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千尋 -【(驚世小娘子之)夫君天生涼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3-6-27 00:08: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上門提親

  「公孫怡的丫鬟?」都照冶沉聲問著。

  「嗯,所以剛剛我大哥將我背進來,他就趕過去了。」她攢著眉,不敢相信會是公孫怡的丫鬟下的手,可卻又合情合理。

  公孫恆的小廝不可能動她,而她的丫鬟更是絕對忠于她,至于公孫怡的丫鬟……其實,她是不怎麼信的。

  兩個主子從小就玩在一塊,身邊的丫鬟亦是陪在一旁的,春日和春月是公孫怡身邊的大丫鬟,一個性急,一個性緩,兩個心性都是極好的,要不也不可能成為公孫怡的大丫鬟,既是如此,又是為什麼會教春日無故對她下手?

  身邊出了這樣的事,阿怡肯定內疚又難過,偏偏她們剛剛才鬧得不愉快,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畢竟她是受害者。

  都照冶思考的脈絡與她不同,他與公孫怡毫無往來,自然不會清楚她身邊丫鬟的心性,他想的只是動機,是被要脅、收買,抑或是……受某人指使,又或者那丫鬟不過是替死鬼。

  眼下,他只鎖定了一個人。

  「你與公孫怡的交情極好?」他突問。

  何夕流睨他一眼,似笑非笑。「聽說都大人在大理寺,斷案無人能敵,但這回你是想岔了,我與阿怡親如姊妹,她絕無傷我的可能。」光聽他這麼一說,她就知道他肯定是懷疑到公孫怡頭上,可有哪個人會蠢得讓身邊的大丫鬟下手,好讓自己遭懷疑的?

  「不過問問。」

  他只是突然想起,前世他曾經在樓台上瞧見公孫怡和趙英華私下相見,究竟說了什麼他沒聽見,但瞧兩人神情壓根不生疏,再者趙英華對公孫怡的態度十分恭敬,說難聽點,簡直跟見到主子沒兩樣。

  偏偏公孫怡又與她這般好,有這前提,公孫怡為何要私下見趙英華?再者公孫怡三番兩次協助公孫恆進都家,與公孫怡或趙英華交談時,更是三兩句不離公孫恆對何夕流如何思念,以致于讓他誤解了她與公孫恆之間有私情。

  如今回想起來,當初像是陷入了蛛網般錯縱復雜的局里,可他惱怒得視而不見,如今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蠢。

  「就算天下人負我,唯有我的家人和阿怡不會。」她斬釘截鐵地道。

  都照冶揚起眉,問︰「我呢?」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前世,他就是負她最多的那個人,她自然而然地不會將他劃分為一家子。

  「咱們現在是在談春日,你說遠了。」她抿了抿唇道。

  「一個丫鬟,沒什麼好談的,至于結果,等你大哥回來就知道,咱們不必將心思浪費在上頭。」說著,他骨節分明的長指點了點床畔的位置。

  她猶豫了下,坐到床畔,他隨即將她摟進懷里。

  「你!」她嚇了跳,手腳並用地要推開他,卻又想起他的傷,不敢太用力,于是便宜了他。

  「改日,也讓我背背你吧。」

  她一臉不解,不知道他突然提出這吊詭要求是在想什麼,更何況——

  「你是打算將我的名聲徹底敗壞嗎?」他一個外男背她……真以為她不要臉面了?

  「那就將你許給我吧。」

  「……不要。」她垂著眼,很怕她滿腔情意又變成了前世的境地。

  「為何?」

  「都大人可真有自信,認為天底下的姑娘都非你莫嫁?」

  「我管其他姑娘做什麼?我就只要你,把你娶進府,我才能真正放心。」

  她內心嗤笑著。「我才不放心。」

  她是怎麼死在都家的?不用任何人使手段對付她,光是他的淡漠,就能教她枯槁而死。

  「夕流……」他猶豫著是否將前世之事告訴她時,外頭腳步聲沓至,他稍稍拉開她,人就已經大步入內。

  「你們在做什麼?」何夕潮眸色陰鷲地看著都照冶。

  莫不是趁他不在,佔他妹子便宜吧?要真如此……反正都照冶身上都帶傷了,多幾個口子應該也無妨。

  「……都大人說傷口疼,我幫他看看。」何夕流說著,還假裝將他的衣袖放下。

  何夕潮撇了撇嘴,不忍看妹妹蹩腳的偽裝。

  唉,妹妹終究年紀輕,連撒謊都不夠老道,教他好傷心。

  「結果呢,到底是怎麼回事?」何夕流回過身才發現公孫恆也來了,眸色黯淡地瞅著自己。

  何夕潮拉了張椅子逕自坐下。「原以為是真的逮著人,結果逮著的不過是具屍體,不過是公孫怡回院子後發現春日不在,讓人去找,而春月也在春日的包袱里找著了一小袋的白色粉末,才猜想凶手是她,只是她已經服毒死了,眼下是死無對證。」

  「春日的爹是二叔的莊子管事,她娘則是管灶下的。」公孫恆突道。

  「表哥的意思是……和公孫家二房有關?」她詫道。

  難不成春日是因為家人被捏在手中,所以不得不從,于是在下手之後因為內疚而自盡?

  「極有可能,待我回府之後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定還表妹一個公道。」

  「不用,乾脆這段時日暫時別往來了,省得你老是一天到晚要還我妹子一個公道。」何夕潮壓根不領情,管他是大房還是二房,他們都姓公孫。

  「表哥……」公孫恆握緊了拳頭辯駁著,「近來的事極為古怪,像是針對著咱們兩家,狀似挑撥咱們。」

  「別拿朝堂上的事來唬我,近來鬧事的一直是你國公府二房,你不好生整頓,倒有臉含沙射影?」他指的不就是都照冶?猜想是太子派都照冶分化他們兩家,讓兩家失和,八皇子便少了一分助力。

  也許之前他會信,可今天都照冶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他自然不作此想。

  跟著跳下山崖不是好玩的,盡管只是在半山腰,但摔個半殘是很容易的,任誰也不會玩這麼大,就只為了挑撥兩家人。

  「可是……」公孫恆臉上有著狼狽的紅暈。

  「橫豎明日就啟程回京,暫時也別讓公孫怡過府,天曉得公孫怡另一個丫鬟的老子娘會不會又是二房的人。」

  他還擔心回去後不知道要怎麼跟爹說,乾脆回去先自行領罰算了。

  公孫恆臉色黯淡極了,其愧疚和落寞教何夕流于心不忍。

  「表哥,阿怡呢?出了這種事,她心里定是很難過。」她最信任的大丫鬟對自己下了毒手,阿怡定是內疚難受極了。

  「阿怡待在屋里哭著,說她沒臉見你。」

  何夕流嘆了口氣,正要開口,何夕潮已經直接打了回票。「你今天折騰得緊,一會直接回院子,睡飽了明日才好回京,至于回京之後你要跟公孫怡怎麼往來都行。」他可不想要飽受驚嚇的妹妹還去安慰人,他就是自私,除了妹子以外的人都不重要。

  「今日之事,我回京後必定稟報家父,至于我爹會怎麼做……橫豎你們到時候再看著辦就好。」話落,何夕潮起身蹲到何夕流面前。「喏,上來吧,大哥背你回去。」

  她應了聲,乖巧地趴上他的背,卻覺得有道過分熾熱的視線盯著自己,往旁望去,就見都照冶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教她驀地想起他剛剛荒唐的要求……難不成他連她大哥都嫉妒,所以大哥做的事,他也要做一遍?

  看著他,她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何夕潮不解地看她一眼,她趕忙斂笑,催促著他快走。

  兩人先行離去,屋里只與都照冶和公孫恆。

  都照冶是天生寡言,而公孫恆猶豫了半晌,握緊了拳頭朝他作揖。

  「多謝都大人救了表妹。」雖說他沒來得及下山谷,但何夕潮說了,發現兩人時,他們是渾身濕透的抱在一塊取暖,等同毀了夕流的清白,幸好撞見的人不多,瞧見的人他也能封口,所以清白尚在。

  「不須謝我,我是為了自己才救她。」他淡道。

  「你!」他這話不等于言明他對夕流有意?

  「公孫恆,你府上有鬼,夕流要是嫁進國公府,才是場災禍。」他隱晦地暗示他,就盼他聽得進去。

  「我府中之事,我定會處理,好讓夕流趕緊嫁進國公府。」話落,他握緊拳作揖。「告辭。」

  都照冶倚著床柱,無聲嘆了口氣。

  公孫恆就是個容易因私情而意氣用事的蠢蛋,難怪前世被人利用都沒發覺,而他也沒發覺有人故意拿公孫恆刺激他,傻傻上當。

  他疲憊地閉上眼,猶豫到底要不要將前世的事告訴她。

  翌日一早,雨停了,一行人隨即趕回京。

  待何彼下朝知道昨晚之事,登時就請出家法打了何夕潮一頓,再讓妻子帶著各種藥材上都家。

  何夕流本是要跟去的,無奈何彼臉色鐵青,堅決不讓她出門,她只好乖乖地在家里等母親歸來,許是能知道他今日的傷勢有無好些。

  然而好不容易等到母親回來,小秦氏竟也來了。

  「……議親?」

  何夕流讓秋雨去探消息,誰知道竟得知小秦氏是過府商議她和公孫恆的親事。

  「可有聽到我娘怎麼說?」她急聲問著。

  「夫人的意思是得要老爺點頭才成,可老爺現在對國公府二房厭惡得緊,哪可能讓姑娘嫁進國公府?」

  秋雨本來覺得姑娘要是能嫁進國公府,上有國公夫人疼愛,世子又是個事事順從的,嫁給這樣的人家下半輩子還愁什麼。

  可打從國公府二房一樁樁一件件的不停針對姑娘,她立即打消念頭,對國公府只剩下嫌惡。

  何夕流松了口氣,就怕母親被說動,可松了口氣的當頭,她不禁無力地閉上眼。她擔心什麼,好像多怕自己的婚事被定下,與他就再無可能。

  原來,她的心終究是系在他身上的。

  如果,他像前世那般孤冷倨傲,她自然不會再與他有所交集,偏偏他就是要招惹她,教她的心思隨他浮動。

  「姑娘,表姑娘這回沒來呢。」秋雨後知後覺地補上一句。

  何夕流半垂著眼,深知公孫怡的難受,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表姑娘哪里敢來?鬧出這樣的事,她這個主子不用擔責嗎?」秋霏拿了幾枝從院子里剪下的桃花進房,毫不客氣地譏刺著。

  「秋霏。」何夕流沉聲警告。

  秋霏抿了抿嘴。「奴婢知錯了。」話是這麼說,但她壓根不覺得自己說錯,她甚至認為春日根本就是替死鬼,只是不知道是替誰而死。

  主子們從小往來,她和秋雨自然和春日,春月很熟識,春日的性子很急,是個直腸子,這樣的人真有老子娘被捏在手里,她怎麼就不跟主子求救?這事根本就是疑點重重,國公府嘴上說要查,眼前都還沒個結果,竟也敢上門議親。

  何夕流懶洋洋地趴在窗台上,看著園子里花期將盡的粉色茶花,連到園子逛逛都嫌累。只要一閉眼,他就會出現在她眼前。

  唉,她又開始思念他了。

  幾日後,何夕流依舊懨懨地躺在榻上,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姑娘、姑娘,都大人來了!」突地秋雨像陣風般地刮進房內。

  何夕流隨即坐起身。「都大人?」

  「嗯,奴婢剛剛去幫姑娘拿點心時,聽見廚房的人說的。」

  「娘說他還在養傷,怎麼才幾天他就跑到這兒來了…」何夕流喃喃自問著,驀地抬頭,道︰「秋雨,你趕緊——」

  「奴婢已經讓秋霏去打探消息了。」秋雨驕傲地揚起小臉。

  「古靈精怪。」她笑罵著,趕緊坐到梳妝台前,要秋雨替她理一理頭發,再換了套桃花交領短襦搭了件月白流光綾羅裙,她對著鏡子看了一會,讓秋雨去箱籠里幫她取出都照冶送她的玉兔金步搖。

  秋雨替她插好了金步搖,她照著鏡子看了會兒,真心覺得這只玉兔可愛得緊,尤其是長耳朵墜下的金穗,隨著她走動發出悅耳的敲擊聲。

  然後,她只能不斷地在屋里走來走去,心想著秋霏怎麼還不回來。


  書房里,何彼讓人看茶,還備了些茶點,再細細打量著都照冶。

  那日從常寧縣回來,何夕潮自然是不敢隱瞞,將所有的事都對他說過一遍,因而他對都照冶這個人起了很大的興致。

  朝堂上,都照冶是他的下屬,向來謹言慎行,寫得一手好字,且對于治水、漕運、糧道等等事項都有獨特見解,還能上戰場殺敵,對待敵人的手段也毒辣得很,是朝堂里少見的文武兼備之人,以往在大理寺時,聽說他逼供的手段也十足狠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是太子一派的人。

  身為純臣的他,照理該要支持正統,可是太子卻是一個心術不正之人,他擔心太子有朝一日即位,恐是大遼王朝氣數即將衰敗的前兆,所以才會選擇支持著八皇子。

  不過都照冶為了救夕流,隨夕流一道跳崖,他由衷感激,且聽夕潮說,他為了夕流,願意轉而支持八皇子。

  對此,如果都照冶看上的不是他女兒,他會罵他是個被兒女私情左右的廢物,但因為看上的是他女兒,他只能說……都照冶眼光好,知道他女兒是個能幫夫的。

  「那日多謝都侍郎出手相救,才能讓小女逃過一劫,日後若有所需,只要老夫能力範圍內,必當傾盡一切相助。」何彼的承諾鏗鏘有力。

  都照冶起身作揖,開門見山地道︰「晚輩確實有一事相求。」

  「盡管說。」何彼豪氣萬千地道。

  「懇求首輔將令媛下嫁于晚輩。」

  何彼臉上的笑瞬間僵住,費了點功夫才和緩下來。雖說他認為女兒肯定是個幫夫的,但不代表他打算讓女兒這麼早出閣。

  「都侍郎莫不是要以清白一事要脅老夫點頭吧。」何彼沉著眉眼,說翻臉就翻臉。

  「首輔明監,晚輩不屑用此法,再則遇到危難之際,難道性命不比清白重要?晚輩只是愛慕令媛已久才上門議親。」

  何彼微眯起眼打量他,都照冶內斂沉穩,在朝堂間向來遇事不亂,聰穎又機警,莫怪太子早早就將他收于麾下。

  「你要是與老夫聯姻,就怕太子會起疑。」

  「晚輩自有法子可應付,亦能讓太子易位。」

  「這般有把握?」何彼有些意外他為了親事,竟連讓太子易位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出口。

  「沒把握的事,晚輩不會說出口。」

  「所以,你認為老夫會讓夕流嫁給你?」偏就不如他的意。

  「晚輩提出議親,為的是讓首輔能多觀察晚輩的為人,晚輩自會讓首輔知曉,晚輩定是個配得起令媛之人。」

  何彼沉吟著,他不得不說,都照冶確實是個好人選,雖然冷情,但至少正直,單憑一己之力可以在這年紀入閣,這也是他的本事了。

  最要緊的是,他能舍身護夕流,這一點最教他滿意,不過……

  「何家的姑娘得來不易,未過雙十恐怕不會讓她出閣,你還能等嗎?」

  簡單來說,都照冶還要再等四年,而四年後,他已經二十六歲了,都家已經接連三代單傳,怕是都夫人等不了。

  「只要首輔答允,晚輩自然能等。」

  何彼垂眼思忖了下。「這事老夫不能答允,夕流比老夫的命還重要,所以她的婚事可以由她作主,她如果不想嫁,老夫也不會勉強她,一切由她。」

  「所以,只要令媛點頭?」

  「對。」

  「晚輩明白了。」那麼,直接朝她下手便是。

  何彼瞧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對他越發不順眼。「倒是你,真的願意支持八皇子上位?」千萬別只是隨便說說,事關重大,他要是太子一派派來的探子,何家隨時都會被連根拔起。

  「晚輩欠了八皇子一個人情,勢必得還。」

  「什麼人情?」這話勾起何彼的好奇心。

  「秘密。」

  何彼睨了他一眼,心底呵了聲,很好,好樣的!他問點別的旁敲側擊總行了吧。

  然而都照冶卻是相當懂得避重就輕,一席話下來問不出個所以然,何彼乾脆送他離開書房。

  然而才走到門外,就瞧見精心打扮的女兒竟候在那兒,何彼心里打了個突,擔憂女兒早就對都照冶上心,要真是如此……可惡,他剛才話說得太滿,收不回了!

  這小子對他使心計,分明是惡意誘他這麼說的!卑鄙小人,自己怎會覺得他正直!

  「爹,我有話想跟都大人說。」何夕流軟聲說著。

  「不成。」

  「咦?」她猛地抬眼,懷疑他剛剛得罪她爹了,要不她爹臉色怎會如此臭?

  「你一個閨閣女子跟個外男說話,像話嗎?」何彼色厲內荏地道。

  「可是爹,都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連跟他道謝都不成嗎?」

  何彼不禁語塞,驚覺女兒為了見心上人,連親爹都能拂逆,教他心痛。

  「爹,您向來最是明理,定是會答允我的,對不?」她揪著他的袖角輕搖著。

  何彼臉色黑得很,可又很享受女兒的推崇,哪怕女兒只是為了心上人才這樣撒嬌,他也只能認了。

  于是他擺了擺手。「三言兩語交代就好。」

  「就知道爹對我最好了。」她笑眯眼,猶如春日里最嬌艷灼人的桃花,夏日里最清雅秀致的蓮。

  目的達成,她先走在前頭,都照冶向何彼告辭後才跟上她。

  走在她的身後,風刮起了她的發,發上的金步搖微微撞擊,發出悅耳的聲響,看著那支金步搖,都照冶不由得微勾笑意。

  兩人沿著小徑走著,何夕流回頭問︰「傷都好了嗎?我大哥說你腿窩上的傷最深,還要緊嗎?」從他的走姿看起來是沒什麼異狀,就怕他逞強。

  「不打緊。」他喃著,垂眼看著她蔥白玉女敕的指,道︰「你不抓著我的袖角嗎?」

  前世,她從不會在他面前放肆的笑,恣意地撒嬌,她是個進退有度的宗婦,全然挑不出半點錯,太過完美無瑕,反倒覺得虛假,如今看來似乎是他誤會她了,而他們之間正是因為一樁樁不曾求證過的誤會而崩解的。

  她先是不解,待她想通後不禁逸出銀鈴般的笑聲。這人是瞧她對家人做了什麼,他也要求同樣的待遇?

  「這樣揪著,你覺得有趣?」她試著揪住他的袍角輕搖著。

  「有趣,很好。」

  她嬌嗔了眼,言歸正傳。「你今日怎麼上我家了?你不是告假在家里養傷?既是告假,這當頭在外走動不好吧。」

  「明日就要上值了,今天特地過來是因為聽說前幾天成國公夫人上何家議親,我是等今日能行動自如了,才上門與你父親議親。」

  未來的女婿上門自然要給未來的岳丈留點好印象,癘著腿哪能不招嫌。

  「找我父親議親?」她詫道。

  「你的婚事必定要你父親點頭,我自然是先找他。」

  她羞紅臉,沒想到他真是上門議親。「我爹答應了?」

  「他說得視你的意願。」他說著,突地朝她作揖。「不知何家姑娘願意進我都家門否?不知何家姑娘願意與都家兒郎同行偕老否?」

  她本來笑得狡黠,打算整他一頓,可一聽他說的這兩句話,她瞬間紅了眼眶,久久無法言語。

  前世,是她想盡辦法接近他,討好他的母親,而他的母親也看上了何家可以在仕途上提攜他,才找了官媒上門,從頭到尾,只有她一頭熱。

  可是這一回,是他先說愛她,是他將深藏的熾熱傾注于她,她才能慢慢忘了前世的委屈和悲傷。

  「……我想想。」她餐著濃濃鼻音道。

  「好,別讓我等太久。」

  「再說。」她故意拿喬,覺得能將他玩弄于股掌間,真是件再愉悅不過的事。

  他喻著柔柔笑意,瞅著她嬌俏生動的神情,啞聲道︰「我母親生辰快到了,你定要來,讓阿婧帶著你在我母親面前露個臉,她必然會明白你的好。」

  她垂著眼,回想前世頭一次見到趙氏,亦是在她的生辰上,但那時她就看出趙氏有意讓趙英華嫁給他,所以壓根沒打算物色其他的姑娘家,加上那日她打扮得太過隆重,也是一大敗筆。

  都家向來日子過得簡樸,那日妝扮過度的她在都家顯得分外格格不入,一開始就未能給趙氏留下好印象,也莫怪日後婆媳間的相處只是一般般,唯有讓趙英華入門時才給了她一點好臉色。

  這一次,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避開同樣的命運?如果未來無法改變,她是不會再嫁都照也的,絕不能再讓家人為她傷心。

  「想什麼?」他俯身在她耳邊呢喃。

  她閃避了下,撫著耳抬眼瞪他。

  這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沒瞧見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丫鬟嗎?

