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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鼓聲,樂聲,談笑聲。
婚宴上,熱熱鬧鬧的氣氛,令人感受到婚宴的喜氣。
南蠻王的大婚之日,舉國歡騰,大廳上熱熱鬧鬧的氣氛,正中央翩翩起舞的舞伎們跳著祝賀之舞,文武百官全都向高高在上的南蠻王敬酒慶賀。
這一場婚宴喜氣洋洋的,沒有人反對,也無人抗議。
水步搖一身大紅色喜服,坐在南蠻王左側,她一雙翦翦水瞳掃過底下歡愉的氣氛,臉上揚著恬淡的笑痕,與喜宴有些格格不入,卻又巧妙的融入於其中。
這原該是一場和親宴。
只不過,她並不是皇帝派來和親的公主,但是她的身份可比任何一個公主還要大有來頭。
「六當家,讓您受屈辱了。」和親官趁著敬酒時在水步搖耳邊低語。
沒錯,論起她艷府水六當家的名聲,在長安京可是比任何一位公主都要來得響亮有名氣。
「屈辱?哪裡?」眉峰一挑,水步搖輕笑問道。
橫豎嫁給南蠻王的又不是她。
沒錯,雖然她是冒名頂替前來和親卻半途病死的公主,但最後南蠻王婚宴上冊立的王后並不是她。
那麼,她坐在這兒又是幹嘛呢?
「巫女,您倒是替咱們偉大的王上詠唱一曲祝賀吧!」向南蠻王敬完酒的某位大臣經過她面前時,突然提議。
水步搖甜甜的笑著,詢問身側的和親官:「他說什麼?」
和親官面有難色的替她翻譯,「他是要六當家唱一首歌曲祝福南蠻王大喜。」
唱一曲?她嗎?
「可是我不會說南蠻語。」她臉上仍是掛著不變的笑容,心裡一點也不著急。
畢竟她只答應代替病死的公主代嫁過來──一段時間,既然南蠻王對她沒興趣,這件事情就作罷,哪知她又誤打誤撞的成了南蠻王的巫女,所以才會坐在南蠻王身邊,一同參與這場喜宴。
「六當家隨意唱吧。」和親官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
據聞艷府水六當家有副天籟嗓音,還會定期入宮唱給皇帝聽,這回碰上的難題應該可以輕易的迎刃而解吧。
坐在她另一邊的天海,目光淡然的掃過竊竊私語的百官們,「我想他們也不在意您會不會說南蠻語。」
「她真的會嗎?」有人這麼說。
「說是巫女的轉世?只是長得像上一代的巫女罷了!」有人嗤哼。
「聽說是從中原來的和親公主。」終於有人的「聽說」比較正確可靠。
「明明今日是兩國聯姻的日子,可王上卻說她是巫女轉世,讓她以巫女的身份參加。」另外有人附和。
「那王上豈不是故意在和親公主面前娶了一位出身低賤的女子當王后?」
「看來王上非常討厭她呀!」每個人心中閃過同樣的結論。
說是竊竊私語,其實音量足夠傳進水步搖耳中。
那些話不用和親官翻譯,光是他們鄙夷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們有多瞧不起她。
如此一來,她更不想讓別人看輕了。
想她水步搖在外人眼裡雖然調皮了些,難搞了些,但她有個不知道該算是缺點還是優點的個性──不服輸。
「天海,你應該知道怎麼唱吧?」揚起自信滿滿的笑,她問向面無表情的天海。
黑眸閃過了悟,天海頷首。
「你教我。」她道。
於是天海移動身軀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聲吟唱著她所不懂的語言;而四周仍是帶著敵意的訕笑。
驀地,水步搖勾起一抹無瑕的笑容。
嬌媚的臉上浮現自信與高傲,水嫩飽滿的唇兒輕啟,聲音如黃鶯出谷,清脆婉轉的動人歌聲,忽高忽低,隨著古老的音律起伏著,很快便掌握了整個空間的氛圍。
許是對音律敏銳,她幾乎和天海唱得一模一樣,無論是曲調的高低,音準全都分毫不差。
