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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煒晴 -【水家千嬌(艷色無邊正傳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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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3: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單煒晴 - 水家千嬌(艷色無邊正傳之五)

呿!敢說她有張毒舌?
這男人才是專用毒來漱口的咧!
想她捧著大把銀子上門求畫,他卻淨賞她閉門羹
但以為幾句毒言毒語就能讓她死心?太天真啦!
瞧他一副風吹就倒的病貓樣,卻是嗜酒如命
她乾脆日日帶美酒誘惑,看他敢不敢把她掃地出門……
可惡!這傢伙真是個不懂報恩的混蛋!
她冒著風險扮醜又扮髒,把他從仇家手中救出來
有床讓他睡,有好吃好喝的也不吝嗇分他
怎知他不感激就算了,還擺譜擺得很徹底
竟然要她紆尊降貴幫他洗澡燒水泡茶
好!她認了,為達目的甘願替他做牛做馬任他差遣
可他最好有心理準備,在她的字典裡沒有放棄二字
更甭說他是她相中的「生財工具」、將功贖罪的禮物
就算跑到天涯或海角,她都會緊緊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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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3:2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叩達、叩達。

  斜陽餘輝下,杳無人煙的荒山野嶺中,山路上僅有一輛破舊的馬車慢慢地駛過。

  「姑娘,千里坡到了。」

  馬蹄聲悠然靜止,霎時,天地間彷彿靜謐得連時光流逝的聲音都聽得見。

  馬車內,一名美得令人屏息的年輕女人,手持一面雕工精細並鑲著顆藍寶石的銀鏡,明媚的雙眸緊盯著鏡面,好似鏡中能窺探前世今生的浮華世界,教她怎麼也移不開眼。

  「姑娘!這兒就是千里坡!」讓她搭便車的老農夫提高嗓音又喚了一次。

  這一路上就見這位姑娘手捧著一面銀鏡,一個勁兒的盯著鏡面看,也沒聽她說過一句話,若非她攔下他要搭順路車的時候曾開口說過話,他鐵定把她當瘋子看!

  只見女人終於動了動,抬手摸摸綰得整齊的髻,調整發上的金步搖,接著整了整看不出半絲皺摺的衣裝,然後才挪動細碎的腳步慢條斯理地下了馬車。

  甫看清眼前的景色,嬌滴滴的女人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這……裡是千里坡?!」

  荒涼一片的景色,別說人煙了,這裡恐怕連猛禽走獸都沒有。

  「老先生,您確定沒走錯……」她回過身正想詢問,熟料馬車已經駛向遠方的夕陽。

  女人掏出懷中的地圖,媚眸掃向寫在地圖上的字句,嘴裡輕喃:「古道西風瘦馬,小橋流水人家……」

  她邊念邊抬首望向映入眼簾的單調景致,「又不是秋天哪來的西風?瘦馬又在哪兒?小橋流水呢?」

  放眼望去什麼也沒有,哪像會有人住的地方?莫怪她提起要到千里坡,人人都拿她當瘋子看。

  雖然這種地方確實是藏寶的好地方,問題是,她是來找人的呀!

  「難不成是孟少陵騙我?或是他記錯了?」女人一點也沒有被丟在荒野的擔憂害怕,兀自思索起地圖上的指示。

  拿著地圖仔細看著,然後又抬頭看看四周的寂寥景色,女人最後終於忍不住皺起眉頭。

  「到底這圖上畫叉叉的地方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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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3:41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羊腸小徑毫無人煙,小徑盡頭有一間用泥土砌成茅草覆頂的簡陋房舍,歷經風雨的摧殘,即便屋內飄出炊煙,亦無人願意踏進一步,連山寇子也不願來搶。

  走進去,一室暖陽,給人一種懶洋洋躺在日光下睡覺的閒適……

  照理來說應當是這樣的。

  屋內有一男一女,兩人誰也沒看誰,空氣裡卻瀰漫著一股無形的對峙。

  一身高貴華麗衣裳,不消說定是出身高貴的女人坐在缺了只腳搖搖欲倒的桌前,小手捧著一隻木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杯中物,精緻的臉龐似是在沉思著什麼,柳眉輕輕擰起。

  男人則橫臥在不遠處的床上,蒼白的面容,病懨懨的神態,牆上的窗戶緊閉,躲在完全照不到陽光的角落,手中破破爛爛的涼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搧著,虛弱得好像隨時會去見閻王一樣。

  如此扇子搖啊搖,杯子落下又舉起,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空氣裡的氛圍也越發緊張。

  「替我畫繡圖。」良久,女人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心,堅定地開口。

  手中涼扇搖著沒有停頓,男人彷彿沒聽見她說的話,緊閉的眼無論如何也不張開。

  女人不急,繼續喝著自己帶來的桂花釀,似是未曾開口過。

  又是好一段時間過去,唇色白得發紫的男人徐徐開口:「大清早的就一杯杯黃湯下肚,是怕閻王爺不收你不成?」

  尖酸刻薄的嘲諷令女人光潔飽滿的額際浮出幾道怒痕。

  屋裡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我以酒為佐料配早膳,不行?」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回嘴。

  「當然行!有人就愛找死,是不?」懶懶地睜開眼皮,男人自然地流露出一股傲然鄙視人的諷刺。

  「總比某人是閻王爺親自找上門來得好。」女人用更加惡毒的話頂了回去。

  男人沒有動努,早料到她的伶牙俐齒不在他之下。

  「可不是?明眼人一看都曉得我是個一腳踏進棺材的人,偏偏就是有人不識相,三天兩頭的跑來打擾我,咳、咳……」男人說著說著忍不住咳了起來。

  正是他口中那個三天兩頭來打擾的人,女人多少看得出他是作假或真的,不過瞧他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未免繡圖還沒到手,這個她好不容易才找著的「隱士高人」就掛點,女人緩了口氣,「所以你早早替我畫好繡圖不就得了。」

  她邊說邊替男人倒了杯桂花釀,遞給他。

  「給病人喝酒,也真夠絕的了!」男人嗅了嗅桂花釀的香氣,嘴上這麼揶揄,卻像怕人搶似的一口飲盡。

  女人白了他一眼,「將死之人不喝酒要喝什麼?」

  難不成死人會喝酒?

  「這酒真毒。」桂花的馨香和著溫醇的味兒入喉,讓他忍不住又輕咳了幾聲,陰冷的身子骨倒是稍稍有了點暖意。

  「有毒你還能在這兒跟我耍嘴皮子。」她斜睨著他。

  「端酒的人心懷不軌,能不毒嗎?」彷彿就等著她這麼說,男人立即應了回去。

  「安妥心吧!在你還沒畫出繡圖之前,我會克制自己拿捏好鶴頂紅的用量。」真要說的話,這男人才是用毒來漱口的。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鶴頂紅還須拿捏用量?只消一滴,他現在已經在閻王老爺面前參她一本了。

  「不也難為你嗎?」她突然客氣了起來,「想必向大師亦不願每日見到小女子這張討人厭的臭臉,不如咱們各退一步,您替小女子畫繡圖,小女子保證在繡圖完成後絕不再登門打擾。」

  反正畫了一張,即代表他能畫千千萬萬張,到時候還用得著她親自上門嗎?派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地將他迎進艷城,依他這副隨時可能斷氣升天的模樣,能畫多少張就畫多少張,等他走了之後,艷城絕不會虧欠他,定將他厚葬。

  小女子?

  也只有這時候她懂得謙卑示人。向晚暗忖。

  「水四當家言重了,在下稱不上什麼大師,若四當家真想要繡圖的話,必定多得是畫師能替你畫。」他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隨意將杯子一扔,又開始搖起手中的涼扇。

  水綺羅眼明手快的接住朝眉心飛來的木杯,不以為然的問:「稱不上大師?」

  想他「向晚」這個名字還是她幾番明察暗訪,費盡心血和金錢才得來的,更別說要尋找他這個形蹤飄忽不定的「隱士高人」有多難,她可說是踏遍了千山萬水才找到他的!

  如此還稱不上大師,怎樣才是?

  「那些都是世人給的虛名。」這會兒向晚的語氣又像看破紅塵的隱士,清高得不屑與世人為伍。

  清高?不,他是驕傲。

  三國時代,劉備三顧茅廬請出臥龍先生諸葛孔明,而她在這鳥不生蛋的深山中好歹也待了三個月,說得嘴都快爛了,還無法讓他替自己畫一張繡圖,她當然清楚這個男人有多驕傲。

  就是因為太驕傲了,身為畫師,他不屑替她畫繡圖這種玩意兒。

  畢竟只要是小有名氣的畫師都不願意替這種既稱不上是作品,繪完後以成品為主的繡圖,且繡圖大部分都是刺繡師傅隨手畫的草圖,名氣響亮的向晚自是不願執筆了。

  「畫龍得不點睛,以免龍升天;繪鳳得少羽冠,以免鳳展翅……」水綺羅像做夢般的囈語著。想到初時在黑市見到他的畫時內心有多震憾,多衝擊,她告訴自己就是他了,她非要這個畫師替她畫出世上數一數二的繡圖。

  瞅著她臉上的神情,向晚當頭澆了她一桶冷水,「都不是三歲孩子了,你以為畫在紙上的東西有可能變成真的?」

  若真如傳言所說,他早飛黃騰達了,還需要住在這間破茅屋裡嗎?

  水綺羅登時拉下臉,「這是別人讚美你的畫有多傳神的說法,若是畫可以成真,你乾脆畫幢大宅子添幾個僕傭算了。」

  明明是個名氣響亮的大師,卻住在這種百里內無人煙的破屋子裡,難怪難找!