  「嗯?」他餐著淡柔的笑。

  她抿了抿嘴,別開眼道︰「不知道要送什麼給令堂比較好。」前世她送了一棵火珊瑚樹,趙氏壓根不喜歡。

  「母親禮佛多年,你不如朝這方面下手。」

  「咦?」她神色錯愕。

  「嗯?」

  「令堂禮佛多年?」

  「是啊,母親向來深居簡出,京中往來的宴席她也極少露面……有問題?」雖說這事不是眾人皆知,但只要她有心打探,應該會知道才是,再者她嫁給他三年多,萬不可能連這事都不知道。

  何夕流微蹙起眉,想起前世時阿怡曾為她打探過不少事,就連趙氏的喜好也如數家珍,好比趙氏喜歡紅色,所以她才送了有好寓意的火珊瑚,可是趙氏瞧也沒瞧一眼。

  而她嫁進都家後,從沒聽說過趙氏禮佛……她有點懵了,弄不清是因她的重生改變了某些事,抑或是她從一開始就被遮蔽了耳目。

  「夕流。」

  她猛地回神,瞧他像是在等自己回應,只能胡亂應著。「嗯,我知道該怎麼準備。」

  都照冶微眯起眼,也不打算追問,反而問道︰「方便送我到大門?」

  「好。」她輕點著頭,把問題拋到腦後。

  她已經活在這一世,又何必老是拿前世種種相比較?重要的是,她必須決定這一世要怎麼過。

  一路送他到大門,都照冶也像個端方君子,沒再出現越矩的舉措。

  眼見他上了馬車,疑惑他怎麼沒再跟她打聲招呼時,就見他又跳下馬車,手上還拿了一盆……

  「兔耳花?」她驚詫不已,不住發出壓抑過的細微歡呼。「我沒瞧過這個顏色的兔耳花,你上哪找來的?」

  兔耳花因為花形似兔耳而得名,是大遼王朝里少見的花,她之所以知道這個花,還是有一回太后生辰,她隨母親進宮祝壽時在太后宮里瞧見的,太后宮中放了數盆,有白有粉還有艷紅色的,就是沒瞧見像這種漸層由白至粉的色彩。

  「送你的。」

  「送我的?你還沒跟我說上哪找的。」

  「跟人要的。」

  「要的?兔耳花我只在宮中看過,你不會是在宮中跟哪個貴人要的吧?」宮中的貴人會給的東西等同賞賜,可之所以賞賜,必定是他得先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才換來這盆花?你不會傻傻地為了一盆花就把自己賣了吧。」

  「放心,我的人只賣給你。」他俯近她,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說。

  可惜聲音再細微,負責駕馬車的胥凌還是聽見了,心里不禁想,爺哪里需要跟他討教,瞧他應付得得心應手呢,哪個姑娘家能不被他撩動?

  何夕流瞬間紅臉,嗔了他一眼,正想把花還給他時,便瞧他從懷里抽出一條手絹,角落里繡著銀耳兔。

  「這……不是我的手絹嗎?」她什麼時候掉的?

  他笑了笑,將手絹折好,塞入懷里。「你贈我手絹,我贈你兔耳花,禮尚往來。」

  「我什麼時候送你手絹了?」

  「啊,不是禮尚往來,是定情。」

  「你!」

  都照冶說完就轉身踏上車轅就進了馬車,不等她開口,馬車就往前駛去。

  這人……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不正經了?

  垂下紅透的臉,看著手上的兔耳花,她不禁彎了唇,心想,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只要他肯善待她,什麼苦難,她都不怕的。

  只是,他怎麼會知道她喜歡兔耳花?

  就算知道她喜歡兔子,可花朵畢竟與真兔子不同,況且她從沒跟人說過忖著,她不由得微蹙起眉,看著遠去的馬車若有所思。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3-6-27 00:08: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眾目睽睽壞清白

  夏天,流麗日光灑滿京城各條大街,人潮行色匆匆,避著毒辣的日頭。離都家還有幾戶人家遠的距離,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

  「姑娘,前頭都被馬車給堵住了路,只能先停在這兒。」車夫在前頭說著。

  「無妨,就在這兒下車便行。」何夕流應了聲,在秋雨的攪扶下馬車,殿後的秋霏手上端了個木匣子,小心翼翼地下馬車。

  一行人走到都家門口,秋雨忍不住道︰「真的是此一時,彼一時,都大人入閣之後倒是門庭若市了。」

  何夕流好笑地看她一眼。「難不成你以前就來過都家,看過都家門可羅雀?」秋雨嘿嘿乾笑著。「姑娘,您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奴婢只是想說都大人飛黃騰達。」

  「還沒呢。」再過幾年,等太子登基時,他那個從龍功臣才真的是成了一人之下的權臣。

  「嗄?」這樣還不算?

  何夕流沒再說什麼,領著人入內,就見都媳已經朝她小跑而來,親熱地一把挽住她。

  「夕流姊姊,咱們好久不見了,身上的傷應該已經都好了吧。」

  「你大哥身上的傷都好了,我還能不好嗎?」她身上的皮肉傷口遠不及他。

  「大哥很小氣,前些日子明明就到姊姊府上,卻不跟我說一聲,不讓我跟。」說話時還忍不住哼了聲,像是惱極了。

  「有什麼要緊,我現在不就來了。」她喻著笑意,真覺得自己多了個妹子。

  「對了,公孫姊姊剛剛也到了,你們怎麼沒一道來?」

  何夕流臉上的笑意凝滯了下,眉頭跟著微蹙。趙氏作壽,阿婧一定會寄帖子給她跟阿怡,所以她差秋雨送信給阿怡,詢問是否一道來,但阿怡卻沒有回應她。

  打那日回京至今,她們沒見過一面,她怕阿怡心里難受,所以就沒上門,阿怡也不曾到何家找她,可見春日做的事傷透了她。

  「公孫姊姊看來有點憔悴,所以今日的粉抹得厚了點。」

  「走吧,一會先將禮品送給令堂,再帶我去找她。」她得跟阿怡說,她受害一事與她無關,要她別再內疚才行,否則再放任阿怡不管,真不知道她會消沉到什麼地步。

  都婧應了聲,帶她進了後院,後院女眷不多,看來甚至有點冷清。

  「今日來的人幾乎都是沖著我大哥來的,跟我大哥在前院那頭,至于女客就真的不多,畢竟我娘在京中也沒什麼姊妹淘,又甚少與人往來。」都婧小聲解釋著。

  何夕流點點頭,跟著她一進屋子就瞧見趙英華坐在趙氏身旁,兩人情同母女般,教她心頭狠刺了下,想起前世她倆便是如此,總讓她覺得在都家里,她壓根就像個外人。

  「娘,夕流姊姊來了。」

  趙氏抬眼,直覺何夕流外貌太過風流,眼波流轉間春光激澆,不過通身的矜貴氣質和一身素雅卻不失端莊的裝束,硬是將傾城的撫媚之色壓了下去。

  「見過都夫人。」何夕流將前世的記憶拋到一旁,露出得體的笑,朝她福了福身。

  趙氏見狀,不禁嘆道,果真是世家貴女,就連行禮也挑不出一絲錯處。

  「不用多禮,何姑娘。」她客套又疏離地道,一會又朝都婧擺著手。「阿婧到二門那里等著,要不一些姑娘上門沒人招呼不成。」

  都婧無奈,只好趕緊又往二門那頭等著。

  何夕流讓秋霏將木匣遞給趙氏身邊的大丫鬟。「獻上薄禮,祝都夫人壽比南山,疇陳五福。」

  趙氏笑吟吟地瞅著她,直覺得這姑娘頗有宗婦的氣度,進退有據,應對有度,端的是世家女的氣派,舉止言談都教人望而生喜,只可惜她已經挑了媳婦。「何姑娘難得過府做客,不需如此客氣。」

  「應該的,匣子里放的是菩提寺空識大師所畫的觀音像,還是念了佛經加持的。」

  一聽到是空識大師,趙氏連忙要丫鬟將畫取出,攤開一瞧,觀音莊嚴法相里餐著慈愛。

  「何姑娘竟能拿到空識大師的畫作,這真是……千金難買的畫。」

  「家父與空識大師是忘年之交,我也是托了家父的福,才能得到空識大師的畫作。」她笑道。

  空識大師是德高望重的住持,出家之前是世家子弟,在書畫方面相都有造詣,出家後也畫了不少法相,但近幾年來因為年歲漸大,已經多年不作畫了。

  「這真是多虧你了。」一瞬間,趙氏看她的眼光都不一樣了。

  趙氏瞬間的變化,身旁的趙英華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姑母,這得要好生感激何姑娘,空識大師的畫作得來不易,要不是有何首輔,我哪里有機會瞧見空識大師的真跡。」趙英華靠在趙氏身旁,好似對畫作諸多推崇,偏偏字里行間說的盡是挑撥之語,暗示她的身分高貴。

  說來人性也頗奇怪,盼新婦能在仕途上拉拔夫君,卻又不喜新婦的身分太高貴,就怕新婦越過自己。

  何夕流笑意不變地看著趙英華。「趙姑娘有所不知,當初家父尚未出仕時就已與空識大師結交,乃是因為家父寫著一手好字,最愛與人切磋,看過空識大師的字畫之後,家父甘拜下風,日日糾纏著空識大師習字,這才結下不解之緣,與身分高低壓根無關,純粹是出于最真誠的崇拜罷了。」

  趙氏聽著,心里也覺得舒服些,當下就要丫鬟將畫像掛在她的小佛堂里。

  「何姑娘說的是,禮佛與身分高低無關,求的是心靜罷了。」

  「那倒是,每每聽空識大師佛典釋義,總教我昏昏欲睡。」她無奈嘆了口氣。

  趙氏不禁輕笑出聲。「那是何姑娘還太年輕,佛典釋義對你來說太艱深了。」

  「家父總取笑我沒慧根。」她嘆得更無奈了,壓根不在意藉著自曝其短,博得趙氏些許好印象。

  趙氏被她逗得笑意不斷,然而她身邊的趙英華卻握緊了粉拳。

  她早就知道何夕流對表哥有意,如果她真心要與她搶,她是一點勝算都沒有,所以她才會一直賣乖討好姑母,如今終于讓姑母點頭答應讓她嫁進都家,她怎能讓何夕流攪黃她的婚事?

  何夕流明明就是個天之驕女,有成國公府那門親事在,為何還要搶別人的?

  「何姑娘真的像阿婧說的是個相當風趣的姑娘,難怪她老嚷著想去找你。」趙氏邊說邊以手絹輕揩眼角笑出的淚花。

  說風趣也沒錯,可她真正想說的是,何夕流當真沒有染上世家貴女的輕慢惡習,這樣標致又沒架子的貴女,要是能當她的媳婦不知該有多好,只可惜她已經和英華說定了親事。

  「是我喜歡阿婧,都夫人也許不知道,我們何家也不知是怎地,竟然已多代不曾生出女嬰,以致于我出生時族親都為之瘋狂,對我寵愛至極,可他們都不知道我多想要個姊姊妹妹,阿婧率真爽朗,是京中貴女所沒有的,這都是夫人教導得好。」話繞了一圈,不忘順便拍拍未來婆母的馬屁。

  只要她願意,她可是很能哄人的,哪怕趙氏看重她的家世多于她這個人也無妨,總有一天趙氏總會感受到她的好。

  她的誇贊對趙氏來說確實很受用,很難得的,趙氏拉著她叨絮地說著這對兄妹小時候的各種行徑,直到身旁的趙英華再也忍遏不住,抓準時機打了岔。

  「姑母,席面晚一點才會開始,要不我先帶何姑娘到園子里逛逛,讓您稍歇息一會兒。」

  「也好。」趙氏輕點著頭,和何夕流說兩句話,便讓丫鬟扶進房內小憩。

  「何姑娘,往這邊走。」

  何夕流微頷首,跟在趙英華身後,離開院子之際,剛好跟華瑩踫了頭,兩人對視,微微頷首,連招呼都省了,之後她隨著趙英華朝花廳前頭的人工湖泊走去,一路上就見三三兩兩的姑娘家在園子里逛著,再往前一點,她眼尖地瞧見坐在亭子里的公孫怡。

  「不勞趙姑娘帶路,趙姑娘盡管忙去。」話落,她已經快步朝亭子里走去。

  趙英華隨即沉下臉,惱她竟然不把自己當回事。

  「姑娘,這何姑娘當真無禮,姑娘想帶她逛園子,她竟然自己走了,不過就是出身比人好而已,犯得著這般糟蹋人?」她的丫鬟明蓮不以為然地道。

  「不用睬她,等會有的是機會收拾她。」趙英華冷著臉道。

  姑母的態度轉變得太快,她要是不想個對策,只怕姑母對她說的可就不作數了。

  那個人說的沒錯,何夕流確實是要跟她搶,既然如此……她就讓她搶。

  「阿怡。」

  坐在亭內看著湖面風光的公孫怡突地頓了下,回頭就見何夕流朝她走來。

  春月一見何夕流,隨即朝她福了福身,何夕流擺了擺手,一就坐在公孫怡的身旁。

  「我讓人去信給你,結果你都沒有回覆我。」何夕流皺著小臉,如往常一樣佯裝抱怨地道。

  「忙,一時忘了。」公孫怡淡道。

  「什麼事讓你忙得都忘了回信?」何夕流故做輕松問著,不想要因為那丁點小事就讓她們十幾年的姊妹感情生出嫌隙。

  「……阿忻死了。」

  「嗄?」何夕流嚇得站起。

  「那日從常寧縣回來後,大哥為了要給你一個交代,便立刻差人去家廟將阿忻帶回,回府後她卻矢口否認,大哥氣得不管二叔二媾怎麼求情,直接把她關進柴房,翌日丫鬟送早膳才發現她已經上吊身亡了。」公孫怡口氣平淡,眉宇間有股濃得化不開的愁。

  「……表哥太沖動了,事情畢竟還沒查個水落石出,他怎能把阿忻關進柴房里?」再怎樣,公孫忻都是二房的嫡女,先是被拘在家廟,回府又被關在柴房,要她怎麼受得住這麼污辱。

  「所以二叔就跟咱們家翻臉了,日前就在鬧分家。」

  「對不起,阿怡,我壓根不知道這些事。」她愧疚不已,作夢也沒想到不過一段時日不見,國公府竟就鬧出這麼多事。

  這一世重來,太多事都變得不一樣了,如果不是她重來一世,公孫忻此時應該在待嫁,等到明年就出閣嫁給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而且春日也還活著,兩年後會嫁給國公府里的一名管事。

  她從沒想過重來一世,改變如此之大,她不禁懷疑她重來的人生是不是會牽扯更多的事。

  「不關你的事,這些丑事不管怎樣還是得藏著,要是流傳到外頭,就怕引來朝廷注意,對我爹來說不是好事。說來還是我該跟你道歉,要不是春日做了那種事,你又怎會遭罪,差點就死在山崖下。」

  「不關你的事,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你別擱在心里。」她反過來安慰她。

  「謝謝你,夕流。」

  「謝什麼,我什麼都沒做。」

  兩人對視而笑,總算是消彌了些許齟齬。

  突地,亭子外頭有不少姑娘家聚集過來,交談聲此起彼落還伴隨著陣陣笑聲,兩人不由望去,就見一群姑娘家都看著湖面。

  何夕流看向湖面,就見湖面有人泛著舟,再仔細一看,頭一艘小船上的不就是都照冶。

  這可奇了,這人是什麼開始有這種閑情雅致泛舟了?與他同船的還是鎮安侯世子月下漭和安國公府的三爺于懸,也莫怪這些個姑娘爭先恐後,一睹三人容顏。

  這三人面貌俊俏,都照冶身如松竹,冷峻端方,而月下漭猶如桃花精般,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流,至于于懸,俊魅惑人,帶著三分邪氣,各有其特色,再加上三人都還未娶妻,也難怪姑娘家們春心大動。

  至于後頭還有什麼人,她瞧不清也懶得看,隔著湖岸,她直睇著他,而都照冶像是察覺她的視線,竟精準地瞧了過來。

  何夕流嚇得忙轉開眼,拉著公孫怡,道︰「走吧,咱們到園子里走走。」

  公孫怡挑眉看了她一眼便跟她走,然而才踏出亭子,便見都家下人端著些茶水點心過來,她們乾脆沿著湖畔走著。

  哪知經過那群圍觀的姑娘家身邊時,何夕流的腳下不知怎地滑了下,本是能穩住的,卻感覺有人從身後推了她一把。

  她失去平衡往前跌進湖里,身後似乎也有人掉下湖,就落在她的身邊,她一浮出水面就不斷地揮著雙臂掙扎。

  完了,她不會水……盡管已是夏天,但湖水依然是冷的,她的腳突地抽筋,身子驀地往下一沉。

  小船上的都照冶見她落水就不假思索地躍入湖中,像條蛟龍般不一會功夫就游到何夕流的身邊,一把將她抱起。

  霎時,湖畔邊靜默無聲,眾人皆目睹都照冶將她抱上岸的景象,直到他都帶著人離開好一會,眾人才回過神,竊竊私語了起來。

  公孫怡眉頭微蹙,一會才帶著春月跟上都照冶的腳步。


  都照冶抱著何夕流跑得飛快,眨眼功夫就把她帶進湖畔的一座小院,確定她無礙後再要後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秋雨和秋霏趕緊去取她的衣物。

  秋雨跑得快,跑去馬車上取衣物,秋霏則留下來照料何夕流,都照冶很君子地退到門外,微彈指,屋檐上落下兩人。

  「胥凌,你去把人逮住。」他嗓音冰冷刺骨,眸色森冷得教人不敢直視。「胥東,你去請大夫,快。」

  「是。」兩人應了聲,瞬間消失在他眼前。

  都照冶面無表情地垂眸半晌,才走到隔壁房間稍作打理,換了一套玄色銀邊的常服再回到房內。

  等了好一會,秋雨抱著小包袱回來,進了房和秋霏合力給何夕流換衣拭發,等把她打理好了,秋雨才大膽地到門外詢問。

  「大人,您有請大夫來嗎?」

  都照冶沒應聲,看著遠處,就見胥東已經把大夫帶進來了。

  他隨即領著大夫入內診治,大夫坐在床邊的圓凳上把脈,仔仔細細地診脈後,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她如何?」都照冶的心因為大夫的蹙眉而微微提著。

  褚大夫是他最信任的大夫,醫術超群,就連母親多年頭疼的宿疾都是他治好的。

  「落水倒是無礙,只是喝了點水嚇昏過去,一會就會醒了,只是……」

  「如何?」

  「姑娘的體質陰虛寒凝,怕不是一日造成的,往後得多多留意,否則恐會落下病根。」褚大夫斟酌著字眼。

  「陰虛寒凝?」

  「是,我家姑娘確實有陰虛體質,所以她幾年前就開始喝桂圓紅棗茶,聽說能夠補氣並且以熱克寒。」秋霏趕忙道。

  「不對,陰虛寒凝體質不能喝桂圓紅棗茶,也莫怪她的癥狀越發嚴重。」

  「咦?」秋霏和秋雨傻眼地看著大夫。

  「聽說姑娘陰虛體寒,桂圓紅棗能補氣暖宮,不是極益身子?」都照冶問著。

  「那是指普通虛寒之癥,可虛寒之癥有許多種,虛則弱,弱可補,然而亦有虛不受補的狀況,陰虛寒凝體質正是如此。寒則濕,濕則凝,凝則瘀,瘀則堵……如果姑娘繼續喝桂圓紅棗茶,恐怕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只會讓她的病癥越發嚴重,生兒育女更是不用想了。」

  褚大夫一席話讓在場三人都說不出話,好半晌秋雨忍不住道︰「可是咱們的府醫說姑娘可以喝的,這都已經喝了多少年了……」

  一個姑娘家要是無法生育兒女,夫家是能休離的,要不也是納妾後冷落正室,秋雨正因為知曉這一點,所以舉凡姑娘吃的喝的都分外小心,如今卻讓她知道喝了多年、以為對身子有益的桂圓紅棗茶竟會傷了姑娘的底子……她惱怒得都說不出話了。

  「許是府上大夫醫術不精,橫豎記得往後別再讓她喝,我給她開藥,讓她按時服用個一兩年,就能改善她的陰虛寒凝體質。」

  「多謝大夫、多謝大夫,幸好今天姑娘落水了,否則還不知道姑娘竟喝茶喝得快落下病癥。」秋雨感激不盡地道。

  一會,都照冶讓人跟著大夫去抓藥,順便遣了兩個丫鬟下去後,他便坐在床畔瞅著她蒼白無血色的小臉。

  骨節分明的手緩緩地緊握成拳,冷情的眸浮上一抹陰鷲。

  他一直知道她喜歡喝桂圓紅棗茶,而前世他查出她的藥里被下了毒,殊不知另一方面,她竟被用無人察覺的方式慢性毒害……混蛋!

  為何如此傷害她?更可恨的是竟連趙英華都敢對她動手!

  「嗚……」床上的人似醒未醒,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都照冶隨即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噓,沒事了,我就在這兒,別怕。」

  何夕流猛地張開眼,渾身不住地顫著,意識尚未清明之際,恐懼地想將人推開,然一聽見他低喃的聲響,她瞬間放松,雙臂隨即緊摟住他,力道之大,像是抓住唯一的浮木,死死抱著不放。

  都照冶黑眸殷紅,緊抱著她不語,直到她漸漸回神,察覺自己做了什麼才羞得松手。

  「都大人,你……你放開我,太緊了,我不舒服。」

  然而他卻是置若罔聞。

  「都大人,你是怎麼了?」她羞怯地問著,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熨燙在她身上,教她渾身不自在。

  片刻他才放開她,眸底的憤怒和陰鷲在抬眼的瞬間,卸得連渣都看不見。「你嚇著我了。」

  「我?」她頓了下,驀地想起自己被推落水的事,湖水冰冷刺骨,直到現在還教她心有余悸。「我想起來了,是誰救我起來的?」

  女子會水的不多,她想不起還有誰能把她從水里撈出來。

  「是我。」他淡道。

  何夕流瞠圓天生帶媚的眸子,抿了抿唇,問得小心翼翼。「你救我起來時,旁邊有人嗎?」

  這話有點多余,但她還是忍不住有幾分冀望。

  「很多。」

  她蹙緊了眉頭,惱怒自己才一放松就馬上著了人家的道,可她又怎會想得到對方竟會把她推進湖中。

  姑且不管對方這麼做的用意,她的名聲已經毀在他的手中,她今日好不容易在趙氏面前堆疊起來的好感,恐怕全都敗在這事上。

  趙氏一定會以為她是個心計深沉的姑娘,竟使了這般下作的手段強迫他兒子娶她……不只是趙氏,而是在場的姑娘家定都會這麼想,自己的名聲壞了不說,恐怕還得讓族親背上罵名。

  沮喪之後,她開始感到憤怒,恨不得立刻把那個人揪出來,偏偏那人從她身後行凶,她根本就不知道是誰,這種手段實在是太惡毒了!