所有人不是癡迷了,就是聽傻了,如此天籟美音,聽了令人渾然忘我,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天海唱一句,她跟著唱一句,嘴角隱隱浮現出一抹自負的笑容。
哼,她就是等著看這一幕。
滿足於其他人對她歌聲的崇拜,水步搖移動視線掃過每一張臉,驀地,一股深幽視線感直直朝她射來。
她知道是誰有能力迸射出如此強烈的目光。
垂眸再抬起,水步搖不疾不徐的對上他──今日大喜的南蠻王。
大廳的主位上,一個身材偉岸挺拔,寬廣的肩,厚實的胸膛,兩臂結實得彷彿能撐起天,兩腿長而堅實得似能踏開地的男人霸氣十足的端坐在椅上。
剃銳的劍眉,過於剛直的鼻子,不夠豐滿的鼻翼,抿薄而冷硬的唇線,以及深不見底的利眸,巴圖剛毅俊挺的臉上佈滿了寒霜。
瞬間,她清楚了一件事。
不夠,還不夠。
無論他人如何陶醉於她的歌聲中,這個最應該被她感動、祝福的人,別說臉上了,連眼中也無絲毫笑意。
說他看著她,倒不如說是用瞪的。
他,冷漠得像是未曾聽見她的歌聲。
沒道理呀,她的歌聲可是無人不讚賞,連職業的歌伎都甘拜下風的,偏偏他一點也不在意!
水步搖在心裡越想越困惑,歌聲出現微乎其微的不確定。
「夠了。」巴圖足以凍結大地的嗓音,冷冷地打斷她撫慰人心的歌聲。
原本陶醉在她歌聲中的眾人,全畏懼於巴圖散發出的氣勢,誠惶誠恐地撲跪在地。
「王上請息怒!」恐懼的顫抖求饒出自每個人口中。
只剩一個人還站著。
水步搖傻了。
可能嗎?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她歌聲沒反應的人。
「六當家,您快跪下呀!」和親官跟著趴伏在地,一邊不忘拉著水步搖的衣角,要她識時務些。
跪下?
連在自己國家的皇帝面前,她都享有免下跪的權利,憑什麼到了這兒她要朝他行大禮?
高傲的自尊心作祟,水步搖說什麼也不跪。
狠戾的隼眸直直射向她。
第一次見到他時那種被深深震懾、逃不了的感覺又浮現她心裡。
這次,她不確定微微顫抖的身軀是否出自於害怕,白玉般的小手偷偷擰了大腿一下,不讓自己逃避他的眼神。
她瞪著他。
巴圖兇惡的眼色依舊,卻悄悄地閃過一絲令人費解的光芒。
末了,他拂袖而去。
水步搖沒察覺自己大大鬆了一口氣,但她確定不會忘了他臨走前那雙陰鷙的眼。
★ ★
那女人在想什麼?
巴圖面色陰沉的離開婚宴會場,行過一座連著一座樓房的屧廊,回到自己的寢樓。
那是一幢飛簷上盤旋著金龍的五層樓房,也是南蠻王的住所──龍閣。
褪去一身赤金色的喜服,他一路摘下身上過多的配件,然後將自己重重摔進廳中披著虎皮的檀木椅上。
那個女人……那個長得像極了前任巫女玄翠的女人!
那個他愛上卻背叛了他,和他的下屬暗通款曲的下賤女人!
即便知道孫儀不是玄翠,但那張如出一轍的柔美臉龐還是令他忍不住心裡的恨意,更忘了她不是玄翠的事實,只想要狠狠的報復、傷害她。
不過,就算他故意在她面前娶了個身份低賤的女人,故意將她當成玄翠看待,硬要她成為他的巫女,她似乎都無動於衷,那雙璀璨明亮的媚眸中,閃爍著饒富興味的光芒,彷彿把一切都當成是一場新奇的遊戲,自在的徜徉其中。
甚至和天海有說有笑,還用天海教她唱的歌來祝福他的大婚。
一想到他們兩個交頭接耳,狀甚親密的模樣,即使理智告訴他,那不是玄翠,但那似曾相識的景象仍令他妒火中燒,整個人只剩下怒意。
「妳不會是我的王后。」
她沒有反應。
「我要妳成為我的巫女。」
這次她動了動,抬手壓下隨風飄揚的髮絲。
「行,但是我要他一起出去。」她嘴角綻開如花的笑意,眼裡閃動著耀眼的光芒。
巴圖回憶那時她要他連天海一起放出來的情況。
他答應她了。
看到那張神似玄翠的臉,不知怎麼地,拒絕的話梗在喉頭,就是無法一吐為快,反而答應了她。
「該死的!」粗厚的掌心一個使勁,掌下的扶手應聲而斷。
巴圖面色陰沉,眼底沉澱著濃濃的恨意。
她不是玄翠!
