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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俞飛 -【愛情戰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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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20 00:02: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俞飛 - 愛情戰爭

月很圓,星很稀,風很柔,雲悠悠卻很倒霉——
連續找了三個月的工作,卻老是槓龜!
就連要翻牆翹家,都會被隔壁的狗嚇得摔到牆外去!?
隨手丟顆石頭,還好死不死地砸到親愛的老爸……
所以熱愛武俠小說的她,決定離家出走習武去;
等成為武林至尊後,她就可以揚眉吐氣、衣錦還鄉啦!

向四方一臉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女生,
唉!要不是欠千面一個人情,他早就把她給轟出去了!
怎麼可能收這小妮子為徒,還提供膳宿咧!?
看樣子,還是隨便教點花拳繡腿的功夫後,就好打發這母老虎回去了……
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到,偷遍世界名畫從未失手的自己,竟然會在這場愛情戰爭中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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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20 00:03: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野丫頭終於變成大姑娘了。

  雲悠悠一心一意想當武林至尊,因此,國中加入的社團是國術社,大學時參加的還是國術社;只是,照這位大姑娘的說法,因為老師太「遜了丫」、教而不得其法,她的「武學造詣」才會一點長進也沒有。

  這年,鳳凰花開,驪歌初唱,雲悠悠開開心心地從大學畢業,邁向光明燦爛的未來——

  「又沒錄取?」雲媽簡直快昏倒了。「找了三個月的工作,一面試就被刷下來,你、你真是有夠飯桶了!」

  「經濟不景氣,工作難找,我也沒辦法啊!」雲悠悠口中說話,眼睛也沒閒著,死盯著手中那本「神雕俠侶」。「這個郭芙真可惡,居然砍了楊過一條手臂……」

  「你這丫頭才可惡,老媽的話當成耳邊風!」雲媽拉長女兒的耳朵,大聲說。「整天就知道看武俠小說!你是打算不吃飯了,到深山拜師學藝是不是?」

  「我是有想過啦……」雲悠悠話一出口,就發現老媽手上的力道加重,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變成和小白兔一樣了。「哎喲!輕、輕點……痛、痛痛……」

  「肯好好聽老媽說話了?」雲媽放鬆手勁,瞪了她一眼。「你自己說說,怎麼會連續到十九家公司應徵,每次只要一面試,就馬上被三振出局?」

  「我怎麼知道?」雲悠悠聳了聳肩,蹺起二郎腿,倒在沙發上。「我是『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那些人不識貨,都是大笨蛋。」

  「誰請了你這個野丫頭,才是大笨蛋。」雲媽面對這個自信心過剩的女兒,說起話來倒也不怕傷了她的自尊。「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你去面試的時候,該不會也是這副德行吧?」

  「亂講!人家都有照你的吩咐,『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淑女到不能再淑女了。」雲悠悠坐直了身子,一臉受到冤枉的表情。

  「這就奇了。」雲媽貼近女兒的臉,仔細端詳一番。」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鼻子也挺,嘴巴又小巧,長得滿可愛的啊!」

  「媽,你在看猴子啊?」雲悠悠又躺回沙發。

  雲媽不理她,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開口。「你穿什麼衣服去面試?」

  「就身上這套啊!」

  「就、就這套?」雲媽看著她身上那件鬆鬆垮垮的T恤,差點沒暈了過去。

  「有什麼不對嗎?」雲悠悠看了眼身上的T恤牛仔褲,搔了搔頭。「我最名貴的衣服就是這件了啊!上面還有金庸大師的親筆簽名呢……」

  「你、你這個大笨蛋!」雲媽狠狠敲了女兒一下,氣急敗壞地說。「衣服上頭還、還印這個什麼鬼東西?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

  「媽,你好笨喔!」雲悠悠偷覷了老媽一眼,又摸了摸還在發疼的腦袋,小小聲地說:「這是流傳在武林中的一段話啦!誰要是得到屠龍刀,誰就可以成為武林至尊。武林至尊耶!人家找了好久,才找到這件T恤……」她愈說愈得意,冷不防腦袋又被敲了一下。

  「氣死我了!老公是笨蛋,女兒也是笨蛋!」雲媽快被這個寶貝女兒氣死了。「你不是還有個面試嗎?是什麼時候?」

  「明、明天。」

  「明天老媽親自幫你打扮,要是再不成功,你也不用去找工作了……」

  「那我要做什麼?」

  「直接嫁人!」雲媽忽然得意起來,滔滔不絕地說。「我女兒的條件畢竟不差,巷尾的王大媽已經來說過好幾次媒了,她說金水嬸的兒子看上你,要你作他們家媳婦。」

  「金水嬸的兒子?那、那不就是『土龍』……」

  「沒錯!」

  雲悠悠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
  天很藍、雲很白、風很輕,陽光很耀眼。

  雲悠悠的心情卻是Down到零下幾度C。

  她梳了個很漂亮的髮型,臉上還畫了眼影、塗了口紅、抹了腮紅;身上穿的是時下0l最流行的粉色系套裝,端莊的上衣、窄窄的短裙,和她打出娘胎從沒穿過的絲襪及三寸高跟鞋。

  「活見鬼了!穿這樣怎麼走路?」雲悠悠扶著牆壁,好不容易挨到了「飛昇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台南分公司的大門口。

  「小姐,你沒事吧?」一個童山濯濯、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臉上掛著笑容。

  「沒、沒事……」雲悠悠話還沒說完,就先跌了個狗吃屎。

  「還是讓我幫你吧!」中年男人強忍住笑,伸手將她扶起。

  「謝、謝謝。」雲悠悠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兩隻腳卻直打擺子;她不敢再逞強,只得扶著男人的肩膀走。

  「來應徵?」男人看著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嗯!」雲悠悠點了點頭,正在慶幸好不容易終於走到電梯旁。

  電梯開門,男人扶著雲悠悠走了進去,按下六樓按鈕。「你大概是第一次穿高跟鞋吧?」

  「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雲悠悠瞪著腳下的高跟鞋,沒好氣地說。「再穿一次這玩意兒,我的小命非給玩完不可!」

  「小姐說話有趣得很。」男人說話間,一隻右手已經從雲悠悠肩膀悄悄移到腋下。

  雲悠悠卻沒發覺,還在滔滔不絕地發表高論。「真是不公平,『平平』都是上班族,為什麼男生不用穿這種東西,女生卻要活受罪?」

  「是啊!真是不公平……」男人隨口附和,祿山之爪卻又從雲悠悠的腋下移到屁股,偷偷摸了一把。

  「王八蛋!你這個老不修找死!」雲悠悠就算再鈍,也知道自己遇上了色狼;她怒火中燒,一個迴旋踢,把男人踹得飛了起來。

  也真是事有湊巧,電梯門剛好在這時候打開,男人的身子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直直飛了出去,黏在牆壁上。

  「經理、經理!你沒事吧?」一群人圍了上來,聚在男人身邊。

  「什麼經理?是色狼啦!」雲悠悠餘怒未息,排開眾人,邊罵邊拔起插在男人屁股上的高跟鞋。「敢惹我?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男人痛得殺豬似地大叫;雲悠悠卻已經懶得理他,轉頭問旁邊的人:「人事經理是哪位啊?他通知我今天來面試的。」

  眾人看了她一眼,手一舉,紛紛指向黏在牆壁坐的男人

  雲悠悠這次的面試又失敗了。

  ***

  月很圓,星很稀,風很柔,雲悠悠卻很倒霉。

  她身上背著包包,腰間藏著小說,苦著臉,正七手八腳的試著翻過家裡院子那道圍牆。

  好不容易爬上了圍牆,正想喘口氣,誰知睡隔壁家養的大狼狗突然「汪!汪!汪!」叫了起來;雲悠悠一時心慌意亂,不小心踩空,「砰」的一聲,直接跌到牆外頭。

  「笨狗!臭狗!人爛狗!虧我每天餵你吃紅蘿蔔,你這樣害我?」雲悠悠屁股差點沒摔成兩半,哼哼唉唉爬了起來。

  大狼狗得意洋洋地豎起了尾巴,繞著她示威;它每天被雲悠悠強迫吃它不愛吃的紅蘿蔔,早想報仇了。

  雲悠悠氣得七竅生煙,隨手抓起一顆石頭,就丟了出去。

  「唉喲!」

  狗沒打到,好死不死,倒是砸到了個倒霉鬼。

  「爸!你怎麼在這裡?」雲悠悠嚇了一跳。

  「女兒,你好歹電看清楚再丟,每次都專丟老爸。」雲爸揉著腦袋,苦著臉走過來。

  「我的暗器就是練不好,我也沒辦法啊!」雲悠悠吐了吐舌頭,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小聲地說:「媽呢?她沒發現我開溜了吧?」

  「老媽要是發現了,你還能走得了?」

  「老媽真不夠意思,居然真要把我嫁給臭『土龍』?」雲悠悠嘟著嘴,也不管會不會弄髒衣服,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不溜,那才有鬼呢!」

  「老媽就是這個個性,習慣就好了。」雲爸歎了口氣,也蹲到她旁邊。「你就先出去避避鋒頭,等老媽氣消了,再回來就沒事了。」

  「也對。」雲悠悠一點也不擔心,靠著牆壁,抬眼看向夜空,笑嘻嘻地說:「『女』兒志在四方,我要不出去闖闖,老待在這裡,還真是埋沒人材哪!」

  雲爸見女兒這麼樂天,只有苦笑。「出門不比在家。這是老爸偷藏的一點私房錢,你省著點用……」

  「行走江湖,靠的是膽識,憑的是義氣,哪用得著錢?」雲悠悠知道老爸是「妻管嚴」,零用錢都被老媽嚴格「控管」;自己要是拿了這些錢,老爸以後日子可就很難過了。

  「女兒,你別又犯傻了,現實可和小說不一樣啊!」雲爸急了,想把錢直接塞到女兒口袋。

  雲悠悠不肯拿,猛地站了起來,一溜煙跑得老遠,揮著手說:「老爸,你放心啦!我一定會成為武林至尊,揚眉吐氣、衣錦還鄉啦!」

  雲爸看著女兒的身影愈來愈小,終於消失不見,不禁搖頭苦笑道:「這丫頭!愈大愈瘋,也不知是真呆還是假呆?」

  ***
  台北至尊武館

  「千面,這回多謝你了,幫我弄到這些東西。」

  「哼!」

  「咦?我好像沒得罪你吧?」

  「你沒得罪我,是有個女人得罪我!」

  「那你對著我發脾氣作什麼?」

  「要不是為了幫你『至尊』弄到『飛昇』這家公司的內部機密資料,我怎麼會被個臭女人踹了一腳?」千面板起臉來,忿忿不平地說。

  「被踹一腳?女人?」至尊先是一愣,繼而狂笑起來。「你不是老說除了『魅影』之外,你的輕身功夫是天下第一,怎麼、怎麼會被個女人給踹了?」

  「你還好意思笑?」千面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為了幫你,我易容成『飛昇』公司的人事經理混進去;你說,我能使功夫嗎?」

  「當然不行!否則,豈不露餡了?」

  「知道就好!」

  「不過,我還是弄不明白耶!」至尊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人家好端端地,為什麼會踹你?」

  千面臉一僵,沉著臉不說話。

  「該不會你老毛病又犯了……」

  「胡說八道!我有什麼老毛病?」千面脹紅了臉,大聲說。「你以為易容術這麼簡單啊!你知不知道最難的部分是什麼?」

  天外飛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至尊也愣住了。「是什麼?」

  「是個性啊!這都不懂?」千面忽然得意起來,悠悠地說。「我會被讚譽為千百年來難得一見的易容奇才,就是因為我不只能摹形,更能摹心。」

  「這跟你被女人踹一腳,又有什麼關係?」至尊仍是一頭霧水。

  「我扮的那個傢伙,本來就是出了名的色狼。我千面若不想砸了招牌,當然只有跟著毛手毛腳嘍……」

  「毛手毛腳?你該不會將人家小姐給、給……」

  「給什麼?你這渾球別想歪了!」千面瞪了他一眼,隨即又得意洋洋地說:「我是胭脂堆裡的元帥,溫柔鄉中的狀元,我會這麼下流?我、我不過摸了她屁股一把……」

  「摸、摸屁股?」至尊這可傻眼了,沒好氣地說。「你手沒被砍了,算你好狗運。」

  「你……」千面聞言,惱羞成怒,大聲說:「虧我們是義結金蘭、生死不渝的好兄弟,這樣損我?」

  「好兄弟啊……」至尊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遙遠,喃喃自語。「當年風雲際會,我們十三人義氣相投,以『漸』為名,在世界各地鬧他個天翻地覆。如今,都風流雲散了……」

  「是啊!」千面也不禁感慨地歎道。「老大生死不明,『魅影』本就行蹤不定,如今更是沒了下落。連最無情的『判官』,也被個女人綁住了。」

  「他無情是假,多情是真;不過要不是你的從旁協助,他也無法和丁當當相守一生了。」

  「喔?」

  「前些日子轟動一時的殺警案,堂堂一個警察局長被殺,難道不是判官的手筆?」至尊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若不是你替他頂缸,他早已亡命天涯了,又怎麼能得到這遲來的幸福?」

  「我早該知道瞞不過你的。」千面先是一愣,繼而放聲大笑。「你外表粗豪,卻是心細如針;否則,你偷遍世界各地的拍賣會、豪門巨戶,得手的名畫不下千幅,總該留下些蛛絲馬跡。但直到今日,卻還是沒人見過你的真面目,只留下一個『至尊』的名號在業界流傳不已。」

  「是嗎?」至尊哈哈大笑,頗為得意。

  「可惜你也和判官一樣想不開。放著自在逍遙的日子不過,一個跑去當警察,一個卻守著這間破武館……」千面話還沒說,至尊卻已變了臉色,迎面一拳襲來,勢若奔雷。

  千面大駭之餘,連忙仰面倒下,堪堪避過至尊的拳頭,但拳風卻已掃得他臉上一片麻辣;而身後則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泥沙紛飛、灰塵四起。

  「我只用了三成力。」至尊冷冷地說。

  千面回頭一瞧,只見一張矮櫃、兩把椅子已被拳風震得四分五裂,而矮櫃之後的牆壁,更是破了一個大洞,牆上的灰泥不住落下。

  「幹嘛?說翻臉就翻臉,想殺了我不成?」千面心中駭然,臉上卻是滿不在乎。

  「我若想殺了你,你現在已經在閻王殿報到了……」

  「那也未必。」千面心裡是十成十相信,面上卻仍是談笑自若。「好端端地,發什麼脾氣?」

  「我不許有人污辱這家武館!」至尊口氣冷到了極點。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也知道這家武館對你的意義,怎麼會存心找碴?」千面看著身後的洞,苦笑道。「我不過無意間說了句破武館,你倒真讓它成了『破』武館了。」

  至尊看著牆後的洞,也愣住了。「該死!補這個洞可要不少錢,叫我到哪裡去生錢?」

  「別逗了好不好?」千面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得手的名畫不下千幅,換算成市價,總有好幾十億美金,你還好意思在我面前哭窮?」

  「俗!」

  「你說什麼?」千面瞪大了眼睛。

  「我說你俗不可耐!」至尊也瞠大雙眼回瞪。「這些鉅作都是前人的心血、藝術的結晶,全都是無價之寶,怎麼能以金錢衡量?你根本就是俗人一個!」

  「好!就算我是俗人,那你偷到的這些畫,又是怎麼處理?」千面對這批畫作的下落,已經感興趣很久了。

  「佛日:不可說。」至尊雙手合十,一臉莊容。

  「哼!裝模作樣、裝神弄鬼!」千面冷哼一聲。

  「總勝過你裝男扮女、毛手毛腳!」至尊也反唇相稽。

  千面這下可火了。「這次我幫你一個大忙,你欠我一個人情,打算什麼時候還?」

  「臭小子!你跟我斤斤計較?」至尊也不高興了。「我被你逼著收了溫柔柔這個藥罐子為徒,惹來一身麻煩,你還好意思跟我討人情?」

  「她呢?她、她還好吧?」

  「老樣子,一臉病容,半死不活。」至尊不禁歎了口氣。

  千面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卻是稍縱即逝。臉上又迅速恢復一貫的玩世不恭。「我要你收她為徒,可學費也沒少給你半次。否則,你這家『至尊武館』,學生都不上門,早就關門大吉了。」

  「哼!」至尊被說中痛處,只能悶不作聲。

  「其實,我也知道你窩在這裡開武館只是幌子,事實上必定另有所圖,不過你既然不肯說,我也懶得多管。」千面見至尊說不出話來,不禁滿臉得色,悠悠地說。「可是你好動不好靜,閒事從沒少管過,怎麼就沒想過收些報酬?」

  「我輩學武之人,行俠仗義是本分之事,哪能向人家討報酬……」

  「呆子!」千面見他一臉正經,險些沒笑破肚皮。

  至尊見他笑得太過分,不由得惱羞成怒。「你這傢伙,錙銖必較、眶貲必報,和你說這些為人處事的道理,簡直是對牛彈琴。」

  「我是打死不吃虧,卻也不佔人便宜,有什麼不對?」

  「哼!」

  「倒是你,我幫你這麼大的忙,你卻想賴帳,這可就是存心佔便宜嘍!」

  「你、你……」至尊不聽不氣,愈聽愈惱。「你在女人堆裡打滾,惹了一身風流債,得罪了多少人,你怎麼就記不起我幫你擋了幾次麻煩?」

  「因為你是今之俠者,我可不是。」千面眨了眨眼睛,一派輕鬆。

  「他媽的!我怎麼會認識你這個渾球?」至尊差點沒氣到吐血。「我以後要是再找你幫忙,我就是烏龜兒子王八蛋。」

  「那可和我沒關係。」千面聞言,不禁笑了起來。

  「廢話少說!既然要我還人情,總該說個題目吧?」

  「嗯……我還沒想到耶……」

  「他媽的!你耍我啊?」

  「放心吧!我有預感很快就會想到了。」千面笑嘻嘻地站了起來。

  「去哪?」

  「你也說過,我是錙銖必較、眶皆必報的人。有個女人踹了我一腳,我怎麼能不報仇?」千面陰側側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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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20 00:03: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台北,萬象之都、機會之城。

  雲悠悠現在就站在台北街頭,饒富興味地左顧右盼,尋覓機會。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肚子空空的,什麼也做不好。」雲悠悠眼睛雖然又圓又大,但肚子一餓,雙眼除了食物,什麼也看不見。「啊!這家牛肉麵店『美食風味』有介紹過;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進去嘗嘗……」

  麵店不大,客人卻多,雲悠悠等了老半天,終於等到一碗紅燒牛肉麵。「雖然貴了點,不過,湯鮮味美肉大塊,還真是令人垂涎三尺呢!可惜沒位子了。」

  雲悠悠雖然是個大姑娘,卻沒女孩子那些害羞彆扭;只見她豪氣萬丈地端起碗、拿起筷子,就在街邊「唏哩呼嚕」吃了起來。

  「喂!小弟弟,你一碗麵的錢,卻要我裝成四碗,太、太離譜了吧?」麵店老闆的聲音傳進雲悠悠耳中,她忍不住回頭張望。

  「我就只有一碗麵的錢,卻有四個人要吃,不分成四碗,怎麼吃?」麵攤前面站著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男孩,雖然長得十分可愛,說起話來卻是老氣橫秋。

  老闆不禁瞪大了眼睛,但想到以客為尊的道理,無可奈何下,果真將一碗麵分成四碗。

  「等等!牛肉都放在其中一碗就好了,其他三碗不必放。」小男孩又開口了。

  「為什麼?」雲悠悠忍不住插嘴。

  「笨蛋!因為那碗是我要吃的。」小男孩瞪了她一眼,拿起面就走。

  雲悠悠好奇心大起,追了上去。「你家很窮?」

  「要是不窮,我就自己吃一碗了。」小男孩又瞪了她一眼。

  「這些錢給你,你再去買些吃的回家,千萬不要餓著了。」雲悠悠側隱之心油然而生,掏出口袋中的一千元,拿給小男孩。

  小男孩一臉看到怪物的表情,卻還是把錢收下。「再多遇上幾個像你這樣的呆子,我就發財了。」

  雲悠悠這可傻眼了,沒想到這個臭小於這麼不可愛;正想好好教訓教訓他做人做事的道理,怎知一轉眼間,小男孩已消失無蹤。

  「怪了!當真活見鬼,小鬼怎麼不見了?」雲悠悠揉了揉眼睛,又東張西望、左顧右盼,就是不知道臭小子從哪裡消失的。

  雲悠悠發了一會兒愣,但她向來大而化之的,沒多久便將這事拋在腦後,開開心心地沿著小巷、踏著輕快的腳步,踢著碎石子玩。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星星一顆一顆亮了起來;雲悠悠也沒了賞玩的興致,支著下巴,坐在公園的椅子上休息。

  公園旁的草地上,則有一個流浪漢,用幾個破紙箱搭起一個小帳篷,正準備鑽進去睡大覺。

  「吃飽了,也該找個地方睡覺了。」雲悠悠看了一眼已經窩進帳篷中的流浪漢,又掏了掏口袋,發現自己全部財產只剩下新台幣三百五十元整。

  你說雲大姑娘會因此為今晚的住處煩惱嗎?那你就太小看她了

  只見她伸了伸懶腰,站了起來,走到流浪漢搭起的帳篷前,敲了敲「門」。

  「誰啊?」流浪漢的頭露了出來,臉上滿是訝異之色。

  「蒼天為被、大地為床,想必舒服得很?」雲悠悠笑嘻嘻地說。

  「歹年冬,厚瘋人。」流浪漢一愣,看著雲悠悠的目光和看神經病沒兩樣。

  「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必這麼見外?」雲悠悠也不生氣,倒是索性坐了下來。「大叔的房子可以背在身上四處跑,自由自在,真是令人羨慕得很。」