  「你別怕,其實這麼一來,我倒覺得還不錯。」都照冶輕撫著她的發,長指沿頰而落,挑起她的下巴。「如此一來,我就不用等到你雙十年華才娶你。」

  他的眸底藏著壓抑過的侵略,她並非未經人事,對上他的眼神便明白他的意思,不禁羞惱地將他推得更遠。

  「你這人……成親不是兩個人的事,今日的事鬧開,令堂對我的印象肯定是糟透了,你認為我要是過門,令堂做何感想?」

  她不想再像前世一樣不受婆母待見,屆時還要眼睜睜看她把人塞到他房里。

  「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卻壓根不信他,再者,不管怎樣也不能因為她讓他拂逆母親,被人冠上不孝的罪名。

  「爺。」門外傳來喚聲。

  「你歇會兒,我去去就來。」他撫了撫她的發,替她把被子掖好便往外走。

  「爺,人已經逮住,也已經招了。」胥凌低聲稟報。「趙姑娘的另一個丫鬟在院子外頭徘徊。」

  都照冶垂斂長睫,思索片刻,道︰「不用攔她,就當不知情,先去將那個逮著的帶到一旁的房里頭。」

  「是。」

  看著胥凌離去,他隨即回房,見她已經坐起身,眉頭不禁微蹙。「怎麼起來了,不是要你再歇一會。」

  「發生了這種事,我哪有辦法再躺著。」她得要想想應對之道,其他人的嘴她管不住了,但至少不能毀了趙氏對她好不容易有的好感。

  只是這事她怎麼想都想不透,這種下作手段如果是趙英華所為,對她又能有什麼好處?

  打從都照冶將自己從湖中抱出,就注定了非他不嫁,如此一來,趙英華是絕無機會嫁進都家,這麼做實在沒道理。

  還是說,她原本打的主意是當她落水後,讓其他男子將她救起?可也不對,那時離她最近的分明就是都照冶搭的那艘小船,挑那當頭把她推下去,分明就是要都照冶將她給救上岸……

  「在想什麼?」他往她身旁一坐。

  何夕流滿臉愁容。「這事實在是無解。」

  「怎說?」

  何夕流搖了搖頭,不想在他面前說趙英華的壞話,省得以為她不夠大度。事實上,她想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可能——

  趙英華純粹就是想敗壞她的名聲,哪怕她真的嫁進都家,和婆母也絕對不會同心,只要趙英華時不時在地婆母面前扮柔弱,前世的事將會再重演一次。

  難道,她真的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

  旁人的命數變了,不該死的人也死了,命盤早已經亂了,怎麼唯有她的命運不變?可恨的是,在這事上她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都照冶不忍她獨自煩惱,硬是將她低垂的臉抬起,低聲道︰「放心,我替你備好了證據,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肯定都能應對。」

  「你抓到人了?」

  不一會,秋雨和秋霏端了藥入內,待何夕流喝下之後再替她梳妝,都照冶看了她一眼便先一步離開。

  「姑娘,咱們等會兒要先離開嗎?」秋雨眼眶紅紅地問。

  何夕流不由看了她一眼,蹙著眉問︰「你哭過了?傻瓜,我又沒事。」

  秋雨張了張口,卻不知道怎麼跟她說她最愛喝的茶,差那麼一點就害她的身子垮了,要不是今日被推下湖,請了大夫過府,她們永遠不會發現這件事。

  倒是秋霏,見秋雨哽咽地說不出口,便把方才得知的事情說了一遍。

  何夕流怔住,想到前世里自己的病重,莫不就是如此吧……怎會這樣?當初她因為月事初來潮時腹痛難受,阿怡就跟她推薦了紅棗桂圓茶,府醫也說過很適合她喝的。

  如果真的不適合她的體質,為什麼那位府醫從未說過?府里每兩個月就會請一次平安脈的,直到她年前大病一場後那位府醫才因為年歲漸高,辭了差事回故鄉……誰有本事把手伸進何家?

  「姑娘,都怪我們不好,都沒有察覺姑娘的身子有恙。」秋雨淚珠滑了滿面,難過的泣不成聲。

  何夕流拉著她的手安撫著。「不怪你們,就連我都沒察覺的事,你們又怎會察覺?」只是太過信任府醫,任誰也想不到府醫竟有問題。

  她吁了口氣,暫且不想這事,眼前她得要先扛過這一役才行。

  「好了,走吧。」何夕流起身,取了手絹替秋雨拭淚。

  秋雨趕忙搶過手絹自個兒擦,甕聲甕氣地問︰「姑娘,咱們要回府了嗎?」

  「這得要看對方要不要讓我走。」

  秋雨看了秋霏一眼,秋霏不解地搖了搖頭,見主子走了便趕緊跟上。

  三人出了小院子,沿著小徑打算回湖邊,然而距湖邊還有一小段距離時,趙英華已經從前面走來。

  何夕流看了下四周,只能說這位置選得無可挑剔。

  從右手邊的小徑走去就能通往湖泊,而且這里只栽植矮叢的海棠樹,湖畔的人有心往這兒看,就能將這里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至于左手邊則是通往趙氏的院子,一會人要是從這里出來,定也能將兩人對話聽個詳實。

  趙英華這個假白蓮花,為了一己之私,真的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她何夕流就活該倒楣成了她上位的墊腳石嗎?

  別傻了,前世的她為了家族聲名可以萬事不爭,可現在的她有都照冶當她的依靠,那就新仇舊恨一並算!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3-6-27 0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揭開假白蓮真面目

  「何姑娘,你還好嗎?」趙英華一臉擔憂地朝她走來。

  何夕流冷眼看著她惡心的嘴臉,緩緩地揚開一抹笑。「蒙趙姑娘相助,我怎麼會有事?」

  她意有所指的說法,教趙英華心里打個突,但她很快地就鎮定下來。

  就算何夕流猜得到是她所為又如何?她沒有證據,況且她被表哥從湖里抱上來是事實,在場的人全都瞧見了,饒是何家再權勢滔天,也難堵悠悠之口。

  「何姑娘,我並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著她裝柔弱、假委屈的模樣,何夕流真的覺得很想吐。「趙姑娘怎會不明白呢?難道就非得要我讓你難堪?」

  趙英華眼眶一紅,液然欲泣的神情楚楚可憐。「何姑娘,我是真的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礙了你的眼,惹你這般厭惡?」

  「我看你哪里都不順眼。」何夕流毫不客氣地道,余光掃到湖泊那邊已有人悄悄靠近,似乎連左手邊這頭都有了動靜。

  「你……」趙英華抓著手絹拭淚,悲傷的神情像是受到百般欺凌又處可訴,教人光瞧著都替她感到委屈心疼。

  就在這當頭,趙英華突地雙膝跪下,也不怕這路碎石不少會磕著她的膝蓋。

  「我還能如何呢?你無故失足落水,表哥怕你在府里出事,如你所願地將你從湖中抱出,坐實壞你名聲的罪名,就此打散了我與表哥這對鴛鴛,我都如你所願了,你還要我怎麼做?」

  她說得悲涼淒苦,話里話外莫不透著她的忍讓,聞者莫不同情她,尤其剛剛都才目睹了落水那一幕。

  何夕流尚未開口,秋雨已經受不住地向前一步斥道︰「趙姑娘在胡說什麼?我家姑娘是什麼身分,哪里需要耍那種下作手段自毀名聲?有腦袋的人稍稍一想便知道,心儀我家姑娘的是都大人,要不在常寧縣時,都大人為何為了救我家姑娘,甘願隨我家姑娘一道墜崖?」

  一旁偷聽的人大多不知道這事,如今得知有這麼一事,各自議論了起來。

  「可不是?趙姑娘口口聲聲說我家姑娘棒打了鴛鴛,可這鴛鴛我倒是壓根沒瞧見,只瞧見一只蝦蟆哭個不停。」秋霏面露鄙夷,張口半點情面都不給。

  何夕流一時沒忍住,不小心噗哧一聲笑出來,不禁沒好氣地看了秋霏一眼,這丫頭說話就非得這般中肯嗎?害她一時沒忍住。

  趙英華受盡污辱,心里雖惱卻又頗為得意,只因她們主僕愈是猖狂,愈能顯出她的柔弱無辜。

  她無聲落淚,像是朵任人踐踏的小白花,那般務徨無依。

  「何姑娘……我的出身自是比不上何姑娘,如今與表哥的親事也沒了,還盼何姑娘大度,日後嫁進都府後能給我一席容身之處,我只求能常伴在表哥身邊,為奴為妾都無二話。」

  一旁的人莫不認為趙英華一字一句含血帶淚,退讓到無可退讓,卻仍想伴在都照冶身旁,可見情深意重,反觀何夕流倒有幾分仗勢欺人的味道了。

  果真是反其道而行呢,何夕流心里唾棄極了,就為了徹底弄臭她的名聲,篤定她就算嫁進都家也不會好,而且說不準趙氏還會因為憐惜趙英華,而要都照冶納了她,真的是讓人十足厭惡。

  何夕流看了看她,覺得有些膩,目光往來處掃了下,松了口氣才道︰「趙英華,你不需要在我面前扮可憐,也犯不著把事都推到我身上,因為我已經逮著你讓人把我推下湖的證據了。」

  呼,終于不用再看她哭得那麼惡心人了。

  趙英華猛地抬眼,臉上閃過一絲驚慌,隨即穩住心底的惶然。

  不可能的,明蓮將她推下湖後自己便要她立刻離開都家避個幾天,何夕流會這麼說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她要是怕了,豈不是正中下懷。

  「何姑娘,你這般含血噴人,豈不是要逼我去死!」趙英華嗚嗚咽咽地哭得梨花帶雨,哭訴何夕流欺人太甚。「你使了手段搶了我正妻的位置,如今連讓我為奴為妾都不肯,你怎能欺人至此?」

  「是你要逼我去死,是你逼得我不得不欺人。」何夕流神色淡漠地道。

  「何姑娘……」趙英華以膝跪行著過來。

  「英華,你不用求她!都家的事還輪不到她作主!」

  一聲喝斥,就見趙氏從左手邊的小徑走來,一把將趙英華扯起,怒目瞪向何夕流。

  然而何夕流不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往身後一指——

  「趙英華,你可瞧清楚我身後那人是誰?」

  趙英華哭得柔腸寸斷,趁著拭淚時覷了眼,驚見是明蓮,整個人都怔住,但她很快冷靜下來,「明蓮,我找了你好一會了,你是上哪去了?」她哀戚哭喊著。

  明蓮被押到面前來,隨即一跪。「姑娘,您原諒我。」

  趙英華心里一凜,依然哭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似的。「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不會是被人押走,被迫做了什麼吧?」

  何夕流內心冷笑,十足佩服她,這般會作戲,怎麼不去當戲子!

  「何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都家將你奉為上賓,你卻是在都家鬧過一出又一出,當真是沒將咱們都家放在眼里了?」趙氏怒聲質問著。

  「都夫人還請息怒,我這會就跟您說分明。」何夕流垂著眼,問著跪倒在地的明蓮。

  「明蓮,是不是你把我推下湖的?」

  明蓮瑟縮地點了點頭。「是奴婢做的。」

  「明蓮,你被要脅了嗎?你別怕,有姑母在這兒,她能替咱們作主!」趙英華聲淚俱下地道。

  何夕流睨了她一眼。「趙英華,你不用急,孰是孰非,很快就水落石出。」她垂著眼再問︰「你說,你為什麼要把我推下湖?」

  「是姑娘要我推的……」她不想說,可是方才將她逮回的人已經發話了,她只要有一句假話,就要她人頭落地,再見那人手上綻著青光的長劍,她腿都嚇軟了,哪可能撒謊?主子固然重要,可命只有一條。

  「明蓮,你為什麼要陷害我?咱們主僕一場,你就算不忠于我,也不該對我不義,哪怕被脅迫利誘,你都不該陷害我……」趙英華哭得傷心,話里卻暗指著何夕流收買了明蓮,才會反咬她一口。

  趙氏霧里看花,愈看愈是不明白。

  明蓮是侄女身邊的丫鬟,機伶又勤快,如今怎會這般指證?難不成真是被何夕流脅迫利誘?

  何夕流看著趙英華在面前表演主僕情深,讓她更加反胃。「趙英華,明蓮承認是她推我落湖的,你認為我有必要特別收買你身邊的丫鬟做這事嗎?況且我不會水,要是不小心把命搭進去了,你不覺得很蠢?我真是要自毀清白嫁進都家,也犯不著使這般下作的計謀。」

  「說穿了,何姑娘不過是想拆散我跟表哥,收買我的丫鬟,壞我名聲,讓姑母厭煩我,將我趕出都家。」趙英華淚如雨下地道,一副心死任她欺的模樣。

  何夕流被氣得笑出聲,真的是死的都能讓她說成活的,她不但能當戲子,還能到茶樓說書呢!

  「趙姑娘此言不對,因為我親耳聽見你要你的丫鬟推何姑娘進湖,還說要是能淹死便罷,如果淹不死,只要男子相救便壞她清白,若是都大人相救,還能反咬是何姑娘自己下作。」

  何夕流驀地朝聲音的方向望去,驚見是華瑩,她錯愕得嘴都合不起來。

  華瑩是哪根筋不對勁,怎麼會開口幫她?

  趙英華臉色微沉了下,神色哀戚地道︰「郡主何以壞我名聲?難道就因為我人微勢薄就可以任意踐踏我?」

  「趙英華,你這意思是認為本郡主撒謊?本郡主有必要在眾人面前撒謊?還是你這小門小戶家的姑娘不懂,人最講求的就是品性,本郡主何必為了旁人賠上自己的名聲?」華瑩聲色俱厲地斥道,隨即嗤笑了聲。「是說跟你說這些也沒用,畢竟你這人沒什麼品性可言。」

  「華姑娘這話說得太重了。」趙氏沉著聲道。

  她自個兒的娘家不顯,兄長更是個七品小官,所以她從小就分外憐惜這個侄女,就怕她在外被人欺負,心想讓她住進都家,有都家照拂,看在都家的面子上,旁人多少能給侄女一點薄面,如今看來,是她想得太好了。

  「難道都夫人真不知道趙姑娘在外的行徑?」華瑩詫道。

  「什麼行徑?」

  趙氏問出口的瞬間,趙英華就刷白了臉想要阻止,誰知道華瑩不給她打斷的機會,快速地將那日在陳閣老府里作客時,趙英華為了讓杜葳沒臉,是如何栽贓何夕流的事說了一遍。

  在場有一兩位姑娘適巧那日也在場,一個個都跟著附和華瑩。

  趙英華臉色蒼白地緊揪趙氏的袖角。「姑母,不是那樣的,您聽我解釋……」

  「最讓我不解的是,趙英華,你到底是怎麼去找到被杜葳賣進煙花地的丫鬟?你一個姑娘去那種地方……大大不妥吧。」

  華瑩話落,何夕流忍不住給她喝采,原來華瑩的心思也夠深沉的,說的話針針扎人血肉還反駁不得。

  趙氏鐵青著臉,一把撥開趙英華的手。

  「姑母,真的不是我,是何姑娘派了她的丫鬟告訴我,我只是以往被世子夫人欺得慘,一時心思偏了,以為能讓她沒臉,豈料竟被何姑娘當槍使。」趙英華放聲號哭著,像是受盡了委屈。

  何夕流真的是萬分佩服她,竟把自己的心思猜得這般準確,但她猜對了又如何?誰信?

  「發生什麼事?」

  都照冶的冰冷嗓音從何夕流身後的路上傳來,他瞧也不瞧趙英華一眼。「母親,席面要開了,表妹如此失態,先讓丫鬟將她和她的丫鬟帶回她的院子。」

  席面?趙氏氣得心窩都痛了,面子里子都丟盡了,哪里還吃得下?

  「表哥,你聽我說,都是她們陷害我的,真的不是我……」被丫鬟架起的趙英華伸出手直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到底是誰說謊?」都照冶冷鷲地睨去。「怎麼我從未知道與你是對鴛鴛?」

  在眾人面前被都照冶狠狠打臉,趙英華臉上的血色一點一滴地褪去,直到被丫鬟拖走都未再發出一點聲響。

  靜默下來的現場顯得有些尷尬,眾人手足無措,慶幸的是,不一會都家的下人飛速跑來,放聲喊道︰「大人,太子駕到!」

  一聽見太子來了,現場的人又都議論起來,心道都家好大的面子,竟連太子都前來給都夫人祝壽。

  太子乍到的插曲讓趙氏的臉色稍緩了下,領著眾人前去迎接太子。

  何夕流故意放慢腳步,等華瑩從身邊經過時,福了福身道︰「多謝郡主相助。」

  華瑩臉上有點不自然,帶著幾分瞥扭道︰「也不是要幫你,就是看不過去而已。」

  何夕流不由得多看她兩眼,心想人果然是要相處才會模清心性,以往她總以為華瑩是個被寵壞的郡主,倨傲放肆,可仔細想回想,她從不曾聽過華瑩鬧出什麼事,至少比杜家的姑娘好多了,為何她以往就跟她不對盤?

  認真想來,京城的貴女圈里,她幾乎沒有朋友,甚少私下往來。

  「不管怎樣還是要多謝郡主,往後要是有需要我的時候,盡管跟我說一聲,必定竭盡所能以報。」何夕流鄭重地道。

  華瑩有些意外,頓了下,撇了撇嘴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以往我也對你誤解很多,幫你一次,咱們當扯平。」

  「誤解?」

  「先前總聽人說你的是非,我以為你性子刁蠻任性,為所欲為,直到上次在陳閣老府里才知道原來其中曲折,不能光看表面。」

  聽她這麼說,何夕流有些赧然,畢竟那一回她是真的使了點心機。「郡主說的是,只是我一直以為郡主對我有敵意,是因為我膽大接近都大人。」

  「關都大人什麼事?」華瑩不解問著。

  「……郡主不是喜歡都大人?」

  「胡說八道,我才覺得你被人欺很可憐,現在就覺得你被人欺剛好而已,誰要你說話都不經過腦子的。」

  「真的沒有?」

  瞧何夕流問得極為認真,華瑩不禁微蹙起眉。「何姑娘,也許許多人都看上了都大人,可都大人的性子極為孤冷,我怎會看得上眼?家里已在為我議親,你可別胡說壞了我的名聲。」

  何夕流傻愣愣地看著她,覺得她體內似乎有一部分正緩緩崩解著,但她卻不願正視這個事實,只是吶吶地道︰「對不起,是我誤解了,郡主別生氣。」

  「我沒生氣,只是瞧你問得認真,所以便正經地回答你。」華瑩說到一半,頓了下才道︰「跟你說句話,你也別生氣。」

  「郡主盡管說。」

  華瑩思索了下,道︰「我知道你和公孫怡親如姊妹,可是從我這兒看來,公孫怡不是個好姊姊,她總是在旁人面前說你從小被嬌寵,性子難免驕縱……你自個兒偶爾也要睜大眼瞧瞧。」

  見何夕流停下腳步,華瑩便先走一步。

  她一直呆站著,秋雨和秋霏剛剛離得遠,沒聽見她倆到底聊了什麼,正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主子前去迎太子時,都婧已經撩著裙子跑來。

  「夕流姊姊,你沒事吧。」都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她跟前不住地打量她,眸光真誠無一絲虛偽。

  何夕流微動了動唇角。「我沒事。」

  「我剛剛才聽大哥說你出事了,嚇死我了,幸好大哥在,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辦。」都婧粗喘著氣,確定她沒事後一把挽住她,像是怕她不見似的。

  何夕流笑眯眼,撫了撫她的發。「我很好,倒是你那個表姊恐怕在京城里很難生存,你會不會怪我?」在她眼里,阿婧就是個本性純良的好姑娘,這份純真在京城的貴女圈里是極其珍貴。

  「不打緊,我也不喜歡表姊,她慣會裝模作樣,尤其在我娘面前那股曲意承歡勁兒,我看得都不舒服。」

  何夕流笑了笑,暫時將腦袋里的事丟到一旁,故做輕松問著,「對了,你剛剛上哪去了?」

  「我本來就在門口接待女客,正要到湖泊那頭時剛好遇見公孫姊姊,她臉色很差,說她身子不適要回去歇息,所以我就又送她到門口,順道與她又多聊了幾句,才會直到現在才來。」



  聽到公孫怡的名字,何夕流的臉上又僵凝了起來。

  她分不清心底的感覺是什麼,憤怒、悲傷、疑惑、痛苦……太復雜了,讓她不想細究,又忍不住想,也許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也許不是她想像的那樣。

  阿怡就像是她的親姊姊,兩人相伴至今,從未有過齟齬,她曾經以為她們會要好上一輩子,可是,她現在不太確定了。

  太子進了都家,與在場的男客稍稍寒暄幾句之後,就被都照冶給請進書房里。

  「父皇今日召我進宮,說起了瞿羽城大旱之後,路有餓死骨,流民四處流竄,更有不少已經闖進京里,就將流民的事交給我處置,你有無想法?」太子宇文仁一進書房就開門見山地道。

  都照冶就是心知他是有事來尋自己,才會直接將他請入書房。「太子無須擔心,這事倒不難辦。」

  「真的?」

  都照冶逕自道︰「殿下,與其將流民逐于城門外,倒不如大開城門,讓流民進京之後,給他們安身之處,再給立命之地,尤其皇上有意拓建因業寺,倒不如就讓這些流民接下這些差事,如此一來有銀子傍身,有屋子可遮風蔽雨,流民自然就不會落草為寇,這事不就如此解了。」