更該死的是,他卻不能不把她當作玄翠來看待!
★ ★
婚宴被迫中止,水步搖、天海以及和親官被帶離大廳。
經過一座座連接各樓房的屧廊,他們在奴僕的引領下,被帶到一座小樓。
抵達小樓之後,僕役一聲未吭逕自離開。
「六當家,真是太感激您了。」
和親官直慶幸自己好運碰上了艷府水六當家,才能夠化險為夷,雖然婚宴的結尾有點糟糕。
水步搖擺擺手,不甚在乎。
她是來找黃金的,能夠直接進入這個國家的王宮對她來說不無好處。
「那麼,接下來就是如何讓六當家順利離開南蠻了。」
「離開南蠻?」
聽出她話裡的質疑,和親官微皺起眉,「是啊,難道六當家想一輩子留在這裡嗎?」
他們當初就說好了,讓水步搖假扮病死的公主,之後再想個辦法讓她逃出去,永遠不再回來,也能讓她平安不會被找到。
「當然不想。」水步搖纖細的指頭漫不經心的滑過桌面,然後又將指尖湊近眼前仔細的瞧。
「所以呢?」和親官不懂她的意思。
「暫時,」她繼續探手去摸身側的椅子,「還不用急著離開。」
「那麼,六當家準備何時離開呢?」和親官忍不住拔尖嗓音問。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最好是快點逃離才對,不是嗎?
本來他還在苦思婚宴後要在何時讓水步搖假死,以順利逃出南蠻,如今她只是成為轉世巫女的話,要出去的機會和方法相對的提高許多;偏偏她竟然說暫時還不想離開!
「你先離開。」水步搖到處走,到處看。
和親官也跟進跟出的,只為了和她說話。
「啥?」她是什麼意思?
「你先離開,去找一個名叫風厲的人。」她從懷裡掏出一封印了封蠟的信交給他。「把這封信交給他。」
「風厲?是艷城赫赫有名的總鏢頭?他也來了?」和親官驚訝問道。
如果風厲也來了,這下要救水步搖出去更簡單!
「嗯……是啊。」水步搖將信交給和親官之後,更不掩對四周陳設物品的興致,對和親官也失了興趣。
「那麼,六當家打算等風厲來救您嗎?」和親官猜測著她所想的方法。
「算是吧。」不過當然不是立刻。
「包在我身上!一定替六當家把信送到風厲手中!」大大鬆了口氣,和親官拍著胸脯保證。
「嗯,那你可以走了。」水步搖毫不在乎的揮揮手。
「咦?」這麼快就要趕他走?