  想當初她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這間破茅屋,站在彷彿風一吹便倒的屋前時,她始瞭解千里坡真如其名有「千里」長。

  向晚不以為然地嗤笑了聲,「所以我說你天真。」

  「天真?我哪裡天真了?」水綺羅柳眉倒豎,不解之餘也有著被看輕的氣憤感覺。

  「會這麼問的人還不夠天真嗎?」向晚仍是一貫的德行,諷刺的笑痕掛嘴邊,讓她看了礙眼不已。

  「我至少懂得『不恥下問』這四個字的意思。」水綺羅不想在嘴上輸給他。

  「但我不懂。」所以大可取笑她。

  瞭解那話背後的意義,水綺羅為之氣結。

  「算了!你開個價吧,多少銀兩都無所謂,只要你喊得出來我便給得起!」這種談買賣的方式是艷府水家最忌諱的,可不得不承認被逼急的時候,絕對是最好用的方法。

  偏偏向晚不買帳。

  他微挑英挺的劍眉,那抹似笑非笑的諷刺躍上蒼白的俊顏,「不過是張繡圖,有大把刺繡師傅供你挑任你選,況且繡圖這種東西只是粗略的草圖,並不需要正統的畫師來繪製、你又何須如此堅持?」

  「誰說繡圖是粗略的草圖?若無一張好的繡圖,刺繡師傅如何能按圖發揮所長?一件衣裳的製作,若其中有一個環節抱持著隨便即可的想法,那做出來的衣裳又怎麼會好看?」水綺羅無比認真地開口。

  在艷城,她負責的便是和衣裳相關的一切,從布料的生產源頭和供應商,紡織的進度到刺繡的精緻程度全由她一手包辦,大姊水胭脂也從不懷疑她的能力。

  因為,她是長安京裡最愛美的姑娘,也是艷府水家最愛美的女兒。

  其他姊姊辦事的效率皆不差,但能像她這樣發自內心瘋狂的熱愛「美」,且非得把自己打扮到完美的程度,連水胭脂也甘拜下風。

  隨身必攜帶一面銀鏡,走三步便摸出鏡子照一下,風吹了再照一下,就算動也不動,她仍不忘把鏡子拿出來放在桌上,以便隨時可以保持完美的狀態,說她愛美,倒不如說美是她活著的重心。

  如今她拋下艷城的工作來這裡請求他畫一張繡圖,不料他忒是難纏,說話難聽就算了,拒絕她這個可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佳人可是毫不嘴軟!

  畫師不也是以保留美好景色於紙上為職責,愛看美麗的事物嗎?怎麼向晚看到她一點也不驚艷的樣子,別說對她好聲好氣了,任憑她說爛了嘴也無動於衷。

  「我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畫師,對衣裳這事一點也不瞭解。」像是怕她不相信,向晚翻了個身讓她看清楚自己一身洗得泛白、四處補丁的粗衣。

  「你!」白費心思,簡直對牛彈琴!

  向晚掏了掏耳朵,明顯不把她的怒意看在眼裡,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酒喝多了有點幹,泡壺茶來。」

  水綺羅方起的怒火瞬間被他莫名的話給澆熄。

  「會嗎?」她向來把酒當水以潤喉。

  在長安京只要提到酒和美色,定會令人聯想到水綺羅這個酒量極佳卻又千嬌百媚的美人兒。

  可惜對深居簡出的向晚來說,聽過艷府水家的名稱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更甚的,還是由水綺羅這個水家人口裡聽來的,是以壓根不知道水綺羅這三個字和酒可以相通;不過,就她這三個月來幾乎日日帶著酒上他這裡的情景來看,他也猜得到。

  「並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般把酒當水,下酒菜當三餐。」他要是不用嘲諷的語氣說話整個人就會不舒服,尤其是面對水綺羅的時候。

  這個說話和他同樣不客氣,極有本事在三句話之內把人激怒,而且說話毫不留情、極盡諷刺之能事的女人,跟她對話可以說是一種享受,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種明明高傲,卻又不會被他的毒舌給氣走,堅持己見非得到繡圖,日日來跟他耗的人了。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有本事把人激怒?」皮笑肉不笑,這似乎是她最近頻繁出現的表情。

  「很少有人不識相到像你這種程度。」言下之意除了她,未曾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說。

  「也很少有人性格惡劣到你這種程度。」水綺羅提起酒壺大口灌著,很難想像這已經是她第六壺桂花釀,口齒清晰依舊,笑容甜美如昔。

  「好說。」向晚把這話當恭維,笑得很可惡。

  怒意對上輕佻,緊張氣氛在屋裡蔓延開來。

  驀地,門外傳來嘶嘶馬鳴聲。

  兩人就這麼鬥嘴也到了斜陽西落,宣告著一天就快結束的時辰。屋外不遠處是水綺羅雇來接送她回客棧的車伕,每每到了這個時候,車伕便會將馬車駛到離破茅屋一段距離的地方,等著接她。

  向晚慵懶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瞥向唯一開著的那扇窗。

  同樣的情形持續了三個月,兩人之間早有默契,知道她該走了。

  水綺羅不死心地又說了一次:「替我畫繡圖。」

  向晚沒答腔,翻了個身,背對她。

  水綺羅也不再多說,乾脆的起身離開。

  沒關係,她多得是時間跟他耗。

  第一次見到向晚,水綺羅確實有些驚訝。

  被人以「出神入化」來形容的畫師,她原本認為至少會是一身仙氣縹緲,蓄著一把鬍子的老人。加上又住在這種幾乎與世隔絕的地方,自然會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沒想到他甫開口,便讓她徹底懷疑自己找錯人了。

  「我沒有召妓。」

  她還記得他那不屑的眼神,滿是嘲諷的……病顏。

  他病得很嚴重,蒼白的面容,未曾停歇的咳嗽聲,軟倒在榻上不起的孱弱體力,即使不仔細看也不難發現。偏偏他卻一個人獨居在此,像在等死一般。

  霎時,原本印象裡道骨仙風的畫師變成了一個孤僻厭惡和人打交道的幼稚小鬼。

  當然她不是沒有質疑過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過當她攤開那張在黑市收購的畫時,在他眼中看見了緬懷的光彩,當下令她知道就是他不會錯。

  費了一番心血才找到他,饒是找錯人,也要親眼看到他提筆作畫後才放棄。

  沒錯!她就是個不肯輕言放棄,寧可錯殺也不錯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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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3:5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馬車噠噠搖晃在千里坡彷彿怎麼也走不完的小徑上,水綺羅坐在車內凝視著乾淨得發亮的鏡面,腦海裡思緒百轉。

  已經三個多月了。

  她由娶親的隊伍逃走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身上的盤纏就算再節省亦會有用完的時候,如果向晚再不答應替她畫張繡圖,這下連回長安京的旅費也會成問題。

  「早知道在湘繡城就該跟丹兒調度一些銀兩來用。」水綺羅喃喃念著自己粗心,可思及替自己遠嫁湘繡城的五妹水蔻丹,又忍不住泛起一抹溫柔的笑靨。

  她原本還擔心丹兒是不情不願嫁過去的,但在看到向來以發愣為己任,不使用「高壓」手段絕不清醒的丹兒臉上那多情多惱的神情,她知道就算一開始多不願,如今用十輛馬拉的車也無法把丹兒帶走。

  因為丹兒已經把心留在那裡了。

  心思繞著許久未見的家人打轉,水綺羅漫不經心的踩著踏腳凳下了馬車,盛夏艷陽高照,刺眼的陽光讓她瞇起了眼。

  「湘繡城應該是好天氣吧……」

  「相知道不會去看看。」另一道不識相的聲音響起。

  水綺羅不悅地閉上眼,從一數到十之後才睜開。「你是怕見不到明天的晨曦,所以一大早便爬起來曬太陽嗎?」

  真難得見他踏出那間破茅屋。

  「我怕見不到今天的月亮,特地起了個大早等。」不把她惡意的揶揄放在眼中,向晚用更辛辣的自嘲式語氣反駁。

  聞言,水綺羅也無話可說了,「那可真早。」

  「你不也很早?」輕佻的調性一如往常,向晚坐在門前的破椅上,難看的臉色在陽光照射下更加顯眼。

  水綺羅看了看四周,挑了個離他不遠也不近的位置,倚著矮竹籬,打開酒壺連酒杯也不用了,直接對口暢飲。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向晚沉吟著,「酒這種東西合該細細品嚐,瞧你這般牛飲,又怎能喝出酒的美味香甜?」

  「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酒,愛酒不愧天。」水綺羅又喝了一口,「我這不是牛飲,而是對酒表示敬意的一種方式。」

  「想死也不是這麼喝的。」向晚的話越發毒辣。

  「人生有酒須當醉,何曾一滴到黃泉。」水綺羅當著他的面搖搖指頭,像個夫子一般對他諄諄教誨。

  看來就算閻王爺來找她要命,她也會先喝完手中最後一壺酒才願意走,或許九泉之下還能見著她和閻王爺劃酒拳呢!

  向晚挑起濃眉,撐起病弱的身子,緩步走向她。

  水綺羅默然地瞅著他,看他雖然腳步不穩,卻仍堅持不使用枴杖,靠自己的力量走向前,在離她三步遠的距離踉蹌了下。

  她沒有去扶他。

  這個驕傲的男人不會樂意她多事的。

  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向晚的氣息凌亂不已。

  「酒。」他伸手向她討酒。

  水綺羅愛喝也是海量,並不表示她不樂於分享,以往在家時,只要她得到什麼陳年老酒一定最先同手足們分享,可惜他們對酒全敬謝不敏。

  話說回來,這男人雖然病得快死掉了,喝起酒的海量可不輸她,雖然是一小口小口細細品嚐的類型,倒也不失為一個好酒友。

  「喏。」她大方的讓出喝了幾口的紹興酒。

  向晚一雙眼眸直勾勾的望著她,像是示威一般,仰首就是一口。

  這會兒換她挑眉了。

  「你不是都秀秀氣氣的喝?牛飲是品嚐不出酒的甜美風味的,怎麼馬上就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她故意用他的語氣說話。

  「你住在湘繡城?」向晚不理會她的嘲諷反問。

  經過三個月的時間,他頭一次問起她的來歷。

  「艷府水家在長安京。」水綺羅白了他一眼。

  真是的!不是早跟他說過了嗎?