  他說得有憑有據,那是因為他前世就是這麼做的。

  宇文仁那雙上挑的眼餐著笑意,道︰「就知道這事就是得要你解才成。」

  「此事好解,就難在執行,這事就得交給殿下,定能盡善盡美。」

  「這是自然。」宇文仁起身。「好了,領我去見見令堂送份禮。」

  「是。」

  都照冶一路上與宇文仁談的皆是正事,指出了宇文仁幾個盲點,宇文仁喜笑顏開,跟著他一道進了趙氏的院子。

  通報後,宇文仁大步入內,趙氏趕忙起身,他虛扶了下,讓身後的隨從將賀禮抬進屋內,然他側過頭就瞧見站在下首處的何夕流,驀地神色震愕,幾乎看直了眼。

  一旁的都照冶眉頭皺了下,適時向前兩步,硬是擋住宇文仁的視線。

  「她是……」視線被擋,宇文仁雖有點動氣,但不會在都照冶面前撒火,一心想知曉她的身分。

  「殿下,她是下官的未婚妻。」

  「……你何時有未婚妻了?」

  「今日。」

  「你跟我說笑?」宇文仁面有不快地道。

  「千真萬確。」

  宇文仁抿了抿唇,忍住再看她一眼的沖動,畢竟是臣子的未婚妻,他自是不好再多看一眼,只是那位姑娘實在是……

  「是哪家千金?」

  「何首輔府上千金。」

  宇文仁不由得看著他,黑眸帶著幾分審視,而後似笑非笑地道︰「聽聞何首輔的千金傾城絕色,如今一見,確實擔得起絕色二字。」

  一旁的何夕流不禁替都照冶捏了把冷汗,就怕太子當場拂袖而去。

  「下官看中的並非絕色二字。」

  「那你看中的是什麼?」

  「才德兼備。」

  宇文仁微眯起眼,覺得他是話中有話,打從他從燕州回來後,雖說寡言如往昔,但用字更精簡更尖銳。

  「……時候不早,本殿下得回去處理公務,先走一步。」

  「下官送殿下。」

  宇文仁朝趙氏微頷首後,有意無意地再睨了何夕流一眼,隨即大步離開。

  看著都照冶離去的身影,何夕流不禁微蹙著眉。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太子,沒想到太子的,面貌竟如此俊美,可惜帶著幾分心術不正的邪氣,讓她一看就覺得頭皮發麻。

  趙氏一直觀察著何夕流,打從剛剛阿婧將她帶來時就一直打量著,眼下她蹙著眉,像是擔憂兒子,壓根不像裝出來的,看來他倆是真的互有情意。

  瞧她傻的,兒子都願意護她隨之落崖了,她怎會蠢得硬是要將他跟英華配成對?今日要不是何夕流,她可能永遠不會發現英華是個什麼樣的姑娘家,虧得相處這麼久,她卻壓根不知道她的手段竟如此狠毒。

  既然兒子都認定她是未婚妻,那就這麼著吧。不久,都照冶回到院子,只余何夕流坐在屋里。

  「席面開了,令堂和阿婧去湖畔那頭了,你也該去……」話未完,她被他一把摟進懷里,粉頰頓時羞得通紅,輕推著他。「你別這樣,你得趕緊去招呼男客才是。」

  「再一會兒。」

  推不開又說不聽,何夕流放棄掙扎了,只是抱得有點久,還是教她極難為情。「你到底是怎麼了,倒是說說,別一直抱著我。」她從來就不知道他是個喜歡與人摟摟抱抱有肌膚之親的人,她真的懷疑她前世看見的到底是什麼。

  很多事她突然覺得看不明白,如果沒有重來這一遭,也許有些事她永遠也不知道真相是什麼。

  前世她與他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會那般疏離?而這一世,她又是做了什麼才教他像是變了個人?

  「都大人。」

  「嗯?」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處,少女獨有的香味在他鼻間纏繞,教他舍不得放開她。

  「你為什麼知道我喜歡兔耳花?」

  都照冶半垂著眼,反問︰「原來你真的喜歡兔耳花?」

  何夕流將他推開一些,「我以為你是知道我喜歡才特地送我的。」

  「不,我只是覺得這花形像兔耳,像你這般喜歡兔子的人,八成也會喜歡。」

  「喔。」真是胡思亂想,有一瞬間她以為他和她一樣是重生的,若真是如此,他自然是會知道的,因為表哥曾送了她一盆素白的兔耳花。「你猜得很準,我真的是因為花形像兔耳才喜歡,可是你送我的那盆品種是帶香氣的,我更喜歡。」

  「什麼時候回禮?」

  「款?你不是拿了我的手絹說是禮尚往來了。」

  「那是定情的手絹,你不知相公送妻子禮物時勢必要求回禮的?」

  我怎知,你又沒送過我禮物……差那麼一點她就要脫口說出了。「算了,你討要回禮,可我身上沒什麼東西可以給你,等改日我找了稀奇的玩意兒再送給你。」回禮就回禮,又不是很為難的事。

  「你身上有。」

  她皺起眉,心想她身上的都是姑娘家的首飾,金步搖還是他送的,沒道理還要拿回去吧?

  「用你的唇,主動親我。」

  何夕流霎時羞紅臉,推開他就要走,豈料他竟纏了過來,摟住她的同時,在她耳邊喃著。「你不主動給也無妨,我自己取用。」

  「你……」她才張口,他的舌便鑽進她的唇腔恣意勾纏著。

  她羞紅了臉,逃不開就只能任他予取予求,她的身子逐漸酥麻發熱,雙手也不自覺地勾上他的頸項,直到——

  「夕流姊姊,要開席了,你……哇!」

  何夕流推開他時只瞧見飄動的簾子,不禁狠瞪他一眼。「不吃了,我要回去了。」

  「不成,得等宴席結束,我送你回去。」

  「我不用你送。」天曉得要是同乘他又會對她做什麼。

  「一定要,我得要正式提親才成,必須先把今日的事告訴令尊。」

  想到今日發生的事,何夕流就覺得頭痛極了,這事不能不告訴爹,否則等他從別人口中得知,只怕會帶著大哥一起打斷他的腿。

  何府。

  書房里,何彼臉色鐵青,何夕潮臉色白中泛青,看向都照冶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只要何夕流一離開,兩人就會同時撲上去。

  「夕流,你先回院子。」何彼努力地對女兒和顏悅色。

  「爹,您不能打斷他的腿,他不是故意的,而且讓他救總比被其他人救更好。」何夕流裝可憐扮無辜,只為了讓父親消氣,別把火撒到他身上。

  「夕流,你認為爹是這般不講道理的人?」何彼痛心疾首極了。

  事關我,您是啊。她多想大聲地說出口,但不管怎樣,還是要給父親留點面子的,畢竟父親還是他的上峰。

  「夕流,朝中有些事,咱們想聊聊,不方便讓你聽,所以你先回院子,今日發生這麼多事,你去歇會。」何夕潮朝她笑得寵溺,不願她有絲毫的損傷。

  「他如果受傷,我會生氣,你們知道吧?」

  何家父子齊齊咂著嘴,乾脆起身直接將她請到門外。

  待再回座時,何家父子的臉同時陰冷了起來。「那個趙家的,咱們會處置,看在是令堂娘家侄女的分上,我會留條生路。」何夕潮如是說。

  「不用留生路。」他道。

  「……真的?」瞧他點了頭,何夕潮不禁覺得這家伙真的很上道,成國公府差得就遠了。

  「夕流的事可以暫時不提,眼前重要的是瞿羽城的大旱,造成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約莫有三萬人在鄂州和同州邊境的起雲山落草為寇,有的則是往西開屯,而有些則是往北朝京城而來,目前估計……」

  「兩萬一千人左右,今日我與太子提及這事,也給了太子法子,約莫明後日就會開始有動作。」

  「百姓無辜,不管是交給誰做,重點是有做好即可。」

  「這事不難處理,倒是有一事較難。」

  「何事?」何家父子端坐起來。

  「夕流與我的親事恐怕拖不得。」說到這兒,他見何家父子已經目露凶光,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今日太子撞見夕流,而且看得目不轉楮,我覺得這不是好事,想要盡快將夕流娶回家。」

  父子倆對視一眼,心想皇族腦袋都不太好,承諾過的也很快就忘,唯今之計,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夕流早點出閣,省得招來太子親觀。

  但是……理智上認為是對的,心里卻不贊同,父子倆滿腦子只想著,如果可以揍他一頓,不知道該有多好。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23-6-27 00:09: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玉串引發的事故

  翌日,都家遣了官媒上門提親,當日就談妥了細節,在短短半個月內走完了六禮,將婚事定在兩個月後,滿京譯然。

  市井里爭相走告,猜測這兩家人是怎麼搭上的,都家又是如何打動何首輔,終于點頭讓掌上明珠出閣,甚至還有人議論著是否兩人有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情事,才會教這樁婚事辦得如此急迫。

  一時流言四起,兩家人倒無心理睬,只因近來京城因為大量流民的到來,接連發生幾件大事,硬是將兩家結親一事的流言給掩了下去。

  皇上將流民一事交給太子宇文仁處理,京城外的流民派了官員前去安撫,一一安置,至于京城里的流民,一開始給了住所也給了差事,這事倒也辦得妥貼。

  前幾日有流民闖入京中做出竊盜等惡事,所幸因為宇文仁反應極快,處理得當,讓流民有所依歸,一個個都順服起來,甚至還極為推崇宇文仁,讓他在民間的聲望突然水漲船高,皇上知情後龍心大悅,大開宮宴,三品以上的官員得攜眷入宮。

  何夕流本是不想去的,可是去年她及笄時淑妃曾經送她一支釵,所以就順便進宮當面謝恩。

  宮宴設在掌燈時分,午後,何夕流淨身沐浴完才開始著裝,她的妝扮並不過分艷麗,點到為止的秀姘裝束更顯出她的天生媚態,頭上的發釵不多,只簪了都照冶送的玉兔金步搖,手上戴著一串翡翠玉串。

  打點好了,一家四口分別搭了兩輛馬車,一路朝皇宮而去。

  到了宮門口得下馬車步行,偏巧的是,何夕流才剛下馬車,不遠處也有人下了馬車直直朝這頭走來。

  「何夫人。」

  一聽見聲音,何夕流猛地抬眼,有些意外竟在宮門口遇到他。仔細想來,他們已經很多天沒見面了,都照也一身藏青色繡銀絲的常服襯得他身形高大,一雙清冷的黑眸睨來,教她莫名地嬌羞垂臉。

  「都大人真是趕巧了,也是剛到?」秦氏這個丈母娘看女婿,真的是愈看愈有趣,愈看愈滿意。

  「不,是在這兒等。」

  秦氏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便把女兒推了過去。

  小倆口很多天沒見到面,要成親的話還得要等到兩個月後,都照也肯定是等不及了,所以才在這里候著,哪怕能說上幾句話也好。

  于是,秦氏很貼心地把後到的何彼和何夕潮擋了下來,讓小倆口能夠好好地說上幾話。

  「找我有事?」何夕流垂著臉問。

  「嗯。」

  她垂著臉等下文,等了老半天他吭都不吭一聲,疑惑抬眼,就見他眉頭微蹙地看著自己。「怎麼了?我穿這樣……不好看嗎?」

  「好看。」

  「既然好看,你怎麼一副很不喜歡的樣子?」她挑的是粉藕色的流光蝶綃,裙面繡著蝶戲花,隨著她走動,布面上流光粼粼,彷佛蝶兒真的都快飛起來了。

  「……沒事。」她的襦衫是敞領的,露出大片的雪膚凝脂,腰間只用了七彩條繩系著,更顯出不盈一握的腰肢,臉上淡妝輕掃,眉眼更顯迷離撫媚,儼然就像是哪棵桃花樹蹦出的桃花精。

  真是教人不放心。

  「沒事?沒事又說要找我,你到底要做什麼?」打謎語也犯不著如此吧。

  「一會盡可能別跟太子踫面。」他淡聲道。

  上回母親作壽,太子看她時的目光直到現在仍教他不舒服,太子是個極具野心之人,但凡是能利用的他絕不會放過,前些日胥凌回報太子派人暗暗查訪關于夕流的事,教他更生警覺,不能不防。

  原以為她就要出閣,宮宴也許不會出席,今兒個他路過翰林院時和何夕潮聊上幾句,才知道她今天要到淑妃那里謝恩,于是他便在這里候著,好提醒她多長點心眼,別老是傻傻的。

  何夕流賞給他一個白眼。「咱們王朝風氣再開放也不會允許男女同席,我要上哪去見太子?」

  還以為他會說些甜言蜜語來著,誰知道竟說些瞎話,虧她還覺得難為情呢。

  「小心為上。」

  何夕流橫睨著他。「放心,就是我有心要見也見不到。」她眸光含星,嬌俏的嗔視,教他心底一陣蕩漾。「別用這神情與人說話。」

  忍不住的,她又翻了個白眼,咬著唇橫嗔他一眼,卻見他俯,揚起寬袖假裝幫她調整釵飾,實際上,他的唇柔柔貼上她的,舔吮了下再輕嚼了口,教她瞠圓了眼,心像是快要跳出來一樣。

  「是你不好。」他舔了舔唇,嗓音低啞。

  她呆若木雞,腦袋一片空白,紅暈從臉頰一路紅到頸項,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敢在這種地方如此大膽地親她……她爹娘就站在她的身後耶,他是很想被人打斷腿嗎!

  這人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大庭廣眾之下竟如此放縱……

  瞧她逐漸回神,羞惱的神情煞是迷人,眼波流轉,春光瀲灩,教他恨不得當場將她擄走。

  「到底說夠了沒?」何夕潮在那頭喊著,要不是娘擋著,他早就去拖人了。

  「不說了,我要走了。」何夕流臉還熱燙燙的,轉過身去不理他。

  「怎麼臉紅成這樣?」秦氏見她臉上像是染上一層粉紅,就連頸項都是,狐疑的問。

  「沒事,有點熱。」她呵呵乾笑著,回頭再偷偷地瞪他一眼,然後她瞧見他眉眼柔和地笑了,在這天色將暗之際,俊魅如妖。

  她心間狠顫了下,眨都不敢眨一下,怕是出現幻覺。

  他笑了……真的笑了!

  不自覺的,她抿著唇笑得萬分嬌媚,然後眼前突然暗了下來,因為她大哥這個大個兒擋住她的視線。

  「跟娘往那邊走,還杵在這兒做什麼?一個姑娘家還沒出閣,跟人家眉目傳情做什麼?」何夕潮脾氣很大地數落著。

  何夕流嗔他一眼,跺著腳跟秦氏往另一頭走了。

  回頭,何夕潮與何彼神色陰森森地看著恢復面無表情的都照冶,牙癢癢的,恨不得撲向前咬下他一塊肉。

  「岳丈,大哥。」他朝兩人作揖。

  「我呸,誰是你大哥!」何夕潮毫不客氣地哼他一口。

  無恥之徒,拐他妹子還敢跟他稱兄道弟……不要臉!

  何彼則是直接無視他,大步朝前走去。

  都照冶不以為忤,加快腳步跟在兩人身後,他想有些事還是防患未然,總得先跟他們說一聲較妥。

  過了儀門,宮女將秦氏引到淑妃的延澤宮,路經御花園,東側是女眷所在,男眷則在西側,中間隔著御千池,像是楚河漢界般地隔開兩方。

  到了延澤宮,宮女入內通報,兩人隨即被請進正殿里。

  進殿後就見淑妃坐在上首,小秦氏和公孫怡就坐在下首處,也不知道說到什麼,三人笑成一團。

  「給淑妃娘娘請安。」何夕流跟在秦氏身後一道福禮請安。

  「不用多禮,趕緊過來。」淑妃朝她倆招了招手,宮女趕忙再遞上兩個繡墩,挨在小秦氏和公孫怡身旁。

  淑妃朝身旁的宮女使了個眼神,宮女隨即進了暖閣取出一只木匣,交到何夕流手上。

  「你就要成親了,這是我給你添妝的。」

  何夕流趕忙起身道謝。「謝淑妃娘娘,要是不知情的,會以為臣女是特地進宮給娘娘討嫁妝的呢。」能在宮中得榮寵的娘娘,沒一個是好惹的,但是淑妃不一樣,她就像是自己的親姑姑一樣,有時就連她也不懂身旁的人怎能都如此疼愛自己。

  淑妃聞言笑得合不攏嘴。「你這丫頭就是嘴甜逗趣,難怪你何氏族親誰都疼你入骨。」

  她是打從心底喜歡何夕流,也曾經想過讓她當兒子的皇子妃,可惜皇上曾經答允過何首輔不讓她嫁入皇室,她也只能作罷。

  「那是因為族親里太缺女孩兒了,我就佔了這份便宜。」她佯裝無奈地嘆了口氣。

  淑妃笑得更樂了,拉著她到身旁說些體己話,問了些關于都照冶的事,最終才道︰「他要是敢欺你,盡管跟我說,我幫你整治他。」

  「娘娘,他待我很好的。」她難掩羞意地道,俏臉像染上一層胭脂,顧盼流轉間盡是風流。

  淑妃微眯起眼,直嘆道︰「真是長得太好,白白便宜了都照冶。」都怪皇上,當初為何要答應何首輔,要不夕流早成了她的媳婦了,到時生下來的孫兒孫女肯定都像她這般擁有渾然天成的美。

  何夕流抿嘴笑了笑,眸若含星,讓淑妃再次扼腕不已。

  「娘娘,時候差不多了,該前往御花園了。」身旁的大宮女提醒著。

  「知道了。」淑妃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夕流,出閣後要是得閑了,就常到我這兒走走。」

  「好,屆時就到娘娘這里再多搜刮一些好東西。」她打趣道。

  「行,有本事,你就盡管搬,給我留點到時候給媳婦的體己就行。」

  一行人打趣笑鬧地往外走去,淑妃搭了軟轎前往,大小秦氏走在前頭,何夕流很自然的和公孫怡並肩走在一道。

  「阿怡。」她喊著,不知為何帶了幾分情怯。

  公孫怡朝她一笑。「近來可好?知道你待嫁就不去煩你了,一些出嫁前要繡的繡件可都繡好了?」

  「正在繡呢,沒那麼快。」

  「慢慢繡吧,要是趕不及,你府里有繡娘可以幫你。」

  「不了,我想自己繡。」她的繡工也不差,只是家人不喜歡她做些太傷眼力的活,空了幾年有點手生了。

  公孫怡瞧著她發上的金步搖,目光緩緩落在她手腕上的那串翡翠玉串。「這玉串不是你何家的傳家寶嗎?以往從沒見你戴過。」

  「想說難得進宮便戴了。」其實是因為這串翡翠玉串和她頭上金步搖的那只玉兔質地接近,都是上等好玉,就當湊成一套。

  「質地清透,水頭飽滿,果真是上品。」公孫怡誇了一句。

  她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以往總是無話不說的兩人,她現在卻生出一股搭不上話的異樣,像是心間里深藏著什麼,抵觸著。

  公孫怡不覺有異,一路上與她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說的全都是近來京里的趣事,自然也提到了流民的事。

  何夕流靜靜聽著,眉頭微微攢著。

  對了,已經是這個時候了,近來忙著婚嫁,倒是把朝堂上的大事忘了。

  今兒個皇上龍心大悅,開了宮宴,可說是為了褒揚太子將流民處置極好,事實上約莫兩三個月後,流民突然在京城里橫行,偷盜搶拐樣樣來,細查之後才知道,太子原是好意讓流民在因業寺里做些零工,誰知道幾個負責看管流民的小官員竟從中克扣了流民的月餉,最終逼得流民不得不偷盜為生。

  皇上知道後震怒得將太子禁足東宮,自己也氣得快去了半條命,更糟的是不久後,有兩名皇子趁機起兵造反,眾人才知道有些流民分明就是皇子們麾下兵將喬裝的,里應外合地打進宮中,所幸有太子鎮壓,並因此重掌實權。

  太子有此結果,正是都照冶獻計,他讓太子得回權勢、穩坐江山,才會成了肱股大臣,一步步踏上權力的巔峰。

  八皇子最終也被栽贓造反,終身被圈禁在宮中……

  打她重活一世之後,她把這些事都忘了,可是即便她想起來,她能說嗎?再者,這一世與前世有些許不同,說不準,八皇子也不見得會落得圈禁的下場。

  「夕流,你在想什麼?」

  「嗄?」她猛地回神,就見公孫怡正抓著自己的手。

  「我叫你好幾聲都沒回神,究竟是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公孫怡放開她。「我要跟你說,已經到了,你要先去逛園子還是先入席?」

  何夕流想了下,道︰「先逛園子好了,方才過來時我瞧御千池里有子午蓮正開著,還帶著香氣,我想過去瞧瞧。」

  「那先跟母親她們說一聲再過去。」

  何夕流應了聲,跟在公孫怡的身後,可是走沒兩步,她習慣性地往手腕一抓,驚覺翡翠玉串竟然不見了。

  「怎了?」聽她喊了聲,公孫怡忙回頭。

  「我的玉串不見了。」她臉色慘白地道。

  「怎會?剛剛不是還在?」

  「我也不知道……」她吶吶地道。

  她剛剛在想事情,想得太出神,壓根沒注意玉串掉了。這串玉串其實不怎麼合她的手圍,她怕掉了所以才會習慣性地抓手腕,卻沒想到還是掉了,可是掉在哪兒,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別擔心,咱們往回頭走,肯定找得著,你等一下。」公孫怡接過她手中的木匣子遞給宮女送到秦氏那兒,再跟宮女要了盞燈籠。「走,提個燈籠看得比較仔細。」