  流浪漢又是一愣,繼而笑了起來。「別人只有可憐我、同情我,從來沒有羨慕我的。你這個女娃娃還真有意思。」

  「你是有殼蝸牛,我卻是無殼蝸牛,我當然羨慕你嘍!」雲悠悠烏溜溜的大眼睛直轉,笑嘻嘻地說。「大叔,打個商量行不行?」

  「喔?說來聽聽。」

  「這、這個嘛……」雲悠悠瞥了眼用破紙箱搭成的帳篷,不好意思地囁嚅道。「我、我看你房子的『建材』還剩下不少,分些給我行不行?」

  「建材?」流浪漢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終於恍然大悟。「你、你該不會是說這些破紙箱吧?」

  雲悠悠點了點頭,小臉微微發紅。

  「給你是可以;不過,你要這些破紙箱作什麼?」

  「既然稱作『建材』,自然是蓋房子用嘍!」

  「蓋房子?」流浪漢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說。「喂!我看你外表還算正常,不會真是神經病吧?」

  「我要真是神經病,直接躺在地上睡覺就好了,何必跟你借紙箱搭帳篷?」雲悠悠逕自躺到草地上,張著大眼睛,看著天上星星發呆。「奇怪奇怪真奇怪!小說裡的大俠行俠仗義、四海為家,怎麼就從來沒聽說他們為住的地方煩惱?」

  流浪漢聽見這話,再看了眼她懷中的武俠小說,忽然想起了他認識的一個呆子——

  「小說本來就是虛構的,這年頭哪來什麼大俠……」

  「錯!」雲悠悠忽然又坐了起來,目光炯炯,氣呼呼地說:「俠,是一種精神,一種態度,並沒有古今之分、虛實之別。我爸爸說只要能急人之急、行俠仗義,就是大俠。而最最最了不起的,還可以成為武林至尊呢!」

  原來這年頭呆子不只一個,還成雙成對咧!流浪漢看著她這麼認真的表情,險些沒笑出聲來。「當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有道理,真是有道理。」

  「嗯。」雲悠悠心不在焉,更沒注意到一個流浪漢居然拽起文來?眼睛只是死盯著一攤從公園門口經過的烤地瓜。

  「對了,要當大俠,總要有些本事,你有沒有興趣習武……」流浪漢話說到一半,發現雲悠悠突然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衝了出去。

  沒多久,就見她眉開眼笑地跑回來,手裡還捧著好幾個熱騰騰的烤蕃薯。

  「運氣真好,沒想到台北還有人在賣烤地瓜。」雲悠悠自己拿了一個地瓜,將剩下的地瓜全給了流浪漢。「對了,你剛才說什麼啊?」

  流浪漢接過地瓜,發了半天愣,終於開口。「你不是沒錢嗎?怎麼還買這麼多請我?」

  「咦?你怎麼知道我沒錢?」

  「你要有錢,也不會想來窩這破紙箱了。」

  「你不用替我擔心啦!」雲悠悠微微一窘,但隨即又拍著胸膛,豪情萬丈地說。「我輩俠義中人,輕財重施、扶危濟傾,乃是本分之事;錢財乃身外之物,用不著掛心啦!」

  呆子!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呆子。

  流浪漢心思一動,已有了主意。「對了!我剛才是說,要當大俠,總要有些本事;你有沒有興趣習武啊?」

  「有!當然有!難不成你有門路?」雲悠悠大喜,眼睛都亮了起來。

  愛武成癡,簡直和那小子一個德行嘛!流浪愈想愈得意,臉上也露出笑容。「門路是沒有啦!不過我前些日子撿到一張傳單,是一家武館的招生廣告哩!」

  「招生廣告?」

  「我拿給你看。」流浪漢又鑽進破紙箱裡,隔沒多久,就拿了張廣告紙出來。「哈!就是這張。」

  「這什麼東東啊?」雲悠悠接過一瞧,登時傻眼了。「『至尊武館』熱烈招生中!學費便宜,師資優良,保證一個月讓你脫胎換骨,成為男人中的男人!還供膳宿喔!哇靠!還只用麥克筆寫咧……」

  「的確是簡陋了些。」流浪漢瞥見自己手上還沾著麥克筆墨水的痕跡,一陣心虛,忙將手藏到身後。

  「何只簡陋?簡直是狗屁不通嘛!真正的武林高手怎麼會這麼遜,還發傳單招生?」雲悠悠大大不以為然。

  「這也未必,這年頭,不識貨的比識貨的多,搞不好人家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高手,因為時運不濟,才淪落至此哩!」流浪漢見她不上鉤,心中一急,連忙找理由說服她。

  「也對!像我這種人才,還不是吃足了閉門羹?」雲悠悠聞言,頻頻點頭,喃喃自語。「說、說不定,是老天爺可憐我一片向武至誠,特地派這位大叔來指點我一條明路呢!『至尊武館』?光聽名字就不同凡響。哈哈哈!武林至尊來也。」

  雲悠悠愈想愈得意,猛地站了起來,開開心心地說:「謝謝大叔,我這就去這家武館試試;以後我要真成了一代高手,再來報答大叔的大恩大德。」

  「本來是想整整這個母老虎,出一口怨氣,沒想到這位大小姐還挺豪爽大方的哩!」流浪漢見她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還真是愣住了,良久,才放聲大笑。「真是沒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這麼呆的丫頭?兩個呆子碰在一起,可有好戲可看了。」

  流浪漢笑不可抑,緩緩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

 ***

  雲悠悠興沖沖地來到「至尊武館」的大門口,但抬頭一望,卻完全傻住了。

  只見掛在大門上頭、寫著「至尊武館」的匾額,不僅破破爛爛,更兼搖搖欲墜;一陣風吹過來,「嘎吱、嘎吱」作響,嚇得雲悠悠連滾帶爬、抱頭鼠竄,深怕匾額掉下時被砸個正著,真的變成了呆子。

  風停了,匾額也不再搖晃,雲悠悠才又大著膽子站到門前。

  「有、有人在家嗎?」雲悠悠戰戰兢兢地開口。

  沒有反應。

  「有人在……」雲悠悠還沒說完,從匾額上頭飄下的蜘蛛網,已黏了她一臉。

  「呸!呸!呸!」雲悠悠拔掉沾在臉上的蜘蛛絲,心中火氣可旺了起來。「見鬼的破武館!這地方要有高手,我雲悠悠三個字倒過來寫!」

  雲悠悠怒氣沖沖地打算離去,但轉念一想,又停下腳步。「小說裡頭,愈是不起眼的地方,愈有可能住著高手;愈是不起眼的人,愈有可能深藏不露。說不定、說不定這裡頭還真的有些意思……」

  於是乎,雲大姑娘一步三回頭、欲走還留,足足在大門口發呆了半個多鐘頭。

  「閃開!」一聲暴喝在雲悠悠身後響起。

  雲悠悠嚇了一跳,像兔子一樣跳開,回頭看了看,只見一個像鐵塔般高大的男人正瞪著自己。「干、幹嘛?」

  「你擋著我家大門,我怎麼進去?」

  「這、這是你家?」雲悠悠一聽,不禁細細端詳起眼前的男人——滿頭的亂髮長長垂著,也不紮起來,臉上輪廓似刀削斧鑿、稜角分明;濃眉大眼,炯亮有神,而滿嘴的鬍渣,卻顯得有些頹廢。

  「廢話!」男人看也不看她,直接走到門前,打開大門。

  雲悠悠也跟了過去。「那你是這家武館的主人嘍!」

  「廢活!」男人已經準備關上大門。

  雲悠悠忙用腳擋住,陪笑說:「我想在這裡學武,不知道可不可……」

  「不可以!」男人重重關上門,險些沒把雲悠悠的鼻子撞歪。

  「王八蛋!臭雞蛋!有什麼了不起啊?」雲悠悠揉著鼻子,愈想愈火,對著門口大罵。「狂什麼狂!有本事出來和我較量個三百回合,姑奶奶打得你滿地找牙!」

  裡面還是沒有反應,倒是匾額上的蜘蛛絲又吹落不少。

  「臭小子!怕了吧?」鐵塔大漢要是真的出來,雲悠悠多少還有些顧忌,現在人家不理她,她倒是愈罵愈得意。「我可是少林嫡傳俗家弟子、三屆武術冠軍,你小子要是敢出來,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般若功、羅漢拳的厲害……」

  鐵塔大漢還是沒反應,雲悠悠低頭看了眼廣告傳單,將一股怒氣發洩在上頭,使勁將它捏成一團,從窗口用力丟進武館裡頭。

  「不收學生,還發這東西作什麼?神經病!」雲悠悠氣沖沖地掉頭就走;誰知武館大門卻在這時候又打開了。

  「這垃圾是你丟進來的?」鐵塔大漢沉著臉問。

  「是又怎樣?」雲悠悠見對方似乎來意不善,忙舉起雙手,握緊拳頭,大聲說:「你製造的垃圾,我物歸原主,有什麼不對?」

  「我製造的?」男人一愣,攤開被揉成一團的廣告紙,看了眼當中內容,神色微變。「這圖案是誰畫的?」

  「什麼圖案啊?」雲悠悠接過傳單,仔細一看,笑了起來。「什麼東東啊?畫這麼小怎麼會注意到?不過這個娃娃的臉還真是奇怪耶!左邊是男生、右邊是女生,上邊是老人、下邊卻是小孩,簡直四不像嘛……」

  「沒錯!這傢伙就是個四不像的渾球!」男人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啊?」

  「沒事。」男人歎了口氣,忽然滿臉笑容,彬彬有禮地輕聲說:「小姐來習武啊?我是館主向四方,歡迎歡迎!」

  「前倨後恭,必有陰謀。」雲悠悠嚇了一跳,後退一步,雞皮疙瘩差點掉滿地。

  這死千面!八成又花言巧語騙了人家小姐,眼見收拾不了,又丟給我解決了。向四方歎了口氣,打起十二分精神,陪著笑說:「人家說『情場失意、職場得意』,你也不用太介意啦……」

  「喂!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糟糕!年輕女孩,都是死要面子,我可說錯話了!向四方暗叫不妙,擦了擦汗,強笑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草』……」

  「你有沒有讀過書啊?是單戀一技花啦!」

  「男人當然叫草,不然,要叫什麼?」

  「你有完沒完啊!我是來習武,你跟我扯這些廢話作什麼?」雲悠悠老大不耐煩,掉頭就走。

  「是是是!學武好,學武不但能鍛煉身體,而且,當你專心在一件事情上頭,什麼傷心事都會忘得快……」向四方正在苦口婆心勸說,忽然發現人家不領情,甩頭就走,著急之餘,忙伸手拉她。

  偏偏好死不死,雲悠悠剛巧轉過身子,向四方的手就這樣摸到雲悠悠的胸部……

  「王八蛋!原來是個無恥淫賊,看我不宰了你!」雲悠悠大怒,狠狠賞了他一巴掌。

  向四方被打得暈頭轉向,口中只能不住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叫你……」

  「就算不是故意的,你我初次見面,也不該動手動腳。」雲悠悠臉色稍微緩和,瞪丁他一眼。

  千面品味真是愈來愈差了!以前找上門的女人,或嬌、或柔、或艷、或媚,各有佳處,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凶巴巴的母老虎!

  向四方捂著臉,苦笑道:「小姐說得對,都是我行事莽撞了。」

  「知過能改,善莫大焉。我就原諒你了。」雲悠悠心胸向來開闊,別人既然認錯,她就不計較了。

  原諒個大頭鬼!要不是欠千面這渾球一個人情,怕你找他麻煩,老子早把你踹到黏在牆壁上了!向四方心中暗罵,面上卻是喏喏連聲。「小姐心胸寬大,真、真是了不起。」

  雲悠悠大樂。「你做人這麼好,我就跟你學功夫好了!」

  女人學什麼功夫!?看樣子,還是隨便教她些花拳繡腿的功夫,還了千面的人情債,就好打發這母老虎回去了。

  向四方肚裡尋思,臉上卻是堆滿了笑容。「小姐肯來我們這家小武館拜師,在下真是備感榮幸、備感榮幸!」

  「不客氣,不客氣。」雲悠悠面上謙遜,肚子裡卻也在暗暗得意——人家說師擇徒,徒亦擇師,他一定是看出我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才對我這麼客氣。哈!哈!哈!

  向四方見她得意洋洋地進了武館大門,咬著牙,暗暗立誓。「我以後要再找千面幫忙、欠他人情債,老子就跟他姓『陰』!」

 ***

  雲悠悠老實不客氣地在武館借住一晚,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次日醒來時,早已日上三竿、好鳥亂鳴了。

  雲悠悠開開心心地起床,刷好牙、洗淨臉,快馬加鞭地跑到餐桌前坐定,準備舒舒服服吃頓豐盛的早餐。

  等啊等的,只見向四方終於也起床了,睡眼惺忪地走到大門拿報紙,又踅了回來,蹲到廁所裡去做「蛋糕」。

  雲悠悠雖然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但她是個很有禮貌的小孩,所以她耐著性子,準備等館主「練功」完畢之後,再問他早餐怎麼、怎麼不見了……

  半個鐘頭之後,向四方終於出來了;只見他仍是一臉沒睡醒的模樣,腋下挾著報紙,又走回了臥室……

  「喂!我的早餐呢?」雲悠悠再也忍不住,拉高了聲調。

  「早餐?」向四方回過頭來,盯著雲悠悠,好像看到了怪物一般。

  「廢話!廣告上明明寫著,你們這裡供膳宿啊!」雲悠悠肚子一餓心情就差,心情一差,口氣當然就不好了。

  「理論上是如此啦……」

  「那實際上呢?」

  「我也好久沒見過早餐了。」向四方聳了聳肩,無謂一笑。

  雲悠悠倒抽一口氣。「你們、你們難道都不吃早餐?」她知道這問武館還有其他學生,只是昨天來得晚了,未曾謀面。

  「練武之人,本來就不太在乎口腹之慾。」向四方眼神遊移,有些尷尬。

  「是嗎?」雲悠悠雖呆,也不禁狐疑起來;她覺得這個館主實在不大可靠。

  「這、這……」向四方更尷尬了,忽然靈機一動,一臉莊容地問:「對了,你應該有帶束修來吧?」

  「束修?什麼東東啊?」

  「就是學費啊!你不會一毛錢都沒有吧?」

  「有啊!」」雲悠悠掏了掏口袋,拿出錢來。「我有一百五十塊。」

  向四方差點沒跌倒。「一、一百五十塊?」

  「不、不夠嗎?」雲悠悠小小聲地說。

  「夠、夠了。」向四方僵著臉,顫抖地接過錢來。「你還不是練武之人,跟我們不一樣,是一定要吃早餐的。我、我這就去準備。」

  嚇了我一跳!原來館主沒騙我耶!小說不是常說:武功到了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時,就算餐風飲露,也能寒饑不侵呢!館主還真是了不起……雲悠悠腦中尋思,臉上緩緩浮現笑容,又得意了起來。

  「我一定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材,否則那個束什麼東東的怎麼可能只要一百五十元?哈哈哈!館主為了想留住我這種人材,還真是用心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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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雲悠悠等了半個鐘頭,向四方終於把早餐買回來了。

  「是北平烤鴨耶!」雲悠悠一臉雀躍,卻又不禁疑惑。「不過,怎麼只有半隻?」

  「只有我們兩個人要吃,半隻就夠了。」向四方老實不客氣地挾起一隻鴨腿,大快朵頤。

  雲悠悠見心愛的鴨腿被挾走了,當真是痛心疾首;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轉移目標,伸筷向翅膀進攻。「館主,你不是說你們練武之人不大在乎口腹之慾嗎?怎麼、怎麼……」

  「人是鐵,飯是鋼,又不是做神仙,怎麼可能不吃飯?」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人隨聲到,出現在餐廳門口;他一瞥到桌上的烤鴨,眼睛登時亮了起來,一個箭步衝過來,拿起筷子挾了翅膀就吃。

  「我、我的翅膀……」雲悠悠筷子僵在半空中,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老頭子跟著坐到椅子上,咂嘴舔舌,十分愜意地說:「火候夠、功夫到家,烤得還真是不錯。」

  向四方瞥了他一眼,哈哈大笑。「你鼻子倒靈光,知道今天早上有開伙……」

  「不只是我,連大師兄都聞香下『床』,跑來分一杯羹了。」

  雲悠悠聞言,不禁望向餐廳門口。「啊!原來是你這個小鬼!」

  「呆子,早啊!」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走進來,對著雲悠悠眨了眨眼睛,跳到一張椅子上坐定;原來是那個買一碗麵卻要裝成四碗、又拿了雲悠悠一千塊的鬼靈精。

  「氣死我了!我幫你忙,你居然說我是呆子?」雲悠悠為之氣結。

  「施恩不圖報,你怎麼還念念不忘呢?」小男孩一本正經、老氣橫秋,卻沒忘了吃烤鴨。「喂!你再不吃,待會兒就只能吃鴨骨頭了……」

  「喂、喂!你們是餓死鬼投胎啊?怎麼、怎麼只剩下鴨脖子了?」雲悠悠目光移回餐桌,只見一片狼藉,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現在的年輕女孩子都怕胖,吃這樣應該就夠了。」老頭子放下筷子,雙眼微閉,一臉莊容。

  向四方臉皮卻沒這麼厚,他緩緩縮回挾向鴨脖子的筷子,強笑道:「還好是鴨脖子,要是雞脖子,可就短一截了。」

  雲悠悠肚子空空,又聽見這兩人廢話連篇,不由得心頭火起。「謝謝喔!你們還真有心,幫我留了這麼長——的一截鴨脖子!」

  向四方臉一紅,滿臉尷尬;老頭子卻仍是談笑自若、一派輕鬆。

  「我還是先把這截鴨脖子吃了,免得待會兒又不翼而飛。」雲悠悠瞪了他們一眼,伸出筷子去挾鴨脖子……

  「我也要吃。」一陣輕柔嗓音傳進雲悠悠耳中,差點沒把雲悠悠氣瘋了。

  「吃你的大頭鬼!這截脖子姑奶奶吃定了!」雲悠悠邊罵邊回頭,卻見到一個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小女孩無緣無故被罵,眼眶一紅,就要哭出來;雲悠悠登時慌了手腳,趕忙將挾到自己碗裡的鴨脖子送到她面前,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不是罵你,你要吃,那真是太好了……」

  「姐姐不是也要吃嗎?」小女孩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手上卻也沒閒著,拿起鴨脖子就啃了起來。

  「我、我不餓,我要減肥。」雲悠悠快哭出來了,人家不是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嗎?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柔柔,你身子虛,吃這麼油膩的東西不好喔!」向四方見小女孩吃得開心,雖然不忍,還是出言提醒。

  溫柔柔笑容不見了,卻仍舊繼續啃著鴨脖子。

  向四方歎了口氣。「早上的『補虛益氣湯』喝了嗎?」

  「拿去澆花了。」溫柔柔冷冷地說。

  「這帖藥方不容易配製,熬煮又費時,你……」向四方臉色微變,口氣也嚴厲起來。

  「吃了又怎樣?生不生、死不死,活著也沒意思。」溫柔柔面無表情地說。

  向四方聞言大怒,正想喝斥,雲悠悠卻已搶著說:「怎麼會沒意思?活著才能吃到香噴噴的烤鴨啊!」

  「你吃到了嗎?」溫柔柔瞥了她一眼,悠悠地說。

  「這……」雲悠悠登時浯塞,結結巴巴地說:「還、還有別的啊!活著、活著才能練武,才能成為武林至尊、號令天下……」

  「呆子!」小男孩還以為她要發表什麼高論,沒想到還真是呆人說呆話、沒啥建設性。

  「是啊!活著才能習武報仇……」溫柔柔卻接著雲悠悠的話,喃喃低語;但隨即臉色一變,目視向四方,冷冷地說:「可惜我吃了將近一年的藥,人家還是不肯教我武功。」

  向四方看著她孱弱瘦削的身子、毫無血色的臉龐,心中一軟,語氣緩和了。「柔柔,不是我不教你;只是你身體還沒養好,練武只會傷身……」

  「一年前你這樣說,一年後你還是這樣說!那我還吃藥作什麼?」溫柔柔怒極,蒼白的臉上泛起驚怖潮紅,身子一軟,雙眼一閉,仰天倒下。

  向四方見狀,變了臉色,搶上一步接住溫柔柔,讓她盤膝坐於地下;同時一掌抵著溫柔柔天靈,一掌抵住丹田,週身真氣流轉,全力施為,不多時,向四方額頭已有汗水涔涔流下,全身衣服更像是泡在水裡一般,盡皆濕透。

  「都是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呆子一個!」小男孩又急又氣,瞪了雲悠悠一眼。

  雲悠悠見溫柔柔始終沒醒過來,更是急得淚眼汪汪,不禁自責道:「我真是一個大笨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沒事了!」向四方扶著椅子站起,勉強一笑。「你用不著自責。這小丫頭三天兩頭使性子、發脾氣,暈過去是家常便飯,沒什麼大不了的。」