  「你剛剛說的可是湘繡城。」他堅持自己聽見的。

  「我只是談湘繡城的天氣,又沒說我住在湘繡城。」

  「既然你住在長安京,幹嘛關心湘繡城的天氣?」他像在繞口令似的繼續拋出問題。

  這男人今日和她對話的興致頗高。

  「我有個妹妹嫁到那裡,關心一下不成?」

  「我以為你只關心你的酒。」嘴角勾起笑痕,他又喝了一口。

  「身外之物,要多少有多少,妹妹卻只有一個。」當然還有其他手足啦!只是遠嫁的就屬五妹。

  她可以不惜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去得到想要的東西,卻無法失去任何一個家人;跟血濃於水的至親一比,那些身外之物她看得很輕。

  聞言,向晚先是瞇起了眼,隨後別有所意的覷了她一眼,難得沒有同她拌嘴。

  他沒開口,她自然沒有接話。

  霎時,杳無人煙的千里坡安靜無聲,連蟲鳴鳥叫也沒有,徒留他們兩人佇立原地對看。

  萬籟皆無聲,亦不需要言語。

  他看著她,眼神既清亮又難解。

  她看著他,眼神則倔強不服輸。

  他在看什麼?

  水綺羅心中滿是疑問,卻選擇沉默。

  她總覺得先開口即等於認輸了。

  良久,向晚又喝了一口酒後把酒壺還給她。

  「我累了。」話落,他轉身進入屋內。

  就這樣?

  水綺羅沒有跟進,愣瞪著他的背影,還以為他會再說什麼,怎料他當真半句話也不說,逕自入內,完全不招呼她。

  「算了,他從來也沒盡過待客之道。」

  「你不也沒客氣過。」優雅諷刺的話語自屋裡飄了出來,警告她別在他背後說壞話。

  「去!」水綺羅啐了一口,提起酒壺就口,隨即一臉愕然,「空了?」

  還說什麼細細品嚐,她一壺上等的陳年紹興就這麼見底了,自己也不過才喝了兩口耶!

  貪婪地嗅著酒壺裡殘餘的溫醇香氣,她很失望,「這壺很貴的耶……」

  可惡!她今天就只有這一壺而已耶!

  三步並做兩步奔進破茅屋裡,水綺羅大聲問:「你呢?你的家人呢?」

  沒了酒的陪伴,她需要其他事情來轉移注意力,既然他提起她的家人,那麼她問問也不為過吧。

  踢掉腳上的破鞋,向晚徐徐倒回那個沉載了他一年四季時光,也沉載著這一身病痛的床榻,動作沉重,不知是因為她的疑問或是老毛病又犯了。

  「咳、咳咳咳……」一個岔氣,他不能克制地狂咳起來。

  他的毒舌常令她忘了他是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水綺羅靠近他身側,正想伸手拍拍他,替他順氣,卻又覺得奇怪,粉嫩的小手握緊了又鬆開,最後她還是沒做。

  向晚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半晌才在不斷咳嗽中找了個空檔,開口:「咳、咳……酒。」

  她搖搖頭,「我沒有酒了。」

  畢竟她身上的盤纏有限,不能毫無克制的喝。

  咳得俊臉扭曲,他再也找不到說話的機會。

  水綺羅沒碰過這種情況,最多就是聽他乾咳幾聲,給他幾口酒潤潤喉,很快那些夾槍帶棒的話又逸出那張抿薄的唇,然後他們會一直吵到夕陽西下,車伕來接她為止。

  「喂……你還好吧?」她也知道這個問題很愚蠢,但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又不是大夫,她怎麼會知道……啊!對了!

  「我幫你叫大夫!」提起羅裙,水綺羅就要往外奔出去。

  「等等!咳、咳……」向晚拉住她的手。

  好冰!

  腕上傳來的冰涼,令她差點失聲驚叫。

  雖然他握住了她的手,但那沒什麼力勁的箝制讓她不敢亂動,深怕一個用力就能把他由榻上扯下來。

  「可是你……」艷麗的瑰容閃著擔憂。

  要是他還沒替她畫繡圖前嗝屁了怎麼辦?

  「咳、咳……燒壺熱水來……」他邊咳邊要求。

  「熱水?不煎藥嗎?」她急忙問。

  「熱水。」炯亮的眸子直看進她眼底,不容拒絕。

  水綺羅窒了窒,首次發現要拒絕這個男人,或許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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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4:17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我沒有家人。」

  喝完她七手八腳燒出來的熱茶,咳嗽稍稍緩和之後,向晚第一句話便如是說。

  吹撫著因劈柴而紅腫的雙手,有些疼,水綺羅卻有種成了一大筆生意的成就感。

  她未曾靠自己的力量不假他人之手燒好一壺茶呢!

  「看來燒水也沒什麼難的……噢!好痛!」摸著被他敲痛的頭頂,水綺羅怒瞪他一眼,「我替你燒水你還打我?」

  「總比問了別人問題卻不認真聽好吧?」向晚拋了一記白眼給她。

  「笑話,這問題我多久以前問的,你現在才回答,不嫌晚?」

  「笑話,你這是對待一個沒有親人的病人該有的態度嗎?」向晚又敲了她的頭一下。

  「你看起來像是難過嗎?」水綺羅直言不諱地反問。

  如果他臉上看起來有一丁點哀戚的申請,她或許會撥些心思來安慰他。

  「你怎麼知道我心裡不難過?」這妮子未免太過無情。

  「不好意思,下次勞煩你表現在臉上。」水綺羅哼了哼,銳利的爪子沒打算收起來。

  「還真是對不住,我這人天生就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

  「你是嗎?倒不如說你天生就是副倒霉鬼的面相。」瞧他這副隨時可能掛點的模樣,加上那張惡毒的嘴,水綺羅裝模作樣的搖搖頭,「放心,你不會輕易掛點的,沒聽過禍害遺千年嗎?」

  「那你肯定能活得比我久。」向晚也不是好惹的。

  「你這話就謙虛了,橫看豎看就是你命長比我多一些。」她臉上堆滿虛假的笑意。

  「不不,你會比我多活了個幾日。」

  才幾日?水綺羅挑起眉,對他隨口吐出的生命期限有點不爽。

  他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掛掉,她怎麼會只比他多活幾日?想也知道她會長壽許多。

  「你會比我多一日的。」像是這麼想,她還是故意這麼說。

  「你會比我多半日。」向晚禮尚往來,不疾不徐地頂了回去。

  「你會多我一個時辰。」

  「你會多我一刻鐘。」

  「一盞茶。」倒抽了口氣,水綺羅很快恢復平穩的神色。

  「一口氣。」向晚涼涼地說。

  兩人一來一往的鬥嘴,與其說是在恭維對方,還不如說是在詛咒對方早點下地獄。

  「呿!」  水綺羅啐了一口,隱忍著不要動怒,「人生自古誰無私?只要不像某人不得好死就好。」

  「放心,壽終正寢輪不到你這個禍水。」用「以毒攻毒」對付她方是上策。

  「禍水?」水綺羅瞧著銀鏡裡的自己,嬌媚的墨瞳左右看了看,嘴角抿起一抹滿意的微笑,「若說因為身為禍水而不能壽終正寢,那我也認了。」

  認了?

  向晚掃過她那一臉沾沾自喜的模樣,不用問也知道她把「禍水」這兩字當做稱讚。

  這世間大概再難找到第二個被稱為禍水還滿心歡喜的女人,她簡直是個怪人。

  「當個禍水能活久一點,你當然開心。」看她一臉驕傲,他不損個幾句就是不開心。、

  「羨慕的話,你可以試試看當個禍水呀!」陶醉於剛才的讚美,水綺羅帶著甜美的微笑,毒舌的威力也下降許多。

  雖然由她的行為舉止和對那面銀鏡的寶貝,可以看得出來這丫頭對於自己的外貌有多在意——幾乎可以說是什麼時候看到她都不會有一絲凌亂,連髮梢都未曾移位的完美,但是她對「美」未免也太過執著了些。

  「敬謝不敏。」向晚喝下最後一口茶,味道雖無酒來得強烈,但對現在的他來說無疑是副良方。

  唉,真不該一碰上她便貪杯起來。

  「近墨者黑呀!」向晚忍不住低歎。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你今日少帶了幾壺酒。」他扯開話題,沒忘記往常為了在這什麼也沒有的茅屋裡耗上整日,她總會帶上四五壺酒消磨和他相顧兩無言的時間。

  媚眼一睞,她撅起紅唇,「修身養性,不成?」

  「哦?」向晚嘴角勾起諷意十足的笑,「我以為對水四當家而言,喝酒才是修身養性的良方。」

  暱了他一眼,水綺羅哼了聲,不答腔。

  她喜歡喝酒又怎樣?

  「那你今日可以走了。」沒有酒,他立刻趕人。

  「所以你答應要替我畫繡圖了?」英氣勃勃的眉述說了主人的驕傲不服輸以及固執。

  「不要。」向晚也很堅持。

  「嗯。」扭了扭粉臀,她故意穩穩的坐在椅子上。

  向晚端起一杯熱茶,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朝床走去,中間還踉蹌了幾步。

  見狀,水綺羅忍不住發難,「雖然你畫不出大宅子和成群的家僕,不過靠你的名氣和畫技,餬口飯吃應該不是件難事,你怎麼不畫幾幅畫賺些銀兩,請不起大夫,至少填得飽肚子要緊。」

  在她看來,他根本是在等死。

  明明就是個有才情、有能力的拔尖畫師,卻寧可整日癱在這兒拂袖,任憑生命凋零,他不覺得難堪,她都替他感到難過了!