  「阿怡,謝謝你。」

  「說什麼謝,趕緊找吧,要是真找不到就跟姑姑說一聲,她會差人找的。」公孫怡安撫著她,一路往回走,藉著燈沿路尋找。


  眼看都快走了一半的路,依舊不見玉串的蹤跡,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因為御花園設宴的關系,所以這條路上少有宮人,連想要差人傳個話都不能。

  突然有宮女跑來,氣喘吁吁地道︰「公孫姑娘和何姑娘怎麼還在這兒?淑妃娘娘要公孫姑娘先過去一趟呢。」

  公孫怡皺著眉看了何夕流一眼,何夕流忙道︰「阿怡,我不打緊,你先回御花園,剩一半的路,我自個兒找。」

  「可是……」公孫怡想了想,對那宮女道︰「何姑娘丟了玉串,你留下來陪她找。夕流,你拿著燈籠,我先回御花園同姑姑說一聲,讓她多派幾個人手過來。」

  「也好。」何夕流點點頭接過燈籠看著她離去,才又和宮女一路往前,朝延澤宮的方向走。

  可她找得眼都快花了還是沒找到,一直走到了一座宮殿門前,總算瞧見一串玉串,趕忙提著燈籠走去,才剛拾起一瞧,正覺得不像是自己那串,殿內適巧有人走出,嗓音低醇悅耳地對她道——

  「何家千金?」

  她嚇得猛一抬眼,驚見是太子宇文仁,不知怎地突地想到都照冶的囑咐,下意識回頭一看,卻不見宮女的身影……

  御花園西側,朝中官員聚在一塊,難得放松聊些政事以外的閑話,三三兩兩地各成一團,都照冶則是站在池畔,若有所思地看著盛開的子午蓮,不知為何心頭依舊惶惶不安。

  他抬眼看了四周,就見何夕潮在石亭內與人斗棋,正打算要他去女客那邊探探時,身後傳來聲響,「都侍郎。」

  他緩緩回頭,道︰「公孫世子。」

  「請你善待夕流。」公孫恆淡聲道。

  「我善待夕流,是因為我深愛著她,不需要世子請托。」

  公孫恆微愕了下,不敢相信他竟說出此等肉麻話。知道他深愛夕流,知道他會善待,他在安心的同時,又覺得極不是滋味。

  「那就好。」話已帶到,他和他已經無話可說,想到他最愛的姑娘即將成為都照冶的妻子,他就一刻都無法多待,隨即抱拳作揖離去。

  「世子。」

  公孫恆頓下腳步,回頭等著下文。

  「國公府有鬼,趕緊處置,莫等到他日滋擾成禍。」

  公孫恆皺著眉,道︰「國公府兩房已分家,這消息難道都侍郎不知道?」

  「不是二房。」

  「難道你認為國公府大房會對夕流不利?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公孫恆清俊的臉龐浮現一絲慍色。

  都照冶張口欲言,肩上卻突地被人勾住。

  「世子爺,敢情是這廝又說了不好聽的話惹了你?別跟他置氣,這家伙的嘴沒長好,別跟他見識。」開口的人是月下漭,俊俏臉龐滿是笑意。

  「同知大人,不過是閑聊幾句,無事,下官先走一步。」話落,公孫恆頭也不回地走了,瞧也沒瞧都照冶一眼。

  「世子爺的性子極好,你是怎麼把人家氣成這樣的?」月下漭佯訝問著,嘴角的笑又壞又尋釁。

  「這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他搶了人家表妹,能不氣嗎?」于懸勾住他另一側的肩。

  「當初就對人家有意,還假裝沒興趣,你這人也真是……挺好的。」

  都照冶沒理睬兩人你來我往的譏諷,回頭就問︰「你倆來時可有瞧見太子?」

  「咱們很少跟他往來,哪知太子來了沒?倒是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在那頭。」月下漭用下巴給他指了個方向。「近來這兩位皇子也不知道怎麼搞的,走得挺近,兄友弟恭的惡心模樣讓人滿想吐的。」

  「聽說,五皇子的人曾經偷偷溜進因業寺里。」于懸補上一句就不再多說。都照冶自然是明白的,都是前世經歷過的事,只是這一次,他要做的是讓他們三人皆傷,讓八皇子漁翁得利。

  皇上有八名皇子,前三個皇子的生母皆位卑又早逝,三個皇子中一個幼年夭折,其余兩個不受皇上重視,早早就投入太子陣營,除了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體弱沒心思爭儲,八皇子舅家顯赫,又與朝臣們有盤根錯節的姻親關系,互相扶持,可說是太子最大的威脅。

  前世,八皇子圈禁到最後,無聲無息地死在宮中,這一世,他將要扶持他上位,不太容易,但至少比服侍一個多疑帝王要來得好。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得先確定夕流安好,否則他無法心安。

  「你們可有女眷在那頭?」

  「……我是獨子,娘又早逝,我說過了,你有沒有在聽?」月下漭瞪了他一眼。

  「也不用看我,我跟嫡母不熟,也沒有姊妹,至于我那個丟人現眼的大嫂差不多快被我大哥趕出府了。」

  簡單來說,這兩個是幫不上忙的,都照冶不禁後悔,早知道今兒個就把阿婧帶來,至少讓他有借口光明正大地到東側去。

  想了想,他大步走進石亭里,看了棋局一眼,拿了一顆黑子,直接堵死了何夕潮幾條路,氣得何夕潮當場跳起來。

  「都照冶,你想跟我幹架是不是?」別看他文弱,想揍人時他還是行的。

  「大哥,幫個忙,到女眷那頭瞧瞧夕流在不在。」他說的同時,已經把他拉出亭外。

  「發生什麼事了?」何夕潮神色一斂。

  「尚且不確定,大哥先去探探再說。」

  何夕潮眉頭皺了皺,他實在不想在這當頭跑到女眷那頭,這種宮宴有時就是變相的相看,他要是溜過去被人逮著了多麻煩,可一想到事關妹子,他牙一咬就闖過去了。

  「你一下子問太子,一下子又擔心你的未婚妻不見,該不會認為是太子把你的未婚妻給帶走了?」月下漭懶懶地往他肩上一搭。

  都照冶沒吭聲,前世與這一世有些許不同,至少前世太子從未見過夕流,那日太子看著她的眼神教他太過在意,不能不防。

  于懸倚著欄桿,還未開宴,他已經微醺。「照冶,你要不要冷靜一點?你認為一個欲成就大業的人會跟你搶女人?」他相當不以為意,盡管他和太子談不上多熟識,但太子並不好,連太子妃都還沒迎娶。

  都照冶深知于懸說的有理,他所識得的宇文仁確實不好,但他就是不安,就是認為該防備。

  選擇和前世走不同的路,自然會產生許多變數,他不希望將夕流卷入皇權爭奪之中。

  不一會,何夕潮回來了,「我過去時,正好聽公孫怡說夕流弄丟了玉串,要人去幫忙找。」

  「在哪弄丟的?」

  「聽說是從延澤宮到御花園的路上,她們一路往回找,剛好有宮女去把公孫怡喚回來,那時說人在坤寧宮附近,如今她們有幾個人一道去找了。」

  何夕潮將所知道出,覺得都照冶太過大驚小怪,正想要譏刺他時,卻聽他道——

  「不好!」

  「什麼不好?」

  「太子這當頭定是在坤寧宮里。」說時,他已經開始往前走。

  宇文仁與先皇後母子情深,每每有所建樹,他會在坤寧宮待上不少時間,今日他定也在坤寧宮,而要去延澤宮,必定會先經過坤寧宮。

  「那又怎樣?」何夕潮聽得一頭霧水,壓根不知道他提起太子是為哪樁。

  都照冶不想解釋,從快走到最後終究沉不住氣地舉步狂奔。

  坤寧宮內,宇文仁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雙眼眨也不眨地瞅著何夕流。

  何夕流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可就算她把臉垂得再低,她也能感覺到太子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纏繞著。

  都照冶到底是知道了什麼,要不怎會特地叮囑她別見太子。

  她並不想見太子,可是……就巧遇了,她還能如何?

  眼前該怎麼辦?她忖著,手里緊抓著玉串。

  「那是本殿下的玉串。」宇文仁看夠了,收回目光,朝她伸出手。

  何夕流看著玉串,本想要說這是她的,但仔細一瞧,這確實不是她的玉串,盡管同樣是飄綠的玉質,但飄綠翡翠不可能出現一模一樣的珠子。

  「民女丟了一串玉串,沿路尋來,本以為是這串,卻是民女看錯了,還請太子恕罪。」

  她趕忙將把玉串放在他的掌心。

  宇文仁接過來將玉串握在手里,彷佛還能感受她的溫度。

  「許是長得很像,才會教你認錯。」宇文仁驀地站起身。

  高大身形帶給她極大的威脅感,她下意識退上兩步,眸中戒備。

  宇文仁勾斜了唇,道︰「走吧,再待下去,天曉得一會會出什麼事。」

  什麼會出什麼事?她正疑惑著,見他舉步往外走,她趕忙跟上,一方面又思索他這話的意思,就在他要跨過殿門時,突地有人闖了進來。

  「夕流,你怎會與太子在這兒?」公孫怡問著。

  同行而來的秦氏拉了公孫怡一把,極不滿她的說法污蔑了她的閨女,怕遭人誤解,趕忙要後頭跟著來的女眷姑娘們先回去,可依然有一兩個人拉長脖子瞧著,畢竟人家剛才不是說了她與太子在一塊?

  「我來找玉串,剛好遇到太子罷了。」何夕流沒心眼地道。

  「找到了嗎?」公孫怡道。

  宇文仁不由得微眯起眼,神色閃過一絲不快。

  「沒有,你找人來幫我找了嗎?」何夕流走到外頭,瞧甬道上有幾名女眷,不禁眉頭微蹙。如果是要幫她找,應該是找宮女吧,找這些人是……

  「你口口聲聲說你掉了玉串,既是如此,為什麼玉串在這里?」公孫怡從懷里取出一條玉串。

  何夕流怔愣地看著她手中的玉串,確實是她掉的那串,但為何會在她那里?她不由想起,先前想事情太入神時,阿怡就抓著她的手腕,那時……好似就沒瞧見玉串了。

  「阿怡,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剛才你回席位時,明明是你說夕流丟了玉串,要咱們去幫忙找,怎麼玉串反而在你這里?」秦氏不滿質問著。

  「是,我也以為夕流真的弄丟了玉串,所以想急著帶人回來找,可是我突然想到淑妃娘娘給了一個木匣子當夕流的添妝,我打開一瞧,就見里頭擱了一副頭面還有這串玉串,所以打一開始玉串就沒丟。」

  何夕流直盯著她,覺得眼前逐漸模糊了起來。

  撒謊,去御花園路上,她還誇過她的玉串質地透光,水頭飽滿……

  「你既然知道沒丟,又為什麼要帶咱們過來?阿怡,姨母待你如何,難道你不知道嗎?」秦氏再溫和,也是在後宅磨鏈過的,公孫怡這般居心她要是看不出來,可就白活這麼多年!

  「姨母,我就是想知道夕流為何要騙我,所以才帶你們過來,豈料她即將出閣卻與太子在此私會!」公孫怡直指著何夕流。

  一顆淚驀地滑落,何夕流眉眼不動地看著公孫怡,無聲問著︰為什麼?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23-6-27 00:09: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公孫怡的真心

  都照冶從甬道另一頭趕到時,瞧見的正好是這一幕。盡管他只聽見只字片語,也足夠他推測出真相,一把火在他心底燒得又狂又烈,恨不得親手宰了公孫怡。

  要是太子萌生他意,順著她的話說,豈不是要逼死夕流!

  「……本殿下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何姑娘是都侍郎即將過門的發妻,又豈會與本殿下在此私會?這位姑娘,你含沙射影污蔑本殿下,本殿下是可以當場拿下你審問的!」慵懶嗓音到最後薄如利刃。

  公孫怡瑟縮了下,沒料到太子竟會選擇幫何夕流說話,卻還是緊握著玉串,道︰「太子要審問有何不可?咱們可以到御前說個分明。」

  難道是都府的丫鬟騙她?不是說了太子一直盯著夕流看,那就意味著對夕流有意了,不是嗎?她既給了太子機會,太子怎會撇清?不管怎樣,她必須要穩住陣腳才行,事已至此,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也行,本殿下會讓你心服口服。」宇文仁攤開手,露出一條相似的玉串。「本殿下到母後的寢殿緬懷時,不慎丟失玉串,一路找出來,方巧看見何姑娘撿著了,她正要離開,是本殿下叫住她要她歸還玉串,她說她也在找玉串,還以為那是她自個兒掉的,事情就是如此,坤寧宮里的下人可以作證。」

  「那是太子的人,自然是替太子說話。」公孫怡嚷嚷道。

  「阿怡!」

  公孫恆和何夕潮此時趕到,雖還不清楚來龍去脈,但光聽公孫怡以下犯上的大膽言詞,就夠公孫恆膽戰心驚。

  「大哥,夕流都要出閣了,還與太子在此私會,說什麼弄丟玉串,結果卻做出這般不光采的事,如今大伙都看見了,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公孫怡面目猙獰了起來,握著玉串的手青筋畢露。

  「放肆!」公孫恆怒斥,何夕潮更是沖向前,毫不客氣地賞了她一個巴掌,硬是將她打得跌坐在地。

  「公孫怡,你是夕流的表姊,從小你倆就是最要好的,今日你卻這樣污哦夕流的清白,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公孫怡嘴角逸出血來,抬眼怒瞪著何夕潮。「我說的都是真的!」

  「夕流與太子根本不曾見過面,他們要如何私會?」何夕潮聲色俱厲地質問。

  「誰說他們沒見過面?他們明明就在都家見過!」

  「不過是一面之緣,你也好說嘴!」要不是公孫恆攔著,何夕潮真的想打爛她那張該死的嘴。姑娘家的清白如生命之重,她會不知道嗎?她知道,而且她就是要置夕流于死地,以往的姊妹情深根本都是假的!和夕流交好說不準不過是她有所圖罷了!

  「一面之緣就能私訂終身了,不是嗎?何夕流就是這般朝三暮四的人,她一開始看上都大人,後來又想與大哥交好,現在都快出閣了卻還和太子私會,分明就是水性……」

  啪的一聲,秦氏狠厲的一個巴掌硬是打掉她未盡的話語。「公孫恆,把你國公府的姑娘帶回去看管,別再讓我看見她!」

  話落,秦氏走到何夕流面前,見她淚如雨下,抽出手絹給她拭臉。「不要哭,不要為這種人哭,以往是咱們眼瞎,可眼瞎也不過一回而已。走,咱們這就回去,不哭了。」喃著,她輕柔地挽著她。

  何夕流無聲流著淚,耳朵嗡嗡作響,懷疑自己作了場惡夢……好可怕的夢,她的姊姊怎會如此待她?為什麼?

  現場混亂著,公孫恆架起了公孫怡,路經都照冶身側時,公孫怡不死心地喊道︰「夕流不忠,她對不起你,她不該背著你胡來……」

  都照冶瞧也沒瞧她一眼,只對著公孫恆道︰「我說過了,國公府有鬼,如果你們還不處理,那就別怨我動手。」

  公孫恆臉色白中泛青,他作夢也沒想到會對夕流設套的會是她!

  「國公府會好生處置,給何家一個交代。」

  「不用,不須交代,從今以後,你我兩家互不相干!」何夕潮在那頭怒聲咆哮著,與秦氏一道將何夕流帶走。

  公孫恆只能落寞地架著神色顛狂的公孫怡離開。

  都照冶看著何夕流離去的身影,徐步走到宇文仁身邊,喚了聲。「殿下。」

  「你消息倒靈通,來得真快。」宇文仁睨了他一眼。

  「多謝殿下闢謠,保住內子名聲。」都照冶由衷道。

  他一直以為設套的會是宇文仁,壓根沒想過公孫怡竟會在這當頭鬧出這一出,分明是要讓整個成國公府陪葬。

  「應該的,本殿下可沒想過要傷她。」頓了頓,宇文仁深深地看著他。「何姑娘頗好,你可不能辜負她。」

  都照冶神色不顯,內心疑惑不解。

  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宇文仁何以保她之外還分外關愛?

  宇文仁壓根不在意都照冶的毫無回應,逕自問︰「都侍郎,你認為本殿下要是登基,會成為一代仁君嗎?」

  這話,都照冶更難接了。

  宇文仁哼笑了聲,拍了拍他的肩後就逕自離去。

  都照冶看著他的背影,濃眉蹙起。他自認為相當了解宇文仁,然而這一回他是全然讀不出他的思緒。

  這一世的變化,縱然能改變走向,但不至于能改變一個人的性子吧?

  他不怎麼確定,也沒打算糾結在這上頭,他現在只想抱著何夕流安慰她,他之所以不願告訴她公孫怡的惡行,是因為他怕她承受不住,卻沒想到公孫怡竟為了敗壞她的名聲,徹底壞了十多年的姊妹情。

  夕流肯定會受不住,而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流淚。

  馬車從成國公府的角門而入,直到二門時才停下,先屏退了所有下人後,公孫恆毫不憐香惜玉,將公孫怡直接從馬車上拽了下來,一路拖到她的院子里,將所有的丫鬟都趕了出去。

  公孫恆一把將她推到錦榻上,胸口因為怒氣而劇烈起伏著。

  公孫怡的淚水已經乾了,木然地坐在錦榻上。

  公孫恆背對她著好半晌,才回頭問著︰「為什麼?」

  她垂著眼,不發一語。

  公孫恆驀地將錦榻邊的花瓶掃落在地,在靜謐的夜色里炸開教人膽戰心驚的碎裂聲,教她瑟縮了下。

  「為什麼!」他怒不可遏地吼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這麼做,要是太子對夕流有異心,順勢將她收了,這是在逼何家與咱們家決裂,是要讓何家支持太子!」

  公孫怡聽完,扯唇笑得陰冷,黑暗中,眼眸閃動著吊詭的光痕。「大哥,你為什麼就不想想,我這麼做是在挑起太子和都照冶之間的矛盾,反而可以促使都照冶表態支持八皇子,咱們得了一個都照冶,等于將錦衣衛的于懸和京衛的月下漭都拉進陣營,這不是一舉數得?你不過是沉溺兒女私情,全然不顧大局!」

  「你在胡扯!你分明只是為了得到都照冶,你以為你瞞得過誰的眼!」公孫恆握緊了拳頭,青筋畢露。

  都照冶已經警告過他兩次,可他壓根沒放在心上,因為他認為那是不可能的,國公府大房不可能會有人傷害夕流,他作夢也想不到最傷夕流的竟會是她!

  「我想得到他有什麼不對?全都怪你無能!要不是你拖拖拉拉,何夕流會與他訂親?照我原本的計劃,都照冶就該和我一起,而你迎娶了何夕流,如此可以鞏固兩家感情又能得償所願,偏偏因為你的無能打亂了我的計劃!」

  公孫怡像是魔怔了,秀麗的眸陰狠得教公孫恆心底發寒。

  他直瞪著她半晌,突道︰「從杏花林下山時,給夕流的馬兒喂毒的人是你?」如果她打一開始就想得到都照冶,那麼那些發生過的意外,似乎都合理了。

  「是!我就是要她死!我沒想到都照冶竟會跟著她跳下崖……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想過了,只要夕流死了,依她的家世,都照冶必然不會拒絕與國公府聯姻,但他竟然喜歡何夕流……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她!

  「你瘋了!她是你的妹妹,你倆從小親如姊妹,你怎能狠得下心?」公孫恆怒不可遏地咆哮著,狠狠地踢倒一旁的圓桌,發出轟然巨響。

  「呸!誰跟她親如姊妹?我討厭她……我從小就討厭她!有她在,爹娘就看不見我,就連你也看不見我!這是為什麼?我才是國公府的嫡女,為什麼你們都為了她冷落我!」

  「既是這樣,你又為何要與她假裝姊妹情深!」

  「因為只有這樣,你們才看得見我!」

  公孫恆直瞅著因激動而面頰浮現異樣緋紅的妹妹,她發亂釵倒,哪里還找得到往日里的端莊秀雅,他突然覺得她好陌生,好可怕。

  「阿怡,從沒有人虧待你,你是國公府的嫡女,你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舉凡我有的,你必然也有一份,你憑什麼自怨自艾,把一切的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你有沒有看到夕流的努力?