  雲悠悠卻根本沒聽到他在說什麼,搶到溫柔柔身邊,著急地問:「你、你沒事吧?」

  「死不了。」溫柔柔緩緩站了起來,坐到椅子上,冷冷地說。

  「我剛才說錯了,學武一點也不好,又累、又痛、又容易受傷……」

  「那你來這裡作什麼?」溫柔柔打斷她的話。

  「學武!」雲悠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哼!」溫柔柔白了她一眼,閉上眼睛不理她。

  「呆子!」小男孩和老頭子異口同聲,搖了搖頭。

  雲悠悠尷尬一笑,搔了搔頭,結結巴巴地說:「不能習武,還是能做很多有意思的事啊!像看電影、看電視……」

  「無聊!」溫柔柔沒反應,倒是小男孩和老頭子又插嘴了。

  「不喜歡看電視,還可以上網聊天啊!」雲悠悠已經急出一身汗。

  溫柔柔緩緩張開眼睛,似乎對這話題很感興趣。「跟誰聊天?」

  「很多人啊!」雲悠悠見她終於有反應了,大喜過望。「像F4的仔仔就很喜歡上網,我還和他聊過天耶!」

  「真的假的?」所有人異口同聲,滿臉狐疑。

  「難道我還騙你們不成?」雲悠悠滿臉得色,笑瞇咪地說。「他自己說他是仔仔周渝民啊!」

  「笨蛋!」又是異口同聲。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雲悠悠脹紅了臉,大聲說。「哼!你們是嫉妒,嫉妒我能跟仔仔聊天……」

  「我也很喜歡仔仔呢!」溫柔柔忽然冒出這句話。

  「真的?」雲悠悠大喜,興奮地說:「他真的好帥喔!好像從漫畫裡頭走出來的男主角……」

  「明天F4有辦握手會。」溫柔柔又冒出一句話。

  「什、什麼?」

  「你要是能讓我握到F4的手,我就吃藥,再也不提練武了。」溫柔柔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雲悠悠大喜,一口答應。

  「自討苦吃。」向四方看了她一眼,苦笑搖頭。

  ***

  天還沒暗下來,新光三越站前店的廣場已經排了好長一條人龍;偏偏從下午開始,天氣便開始變壞,微風夾著細雨亂人心緒,人群也顯得有些浮躁。

  雲悠悠的心情卻絲毫不受影響,她在地上鋪了塊塑膠布,頭上撐了把大陽傘,抱了條棉被,拿著本小說,準備來個徹夜抗戰。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沒想到真的跑來佔位置。」

  「咦?是館主啊!」雲悠悠目光從小說往上移,身子往旁邊移動,笑嘻嘻地說:「坐、請坐,請上坐。」

  向四方莞爾一笑,在她對面坐下。「沒想到你準備得這麼齊全,看來你是排隊排出心得了。」

  「那可不?」雲悠悠指著身上T恤,得意洋洋地說:「上頭這個金庸大師的簽名,我也是排了快五個鐘頭,才弄到手呢!」

  「了不起。」向四方向來不喜歡女人,尤其是嬌滴滴的女人;不過,眼前這個女孩給他的感覺卻很舒服、很自在。「不過,柔柔和你非親非故,又只是初次見面而已,你幹嘛這麼賣命?」

  「相逢自是有緣,助人為快樂之本。」雲悠悠搖頭晃腦,像老夫子一樣。

  向四方又笑了起來。「你剛才在看什麼書?」

  「武俠小說。」一提到武俠小說,雲悠悠的眼睛登時閃閃發光。「我有好幾百本武俠小說呢!從平江不肖生、還珠樓主,到金庸、梁羽生,還有古龍、臥龍生、溫瑞安這些名家的小說,我全部都有耶!」

  「武林至尊?」向四方拿起她膝上的小說,看著封面,笑問:「誰寫的呀?」

  「是我爸爸啦!他也是武俠小說作家,這是他的最新力作。」雲悠悠一臉得意,卻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不過,不大有名就是了。」

  「橫刀笑?」向四方看著作者名字,哈哈大笑。「還真是沒聽過……」

  「這是從譚嗣同的絕命詩:『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來的,怎麼會沒聽過?」

  「詩聽過,人沒聽過。」向四方老實不客氣地說。

  雲悠悠這可不開心了,瞪眼道:「孤陋寡聞,夏蟲不可與語冰也!」

  「咦?學問不錯嘛!」向四方有些吃驚。

  「不敢當。」雲悠悠又得意起來。

  「學問不錯,人卻呆了點……」

  「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向四方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說:「只是,你該不會真的以為,只要讓柔柔握到仔仔的手,她就會乖乖聽話吧?」

  「她是這樣說的啊!」雲悠悠張大了眼睛。

  向四方苦笑。「柔柔病得久了,個性變得有些偏激,心眼也多;說起話來更是虛虛實實,三分真七分假,騙死人不償命……」

  「不會啊!她眼睛生得水靈靈,模樣又標緻,是個人見人愛的好女孩呢!」雲悠悠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滿臉不信。「只是,她真的生得太瘦弱了些……對了!她今年幾歲啊?」

  「十三歲。」

  「十三歲?」雲悠悠嚇了一跳。「她、她看起來比小鬼還小嘛!」

  「小鬼?」向四方一愣,繼而恍然大悟。「你是說小天吧?」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啦!反正就是那個個子小小、年紀小小,卻老是神氣巴拉的小鬼頭啦!對了,那個老頭子還叫他大師兄呢,真是好笑!」

  「他是大師兄沒錯啊!」向四方截斷她的話,一本正經地說。「小天入門最早,又是前任館主的兒子,自然是大師兄嘍!」

  雲悠悠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向四方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要是拜入我的門下,可就要叫小天一聲師兄呢!」

  雲悠悠滿心不情願,勉強說:「那、那我現在入門,算是二師姐嘍?」

  「錯!」

  「錯?」

  「柔柔入門在先,你得叫她一聲二師姐。」

  雲悠悠叫了起來。「喂!你們這裡的規矩是年紀愈輕、輩分愈高啊?那我豈不成了三師姐了……」

  「又錯!」向四方強忍住笑,正色道:「杜學勳一個月前來報名,所以他是三師兄。」

  「他又是誰啊?」雲悠悠哭喪著臉,沒好氣地說。

  「就是早上搶了你鴨翅膀、叫小天大師兄的那個老頭子嘍!」

  「那、那我究竟排行第幾啊?」雲悠悠無精打采,懶洋洋地問。

  「你的輩分嘛……」向四方頓了頓,賣了一下關於,才一本正經地說:「不高不低,正是四師姐。」

  雲悠悠聞言,又高興起來。「那、那我有幾個師弟師妹?」

  「也不算少,門前一對石獅子,就是你的師弟了。」

  雲悠悠聽了,差點沒吐血。「什、什麼?我居然是小師妹?你這武館也太寒酸了吧!就、就這幾個學生?」

  「兵在精不在多,徒弟資質好,一個就能光耀師門;徒弟悟性差,一百個也不濟事。」向四方神色不變,侃侃而談。

  「是嗎?」雲悠悠一肚子不相信地咕噥道。

  「你不相信?」

  「小天那個小鬼頭,我兩三下就可以擺平他了。」雲悠悠不高興地說。

  「他年紀還小,內外功火候有限;不過他的輕身功夫極佳,你就算騎摩托車追他,也未必追得上。」向四方邊說邊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語。「天黑了,該回家睡覺了……」

  「你先別走嘛!」雲悠悠聽出興趣來,一把拉住他,喜孜孜地說。「原來、原來真的有輕功啊!那練成之後,不就能身輕如燕、飛簷走壁了?」

  「話雖如此,不過也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達到這種境界;一般人練這門功夫,頂多只能讓身手更敏捷而已。」向四方忽然想起「魅影」,歎了口氣,緩緩地說:「不過,我認識一個女孩子,輕身功夫算得上天下無雙;日行千戶、夜盜百家,在她都不是難事……」

  「我要是練成輕功,我就去參加奧運出國比賽,得冠軍、拿金牌,光榮返回來。」雲悠悠根本沒聽他在說些什麼,自顧自地幻想,咧開了嘴傻笑。

  向四方看著她,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敲了她一下腦袋。「呆子,回神了。」

  「喂!」很痛耶!」雲悠悠吃痛,叫了起來。「我們好像沒那麼熟吧?動手動腳的,沒禮貌!」

  「你不專心聽別人說話,才沒禮貌哩!」向四方微窘,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對這個認識還沒幾天的呆姑娘,感覺就像是認識了許多年的女子友一樣?

  雲悠悠摸了摸腦袋,對他做了個鬼臉。「念在你可能是我未來的師父,不跟你計較了。」

  「我勸你別再白費工夫,早些回去睡覺吧!柔柔那小鬼不可能放棄學武的。」向四方莞爾一笑,有些捨不得走,沒話找話。

  「為什麼?」

  向四方欲言又止,遲疑地說:「她、她心眼太死,看不透一些事情。」

  「那你做人家師父的,就該替她撥開雲霧重見天日啊!」雲悠悠老實不客氣地說。

  「若能說,我、我早就說了……」

  「婆婆媽媽的,不像男人!」

  「柔柔要是跟你一樣單『蠢』,我就沒這些煩惱了。」向四方苦笑,搖了搖頭。

  「做人本來就用不著太複雜啊!該吃的時候吃,該睡的時候睡,多自在逍遙。」雲悠悠以為向四方在稱讚她,登時得意起來,笑嘻嘻地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你們老說我是呆子,其實,自尋煩惱的人才是呆子呢!」

  向四方定定注視她,良久,才喃喃低語:「是啊!可是有些事,又怎麼能忘得了、放得下……」

  「呆子,在想些什麼啊?」雲悠悠也敲了他一下。

  「我在想,或許我才是真正的呆子吧!」向四方笑了笑,問道:「你是打算繼續排隊下去嘍?」

  「當然!柔柔就算不會放棄學武,但她若能握到偶像的手,心情一定好;心情一好,藥就願意吃了;藥若肯吃了,身體就會好;身體變好,不就可以學武了?」

  雲悠悠搖頭晃腦念了一串,得意洋洋地說:「你明天下午三點帶柔柔來,我保證一定讓她握到F4的手!」

  「那我先走了。」向四方起身,走了幾步,不知怎地,卻又回頭看著朦朧路燈影下的雲悠悠;雨愈下愈大,將他渾身都淋濕了,他卻一無所覺

  ***

  午後的陽光懶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在前往F4握手會的途中,向四方牽著溫柔柔的手,也是一派悠閒地散步著。

  「哈啾!」

  溫柔柔瞥了向四方一眼,淡淡地說:「淋了一夜的雨,果然會感冒。」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昨晚的雨好像下得特別大。」向四方訕訕地說。

  「雨大不大,我是不知道;可是有人連避雨都不會,淋得跟落湯雞一樣,這就活該了。」溫柔柔一貫的冷口冷面,沒有絲毫溫度。

  向四方啞口無言,顧左右而言他。「對了,你、你覺得雲悠悠這人怎樣?」

  「呆子!」

  「呆子?」向四方張大了眼睛。

  「明明知道我作弄她,還排隊排得那麼起勁,不是呆子是什麼?」

  「喔?」向四方裝起傻來。

  「你昨晚難道不是去做『抓耙仔』告密?」溫柔柔面無表情,冷冰冰地說。「見了女人就獻慇勤,色鬼一個!」

  向四方臉一僵,惱羞成怒,板起臉來。「沒大沒小!我是你師父……」

  「幫著外人欺負徒弟,算什麼狗屁師父!」溫柔柔長髮一甩,自顧自地走在前面。

  「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向四方追了上去,瞪眼道。「何況,悠悠也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難不成是情人?」溫柔柔瞥了他一眼,諷刺道。

  向四方臉忽然紅了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個大男人還臉紅,難看死了!」溫柔柔扁了扁嘴,不屑地說。

  向四方臉紅得更厲害,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不要亂講話。她、她是來學武的,雖然還沒拜師,也算得上半個徒弟,我、我當然要照顧她……」

  「是嗎?那你「半個」徒弟現在被人欺負,你還不上去幫忙?」

  向四方聞言一愣,抬頭看向前方,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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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即使是台北,雨後的天空,仍是一碧如洗。

  雲悠悠從棉被裡鑽出來,伸了伸懶腰看看左右,不禁嚇了一跳。「哇!什麼時候聚了這麼多人啊?我怎麼都不知道?」

  雲悠悠見長長的人龍沿著新光三越大樓繞了一圈又一圈,人潮如萬蟻鑽動一般,不由得得意起來。「昨天提早來排隊果然沒錯!要是今天才來,只怕連F4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她快手快腳地將棉被捲起,塞在身後的大包包裡,又將大陽傘收起來,擱在地上;雙手支著大陽傘,得意洋洋地左顧右盼。

  陽光暖暖地照著,風輕輕柔柔地吹著,真是一個舒服的秋日午後;不過,有件事情卻讓雲悠悠很不開心——

  一群男男女女談笑揮霍、旁若無人地走來,就在雲悠悠身後兩、三步的距離,插起隊來。排在這群男女前頭的群眾,視若無睹,兀自談笑聊天;排在他們身後的人們,雖然怒目而視,卻也是默不吭聲。

  雲悠悠卻忍不住了,大聲說:「喂!你們怎麼可以插隊?」

  一個滿頭金髮、身材火辣的漂亮美眉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關你什麼事?我們又沒排在你前面!」

  「天、天下事天下人管得!」雲悠悠盯著她刻意挺起的傲人雙峰,險些失神。「你們從中間插隊,那排在後頭的人,他們的權益豈非受損?」

  眾人紛紛點頭,不過,還是沒人跳出來幫腔。

  另一名漂亮美眉掃了眾人一眼,嗲聲嗲氣地說:「我們也沒插隊啊!我們請朋友幫我們排隊,難道不行嗎?」順手拉過一個戴著眼鏡、滿臉青春痘的男生,一臉得色。

  痘痘男難得在佳人跟前露臉,心中大喜;只見他挺起胸膛,氣勢十足地說:「對啊!我昨天傍晚就來排隊了,我們可是理直氣壯!」

  雲悠悠快被氣死了,大聲說:「就算你昨天就來排隊,你也不能一個人佔這麼多位置啊……」

  「臭女人!你找麻煩啊?」一個肌肉男忽然開口,推了雲悠悠一把。

  雲悠悠站立不穩,跌到一個水窪中,滿頭滿臉是水;她的珍本小說「武林至尊」更從懷中掉了出來,濡濕了一片。

  雲悠悠急著要撿,卻被一個理著小平頭、渾身刺青的男生將書踩住。「什麼年代了啊?還看這種老掉牙的東西?看來你腦筋不大正常喔!」男生放聲大笑,得意洋洋;能在馬子面前抖威風、逞英雄,畢竟不是常有的事。

  「還我啦!這是爸爸送我的。」雲悠悠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想將書從男生腳下抽出;卻又被四、五個美眉攔住,衝不過去。

  圍觀的群眾面露不忍之色,卻都悄無聲息地退開。

  刺青男大樂,笑得更大聲了。「要我還你也可以;不過,你得先向我磕三個頭,再跟我馬子說聲對……」

  刺青男話還沒說完,身子忽然飛了起來,又重重落下,摔在地上。

  「說什麼?」向四方面無表情、冷冰冰地說。

  刺青男口中直嘔酸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的同夥見狀大怒,紛紛圍了上來,拳頭拐子,盡往向四方身上招呼。不過,就像變魔法一樣,一個又一個男人飛了起來,又重重掉了下來,橫七豎八跌成一團。

  漂亮美眉們看傻了眼,雲悠悠乘機衝過來,就要撿書。

  向四方一把拉住她,對著美眉們說:「撿起來!」

  「大哥哥幹嘛這麼生氣?是她先無理取鬧的啊!」嗲聲女扭腰擺臀走來,臉上掛著最動人的微笑,媚眼如絲,輕聲細語地說:「不過,大哥哥真了不起,一下子就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人家好崇拜你喔!」手指爬上向四方胸膛,身子也靠了過去……

  只聽到一聲驚呼,嗲聲女也飛了起來,掉在一堆男人上頭,直把這群男人壓得唉爸叫母、呼天搶地。

  「喂!你有沒有風度啊?怎麼可以對女生動手?」雲悠悠張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相信。

  「在我眼中,只有好人壞人之分,可沒有男人女人之別。」向四方也傻眼了,沒想到這個呆姑娘還幫對方說話?

  「男生欺負女生,就是不對!」雲悠悠瞪圓了眼睛,隨手從一個嚇得臉色發青的美眉手中接過小說,氣呼呼地說:「你看!把人家小女生嚇成這樣,搞不好回去還要收驚呢!」

  「你、你……」向四方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打出娘胎還沒看過這麼笨的呆子。

  雲悠悠卻還在嘮嘮叨叨說個沒完。「你要知道,恃強凌弱、逞兇鬥狠,只要有兩膀子力氣就行了;真正的大俠,是要能保國衛民、除暴安良,而不是欺負人家小女生……」

  「閉嘴!」向四方怒斥一聲,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沉著臉說。「敢、敢問『女俠』,這件事你打算要我怎麼解決?」

  「簡單,跟人家小女生道個歉不就得了?」雲悠悠搖頭晃腦,出了個餿主意。

  「道、道歉?」向四方臉上如罩寒霜,冷冷掃過眾人一眼;那群人一接觸到這道殺人似的目光,嚇得腿都軟了,連滾帶爬,全溜得無影無蹤。

  「看來這些人一點都不記恨、都大方得很,不需要你的道歉呢!」溫柔柔悠悠哉哉地走來,臉上似笑非笑。「難得英雄救美,卻落得兩面不是人,你還真是有夠倒霉了。」

  向四方悶哼一聲,別過頭去了。

  雲悠悠一見到溫柔柔,卻是笑開了臉。「柔柔,你來啦?我真怕你到得晚了,沒握到仔仔的手呢!」

  溫柔柔冷冰冰的臉龐忽然如春花綻放、笑意盈盈,她一把跳到雲悠悠身上,撒嬌道:「雲姐姐最好、我最喜歡雲姐姐了!你做我姐姐好不好?」

  「好啊!你長得比洋娃娃還漂亮,我有你這麼一個標緻的好妹妹,可比什麼都開心呢!」雲悠悠開心大笑,一點也不在乎旁人投來的目光。

      ***
 三點三十分,F4在眾人的簇擁之下,翩然抵達。

  「你看,柔柔笑得多開心,你昨天還說她壞話。」雲悠悠滿臉笑意,看著溫柔柔兩眼發亮、顫抖著雙手和F4相握,嘴巴卻也沒閒著。

  向四方歎了口氣,他實在愈來愈不瞭解自己這個小徒弟了。「對了,仔仔不也是你的偶像嗎?你怎麼沒過去和他握握手?」

  我的位置給柔柔了,我再過去,豈不是插隊?」雲悠悠一臉正色,義正辭嚴地說。

  向四方看著她,眼神忽然變得深邃。

  雲悠悠笑著抬起頭,卻發現向四方的目光溫柔如春水,直盯著自己瞧;她一陣臉紅心跳,低下頭來結結巴巴地說:「累、累死了!昨晚沒睡好,我要先回去窩個小覺了。」

  「真可愛的女孩子……」向四方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

  「白癡!沒看過有人這樣追女朋友的。」溫柔柔不知道從哪邊冒出來,冷冷地說了一句話。

  向四方卻是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這位大情聖,春心蕩漾』的時候。」溫柔柔撇了撇嘴,冷冷地說。「白癡看上呆子,還真是絕配。」

  向四方大窘,顧左右而言他。「握到仔仔的手啦?」

  「早握到了!」溫柔柔眼睛又亮了起來,口氣卻仍是冷若玄霜。「死拖;活拉把我叫來,就為了握他們的手?無聊!」

  向四方盯著她,忽然笑了起來。

  「笑什麼?」

  「當了你快一年的師父,現在才總算有些瞭解你。」

  「喔?」溫柔柔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目光卻情不自禁地跟著F4的身影移動。

  「少女情懷總是詩,果然沒錯。」向四方隨著她的目光看去,強忍住笑,悠悠地說。「當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沒想到那個呆姑娘居然能猜到你的心事……」

  「那個呆子才猜不到呢!」溫柔柔忙將目光收回,蒼白的臉上難得泛起嫣紅,板著臉說。「她排了那麼久,我當然得有點表示啊!叫她一聲姐姐,又不會少一塊肉……」

  「真的?」

  「比珍珍魷魚絲還真!」溫柔柔昂起頭,長髮一甩轉身走開。

  「這倔丫頭還嘴硬,以前我可沒聽她說過這些俏皮話哩!」向四方見她手上大包小包、全是有關F4的周邊產品,終於笑出聲來。「呆姑娘原來不呆,看來我自己才是呆子呢……」

  ***

  雲悠悠回到武館後,打算先洗個澡,再上床睡回籠覺。

  正巧小天端著一碗而,偷偷摸摸地從院子裡經過,她見狀玩心大起,躡手躡腳地走到小天身後,大叫一聲。「大師兄!」

  小天嚇了一跳,忙將麵碗藏到身後,瞪眼道:「幹嘛?想嚇死人啊?這碗牛肉麵我自己要吃,你可別想搶……」

  「誰要搶你的牛肉麵了?」雲悠悠失笑,摸了摸他的頭,笑嘻嘻地說。「我是有件事想請教大師兄。」

  「師父答應收你這呆子做徒弟了啊?」小天頗感意外,眨了眨眼睛,裝模作樣地說。「有什麼事要請教我啊?說吧!我聽著呢!」

  「嘖嘖嘖!還真神氣呢!」雲悠悠扁了扁嘴,大剌剌地說。「我要洗澡,可是找不到浴室啦!」

  「就這件事?」小天有些失望,懶洋洋地說。「道場旁邊那一間,不就是了?」

  雲悠悠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場又在哪裡啊?」

  「笨死了,我帶你去啦!」小天將麵碗擱在院子裡的石頭上,脫下鞋子,上了迴廊;三轉兩轉,在一扇門前站定。「喂!浴室就在這裡啦!」

  「沒想到這間武館還滿大的嘛!」雲悠悠嘖嘖稱奇,開門走了進去;但她一看到浴室裡的情景,卻叫了起來。「大、大師兄,牆壁怎麼破了一個大洞?」

  「天知道!」小天聳了聳肩,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上星期師父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一拳把牆壁打了個洞;害我現在洗澡都涼颼颼的……」

