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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霄 -【麻煩情人(異邦惑情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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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 - 麻煩情人(異邦惑情之七)

"雷迅集團"三少--雷夕恒是位醫生,
卻因某種因素不再執業,個性沈默少言。
早知道就不上出門!
一聲意外不僅勾起他痛苦的回憶,更讓他被宛如小兔子脆弱的穀月寒纏上,
不得不帶著頓失依靠的她回家,可看看他現在的狀況--
她洗澡,他得進浴室陪她,害他被愛湊熱鬧的兄弟取笑,
她沒安全感不敢一個人睡,他只得稱輕駕客房,由救命恩人變成陪睡保母,
怕她餓著,他又得改變習慣成為"早起的鳥兒"陪她早起吃早餐,
最可惡的是他的家人全護著喪失語言能力的穀月寒,她稍有狀況他就變成"眾矢之的"!
雖然不做醫生很久了,為了恢復以前清閒的日子,他會儘快醫好她……
"習慣"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故意對她冷漠是要逼她早日獨立,從自閉的象牙塔中走出來,
想必他是做得太徹底,早上醒來不但再也見不著她甜美的睡顏,
她出門也不用他當伴遊,而他竟該死的感到--
不習慣!?他後悔了!如今她捲入義大利"黑手黨"遺產爭奪戰正是再次擁她入懷的好時機,
況且,委曲求全"陪睡"了那麼久,不叫她拿一輩子來賠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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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1: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雷迅集團,觸角延伸至世界各地的跨國企業。

  它每年扶搖直上的業績令同業眼紅,連在經濟蕭條時還能在海外開設分公司的能力,都教人詫異不已。

  但是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還是要數前任總裁,也就是已去世的雷法先生的風流韻事,最廣為人知。

  只不過雷法處處留情的對象並非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反倒是他那九個擁有異國血統的兒子令人驚訝不已——因為他們的父親雖然都是雷法,但母親卻都來自不同的國家,而且國籍從北美到南歐都有。

  九個雷家兄弟個個有著天生的優異才能,以及出色的外表,再加上雷迅集團背後所隱含的龐大財產與權勢,使得他們成為八卦小報與媒體的注意目標,也是眾多千金閨秀的夢想。

  可惜的是,九位兄弟對於企業聯姻向來“有求必拒”,而且是敬而遠之,所以總教許多企業財團的大家閨秀心碎不已。

  但是在認祖歸宗多年後的今天,雷家兄弟也一個個地成家立業了,在這種情況之下,雷家大宅人口暴增,目前已有十六個成員。

  長子雷少陵身為雷迅集團的掛名總裁,卻鮮少出面處理事務,向來喜好和平的他唯一的興趣是看書,收藏各式各樣的書籍與閱讀是他最大的人生樂趣。他的異國妻子攻•凱茵•羅恩斯來自遙遠的柯倫國,陰錯陽差地相識相逢後,兩人的感情在緩慢的醞釀下有所進展,終至踏上紅毯的另一端。

  次子雷旭雖是雷迅集團的副總裁,卻有著果斷的決事能力與商業才能,一板一眼又守舊的他是雷家人眼中的工作狂,好像一天不上班、不看公文就會要了他的命。只是這樣嚴肅的雷旭所要娶的物件,卻是個年紀小他十四歲的少女伊澄心,而伊澄心原本的工作還是酒店公關小姐,可謂令人跌破眼鏡。目前兩人已定下婚約,準備在伊澄心二十歲生日那一天結婚。

  三子雷夕恒是個沉靜寡言的醫生,卻由於種種因素不再執刀,陰沈的外表與個性總讓人質疑他的存在,家族會議時不在場的次數更是數也數不完,也因此使得他與格守禮教的雷旭之間非常地合不來。

  四男雷以秋是位聞名遐邇的服裝暨珠寶設計師,喜好化妝與流行算是他特立獨行與受人囑目的原因之一,但他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他開朗的性格讓人容易親近,卻也有著與誇張外表極不符合的冷靜,娶了旗下模特兒端木淩為妻後,夫妻倆幾乎是形影不離地在世界各國奔走,不論大小展示會上都有他們的影子。

  雷家五少雷熾得自父親雷法的風流基因遺傳,其花心程度直逼雷法,每個月都在換情人的他雖有認真工作的一面,卻鮮少用到,不過對於家中二哥雷旭來說,還算是個好幫手。雖然喜愛絕豔美女,但雷熾卻意外地娶了個長相中性,連個性脾氣都男孩子氣的女人尹湘,直教雷家兄弟大呼不可置信。

  雷家六少雷雅鑲是個長相秀氣、個性溫柔的人,只不過必要時他也會表現出毒舌的一面。擅長繪畫與鋼琴、小提琴的他時常被各國藝術盛會的主辦單位邀請參加,加上他本身又喜歡到各國參觀美術展及音樂演奏會,所以十天半個月不在家是家常便飯。