  「一個刁蠻任性的姑娘不可能得到族親的疼惜,就算追捧也不過是礙于面子情,夕流深知自己只要踏出府就代表何家的門面,所以她凡事力求得體有度,這麼做不是要人誇她,她要的是人家誇何家,所以她努力不懈,盡可能地將事事做到盡善盡美,你明明都看在眼里,卻因為自卑而遷怒他人,你和公孫忻有什麼兩樣!」

  「別拿公孫忻那個笨蛋與我相比,她天生就是個蠢蛋,活該早死。」

  「你!」一道靈光閃過,公孫恆忽地明白了什麼。「你從以往就在挑撥阿忻,是你拿她當槍使,讓她去厭惡夕流,故意讓她在春宴上說出那些話,你甚至嫁禍她……我問你,春日和阿忻是怎麼死的?」

  春日是服毒死的,死態睜獰,阿忻則是在柴房里上吊,當時認為她畏罪自殺,可如今……他知道他錯了。

  公孫怡揚起臉,笑得愉悅。「丫鬟為了主子而死不是天經地義的?至于公孫忻……她當然是蠢死的,恐怕她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啪的一聲,十足十的力道,打掉了她臉上可惡的笑意,也打掉這十幾年的兄妹情分。

  公孫怡捂著赤辣麻痛的頰,感覺血水從嘴里逸出,她面無表情地揚起臉,問︰「瞧,你對我哪有什麼情分?我想要什麼,要是不自己搶,誰能給我?」

  「你……你怎能變成這樣?從沒有人虧待你,是你自個兒嫉妒夕流,是你自己作踐自己,你甚至連人心都沒了!你害死了春日,就連自己的族妹都沒放過……公孫怡,你還算是人嗎!」多可怕的人,如果連他都沒有看出破綻,夕流又怎可能察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們不能給我的,我自個兒想辦法,我又沒礙著你,你憑什麼教訓我?」

  「就為了得到你要的,你視人命為草芥……一個都照冶值得你這麼做?」

  「值得!」她想也不想地道,眸光迷離,像是憶起過往。「是我先見到他的,是我先喜歡他的,偏偏何夕流就是要跟我搶……你也別把她想得太好,她也是有心機的,否則她怎會與都婧交好?可恨的是她明明跟我說她放棄了,我心想只要撮合她與你,讓你倆訂親的事傳出去,為了顧及名聲,她勢必要應下這門親事的,誰知道你們沒成事,而她也反悔了!」

  當初春宴上,她是故意在桂圓紅棗茶里摻了果酒,故意想讓何夕流在一干姑娘家面前丟臉難堪,藉此將公孫忻那件事掩過去,然而最終何夕流竟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這中間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可是在常寧縣的莊子前遇到都照冶時,她就知道她必須下狠手,否則她永遠得不到她想要的。

  「阿怡,人心是不能強求的!」

  「誰說不能?」她惱聲反駁。「我一切都算計好了,只要所有的人都能照我的意思去做,我定能得到他,可是……趙英華那個蠢蛋,她卻是反其道而行,她蠢得以為何夕流落水讓都照冶去救,便能藉此壞她的名聲,然後在眾人面前裝可憐,眾人就會同情她,相信她……結果,就是因為那個蠢蛋,才會讓都照冶與她定了親!」

  那當下她多想要掐死趙英華,尤其她瞧見都照冶一路抱著何夕流進自己的院子,她就知道這步棋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公孫恆痛苦地閉了閉眼。「誰都無法把人當木偶一樣操縱!你該看清楚了,都照冶是真心喜歡夕流,就算今天沒有夕流,他也看不上你,因為在常寧縣時他就暗示過我是你做的事,他早就把你的計謀算計看在眼里了!」

  「不可能!」誰都沒有發現,他又怎會察覺?「還是……他對我有意,所以一直注意著我?」

  「你清醒一點!他不會喜歡你,他甚至會為了夕流讓你生不如死!打從他隨夕流墜崖時,你就該知道,他眼里只有夕流!」

  「不是!不是的!只要沒有何夕流,他就會喜歡我!」她神色顛狂,長指刮過冷硬的地板,硬生生折斷。「況且何夕流肯定無法懷上孩子,她甚至還會壞了身子。」

  她無意中得知夕流的體質,便尋了桂圓紅棗茶哄她喝,要她日日喝,何夕流要是無法懷住孩子,都照冶休妻是早晚的事,又或許會早早就死,卻不會有人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你在胡說什麼?你怎會蠢得以為在你做了那麼多之後,都照冶還會非要你不可?何況當你算計夕流,甚至引人圍觀假造她與太子私會之事,不只是都照冶,就連何家也會徹底與國公府斷了往來,八皇子將來少了一只臂膀難登大位,都是你的錯!」

  她驀然抬眼,眸底一片猩紅。「誰的錯?都是你們的錯,是你們讓我變成這個樣子……既然我好不了,那就大伙一起死!」憑什麼她過得這麼痛苦,他們都能嘻笑度日?不公平!既然她痛,大伙一起痛,要死就一起死!


  公孫恆怒瞪著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將她罵醒,門板卻突地被人一腳踹開,力道之大,門板登時破裂,碎屑飛揚。

  兩人回頭望去,就見公孫昱聲色俱厲地斥道︰「你想死?我成全你!」話落,門外傾落的微弱光線映照在他手中的長劍上,泛著冷冷青光。

  「爹!」公孫恆趕忙抓住他手中的劍。

  「給我滾開!」公孫昱怒氣沖沖地將他甩開,提劍來到公孫怡面前,長劍直指著她。「想拖著一家子陪葬?你作夢!我現在就殺了你,拿你的死向何家陪罪!」

  公孫怡本被他的怒氣嚇住,可一聽到何家,她不禁仰起臉。「爹,我才是您的女兒,我才是!您滿心都向著何家,向著何夕流,到底誰才是您的女兒?」

  「你這個孽女!眼前是什麼時候?皇上老了,一場奪嫡之戰就要展開,八皇子的人脈不若已經接觸政事的太子那麼多,更無法光明正大地收攏老臣,你不思幫忙卻還扯後腿,傷了夕流就等于斷了整個何家宗族!你還傻得敢利用太子,你是嫌命太硬是不是?你這個蠢貨,我留著你有什麼用!」

  公孫昱揚高了長劍,正欲落下之際,小秦氏從後頭趕來,一把將他抱住,聲聲哀求著。

  「老爺,你原諒她吧,就原諒她一次,她只是鬼迷心竅,往後我會好好跟她說,何家那邊由我出面道歉,姊姊會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她的。」

  「慈母多敗兒!你疼惜她,人家還不稀罕,她口口聲聲說家人無視她,卻壓根不知道咱們如何替她打算,她倒好,明知道都照冶已經跟夕流訂親,她卻硬是要生事,這個爛攤子……這個爛攤子就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收拾!」公孫昱惱火地把長劍一扔,在地上發出鏗鏘聲響。

  「太子現在正在風頭上,皇上如此看重,而今她卻設套太子,你以為皇上能容忍嗎?尤其皇上早已答允何彼絕不會讓夕流嫁進皇室,她卻攪出這麼一出,皇上一旦記恨,宮里的淑妃娘娘肯定日子不好過,心里怨著咱們家,那頭就會補償何家,而太子當場替夕流辯白,這等于給了都照冶一個人情,也給了何家一個人情,都照冶能不幫他?何家能不幫他?皇上原本要給八皇子一個差事,如今……」

  說到最後,他無力跌坐在榻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小秦氏聽得臉色蒼白,她並不那麼懂政事,但她也清楚茲事體大,可最教她難受的是,她的女兒傷了她最疼的外甥女,硬生生破壞了她與嫡姊間的感情,女兒捅出這麼大的窶子,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彌補。

  公孫怡聽至此,已經面無血色。

  當她在延澤宮瞧見何夕流那嬌羞的模樣,她就想著,那合該是她的位置,卻硬是被她給搶走,便豁出去了。她曾聽姑姑說過,每逢太子有所建樹定都會去坤寧殿之事,所以她立即有了計劃,一切都如此完美,偏偏太子不願上鉤。

  都家的丫鬟明明跟她說,太子看何夕流的眼神極為驚艷,甚至得知何夕流已與都照冶訂親時面露不快。聽了這席話,她自然會認為太子必定對她有意,然而她卻沒想到,美人與江山,懷大志之人必定是選擇江山,怎會是美人!

  如今後悔也遲了,國公府被牽連,她的名聲也臭了,活著還有什麼用?她伸手要取劍自盡,卻被公孫恆一腳踢開。

  「如今想以死一了百了,你以為你死了,大伙就都沒事?等到太子即位的那天,國公府還有立足之地?」公孫昱冷聲道。方才他是氣狠了才說要拿女兒償命,實際上他也知道這根本于事無補。

  公孫怡別開臉,恨恨地道︰「那就讓我死,就讓我擔了一切。」

  「你真的冥頑不靈!」公孫恆聽不下去的吼道。

  「別這樣對你妹妹,她只是一時想岔了!」小秦氏一把將她抱住。「是我不好,你們要怪就怪我,別怪怡姐兒。」

  公孫怡偎在母親的懷里,心里依舊是憤恨的。

  憑什麼何夕流什麼都有,她卻落得一無所有?她不甘心!

  這一夜,國公府里不安寧,何家亦然。

  何夕流把自己關在房里,不管誰來都不應不理,何彼知道發生何事後,整個人怒發沖冠,恨不得手刃公孫怡,然而現在就算殺了她也無濟于事,只因傷口已經在他寶貝女兒心底擴散。

  他清楚得很,向來就被眾人捧在手心疼愛的女兒,要是旁人不喜她算計她,她都能一笑置之,壓根不在乎,畢竟那些都是毫無關系的人,然而公孫怡不一樣,她們有著一起長大的情分,親如姊妹,如今遭她狠狠咬了一口,女兒這個傷怕是難痊愈了。

  何彼心疼得要命,擔心女兒傷心過度,卻又無計可施。

  正當他苦思良策時,聽下人通報都照冶來了,他猶如身處黑夜等到黎明破曉,差人忙將他請了進來。

  「何首輔,晚輩想進房探探夕流。」都照冶毫不拖泥帶水,一進書房便開門見山地道。

  何彼自是不肯,但都照冶今晚前來也顯示他必定極在乎且了解女兒,不忍她獨自傷悲,特來開導她,既是如此、既是如此——

  「行,但你定得要讓夕流冷靜下來,流淚傷眼,我呵護了一輩子的女兒為了那虛情假意之人,哭傷了眼那多不值得。」

  「晚輩知道。」都照冶應了聲,趕緊在下人帶路下來到她的院子。

  外間,秦氏和何夕潮愁眉苦臉地對坐著,一見他來,他便立刻表明來意,且下人亦道是何彼的意思。

  何夕潮雖不滿,但真的沒招了,只好讓他去試試。

  「夕流,我進去了。」都照冶敲了敲門,也不管她允不允,逕自開了門入內。房里沒點燈,只能從窗外灑下的月光依稀辨識房里的狀況。

  她就趴在錦榻的引枕上,沒有哭聲,像是睡著了。

  他輕手輕腳走到她身旁,才瞧見她微微顫動的肩頭,他嘆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後一把將她抱進懷里。

  「別哭了,傷眼。」他注視著她,見她已經把雙眼哭腫。

  何夕流無力地枕在他肩上,疲憊地閉上眼,淚水不斷地從羽睫底下滑落,那無聲落淚的神情揪緊他的心,不舍得心都疼了。

  「你這樣難過,倒教我有點後悔當初沒早點告訴你。」他嘆道。

  她猛地張眼,啞著聲道︰「你早就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開始起疑是在春宴上,而後就是在常寧縣時,我也向公孫恆提醒過,但他不信我的話。」如果公孫恆能早一步察覺,早一步阻止就好。「說來說去還是我不好,我應該更果斷點。」

  「……什麼意思?」

  他抿了抿唇,淡道︰「春宴上,公孫忻傳出的那席話,說是聽見公孫怡和其母的交談,這事本就不合理,公孫怡會不知道公孫忻是什麼性子?會不知道她不喜你?既然清楚,又為何要在那時候說那些話好讓她聽見?」

  何夕流怔怔地看著他,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所以你要告訴我……對馬兒下藥的不是春日而是她?」

  都照冶輕撫著她的背,不語地安撫著她。

  「你為什麼會發現?我為什麼沒發現?」她問著,淚還是不住地流。「從小,我與她就是最要好的,她去哪我就跟著,她是那麼大方瀟灑的人,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到底是為什麼?」

  這都什麼事啊?前世她受盡苦難死去,這一世,她卻要遭受背叛之苦……她到底是哪里做錯了?老天讓她重來這一遭,是要讓她認清這個事實嗎?

  都照冶依舊不語,只是以指揩去她的淚,但淚水卻怎麼也抹不完,他不禁想她怎能有這麼多的眼淚?

  他已經說得夠多了,他不想讓她知道公孫怡哄她喝桂圓紅棗茶的原因,前世她什麼都不知道,除了因為長年飲食不當造成的體虛病弱,也因為被他傷到極致,才教她終于燈盡油枯的死去。

  「別難過,她不值得你為她哭。」那種歹毒狠厲的女人,如果國公府不處理,他遲早會讓她無聲無息地消失。

  「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她是我的姊姊……她怎能不念情分陷害我?要陷害人總要有動機……」她的喃喃自語突地打住,只因她突然想起公孫怡被公孫恆架走時,對著都照冶直指自己不忠,背著他胡來……

  她緩緩抬眼,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人。

  她想起當初她對公孫怡說自己心儀都照冶時公孫怡的反應,當時公孫怡頓了下然後編排起他,說他孤高倨傲非良配;她想起公孫怡替她打探趙氏的喜好,卻給了她錯的消息;想起自己說對都照冶死心時,公孫怡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把她與公孫恆湊成對,所以春宴上才有那些傳言……目的不只是為了逼她為保名聲嫁進國公府,更是為了讓都照冶聽見這些流言,所以當她墜崖被救起後,公孫怡才會冷聲質問她……

  「阿怡喜歡你。」她脫口道。「她喜歡你……」她啞聲喃著,淚水不止。「她為什麼不說?」

  「說了又如何?你要將我讓給她,我就一定得要她?」他淡道。

  「你走,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十幾年的感情竟因為一個男人隨風消散,要她怎麼面對他這個始作俑者?不是他的錯,她知道,她只是現在不想見他。

  「你又何必在乎一個處心積慮傷害你的人?她的心思扭曲,早在許久以前就對你下手,有我無我都一樣。」犯錯的是公孫怡,沒道理他還得被連坐,他不接受。

  「……你又知道什麼了?」

  「你在我家里落湖,請了大夫診治,大夫說你的體質陰虛寒凝,要是飲多了桂圓紅棗茶會令你的癥狀越發嚴重,甚至影響生育。」

  「胡說,府醫說……」

  「那位府醫以年事以高為由辭職回鄉,我已經著人抓拿,如今已在回京的路上,到時候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何夕流眼神神有點渙散,她想起華瑩說過公孫怡總對旁人說她從小被嬌寵,刁蠻任性的事,而她前世時確實身體越發不好,更是從未有過子嗣,所以她萬念俱灰,再加上他的淡漠無情,她對人世是壓根不留戀了。

  「前世,如果不是她隔三差五進都家,總讓我聽見關于公孫恆的只字片語,話里曖昧地牽扯你和公孫恆,我也不至于冷落你。」

  失焦的眸突地爆出光芒,她吶吶地道︰「你……」

  「夕流,我與你一樣都記得前世事。」

  她瞠著眼,總算明白這一世的他為何不同,原來他與她一樣都記得前世的一切。

  「我在燕州最後一役清醒後,發現一切都重來了,因為在意,所以放不下你,也因而發現前世的我們在感情未定時就遭人算計挑撥。我承認,我因為嫉妒所以冷落你,更因為你主動為我納妾而對你心寒,認定你心底有人,所以替我納妾。」

  「不是,那是婆母逼我的……」是誤會嗎?一切都是誤會造成的?

  「我知道,只是那時的我不知道,我從不知道你對我一往情深,是我辜負了你,是我沒將你照顧好,是我的錯……你給我機會好好彌補,別再為那種人心傷,她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為那種人傷心不值得。」

  「十幾年的感情,你要我怎麼說不要就不要,說不痛就不痛?前世里你傷我,都能讓我痛徹心扉,何況是我和阿怡之間的情感?」

  「別拿那種不知悔改的貨色與我相比,我才是真正將你擱在心上的,咱們就要成親了,這一世咱們定要和和美美地過完這輩子,那些閑雜人等,就忘了吧。」

  她愣愣地瞅著他,聽他的語氣,似乎……「你吃味?」

  「我可以連命都不要的跟隨你,難道在你心里,我壓根不比她重要?」

  「所以你真的連阿怡都吃味?」

  「天底下當相公的都想要獨佔妻子的心。」

  她突地笑出聲,又哭又笑。「我好難過……好難過……你再逗逗我吧,明天開始我就不哭了。」

  「要怎麼逗呢?」他將她擁入懷,哄孩子般地拍著背。

  「說你愛我,說你疼我,說你不能沒有我。」她哭著道。

  「何夕流,我已經愛你愛到不能沒有你,這一輩子我定要與你幸福走完,別哭,傷眼,我還等你給我做衣裳呢。」他喃喃著,聽她又哭又笑,他就不斷地說,直到她在他懷里沉沉睡去。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23-6-27 00:09: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與前世不同的路

  一早,何夕流醒來時,正疑惑著錦榻怎麼硬邦邦的,才驚覺自己竟坐在都照冶的腿上,而他……還睡著。

  她眨眨眼,確定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

  這是她第一回瞧見他的睡臉,清俊的面容因為眼下那顆血痣顯得份外魅惑人。

  他是真心喜歡她的,這一世他們一定可以和和美美地走完這輩子,就算被公孫怡背叛也沒關系,她還有疼愛她的家人,她不能讓他們擔心。

  她不能讓愛她的人傷心難過,她要好好的。

  這人昨兒在這里陪了一晚,她現在才想起怎麼爹娘會讓他進她的閨房,甚至讓他待了一夜都沒趕人,想來定是要他來安撫自己,只要能讓她不哭,就算再出格,他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瞧,她的家人多愛她,她沒必要為了不愛她的人流淚。

  她輕輕地把臉枕在他的肩頭上,偷偷用雙手環抱住他,原本是想要歇到他睡醒,但卻覺得她的身下有什麼頂著,等熱度透過布料遞來時她才驚覺那是什麼,想要退開,卻因為坐了一晚,渾身僵硬,眼看著要摔下地,卻被有力的臂膀給抓進溫燙的懷里。

  「……你醒了。」她羞赧得不敢抬眼。

  「嗯。」

  「那個……你要不要先讓我下來。」她縴白的指輕撓著他的胸口。都照冶深吸口氣,抓下她不安分的小手,順便松開她。

  何夕流不敢再像剛才那樣下地,雙腳稍微動了下,想讓筋絡稍微活絡些,豈料他的反應更甚,稍嫌冷僻的眸深沉了起來,她更是羞得不敢動彈,甚至能感覺到他渾身緊繃著。

  這下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要不你抱我到床上吧。」她太僵硬動不了,但他應該動得了吧。

  「……咱們還沒成親。」

  她疑惑地皺起眉,待她意會後俏臉羞得通紅,小拳頭往他胸口打。「你在胡說什麼,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別動。」他蹙緊眉,彷佛正極力遏抑什麼。

  何夕流立即乖順得動也不敢動,偏巧門板被人輕輕推開,門外有人形跡鬼祟地探顆頭進來,掃了一圈,床上沒人,像是松了口氣,目光再動,就見兩人在榻上,然後他妹子就坐在他腿上……

  「混帳都照冶,你做什麼你!」何夕潮罵了聲,趕忙關上門,又覺得不對,不懂自己關門做什麼,一把推開門,就見何夕流已經站起身,腳步有點不穩,他那雙因為睡眠不足而殷紅的眼迸出殺氣。「王八蛋……我要你安撫夕流,你給我安撫到……我宰了你!」

  「大哥,你胡說什麼!他只是抱著我哄睡我,我是坐著睡到渾身僵硬,你到底想到哪去了?」她氣得跺腳,可一跺腳渾身都跟著痛了。

  「真的?」

  「大哥……」誰家的大哥會當著妹子的臉說那些下流事?

  「都照冶,你還杵在這里做什麼,還不趕緊出來?」盡管是他想歪了,可時候不早了還賴在他妹子的房里,像話嗎?

  「大哥,我腿麻了。」他不只腿麻,還有不便言明之處在作怪。

  「我管你腿麻不麻,給我起來,昨天肯放你進來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一會等到我爹來,你就等著被打斷腿!」

  「大哥,過河拆橋也沒這麼快,昨天要不是他,我不說定還鑽死胡同呢,你怎能一早就要他走?」何夕流擋在都照冶身前,不讓她大哥有機會拉扯他。她知道,現在的他頗不便,她得替他遮掩一二。

  「夕流,你還沒出閣就向著他,大哥心痛。」何夕潮一臉痛苦地捂著胸。

  「不疼不疼,大哥,我也疼你的。」她伸手輕撫大哥的胸口,豈料另一只手被抓住,往後一拽,她又坐回都照冶腿上,疑惑地看著他。

  她正在替他安撫大哥,他搞這一出是想和大哥杠上?

  「我連女人都能嫉妒,遑論男人。」他淡道。

  何夕流瞠圓了眼,總算見識到他清冷表皮底下的熾烈獨佔之意。

  如果不重來一世,很多事,她根本從頭到尾都沒看清過。

  一早,都照冶在何家用過膳後才告辭,上朝後朝中一派祥和,好似昨晚的一切沒發生過,沒人透露半分。

  天底下豈有不透風的牆?女眷間不傳,總會說給枕邊人聽的,朝中官員各個是人精,表面上全然當不知道,日子還是照樣過。

  這個晚上,成國公府的馬車偷偷從角門出去,隔日便對外說公孫怡病了,前往莊子養病。

  之後小秦氏上何家也是遭秦氏讓人撞了出去,幾次後小秦氏也就不敢上門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何夕流出閣了。

  拜別父母時,父母哭得讓人不忍卒睹,負責背何夕流上花轎的何夕潮是沒掉淚,但面上悲色有如辦喪事。

  迎親隊伍在何夕流上轎後歡天喜地的去了都家,何家人各個面露悲傷,親族難過得連句恭喜都說不出口。

  何夕潮眼神像是淬毒似的,狠狠地瞪著迎親隊伍的尾巴。「敢對我妹子不好,我就斷你雙腿,往後讓你那兒都不能去。」

  「不行,得留他一條腿,否則他當不了官。」何彼輕飄飄地丟下這句話。

  「全都給我留著,否則難不成還要我女兒照顧他?沒那道理,咱們女兒合該是要被好生照顧的人。」秦氏怒聲瞪著一老一少。

  「娘子說的對。」何彼猛然回神,原來要對女兒好,也得要對女婿好。

  女婿啊,真是天底下最令人憎惡的玩意兒!