  「不是這個問題啦!」雲悠悠氣急敗壞地說。「這、這樣叫我怎麼洗澡?」

  「為什麼不能洗?」小天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眼,悠悠地說。「沒胸沒腰沒屁股,不會有人想偷看你的啦!」

  雲悠悠氣紅了臉,脫下拖鞋就要丟他,小天卻早已一溜煙跑得老遠了。

  「死小鬼!下次就別讓我捉到!」雲悠悠氣呼呼地關上門,就要上鎖,卻發現鎖頭竟然也是壞的。

  「天哪!這是什麼爛浴室?」雲悠悠快被氣死了,無可奈何之餘,看到門邊倚著根木柴,只得用它抵著門,瞪著眼睛打量這間「絕透了」的大浴室。

  浴室空間挺大,構造卻頗為「復古」;裡頭有一個用紅磚砌成的大水池,已經注滿了八分滿的水,池子旁邊,則擺了一個木頭箍成的澡盆,和一個用曬乾了的葫蘆剖半製成的水瓢。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條很像「抹布」的毛巾孤零零地掛在窗口,晃悠悠地隨風飄動。

  雲悠悠看傻了眼,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要把窗戶關起來;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被鐵銹卡死的窗子關上,卻已經流了滿頭滿臉的汗。

  「哇咧!這裡的人洗澡都不關窗戶啊?」雲悠悠擦了擦汗,剛想將身上衣服除去、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但一想到牆上那個洞,又有些不放心,躡手躡腳走到大破洞前觀察。

  「原來已經遮住了啊!嚇了我一大跳。」大洞後頭似乎用櫃子擋住,春光不至於外洩;雲悠悠這才安下心來,盯著大水池,自言自語。「跳到裡頭泡澡,一定很舒服……」

  雲大小姐也知道這樣做很缺德,但興致一上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手快腳脫掉衣服,放在澡盆裡頭,赤裸裸地站到池子上頭,擺出一個優雅的跳水姿勢,「撲通」一聲,就往水池裡頭跳……

  ***

  向四方一回到武館,就看到院子裡的假山石頭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他聞香而至,老實不客氣地端起碗來,大快朵頤一番。

  「小天這小鬼總算有點孝心,還會買東西孝敬孝敬師父。」向四方吃干抹淨,伸衣袖擦了擦嘴巴,又摸了摸肚子,頗覺暢意。

  「我、我的牛肉麵……」小天回到院子,發覺麵碗居然是空的,不禁瞪大了眼睛,呆在當場。

  「好久沒吃到有放牛肉的牛肉麵了,牛肉麵果然還是該放牛肉。」向四方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

  「我的牛肉麵……」

  「不枉師父教了你這麼久的武藝,總算有點表示了。」

  「我的牛肉麵……」

  「可惜沒買啤酒小菜回來,要不然就更完美了……」

  「臭師父!居然偷吃人家的牛肉麵。」小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氣得破口大罵。「你就不怕吃壞肚子,瀉你個三天三夜……」

  「小天真乖,這麼關心師父身體。」向四方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說。「你放心好了,師父是銅腸鐵胃,耐操耐用,吃不壞的。」

  小天氣極敗壞,看著空而碗發呆。

  「吃飽了,再洗個熱水澡,人生一大樂事也。」向四方自顧自地站起身,往臥室方向走去。

  小天聞言心中一動,臉上忽然露出純真無邪的笑容。「師父要回房拿衣服是吧?徒弟幫你拿就好。」

  向四方一愣,摸了摸他額頭,皺眉道:「難不成發燒了?沒好處的事情你居然這麼勤快?我看天要落紅雨了。」

  「徒弟雖然愛錢,但也明白『有事弟子服其勞』的道理啊!」小天一臉誠懇,要不是少了對翅膀,簡直就像個可愛的小天使。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向四方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我看我還是自己去拿比較保險……」

  「師父這麼說,可就太見外了。」小天見向四方不上當,心思一轉,笑嘻嘻地說:「不過師父果然英明,徒弟轉什麼心思都逃不過你老人家的眼睛,我的確有事要拜託師父啦!」

  「喔?」

  「杜爺爺的事,師父是打算在這一、兩天著手處理吧?」小天一臉正經、恭恭敬敬地說。「徒弟也想跟去見識見識。」

  「就這件事啊?」向四方聞言,鬆了戒心,笑嘻嘻地說。「你人既機靈,功夫也不差,要是不怕危險……」

  「徒弟不怕危險。」小天喜出望外。

  「你不怕,我怕!」向四方倏地板起臉來,冷冰冰地說。「你要是再敢提這件事,當心師父打你板子。」

  「師父雖然不答應,徒弟也不能這麼現實的。」小天歎了口氣,他早知這件事九成九無望。「你只管去浴室,乾淨的衣服我待會兒就幫你送過去。」

  「那可多謝了。」向四方見他一臉失望,微覺歉疚,咳了一聲,緩緩地說:「明天、明天要是有空,師父把刀法教給你……」

  「謝謝師父,你可不能反悔喔!」小天大喜,見已經走到了浴室,忙說:「師父先把衣服脫下來,我順便拿去洗。」

  「你這小鬼還真是現實,以前沒見你幫我洗過一次衣服。」向四方見他這麼高興,松下戒心,快手快腳地將身上衣服脫個精光,拿給小天。

  小天見狀,強忍住笑,畢恭畢敬地說:「浴室的門有些壞了,打都打不開,要不要先找人來修修?」

  「知道了。」向四方絲毫沒留意小天眼中的頑皮神色,得意洋洋地說。「牆我都能打個洞了,還怕開不了門?」

  「師父英明,徒弟多慮了。」小天憋著笑,心想此地不宜久留,一溜煙跑得老遠。

  向四方一推浴室的門,發現果然卡死了,也沒深思,淺運內勁,「轟然」一聲破門而入——

  ***

  雲悠悠在浴池中鑽上伏下、載浮載沉,玩得不亦樂乎。

  「浴室雖然破,畢竟還是有些好處。」雲悠悠開開心心地拍打著水面,濺起老大一陣水花;她玩心大起,又鑽到水裡,口中「咕嚕咕嚕」地說:「我乃梁山泊好漢,『浪裡白條』張順是也,現在要來捉大白鯊嘍!」

  「砰」的一聲,門邊忽然傳來巨響。

  雲悠悠在水中聽到聲音,嚇得心臟險些停了,她鑽出水而,什麼也沒想,氣急敗壞地拿起水瓢就往門口出現的人影丟去。

  水氣氤氳、木屑紛飛中,向四方根本搞不清狀況;見有「暗器」聾來,以為中了敵人埋伏,忙低頭避過,身子一個起落,已到了浴池邊,伸手扣住「敵人」手腕,將人從浴池中拉了出來。

  「救、救命啊!非禮啊……」雲悠悠膽氣雖豪,畢竟是個黃花大閨女,突然被人渾身赤裸棵地從浴池中抓上來,怎不嚇得花容失色,驚聲尖叫?

  「是、是你……」向四方這可傻眼了,僵在當場,作聲不得。

  雲悠悠終於看清楚來人是向四方,又急又氣、又怕又羞,一邊用手遮著身子,一邊尖叫道:「你、你要幹什麼?你、你不要亂來……」

  「對、對不起,我、我、我以為裡頭沒人……」

  「你、你騙鬼!我門關得死死的,豬頭也知道裡面有人!」雲悠悠叫得更大聲丁。

  「真、真的,我、我、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浴室裡頭有人……」向四方有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手足無措,手忙腳亂,舉起手就要發誓。

  偏偏他忘了自己手上還捉著雲悠悠的手,這麼一舉,當真誤會加上誤會;嚇得雲大姑娘眼淚都掉下來了。「你、你、你放手,我求你放了我……」

  「對不起!對不起!」向四方聞言,趕忙放手,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不要誤會,我絕對不是色狼,我捉住你的手,是、是、是以為有壞人藏在裡頭,要攻擊我,才、才、才……」

  「你、你當我三歲小孩啊?一進來就光著身體,還不是色狼?」雲悠悠已經嚇得軟了身子,縮到牆角,抱住膝蓋,渾身發抖。

  向四方大急,踏前一步,就要解釋;雲悠悠見狀,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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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20 00:04: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她、她沒事吧?」向四方見雲悠悠躺在床上,蒼白著臉,始終沒醒過來,急得連連搓手,唉聲歎氣。

  「色狼!少在那裡裝好人。」溫柔柔坐在雲悠悠床頭,冷冰冰地說。

  「我、我、我不是……」

  「還敢狡辯?」溫柔柔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說。「要不是我到得早,雲姐姐已經被你欺負了。哼!不要臉!」

  向四方看了床上的雲悠悠一眼,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轉身離開房間。

  小天則是一臉愧疚,低著頭,默不作聲地縮在房間角落裡。

  「我、我沒有……」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不敢當,可恥!」

  小天頭垂得更低了。「我、我本來只是想開個小玩笑,整整師父;誰知道這個呆子這麼沒用,一看到男生赤身露體,居然、居然會暈了過去

  「還敢說?」溫柔柔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要不是我幫你遮掩,你肯定會被師父打死……」

  「不會的,館主不會這麼做的。」雲悠悠緩緩睜開眼睛,做了個鬼臉。

  「咦?雲姐姐你醒過來啦?」溫柔柔冷漠的臉上掠過一絲喜色。

  「我早就醒了。」雲悠悠伸伸懶腰,坐了起來。

  溫柔柔回頭看著小天,冷冷地說:「還不過來?」

  小天慢吞吞地走到床邊,低聲說:「呆、呆子,對、對不起……」

  「還叫我呆子?」雲悠悠敲了他一下腦袋,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地說。「你應該說『雲姐姐,對不起,小天以後不敢了。』來,跟著說一遍。」

  小天被她逗得笑了,果然跟著說了一遍。

  溫柔柔歎了口氣。「雲姐姐,你脾氣真好,小天這樣整你,你都不生氣。」

  「這又有什麼了不起的?」雲悠悠笑嘻嘻地說。「我小時候比這小鬼更皮,害我老媽常常得帶著我四處跟鄰居道歉,她那時候也沒怎麼生氣啊!頂多敲敲我腦袋而已。」

  溫柔柔也笑了起來。「姐姐既然早就醒過來了,怎麼還裝昏?害師父急得直掉眼淚。」

  雲悠悠臉一紅,結結巴巴地說:「他、他站在這裡,我、我怎麼好意思醒過來?」

  「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小天這可不懂了。

  「笨蛋!虧你還是個鬼靈精。」溫柔柔扁了扁嘴,不屑地說。「人家雲姐姐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被你害得和師父袒裎相對,怎麼還好意思見到師父?」

  雲悠悠臉紅得更厲害了。

  「雲、雲姐姐,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小天忽然開口。

  「雲姐姐真聰明,我還沒說,你就知道了。」小天大拍馬屁,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說。「師父喜歡你,他要是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搞的鬼,非把我打個半死不可!」

  雲悠悠臉一紅,白了他一眼。「胡說八道什麼!我和館主認識還沒幾天,他、他怎麼會喜歡我?」

  「一見鍾情啊!我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會喜歡你這呆子。」小天搔了搔頭,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是啊!剛才師父見你一直沒醒,那副著急惶恐的模樣,我從來都沒見過呢!」溫柔柔點了點頭,附和小天的說法。

  雲悠悠愣住了,心中甜甜澀澀的,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喂!你究竟答不答應啦?」小天急了,小天使又變成小鬼頭。

  雲悠悠一反常態,幽幽地歎了口氣,淡淡地說:「我不說,你以為他就不知道嗎?」

  「難、難不成師父已經知道了?」小天嚇得臉色發青。

  「他要是不知道,剛才離開時,又怎麼會看了你一眼。」

  小天說不出話來,渾身嚇得「皮皮抖」。

  「其實館主人很好啊!我看都是你們欺負他,他可從來沒罵過你們。」雲悠悠摸了摸他的頭,若有所思,緩緩地說。「我想他剛才已經知道我醒了,怕我知道都是你搞的鬼,會罵你,才一言不發地走開。他這麼疼你,你還怕什麼?」

  小天默然,良久,才突然開口。「你沒見過師父生氣,才會這麼說。」

  「喔?」

  「我、我也只看過一次,只有一次,我就一輩子都忘不了。」小天眼中忽然露出恐懼之色,喃喃地說:「那種神情,彷彿要殺了這世上所有的人,那種手段、那種手段……」

  ***

  明月當空,雲悠悠看著天上月亮,忽然歎了口氣。

  牆角樹後,此應彼和,也傳來一陣歎息聲。

  雲悠悠嚇了一跳,回頭一瞧,只見向四方別過頭,慌慌張張就要轉身離去。

  「館主!」雲悠悠叫住了他。

  向四方身子一僵,勉強轉過頭,強笑道:「你、你在啊!」

  雲悠悠和他正面相對,不知怎地,臉也紅了起來。

  相對無語,兩人皆覺尷尬,最後還是向四方僵笑著打破沉默。「今天月亮真圓……」

  「今天是十五,月亮當然圓嘍!」雲悠悠忍不住插嘴。

  「賞、賞月啊?」向四方沒話找活。

  「不是,在發呆。」雲悠悠見他這麼緊張,不禁笑了起來。

  「發呆?」向四方見她笑了,心魂一定,也輕鬆起來。

  「因為我想不明白一件事。」雲悠悠看著他,忽然收起笑容,板著臉說。「你塊頭這麼大,看起來也不笨,怎麼會被小鬼頭給耍得團團轉?」

  「你知道了?」向四方鬆了口氣。

  「你真以為我是呆子?」雲悠悠瞪了他一眼,又作了個鬼臉。

  向四方一愣,兩人相視大笑。

  「他們看起來,真不像一對戀人。」小天躲在牆角,露出半顆頭,自言自語。

  「他們是戀人嗎?」溫柔柔所問,也跟著露出半個頭。

  「依你說,怎樣才算戀人?」杜學勳也插上一腳,探頭探腦。

  溫柔柔回答不出,良久,才紅著臉,囁嚅道:「起碼要牽牽小手、親親小嘴,說上一句:『你是我的唯一……』」

  「呆子!」小天扁了扁嘴,不屑地說。「我看你一定是文藝小說看太多了,滿腦子不切實際……」

  「死小天!你怎麼知道我有文藝小說?」溫柔柔瞪大了眼睛,氣急敗壞地說。「你是不是偷翻我的東西?」

  「我、我翻你的東西做什麼?」小天發現說溜了嘴,腳步一輕,就想開溜。

  」唉喲!哪一個渾球捉我?」小天身子還沒動,人已經被提起來了。

  「小鬼!鬼鬼祟祟地躲在這裡做什麼?」向四方捉著他的衣領,板起臉來。

  小天聞言抬頭,發現是師父,表情登時垮了下來。

  雲悠悠蹲下身子,從下往上看,盯著小天的臉,笑嘻嘻地說:「大師兄,你怎麼突然長高了?」

  小天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們『賞月』賞完了?」

  「小鬼,愈來愈沒大沒小了!」向四方見雲悠悠被羞得滿臉通紅,心中一急,教訓起這個「劣徒」來。

  「她也叫我大師兄,徒弟可沒有沒大沒小。」小天畢恭畢敬的回答,腦中忽然轉了個念頭,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除非她不是我師妹而是我師娘,那就另當別論了。」

  「下午的事還沒跟你算帳,還敢胡說八道?」這下不只雲悠悠臉紅,連向四方也是滿臉尷尬。「不教訓教訓你,『師道』可真要蕩然無存了……」

  「你們師徒倆躲起來說悄悄話,才不像話呢!」溫柔柔冷冰冰地開口。

  「我、我們哪有躲起來……」

  「雲姐姐當然沒有。可是你剛才幹嘛躲在樹後頭,偷看雲姐姐?」

  向四方大窘,啞口無言,偷眼向雲悠悠看去;剛巧雲悠悠也向他看來,目光一交,兩人都羞紅了臉,低下頭去。

  「你們慢慢『大眼瞪小眼』吧!」溫柔柔臉上似笑非笑,悠悠地說。「杜爺爺,小天,咱們到院子裡賞月去。」

  「是啊!良辰美景、你依我依,咱們壞人好事,可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杜學勳哈哈大笑,跟著溫柔柔往院子走去。

  「師父,可以把我放下來了吧?」小天眨著大眼睛,畢恭畢敬地說。

  「滾吧,你!」向四方氣得說不出話來,長臂一振,小天已輕飄飄地落在三丈外。

  「師父,你別發火。你和雲姐姐慢慢談情說愛,我保證不會再偷看了。」小天得意洋洋地大叫,見師父變了臉色,忙一溜煙跑得老遠。

  「我……」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雲悠悠勉強一笑。

  向四方抓了抓頭,神色尷尬地說:「教不嚴,師之惰。那兩個小鬼無法無天、信口開河,你、你不要介意。」

  雲悠悠看著他,良久,才低聲說:「小孩子說的,通常都是老實話,倒是大人,反而不那麼誠實了。」

  「我、我……」

  「奇怪!我怎麼多愁善感起來了?」雲悠悠搖了搖頭,做了鬼臉,笑嘻嘻地說:「對了,館主什麼時候收我做徒弟啊?」

  「收、收徒?」向四方愣了一會兒,終於回過神來。「我、我收徒弟,向來沒什麼顧忌避諱;你要是不嫌趕,就明天吧!」

  「好啊!」雲悠悠點了點頭,忽然冒出一句。「看來我還是比較適合做小天的小師妹吧!」

  向四方一愣,剛要說話,雲悠悠已經去得遠了。

  風立中宵,斯人憔悴,向四方看著雲悠悠消失處,竟像是癡了。

  ***

  至尊武館的道場上,雲悠悠、小天、溫柔柔跪在下首,向四方坐在主位,神情嚴肅,朗聲道:「本門武藝,融和各門各派之長,別出機杼,自成一家;第一代館主楚行空為河南嵩山人士……」

  「就是我曾祖父啦!」小天附在雲悠悠耳邊,得意洋洋地說。「他在民國三十八年隨國軍播遷來台,四十五年的時候成立了這家武館,是當時北台灣武林中的領袖人物耶!」

  向四方瞪了他一眼,咳了一聲,繼續說:「第二代館主楚飛煙……」

  「就是我爺爺啦!」小天聲音壓得更低,卻還是忍不住開口。「人家都說我爺爺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一身內外功夫出神入化,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

  「小天!究竟你是師父,還是我是師父?」向四方再也按捺不住,提高了聲調。

  「當然你是師父嘍!」小天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

  「被罵了吧?誰教你這麼長舌。」雲悠悠「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身子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向四方瞥了她一眼,沉著臉說:「拜師就要有拜師的規矩,屁股動來動去的,長蟲啊?」

  雲悠悠臉一紅,忙正襟危「跪」,一動也不敢動。

  向四方哼了一聲,面容肅穆,緩緩地說:「楚飛煙館主也是我的恩師,沒有他,師父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裡……」

  向四方說到傷心處,語帶哽咽,雲悠悠卻是跪得兩腳發麻,眼睛死盯著他身後牆上的大洞,胡思亂想——原來浴室隔壁就是這間道巧啊!沒事弄個大洞幹嘛?貪涼快啊!

  雲大姑娘想著想著,又想到了和向四方赤裸相對的情景:心愈想臉愈燒,簡直快冒出煙來……

  「雲姐姐!師父在叫你啦!」溫柔柔輕輕推了她一把。

  雲悠悠回過神來,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地大喊一聲:「有!」

  小天見狀忍不住哈哈大笑,溫柔柔冷漠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笑意。

  「有什麼有!」向四方臉全黑了,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倒給我說說,現任館主又是誰?」

  「當然、當然是師父你了……」雲悠悠戰戰兢兢、結結巴巴地說。

  「呆子!師父只是代理館主啦!真正的館主另有其人。」

  雲悠悠見師父的臉色更難看了,忙低下頭,推了推小天,小小聲地說:「那你就快說啊!想害死我不成……」

  向四方一怒起身,拂袖而去。

  「就是我啦!大笨蛋。」小天鬆了口氣,兩腳一伸,坐在地上忍不住抱怨道:「平常也沒見師父這麼多話,今天是怎麼了?收個徒弟、囉哩叭嗦的,差點沒把我兩條腿跪斷!」

  「你、你這小鬼就是現任館主?」雲悠悠還沒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對啦、對啦!等我武藝大成之後,師父就要把武館交給我親自主持了。」小天滿面春風、一臉得色。

  雲悠悠也坐倒在地板上,一臉不可思議。

  溫柔柔卻是緩緩站起,走到向四方的椅子前,大剌剌坐下;只見她板起臉,學著向四方的浯氣,裝模作樣地說:「師門不幸,收了你這個頑劣徒弟;居然我在講話的時候,給我發起呆來?」

  雲悠悠被她逗得笑了,笑嘻嘻地說:「真像、真像!剛才師父就是這種德行。」

  「很像對吧?」溫柔柔瞥了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那我再多學一點,你可不要生氣……」

  「我沒事生什麼氣?」雲悠悠大喜,興奮地說。「快點快點!否則待會兒師父出來,可就學不成了。」

  溫柔柔點了點頭,馬上換過表情,沉著臉,大聲說:「剛才在發什麼呆?為什麼臉紅得像個大蘋果?快給我從實招來!」

  雲悠悠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紅著臉不知怎麼回答;剛巧門鈴響起,她馬上跳起來、衝了出去。「有人來了,我去開門。」

  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在雲悠悠身後響起。「你老實說,師父不會怪你,你是不是想到了師父啊……」

  雲悠悠跑得更快了。

  ***

  「哇哇哇!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怎麼這麼多人寄東西來?」雲悠悠手上大包小包,一臉興奮地走進來。

  「有幾件?」小天似是見怪不怪,懶洋洋地問。

  「嗯,有、有十三件耶!」雲悠悠算了算。「不過上頭都沒有寄件人的姓名住址,就連收件人,也只寫上『至尊武館』四字……不對不對,這裡有一封是給小師姐的……」

  「給我!」溫柔柔身形如風捲雲動,一晃眼間,已拿走雲悠悠手上的信。

  雲悠悠微微一驚,盯著溫柔柔,遲疑地問:「誰、誰的信啊?從沒見你急成這樣。」

  「秘密。」溫柔柔將信貼在胸口,臉上的神情溫柔到了極點。

  「裝什麼神秘?還不是那個叫『陰七絕』的小子寄來的……」

  「死小天!你、你果然偷翻我的東西!」溫柔柔又氣又羞,雙手一翻,數十道寒芒從指間激射而出,直襲小天門面。

  小天駭呆了,雙腳根本動不了;雲悠悠見狀,來不及細想,直接撲到小天身上。

  但暗器卻沒有射到雲悠悠身上!