「怎麼?還有疑問?」她最後一次撥出心思理會和親官。
「天晚了,我以為……」
「就是趁夜了出去,守備才會放鬆呀!」水步搖理所當然道。
她做事最討厭別人推三阻四,拖拖拉拉的。
既然水步搖都這麼說了,和親官也不好說什麼,應了聲「是」,便苦哈哈的離開。
待和親官走遠,聽不見步伐聲響後,始終沒說話的天海,終於開口──
「接下來呢?」他不慍不火的聲音裡有著質問。
「什麼接下來?」水步搖揀了張椅子坐下,一手擱在桌上撐著下顎,姿態很是慵懶的問。
她的心情絲毫沒有被方才的事情給影響。
雖然巴圖沒有對她的歌聲動容,但她很清楚這並不是她此行的重點,所以用不著太在意。
「還不懂嗎?這裡是以前玄翠住的小樓,王上幾乎是把您當成玄翠來對待!」天海的語氣和神情都有些激動。
「所以?」水步搖挑起眉,明媚的大眼閃著單純無邪的光芒。
「所以他會──」天海猛然噤聲,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實情。
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一年,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
「找張椅子坐下。」凝視著天海陷入回憶的神情,她突道。
天海不懂她的用意為何,但在她堅持的目光下,最後落坐在她的對面。
水步搖雙手托著下顎,對他露出甜美的微笑。
不得不承認,她有一種靈氣動人的美,雖然和玄翠長得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但玄翠的氣質怎麼也比不上她的靈氣來得令人迷醉。
「怎、怎麼了?」稍微閃神,天海不自在的別開眼。
「發現了嗎?」她笑問。
「發現什麼?」他不懂她的意思。
「你說這間房多久沒人住了?」她換了個方式問。
再度憶起玄翠,天海眼神一黯,「五年了。」
曲指敲了敲桌面,水步搖的笑容更是如蜜般甜美。「五年了,這房間仍是維持得一塵不染,你覺得這是出自對玄翠的愛戀,還是恨意呢?」
只有對所愛的人懷念,才會小心翼翼的呵護對待她留下的物品。
沒錯,無論是親人之間、朋友之間或是戀人之間哪種形式的愛,她確定巴圖肯定深深愛著玄翠。
「那只是……」天海想反駁,卻被她給打斷。
「我剛剛上過二樓,那裡是她的臥房吧?裡頭的衣裳都還留著,全都如新的一般,不信,你可以去看看。」
「不……您不懂……」天海愁容滿面,想說的話到了喉頭像魚刺般梗著,雖想不吐不快,卻也吐不出來。
「我比較不懂的是,你為什麼一直稱呼我為『您』?」明眸閃動著懶洋洋的媚態,她的每一個眼神看來都像在勾引人。
和親官是因為知道她的身份地位,用尊稱她懂,可是眼前這個男人不像是會對自己付出忠誠以外的人使用尊稱的那種人。
天海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我……」
「還是,你要同我說說玄翠這個人?」她能從巴圖和天海的眼中知道玄翠對他們二人來說有多重要,卻不清楚這三人的關係和糾纏,只能靠揣測。
「這……」天海面有難色,似乎正考慮著該不該說出來。
「你們在做什麼?」驀地,堅如石般的冷硬嗓音在門口響起。
冷意,無聲無息的降臨。
夜色涼如水,卻也冷如冰。
不過更教人感到寒冷的是從黑暗中無聲無息現身的男人。
總是散發著一身酷寒氣息的男人。
「多麼令人懷念,是不?」巴圖由暗處走進只點上一盞燭火的小樓,臉上儘是訕然的笑意。
懷念?
水步搖明亮的大眼裡閃著困惑,再看看天海的臉色如死灰般難看,巴圖一出現,他立刻沉默不作聲。
「這座小樓,從以前就是我和你們二人常聚在一塊兒的地方。」巴圖的腳步沉穩而無聲,清晰的說著標準的中原語。
你們二人?
等等,他又打算把她算進他們的回憶中嗎?
「一起喝酒,一起談天說地,一起……」巴圖像在回味,斂下的眼眸令人難以分辨他此刻的情緒。
「我想你們都把我誤認為同一個人了。」水步搖不卑不亢的開口,打斷了巴圖的話。
「是啊。」
「不是。」
巴圖和天海有不一樣的回答。
「她不是玄翠!」天海以一種忍無可忍的語氣反駁巴圖。
天海激動的情緒,使得巴圖始終似笑非笑的神情閃過一絲憎恨的陰霾,不過很快便被掩飾。
「她是不是玄翠,或者該是誰,由我來決定。」巴圖幽暗的眼色一凜,「現在,你可以下去了,驃騎將軍。」
「你……」天海以為自己聽錯了?