  酷熱的天氣,何夕流進入喜房時竟倍感涼爽。

  「夕流姊姊,大哥差人在房里擺了好幾個冰盆,我都想賴在這里不走了。」都婧在喜房里陪她,只因都家人丁實在太少,連能幫襯的族親都不多。

  「姑娘,該改口喊大嫂了。」秋雨在旁笑道。

  「對耶,大嫂。」

  「現在叫大嫂也沒有紅包,明日叫再給你大一點的紅包。」何夕流隔著紅蓋頭說著。

  「行,要叫幾次都行,大嫂。」都婧嘴甜地一喊再喊。

  何夕流被她逗笑了,沖散了些許緊張的心情。說來也怪,這是第二回嫁給他了,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緊張,甚至比頭一回時更緊張。

  「新郎館來了。」外頭有人通報。

  何夕流立刻正襟危坐,不一會便聽見有人開了門,一雙繡著如意雙結的烏頭靴來到她面前,聽著喜娘在旁念著喜慶話,她的紅蓋頭便被撩起。

  她含羞帶怯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垂下眼。

  都照冶被她那眼瞧得心旌動搖,整個人都定在原地。

  「大哥,是不是大嫂美得教你都忘了移開眼?」都婧打趣道。

  她發現她近來愈來愈不怕她大哥了,因為大哥似乎沒有以往那般淡漠寡言了。

  「嗯。」

  聽他應聲,何夕流羞得連頸子都紅透了,惱他竟然真的應聲,都不知道阿婧是跟她鬧著玩的嗎?

  「你快去前頭,不是還有賓客嗎?」何夕流軟聲催促著。

  「嗯,你要是餓了就先吃點東西。」說著,他突地俯在她耳邊用只有她聽得見的氣音道︰「等我。」

  何夕流羞得不敢看他,待他離開之後才松了口氣。

  「大嫂,先把身上的東西卸下來,吃點東西。」

  都婧讓人張羅著送膳食進來,秋雨和秋霏則趕緊幫她將滿頭珠釵取下,替她更衣沐浴後終于能好好地吃頓飯。

  待撤了膳食,都婧先一步離開,何夕流坐在床上又是緊張又是疲累,都不知道什麼時辰,她等得昏昏欲睡,才聽見外頭有人喊爺,她猛然驚醒,一抬眼,都照冶已經進屋子了。

  對上眼,她便羞怯地垂下臉。

  都照冶走到床畔,以指挑起她的下巴,唇輕柔地覆上,啞聲道︰「果然還是不上妝最美。」

  「你在說什麼……」這人嘴巴摻蜜似的,好羞人。「你渾身都是酒味,去沐浴吧,熱水已經備好了。」

  「要不要一道洗?」

  她瞠圓眼,不敢相信地道︰「你……怎麼可以……」

  「不成嗎?」

  也不是不成,只是……「我沐浴過了。」

  他俯在她的頸窩輕嗅了下。「好香。」

  她渾身僵硬,連大氣都不敢出,好半晌才問︰「你喝醉了?」

  「嗯……大哥找了很多人灌我酒。」

  臭大哥!她暗罵了聲,又問︰「沒人給你擋酒嗎?」

  「本是有同僚要幫我擋,可是岳丈下令了,一個個都跑了。」

  喔……爹呀,為什麼這樣整女婿?

  「還是別沐浴,趕緊歇著吧。」都已經醉成這樣了,還是好好睡一覺再說。

  「不,我要沐浴。」說著,在她唇上親了下,他腳步踉蹌地往淨房而去。

  這下子何夕流坐不住了,在淨房門口來回走,怕他喝得太醉會睡在浴桶里,她仔細聽著水聲,似乎沒聲響,忍不住把耳朵貼在門上,門突地打開,她瞬間撲進了著火似的身軀里。她抓著他的手撐起身子,卻發現觸感不對,一抬眼就見他竟是果著上身,刀鑿似的結實胸膛就在眼前,她霎時羞紅了臉。

  不給她退縮的機會,都照冶將她打橫抱上床,身子隨即壓上了上去。他的身軀像是著了火,教她羞得滿臉通紅,明明就不是初經人事,可他這般異樣熱情,仍讓她羞赧欲死。

  唰的一聲,她的中衣被他撕破扔到一旁,就連肚兜也被他一把扯斷系繩隨手一拋,嚇得她護著胸前。

  「照冶,你不要嚇我。」她又羞又怕,畢竟她從未見過他這般狂野的一面,記得前世他們的初夜十分中規中矩,哪像他現在像是發酒瘋一樣。

  「別怕。」他在她耳邊呢喃著,嘶的一聲,她的中褲和褻褲都變成了碎片。

  她要怎樣才能不怕?她怕。

  ……

  她呼吸亂了,當痛楚轉換成她陌生的歡愉,她覺得她快要瘋了,可眼前的男人還沒打算放過她……


  翌日一早,身下襲來陣陣涼意,像是有人踫觸著她,教何夕流猛地張眼,就見都照冶坐在床邊正在替她抹藥,羞得她拉過被子遮掩。

  「……我還沒抹好。」

  何夕流眸底閃動光痕,可憐兮兮地瞪著他,那模樣教他又心猿意馬了起來,不能怪他,實在是素了太久又得償所願,難免有失分寸。

  「對不起,我昨晚喝醉了,我有點……失控。」他啞聲道歉著。

  何夕流當然不會怪他,畢竟夫妻之間肌膚之親是再正常不過,但她昨晚是真的被嚇到了,畢竟他以往不是這樣的。

  「我可不管你以往跟侍妾是怎麼玩的,但你不能這樣待我。」她扁著嘴,委屈得像是隨時都會掉淚。

  都照冶怔了下,意會她是在算前世的帳。

  「……不是,我也不曾如此,我與她們……你知道,只是為了傳宗接代罷了。」他是獨子,不能不傳宗接代,哪怕排斥,但凡是他的義務,再不願他還是會做。

  「如果我不能生,你是不是又要納妾?」她吶吶地道。

  「不會。」

  「你怎能無後?」連她也不能忍受這事,當初會替他養庶子,心里雖有怨,可瞧見酷似他的孩子,她還是疼在心里的。

  「不是,我是說你能生的,只要照藥方好生調理就成,往後我的孩子都給你生,所以你得要配合我。」

  要不是對他有幾分了解;她怕是會被他正經的神情騙了。

  「我還疼著,你得讓我歇幾天。」他昨天要得狠,她現在全身的骨頭像是都散了,腿間更是難以言喻的疼。

  「我知道。」他赧然道,輕咳了聲,一把連人帶被地抱起。

  「你做什麼?」

  「我讓人在淨房備了熱水,你泡泡比較舒服。」說著已經把她放在浴桶里,不容她逃走,他也褪去衣物坐了進去。

  「你!」何夕流羞得背過身。「大白天的你做什麼?別鬧了,我還要跟婆母敬茶,你……酒還沒醒嗎?你是不是還……」

  不等她說完,他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坐著,親吻著她的頸背,大手不安分地游移著。

  「都照冶!」她羞惱地拿開他的手。「給我有點分寸!」

  她回頭瞪著他,卻見他笑得眉眼溫柔,教她轉不開眼,他吻著她,她從一開始的閃躲到忘情回應,完全忘了她剛說了什麼。

  等到他們離開淨房,已經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水早就涼透了,雖然什麼都沒做,卻又像是什麼都做了。

  敬茶那會兒,她羞得沒臉見人,于是沒瞧見趙氏溫柔而滿意的目光。

  回到松濤院,因為有婚假在身,都照冶理直氣壯地黏在她的身邊,到了夜晚更是變著法子折磨她。

  等到回門那日,何夕流是被抱下馬車的,何家父子當場黑了臉,父子齊心,打算要讓都照冶直接醉死家中,何夕流趕忙阻止,膽敢讓他喝酒,她就跟誰拼命。

  他喝醉酒很可怕的,整整醉了三天,她受不了的。

  婚假過後都照冶回去上值,何夕流有都婧陪伴,時間很容易打發,有時到趙氏那里也能天南地北地聊個半天,再一道吃個午膳。

  都家人口簡單,沒有糟心事,更有婆母小姑幫襯一二,何夕流真的覺得這輩子當真能平順和美地走完。

  然而,該來的終究會來。

  朝堂上,皇上因為近來京中竟有人打家劫舍而震怒。

  莫怪皇上震怒,天子腳下竟有人膽敢挑戰皇權,燒殺擄掠,遂命于懸徹查。于懸沿著僅有的線索查出竟是流民所為,再往里頭深查,才知道原來流民偷盜乃是因為活不下去。

  這事一掀開就不得了了,誰都知道安置流民一事是太子經手,前些日子也為此大開宮宴嘉獎,如今知曉是太子的手下克扣流民每日的薪餉,導致流民連吃都吃不飽,說是官逼民反也不為過。

  為此,皇上當朝訓斥了太子一頓,罰他禁足東宮,又將流民之事轉到了五皇子手中,可話才一出口,許是皇上太過震怒,竟厥了過去,朝堂頓時亂成一團。

  把皇上送回寢殿,幾個太醫輪番上陣問診,直到晚上皇上才轉醒,但醒來後竟口齒不清,雙眼不明。

  消息像鑽縫的風,眨眼功夫已經吹拂進京中諸位大臣府里,朝堂上的風向立轉,百官狀似觀望,暗地里卻開始拉幫結黨,想趁著新皇登基之前先站好位置。

  就在這當頭,一抹碩長身影進了東宮,宇文仁屏退了左右,懶懶地托著腮,看著眼前的男人,「難為你了,這當頭你竟然還想見本殿下。」

  都照冶打量著他,宇文仁沒有一絲疲態失意,好似比出事前過得還要好。「這事不管怎樣是下官惹出來的,自然該替殿下善後。」他斂去驚訝,公事公辦地道。

  宇文仁斜睨著他,半晌才問︰「為何你想幫本殿下?」

  「還殿下人情。」他淡道。

  前世在流民鬧事之前,他便已經早一步處置,所以並沒有鬧出這些事,自然也就沒有皇上中風一事。因為選擇了不一樣的路,眼前的景象也變得不同,他的心也更寬闊,佔著一點洞燭先機的優勢,他想還人情,至于宇文仁接不接受,相信不相信,自是不關他的事。

  「就因為本殿下護著尊夫人?」

  「是。」他神情坦蕩。

  宇文仁瞅著他半晌,微揚起眉。「好了,你有什麼法子,不如說出來聽聽。」

  「在說之前,不知殿下能夠告知下官,為何要幫拙荊?」這事不管他怎麼想怎麼查,都找不到半點蛛絲馬跡,教他心生警戒。

  「本殿下為何要告訴你?都照冶,你想說就說,不說就走,本殿下乏得很,想小憩片刻。」

  見他油鹽不進,必然是不會告知,都照冶索性放棄追問,正色分析起當今局勢和防備布署,直到三更才離去。

  何夕流這幾日睡得並不安穩,只因都照冶不在她身旁,再加上打家劫舍之事時有所聞,吊詭的是被打家劫舍的還不是什麼高官貴人,而是一般商賈,這點最教人感到不解。

  「大嫂,打劫商賈比打劫官家要來得容易多了吧,如果對方只想要銀子,當然不會自找麻煩找達官貴人下手,況且他們守備必定更加森嚴,怕是沒得手就被逮住。」都婧吃著茶點邊說著。「瞧,那些人不就是很容易的被于都督逮著,如今全都關進刑部大牢里了?」

  何夕流輕點著頭。「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有時太有道理反而沒道理。」

  都婧皺起眉,很努力地想要理解她的話,她老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像是繞口令,湊在一塊就難解其意,「為什麼有道理會變成沒道理?」

  「意思就是說,當你覺得一些事理所當然得教人挑不出一點錯時,感覺就像是精密安排,有人在後頭操縱。」

  何夕流不懂朝堂上的事,父兄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朝政,加上前世她過得太委屈,身體又不好,甚少出席宴會,自然不會知道那時發生什麼大事,可瞧都照冶天未亮就出門,這幾日都宿在衙門里,要說沒什麼大事她才不信。

  但她隱約記得,初嫁他沒多久,就有人掌握五皇子意圖造反的證據,六皇子也是同罪,然後兩位皇子就被流放邊疆,死在半路上。

  約莫三年後,皇上駕崩,太子即位,一切都平和得緊。哪像眼前,竟然發生流民打家劫舍,京城百姓惶恐不安,到了掌燈時分,一些鋪子全都關上門,外頭少有人走動。

  「大人。」

  外頭響起秋霏的聲響,不一會簾子一撩,就見都照冶身穿有點發皺的官服走來。

  「大哥,我還有事,你們聊。」都婧喊了聲,立刻抱著茶點,很識相地離開了。

  何夕流被都婧的機靈勁給逗笑,起身幫他更衣。「今日怎麼這麼早?」

  「晚一點還要再進宮一趟。」

  「瞧你累的,要不抓緊時間歇一會兒?」看他眉宇間難掩疲憊,她是真的心疼極了,忙催促著他去躺一下。

  「我想沐浴。」

  大熱天的,在宮里忙個不停,渾身都黏膩得緊,何夕流自然明白,趕忙差人備了熱水。

  「要不要陪我一道?」他拉著她問著。

  何夕流嬌羞地瞪著他。「不成,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麼?晚點還要進宮的人,趕緊沐浴,抓緊時間睡一會。」

  都照冶把臉枕在她肩上,低啞道︰「我累得緊,說不準會泡到睡著,要不你進來幫我擦背,有你幫忙必定事半功倍。」

  何夕流羞得小臉泛紅,真是不得不說,重歷一世的他和前世截然不同,什麼要求什麼鬼話,都說得出口。可她真怕他累壞了在浴桶里睡著,只好壓下心底那點羞恥心跟著他進淨房。只是天色太亮,她壓根不敢多看他一眼,直到他進入浴桶她才敢抬眼給他擦背。

  「夕流。」

  「嗯?」

  「皇上快駕崩了。」

  「……嗄?」她嚇得手巾都掉了。「怎麼會?皇上不是應該……」

  「太醫正想盡辦法替皇上延壽,但到底能撐多久沒人知道,有些人等不及了,所以今晚都家得整個封起來,我把胥凌他們留給你,你別怕,最晚過兩日就會大事底定。」他說著,輕握著她的手,像能給予她勇氣。

  奪嫡之爭……何夕流頓時不安了起來,這是前世沒發生的事。「照冶,是不是因為咱們重歷一世,所以才會改變甚巨,不該死的死了,往後的朝堂又會變成如何,我爹和我大哥……」

  「別怕,雖有改變,但還是有一定軌跡,只是人心難測,人心轉變時,眼前的路子就會變得不同,就好比我選擇不再被嫉妒蒙蔽,所以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安好地攜手一世。」

  「可是,有些人卻因為我而死,那我……」像是阿忻,像是春日……

  他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不讓她鑽牛角尖。「不關你的事,說到底不過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如果她們沒有為惡,又怎會走上絕路?你放寬心,盡管未來尚不明朗,但我能護住你,別怕。」

  盡管他意在安慰,她還是聽出些許不尋常。「你的意思是……未來不一定是太子登基?」

  都照冶有些苦惱,因為他並不打算與她說那麼多。「世間自有緣法,我給了機會,就端看他怎麼選擇。」

  他願意給宇文仁機會,還真的不是因為還人情,而是因為他認為宇文仁的性子和前世略有不同,也許他看錯也說不定,但不管是誰坐上那個位置,他都有自信能夠立于新帝不敢妄動的位置上。所以最後到底是誰坐上那個位置,對他而言意義不大,這一點他和岳丈的看法是一致的。

  「會是八皇子?」她猜測著。

  「八皇子性子敦厚,會是個仁君,但誰知道呢?你與其擔心誰會坐上龍椅,倒不如多關心你的相公,瞧瞧這水都冷了,你還不拉我起來?」

  「難不成你真需要我拉你一把?」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都照冶赤條條地站在她面前,等著她伺候。

  「你怎麼突然就……」她羞得不知道要把眼擱哪去,把大布巾丟給他就奪門而出了。

  都照冶無奈嘆口氣,嘴角卻微微勾起。

  還是待在家里逗逗娘子最好,但無妨,很快,他就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她。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23-6-27 00:10:1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意外之喜

  在家里和何夕流廝磨了片刻,都照冶在家里布防得更仔細,讓胥凌幾個都家栽培的暗衛領著數十個護衛守在家中。

  何夕流一路將他送到大門口,看著他離去的身影,不知怎地心里總是不安。

  掌燈之前,她陪著趙氏和都婧用過膳,就和都婧留在趙氏的院子里。

  坐在梢間,她一點睡意都沒有,明明倦極了就是不想睡,心里老惦記著他,也不知道奪嫡一事是不是今晚就會發生。

  夜里極靜,燈芯啪的一聲還會嚇著她,何夕流想了想,打算強迫自己入睡,才頭一天她就睡不著,她要怎麼把這段時間撐過去?

  正要褪去外衫,她突地聽到極細微的聲響,不由得脫口喚道︰「秋雨?」

  今晚是秋雨值夜,她向來淺眠,只要房里有點風吹草動定會進房查看,然而她都喚她了,秋雨卻沒有半點動靜。

  心突地提得高高的,她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杯弓蛇影,但有的時候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她穿好衣衫,環顧四周卻沒有防身之物,突地門被推開,她嚇一跳,回過身,見是都婧,整個人都快虛脫了,沒好氣地道︰「阿婧,你不知道人嚇人會……」話未完,只因她瞧見了站在都婧身後的黑衣人。

  那人將長劍橫在都婧的頸上,都婧強撐著一滴淚都沒流,可何夕流光是看見這一幕,都覺得心快跳出來。

  「你是誰,到底要做什麼?」何夕流穩住心神,出聲低喝著。

  秋雨就在外頭,為何沒有瞧見秋雨?該不會……

  「出來,否則我就殺了她。」

  何夕流心跳如擂鼓,毫不猶豫地踏出房外,見秋雨刷白著臉站在一旁,她使眼神要她別輕舉妄動。

  就這樣,何夕流一路跟著那黑衣人走到廳里,趙氏已經在那兒,屋里屋外有十數個黑衣人,她不禁皺起眉。

  胥凌他們呢?都照冶說過他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為什麼人家都進院子了,還是不見他們的身影?難不成全被殺了?

  她害怕得渾身顫抖,但卻不允許自己臉上流露半分恐懼。

  「你們是五皇子派來的?」進了廳,何夕流隨即站在趙氏的面前,順手將都婧拉到身後。

  「果真是個聰明人,咱們五皇子特地請都家女眷過府一敘。」帶頭的黑衣人似笑非笑地道︰「可別敬酒不喝喝罰酒,一不小心傷著了,咱們也不好交代。」

  這意思是要押人了?何夕流思緒轉得飛快,自然猜得出五皇子抓著她們是要以防萬一,給自己留條後路。

  「怎會這樣?明明各個門都派人守著的。」都婧哭喪著臉道。

  何夕流垂著眼想,就算他們真殺進來,她們又怎可能一點風吹草動都沒聽見。忖著,她回頭望去,趙氏和阿婧身邊的大丫鬟和嬤嬤都在……不對,趙氏身邊的錢嬤嬤並不在這兒。

  「婆母,錢嬤嬤呢?」她問。

  「不知道……方才就沒瞧見。」趙氏慘白著臉,連話都說不清了。

  那麼就極有可能是錢娘嬤把人領進來的,可錢嬤嬤又怎可能與五皇子勾搭上?

  「是公孫怡嗎?」都婧突道︰「我曾經撞見她與錢嬤嬤說話,兩人像是相談甚歡,以往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打從大哥告訴她公孫怡在宮里設套陷害大嫂,她才把以往的事想過一遍,驚覺公孫怡常到家里找她分明是別有居心。

  一提到公孫怡,何夕流心里就像是被刀抹過,痛得教她微眯眼。

  會是她嗎?都已經被送到莊子里還是執意要對付自己?如果真是她所為,那麼她是徹底把剩下的情分給燒盡了。

  想要她死?偏不!她相公愛她,她的家人愛她,她要為她所愛的人好好活下去!

  「走,可真別逼急咱們。」帶頭的黑衣人晃動著長劍,嚇得都婧緊抓著何夕流不放,就怕不長眼的劍下一刻就落到她們身上。

  何夕流一番思索,吸了口氣道︰「夜已深,這麼多人前去叨擾,恐是不妥,橫豎五皇子的美意我懂,不如就由我獨自前去。」

  「大嫂!」都婧嚇得將她抓得更緊。

  「沒事,我只是去作客而已。」她回頭投以安撫的笑,再對著黑衣人道︰「其實我一個人就很頂用了,況且帶著一個人總比帶著三個好,是不?」

  帶頭的黑衣人略思索便覺得她說的有理,橫豎只是人質,一個或三個都是一樣的,只帶一個也較方便行事,況且聽說都照冶為了她連崖都跟著跳了,抓著她肯定管用,再者她長得極美極媚,說不定五皇子屆時還會將她賞給他們……

  「行,就你一個。」黑衣人長劍一揮。

  何夕流拉開都婧的手,再朝趙氏一笑。「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怎麼可能沒事!」都婧淚流滿面。「你要是出事了,大哥怎麼辦?」

  「所以為了你大哥,我一定會沒事,你乖乖的和娘待在這兒,乖乖的,聽話。」她身為都家的媳婦,不管怎樣定要幫他顧好都家的女眷,況且她認為一定會沒事的,老天總不可能讓她兩回都早逝吧。

  「大嫂……」阿婧急得跺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義無反顧地跟著們走。

  何夕流故意慢慢走,拖延著時間,心想也許胥凌那些人一會就會巡到這頭來,然而黑衣人卻察覺她的心思,緊拽著她走。

  很好,胥凌他們一定沒事,否則他們沒必要走得這般急。

  至少她可以肯定婆母和阿婧定會沒事,等她走後,胥凌他們可以護著她倆,也就不枉她以身涉險。

  一行人從後院的角門離開,這處角門隱密且無人看守,愈是接近,愈是能聽見外頭狀似打斗的聲響,有馬蹄聲和刀劍的踫撞聲,伴隨著哀號聲,教她一顆心提得高高的,不知道外頭等著她的是怎樣的刀光劍影。

  當黑衣人打開角門,陣陣血腥味襲來,令她惡心欲嘔,可黑衣人哪里睬她,拉著她便往外走,外頭已經廝殺成一團,她半眯著眼,分不清到底是哪路人馬。

  突地,一人縱馬疾馳,閃電般迅地來到她面前,「都夫人?」

  何夕流抬眼,昏暗之間隱約看見他的輪廓,脫口道︰「太子?」

  能娶她為妻,都照冶甚是歡喜,盡管他沒有彰顯在外。

  他不知道夫妻之間是如何相處,但他想像爹娘那般便是,彼此相敬如賓,這樣過一輩子,他覺得甚好。

  然而當他瞧見她對著他以外的男人笑得那般燦爛,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扎著。那個男人是公孫恆,是她的表哥。

  公孫恆太不懂遮掩,任誰看都看得出他對他妻子的心思。

  這一點讓他很不愉快,沒有一個男人能容許另一個男人親觀自己的女人。

  更惱人的是,她竟不知道要避嫌,哪怕有她表姊在場,她也不該與他私下見面,而且她笑眯了眼是那般明媚動人,那是在他面前不曾有過的嬌媚。

  于是,他的心里被埋下了名為嫉妒的刺。

  他總站在一隅偷覷著他們,有時走得近些,會聽見她的表姊說——

  「瞧,都跟你說了,你當初就嫁給我大哥不就好了?我大哥是把你當成寶貝一樣捧在手心里寵,而都照冶哪里懂得疼人了?他就是塊焙不熱的頑石。」

  他並不在乎公孫怡如何評論他,他在乎的是——

  「表哥確實很好。」說時,她嘆了口氣,無限惆悵。他微眯起眼,彷佛在她臉上看見了後悔。

  後悔?當初懷著心思接近他的人明明是她,她有什麼好後悔的?