  「說!誰准你練這麼歹毒的暗器?」向四方如鬼魅般出現,面如寒霜,直視溫柔柔;雙手一張,更有數十枚銀釘從掌中落下。

  溫柔柔面無表情,冷冷地說:「師父不肯教徒弟,我自己偷偷練,又哪裡礙著你了?」

  向四方大怒,手掌高高舉起,就要落下。

  「要打就打,休想我會認錯!」溫柔柔昂起頭,一臉倔強。

  「你、你一心想著報仇,我又怎麼能讓你習武?」向四方手掌緩緩放下,頹然坐倒。

  「原來你已經知道?」溫柔柔眼中不再冷靜,似是有火焰燃燒,口氣卻是冷到了極點。「沒錯!『漸』之『千面』殺了我爺爺,警察既然沒本事抓到他,我就自己報仇!」

  「你、你什麼都不知道……」

  「是!我是什麼都不明白,我只知道有仇報仇、血債血償!」溫柔柔昂著頭,大步走了出去。

  雲悠悠看了向四方一眼,但是心裡又擔心溫柔柔,於是也跟著追了出去。

  小天驚魂甫定,見師父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勉強笑著說:「師父,你別生氣啦!柔柔姐是跟我鬧著玩的啦!她不會真的傷了我……」

  「不會?真的不會嗎?」向四方愀然色變,喃喃低語。「復仇的火焰一旦點燃,就像野火燎原、無窮無盡;我、我究竟該不該說出真相?」

  「師父……」

  向四方忽然仰天狂笑,語帶悲聲。「我又有什麼資格教訓柔柔?生死恩仇,又豈是能輕易拿得起、放得下?」

  「師父,你別這樣,我、我好怕。」

  向四方聞言,猛地一驚,止住了狂笑。「對不起,嚇著你了。」

  「我才沒嚇著呢!」小天見師父恢復正常,又耍起寶來。「師父你看!又有好多人送東西來了。」

  「還是沒寫名字?」向四方歎了口氣。

  「大概這些人都知道師父脾氣,知道要是寫上姓名地址,你肯定又會退了回去。」小天邊拆信件邊說,忽然叫了起來。「哇!一百萬的支票,好大的手筆!」

  向四方神色不變,連眉毛也不動一下。「照往例一樣,全捐出去。」

  「前前後後,已經捐了上百次了耶!」小天實在捨不得,忍不住抱怨起來。「師父幫忙別人,哪次不是出生入死賣命?偶爾收點報酬又會怎樣!死腦筋一個……」

  「李白在他的俠客行中曾寫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師父讓旁人有恩可報,已經落了下乘了,又怎能再貪圖錢財?」向四方曼聲長吟,怡然自得。

  「氣死我了!十足十的呆子。」小天扁了扁嘴,沒好氣地說。「還好有些人是送臘肉香腸、點心餅乾來,否則又不知得挨幾天的肚子、淨吃鹹魚和蘿蔔乾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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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20 00:05: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溫柔柔坐在迴廊旁邊的欄桿上,看著院子裡頭的桂花發呆。

  「天天說我是呆子,現在自己怎麼也發起呆來?」雲悠悠來到她身旁,倚著欄桿,笑嘻嘻地說。

  「哼!」溫柔柔別過臉不理她。

  「師父得罪你,我可沒得罪小師姐,幹嘛不理我?」雲悠悠無奈一笑。

  「師父也沒得罪我,我是自己跟自己生氣。」溫柔柔歎了口氣。

  「認識你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你叫他師父呢!」雲悠悠小心翼翼地說。

  「他對我不錯,什麼事都讓著我,叫他兩聲師父也是應該的。」

  雲悠悠大喜。「既然這樣,你就去跟他道個歉嘛!師父剛才氣到臉全黑……」

  「不要!明明是他不對,我幹嘛要道歉?」

  「可是……」

  「你是幫他還是幫我?要是幫他,就不要跟我說話!」溫柔柔瞪圓了眼睛,冷冰冰地說。

  奇怪奇怪箕奇怪!現在的小鬼怎麼都那麼難搞?哪像我們那時候,一頓板子就解決了。雲悠悠腦中胡思亂想,口裡只得說道:「當然是幫你嘍!不過、不過師父不讓你習武,一定、一定有他的道理……」

  「能有什麼道裡?他嘴裡說我身體不好,不適合習武,但我自己偷著練,還不是比小天強?

  」溫柔柔面無表情,冷冷地說。「說來說去,他只是怕我去報仇罷了!」

  「報什麼仇?」雲悠悠嚇了一跳。

  「你總該聽過溫青史這個人吧?」

  「當然聽過!他是前任的警察局長,後來在一次查緝毒品的行動中,被殺身亡;根據新聞報導,兇手還是一個叫『千面』的神秘人物呢!」雲悠悠滔滔不絕地說著,忽然想起一事,結結巴巴地說:「難道、難道溫青史是……」

  「沒錯!他就是我爺爺!養我育我,將我疼入心裡的爺爺!」溫柔柔臉色變了,蒼白的臉上泛起驚怖潮紅,一字一句地說,「我一定要這個叫『千面,的人,血、債、血、償!」

  「這、這……」雲悠悠無言以對,恩仇之際,本就不是別人插得上嘴的。

  「對了,這、這封信是誰寫給你的?瞧你寶貝成這樣!小天剛才還差點被你嚇得尿濕褲子……」

  「活該!誰教他老是偷翻人家東西?」溫柔柔忽然害羞起來,低著頭,小小聲地說:

  「我跟你說個秘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喔!」

  雲悠悠盯著她,忍不住好笑起來;這個一貫冷口冷面的小女孩,居然電會有這般的小兒女神態?

  「什麼秘密啊?」

  「他、他寄照片給我了。」溫柔柔臉上的表情既興奮又害羞,整個人彷彿都亮了起來。

  「誰啊?誰寄相片來了?」雲悠悠一頭霧水。

  「就是他啦!」溫柔柔從懷中拿出一張相片,小臉紅得像顆大蘋果。

  雲悠悠接過相片,看了一眼;照片中的男子面如冠玉、豐姿若神,十足十的美男子。

  「比師父好看一些……」

  「拜託!師父那個大狗熊怎麼跟人家比?」溫柔柔脹紅了臉,沒好氣地說。

  「這麼沒眼光,難怪會喜歡師父!」

  「我、我哪有?」

  雲悠悠也脹紅了臉,急著辯解;但聽見她批評向四方,不知怎地,卻又有些不開心。

  「這男人雖然長得比師父好看,但油頭粉面的,眼睛又帶著邪氣,只怕不是好人……」

  「亂講!陰大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不要說他壞話!」溫柔柔氣急敗壞,平常的冷淡漠然全不見了。「你究竟會不會看男人啊?男人就是要有點壞、又不會太壞,才吸引人呢!方方正正、死死板板的男人,只有呆子才看得上眼……」

  雲悠悠見她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幹嘛?笑什麼?不服氣啊?!」溫柔柔瞪圓了眼睛。

  「你是小師姐,我怎麼敢不服氣?」雲悠悠強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

  「我只是沒想到,你生起氣來,原來這麼可愛。」

  「無聊!」溫柔柔別過臉去,小臉微微發燙。

  「對了,小師姐,你怎麼會認識這個『有點壞、又不會太壞』的男生啊?」雲悠悠好奇地問。

  「是在網路上認識的啦!」溫柔柔聽她取笑自己,回頭瞪了她一眼;卻又難掩得意地說:

  「我們通過幾次信後,就變成好朋友了呢!我會在這家武館習武,也是他介紹我來的……」

  「你們見過面嗎?」雲悠悠對照片中的男人愈來愈好奇了。

  「沒、沒有。」溫柔柔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隨即又語帶驕傲地說:

  「不過,那是因為他很忙,成天要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但,他還是很在乎我的,日本的櫻花、加拿大的楓紅、北歐的霜雪,他都不會忘了寄來和我分享……」

  「你喜歡他?」雲悠悠忽然開口。

  「我、我愛他!」溫柔柔眼中不再有羞澀,只有溫柔。

  「愛、愛?」雲悠悠登時傻眼了。「可是你才十三歲……」

  「法律有規定十三歲以前不能愛人嗎?」溫柔柔而若寒霜,只是語調中卻有一絲嘲諷之意。「如果我活不過十三歲,我是不是一生都沒有愛人的資格?」

  雲悠悠看著她許久,終於開口。「你有,你比世上大多數人都有愛人和被愛的資格。」臉上淨是溫暖笑意。

  「我就知道你懂,所以我也只告訴你。」溫柔柔臉上的霜雪融化了,淺淺一笑,燦若春花。「我終於知道師父為什麼會喜歡你了。你比許多人都溫柔,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柔……」

  ***

  夜深,萬籟俱寂,幽人尚未眠。

  雲悠悠躺在床上,想著白天溫柔柔所說的話,輾轉難眠;她忽然好想好想找個人聊聊天,緩緩坐直身子,站了起來,不知不覺間,竟到了向四方房門外。

  「我這是怎麼了?白天想著他,連、連晚上也……」雲悠悠盯著房門透出的幽幽燈火,想要敲門,又有些不好意思;躊躇閒,忽然發現燈滅了,一陣關窗落窗聲,一道人影自窗口躍出。

  可惡,居然有這般大膽的毛賊!雲悠悠憤怒地挽起袖子,大叫一聲:「大膽小賊,居然敢上門犯案?見到本大俠在此,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可惜雲悠悠台詞還沒說完,嘴巴已經被人摀住。

  「唱戲啊!鬼吼鬼叫什麼?」

  「師、師父!」雲悠悠張大了眼睛。

  「小聲點!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啊?」向四方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雲悠悠果然小聲了一點。「師父,這麼晚了上哪去?」

  向四方臉色一變,反問一句。「你這麼晚了,又在我房間門口做什麼?」

  雲悠悠微窘,搔了搔頭,眼神左右不定,結結巴巴地說:「也、也沒做什麼啦!人家、人家肚子餓了,想找點東西吃……」

  「我的房間是廚房啊?」向四方壓根兒不相信這呆姑娘的話。

  雲悠悠尷尬一笑,還想說話,向四方卻已拉過她的身子,摀住她的嘴巴,低聲說:

  「小聲點!小天來了。」

  只見小天穿著睡衣睡褲,一臉惺忪,轉過一個角落,往廁所方向走去。

  「干、幹嘛躲著小天啊?」雲悠悠倚在他懷中,心頭小鹿亂撞,不得不說些話分散自己注意力。

  向四方的臉色卻是難看到了極點,帶著她的身子一躍一縱,翻過院子牆頭,落在屋外大街上。

  街上闋無人聲,只傳來幾聲野狗吠叫,而雲悠悠卻兀自說個不停。「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想出去吃宵夜,怕小鬼天跟著,所以才用溜的……」

  「閉嘴!」向四方將她身子放下,黑著臉,自顧自地往前走。

  雲悠悠追了上去。「叫我閉嘴也沒用,見者有分,我也要去吃……」

  「呆子!誰說我是要去吃東西的?」向四方停下腳步,歎了口氣。

  雲悠悠煞車不及,直接撞到他身上。「喂!幹嘛突然停下來啊?我的鼻子都快被你撞歪了。」

  「大小姐,你行行好、別跟著我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那我更要跟著了!」雲悠悠一臉正氣,義正辭嚴地說。「有事弟子服其勞。

  師父有要緊事,我怎麼可以不跟去幫忙?」

  向四方瞪大了眼睛,卻無言以對。

  雲悠悠走到他旁邊,笑嘻嘻地說:「三更半夜,又不走正門,師父該不會是要去作賊吧?」

  「就是要去作賊!怎麼,還想跟嗎?」

  「既然是作賊,那我更要跟去了。」雲悠悠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轉,一本正經地說。「飛簷走壁、登牆跪室,這種工夫我可還沒見過呢!」

  「你、你……」向四方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自言自語地說:

  「今年不知道走什麼狗屎運?徒弟一個比一個還怪!一個溫柔柔已經讓人一個頭兩個大,又跑出這個呆姑娘來搗亂……」

  「師父,你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向四方歎了口氣,沉聲道:「事到如今,只有讓你跟著了。不過,千萬別讓小天知道……」

  「為什麼?」

  「小天少年意氣,鋒芒畢露,讓他知道我帶你不帶他,又不知要惹出什麼風波來。」

  雲悠悠聞言大喜,得意洋洋地說:「師父的意思是不是說,徒兒少年老成,沉著穩重,比大師兄可靠多了?」

  「你想太多了吧?」向四方發現自己打從遇到這個呆姑娘之後,常有手腳無力的感覺,不禁苦笑道:「小天機靈跳脫、智計百出,比起你,我倒是覺得他可靠多了。」

  「師父!」雲悠悠氣紅了臉。

  「要不是你淨纏著我不放,這件事又不能再拖,我可是一點也不想自找麻煩。」向四方淡淡一笑。

  「哼!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要跟!」雲悠悠腦筋一轉,笑喀嘻地說。「師父要行俠仗義、濟弱扶傾,我既然身為師父的徒兒,當然也得要露露臉嘍!」

  「什麼行俠仗義、濟弱扶傾?少在那邊胡說八道了。」向四方看著天邊稀稀疏疏的星光,冷冷地說。「月黑風高作賊天,早跟你說過,師父是要去作賊……」

  「師父別裝了啦!你就算去作賊,也一定是義賊、俠盜,對不對?」雲悠悠用力拍了他一下,一副瞭然於胸的表情。

  「懶得跟你多說!」向四方臉上微紅,自顧自地走在前頭。

  雲悠悠卻是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杜爺爺早就都告訴我了。」

  「告訴你什麼?」

  「他說你是一個行俠仗義、熱心助人的大俠客,還說我拜你為師準沒錯!」雲悠悠瞥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說。「你別看我呆,人家我也是有挑人的,隨便的阿狗阿貓哪能做我的師父……」

  「那可多謝抬愛了。」向四方沒好氣地說。「你是給那老頭多少好處,他這麼快就跟你掏心掏肺?」

  「也不多,半隻燒鴨而已。」雲悠悠笑嘻嘻地說。

  「半、半隻燒鴨?」向四方這下可傻眼了。「這、這臭老頭!半隻燒鴨就把我賣了?」

  「人家他可沒說你壞話呢!」雲悠悠挽著他的手,聲音忽然輕柔起來。「杜爺爺說,要不是因為你出現,他可要被自己的兒子媳婦害得走投無路,只剩死路一條了呢!」

  向四方低頭看她挽著自己的手,心神微蕩,臉頰泛紅。「公道自在人間,舉頭三尺有神明;就算我不幫他,那臭老頭也死不了的。」向四方舉手指天,不著痕跡地掙脫她的手。

  「既然如此,你三更半夜的,又是要去幫誰討回公道?」雲悠悠眨著大眼睛,笑了起來。

  「就是這裡了。」向四方指著前方一棟寫著「飛昇企業股份有限公司台北總公司」,高約四十層的大樓。

  雲悠悠抬頭一看,叫了起來。「原來是這家爛公司!」

  「怎麼?難不成你在裡頭上班過?」向四方有些意外。

  「誰要在那裡上班?」雲悠悠「哼」了一聲,不高興地說。「我以前曾經在這家公司的台南分公司應徵過,結果卻遇到了大色狼!」

  「喔?」

  「不過,也算那個人事經理倒霉啦!遇到了我這個色狼剋星。」雲悠悠忽然得意起來,滔滔不絕地說。「你知道嗎?他居然偷摸我屁股耶!我一火大,就一腳把那個色狼踹到黏在牆壁上,一動也動不了耶!」

  「人事經理?色狼?黏到牆壁?」向四方眼睛忽然亮了起來。

  「不過,當時雖然很威風,後來我可就倒足了霉。」雲悠悠歎了口氣,無精打采地說。「因為踹了那個豬頭,害我連工作也找不成了,後來我老媽又逼我結婚,所以我只好連夜逃難,躲到台北來……」

  「慢著、慢著!我有件事問你。」向四方眼睛愈來愈亮,呼吸也急促起來。「你、你來台北之後,為、為什麼會找到『至尊武館』來?」

  「你問這個啊!」雲悠悠笑了起來,搖頭晃腦地說。「這件事就更絕了!來台北的頭一天晚上,我身上空空,又餓得頭昏眼花,正在公園閒晃;誰知道居然有個流浪漢拿了武館的傳單給我,還問我要不要習武,你說絕不絕?」

  「絕!真他媽的絕透了!的確像那渾球會做的事!」向四方嘴上罵不絕口,臉上卻淨是笑意。

  「幹嘛?笑得這麼詭異,活像天空掉下個大元寶?」雲悠悠笑問。

  「不是掉下個大元寶,而是掉下個呆姑娘。」向四方笑得更開心了。

  「喔?」雲悠悠搔搔頭,一頭霧水。

  「哈!哈!哈!辦事、辦事!」向四方大笑聲中,已帶著雲悠悠竄進了大樓內。

  ***

  「我們這樣算不算擅闖民宅啊?」雲悠悠跟著向四方竄進了一問辦公室,避過監視器,小小聲地說。

  「這叫『自助行為』,面對公權力黑暗的地方,司法力有未逮之處,我們只能自力救濟了。」向四方臉上掛著笑容,談興頗高。「美國校園槍擊案頻傳,槍枝氾濫成災,你知道為什麼美國始終不禁止民眾擁有槍枝嗎?」

  「不知道。」雲悠悠搖了搖頭,左顧右盼,心驚膽跳地說。「不過,我更不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咱們是來作賊的,可不是來觀光的,你幹嘛從進大樓後笑聲都沒停過、樂成這副德行?」雲悠悠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

  向四方臉一紅,閉上了嘴巴,動手找起東西。

  他不說話,雲悠悠又嫌無聊了;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找什麼啊?告訴我,說不定我也能幫上忙。」

  「沒找什麼。」

  「沒找什麼?」雲悠悠叫了起來。

  「呆子,你現在叫聲可比我剛才還大了。」向四方臉上似笑非笑,掃了她一眼。

  雲悠悠忙捂上嘴巴。「喂!你究竟在搞什麼啊?我愈來愈糊塗了。」

  向四方淡淡一笑,大刺剌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你知道杜老頭是什麼人?」

  「什麼人?」

  「飛昇集團的前負責人,財經界的龍頭老大。」

  「什、什麼?」雲悠悠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那個搶了我鴨翅膀的杜、杜爺爺這麼了不起啊?」

  「可惜已成過眼雲煙、昨日黃花了。」向四方淡淡地說。

  「為什麼?」雲悠悠也找了張椅子坐下。

  「錢多麻煩多,骨肉親情也不能例外。」向四方眼中有洞觀世情的豁達,伸了伸懶腰,緩緩地說。「杜老頭一脈單傳,只有一個兒子杜觀潮;所以杜老頭百年之後,整個飛昇集團都將是這位大少爺的了。」

  「哇!那豈不是有上百億之多?」雲悠悠好生羨慕。

  「你很羨慕?」

  「廢話!只要有這些錢的零頭,我就可以天天吃烤地瓜吃到飽了。」雲悠悠想到烤地瓜,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你還真是不折不扣的呆子。」向四方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又有一絲感傷。「不過,若是所有人的慾望都像你一樣容易滿足,而非深如丘壑;這世上也許會太平許多。」

  「誰說我的願望容易滿足了?」雲悠悠瞪大了眼睛,不服氣地說。「我到台北之後,也只吃過一次烤地瓜而已,後來再找就找不到了……」

  「大小姐,你老是插話,我故事是要說到民國幾年啊?」向四方苦笑。

  「你自己也沒專心在說啊!」雲悠悠咕噥一聲,卻還是閉上了嘴巴。

  向四方看著她,笑了笑,繼續說:「人一有錢,花樣就來,杜老頭也不例外。他少年時英俊多金,欠下不少風流債……」

  「英俊多金?看起來不像啊!」雲悠悠又插起嘴來。

  「你再插話,我就不說了!」

  「好嘛好嘛!我不插嘴總行了吧!」雲悠悠忙陪笑臉,卻還是沒忘補上一句。「不過杜爺爺現在雞皮鶴髮,我實在不相信他少年時有多英俊。」

  「好吧!那『醜陋多金』總成了吧?」向四方無奈一笑。「後來,陸陸續續有不少女人找上門宋,都說自己的兒女是杜老頭的親身骨肉;不過,最後證實都是騙人的把戲。但是,卻有一個例外……」