  雷家七少雷夏風大概要算是雷家人當中最正常的一個,身為運動員的他對各式各樣的運動都很拿手,尤其是籃球,三分神射幾乎無人可及,所以常受邀出賽。生性單純的脾性讓他的女人緣向來是家中排行倒數第一,但是日前卻與過去任課的社團學生展思音結了婚,總算抹去了人生多年來的陰影。

  雷家八少雷軍有著火爆的脾氣,卻有雙靈巧的雙手,專好研究發明新式儀器的他被二哥雷旭列為家裏的恐怖份子,還因此為他蓋了間專用的實驗倉庫,免得他做實驗時將家裏給炸了。被迫相親的他意外地喜歡上宮家文靜乖巧的千金小姐宮靜夜,算來也是個讓人跌破眼鏡的意外。

  雷家排行最小的雷柏生在八個兄長的“愛護”之下,幾乎是處於全天候無憂無慮的狀態,成天蒔花植草是他的專長也是興趣,只差沒在家裏開起農場來。個性溫柔善良,卻總是偶發驚人之語,想來他的個性並不如外表那般柔順可親也說不定。

  至於雷家的第十六號成員——

  溫仲熙,他身兼雷家的管家兼大廚,有著無人可及的手藝與溫和的脾性,圓融成熟的處世方式曾為雷家兄弟排解不少爭執,而他所“變”出來的美食更是雷家人捨不得離開雷家大宅的主因。

  所以雷家人公認溫仲熙是他們的長輩,不只是因為他打二十歲起,就在雷法的認可下當了雷家的管家,而是他真誠的態度。

  也因此雷家大宅,今天依然在萬能管家溫仲熙的打理之下,顯得和樂融融、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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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死亡時間,晚上八點三十二分十九秒。”

  那是他忘不了的回憶。

  耳邊回蕩著令人失望的宣告聲,像夢魘般啃蝕著他的神經末稍。

  那份感覺痛苦到令他難以自持,甚至流不出半滴眼淚。

  手術刀還握在他手裏,但是眼前幼小病患的心跳卻已停止。

  心電圖發出刺耳的聲響,呈水平的橫線象徵生命的流逝,也說明了他的失敗。

  “沒辦法,這種手術的成功率原本就近乎於零。”

  身旁的護士為死亡的孩子蓋上白布,在手術燈的照射下,它顯得更加刺眼。

  “來吧,夕恒,我們還得去向家屬說明。”恩師拍著雷夕恒的背,像在安慰他一般推著他離開手術室。

  等待在走廊上的,是一張張還充滿一絲希望的臉,但這一切卻在看見醫師搖頭後變得絕望,病患的父母跪地痛哭,親戚更是紅透了眼眶、欲語成泣。

  “對不起。”他只能說出這句話。

  但是再多的道歉,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家屬沒有任何的責怪,畢竟那孩子原本就被宣告活不長久,新的藥劑與新的治療方法,已為他延長了一年壽命,算來已是奇跡。

  恩師說他已經盡力了,畢竟是初次遇上這麼大的手術,能夠鎮靜地處理到最後一刻,已算表現良好。但是他真的盡力了嗎?

  那一晚,他喝著味道與平時無異的咖啡,感覺卻遠比從前來得苦澀許多。

  他一帆風順地自醫學院畢業,進入醫院實習,而後成為正式的醫師,受就學時恩師之邀來到這家醫院工作,但是他卻未能救活他的病人。

  那孩子才九歲啊!該是在草地上盡情奔跑的年紀,卻鎮日躺在床上與病魔搏鬥,連床都下不得,但是,他不曾在那孩子臉上見過絲毫埋怨的神情,只記得他曾經笑著對自己說過———

  雷醫生,如果我的病好了,我要像你一樣,當個很厲害的醫生,那我就可以幫很多人了!

  不!那孩子錯了!他根本就是個庸醫!

  他甚至連一個九歲孩子的命都救不活!

  他根本就不夠格當個醫生!  

  “三哥?三哥!”雷雅鑲用近似焦慮的語調輕喚著。

  靠在單人沙發上熟睡的雷夕恒因為雷雅鑲的叫喚而被驚醒過來。

  略顯迷蒙的暗紫眸子微張,顯示他尚未自夢中清醒。

  “雅鑲嗎?”雷夕恒再度合上雙眼,用沙啞的嗓音問道。

  “三哥,你醒了?”雷雅鑲總算是松了口氣,“我看你似乎在做惡夢,所以擅自叫醒了你。”