  「誰說我沒飯吃來著?我三餐正常,該吃的沒少一口過。」坐上床鋪,他目光迷離的看向窗外好一會兒。

  「你三餐正常?這大概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笑的話!」水綺羅嗤哼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膳時間,我的時間和尋常人不同,你當然不會看到。」向晚撇撇嘴,替自己找了個借口。

  「你就是用膳時間不正常才會如此體虛。」豎耳聽見馬蹄聲,水綺羅收起銀鏡,和早已空了的酒壺,一邊不忘數落他。

  「我天生身子骨虛,沒用的。」他擺擺手,踢掉破鞋,癱回床上。

  無論如何,他就是不願意看大夫。

  「真是個怪人。」水綺羅姿態優雅的起身,走出破茅屋。

  不,或許該說他腦子有問題。

  「跟你比還差得遠。」向晚虛弱的聲音,不甘示弱地飄了出來。

  「早點歇著,我可不希望明早來見到你掛了。」那她的繡圖可就沒個下落,想回去將功抵過的希望也沒了。

  話落,水綺羅踩著踏腳凳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離去。

  他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一片片不知名的花朵凋落,佈滿了他眼前所有看得到的景色。

  花,是灰的。

  天地,是暗的。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他獨自一人行走著。

  身旁似乎有人經過,一張張熟悉又模糊的面孔,總在他欲上前看個仔細,回想個仔細的時候與他擦身而過。

  他認識這些人。

  「花落,花開……」

  「這種鳥不生蛋,鬼不出來的偏僻地方哪來的花?」冷嘲熱諷的嗓音打斷了向晚的夢囈。

  迷濛的睜開眼,虛弱的體力讓向晚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對準焦距集中在說話人的身上。

  水綺羅端坐在她的老位置上,醇厚四溢的酒香瀰漫在她四周。

  唉,她又來了。

  每日每日看到她,向晚總是在心裡頭暗歎,不知道她何時才會不再出現,還他一個清靜的空間。

  「像你這般眼光短淺的凡夫俗子怎麼會瞭解,今日饒是我身處沙漠之中,照樣能夠看到花開花落。」他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雖然睡到日上三竿快過響午,但那張憔悴的病容卻也未見有精神許多。

  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水綺羅起身,手裡還拿著一壺竹葉青,緩步踱向他。

  「又是一早便要我喝酒代替漱口?」瞧著眼前的酒壺,他臉上掛著半無奈半嘲諷的笑意。

  「竹葉青。」這可是她珍藏的藥酒,身上就這一壺再多沒有了,肯拿出來給他喝已經算是很大方,還嫌!

  「藥酒?」嫌棄寫滿他的臉,「我不要。」

  像個任性的孩子,向晚撇過頭不領情。

  「那麼我找大夫來囉。」水綺羅也很乾脆。

  她實在不懂都是個大人了,怎麼還會這麼不喜歡看大夫,不愛吃藥每次提及要請大夫來替他治病,他翻臉比翻書還要快,從沒給過好臉色。

  「多事。」向晚橫了她一眼。

  「那就喝下這竹葉青。」她難得堅持。

  「免了。」他都說不要,這女人怎麼老聽不懂?

  她這個花錢當大爺的都沒喊了,他倒是叫得很大聲。

  水綺羅略挑秀眉,精緻的酒壺大力擱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請大夫,喝下這壺竹葉青和立刻替我畫繡畫,你只有這三種選擇。」

  狡黠的女人。

  總不能讓他在還沒完成繡圖之前就掛了,況且她身上的盤纏有限,能打擾他的日子不多,當然得想個辦法讓他快點畫好繡圖。

  剛醒過來他的腦子總是比較渾沌,反應慢了些,懶得跟她拌嘴,向晚接過竹葉青不甘願的喝了口。

  「有沒有人說過你根本是個災星?」清爽的酒香在喉間漫開,雖不高興,但他也無話可嫌,只好找她其他麻煩。

  不得不說,她帶來的都是好酒。

  「那是要看對什麼人,基本上比較多人說我是吉人天相,命好得不得了。」水綺羅要笑不笑地回以顏色。

  「心術不正的人往往活得較長壽。」

  「不知道尖酸刻薄算不算心術不正的一種?」她拿他曾說過的話來堵他。

  「又打算討論昨日的問題?」他滿不在乎的問。

  橫豎他他這個腳踏進棺材一般的半死人多的是時間陪她磨。

  「誰要跟你——」水綺羅才說幾個字便被伴隨著馬鳴的敲門聲給打斷。

  看看時辰,她喃喃道:「怪了,時辰還沒到啊!」

  雖說接近車伕來接她的時間,但車伕應該不可能來敲門才是。

  「快滾吧。」向晚幸災樂禍地說,認定敲門的人是她的車伕。

  「不可能是來找我的。」水綺羅語氣堅定。

  原本緊閉的雙眼瞬間睜開,向晚一臉若有所思的凝重。

  「不是你認識的人?」

  「怎麼可能。」水綺羅輕嗤。要知道她現在可是逃婚在外,要是碰上認識的人,她肯定跑得比飛得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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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4:34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叩、叩!

  沒得到應門聲,簡潔的敲門節奏再度出現。

  水綺羅看看倒在床上的向晚,聳聳肩,起身準備替他應門。

  「慢著。」由後方飄來不同於以往氣虛的低沉嗓音。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頭只來得及看見一片黑影朝她襲來,由後方將她整個人給抓住,同時捂上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別出聲。」沉穩有力的嗓音這次在她的耳邊響起,向晚的眸光一反平日的慵懶虛弱,顯得銳利,直盯著門板注意著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水綺羅愣住了。

  嘎?是他嗎?那個倒臥在床上走幾步路都會咳個不行的男人?!

  她甚至沒發現他站起身,尋常女子就不說了,她可是有武功底子的,別說看不清楚他的動作,連足音都沒聽見。

  叩、叩!

  敲門聲不屈不撓。

  水綺羅扳開他的手,小聲問:「是你認識的人?」

  想也知道肯定是他認識的人,而且絕對不是朋友,是仇家。

  「噓。」向晚再次摀住她的嘴,要她噤聲。

  門外,雜沓的步伐聲加上她聽不懂的方言,只見向晚的臉色越發沉重,比原來的蒼白還要難看。

  「怎麼了?」她又拉開他的手,輕聲問。

  他又聽了片刻,才將視線投注在她臉上,仔細的端詳起來。

  「怎麼了?」她心頭略過一股不祥的預感。

  向晚的唇畔勾起一抹邪惡的笑。

  霎時間,水綺羅心頭飛快的浮現兩個不祥的大字——

  完了!

  砰!

  一群身著黑衣的男人被突如其來的撞門聲給驚擾,紛紛停下討論,警戒起來。

  「救命呀!各位大爺,救命呀!」只見一名披頭散髮,穿著破爛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衝出來,嘴裡還不停呼救。

  男人們同時交換了一記眼神,才看向她。

  「這間屋子……」帶頭的男子對她的慘況似乎視而不見,也沒有搭理她的求救,還自問。

  「各位大爺救救我……求求你們!」女人打斷了男子的問話求救道。

  「屋子裡……」男子沒有被打斷的不悅,再次問。

  「我被山寇子綁來,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請各位大爺救救我!」女人再度打斷他。

  「裡頭……」

  「求求你們!」女人一把抓住帶頭男子的手,蓬頭垢面,一身髒兮兮的模樣直衝著男子黏上去,似乎把他當做是唯一的救星。

  這會兒帶頭的男子終於忍不住屢屢被打斷的悶氣,用眼神示意屬下們進屋搜查。

  見狀,女人似乎受了不小驚嚇,抱著頭,一路尖叫狂奔了離開。

  「瘋女人。」帶頭的男子收回視線,發現屬下們還沒進入屋裡,沉聲喝道:「還不快進去搜!」

  「是。」男人們領命進入破茅屋內。

  可,空蕩蕩的屋子裡哪有人呢?

  「沒有人。」一名屬下向男子回報顯而易見的事實。

  「仔細搜!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小地方!」男子眉心緊鎖,低吼。

  未幾,他們找出床榻下有一能容人通過的小洞。

  「又讓他給逃了!」帶頭的男子氣憤難當。

  一名下屬附耳對他說了一些話。

  男子眼神一閃,立即下令,「去找那個女人!」

  千里坡的羊腸小徑上,一輛陳舊的馬車拖著步伐徐徐前進。

  「慢著!」

  突然一群黑衣人包圍了馬車,不讓馬兒繼續前進。

  車伕的神情沒有半絲驚慌,只是拍拍馬兒,安撫它受驚的情緒。

  「怎麼了?」車裡傳來嬌滴滴的詢問,一聽便令人忍不住猜測在裡頭的是怎生的美人。

  車伕沒有開口,似乎對車裡姑娘的問話充耳不聞。

  「我們想請問姑娘是否曾經看見一個像是遭逢山寇子,穿著凌亂、披頭散髮的女人。」領頭的男子開口問。

  過了前頭的樹林,這千里坡上要藏人可不容易,而樹林裡他們已經徹底的搜尋過,沒有那名女子的蹤跡。

  車內逸出一陣銀鈴般悅耳的輕笑。

  「我打東邊來,這一路上都坐在車裡,怎麼可能會看見呢?」

  「那麼姑娘的車伕呢?」男子不死心的追問,而且強烈質疑這輛馬車內所搭乘的人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畢竟他們由西邊追來,半個人影也沒找著,一個人兩條腿怎麼可能跑得過他們胯下的馬匹,更別說還是個女人。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們大可問問。」馬車裡的女人大方的說,不過又補了一句:「只是他又聾又啞,不知道能不能回答大爺的問題。」

  聞言,正打算開口詢問的男子氣得牙癢癢。

  這女人分明是在戲弄他們!