  「例外?那不就真是杜爺爺的親身骨肉嘍?」

  「沒錯!韓無憂雖然從母姓,卻已被杜老頭親口證實,是自己的親身骨肉。」

  「韓無憂?這名字真好,無憂無慮的,日後只怕也不愁吃穿……」

  「一點也不好,他已經死了!」

  「為、為什麼?」雲悠悠僵住了。

  「因為他也成了飛昇集團的繼承人之一,甚至有可能取代杜觀潮的地位。」向四方神色不變,冷冷地說。

  「你、你是說杜觀潮殺了自己的親兄弟?」雲悠悠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顫聲道。「為、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杜爺爺那麼有錢,就算再多幾個人來分,杜觀潮還是可以一輩子吃穿不愁啊!」

  向四方笑了起來,卻是帶著說不出的蕭索之意。「傻丫頭!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世上只有人嫌錢少,沒有人嫌錢多的……」

  「那你呢?」雲悠悠看著他,眼中忽然充滿溫暖之意。「我最近老聽小天抱怨,說有個人老是把錢往外送,自己卻窮得淨吃鹹魚蘿蔔乾下飯呢!」

  「我收的這些徒弟,怎麼全是些大嘴巴?」向四方微窘,歎了口長氣。「我是個大傻瓜,這世上傻瓜畢竟不多口巴!」

  「比起聰明人,我、我倒比較喜歡傻瓜呢!」雲悠悠淺淺一笑,低下頭來,囁嚅地說。

  「傻瓜欣賞傻瓜,我們這對、這對師徒還真是絕配哩!」向四方眼睛一亮,開懷一笑。

  相對默然,兩人心中皆感溫暖。

  「對了,韓無憂被害死,難道警方都不追查?」雲悠悠先打破沉默。

  「生死之別,相差只在寸息,但是殺死人的方法,卻有成千上萬種!」向四方起身望著窗外明滅燈火,不知想起什麼,眼中掠過一絲悲憤之色。「要想殺死一個人,而又不要讓旁人懷疑,在專家眼中,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專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兩個月前,杜老頭還聲威赫赫、不可一世;兩個月後,卻一無所有,甚至還背上販毒走私的罪名而走投無路。你想,杜觀潮再神通廣大,也終究只是一介平民,有可能辦得到嗎?」向四方附在雲悠悠耳邊,低聲說了幾個字。

  雲悠悠眼睛登時亮了起來。「貧不與富爭、民不與官斗;的確只有這些人有辦法!」

  「一點就通,呆姑娘原來不呆。」向四方微微一笑,語帶讚賞地說。「比起一些『大愚若智』的人,你可以算得上『大智若愚』吧!」

  雲悠悠也得意起來。「這些人做事心狠手辣,不留絲毫把柄。所以你如果想在這裡找到他們犯罪的蛛絲馬跡,只怕比登天還難!」

  「聰明!」向四方大笑,毫無顧忌。「的確,我有一個朋友,能夠化身千萬,但是就連他也找不到任何線索。」

  「既然找不到線索,就只有讓線索來找我們嘍!」雲悠悠也笑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說。

  「壞人犯罪,海闊天空,用不著有絲毫顧忌;但是『好人』做壞事,顧忌就多了,就算沒有把柄在人家手上,也會成天提心吊膽,擔心自己做的壞事被發現……」

  「所以,如果這家公司的機密要地被人侵入,翻得亂七八糟的;你說,這些人會不會害怕……」

  「當然會怕!尤其是『好人』更會怕。」

  「別釣『好人』或許只能怕在心裡,擔心所做的壞事被公開;但這些『好人』不同,他們有方法、有手段,任何人只要威脅到他們,他們是絕不手軟,除『惡』務盡!」

  「說得對極了!」雲悠悠哈哈大笑,只有最細心的人,才會發現她雙腳不住在發抖。

  向四方是細心的人,所以他發現到了;他悄悄握住雲悠悠的手,神色自若地說:「所以,我的這一招,就叫『打草驚蛇』、『引蛇出洞』嘍!」

  「既然是打草驚蛇、引蛇出洞,自然就用不著刻意隱藏行蹤,也用不著有所顧忌了!」雲悠悠的手被他握著,心情漸漸回復平穩。

  「所以現在我們已經可以離開,等線索來找我們啦!」向四方大笑,握著雲悠悠的手,幾個起落,消失在這棟大樓之中。

  空氣中,只隱隱傳來雲悠悠顫抖的聲音。「師、師父,我、我們是不是玩得太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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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不過,至尊武館卻仍是一如往昔。

  「小天,我實在搞不懂你,為什麼老愛去這家麵店買面?」向四方看著碗中稀稀疏疏的麵條,苦著臉說。「吃也吃不飽、餓又餓不死,什麼玩意兒嘛!」

  「美食本來就要淺嘗即止,一大鍋一大鍋,牛嚼牡丹似的,哪吃得出什麼滋味?」小天邊說邊挾了塊牛肉,放入口中。

  向四方瞪大了眼睛。「奇怪奇怪真奇怪!為什麼我的碗裡一塊牛肉都沒有?你買的究竟是牛肉麵,還是陽春麵啊?」

  「師父喜歡雲姐姐,連說話的口氣都和她一模一樣了。」小天又挾了一塊牛肉,顧左右而言他。

  向四方啞口無言,瞪了小天一眼,又偷瞥了雲悠悠一眼,見她正專心致志地在撈自己碗裡的麵條,忍不住笑了起來。

  「佳人如酒,不飲自醉,眼睛都飽了,還在乎肚子嗎?」溫柔柔冷冰冰的話聲響起。

  向四方大窘,忙低頭吃麵,口中含含糊糊地說:「柔柔,你剛才說什麼……」

  「我又沒在跟你說話!」溫柔柔冷冷截斷他的話。

  向四方苦笑,知道自己這個彆扭古怪的小徒弟還在生悶氣,只得默不作聲。

  雲悠悠好不容易撈到一條麵條,得意地大笑起來。「給我逮到了吧?看你往哪裡逃!」

  「呆子!」向四方被她逗得笑了起來。

  「你還好意思說咧!」雲悠悠把麵條吸進肚子裡,沒好氣地說。「說要請我們吃消夜,卻只給小天一碗麵的錢,我能從『五分之一』碗的牛肉麵中撈出麵條來,算我本事大好不好……」

  「胡說八道!我明明給了他五百元……」向四方急忙分辯,繼而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對著小天說:「小鬼天!剩下的面錢呢?交出來!」

  小天把最後一塊牛肉放進口中,摸了摸肚子,慢條斯理地說:「交什麼交?我幫你們買消夜,難道不用走路工、跑路費啊?」

  向四方聞言,為之氣結。「臭小子!土匪也沒你這麼狠……」

  「真正的土匪,可比這狠多了。」杜學勳歎了口氣,從碗中挾起絕無僅有的一小塊牛肉,對著小天笑了笑。「大師兄,多謝了。」

  「別叫我大師兄啦!害人家怪不好意思的。」小天摸了摸頭,露出純真的笑容。

  「既然要避人耳目,一切還是照規矩的好。」杜學勳看著眼前的一小塊牛肉,澀然一笑。「我一輩子錦衣玉食、山珍海味,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卻對這一塊牛肉特別有感覺呢?」

  「我也很有感覺啊!我碗裡可是一塊都沒有。」雲悠悠把麵湯喝得碗底朝天,咂了咂嘴巴,喃喃抱怨。「早知道就不吃什麼消夜了,直接睡大覺還比較好。現在吃了個半饑不飽的,教人家怎麼睡得著?」

  「雲姐姐,你過來。」溫柔柔對她招了招手。

  「幹嘛?有好處不成?」雲悠悠一跳一跳地跑過來,搭著溫柔柔的肩膀,笑嘻嘻地問。

  「是有好處要給你。」溫柔柔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包滷味,似笑非笑地說。「我們兩個人『公家』吃,你說好不好?」

  「好!怎麼不好?」雲悠悠大喜,搬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邊吃邊說。「小師姐真是女中諸葛、神機妙算,居然事先準備了滷味?」

  「我也不是什麼諸葛亮,只知道若是讓小鬼天一個人去買消夜,大家都別想吃飽了。」溫柔柔瞥了向四方一眼,冷冷地說。「偏偏有些笨蛋老是學不乖,你說奇怪不奇怪?」

  「奇怪!果然奇怪!」雲悠悠哈哈大笑。

  向四方卻裝起傻來。「既然是『公家』,想必有我一份了……」

  「連話都不會聽,還不是笨蛋?」溫柔柔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雲姐姐,我剛剛是不是有說我們『兩個人』公家?你倒說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難的?」雲悠悠搖頭晃腦,跟著她一搭一唱起來。「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這包滷味是我們兩個的,旁人若是『肖想』染指,嘿嘿!格殺勿論!」

  溫柔柔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錯、沒錯!就是這個意思。雲姐姐真聰明。」

  向四方眼中也有了笑意,卻故意板起臉來。「哼!這年頭的小鬼,連尊師重道都不會寫了,虧我教了你們這群兔崽子這麼久,還比不上什麼『杜爺爺』、『雲姐姐』值錢。」

  眾人盡皆大笑,連溫柔柔臉上也露出笑意。

  杜學勳卻是笑出淚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上次這樣笑,是什麼時候了。

  ***

  溫柔柔坐在桌子前,看著電腦螢幕,笑得像個幸福的小公主。

  「對著一個鐵盒子,有什麼好開心的?」

  溫柔柔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關上電腦,氣急敗壞地說:「喂!你是小偷啊?都不會敲門……」

  「我是你師父,沒必要這麼麻煩吧?」向四方邊說邊歎了口氣。

  「要歎氣去別的地方啦!我現在可忙得很。」溫柔柔下起逐客令來。

  向四方卻像是完全沒聽到似的,神色憂鬱得有如文藝小說中的男主角。「柔柔,師父對你好不好?」

  「馬馬虎虎、差強人意啦!」溫柔柔沒好氣地說。

  「那師父有煩惱,你是不是該幫幫師父?」

  「能幫就幫,不能幫就不幫嘍!」這個四四方方、死板板的師父居然有事要自己幫忙?溫柔柔也不禁好奇起來。

  「這個忙你一定幫得上的。」向四方面露喜色。

  「那也不一定,說來聽聽吧!」溫柔柔的好奇心雖然被挑起,但臉上印仍是一臉淡漠。

  向四方卻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忸忸怩怩、慢吞吞地說:「我、我跟你說,你、你可不要跟別人講……」

  「要說就說,不說拉倒!」溫柔柔作勢欲走。

  「說說說!你別急嘛!」向四方忙拉住她,陪著笑說。「你是女孩子……」

  「廢話!」溫柔柔沒好氣地說。

  「我、我的意思是說,你是女孩子,應該、應該比較瞭解女孩子,你覺得、你覺得……」

  「喂!你究竟要不要說啊?」溫柔柔眼中玩味之色更濃,她可從來沒旨過師父這般張口結舌的模樣。

  向四方擦了擦汗、定了定神。「你覺得師父、師父對女孩子有沒有吸引力……」

  「幹嘛?想追雲姐姐啊?」溫柔柔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向四方的臉,忽然紅得像炭火在燒。

  溫柔柔踱起方步,上上下下打量向四方,嘴巴也沒停著。「頭髮也不剪,比雜草還亂,要性格啊?嘖嘖嘖!你鬍子是幾天沒刮了啊?女孩子最討厭這種不修邊幅、自以為帥氣的臭男生了!還有還有,穿這什麼衣服,一百塊的地攤貨,後頭還破個大洞,簡直是不可救藥嘛……」

  溫柔柔每說一句,向四方的臉就青一分,到最後,只差沒哭出來罷了。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啦!如果我幫一下忙……」

  「你有辦法?」向四方大喜,就像溺水之人,終於抓到一根浮木。

  「誰叫你是我師父呢!」溫柔柔忽然笑得像只小狐狸。

  ***

  小天和杜學勳蹲在院子裡玩彈珠,雲悠悠笑嘻嘻地站在一旁觀戰。

  「早叫你讓我來你不聽,你看,又沒打中吧?」雲悠悠幸災樂禍、得意洋洋。

  「你煩不煩啊?觀棋不語真君子,你沒聽過啊?」小天沒好氣地說。

  「你們又不是在下棋,而且我是真女人,不是真君子。」雲悠悠搖頭晃腦、滔滔不絕地說。「彈珠這東西,我小學的時候就已經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哪像你這麼『肉腳』。」

  「喔?你倒滿有自信的嘛!」杜學勳站直身子,活動活動筋骨,瞇著眼睛笑了起來。

  「那是當然!」雲悠悠也跟著活動活動筋骨,一本正經地說。「比吹牛,我是比不過大師兄;但是比這玩意嘛,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我看你吹牛的本事也比我大得多!」小天將彈珠一擲,氣呼呼地站了起來。「來來來!我就和你大戰個三百回合,瞧瞧誰在吹牛!」

  雲悠悠搖了搖頭,笑嘻嘻地說:「你已經是人家的手下敗將了,我就算贏了你,也沒多大意思。」

  「你、你……」小天被激得面紅耳赤。

  「大師兄,你先別氣,我跟她比比不就知道了?」杜學勳對著小天一笑,慢條斯理地說。

  「如果對手是杜爺爺的話,那倒可以接受。」雲悠悠眨了眨眼睛,對小天做了個鬼臉。

  「氣死我了!」小天氣得蹦蹦跳,大聲說。「杜爺爺,別給我留面子,把這個呆子殺個片甲不留!」

  「是!謹遵大師兄教海。」杜學勳躬了躬身子,裝模作樣地說。「來者何人?杜某手下不殺無名之輩。」

  「哈!吾乃古墓派嫡傳弟子,飛天小龍女雲悠悠是也。」雲悠悠也跟著作起戲、裝腔作勢地說。「來者何人?還不報上……」

  「你們煩不煩啊?要比快比啦!」小天不耐煩地說。

  「啐!這麼沒耐心。」雲悠悠咕噥著蹲下身子,和杜學勳比起了彈珠。

  兩人棋逢敵手,殺了個難分難解;到了最後關頭,杜學勳好不容易勝券在握,誰知一個失手,讓出了機會。

  「哈!玩彈珠嘛,就是手要穩、心要定,你們這麼毛毛躁躁的,怎麼贏得了我這個高手?」雲悠悠見狀大樂,得意洋洋地說。「杜爺爺已經不錯了啦!不過,還是欠了些火候,要是……」

  「小人得志!你又還沒贏哩!」小天沒好氣地說。

  「十成十啦!我要是這樣還輸,我給你磕三個頭,叫你三聲『師父好』。」雲悠悠意氣風發地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瞄準彈珠,正要出手,卻發現跟前出現一個人影。「誰啊?別擋著陽光行不行……」

  雲悠悠邊說邊抬頭,卻被眼前之人嚇得閃了神,「噹」的一聲,手中的彈珠掉到地上。

  「哈!輸了!輸了!你可要給我磕頭、叫我師父……」小天拍手大叫,跟著抬起頭來,卻也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師、師父?」小天終於發出聲音,笑得倒在地上亂滾。

  杜學勳也忍俊不禁,憋著氣說:「新、新造型啊?」

  雲悠悠張大了嘴巴,死盯著向四方,良久,總算冒出一句話。「師、師父,你、你究竟用了幾斤的發油啊?」

  「不多、不多,剛好去了半瓶。」溫柔柔從向四方身後冒出來,笑得像個純真的小天使。「師父的頭髮根根如鐵,又硬又直,要弄成這麼服服貼貼的,可花了我不少工夫呢!」

  「的確很服貼,蒼蠅要是停在上頭,肯定會摔成殘廢。」杜學勳喃喃自語。

  向四方眼中卻只有雲悠悠,根本聽不見旁人批評;只見他靦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悠悠,你、你會不會覺得師父這個樣子,比以前有型多了?」

  「是、是滿有型的,滿有總統的味道……」雲悠悠呆呆地看著向四方,只見他一頭烏黑油亮的發,後頭居然還綁了根小辮子!?一臉鬍渣倒是刮得乾乾淨淨的,但一眼看去,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彆扭;至於那一身「徐志摩」式的長袍馬褂,簡直像莽張飛扮起了諸葛亮,不搭調到了極點!

  向四方眼中露出喜色,卻也不敢掠人之美。「是、是柔柔幫我設計的。」

  溫柔柔也搶著說:「『人間四月天』、『桔子紅了』現在正風行,我的設計肯定走在時代的尖端。」

  小天悶哼一句。「請鬼抓藥單,笨蛋!」

  杜學勳點了點頭,不置一語。倒是雲悠悠又冒出一句話。「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師父以前的樣子。」

  向四方笑容僵住了,臉全垮了下來。

  ***

  餐桌上,只有溫柔柔、小天和杜學勳,卻不見向四方和雲悠悠蹤影。

  「師父還是不肯出來吃飯?」溫柔柔隨口問道。

  「打擊太大,我看他這一個月說不定都會躲在房間,不敢出來見人。」小天無可奈何地說。「呆子剛剛已經送飯去給師父吃了。」

  溫柔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平常看師父還滿豪爽的,言笑不忌,沒想到這麼容易受傷害?」

  「你還說哩!」小天白了她一眼。「真是有夠缺德的!把師父打扮得像戲台上唱戲的,簡直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師父神經大條,才不怕在旁人面前丟臉呢!」溫柔柔扁了扁嘴,語帶輕蔑地說。「他是因為在雲姐姐面前丟臉,才變成這副德行的。」

  「你明明知道,還這樣整他?」小天有點不開心了。

  「誰叫他這麼笨,三兩下就上當了……」

  「人一旦陷入情網,再聰明的人都會變成笨蛋的。」杜學勳摸著稀稀疏疏的鬍子,歎了口氣。

  「可是他本來就是笨蛋啊!老是被我和小天作弄。」溫柔柔不服氣地說。

  「那是因為你們是他的寶貝徒弟,他對你們沒有戒心,何況……」杜學勳笑了笑,語帶深意地說。「你真的認為他上當了嗎?」

  「當然上當了!」溫柔柔扳起臉來,不高興地說。「每次都被小天唬得團團轉,卻還是次次都讓小天去買消夜,笨死了!」

  「小天,你覺得呢?」杜學勳轉頭看著小天。

  小天愣住了,想了好久才遲疑地說:「師父、師父好像不應該那麼笨啊!」

  「他不但不笨,還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杜學勳用力一擊掌,卻又歎了口氣。「只是迂了點……」

  「迂?」小天和溫柔柔異口同聲。

  「你們都已經知道,我被逆子設局陷害、用計栽贓,早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杜學勳澀然一笑,緩緩地說。「別人就算相信我是清白的,也是避之唯恐不及。他和我非親非故,卻挺身仗義,你們說,這、這還不迂嗎?」

  溫柔柔默然,良久,才低聲說:「我明白了,他故意上當,是、是為了逗我開心。」

  「那、那上次的『浴室事件』呢?難不成師父也是裝傻?」小天忽然冒出這一句。

  「老實人,說不定偶爾也會做不老實的事啊!」杜學勳笑得神秘莫測。

  小天和溫柔柔張大了眼睛,一齊搖頭。「不可能!」

  「誰知道呢!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蛔蟲。」杜學勳頗富深意地笑了起來。

  ***

  微雨過後,星空更覺燦爛。向四方躺在屋頂上,一臉悠然。

  「師父,吃飯了。」雲悠悠爬上屋頂,坐在他身邊。

  「你吃過了沒?」向四方接過飯盒,坐了起來。

  「還沒,我跟師父一起吃。」雲悠悠打開飯盒,笑瞇瞇地說。「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小師姐忽然心血來潮,說要下廚做飯,今晚的飯菜都是她燒的呢!」

  向四方看著飯盒中的大雞腿,莞爾一笑。「這丫頭脾氣雖怪,心腸卻好,這會兒不就來道歉了?」

  「對耶!」雲悠悠看著自己飯盒中的青菜蘿蔔,也笑了起來。「不過她的造型設計還真是大膽出奇呢!我第一眼見到你那副打扮,差點沒嚇死。也虧你真的敢穿出來。」

  「她難得開心,我就陪著湊趣,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向四方淡淡一笑。

  「不過,有件事我搞不懂耶!」雲悠悠邊吃邊說。「柔柔怎麼會突然想把你改頭換面啊?」

  向四方忽然噎著了,大聲咳了起來。

  「在餐桌上好好吃飯不要,偏要在這裡吹風;你看,噎著了吧?」雲悠悠一邊幫他拍背,一邊抱怨。

  「我噎著,不是這個原因。」向四方顯得有些狼狽,強笑道。「到餐桌上吃,又要聽那兩個小鬼風言風浯、胡說八道,到時不只我噎著,只怕連你也要食不知味哩!」

  雲悠悠懂了,紅著臉低下頭。

  「還有,這一、兩天對方只怕就要動手,用餐時最易鬆懈,不可不防。」向四方難得見到這位呆姑娘含羞帶怯的模樣,不禁有些醺醺然,含笑將那隻大雞腿放到她飯盒中。「借這個機會脫身,又可以不驚嚇到小天他們,何樂而不為?」

  「原來你什麼都算好了。」雲悠悠拿起雞腿,卻有些食不下嚥,輕輕歎了口氣。「本來、本來以為你和我一樣,也是傻呼呼的,沒想到你這麼聰明。我老想幫助人,可是我媽說我是闖禍精,什麼事都是愈幫愈忙。不像你,是真正有大本領的人,能幫助別人……」