巴圖橫了他一眼。
察覺自己的稱呼僭越了君臣之禮,天海立刻改口:「王上這是何意?」
天海不敢相信除了被放出來,巴圖還恢復了他原本的軍階。
巴圖沒有答腔,但臉色擺明了趕人。
君臣身份橫亙在眼前,天海無法再多說什麼,只得朝水步搖看去,在心裡替她擔憂。
即便知道她不是玄翠,但在看到那張和玄翠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蛋,放不下的心情油然而生。
看來,他跟王上是一樣的,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玄翠死去的事實,更無法承認水步搖只是一個長得很像玄翠的女人。
水步搖始終像無事的人處在一旁,臉上掛著事不關己的輕笑。
她看得出來天海是在關心她,卻不覺得她和巴圖兩人單獨相處會有何不妥。
她向來奉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句話。
想到這裡,她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幾分,醉人不已。
察覺天海的視線停留在水步搖身上,和水步搖那張絕艷面容上的笑容是如何甜美,時光彷彿回到過去,那段他們三人僵持不下的情況。
他們總在他面前眉來眼去,當他是死人,以為他沒看見。
「我說,」一股灼燒的妒怒梗在喉頭,巴圖的身影在下一瞬擋在兩人之間,幾乎是咬緊牙根將話給說出來:「快、滾!」
天海這才如夢初醒,欠身離開。
「妳喜歡他?」死瞪著天海離開的背影,巴圖的聲音聽得出怒火。
「我跟他認識的時日沒你長。」水步搖淡淡地說著。
她之所以會要求他放天海出來,純粹是直覺認為天海能夠幫上她的忙,至少在搞清楚他們口中的玄翠和這兩個男人之間的糾葛這件事上,絕對會有很大的幫助。
同樣是直覺,她絲毫不認為巴圖是個好打交道的人。
沒多久就能如此親密,如果再讓他們朝夕相處下去,豈不乾脆送入洞房算了?
巴圖眼底的火光越來越熾,只是他背對著她,水步搖沒能看見。
「你和天海還有那個玄翠是什麼關係?」她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
宛如平地一聲雷,打在巴圖的頭上。
他怎麼也沒料到這女人會問得如此直接,第一次發現她與玄翠不同的地方──溫柔可人的玄翠是不會如此不顧別人感覺,有話直說的人。
偏偏,她的直言倒也不會令人感到不悅。
「妳很好奇?」巴圖的眼裡閃著高深莫測的光芒。
「當然。」她毫不諱言的回答。
從天海的眼神可以輕易的看出對玄翠的不捨愛戀,但是從他……從巴圖的臉上除了濃烈的愛意之外,還有更深沉的恨。
能夠讓兩個男人對她滿心牽念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教她如何能不好奇?
如果他們不能克制自己不把她當成玄翠的話,那至少她有資格瞭解這三個人之間的糾葛吧。
水步搖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軟坐在椅上,不急著催促他開口。
巴圖緩緩邁開步子,左臉上的火紋雕青映入她眼簾,剛毅的臉龐鑲上那雙神采決然的星眸,使她忍不住輕輕發顫。
他全身上下有著渾然天成的王者霸氣,她無法克制自己不被吸引。
巴圖像是第一次踏進心目中的聖地,步履小心翼翼,深怕破壞了小樓內的任何一樣物品擺設,身形輕巧的穿梭在廳中。
水步搖感覺的出來,他在猶豫該不該說,但腳步卻沒有遲疑。
圍繞著兩人的氛圍有些僵凝,由他的神情,她猜測他的心思大概又沉浸在回憶中不可自拔。
「這裡打掃的很乾淨。」清了清嗓,她打破沉默,企圖喚回他的注意。
原本正要撫上窗櫺雕花的長指頓了頓,巴圖的眼底掠過被打擾的懊惱,抬起的手慢慢放下。
「養下人就是要他們工作。」他輕易把原因帶過。
「這倒也是。」水步搖沒有反駁,「只是若主子不在意,下人又怎會不忘清掃?畢竟這幢小樓已經有五年沒住人了吧。」
突然,她在意起那個名叫玄翠的女人在他的心中佔有多重的位置。
這個天生的王者,絕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
這樣的人會對某件事物,甚至是一個人如此在乎,豈不很奇怪嗎?