  「如何?還要問嗎?」等了一會兒,女人主動開口。

  「姑娘真的沒有看見任何人?女人沒見著,有沒有看見一名氣色很差,臉色很蒼白的男人?」女人不重要,他們的目的是想從逃走的女人那裡打聽關於那名男人的下落。

  「我都說我坐在馬車裡了。」對於男子的窮追猛打,女子的聲音顯得有些不悅。

  一時間,黑衣人沒有任何動靜,可馬車倒也沒能夠前進。

  驀地,女子逸出一陣驚歎,「看來不讓大爺看看馬車裡頭有沒有藏人,是不會放咱們主僕倆走了。」

  女子邊說,邊由車裡步出,車伕不知何時已拿出踏腳凳等著。

  首先是一雙靈巧媚然的大眼探出,跟著一名千嬌百媚,比花花無語,比玉玉無香的姑娘緩緩下了馬車。

  光是那張無人能比,言語形容不出其美貌的臉蛋,已教人屏息,說不出半句話來。

  能有這種氣質和儀態,且驚為天人的,放眼天下也只有在艷府水家的幾個當家身上才看得到。

  「是……艷府的水當家嗎?」帶頭的男子矮了氣焰,小心翼翼地問。

  水綺羅抿唇淺笑,「我排行第四。」

  「原來是水四當家。」男子朝她拱手,「多有得罪,還請四當家見諒。」

  「不知者無罪。」水綺羅擺擺手,「各位大爺想看的話,我這馬車隨你們看,只是天色已晚,我還得趕著進城,還望大爺們莫耽誤太多時間。」

  「先謝過四當家。」男子抱拳,同時派了兩個離馬車最近的屬下進到馬車內搜索。

  雖然面對的是富甲天下,獨霸一方的艷府水家另男子有些惶惶不安,但是他們的靠山來頭也不小,交代下來的事可是比什麼都重要,秉持著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念頭,男子也只好冒犯了。

  不到片刻功夫,兩名黑衣男子走了出來,同時對男子搖搖頭。

  「那麼,小女子還要趕路,就不同各位大爺多聊了。」水綺羅重新回到馬車內,同時示意車伕繼續向前。

  黑衣人們讓出一條路給馬兒行走。

  「頭子,也許咱們找錯方向了。」一名屬下這麼說。

  男子的視線始終盯著越走越遠的馬車,一股淡淡的不對勁在他心中發酵。

  「繼續找,千里坡上的每一戶人家都給我仔細的找。」男子下令,又看了馬車一眼,才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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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馬車緩緩駛進最近的小鎮裡,最後停在水綺羅留宿多日的客棧前。

  店小二見熟悉的馬車駛來,早在門口候著,準備好生伺候這名嬌柔貴多金的客人。

  「水姑娘,您回來了。」店小二打著燈籠,替她照亮腳邊的路。

  「替我送桶熱水來。」水綺羅交代,同時讓車伕將馬車停進客棧後頭的馬房。

  「是。」店小二急忙去替她張羅。

  水綺羅踏著優雅的步伐,徐徐回到自己的房間。

  「咳咳咳……」

  還沒入內便聽見一陣咳嗽聲。

  忍不住皺起眉心,水綺羅左右張望了一番,才快速推開房門閃進房內,同時指責早已在她房裡逍遙快活的向晚,「你能不能小聲點?是怕沒人知道你在這裡嗎?」

  向晚止不住咳嗽,從她手中接過熱茶後才稍微舒緩了喉頭的搔癢。

  「我是怕你不知道我在裡頭,如果你一進來我正好在換衣服怎麼辦?」他朝水綺羅輕佻地眨眨眼,故意說。

  「你才不想想我是冒了多大的風險把你從仇家手中救出來的?如今我要進自己的房間,難不成還得先跟你打個暗號不成?」媚眼不瞪,裡頭熊熊的怒火簡直能燒傷向晚。

  也不想想她煞費苦心,又是扮丑扮髒挑戰對自己外貌所能容忍的最低限度,又是在逃婚期間供出自己的身份是為了誰?這傢伙一點感激也沒就算了,還絲毫不跟她客氣。

  回想起稍早他一把拆開她小心維持漂亮髮髻,拿著地上的沙土抹在她臉上,硬逼她換上最不悄的破爛衣裳,把她整個人弄得跟個瘋婆子一樣,水綺羅便滿肚子怒火無處發。

  她可是艷府水家裡最愛美的一個,哪裡能忍受自己瞬間被「糟蹋」成那副模樣?

  「暗號是不用,說話客氣一點即可。」真是只嗆人的母老虎,向晚暗忖。

  水綺羅又是一陣白眼,瞧他坐沒坐相,整個人癱在椅子上的姿態,心裡又是一股無名火。

  「你倒好,可知道當你在快活的時候,我可是在處頭替你說慌,面臨生死關頭的困境。」她仍停不住抱怨。

  要在極短時間內由一個被搶的瘋婆子轉變成優雅萬千的水四當家有多難?要不是她早已練就一身快速打理自己的功夫,早被拆穿。

  天知道,當那群黑衣人攔住她的馬車時,她才剛換好一身嶄新的衣裳,說話時還得維持不疾不徐,平穩平靜的語氣。

  「我也不過早你一步踏進這個房間。」瞧她說得好像只有自懷辛苦,要知道從頭到尾窩在車伕坐墊下的他也沒好過到哪兒呀!

  況且哪來的生死關頭?

  「我也不過是要你低調一點,別被發現。」水綺羅模仿他的語氣。

  「咳嗽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向晚白了她一眼。

  「那你可以到裡間去咳。」發覺自己始終站著,她這才模了一張椅子坐下。

  「我正等你來扶我進去裡間。」向晚嘻皮笑臉的回答。

  「你等死吧!」她像含了劇毒,說起話來沒有絲毫避諱。

  呵,也只有她敢這麼對一個不能拿死開玩笑的人如此說話了。

  慘白的唇彎起興味盡然的弧度,向晚沒有生氣,反而感到有趣。

  此時,門上傳來一陣敲門聲,店小二的聲音跟著在門口響起「水姑娘,熱水給您送來了。」

  水綺羅二話不說挽起向晚,趕忙往間去,將他送上床,再把紗帳給放下,才開口:「進來吧。」

  「是。」店小二差著兩名僕人抬進熱水,沒多久屋內便被陣陣氤氳水氣給瀰漫。

  朝令夕改的女人,向晚好笑的忖度。

  才說著不管他,下一瞬變節的飛快。

  「你要淋浴?」紗帳內傳來向晚涼涼的問話,橫豎這個房間是「她的」,她總不可能大刺刺地出去,惹人懷疑。

  「是要淋浴。」高高地昂起精巧的香顎,水綺羅斜睨著紗帳裡躺得四平八穩,文風不動的向晚,「不過是你要洗。」

  當然,這個房間是她「一個人的」,所以他要洗她也不能出去就是了。

  「我?」向晚懶懶地撐起眼皮,「我不要。」

  「不洗澡你休想躺在床上。」水綺羅掀開紗帳,豎起柳眉。

  「難道洗了你就會給我一張床睡?」向晚用眼神暗示她這間房的床只有一張。

  「不然呢?」她的語氣顯得理所當然,「床不給病人睡,難道給活跳跳的健康寶寶睡嗎?」

  她家就有一個成天到晚病倒在床上的二姐,從小將任何手足一視同仁的大姐也只會對二姐例外,看久了,他們自然習慣將好吃的好用的東西留給二姐,因為她病得嚴重,連工作都得躺在病榻上完成。

  向晚挑起一道眉,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依這妮子可惡的程度,原本還想她會要他去睡椅子的,沒想到居然會乾脆的把床讓出來……

  「你該不會以為收留我一夜,我就會替你畫繡圖吧?」實在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她稱不上君子。

  「如果你懂得知恩圖報自然是最好。」雙手抱在胸前,她由上往下俯視著他,神情顯得高高在上。

  「想得美。」雖然躺著不表示向晚的氣勢就矮過她,照樣眉一挑,嘴一掀,刺人的話毫不留情的扔出口。

  「我也沒打這種主意。」她才不屑用這種小人的手段。

  話雖如此,這傢伙果真不是個懂得報恩的真君子。

  媚眼毫無掩飾的上下打量他,最後水綺羅歎了口氣搖搖頭。

  這傢伙根本只是只陳年病貓。

  她那是什麼眼神?

  對她輕蔑的眼神感到不悅,向晚也省了同她客氣,「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

  病人最大,睡床是應該的。

  「隨你。」她再要人鋪一張床就行了。「但是先給我洗澡去!」

  她可沒忘記這只破病貓有多懶散,躺著就不想動了。

  「我病了,動不了。」向晚果真耍賴。

  「我想車伕應該還沒走遠,要不要我去找他來替你洗?」水綺羅露出惡意的微笑,深怕他不瞭解她的意思,還作勢要往外走。

  「慢著。」向晚出手拉住她,「何不你幫你洗?」

  瞧著他臉上不輸給她的可惡笑容,水綺羅猛然想起一件事。

  「你會武功?」她沒忘記稍早在破茅屋時,他由床榻上一躍而起的步伐聲響她一點也沒聽見。

  再加上方纔他出手拉住她時,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他若非武功底子在她之上,是不可能辦到的。

  但是……瞧他這副病貓模樣,實在令人看不出他哪裡會武功。

  「你從哪裡看出來的?」向晚斂起神色問道,卻不待她回答,便在下一瞬間恢復吊兒郎當的模樣,「像我這種走幾步路就咳得要命的病體能練功嗎?如果可以,我倒想問問哪有願意傳授武藝給我的師父。」

  「那……」他怎麼能辦到任何動作都不出聲?

  「那什麼那?有閒功夫在那兒問些有的沒的蠢問題,還不如幫我洗澡,咱們可以快點結束兵荒馬亂的一天。」唉,也不想想他是個病人很容易感到疲倦,他現在說的每句話可都是在耗盡全身力氣在說的。

  「兵荒馬亂?可真敢說,那些追兵是追你可不是追我,要是我一個不爽,大可將你五花大綁再扔到街上。」還不都是他留下的爛攤子,居然還敢要她收!