  「不過,你一心一意想幫忙別人時,那副認真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向四方打斷她的話,一臉認真。

  雲悠悠臉忽然燒紅了起來。「你、你是第一個說我很可愛的男生……」

  「有長眼睛的男人畢竟不多。」向四方在她耳邊低語。

  「說、說不定你有眼無珠,是個大近視呢!」雲悠悠整個臉都紅起來,眼睛卻比夜星還亮,低著頭、含著笑,靜靜地啃著雞腿。

  「也說不定我慧眼獨具,才沒錯失了滄海明珠哩!」向四方聲音更溫柔了,一隻左手,不著痕跡地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雲悠悠身體不安地動了動,低聲道:「你這麼會說話,肯定、肯定不蛋。」

  向四方莞爾一笑,手指無意識地玩弄她的髮絲。「我問你一件事,你可不許騙我。」

  「你是我師父,我怎麼會騙你?」雲悠悠抬起頭來,眨著大眼睛。

  「我早上那副裝扮,是……是不是真的很拙?」向四方一本正經地說。

  雲悠悠一愣,忍不住格格嬌笑。「你……你說呢?」

  「果然很拙。」向四方苦笑,雙眼卻灼灼生光,盯著她微微揚起、宛若春菱的嘴唇。「我餓了。」

  「什、什麼?」雲悠悠差點反應不過來。「我還有半隻雞腿,給你吃好不好?」

  「不好,我要吃你嘴裡的。」

  雲悠悠櫻口微張,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另一張嘴唇覆上。

  她輕抵向四方胸膛的手,也漸漸、漸漸鬆了……

  天台旁,有兩個小鬼、一個老頭正在探頭探腦。

  「扮豬吃老虎!」溫柔柔扁了扁嘴,不屑地說。

  「師父果然不是笨蛋。」小天眼中卻露出崇拜之色。「三言兩語、三兩下工夫,呆子就被拐了。」

  「誰拐誰,還不知道呢!」杜學勳笑了起來。

  「什麼意思?」兩人異口同聲。

  「悠悠要是不喜歡館主,『浴室事件』中,她為什麼一點都不生氣?」杜學勳笑得像隻老狐狸。

  小天和溫柔柔相視一眼。「你是說……」

  「我只知道,愛情戰爭中,只有全贏全輸,沒有單方面的勝利者。」杜學勳悠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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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大清早,向四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從雲悠悠房間走了出來。

  「師父早!」小天畢恭畢敬地候在門外問安。

  「你、你怎麼這麼早起床?」向四方嚇了一跳,滿臉尷尬。

  「師父不也很早?」小天嘴上恭敬,可一雙眼睛卻直往房裡頭偷瞄。

  「嘿!這、這……早睡早起身體好嘛!」向四方似有意、若無意地站前幾步,擋住門口。

  「師父說得對極了!」小天這下更肯定有鬼了,臉上似笑非笑,悠悠地說。

  「不過,師父起得雖早,精神卻似乎不怎麼好?」

  向四方大窘,忍不住咳了幾聲。

  「你怎麼還站在這裡?給小天他們看見了,又、又要被取笑了。」房內傳來雲悠悠慵懶的嬌嗔。

  「取笑什麼?」溫柔柔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進去。

  「就是我跟你……」雲悠悠含笑抬頭,卻發覺是溫柔柔,羞得滿臉通紅。

  溫柔柔見她羅衫半褪,慌慌張張地拉起棉被擋住身子,忍不住好笑起來。

  「想不到雲姐姐,也有這般性感撩人風情,小師姐真是看走眼了。」

  「我、我……」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溫柔柔曼聲長吟,大剌剌地坐在雲悠悠床邊,臉上似笑非笑。「春宵苦短,豈可辜負良辰美景?雲姐姐怎麼那麼早就把師父趕走了?」

  雲悠悠更窘了,結結巴巴地說:

  「我們、我們沒有做壞事……」

  「當然沒有,你們做的是『好事』嘛!」溫柔柔忍不住笑了起來;遇上這個沒半點心機的呆姐姐,她反而不忍心作弄了。「要不要我先出去一下?」

  雲悠悠大喜,連連點頭。「小師姐先、先出去一下,我換一下衣服就好。」

  「要不要我叫師父進來『幫忙』?」溫柔柔畢竟本性難移。

  雲悠悠又說不出話了。

  「你們兩個是吃飽了太閒啊?淨找悠悠麻煩!」向四方氣沖沖走進來,滿臉惱色;小天則捂著嘴偷笑,跟在後頭。

  「唉!徒弟畢竟比不上『師娘』,心全偏一邊去了。」溫柔柔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對著小天說:

  「咱們也不過是想來找雲姐姐聊聊天,師父怎麼會生那麼大的氣呢?」

  小天也幽幽地歎了口氣。「世道就是這樣啊!有了新人忘舊人,只見新人笑,哪聞我們這些舊人哭……」一瞥間,發現師父氣得臉色發青,忙一溜煙跑得老遠。

  溫柔柔卻神色自若地走了出去,還不忘提醒一聲。「別玩太久喔!還有,早餐可要記得出來吃……」

  活還沒說完,門已被重重甩上。

  「這兩個兔崽子,愈來愈不像話!專拆師父的台。」向四方苦笑搖頭,坐到她身邊。

  雲悠悠身子縮了一下,忽然冒出一句。「我、我也要到屋頂吃飯:」

  向四方莞爾一笑。「他們兩個就是這副德行,你別介意……」

  「都是你害的,你還『牽拖』小天他們?」雲悠悠瞪了他一眼,紅著臉,沒好氣地說。

  「叫、叫你早點走,你偏要拖拖拉拉的……」

  「大小姐!你有點良心好不好?」向四方大呼冤枉。「我四點不到,就被你轟走,你還怪我?」

  雲悠悠也發起呆來。「他們、他們該不會整晚都躲在外頭吧?」

  「有可能!這兩個小鬼的確會做這種事。」向四方無所謂一笑。

  雲悠悠登時發急起來。「那、那我們昨天晚上,不就、不就……」

  「放心吧!這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向四方莞爾一笑,躺到床上。

  「騙鬼!」雲悠悠白了他一眼,卻忍不住問:「你、你躺下來幹麼?」

  「春宵苦短,豈可辜負良辰美景……柔柔是這樣說的吧?」向四方目光灼灼,彷彿有火焰在燃燒,忽然一個翻身壓住了雲悠悠。「我們再『睡』一會兒吧!」

  雲悠悠驚呼一聲。「會、會被聽到啦!」

  「我不是說了嘛,這房間隔音效果很好的!」向四方從她的耳際頸側一直吻到渾圓雪白的胸脯,口中喃喃低語。「再說,一次也是聽,兩次也是聽,我可不在乎這麼多了。」

  「我、我可不像你這麼厚臉皮!」雲悠悠白了他一眼,但在向四方的溫柔愛撫下,情生欲動,忍不住嬌喘起來……

  一陣刺耳尖銳的鈴聲傳來,向四方神色一變,翻身下了床。

  「怎、怎麼了?」雲悠悠酡顏似醉、星眼如絲,低語呢喃。

  「出事了!待在裡頭,別出來!」

  雲悠悠還沒會過意,向四方已按下床邊開關;只見床鋪一掀一翻,雲悠悠整個人已墜了下去!

  小天恰於此時進來,一臉惶急。「師父!不好了……」

  「柔柔呢?」向四方沒見到溫柔柔,神色大變。

  「她沒事,我已經把她騙到地道躲藏。」小天緩過一口氣,才接著說:「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向四方聽到小徒弟沒事,略鬆了口氣。

  「杜爺爺被壞人捉走了!」

  「我不是要他這幾天不要外出嗎?」

  向四方臉一沉,他心裡明白,「至尊武館」雖然外表平凡,內部卻有數十道機關暗卡,敵人絕對不可能在不驚動自己的情況下,將人帶走!

  「他、他說想吃燒餅油條,所以……」

  「我明白了!你不用說了。」向四方截斷他的話,全身都戒備起來,因為他發現敵人已經侵入武館了。「該來的終究會來,你也躲進地道吧!」

  「我不要!我要救杜爺爺。」小天搖了搖頭,一臉堅定。

  「憑你?」向四方一貫的寬厚平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冷漠譏誚。

  「不自量力,只會害死別人!」

  小天傻住了,眼淚差點落下,師父從來沒對他這麼說過話!

  「走!」向四方別過臉,聲音冷到了極點。

  小天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狠狠瞪了向四方一眼,按下開關,也躍入了地道。

  「當斷則斷,明快利落!至尊不愧是至尊。」門外傳來一陣冷冷的話聲。

  ***

  「哎喲!」雲悠悠墜下地道,摔了個四腳朝天。

  她摸了摸頭上腫起的包包,快手快腳地將衣衫穿好,抬眼四顧,卻發現四周淨是碧油油的燈火!

  「搞、搞什麼東東啊!拍武俠片啊?」雲悠悠膽子雖大,也不禁有些害怕,四下張望,這才發現自己置身之地,尚連接著好兒條地道,只是往深處看去,卻是漆黑一片。

  「咦?設計得這麼詭異,說、說不定有寶藏耶!」雲悠悠異想天開起來,扶著牆壁,閉著眼睛,胡亂選了條地道,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地道愈走愈暗.終至伸手不見五指;雲悠悠心臟也是愈跳愈快,不知該不該退回去,猶疑間,地道已到了盡頭。

  「沒路了?」雲悠悠有些失望,卻也鬆了口氣;隨手一推牆壁,卻又跌進了另一間密室。

  「小師姐?」室內大放光明,雲悠悠一眼就看到溫柔柔的背影,不禁叫了起來。

  「雲姐姐!」溫柔柔回過頭來,見是雲悠悠,喜極而泣,一把抱住了她。

  「小師姐怎麼哭了?誰欺負你,我幫你出氣。」雲悠悠沒想到這個一貫冷口冷面的小師姐,也會哭得這麼傷心,心裡又急又慌,抱著她安慰起來。

  「都、都是臭小天啦!把人家騙到這裡關著。」溫柔柔抽抽噎噎地哭著,邊哭邊說。

  「雲姐姐,這、這裡是哪裡啊?我怎麼都不知道咱們武館下面,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我也不知道啊!」雲悠悠摸了摸她的頭,笑著搖了搖頭。

  有人在旁邊,溫柔柔膽子又大起來,為了掩飾剛才的失態,故意板著臉說:「呆子就是呆子,連這都不曉得?虧你還是師父的女朋友!」

  「我、我當他的女朋友,也、也才一天而已,怎麼會知道?」雲悠悠臉一紅,低著頭小聲抗議。

  溫柔柔想繼續板著臉,卻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麼老實,以後肯定會被師父吃得死死的。」

  「我不欺負他,他就不會欺負我,怎麼、怎麼會被他吃得死死?」雲悠悠靦腆一笑,左顧右盼起來。「好多的畫具啊!是誰的?」

  「不知道,反正不會是師父那隻大狗熊的。」溫柔柔聳了聳肩,淡淡地說。

  「為什麼?」雲悠悠不解。

  「畫家,要有敏銳的心、善感的靈魂;師父的神經比鐵條還粗,怎麼可能會有?」溫柔柔扁了扁嘴,不屑地說。

  「可是、可是我覺得他很感性、很有詩意啊!」雲悠悠雙眼如夢似幻,像天上的星星。

  溫柔柔差點沒吐了出來。「情人眼裡出西施,大狗熊也看成畢卡索,真是受不了!」

  雲悠悠笑了笑,發現畫室的角落裡居然供著一柄長刀。「哇!畫室供長刀,兼具剛強和柔美,也只有師父這麼有想像力、創造力的人,才會有此創舉!」

  「呆子!」溫柔柔白了她一眼,走近長刀,就要拿起來端詳。

  「不要碰!」

  「小天?」溫柔柔回頭一看,叫了起來。「臭小天!還不把我放出去?當心我剝了你的皮……」

  「那可不行。」

  小天自暗處現身,笑嘻嘻地說。「外頭來了敵人,放你們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來了敵人?」雲悠悠大驚失色。「師父他沒事吧?」

  小天板著臉,沒好氣地說:「哼!他要逞英雄、耍威風,我怎麼知道?」

  「我上去看看……」

  「沒辦法啦!開關是從外頭控制,師父不放我們,誰也別想出去。」小天雙手一攤,無奈一笑。

  雲悠悠更急了,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那、那你還這麼悠哉?師父要出事了怎麼辦?」

  「放心吧!師父本事大得很呢!」

  小天笑了笑,面露得意之色。「我倒是擔心師父發起狂來,那些人可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發狂?什麼意思?」雲悠悠和溫柔柔都不懂。

  「反正現在無事可做,說給你們聽聽也不妨。」小天搬過一張椅子,端端正正坐著,清了清喉嚨,緩緩地說。「那件事,發生在我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三年前吧!」小天側著頭想了想。「師父來的那一天,隨身就帶著這把『斬佛』,渾身髒兮兮的,落拓潦倒不堪。」順手指了指牆角那柄長刀。

  「斬佛?好怪的名字。」雲悠悠笑了起來。

  「可是當時我奶奶一看到這把刀,卻哭了起來,還把師父留下來,讓他擔任代理館主。」

  「代理館主?那之前的館主是誰?總不會是你吧!,」

  「嘿嘿!正是我。」小天得意洋洋地說。「我父親死得早,我爺爺很多年前便不知所蹤,所以奶奶便讓我接了館主之位,教徒弟武藝……」

  「你有徒弟嗎?」雲悠悠好奇地問。

  「嘿嘿……」小天目光左飄右蕩,顧左右而言他。「師父來搶我的位置,我本來是不大服氣的;不過後來聽奶奶隱隱約約說起,師父是爺爺的得意弟子,和爸爸算是同輩,我才勉勉強強把位置讓給他。」

  「這麼臭屁?」雲悠悠學著溫柔柔的樣子,扁了扁嘴。

  「本來就是。」小天昂起頭,驕傲地說。「我們家代代領袖武林,在武術界獨領風騷,師父卻收了你這個呆徒弟,真是有夠笨的。」

  「臭小天!你、你別胡說八道,等我變成你師娘,我叫師父天天打你板子。」雲悠悠快氣死了,一段話脫口而出。

  「師娘?」小天和溫柔柔張大了眼睛,饒富興味地看著她。「你不說,我們還不知道你和師父這麼『好』了呢!」

  雲悠悠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一張俏臉紅得發燙,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喂!你故事還沒說完呢!」溫柔柔提醒他。

  「誰叫『師娘』老是插嘴,我有什麼辦法?」小天瞥了雲悠悠一眼,見她頭垂得更低,得意洋洋地說。「說到哪兒了……對了,師父接任館主之後,發生了一件大事,我才真正佩服起師父來。」

  「什麼事?」雲悠悠終究難掩好奇地迫問。

  「你知道這棟武館,佔地多少坪嗎?」小天忽然問了這個問題。

  「總有好幾百坪吧?」

  「值多少錢?」

  「不知道……」

  小天緩緩地說:「我告訴你,曾經有人出價十五億,要買這塊地。」

  「十五億?」雲悠悠嚇了一跳。

  「不過,我奶奶並沒有賣。」小天一臉得色,但隨即恨恨地說:「但也因為如此,奶奶替自己惹來殺身之禍。」

  「殺身之禍?」溫柔柔並沒有聽過這件事,顫抖著聲音說。「難道,他們為了一塊地,就動手殺人?」

  「有些人為了一塊錢,也會殺人的。」小天童稚的臉龐,忽然流露出激憤之色。「那天夜裡,他們來了十多人,見到奶奶,一刀就刺在她心窩上;還有一個男的,一把將我捉起,就是一刀砍下……」

  「你、你沒事吧?」雲悠悠一急,說話也結巴起來。

  「呆……沒事啦!我要有事,還能在這裡說故事?」小天看著她,不知怎地,硬生生將快要脫口而出的「呆子」吞回肚子裡。

  「是師父救了你吧?」溫柔柔緩緩開口。

  「嗯!師父從外頭回來,見到奶奶躺在血泊中,眼神、眼神完全變了。」

  小天目中忽然露出恐懼之色。「尤其、尤其當他拔出這柄『斬佛』長刀時,眼神更是變得像野獸一般,見人就殺,四處濺滿了血花,一朵又一朵……」

  雲悠悠也害怕起來。「難道、難道他殺了所有的人?」

  小天緩緩點了點頭。

  「師父回過神後,哭著跪倒在奶奶身邊。奶奶、奶奶當時還沒斷氣,她只對師父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雲悠悠和溫柔柔異口同聲問道。

  「這柄『斬佛』是凶刀,以後不許用它!」

  雲悠悠和溫柔柔看著放在牆角的那柄長刀——

  陰森森、亮晃晃,彷彿帶著一股邪氣,刀身則發出碧幽幽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慄。

  「所以,這柄刀不只你們碰不得,連師父也碰不得!」小天一字一句地說。

  「師父殺了這些人,為什麼沒事?」溫柔柔忽然開口。

  「他們結伙殺人,師父正當防衛,怎麼會有事?」小天搖頭晃腦,還不忘補上一句。「這是法官說的。」
  ***

  向四方面前出現一名男子。

  「你認得我?」向四方神色淡然,一派從容。

  「『漸』之中,最沉著冷靜、智計無雙的人物。『至尊』的大名,在下仰慕已久,怎麼會不認得?」

  男子的聲音尖銳刺耳,如梟鷹夜啼。「我只是沒料到,你居然會在台灣出現,插手杜學勳這件事?」

  「這裡的情治單位,畢竟不全是廢物。」向四方神色不變,淡淡地說。

  男子的神色卻變了。「你知道我是誰、來自哪裡?」

  「情治界的龍頭老大何昆,我也慕名已久了。」向四方笑了起來。「只是你們來得慢了些,讓我有些失望。」

  「你用不著激怒我,我不會上當的。」何昆也笑了起來,眼中卻無笑意。

  「只。要能殺了你,早來晚來,並無多大差別。」

  「沒想到能勞駕何先生親自動手,向四方面子可真是大得很了。」

  「你的本事有多大,我清楚得很,我也不敢小覷。」何昆而無表情,冷冷地說。「來的十五個人,全是第一流的好手,這次你插翅也難飛了。」

  「十五個人?似乎少了點。」向四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緩緩地說。「這些人全是你的心腹吧?你會親自動手,又只帶這些人,看來跟你同流合污的人,畢竟不多。」

  何昆被說破,臉色更加難看了。

  「斬草除根、不留餘地,向來是你們的行事作風;你們沒殺了杜老頭,只怕尚有求於他吧?」向四方似是隨意提起,眼中卻閃過銳利的鋒芒。

  何昆終於變了臉色。「你很聰明!不過,越聰明的人,死得越快!」

  「是嗎?可是我還活得不錯啊!」向四方哈哈大笑,蹺起了二郎腿。

  「你們沒有一進門就動手,只怕這件事和我也有關吧!」

  何昆掠過一絲驚懼之色,他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比他想像的更可怕。「沒錯,如果你肯配合,我可以放過你,甚至還讓你分紅……」

  向四方狂笑,笑中卻帶著森冷之氣。「說來聽聽!」

  何昆以為他答應了,面露喜色。「杜學勳在瑞士銀行有一筆錢,估計有十億美金之多;不過這老小子嘴硬得很,嚴拷逼問,卻始終不肯透露密碼是什麼。」

  「連他兒子杜觀潮也不知道?」

  何昆冷笑。「這傢伙是個花天酒地的廢物,杜學勳早就不信任他了。」

  「連他都不知道,我又怎麼會知道?」

  「你雖然不知道,可是杜學勳卻只肯將密碼告訴你。」何昆眼中露出興奮之色。

  向四方愣住了。

  「你把密碼套問出來,我可以分你一億美金。」何昆眼中盛滿貪婪之色。

  向四方冷冷地看著他,緩緩地開口。

  「我真不敢相信,主管全國最高情治業務的人,居然比強盜還狠、比豺狼還貪心。」

  「我要不是這樣的人,我就爬不到今天這個位置了。」何昆毫不介意,反而滿臉得意之色。「我為國家奉獻這麼多,出生入死,拿些報酬也是應該的。」

  「看來杜老頭不肯給你這些『報酬』,所以你打算除掉他?」

  「他有這麼多錢,卻一毛錢也不肯拿出來,他是自尋死路!」何昆冷笑一聲。

  向四方目光愈冷。「你認為我會跟你合作?」

  「每個人都有弱點的。」何昆悠悠地說。

  「喔?」

  「兩個月前,杜學勳還是橫跨財經、權傾朝野的大人物。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被我整得這麼慘、倒得這麼快?」

  「他有一個好兒子?」

  何昆笑了起來。「這當然是原因之一,不過最主要的是,他有見不得人的把柄、在我手上。」

  「看來你幹這行所掌握的秘密還真不少。」向四方冷冷地說。

  「是不少。尤其官愈大、權勢愈重的人秘密愈多,也愈見不得人。」何昆得意一笑,悠悠地說。「所以不管誰當家作主,做老大的都是我,我可是高枕無憂、穩若泰山。」

  「沒有人能真正高枕無憂、穩若泰山的。」向四方一字一句地說。

  何昆笑容僵住了。「看來你是不願意合作了。」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向四方冷冷地說。

