既然如此,你還要朕招供什麼?」  

  「皇上!」忽必烈的怒意是顯而易見的,他的怒火越是延遲爆發,表示到時爆發的  威力更強,帖古倫泛著淚意慌忙抱住他的雙腿,哽咽道:「臣妾不願皇上被季姑娘所魅  惑,臣妾擔心她喬裝成男人進宮來,是為了得到皇上的心,再說……太后也不會同意皇  上讓一個漢女進後宮的!」  

  忽必烈幾乎笑了出來。難道她還不明白,沒有人可以要求一國之君用情專一嗎?如  果他為允泛傾心,那麼,他不計一切代價也要得到。  

  他想要的,他絕不放手!  

  「那就等著母后來向朕問罪吧!退下。」他不想再與她扯下去。  

  「皇上……」他怎能這樣待她?她好歹也是他的皇后啊!叫她顏面住哪兒擱?不!  她不能失寵!失去皇上的眷寵,她就會失去一切尊榮,而她絕無法忍受被這樣對待!  

  想到這裡,帖古倫開始解衣,她要忽必烈臣服在她的柔媚中!而男人絕對抗拒不了  裸裎的美人!  

  她褪下精緻的宮裝羅裙,只留下最私密的貼身衣物,不顧禮教、不顧矜持地貼上忽  必烈寬闊的胸膛,纖細的皓腕摟住他的頸項,朱紅的唇瓣緊緊貼上了他的。  

  「皇上……」她吟哦著,大膽地探入他半敞的衣襟,撫上他的胸膛。  

  她要讓忽必烈忘了季允泛的存在,感受她蝕骨媚人的萬種風情。  

  忽必烈噙著冷笑,沒有為她的逃逗而發熱,亦沒有與她上床的慾望。  

  「皇上,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  

  忽必烈半瞇起琥珀色的眼眸,那墮落魅人的姿態迷昡了帖古倫,然後,他柔聲呢喃  :「皇后……朕會讓你後悔莫及……」  

  「皇上……」神情半醉的帖古倫聽懂他柔聲輕語的威嚇後,突然睜大眼眸,這才看  清忽必烈冷冽的笑意!  

  他瞇起厲眸,指著大門道:「朕今晚不需要待寢,滾。」  

  難堪的帖古倫慌忙拾起滿地衣裳,含淚哽咽地奪門而出。  

  忽必烈!今天你這樣羞辱我,總有一天你會後悔!她發誓,若有一天季允泛落到她  的手中,她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看著帖古倫逃出去的背影,忽必烈重重地甩上門。  

  「皇上……」小玄子公公擔心地叫。  

  「沒事,退下!」  

  環視一室岑寂,忽必烈想起了允泛那張平靜美麗的絕俗容顏,還有她柔嫩雪膚及嬌  柔的身軀,他的下腹狠狠地升起一股慾望。  

  「該死!」他重重捶了下茶幾,恨自己得不到她的心。「為何不到朕的懷抱裡來?  泛兒,為何不願投入朕的懷中?為什麼?」  

  如果他能再次抓住她,絕不會再像這回那般輕易放她走!  

  ※※※  

  忽必烈倉卒南下,用的是「江南有事待辦」的理由虛應過去,滿朝文武以為是不便  過問的緊急密令,亦不敢多置一詞。但是真實情況如何,只有忽必烈心知肚明。  

  而帖古倫當然知道忽必烈為什麼到南方,她又氣又恨,拿忽必烈無可奈何之下,干  脆一狀告到太后那兒去,希望太后定奪。她知道忽必烈十分孝順,如果能讓皇太后代為  出頭,那麼皇上必能稍稍收斂吧?  

  「你說……皇上根本不是為了正事到南方去的?」皇太后微挑起那雙柳眉,使得她  風華絕代的美麗容顏上,增添了一股威儀。  

  這可奇怪了,烈兒告訴她是因為有了毅王爺的下落,才必須立刻趕去確認,皇后為  什麼會插手管起烈兒的事?儘管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帝的事兒,也不是后妃所能幹  預的。  

  「是,母后。」帖古倫鎖攏了眉頭,楚楚可憐地望向太后道:「而且,那名女子還  是個低三下四的漢女,滿腦子離經叛道的思想,簡直敗壞了女子所應具備的『溫婉賢淑  』的特質!」  

  在說這話的同時,帖古倫大概沒有仔細反省過,自己就是她剛才所說的一份子吧!  

  皇太后啜了一口茶,帶著微微的笑意:這帖古倫,大概是打翻醋罈子了。  

  「母后?」為什麼皇太后沒有她想像中的憤怒?皇太后不是最重視「種族分界」的  嗎?  

  「皇后,皇上不是沉湎於逸樂的昏君,如果他真像你所說的,南下是為了找女人,  你也不必太過介懷,你的地位已是第一斡朵兒,區區一名漢女,是動搖不了你的地位的  。」  

  在說這話的同時,皇太后當然是不相信忽必烈會愛上一個漢女。忽必烈遵循祖訓施  行「種族分界」的效果卓著,這些傳言想來應是不實之語,因此,她才會如此輕描淡寫  地帶過。  

  真是有自信的老夫人哪!就不知道當她老人家知道這件事可不是忽必烈鬧著玩玩而  已時,會不會依然如此鎮定?  

  「母后!」帖古倫有些急了。眼看著皇太后一副淡然處之的神情,就知道她根本是  左耳聽右耳出,更甚者,她壓根兒就不相信忽必烈會暪著她幹這種事。  

  不行!她不能眼睜睜地失去皇太后這個有力的靠山!皇太后的立場,同關係到她衣  食無虞的下半輩子哪!  

  「母后,」帖古倫重新開口道:「您可知道現在朝野之中,皇上眼前的大紅人是誰  嗎?」  

  「呵呵,哀家從不插手政事,又怎會知曉那麼多?不過,傳言是官拜四品的御前行  走──季大人是吧?」  

  「是的。」  

  「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兒臣只是在想……這季大人究竟是能力卓絕因而受皇上專寵,還是這是她以色侍  君的結果?」  

  皇太后微皺了下眉,道:「皇上專寵他必然是他有其可取之處,哀家相信皇上知人  善任的能力,你就不必多言了。」  

  她遠遠地見過季允泛一次,雖然只瞧見側面,但也夠教人讚歎了。天下竟有如此俊  美的少年,而且才識兼備,將來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烈兒一向惜才,自然對他會有些  偏寵。但若是皇后譏諷季允泛為「以色侍君」的佞臣,她可就不同意了,畢竟皇兒並無  斷袖之癖。  

  「母后,皇上賜季允泛住進修竹閣。您能說皇上沒有私心嗎?」  

  當年,她想踏進修竹閣一步都不許,而忽必烈卻為了她破例,何其不公平!  

  「私心?」皇太后倒是非常好奇,烈兒對季允泛能有什麼私心?為什麼把皇后給冷  落至此,竟使她吃起大臣的醋來?  

  「是的,因為……季允泛根本就不是男人,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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