  「你不會。」在她還沒拗到他的畫前,她不會。

  「你也說過這世上畫師不止你一人。」她就是不想看她太器張。

  向晚回給她的是極有自信的笑容。

  她若是真捨得下他去就其他的畫師,便不會日日往他那間破茅屋跑了。

  況且他原本住在千里坡住得好好的,若非她的突然出現打擾了他的平靜,也引來那些追兵,他的行蹤才不會這麼快被人給掌握。

  禍水就是禍水,果然給他帶來災禍。

  「呸!」水綺羅不顧形象的啐了一口,悻悻然說:「別將你自己看得太重,我可是個商人,必要的時候會做出任何犧牲也是在所難免。」

  她能救他一次,不表示能救他一千次。

  「這與你是否商人無關,正常人在緊要關頭都會選擇自救,而非救人。」如此現實的話,向晚說來雲淡風輕。

  他的目光有些迷離,說起話來的口吻雖然淡然,水綺羅卻聽出了那麼一點不同。

  他像是在緬懷著什麼。

  水綺羅默不作聲的著。

  察覺她的視線,向晚也不避諱的迎上她的目光。

  「再看下去到天亮都甭睡了。」

  「你——」視線被逮個正著,水羅綺一下子紅了小臉,急匆匆道:「那你還不快去洗!」

  「我說了我動不了。」向晚攤了攤手,「今天消耗太多體力,若不是你非拉著我東扯西扯,我閉上眼可以立刻睡著。」他是真的很累,不是在開玩笑。

  水綺羅抿起紅唇,思索著該怎麼做。

  再不洗,水也都要冷了,依他糟糕的臉色來看,確實隨時有可能昏厥……

  「好,我幫你洗。」她也不希望自己看中的畫師溺死在洗澡的水裡。

  向晚挑眉。

  原本還以為這麼說能令她知難而退,看來這個女人的字典裡找不到「放棄」二字。

  也罷,累的不是他。

  他無異議的伸出兩雙手,「你請便。」

  「你不會自己脫衣服?」又不是沒手。

  「我沒力氣。」他痞痞的笑著。

  「沒力氣還能撐開一雙手?」

  聽聞,他的兩雙手立刻下垂。

  水綺羅為之氣結,「你最好不要讓我逮到。」邊說,邊開始動手替他褪去衣裳。

  「快點,我快睡著了。」向晚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催促她。

  聽見他的話,水綺羅實在難嚥下這口氣,手上的動作既粗魯又大力,幾乎像是想把他的衣服給扯破,扔到一邊再踩個幾腳才痛快似的。

  向晚則像個沒事的人,不吭半聲,表情還挺享受的。

  反倒是水綺羅動作逐漸緩了下來,當她一雙小手擱在他的褲頭上,她幾乎一點動作也沒有。

  「怎麼了?快脫呀。」這氣焰高傲的小妮子也會害羞呀!向晚故作不解,連聲督促她別停下來,「我很累了,你再不快點,就讓我去睡覺。」

  她沉默不語,盯著他的褲子好半晌後乾脆收手,背過身去,淡淡地拋下一句:「你自己來。」

  她可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麼能隨便替男人脫褲子?況且長這麼大,她連替小弟水銅鏡換衣裳都沒有,他憑什麼要她來脫?

  「我動不了……」話尾未落,只見水綺羅以飛快的速度重新回到他面前。

  眼對著眼,鼻對著鼻,她祭出虛偽的假笑,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清楚:「再囉嗦我就直接把你扔進浴桶裡。」

  「母老虎。」他發出輕笑。

  「老病貓。」她不甘心的堵了回去,還是感覺到自己輸了。

  誰教他臉上的笑意是那麼的自信,而她卻氣得火冒三丈,氣勢上就輸了人許多。

  向晚唰的一聲站起身,水綺羅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幹嘛?」他剛剛不是說動不了嗎?

  「脫褲子。」他露出可惡的笑,沒知會一聲便把褲子給褪去。

  「向晚!」水綺羅急急的閉上眼,忍不住怒咆。

  呼!好險沒看到怪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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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5:07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小聲點,不怕被人發現這房間裡有第二個人在嗎?」他邊說邊悠哉地踏進浴桶。

  這不要臉又可惡的男人!她在心中不斷咒罵。

  「你還在磨蹭什麼?快過來幫我洗呀!」撈著浴桶裡的水,熱而不燙的溫度暖透了他陰寒的身子,精神漸漸回到體內,他嘴上更是毫不留情。

  「叫叫叫,總有一天換我使喚你。」水綺羅小聲念著。

  「你說什麼?」向晚沒聽清楚。

  「沒事。」水綺羅賭氣地轉過身,閉上雙眼朝著浴桶的方向摸索走去。

  趴在浴桶邊緣,他以優雅明快嗓音挪揄,「你確定要這樣幫我洗?」

  「這樣就足夠了,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身份?」即使閉著眼,她臉上的神情仍是充分表現出侮蔑。

  「不就是你渴求已久的畫師嗎?」他天經地義的語氣,大大激怒了無言反駁的她。

  水綺羅彷彿聽見理智斷掉的聲音。

  她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生氣,生氣只是助長他的氣焰。

  怪了,今晚的她似乎特別沉不住氣,以往還能還以顏色的場面,全都被他輕而易舉的贏得勝利,而她只有怒火越發上揚的趨勢,難道是因為……她正要替他洗澡的關係嗎?只是閉上眼睛就會氣勢矮了許多?

  還是因為他現是全身赤裸一絲不掛?

  想到這裡,嬌俏的臉蛋染上些許不可否認的紅暈。

  「你倒是很會說……怎麼不乾脆替我把繡圖畫一畫?」

  要是拿到繡圖的話,她才不會淪落到替他做牛做馬,任他差遣的地步。

  「好了……該怎麼洗呢?」偏偏那個驕傲愛使喚人的男人還嘲弄的笑問。

  「我說有辦法就有辦法!」水綺羅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絹帛,浸到水中,從頭到尾眼睛沒有睜開過。

  「你拿絹帛洗身?」這妮子未免太奢侈了。

  「怎麼?有哪不對嗎?」水綺羅理所當然的反問。

  在家裡的時候,她可是不會使用同樣的絹帛第二次,可是既然是出門在外,也只得將就了。要知道她在艷城可是專居中布匹管理的,這也就是為什麼大姐會想將她嫁給南方的布匹大商樊皇雅的原因。

  只是……為什麼大姐誰的婚事也沒插手,偏偏要插手她的?

  對所有手足的性子摸得透徹的大姐應該知道,看起來最盡心盡力聽從命令的她,和性子活潑外向像個三歲孩子一般難管教的六妹水步搖比起來,她絕對沒有外表看起來那般服從命令,相較之下,如野馬般難馴的六妹則因對大姐絕對的崇拜,反而會聽從大姐的任何一道命令。

  可逃婚不代表她一輩子都不想回去,而犯了錯要回去,最好的法子就是找個能工巧匠將功抵過的辦法。

  向晚的繡圖就是她的籌碼。

  約莫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向晚搖搖頭,不發一語而沉默。

  艷府水家的大氣在她身上一覽無遺。

  「那些人為什麼追你?」短暫的岑寂後,她狀似不經意的提起。

  「與你無關。」他簡單一句話便拒絕回答。

  「我是最有關的吧!」她柳眉倒豎,語氣很是不悅。

  她是有資格問的!畢竟是她救了他一命,若非有她在,他可能早被剁成泥削成渣了。

  向晚睨了她一眼,「大概是一些跟你來意相去不遠的蟲子吧。」

  即使閉著眼,水綺羅也知道他的眼神有多嫌惡有噁心。

  「蟲子?」她的唇邊泛起和他分毫不差的輕諷弧度,「你看過哪只蟲子會捧著大把大反的銀兩送到你面前嗎?」

  根本就是他太不識好夕。

  「沒有。」軟軟的小手在他身上遊走著,向晚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喟歎,「不用身外之物引誘我的人還沒見過。」

  聽見他的歎息聲,她一掌朝他腦門巴下去。「如果不用銀兩買的話,你也活不下去,這就像人信在市集裡無論是以物易物,或是花銀兩買東西,都是為了互通有無。」

  「那又如何?」向晚吃痛地瞪了她一眼,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她正閉著眼。

  唉!閉著眼也能打這麼準。

  「如果每個欣賞你的畫的人都不原付出代價,便要搶走你的畫,要不了多久你就坐吃山空等死啦!」他以為食物或酒會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事實證明我還沒死,不是嗎?」

  「但你不是在等死嗎?」她一針見血的頂回去。

  在水綺羅看來,他是個窩在病榻上等死的可憐蟲,不願執筆就算了,連大夫也不看,這不是等死是什麼?

  「隨你怎麼說。」每每提起這點,向晚總是輕而易舉的帶過,不想同她辯個高下。

  「總之,你不打算告訴我被追的原因就是了。」他不說,水綺羅也沒追問,但是對於他的被追的原因仍是在意。

  畢竟她的處境和他相似,同是天涯「被追」人,她實在好奇他被追的原因。

  「如果你覺得我很麻煩,把我五花大綁再扔到大街上不就行了。」他拿她說過的話堵她。

  「你!」真是的!她今晚頻頻吃癟。而且還是無法反駁。

  「怎麼?貓咬掉你的舌頭了?」他簡直像打落水狗一般,緊咬著她說不出話這點不放。

  貓?哪來的貓?這裡只有他這隻大病貓!

  水綺羅氣得牙癢癢,故意拿著絹帛大力的搓洗他的背。

  「輕點,如果搓掉一層皮,我晚上可是會疼得睡不著,要是睡不著體力就會變差,要是體力變差沒個准明兒個就嗝屁了,到時候可得請四當家另謀畫師作畫了。」他說話的速度徐緩,毫不在乎的態度很是礙她的眼。

  暗自從一數到十,確定自己能維持平穩的語調後,水綺羅才開口:「那麼接下來你想怎麼辦?回那間破茅屋?」

  「那裡不安全。」再繼續待在那裡肯定會被找到。

  「所以?」

  「只好離開了」

  離開?

  聽見他的話,她細緻的眉心皺起。

  「要去哪裡?」她繼續問。

  「嗯……」發出沉思的單音,向晚突然想到,「難道你要跟著我?」

  「不管你去哪裡,我當然要跟著!」她的繡圖還沒弄到手呢!說得激動,說得激動,水綺羅忍不住睜開眼,卻又在接觸他赤裸的胸膛後趕緊閉上。

  雖然是一瞬間,他還是捕捉到了。

  瞧她未曾動搖的堅定,燦亮的眼兒閃著倔強不退縮,彷彿他走到哪兒,她也賴定他了。

  一種莫名的感覺深深植入他的心底。

  暖暖的,比熱水還要更暖和的東西流進了他的心房。

  「真頑固。」頭一次,在她面前他露出了沒有諷意的,淺淺的微笑。

  「你客氣了。」可惜閉上眼的水綺羅斯福沒看見,還以為他存心找喳。

  向晚搖頭失笑。

  還好她沒有看到,連他都對自己突如其來的愉悅摸不著頭緒。

  「明日。」他整頓了情緒,才緩緩做出決定,「我想去畫畫。」

  這次,水綺羅忘了還在替他洗澡,睜大了眼睛驚訝的望著他。

  他要……他終於要畫畫了?!