  「想不到你看起來是個聰明人,原來是傻子。」何昆歎了口氣,淡淡地說。「你本事大,我或許殺不了你;不過,你得罪我,你以為自己還能在台灣待下去嗎?」

  「喔?」

  「你身世如謎、經歷如謎,我雖然查不出來,不過……」何昆頓了頓,陰惻惻地說:「我卻可以『製造』出來,你總該相信我有這個本事吧?」

  「當然,栽贓嫁禍,本來就是你的拿手本領!」

  「隨你怎麼說。」何昆笑了起來。「以前有個人,骨氣很硬,作風很正派,讓人捉不到一絲一毫把柄;不過,他千不該、萬不該,得罪了我何某人……」

  「他的下場想必很慘?」向四方冷冷地說。

  「嘿嘿!給他冠上個『通敵賣國』的罪名,我就讓他徐思肖一輩子翻不了身!」何昆得意大笑。

  向四方臉色變了。「徐、徐思肖?」

  何昆說起得意之事,愈笑愈狂妄。「一家八口人,全被我就地正法;他的老婆女兒更是漂亮得很,我爽過之後,還真是捨不得殺了……」

  「有多少人?」向四方的眼神忽然變得像野獸一般。

  「什、什麼?」何昆一愣。

  「參與那次行動的人,有、多、少、人?」向四方連聲音,也變得像野獸一般嘶啞。

  「哪用得著多少人?七個人就解決了……」何昆隨口回答,但一接觸到向四方的眼神,渾身陡地一顫,再也說不下去。

  「好極了!原來有七個人……」向四方猛地放聲狂笑,但笑聲中,為何滿是悲憤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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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20 00:06: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他、他怎麼還不來?」雲悠悠急得眼淚直掉。

  「是啊!師父怎麼還不來放我們出去?」小天也急了起來。

  「師父、師父會不會出了意外?」溫柔柔一貫冷漠的臉上,居然也流露出擔憂之色。

  雲悠悠更急了,一邊繞室徘徊,一邊抹眼淚。「我要出去!我要知道師父怎麼了……」

  「雲姐姐,你別急啊!」

  溫柔柔見這個整天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呆姐姐臉上滿是淚痕,又是擔心又是生氣,板著臉說:

  「師父又還沒死,你哭成這樣,待會兒看到師父,不是醜死了?」

  「我、我本來就不好看。」雲悠悠收起眼淚,小小聲地說。

  「不會啊!你長得又漂亮又可愛,可沒多少女人比得上。」溫柔柔回頭看了小天一眼,大聲說:

  「小天,你說是不是?」

  小天臉忽然紅了,板著臉沒好氣地說:「醜八怪,難看死了!」

  「你看,小天也這麼說。」雲悠悠又沮喪起來。

  溫柔柔可不高興了,瞪著小天說:「你這個大笨蛋,連看女人都沒眼光,以後一定娶個醜八怪!」

  小天不甘示弱,也反唇相稽。

  「你才是笨蛋!你以後嫁的老公,一定滿臉麻子,還是個大禿頭!」

  溫柔柔氣死了。「你、你亂講!陰大哥又帥又英俊,才不是麻臉禿子!」

  「是啊!小師姐的男朋友真的長得好漂亮,女孩子和他一比,都要相形失色了。」

  雲悠悠用力點了點頭,大聲附和。

  「不害躁!這麼早就在想老公。」小天扁了扁嘴不屑地說。

  「好過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是個醜八怪。」溫柔柔得意洋洋地說。

  小天氣得蹦蹦跳,大聲說:

  「我、我才不稀罕呢!」

  「其實大師兄長得也很看啊!以後一定也是個美男子。」雲悠悠打量起小天,搖頭晃腦地說。

  「要、要你多事。」小天忽然害羞起來,白了雲悠悠一眼。

  「喂!你究竟是幫他還是幫我啊?沒原則!沒立場!」溫柔柔也不高興起來。

  溫柔柔搔了搔頭,陪著笑說:「小師姐和大師兄的話都有道理,所以、所以……」

  「你……算了,不跟你計較了。」

  溫柔柔見她眼中仍然滿是擔憂之色,卻在強顏歡笑,心中一疼,語氣也柔和起來。

  「如果、如果師父真的出事了,我們難道要一輩子被關在這裡?」小天忽然冒出這句話。

  雲悠悠和溫柔柔都愣住了。

  「我想,應該還有別的方法出去。」雲悠悠定定地說。

  「不可能!我從小在這裡長大,這條密道還是我告訴師父的,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其他出去的方法?」小天搖了搖頭,滿臉沮喪。

  「是嗎?」雲悠悠看著那柄「斬佛」長刀,忽然問道:「有什麼地方,是你絕對不會去碰的?」

  「自然是放這柄『斬佛』的地方……」

  小天話甫出口,已恍然大悟。「難道、難道你認為出去的關鍵在這上頭?」

  「我只知道,師父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絕不做沒把握的事。」雲悠悠淒然一笑,緩緩地說。「他一定也會想到,如果、如果他沒辦法回來,我們該怎麼出去……」

  說話間,雲悠悠已走近那柄長刀,緩緩舉起。

  一陣如郁雷般的聲音響起,「斬佛刀」後頭的牆壁,緩緩出現一道門戶!

  小天又驚又喜,大聲說:

  「真的、真的有耶!你怎麼會知道?師父告訴你的是不是……」見雲悠悠攜了溫柔柔的手,已朝那道門戶裡頭走去,忙閉上嘴巴跟了上去。

  地道並不長,而且愈走地勢愈高;不多時,三人眼前突放光明,從院子裡頭的假山暗門鑽了出來。

  小天興奮地又叫又跳,溫柔柔臉上也露出笑容,而雲悠悠卻是一個箭步,就往房子裡頭奔去。

  剛踏進門口,就聞到一陣刺鼻的血腥味;雲悠悠還來不及反應,勁風襲面,一隻手已經扣住她的喉嚨!

  雲悠悠看清眼前來人,失聲大叫:「師父?」

  扣住雲悠悠喉嚨的手漸漸鬆了。

  雲悠悠眼前之人渾身是血,眼神比野獸還可怕,赫然是向四方!

  「你、你怎麼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雲悠悠死命地抱住他,哭了起來。

  向四方聽到這溫柔關切的話語,心中一震,嗜血的眼神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鬱抑悲嚎……

  「你不要這樣,我、我好怕……」雲悠悠拚命抱緊他,溫熱的嘴唇不住吻著他;她不要她的男人變成這樣,她要他像以前一樣寬厚溫柔。

  向四方的淚終於流了下來,輕輕拂過雲悠悠的頭髮,不停地說:「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雲悠悠仰起頭,滿臉是淚,又是擔心、又是高興。

  向四方點了點頭,一瞥間,見到她手上拿著的「斬佛」,臉色陡地一變。

  「怎麼了?」雲悠悠又擔心起來。

  「如果……如果我當時手上拿著『斬佛』,說不定、說不定已經傷了你……」

  向四方喃喃自語,臉上淨是愧悔之色。

  「不會啦!你這麼愛、愛我,怎麼會傷我?」雲悠悠哈哈一笑,想逗他開心。

  「你不懂的,我一拔出這把刀,就像著了魔一樣,根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向四方目中有了恐懼之色,低聲說。「尤其、尤其在殺了這麼多人之後……」

  雲悠悠這才發現,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四周橫七豎八,倒了好多具屍體。

  「這、這些人都是你殺的?」雲悠悠目中滿是懼意,退了一步。

  向四方點了點頭,別過臉去;他、他害怕看到雲悠悠恐懼厭惡他的表情。

  一陣可怕的沉默——

  「天天看武俠小說,書中的大俠殺壞人也是稀鬆平常;今天自己看到,居、居然給嚇住了。」雲悠悠哈哈一笑,試圖打破沉默,只是笑中猶帶顫音。

  「你……」向四方回過頭,愣愣注視她。

  「我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所殺的人,全是該死的人。」雲悠悠語聲不再顫抖,眼神滿是溫柔。

  向四方熱淚盈眶,緊緊抱住她,俯身就往她唇上吻去……

  「糟糕!師父又發狂了。」小天和溫柔柔邊說邊跑進來,卻看到兩人纏綿擁吻,不禁瞧得目瞪口呆。

  雲悠悠聽到說話聲,忙一把推開向四方,小臉羞得通紅。

  「你們也差不多一點!都什麼時候了,還在你儂我儂?」小天瞪大了眼睛,沒好氣地說。「要是我們晚一點進來,你們搞不好已經滾到地上去了!」

  「小天!愈來愈沒規矩了,怎麼可以欺負小師妹?」

  小天還沒答話,溫柔柔已經紅著臉開口。

  「師父、師父自己才沒規矩咧!你、你自己『欺負』雲姐姐在先,倒不許小天開口說話了?」

  向四方聞言,更覺尷尬,又咳了一聲。「你、你們怎麼出來的?」

  「師父猜呢?」小天笑嘻嘻地說。

  向四方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是悠悠帶你們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小天和溫柔柔異口同聲,雲悠悠也抬頭看著他。

  向四方凝視著雲悠悠,目中淨是柔情。「你們總該聽過『大智若愚』這句話吧?」

  「當然聽過。」

  「有些人聰明內斂,平常看不大出來,但是一到緊要關頭,就能辨別出來了。」

  「難不成師父是說,呆、雲姐姐就是這樣的人?」小天有些不服氣,懷疑地瞥了雲悠悠一眼。

  「當然!否則她怎麼會看上師父這麼棒的男人?」向四方得意洋洋、哈哈大笑。

  溫柔柔和小天差點沒吐了出來,雲悠悠卻是又羞又氣,狠狠瞪了他一眼。

  「對了!有件事我想請教師父。」小天突然開口。

  「什麼事?」

  「武館地下的地道,明明是奶奶和我告訴你的,師父怎麼會知道另一個走出地道的方法?」

  「你怎麼知道我知道?」

  「師父要是不知道,就不會把『斬佛』放在那裡了。」小天定定地說。

  「你果然很聰明。」向四方笑了笑,卻流露一絲淒然之色,緩緩地說:「正好我也有一些事要告訴你們,你們跟我到這場來吧!」

  「那這些屍體怎麼辦?」溫柔柔猶疑地開口。

  「自然會有人來清理的。」向四方冷冷地說。

  ***

  雲悠悠、溫柔柔和小天剛坐下來,向四方卻突然對著小天跪下,連磕了三個頭。

  「師父,你這是做什麼!」小天慌忙站起身來避開。

  「這是我欠你的。」向四方一臉肅穆,一字一句地說。

  「我不懂。師父為什麼要這麼說?你又有哪裡欠我什麼了?」小天完全被搞糊塗了。

  「你知道師父是怎樣的人嗎?」

  「當然知道!」

  小天回答得很快,噼哩啪啦說了一串。「師父看起來好像很笨,其實心裡頭事事樣樣明白,明明喜歡雲姐姐,卻故意裝憂慮、耍白癡,希望引起雲姐姐的注意……」

  「好了、好了!我問的不是這個。」向四方見溫柔柔格格嬌笑不止,雲悠悠也覷著他直笑,不禁有些狼狽。「我問的是,你知道我的出身來歷嗎?」

  「不就是爺爺的徒弟嗎?」

  「那我又是怎麼認識你爺爺的?」

  小天一愣,回答不出來了。

  向四方回憶起往事,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我本來不叫向四方,現在這個名字,還是你爺爺幫我取的。」

  「那你本來叫什麼名字?又為什麼要改了名字?」雲悠悠不禁好奇地問道。

  「我本來姓徐,單名一個旭字。」向四方看著她,柔聲說。「所以你以後嫁給我,就是徐家的媳婦。」

  「徐旭?滿好聽的名字,我、我很喜歡。」雲悠悠紅著臉低聲說。

  「我就聽不出有什麼好的。」溫柔柔扁了扁嘴,不屑地說。

  「至於為什麼會換了名字,理由也很簡單。」向四方憶起那段悲辛歲月,臉色忽然變得蒼白如紙,一字一句地說:「逃、亡、避、禍!」

  「逃亡避禍?」

  「我的家庭本來很幸福的,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姐姐,還有兩個弟弟。」

  向四方提起家人,表情登時溫柔起來。「我爸爸是個很正直的人,也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他白手起家,沒多久事業便遍及海內外,賺了很多很多的錢,也幫了很多人的忙……」

  「難怪你也這麼正直、這麼有本領,原來是來自公公的教導。」雲悠悠含情脈脈、情不自禁地說。

  溫柔柔和小天相視一笑,覺得這個呆姐姐真是太可愛、太寶貝了。

  向四方聽見這話,卻是打心底熱起來,悄悄握著雲悠悠的手,低聲說:「我爸爸要是還活著,知道我娶了這麼一個溫柔可愛、善解人意的好媳婦,可真不知要多高興呢!」

  溫柔柔聽了都快要起雞皮疙瘩了。「你們少肉麻了好不好?快說故事啦!」

  雲悠悠微窘,想將手抽回來,向四方卻緊握不放。

  「先、先把手放開啦……」

  「牽手、牽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怎麼可以輕易鬆手?」

  「廢話!我看你們乾脆綁在一起好了。」溫柔柔沒好氣地說。

  雲悠悠聽了向四方的話,卻是大為感動,也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向四方心裡暖烘烘的,話聲跟著溫柔起來。「不過,幸福的日子並沒有很久,後來、後來我家得罪了一個不該得罪的人.他權傾朝野,把我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姐姐和弟弟們,全都害死了……」

  以如此溫柔的語聲,述說著一件如此悲慘的事,眾人都有些不寒而慄起來。

  雲悠悠顫聲說:「那、那個壞人是誰?」

  「當時我才五歲,根本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是誰殺了我的家人,我只能躲在床鋪底下,不停地發抖、不停地發抖……」

  雲悠悠發現他在說話的同時,握著自己的手也在不停地發抖。「那一定很悲慘,也很可怕。」雲悠悠緊緊抱住了他。

  小天和溫柔柔見狀,沒有再出言調侃。

  「是啊!是好可怕。我現在晚上睡覺,還會時常夢到當時的情景,一身冷汗地醒來,抱著棉被痛哭。」向四方將雲悠悠攬在胸口,愴然一笑,低聲說。「一個大男人,還抱著棉被痛哭失聲,我、我是不是很丟臉……」

  「才不會!」三人異口同聲說道。

  雲悠悠接著說:「事情、事情要是發生在我身上,我肯定哭死了,哪還有勇氣活下去?」

  「你、你們真好。」向四方眼中滿是感激。

  「後來是誰救你出來的?」溫柔柔問道。

  「就是小天的爺爺、我的恩師楚飛煙!」向四方提到這個名字,眼睛都亮了起來。

  「爺爺?」小天吃了一驚。「原來師父從小就認識我爺爺了。」

  「我當時根本還不認識你爺爺。」向四方歎了口氣,緩緩地說。「我父親曾經幫過你爺爺一個小忙,他始終感恩在心,當時卻很少和我們家往來;沒想到在危難之際,竟是他救了我一命。倒是一些受過我父親重恩的人,見我家落難,反而落井下石,借此機會向政府輸誠……不過,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你後來有向這些忘恩負義的人興師問罪嗎?」雲悠悠抬頭看著他。

  「楚師父教我:『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其餘小嫌小隙,不值得放在心上。』所以,我忘得很快。」向四方忽然看了小天一眼,柔聲說。「小天,你爺爺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不過,我相信你將來一定可以比你爺爺更了不起,是不是?」

  小天若有所悟,用力點了點頭。

  「當時的局勢如驚風密雨,處處草木皆兵,楚師父卻為了我,拋妻棄子、浪跡天涯。」向四方看著小天的眼神,滿是歉疚。

  小天終於明白了,也知道師父為什麼說虧欠自己許多了。

  「在我爸爸十二歲的時候,爺爺突然不知所蹤。奶奶含辛茹苦把父親養大,他卻因為尚未學全爺爺的武藝,在一次外人的踢館挑釁中,重傷身亡……原來、原來這一切都是拜師父所賜?」小天看著向四方,一字一句地說。

  向四方神色黯然,點了點頭。

  雲悠悠急道:「小天,你別這樣,師父不是故意……」

  「別怎樣?」小天忽然笑了起來,爽朗如清風。「唯大丈夫能本色,爺爺是英雄豪傑,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向四方整個人呆住了,直視小天。

  「爺爺對不起的是奶奶、爸爸而已。」小天黯然道。「不過,這些恩怨情仇,只能留給他們自己計算,我又能說些什麼?」

  向四方這才發現這個古靈精怪、飛揚跳脫的小徒弟已經長大了。

  「所以,師父欠的是我爺爺,並沒有欠我什麼。」小天看著向四方,滿是誠摯,隨即又笑嘻嘻地說。「師父會知道武館下面的密道另有出口,想必也是因為爺爺曾經讓你在這裡躲過嘍?」

  「嗯,足足躲了三個月,整天面對灰撲撲的牆壁,不見天日,我、我幾乎要發狂了……」

  「所以,密室裡那些畫具,真的、真的是你的?」溫柔柔終於明白了。

  「沒有色彩,我只有自己揮灑色彩;這是楚師父當時告訴我的。」向四方點了點頭.緩緩地說。「不過後來追殺愈來愈緊,處境愈來愈危險,這裡再也躲不下去,楚師父一咬牙,帶著我遠走海外;從此飄零落拓,踏遍三洋五洲!」

  「你突然告訴我們這些事情,是、是為了什麼?」雲悠悠心中一動,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向四方並不回答她,反而看向桌上那柄長刀,問了一個問題。「你們知道這把刀,為什麼叫作『斬佛』?」

  雲悠悠三人都搖了搖頭。

  「因為,不論誰拿了這把刀,盡皆斷愛絕情,神阻殺神、佛阻斬佛!」向四方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帶著一股森寒之意。

  雲悠悠顫聲道:「這麼邪門的刀,為、為什麼不毀了它?」

  「毀?你知道這把刀是誰送我的嗎?」

  「是誰?」

  「就是楚師父!」

  「我爺爺?」小天大驚失色。「爺爺為什麼要送師父這麼邪門的東西?」

  向四方冷冷地說:「因為我一身血海深仇,性子中已帶著殺氣,殺心極重!」

  「我不懂……」

  「楚師父要我拿著這柄『斬佛』,時時警惕、克制自己。」向四方拿起「斬佛」,輕撫刀身,緩緩地說。

  「我始終不敢忘了他老人家的教誨。自從得了這柄刀以後,我只失去自製一次……」

  「我知道!就是奶奶被殺那一晚。」小天馬上接口。

  「沒錯。」

  向四方眼中掠過一絲愧悔,黯然道:「師父養我育我,為我流離一生,我卻連他的家人也保護不了……恩難報、仇難斷,向四方啊向四方!你真是枉生為人了。」

  雲悠悠不知該如何寬慰這個際遇悲慘的男人,只能含著淚,緊緊握住他的手。

  「嗯,雖償不清、還不了,但仇,蒼天有眼,終於讓我有得報的一天!」向四方放聲狂笑,似要抒盡胸中鬱邑。

  「你、你知道仇家是誰了?」雲悠悠又是高興又是擔憂,她隱隱覺得,這個慷慨豪爽的男人,只怕將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的仇殺。

  「就是擄走杜學勳、情治單位第一號人物,何、昆!」向四方面無表情地說著。

  只是雙眼之中,卻閃著碧幽幽的光芒,森寒可怖。

  眾人都愣住了,小天正要發話,外堂卻隱隱傳來腳步雜杳聲,和挪動東西的聲音。

  「有人!」小天跳了起來,大聲說。「我去瞧瞧!」

  「不用了!」向四方喝止他,冷冷地說。「我剛才不是說過,會有人來清理屍體?」

  小天不懂。

  「何昆低估了我,高估了自己,適才一役,他雖然僥倖逃得性命,卻也折了十三名手下。」向四方看著自己雙手,笑意更寒。「他做的是見不得人的事,自然急於收拾;因此這些人雖然是我殺的,但他卻急於毀屍滅跡。」

  「他就這麼明目張膽?難不成他把我們都當成死人?」雲悠悠抬頭看著他。

  「他本來就沒打算再讓我活著。」向四方淡淡地說。「現在這間武館四周,只怕早已被他的手下圍得滴水不漏、風雨不透。」

  「那他為什麼還不攻進來?」溫柔柔不解地問。

  「因為,他是一個老手。」向四方臉上露出一絲譏諷之色。「江湖愈老,膽子愈小;他吃了一次虧,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不會再出手。」

  「他、他好歹是個官,怎、怎麼可以如此目無法紀?」雲悠悠愕然。

  「沒有限制的權力,就會造就這樣的人渣出來。」向四方輕撫她的秀髮,緩緩地說。「還記得我問過你一個問題嗎?美國校園槍擊案頻傳,槍枝氾濫成災,你知道為什麼美國始終不禁止民眾擁有槍枝嗎?」

  「為什麼?」

  「猜猜。」

  雲悠悠側著頭想了想,不大有把握地說:「我想、我想就算禁止人民擁有槍枝,壞人要槍,照樣弄得到槍,反而只會限制到好人……」

  「聰明,誰說你呆了?」向四方親了親她臉頰,淡淡地說。「不過,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

  「還有別的?」

  雲悠悠被他稱讚,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懶洋洋地倚在他懷中,柔聲發問。

  溫柔柔有些訝異,這個向來大而化之、比男孩子還率性的雲姐姐,居然也會有如此溫柔纏綿的一面?

  小天卻是紅了臉,悶哼一聲,別過臉不敢瞧。

  向四方雙手環著雲悠悠,緩緩地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沒有人能夠擔保,國家、政府是永遠站在公平正義的一方。」

  雲悠悠懂了。

  「所以如果讓國家加獨佔武力的行使,一旦國家不公不義,人民就只能成為俎上魚肉、任人宰割了。」

  「沒錯!」

  向四方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斬佛」,淡淡地說。「公權不義,無救濟之途,唯有私了;我雖然沒有槍,但是我有這把刀!」

  「你……」

  「我就以這柄『斬佛』,蕩邪誅寇,明是非、辨善惡!」向四方冷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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