  剛才他原本正在彈新作的曲子給他三哥聽,沒想到卻聽見三哥痛苦的呻吟聲傳來,讓他只好停下練習的動作。

  “沒關係。”雷夕恒打斷六弟接下來可能連串吐出的關懷,自沙發上站了起來,“現在幾點了?”他看看外頭,天色已暗,黃昏的夕陽早已沉入地平線的彼端,想必已過了晚餐時間。

  記得在他入睡前也才五點半左右,看來他睡得還真夠久。

  “已經七點半了。”雷雅鑲微頓,“你餓了嗎?溫大哥說他替你留了晚飯。”

  雷夕恒大概要屬雷家人當中最不合群的一個了,不但生活步調與雷家人完全不搭軋,就連吃個飯都要看心情而定,所以雷家廚房裏常備有一份溫熱的飯菜,那是雷家的萬能總管溫仲熙的體貼之一。

  “不必了,我有點事要出門。”雷夕恒越過雷雅攘,推開琴室的門,“車庫裏還有車嗎?”

  雷家的人口數高達十六,雖然兄弟們經常伴隨愛妻外出,但是留在家中的人口數卻永遠比車子的數量高出許多,所以沒車可用是家常便飯的事。

  “如果要開車出門的話,大概一個小時前以秋剛把車開回來,我想現在應該還在車庫裏吧!”雷雅鑲跟著步出琴室,“三哥,你要去哪里?”

  “以秋?”雷夕恒皺起眉頭,心想那愛打扮的花俏四弟該不會又弄得滿車香水味吧?

  “誰在叫我?”

  雷以秋像陣風似地從客廳跳了出來,一襲飄香帶金的服飾仍然走在流行的最前端,處處顯示出他身為頂級服裝設計師兼模特兒的存在感。

  “哎呀!真是難得,吸血鬼出門曬太陽啦?可惜今天時間不對,太陽已經下山了,你是要出門覓食嗎?夕恒?”一看見雷夕恒,雷以秋忍不住出口連虧了幾句。沒辦法,誰要這位雷家三少總是深居簡出,過著比和尚還清靜的生活呢?偶爾還真教人懷疑他是不是存在這個世界上哪!

  “以秋!”雷雅鑲跟在雷夕恒身後,連連對雷以秋搖頭,示意他噤聲。

  今天的雷夕恒跟以往一樣心情不太好,還是少惹為妙,免得待會兒又是一場免不了的爭吵。

  “車子鑰匙呢?”雷夕恒對於雷以秋的玩笑根本置若罔聞,他直直地朝雷以秋走去,伸出手問道:“你不會又在車內噴香水吧?”

  “賓果!”雷以秋笑著拍了拍手掌,存心逗弄這個沈默寡言的三哥。“因為我和親愛的老婆在車裏試用新買來的香水,所以車裏現在是香味撲鼻,感激我吧!親愛的夕恒。”

  雷夕恒挑了挑眉,很明顯地露出他不悅的表情—一蹙眉。

  他對於這個四弟向來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對於他過分外向的個性感到無力消受,更逞論他花俏又誇張的打扮了,他是打心底不喜歡。

  “車鑰匙呢?”因為討厭跟陌生人擠車,又不喜歡搭計程車,所以他還是只能自己開車出門,至於車內的香水味,他也只好忍耐。

  “我丟給仲熙了,他說要出去採購。”雷以秋笑得很賊,“看來你是註定要搭公車,否則就只能選擇計程車……”

  “嗨,各位!我回來了,怎麼?大夥兒都在客廳裏聊天嗎?需不需要我去泡壺茶來?”溫仲熙一腳跨入大門,語畢便將手裏的大包小包全往廚房拎去。

  對於雷夕恒來說,溫仲熙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真是恍若天籟!

  看來他是不用品嘗人擠人的可怕滋味了。

  經過一臉因為整人計畫失敗而感到懊惱的雷以秋身旁,雷夕恒轉入廚房。

  “仲熙,車鑰匙呢?”

  “你要出門?不吃飯了?”溫仲熙不贊同地蹙眉,“夕恒,不是我要說你,不合群無所謂,但多少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健康。”

  接二連三受到家人的“關懷”,讓雷夕恒有股頭痛欲裂的感覺。

  他知道大家是關心他才這麼說,但是他獨來獨往慣了,對於這些溫情反而無從領受起。所以他寧願獨處,一來清靜二來閒暇。

  “我出門了。”一把抓走餐桌上的車鑰匙,雷夕恒用近似歎氣的聲調回應,隨後很快地離開了雷家大宅。

  ~V~

  雖然已過了塞車的顛峰時間,但是市區的道路上仍到處充斥著下班回家的人潮與車潮,以及出門逛街的民眾,所以車子的行進速度極其緩慢。

  雷夕恒看了眼手錶,已經超過八點半了,等他趕到書店,恐怕店家早已關門休息。要回家呢?還是去吃飯?