  想她認識他都已經幾個月過去,從沒見他有一日是不躺在榻上的,更甭提拿起畫筆了。

  「你睜開眼了。」原本還想要調侃她,最後反而是他對自己被一個「陌生人」給看了身體感到不自在。

  「你想畫什麼?」她忙問,壓根沒將他的話聽進耳裡。

  「畫什麼都好,但不會是畫你的繡圖。」向晚眼神不自然地別開。

  她可以閉上眼嗎?

  「所以我問你想畫什麼。」她當然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替她畫繡圖。

  「說了,你會幫我找來?」

  「當然!」憑她艷府水家的財力勢力,要找什麼東西沒有?

  想是這麼想,只可惜水綺羅忘了自己現在並不能拿自家當靠山,更忘了這世上確實是有很多東西不是那麼輕易能弄到手的。

  向晚思索了片刻,漆黑的瞳仁中閃燦著一抹調皮的玩興。

  「我要畫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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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5:2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麒麟寺。

  位於半山腰色彩鮮艷的寺廟,香火鼎盛,參拜的信徒源源不絕。

  「顧名思義,本寺以供奉麒麟靈獸為主神。」住持領著穿著打扮大相逕庭的一男一女,由大門起開始介紹整個麒麟寺的緣由,和每一面牆以及石柱,甚至屋簷上的雕刻。

  由大門一路通往正殿,所有的石柱壁雕展現出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神采姿態大不相同的麒麟,栩栩如生,令人看得目不暇給,眼花繚亂。

  「這還真是少見,一般寺廟很少以靈獸作為主神。」水綺羅一雙媚眼漫不經心地掃過四周。

  「是的。」住持點頭附和她的話,「相傳在一百年前,此地還是個窮鄉僻壤的小村落時,曾有人看過麒麟出現在此地,而且不只一次,每一次麒麟的出現總會為咱們這帶來好事。」

  「哦?」傳說罷了。

  看出水綺羅隨口應答,語氣裡有著不信,住持接著賣力的說:「例如本鎮出了五個狀元、一個巡撫、一個知縣,和許許多多成功的商人。」

  「舉幾個名字來聽聽。」水綺羅看著四周不同於一般寺廟裡會出現的高級古玩,她好奇哪一間寺廟會如此「招搖」,說這裡是寺廟不如說是古董店。

  「呃……」想不出個名號可以說出來嚇唬人,住持尷尬的咳了幾聲,「咳、咳,兩位施主請這邊走,繼續看下去。」

  呿,只會唬人。水綺羅暗忖。

  「所以貴寺裡數得出來的總共有幾隻麒麟?」一直沒開口的向晚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水綺羅和住持同時一愣,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這個嘛……」住持的神情很是苦惱,大概沒預料這一對看似尋常信徒的男女,實則如此難伺候。

  一個驕傲聰慧,一個莫測難防。

  唉,他這麒麟寺是怎麼了?怎麼會招來這兩尊?

  水綺羅挑起柳眉,語氣充滿輕蔑,「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如果是住在這裡的住持,怎麼可能會不清楚答案。

  「咳、咳。」又是一陣乾咳,住持滿臉為難地招來小和尚低聲詢問。

  趁著住持和小和尚傷腦筋的時候,水綺羅觀察著向晚的臉色。

  「你不咳了?」

  先不說住持所說的出現麒麟的傳說是真是假,端看他的氣色好上許多,甫踏進這麒麟寺,連咳嗽都沒了,雖然臉色仍是過於蒼白,但至少病容不再,也許這裡真的是塊寶地。

  「可能是昨夜睡得好。」他覺得最近較沒有以前那麼容易感到疲倦,大概是因為跟著這個吃好用好睡好的艷府水四當家的關係。

  「睡床當然好呀!」白了他一眼,水綺羅埋怨。

  盤纏即將告罄,近來他們總是假扮兄妹住同一間房,但是床都是由他這個病人獨霸,她老是窩椅子上,不然就是打地鋪,瞧他夜夜睡得香甜鼾聲大作,她不眼紅才怪。

  更嘔的是出錢的人還是她!

  「你的臉色不太好,果然椅子對四當家來說還是太劣質了嘛……」向晚掐著下顎,故作一臉擔憂。

  「有嗎?」聽見他的話,水綺羅立刻拿出銀鏡仔細端詳是否妝花了,髮簪歪了,還是衣服皺了,沒聽出他是在諷刺她連日來的難眠。

  不看還好,一看她簡直想問候向晚的祖宗十八代。

  不消說,她會有這張憔悴的面容全是拜他所賜。

  「你可以認真把別人的話聽完嗎?」諷刺的話沒被聽出來,向晚有種唱獨角戲的感覺。想也知道這女人只聽了第一句,後面的概不當一回事。

  「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真是折壽!她眼下的黯沉似乎又深了一些!水綺羅現在只在乎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是不是真的很糟。

  「再看也不會變好。」他說著事不關己的風涼話,好似不逼出她的火氣便感到渾身不對勁。

  清晰的鏡面上映出一張嬌俏的臉蛋,只除了臉色有些難看,和太陽穴上隱隱抽搐的青筋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難道他一天不惹她生氣會不舒服嗎?

  「你真是——」

  水綺羅來不及將火力十足的瞪視射向他,得到答案的住持插嘴道:「大約兩百尊!」

  「大約?」拔尖的嗓音有著不置可否。

  「欸,是的。」住持對於能回答出問題而沾沾自喜。

  「我要確定的答案,不要給我大約、約莫或者可能開頭的句子!」動了氣的水綺羅把一身的怒氣都發在倒霉的住持身上。

  「呃……這……」住持又開始一臉為難。

  「不知道不會去算嗎?一次弄清楚總好過再有下次回答不出來!」水綺羅氣焰高張地教訓住持。

  「是、是。」要命!碰到一個刁蠻的千金小姐,住持暗叫今日諸事不順。

  真是麻煩,要不是看在這個女人能拿出大把香油錢的份上,他也不想應付這樣難搞的兩人。

  「算了,我也只是心血來潮隨口問問。」涼扇停在唇邊,向晚聳聳肩,此刻看來對答案顯得興致缺缺。

  心血來潮?住持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這「心血來潮」還真是害得他白白被削了一頓!

  「隨你。」怒氣差不多發洩完了,水綺羅也不再計較。

  「還是四當家明理。」一句話輕輕帶過自己找的碴,向晚搖著不離身的破涼扇,那是他在存亡逃命之際唯一的堅持,當然還有那身破衣也是。

  對布料把關嚴謹,衣服樣式更是講求的水綺羅怎麼也無法理解他堅持非破衣不穿的原因為何。無論替他準備料子多好,多舒適的衣裳,他最後仍是穿上那套洗得泛白破爛,充滿補丁,幾乎只有乞丐會搶著要的破衫,而對她買來的新衣不屑一顧。

  「說你是畫師,還不如說是乞丐來得有說服力……」喃喃自語,水綺羅只能搖頭,拈起一炷清香,虔誠的祭拜。

  向晚則是搖著扇子繼續到處參觀。

  雙手合十,水綺羅低聲詢問身旁參觀了一圈回來的向晚。

  「如何?」

  「我不要。」清朗的男嗓愉快的拒絕。

  「你不要?!」拉高的嗓音,暴露的青筋,加上橫眉豎目的神情,誰也別說看不出水綺羅正在氣頭上。

  他可知道這一路上他拒絕了多少擁有麒麟的寺廟、畫作、雕塑和珍奇玩意兒,再難得一現的「麒麟」她都想法子替他弄來了,可是他一個拒絕過一個,沒一個入得了他的眼。

  他們甚至沿途聽了千千萬萬同麒麟有關的傳說和故事,只為了作為刺激他畫出麒麟的靈感。

  「你可知道進來參拜是要付銀兩的!」而她身上的盤纏所剩不多,在這個節骨眼上還為了他花銀兩進來參拜。

  他居然說不要!

  「兩個人一兩白銀,我看到了。」可真不是普通的貴,不是嗎?

  「既然你知道還說不要!」水綺羅差點氣得七竊生煙,纖細的小手在腰間抓探著,欲尋找隨身攜帶的小酒壺。

  舉起白日出發前才剛盛滿的酒壺,水綺羅仰首大口喝下。

  「施主,本寺乃清幽之地,禁止飲酒。」住持苦聲勸道。

  他懂什麼?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要喝酒!