「這麼說來,中原皇帝所養的下人全是好吃懶做,沒有鞭子抽,不用棍棒打便不會自動做事的愚人?」他知道她想問什麼,可沒有給她想要的答案。
這男人嘴真緊。
雖然早料到他不會那麼輕易鬆口,水步搖還是感到些許挫折。
想他們艷府水家的女人甚少有問不出的答案,尤其是從男人口中,除非……她想起三姊水青絲在面對三姊夫時總是處處碰釘子的情形,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該說是皇宮太大了,無法詳細顧全每一個小細節。」她三兩句話駁回他的嘲諷。
「中原的公主都同妳這麼伶牙俐齒?」
就連玄翠都對他畏上三分,偏偏這女人別說害怕了,連一絲尊敬也沒有,更別說用尊稱來喚他,直接你啊你的亂叫。
奇的是,他也沒打算糾正。
「不,我是最特別的那個。」水步搖的語氣狂妄自信,可嬌俏的臉蛋上洋溢著可愛的笑容,柔化了她驕傲的姿態。
怪女人。
巴圖首次撇開玄翠的影子,觀察起這個中原皇帝派來和親的女人。
照理說,通常會被派來和親的公主都有缺陷,不是長得見不得人,就是有不可告人的隱疾,更甚的是早過了適婚年齡。
但是這些「缺點」在她身上一個也看不見,若非她隱藏極好,就是她根本沒有缺點。
有可能嗎?中原皇帝當真如此有誠意?
「妳幾歲了?」或許她只是看起來年輕。
「剛滿十七。」她可是正值花樣年華。
「有病在身?」也許她沒多久就會昏倒。
「能吃能睡,跑跳不成問題。」不是她在說,家裡最健康的就屬她。
巴圖微愣,這下完全找不出任何可能性。
水步搖則在心裡竊笑。
他問的問題確實情有可原,只不過他不知道事實是──她不是真正的孫儀公主。
巴圖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她未曾卸下的笑顏,不禁對她好奇了起來。
一般養尊處優的公主,在面對別人的羞辱時,有辦法做到同她這般理智不受影響嗎?
「今天的喜宴……」想到羞辱,巴圖正準備提起喜宴的事,卻被她天外飛來一筆打斷。
聽他提起喜宴,水步搖立刻想到一件事,「說到這個,是我唱的歌詞不標準,所以你才沒反應?」
巴圖又是一愣。
她到底知不知道今日的喜宴主角原該是她?難道她一點也不在意?不在意他故意娶了別人,卻還要她當座上賓?
她一點也不生氣?
一想到他費心所做的一切完全對她起不了任何作用,更甭提影響她的情緒了,就讓他忍不住怒火中燒。
「妳不好奇我為何要妳當南蠻的巫女?而不是王后?」巴圖垂下眼,專注的盯著五斗櫃,好似上頭的雕花有啥玄機,實則拉長了耳朵不想錯過她的回答。
「因為玄翠是上一任巫女。」這件事天海告訴過她。
她的語氣聽來仍是輕鬆自在。
「不只這麼簡單──」他的語氣有著急切,似乎有種非把她逼入絕境,逼出她怒氣的感覺。
「因為我長得像玄翠,不是嗎?」水步搖仍沒有過於激動的情緒,淡淡然地沒特別反應。
她冷淡的話,令巴圖猛地一頓。
是啊!不管她長得多像玄翠,也不管他是否把她當玄翠對待,她仍然是她自己,泰然處之,不被左右。
只是,她的悠然自若徒增了他的怒火。
「天海告訴妳的。」他的話沒有懷疑。
既然他知道何必多問?水步搖暗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還說了什麼?說他們是如何背叛我,把我當傻子耍?」此刻,他的側臉佈滿陰霾,冷冽的氣息如猛虎出柙,瞬間流竄整個廳裡。
柳眉微挑,靈動的水眸轉了轉,水步搖思索著他們三人的關係。
看來是天海和玄翠背叛了巴圖。難怪天海在面對巴圖時,除了怒意,總會下意識的閃躲巴圖的眼神,氣勢也不如巴圖來得理直氣壯。
「這不是重點,你快點告訴我沒有被歌曲感動的原因。」她用自己歌聲失利的事轉移話題。
適才是因為沒機會問她才會覺得無所謂,現下巴圖自己送上她面前,不問清楚她絕對會夜不成眠。
不是重點?