  他該冷靜,可他卻冷靜不了,他甚至不想接近她看見她,他埋首于工作中,甚至直接宿在衙門,來個眼不見為淨,直到一日母親差人將他喚回。

  「這是夕流替你作的主,納妾的大小事都是她操辦的,就等著你回來。」

  當母親這麼對他說時,他覺得心像是被人剖成兩半。

  她這是……不願讓他踫她?她是打算為那個男人守身了?多可笑,她早已經是他的人了!可她竟然主動為他納妾,就這般不想見他?

  他瞪著她臉上小心翼翼的笑容,那般勉強和壓抑,像朵快要焉了的花兒……罷了!他又何必呢?既然她不想替他懷上子嗣,他也不再抱持希望,但是他不會和離的,絕不!

  那晚,他納了妾,不再想她。

  他不再讓自己念著她,就將她拘在後院里,直到她病了。

  「這是什麼東西?」通往正院的路上,他瞧見了他妻子的丫鬟正捧著一盅湯藥回正院,不由脫口問了。

  「大人,夫人病了一段時日,吃藥都不見其效,您……要不要去看看她?」那丫鬟鼓起勇氣說著。

  「我不是大夫,再找其他大夫。」話落,他拂袖離去。

  待丫鬟走遠他才迂回,繞到屋後從一方窗子偷覷著屋內,就見她臉色慘白,臉頰都凹下了,哪里還有當年那個嬌俏如花的絕色風姿。

  怎會病得如此嚴重?

  年底的團圓夜,她還不至于如此,還是他根本沒正視過她?

  心,隱隱痛著。

  翌日,他讓褚大夫進府,正打算領褚大夫過去診脈,卻教他撞見難堪的一幕……她竟然讓那個男人踏進她的寢房。

  站在園子里,他已經不知道心里是什麼感受,他就站在那里等著,直到那個男人離開,他才一個人移動著有些許麻木的腿進了屋子。

  她要與他和離。

  他神色漠然地看著她,不禁想,她還能怎麼傷他?

  憑什麼他要因為她的一言一語如此地心痛?

  他不和離,就算她死,她也會是都家的鬼。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他必須要離開,否則他定會承受不住她的無情。

  就在他離開屋子不久,那頭傳來了哭聲,他腳下一頓,僵著身體回頭,他告訴自己,不可能的,絕不可能是他想的那樣。

  可是,當他沉重地走回屋里,她身邊的丫鬟已經哭成一團。

  他的眼刺痛了下,他用力眨了數下,才看清了床上的人兒青白著臉,沒有一絲生氣,可一刻鐘前她還說著要與他和離,一刻鐘後,她像朵徹底枯萎的花兒,凋零了。

  他有點喘不過氣,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心,說不出的痛襲卷著他,那般陌生的痛楚狠狠地往心里頭扎,扎得他眼前一片模糊。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不知道他失去了什麼,可是他好痛、好痛……

  「照冶……你這下手也太重了些。」月下漭走來,看著一地的血和斷肢殘干,直覺得這家伙壓根不像文人,偏偏他的氣質就是個斯文人,真的太騙人了。

  都照冶回過神,頭也不回地道︰「是嗎?你那頭處理完了?」方才有片刻的恍神,讓他想起了前世那段痛苦的記憶。

  在她走後沒多久,他也跟著離世,當他再次張開眼,人竟是在燕州最後一役告捷後,那時已準備拔營班師回朝,他難以置信又無比激動。

  他可以再次見到她了。

  他總想著,如果與他成親教她痛苦,他不會再娶她為妻,他可以看著她投進另一個男人懷里,只為了換得她燦爛明媚的笑。

  可是,她愛著他,她說她愛他。

  「當然,我都親自坐鎮了……等等,你笑了?」月下漭走到他身旁時,本要勾到他肩上的手急急抽回。

  「怎了?」他問。

  「沒……」月下漭雙手一舉,連退兩步。

  這家伙不會是傳說中會因殺人而喜悅的變態吧……怎麼以往在燕州時都沒察覺呢?太可怕了,長得這般俊美的男人,心思竟如此駭人。

  他沒有在無意中得罪過他吧?月下漭還真的認真開始回想。


  「于懸那兒還沒有消息?」都照冶問話時已經斂去了笑意,恢復尋常的淡漠。

  「還沒,畢竟主力都在宮外,宮里這些小嘍羅還真是不夠塞牙縫,不過也幸好你早早就將那批假扮成流民的死士押在地牢,待藏身在宮中的嘍羅出面救人時,直接拿火藥炸了,讓咱們省了不少事。」他說著,嘴角不禁翹得高高,連忙把嘴角壓下,開始懷疑自己已經被都照冶給同化了。

  這般殘忍的事他居然說得這般開心……可是真的滿開心的,畢竟他們避免了不少死傷,該開心的是不?

  「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都照冶喃著。

  他跟宇文仁說,五皇子必定會舉旗造反,只要他能帶兵從宮外與于懸合作,拿下五皇子,等同戴罪立功,不管皇上是否駕崩,他總是能記上一筆功勞,就不知道他說的話宇文仁信不信。

  正忖著,他竟見胥凌策馬而來,且下了馬立即單膝跪在他面前。

  「大人,屬下失職,夫人被五皇子的人給帶走了。」

  都照冶頓了下,高大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怎會?」

  「屬下發現後院一處角門無人看守,覺得古怪便前往老夫人的院子,就見老夫人和姑娘被綁在正廳里,細問之下才知道是老夫人身邊的錢嬤嬤調走看守之人且偷開了角門,屬下派了一撥人前去營救夫人,另一撥人則將錢嬤嬤給逮回來,審問得知是公孫姑娘搭上了五皇子,讓五皇子的人聯系錢嬤嬤開角門……是屬下失察,還請大人恕罪。」

  都照冶直瞪著他,感覺心像是被狠拽了下,他握緊長劍,正打算上馬時,于懸策馬過來,身上赭紅色的飛魚服被血染得更加鮮紅。

  「去哪?宮外已經讓我跟太子聯手擺平了。」

  都照冶沒回他,逕自上了馬,月下漭才替他解釋道︰「嫂子被五皇子的人帶走了。」

  「是嗎?說到這個,我好像瞧見太子帶了個女人走了,那背影倒挺像弟妹的。」

  都照冶瞬間拉緊了強繩,問︰「你可看見太子往哪去?」

  「他既然沒過來找你,那應該是回東宮了吧,他回宮已經有段時間了。」

  話落,都照冶策馬如電馳,直朝東宮而去。

  東宮。

  宮人一見到都照冶到來,無人攔他,他如入無人之境,一路朝正殿而去,一腳踹開了門板。

  正拿起茶杯喝茶的宇文仁看了他一眼,濃眉微揚,「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的妻子在哪?」問話時,他已經提起長劍直指著宇文仁。

  宇文仁將茶杯一擱,不怒反笑。「你這般質問我,到底是以為本殿下做了什麼?」

  「人在哪?」嗓音冰冷如刃。

  像是與他杠上,宇文仁偏是不肯說。「本殿下忙了一晚,你沒得誇我一句,還提劍對著我……要不是看在夕流的面子上,本殿下肯定要記上一筆。」

  「我妻子閨名豈是殿下能叫的?」長劍毫不客氣地朝他而去——

  「照冶!」

  背後傳來她的嗓音,都照冶立即猛地抽回手,順勢把劍一拋,回頭就見她臉色蒼白的倚在門邊,像是隨時都會倒下。

  他急步走去,正要抱住她時,她卻捂著嘴而後毫不客氣地吐了他一身。都照冶愣住,想要扶住她的肩,她卻虛弱地推開他。

  「血腥味……」說著,忍不住又吐了起來,然而胃里早就沒東西可以吐了,此刻吐的全是剛喝下的湯藥茶水。

  「你怎麼了?」難道褚大夫給她的藥方無效,她終究還是病了?

  「我……」她虛弱得快要倒下,可只要他一接近,她又嘔了起來。

  幾次下來,宇文仁看不下去,走到他倆身邊。「夕流有孕,聞不得血腥味,我讓人拿套我的常服你先換上,省得讓她吐到厥過去。」

  話落,不容都照冶抗拒,宇文仁讓總管領著夫妻倆到暖閣,一個先躺著歇會兒,一個趕緊沐浴換衣。

  等到都照冶簡單清洗後走來,宇文仁才道︰「本殿下在街上逮老五時,正好撞見她,那時她剛好被人從角門拉出來,所以就順手救了她。」

  都照冶面色赧然,拱手作揖。「下官有所冒犯,還請殿下恕罪。」

  宇文仁哼笑了聲。「都侍郎真是能屈能伸,眼前這姿態和剛才直要取本殿下性命的模樣可是大相逕庭。」

  都照冶無法辯駁,走到床邊看著面色青白交雜的何夕流,濃眉狠狠攢著。「殿下已經讓人診脈過了?」

  「太醫說她是有孕了,這雖是喜事,但太醫說她的體質陰虛寒凝,屆時得多費點心照料,太醫開了方子,她已經喝了一服。」

  「她吐成這樣,沒有法子可解?」

  「太醫說了,待她把孩子生下就不會吐了。」

  「難道她會這樣一直吐,直到她把孩子生下?」他詫道。

  「我怎麼知道?太醫也沒說,要不一會把人找來,你問個詳實。」宇文仁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叨念著。「當本殿下是打雜的,啥事都得先替你打探好?」

  都照冶當沒聽見,逕自在床畔坐下,輕撫著她冰冷的頰。

  天氣酷熱,她的臉卻冰成這樣,他不由將掌心貼上,只為了暖和她。

  他怕,他怕她像前世一樣,不管他怎麼暖著她,她都不會再醒。

  宇文仁睨他一眼,乾脆起身離去。

  許是臉上太暖,何夕流緩緩張眼,虛乏無力地瞅著他。「沒事了吧……」

  「……沒事。」

  何夕流驀地張大眼。「你……哭了?」她沒瞧錯吧。

  都照冶喉頭緊縮,心底還藏著前世的恐懼,好半晌才道︰「是我不好,沒將你護好,要不是太子,可怎麼好?」他太過自以為是,忘了先肅清家中旁人留下的釘子,才會讓人有機可趁。

  「沒事,我總想有機會能逃,又或者你一定會救我的,所以我並不怕,況且我遇到太子了……」盡管虛弱,但當她揚起笑時,竟恁地耀眼。「我總算知道太子為何會護著我了。」

  「為何?」

  「太子說,他小時候身邊有個大宮女一直照料著他,甚至最後為護他而死,而那名宮女與我長得很相似,他說算算時間,說不準我就是她投胎轉世的。」

  都照冶愕然,當真沒想過還有這等原因,不管是真是假都無妨,只要知道宇文仁不會傷害她就足夠。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小腹,啞聲喃著。「我沒想要讓你這麼早有孩子的。」

  「不想要我有孩子,你纏著我做什麼?」她羞紅臉道。

  「褚大夫說你還得將養著兩年,如今卻有孩子……」

  「我要把他生下來,這時若不要他,說不準我往後再也不能有了。」她輕揪著他的袖角,輕輕搖晃著。「我想要你的孩子,前世我就好想要你的孩子,看著趙英華一個孩子一個孩子的生,我的心都碎了。」

  她笑著,眼眶卻泛紅。

  「對不起,我……」

  他恨自己什麼都不懂,連愛上一個人都不明白,他沒有查探事實的勇氣,以致于永遠失去她。可老天終究憐他,給他最後一次機會,讓他得償所願。

  何夕流搖了搖頭。「都過去了,重要的是眼前,我會好好養身子,把這孩子好好生下來。」

  「可是你吐成這樣……」他光是看著都覺得膽戰心驚,而這樣的日子還要過上九個月,要怎麼活?

  「哪個懷身子的人不吐的?聽說我娘當初懷我時可是整整吐了十個月,趙英華當初也吐得挺慘的。」說到最後,口氣忍不住有點酸。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怎會知道?我只是要子嗣,懷孕過程會如何,又與我有什麼關系?」

  何夕流皺起眉,正要大罵他無情冷血時,他又補了一句。

  「她們都不是你,不值得我半點關注,不值得我心疼。」

  她撇了撇唇,心里甜滋滋的,嘴上還是嫌棄著。「是啊,她們,呵,難怪咱們都侍郎體力這般好,光是我一個人都招架不住,如今我又懷了身子,你該不會打算要納妾?又該要納幾個?」

  想當初朝中大臣送歌女送美婢,他可是都一一收了呢。

  「不納妾,我只要你一個。」

  「當真?」

  「句句屬實,若有違背,必將不得好死。」

  「你!」何夕流連忙連呸了三聲,惱火地朝他胸口一捶。「你發什麼瘋?這種誓是能胡亂說的嗎?」

  「我不會違背,怕什麼?」

  她張了張口,好半晌才道︰「既知不會違背,那就更不用講!」

  「好,往後不講,只要你記得就好。」

  睨他一眼,她撐著身子起身,偎在他的懷里。「照冶,咱們回家吧,娘和阿婧怕是擔心害怕極了,咱們也得趕緊回去告訴她們我有喜的好消息。」

  「可你走得動嗎?」

  「你背我。」她耍賴道。

  都照冶彎了唇,在她唇上親了下,啞聲道︰「好,我背你。」

  愛上她,就注定了他惶惶不可終日的一生。

  可是,他願意。
簽名被屏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23-6-27 00:10:28 |只看該作者
【番外】永遠陪著你

  宮中大亂一夜平定,盡管皇上還病著,朝堂上有太子出面鎮壓,五皇子與六皇子一派更被太子順手處置完畢,幾日之後,皇上病情轉緩,傳令讓太子暫掌朝事,再讓八皇子跟著太子學習。

  吊詭的是,這向來不親的兩兄弟,竟沒有絲毫劍拔弩張的情況,反倒相處融洽,讓朝臣們模不著頭緒。

  至于何家和都照冶到底是站在哪一邊,誰都沒說死,畢竟情況未明,而且相較之下這事一點也不重要,何夕流有喜,何家宗親哪里會管誰要上位,就連最該死的公孫怡無聲無息死去都無人在意。

  幾個月後,折騰了幾個時辰,何夕流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兩個胖娃兒讓趙氏登時喜極而泣,而都照冶早已等不住地沖進產房里。

  瞧著渾身是汗、狀似虛脫的何夕流,他心疼不已,打定主意往後絕不讓她再受這種苦。

  一個月後的滿月酒,都照冶廣發帖子,就連宇文仁和八皇子都賞臉到來,還各自給了厚禮。何家人自然也來了,但不是來看孫子的,而是擔心女兒。

  何夕潮對那對雙胞胎也興致缺缺,一來是族親都是男子,他對多添了兩個小外甥沒啥興趣,尤其那兩張臉竟然都像都照冶多一點,他更是嫌棄。

  可何家人不稀罕的雙胞胎在滿月酒席宴上一露面,竟讓一些官家夫人及姑娘喜歡得要命,一個個都爭著要抱。

  等宴席散了,何夕流回到屋里,再洗了一次澡,總算覺得渾身舒暢。

  「過來。」都照冶在榻上朝她招著手。

  她乖乖地坐到他身旁,讓他服侍著擦拭長發,整個人有若無骨地偎進他懷里,他身子隨即一僵,將她推開一些。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道︰「明日要早起,我去書房睡。」

  見他落荒而逃,她不禁狐疑地眯起眼,卻想不出哪里有問題,今日忙了一整天,她也真的累了,于是倒頭就睡。

  然而當他開始徹夜不歸,又或者明明回家了卻宿在書房里,何夕流開始不滿。

  「秋霏,我變丑了嗎?」她問。

  秋霏直接翻了個大白眼送給她。「夫人說這話真是不想讓人活,要是讓張二姑娘、李四姑娘聽見,豈不是要逼她們去死?」

  何夕流不禁被她逗笑,看著鏡里的自己,就連她都覺得自己美,尤其生了孩子之後,她覺得自己的眉眼似乎更添了幾分勾人的媚,尤其她的身段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既是如此,為什麼他卻踫都不踫她?他已經素了一年多了,難道半點不想?

  她百思不得其解,獨守空房個把月後終于怒了,不回房是吧,那就永遠都別回來!

  她去書房找他!

  當晚,門房那里一有動靜,她便立刻輕裝打扮去到書房等他。

  書房里沒點燈,當都照冶推開門時,隨即察覺書房里有人,隱約聞到一陣暗香浮動。

  「誰?」他嗓音森冷地道。

  「你娘子我。」何夕流從博古架後頭走出。

  都照冶的眼力極好,盡管未掌燈,他也能瞧清她身上只套了件單薄的紅色蝶綃罩衫,底下的肚兜若隱若現,露出大半的酥胸,他下意識往後退,然而身後的門卻突地被關上,甚至從外頭被鎖閂上了。

  他微皺起眉,她已經一把撲到他懷里,像八爪章魚般地抓著他不放。

  「夕流。」他嗓音低啞地喃著,將她橫抱到榻上,豈料她硬是將他壓在榻上,柔軟無骨的身子在他身上撩撥著。

  「婆母說,咱們都家子嗣不豐,得要多幾個孩子較好。」

  「雖然子嗣不豐,但我們已經有兩個兒子了。」他啞聲道,難以漠視她在他身上點起的火。

  「你不想要一個像我的女兒?」她吐氣如蘭地道。

  「不想。」

  「……為什麼?」像她不好嗎?

  「屆時我舍不得她出閣,怎麼辦?」

  她笑眯眼,湊在他耳畔喃著,「那咱們就養她一輩子,讓她的兄長照料她,要是能再有幾個弟弟給她撐腰,那就是最好的。」

  都照冶笑柔了眉眼。「我舍不得,我終于明白成親那日岳丈為何哭成那模樣了,我永遠都不想像岳丈那樣。」堂堂首輔竟在嫁女那日涕淚縱橫。

  「你嫌棄我爹,小心我回去告你的狀。」

  「那我就不讓你回去。」

  「你敢拘著我?」

  「我想拘著你。」但是不敢,他不想再像前世那樣將她拘到凋零,他要她永遠綻放。

  「你早就把我拘著了。」她狀似埋怨地道︰「你把我的心拘在你身邊,我還能去哪?」

  直接的告白教他微微動情,唇舌纏了上去,大手在她滑膩的肌膚上游移著。令人面紅心跳的嬌吟聲啼唱了一整晚,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為止。

  兩個月後——

  「恭喜大人,夫人有喜了。」

  當褚大夫這麼說時,都照冶臉上半點笑意皆無,暗惱自己敵不過美色。

  可是見她開心的模樣,笑得那般燦爛……算了,就罰他吧,前世辜負她,這一世注定他要為她擔憂一輩子。

  七個月後何夕流產下一對雙胞胎女嬰,粉妝玉琢的雪白團子教趙氏疼得進骨子里,就連還沒議親的都婧都疼紅了眼,開始幻想自己要是生個女兒能不能有一半的可愛。

  再一個月後的滿月酒,何家族親紛紛趕至,兩個雪白團子簡直和何夕流是同個模子印出來的,何家族親光是為了誰要先抱娃就大打出手,最終由何夕潮勝出,一人抱走兩個,被其他族親追著滿園子跑。

  「你心情不好?」何夕流問著打從女兒出生後就臉色分外冰冷的都照冶。

  「我有兩個女兒,心情怎會好?」

  「你嫌棄兩個賠錢貨?」他敢這麼想,她就當場和離抱著女兒回娘家。

  都照冶幽幽看她一眼。「女兒出嫁那日,我現在想想都難受。」

  何夕流逸出銀鈴般的笑聲,把臉枕在他肩上。「你有我,我會永遠陪著你。」

  「你當然要陪著我,我們一起看著孩子們長大,直到我們白發蒼蒼,你要揪著我的衣袖輕搖著,我就背著你逛園子。」

  「說好。」

  「說好了。」他吻上她的唇,承諾著她。

【全書完】
簽名被屏蔽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2-25 15:5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