  斜睨著住持,水綺羅拋出一小塊碎銀。

  見錢眼開的住持連忙道:「如果要喝的話,也請隨貧僧到內院去。」

  向晚挑起眉,不以為然的瞥向她。

  「有錢能使鬼推磨。」她也不客氣的批評,接著又補了一句:「不識相的只有你。」

  能讓她捧著大把銀子登門拜訪,卻不當一回事,以惡毒的諷刺想把她趕走的,除了他向晚以外再無二人。

  「身外之物。」他輕嗤。

  「卻能使人立於不敗的地位。」粉頰高高仰起,她的驕傲寫滿了一張傲氣十足的俏臉。

  向晚僅是搖頭苦笑。

  兩人跟著住持來到內院,一尊唯妙唯肖宛若活生生地奔騰於藍天白雲之際的麒麟雕像映入眼簾。

  水綺羅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如果說這寺廟內的任何一幅麒麟畫像或雕像是值錢貨的話,就屬這尊了,瞧瞧那鑲上翡翠的碧綠雙眼,金色的蹄,剛硬的角和彷彿隨風飛揚的五彩毛紋,以及身上披掛的寶石金鞍,在在顯示這尊麒麟的價值不菲。

  「真漂亮……」她發出讚歎。

  「姑娘真有眼光,這是由皇上御賜封名的冉大師雕刻的,據聞她一年只雕一件作品,這可是前一任住持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找來的,可說是本寺最為重要的財產之一,姑娘能看出來真是好眼力。」住持的口吻滿是驕傲。

  「好說。」被人稱讚,水綺羅開心得屁股都翹起來了。

  「也可以說是識貨吧。」向晚突道。這種眼光若不是打小培養,哪有可能做到。

  不悅地睨了他一眼,水綺羅再度把目光移回麒麟身上,「雖然你的口氣不像,但我還是會當作是稱讚收下。」

  冉大師……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在黑市也曾看過冉大師的作品,只可惜是假貨,原來這是真貨。但……也不知怎麼著,第一眼還沒感覺,可是在仔細多看幾眼以後,這尊麒麟像似乎有些不對勁。

  「這是假貨。」平靜的嗓音沒有起伏,向晚對那尊麒麟像打一開始就沒有多看一眼。

  「假貨?」水綺羅和住持同時一愣。

  不可能呀!她的眼光很少會出錯的。水綺羅很是懷疑向晚的話。

  不可能呀!這可是他們寺廟裡最有名、最值錢的一尊真品!住持更是打心眼裡不相信他。

  「這不是冉纓的風格。」搖著涼扇,向晚的神情冷淡。

  「這不可能是假貨呀!」住持急忙辯白。

  「你見過冉纓本人嗎?」向晚反問。

  「這……貧僧沒見過……」住持的語氣遲疑了起來。

  「那你怎麼知道這是真貨?」向晚再問。

  「所以你見過冉纓本人?」水綺羅此刻的神情難測。

  「她的第一件作品你看過。」略過她的問題,向晚突如其來的說了一句。

  「有嗎?何時?」水綺羅大吃一驚,懷疑他怎麼知道自己在黑市見過贗品。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的眼神流露出玩興。

  水綺羅咀嚼著他話裡的意思,眼角餘光突然接觸到他手上揮動的涼扇,猛然頓悟。

  「難道是那把涼扇?!」那是他堅持帶著的原因?

  漆黑的眼神興味盎然,但其中的神采已經洩漏出答案。

  住持在兩人的眼神交會間慢半拍得到結論。

  「你是說……那把破扇比這尊麒麟像還要值錢?!」住持失聲高喊。

  向晚頎長的身形如今看來如挺立在嚴冬的梅花般清雅,高傲,且毫不客氣——

  「當然。」

  ☆☆☆

  砰!

  兩道身影被扔出麒麟寺的大門,重重跌落在地。

  「被趕出來了。」慢條斯理的起身,向晚拍拍身上的灰塵,語氣輕鬆。

  水綺羅首次忘了在意自己的外表有多糟,從地上一躍而起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揪起向晚衣領,將怒咆扔向他的臉,「你可知道我在那可惡的住持身上花了多少錢!你卻沒畫出半張畫!」

  一兩白銀加碎銀!想到她就氣!

  「我說過不畫了。」進去麒麟寺的一兩白銀不算,早在大殿的時候他就說過他不畫,後頭所付的更是她自己的酒錢。

  「那要怎樣你才要畫?」說要畫的是他,可積極尋找靈感的卻是她,有沒有搞錯呀!她雖然是金主,但可不是個只會花錢的笨蛋。

  「你找錯方向了。」體弱多病的他掙脫不開她的力道,也懶得掙扎,整個人掛在她手上。

  「找錯方向?」

  「不過是些雕像和畫作這種假的東西,哪能勾起我想畫的慾望。」他露出訕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水綺羅擰起眉。

  「我要看真的。」向晚揚起可惡的笑容。

  「你——」她掄起粉拳,眼看就要朝他的臉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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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18 00:05:4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大姊姊、大姊姊。」

  衣角的拉扯感加上稚嫩的呼喚,水綺角垂首一看,見到了一對衣著粗劣的小兄妹。

  「有事?」對於暴行被打斷,她顯然很不爽,口氣也不是很好。

  小兄妹被她的怒顏給嚇到,兩個人同時退了一步,交頭接耳了幾句,這次由哥哥站出說話。

  「姑娘,你們想要找麒麟對不對?」

  聞言,水綺羅先是瞪了向晚一眼,才回答:「你們知道麒麟在哪?」

  「嗯。」兄妹倆不斷點頭。

  「活的?」她又問。

  「嗯。」兄妹倆又點頭。

  「你們親眼看過?」她再問。

  「嗯!」兄妹倆更是頭點個不停。

  放開向晚,水綺羅雙手環抱在胸前,上下打量著兩個個頭不過到自己腰際的小孩。

  「要付多少銀兩你們才肯帶路?」

  向晚挑高一眉,沒料到她會這麼問。

  原本他還在想,依她的性子可能會狠狠的教訓兩個孩子不可以說謊才是。

  只見兩兄妹再度低頭咬耳朵,這次花的時間比剛才還長了許多。

  水綺羅也沒催促,僅是在一旁等著。

  最後兩兄妹終於討論出結論,「十文錢!」

  「十文錢?」看著男孩伸出兩根手指頭比了個十,她的語氣頗為訝異。

  「太、太多了嗎?」男孩有點退卻,在他身後的妹妹更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如果他們不能拿到十文錢,便不能給娘親看大夫。

  「太多?」水綺羅仍是用同樣的語氣神情,一臉不敢苟同,扳起手指算給兄妹倆聽,「首先我不走路,所以你們要帶路勢必得替我找輛馬車,那就是二十文;再來算算路程遠近,假若要過夜的話再加十文;若用膳的話,我想依這裡能吃到的膳食程度來看,勉強一個人算五文錢,我們四個人就要二十文,零零總總算下來,五十文錢才差不多。」

  「五、五五五……」男孩似乎沒料到只是帶路便能賺到這麼多錢,結結巴巴好半天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水綺羅伸手替男孩合攏嘴,掏出一小塊碎銀交給他,「這裡差不多五十文了,就當作是我雇你們的費用。」

  男孩惶恐的接過,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她,「真、真的值那麼多?」

  他不過是要替他們帶路而已。

  「我不想再算一次給你聽。」原本臉色稍微柔和的水綺羅轉眼間又皺起眉,擺出不耐煩的神情。

  男孩看了妹妹一眼,兩人臉上同時泛起如釋重負的笑靨。

  「那個……」男孩重新迎上她的目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說起來我也有點累了,午膳也還沒吃,我看咱們未時再出發吧。」

  兄妹倆笑得更開心,頻頻點頭謝過水綺羅以後,邁開匆忙的步伐離開。

  水綺羅瞅著兄妹倆的背影,直到那兩個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才收回視線。

  「剛才不是才說花了冤枉錢嗎?」向晚不識相的提起。

  「五十文跟一錠白銀怎麼能相比?」她說得滿不在乎,完全不見稍早為了白白損失的銀兩大發雷霆的模樣。

  她以為騙得了那對兄妹,就能騙得了他嗎?那一錠碎銀可不只五十文呀!

  「你知道他們有急用。」他點出事實。

  其實,從那對兄妹不斷交會的眼神即可看出他們是急需用錢才會找上他們,至於那對兄妹究竟知不知道麒麟的下落,便不得而知了。

  即使如此,她還是願意將銀兩給他們,甚至讓他們先去辦要緊事而不阻止。

  向晚總是了無生氣的黑眸閃過一絲莫名的光彩,緊緊盯著她。

  「我怎麼知道,我們又沒說。」她只是需要兩個能帶他們找到麒麟,供這個難纏的男人繪圖的靈感罷了。

  呵,嘴硬的丫頭。

  「你確定他們會回來?」他又問。

  「不回來我也沒轍。」聳聳肩,她顯得不怎麼在意。

  「不去找他們?」

  「又不知道他們姓什麼叫什麼,從何找起。」掏出鏡子,她開始整理自己的儀容。

  適才她可不是如此豁達。向晚暗忖。

  「走吧,我肚子餓了。」收起鏡子,她邁開步伐往和那對兄妹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來她似乎不像他想像中的那麼貪財,對於施捨,她也不吝嗇。

  向晚的眼神裡不自覺流露出一抹暖意,看著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些不同於以往的意味。

  「等等。」他喚住她的步伐。

  「嗯?」輕應了一聲,她緩下腳步在不遠處回過頭。

  向晚慢慢踱到她身畔,突然伸手捏捏她的粉頰。

  水綺羅一怔。

  「呵呵。」見狀,向晚發出爽朗的輕笑。

  不同於以往沙啞難聽的破鑼嗓,此刻他的笑聲輕快且開朗,彷彿劃破了正午的悶熱,帶來陣陣清爽。

  水綺羅有片刻沉醉於他的笑聲之中,忘了言語。

  他平常是這麼笑的嗎?

  她自問,卻想不起曾經聽他這麼笑過。

  暖暖的日頭,爽朗的笑聲,人來人往的街上,卻只有她獨自享受著這一刻在心頭宛如花苞盛開般的滋味。

  曾幾何時起,他在她面前少了挑釁意味十足的諷笑,多了這種不具任何意義單純的、率直的笑容?

  這個男人……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走了。」向晚往前走了幾步,察覺她愣在原地沒跟上,這次換他轉過身等她。

  猛地被喚回理智,失神的模樣被逮個正著,水綺羅俏臉一紅。

  「沒事笑得那麼開心幹嘛?發癲啦!」

  「我笑也礙著你了?」心情顯得很好的他,並沒有用上自己的毒舌功力。

  「就是!」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她把所有錯都推到他身上。

  「哦,那倒是說說哪裡礙著你了?」

  「我肚子餓了,不想同你說這些有的的!」

  「你不說我就當你是惱羞成怒了。」

  「我沒有惱羞成怒!」

  「你明明就有。」

  「沒有!」

  「有。」

  喧嘩雜亂的街上,只見他們一路吵吵鬧鬧,引來路人。

  水綺羅完全忘記要維持自己的儀態。

  向晚也忘了初時打定主意把她趕走。

  不知不覺間,他們兩人都有改變,只是自己都沒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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