她認為那首祝福的歌曲才是重點?
「妳可記得自己遠從中原到南蠻來為的是什麼?」再不提醒,她大概真的會以為自己是來參加別國國王的婚宴。
水步搖先是一陣困惑,然後才慢半拍的想起自己現在是假扮已經病死的孫儀公主。
「和親。」她道。
事實上是來挖黃金。她把真正的目的藏在心裡。
「嗯哼!」巴圖哼了聲,臉色沒有好過。
他發現自己摸不清眼前這女人的思考模式,也搞不懂怎麼做才能讓她出現在意的神情……至少是在乎他希望她在乎的事,而不是那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你還沒回答我。」她不死心地催促他。
巴圖差點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想讓我感動,妳還差得遠呢!」劍眉倒豎,巴圖看上去好像地獄來的惡鬼。
看來真的是因為她的南蠻語發音不標準,才會無法令他引起共鳴了……等等!不對呀!那其它\他臣子為何會被她給打動?
「這樣啊……」纖指點著水嫩的唇兒,水步搖還想著歌聲的事,壓根沒察覺巴圖的臉色有多凶狠。
真是夠了!
這個遲鈍的女人!
她冷靜的對上巴圖眼底足以燒燬一切的怒火,劍拔弩張的氣氛蔓延開來。
「妳從來不在意身旁的人怎麼想?」他那雙被火氣燒得赤紅的眼緊盯著她。
「什麼意思?」水步搖拉回了三分心思,不懂話題怎麼會急轉直下。
喔,不,急轉直下的應該是他的怒火。
「什麼意思?」不該是這樣的!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讓她生氣,結果怎麼反變成他怒氣衝天,她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巴圖一掌掃落觸目所及的物品,瞪大的雙眼佈滿血絲,張狂的怒氣幾乎令他的四周冒出白煙。
「這樣好嗎?小心維持這小樓裡的一景一物,一下子就被破壞了。」水步搖雙手撐著下顎,花顏洋溢著嬌笑,對他發飆的舉動絲毫不畏懼,還敢說出挑釁的話。
聽聞,巴圖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妳該生氣的!妳該在乎的!」他怒極的低咆。
可她仍然掛著雲淡風輕的笑,不為所動。
「為何要在乎?不過是你把玄翠的影子投射在我身上,並不表示我真的就得變成玄翠。」她瞅著他,眼神清晰且冷淡。
他們硬要把她當成另一個人看,不代表她會選擇變成那個人。
她的話讓巴圖的怒火如被澆了桶冷水瞬間平息,大張的口還想說什麼,此刻也只能啞口無言。
不過是你把玄翠的影子投射在我身上,並不表示我真的就得變成玄翠……
她的話在他腦中迴盪,使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沒錯,是他一直把她當成玄翠看待,想要報復她,找到機會便想給她難堪,未料她根本無動於衷,不把他做的事放在眼中。
但是……一般人被羞辱應該也會有所反擊吧?
水步搖老神在在,見他終於不那麼衝動,才繼續問:「所以……玄翠是一個怎樣的人?」
巴圖瞪了她一眼,沒有回答的意思。
「我在等你回答。」她泛起更甜美的笑。
這女人也真夠執著的,似乎非問出個答案不可。
「她是巫女。」巴圖回了一個她早就知道的答案。
「這樣啊……」很好,看來細節也只能找天海問個清楚了。
巴圖背過身,表示不願意再對玄翠發表任何意見。
「最後一個問題。」水步搖打了個呵欠,覺得今晚夠累了。
他轉過來迎向她的目光,沒有阻止她問出口。
「你愛她嗎?」
太陽穴上的青筋一抽,他瞬間變得陰鷙。
「妳沒必要知道那麼多。」話落,他今夜二度拂袖從她面前離去。
水步搖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抿開若有所思的笑。
呵,事情越來越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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