  雖然家裏有仲熙大廚的美味飯菜,但是一想到自家兄弟們老愛拿家常閒談當藉口來圍攻他,他就感到頭大,更何況現在還多了幾位的弟媳與嫂子,讓他更不喜歡在用餐時間下樓。

  “還是先找個地方吃飯吧!”雷夕恒歎了口氣,正準備將車子右轉好駛離大馬路,卻在同時間聽見前方傳來一聲巨響。

  “出車禍了!”

  人群的尖叫聲透入半敞的車窗,刺激著雷夕恒疲憊的神經細胞。

  “快叫救護車啊,有人受傷了!”

  街道旁的路人紛紛走避,也有人湊熱鬧地往車禍地點集中。

  “救護車!快找醫生來啊,出人命了!”

  尖叫與混亂的腳步聲不絕於耳,讓雷夕恒感到更加不適。

  看來這次的塞車,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解決的了。

  揉著隱隱作疼的額際,雷夕恒瞬間有股步行回家的衝動。

  “對不起!有沒有醫生在這裏?有人受重傷了!臉上和手腳上都不停地流血!”熱心的路人開始試圖救治,急切地在事故現場尋找可以提供幫助的人。

  既然流了很多血,不是應該先止血嗎?他們跑來跑去的有什麼用?只是讓傷患死得更快罷了!

  雷夕恒攢起眉心望向前方不遠處的車禍現場,不少民眾正圍著撞成一團的車子議論紛紛。

  “天哪!你看見沒有?那兩個人流了好多血哦!”幾名上班族打扮的女人經過雷夕恒的車旁,口中還不停地討論著車禍經過。

  “有啊!那兩個人是坐在前座對吧?聽說被玻璃刺穿身體,我看是沒救了。好可憐哦!”

  “他們看起來好像是夫妻對吧?”

  “是啊!我還看見他們的孩子窩在旁邊,看她那副樣子好可憐。”

  路人七嘴八舌的談論觸動雷夕恒心靈深處的痛,想起他未能親手救活的男孩,以及那男孩的父母絕望悲傷的神情。

  他並不是無血無淚的人,相反的,就是因為他太重感情,所以在那件事之後,他不再動刀,只因為不想再見到這樣的慘劇發生。

  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太過懦弱,無法承受必有的傷痛。

  而今出現在他面前,那個因為車禍受傷的孩子……

  一思及孩子哭泣的無助臉龐,雷夕恒心軟了。

  打開車門,他下車往人潮處走去,此時醫院的救護人員及救護車都還未趕到現場,只見被撞得不成車形的私家轎車旁,有一名身著白色連身紗裙的少女正茫然地跪坐在地上。

  她看起來沒什麼大礙,只有輕微的擦傷,想來是因為轎車衝撞道路分隔島時所受到衝擊的大半是在前座,而這女孩應該是坐在後座吧!所以她才能幸運地逃過一劫。

  但是躺在少女身旁的中年夫妻可就沒那麼好運了,兩人渾身上下是血不說,男人的手臂還看得出有明顯的骨折,至於女人則是只剩一口氣,用堅強的意志勉強在支持著。

  只消一眼,雷夕恒就知道,這對中年夫妻的獲救率實在太低了。

  倒不是救護得晚的緣故,而是傷勢原就太重,就算要救也很難救活。

  而這偏偏是他感到最棘手的狀況。

  可是他都已經走到這裏來了,不試試看又說不過去。於是雷夕恒當機立斷地排開人群,開始為這對中年夫妻做緊急醫療處置。

  “死者谷正關,妻子歐靜玲。另外站在那邊的女孩子是他們的女兒吧?名字呢?”

  “證件在這裏,她叫穀月寒,我們已經查過了,她是獨生女。”

  在車禍發生後,警車與救護人員相繼趕到,只可惜谷氏夫婦不幸回天乏術,連雷夕恒的搶救都宣告無效。

  “獨生女真是可憐。”負責調查的警局分隊長搖搖頭,續問:“站在救護車旁邊的男人是誰?那個留著一頭長髮的……”

  “他叫雷夕恒,聽說是個醫生,是臨時下車幫忙救人的。”警員盡責地回報道。

  “雷夕恒?”分隊長抬起頭,轉身往雷夕恒的方向望去,“不會吧?鼎鼎大名的雷迅集團旗下繼承人之一的那個雷夕恒?”

  “隊長,你認識啊?”

  “我只是看過報導而已,因為我兒子在雷迅集團底下做事,聽說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怪人,不喜歡跟人太過接近的,他怎麼會在這裏?”分隊長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抱起資料走向雷夕恒。

  此時雷夕恒正在向救護人員說明當時的情況,從他略顯不悅的臉龐上,看得出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請問你是雷先生嗎?”分隊長出聲喚道。

  “我是。”雷夕恒暫停和救護人員的對話,回身望了分隊長一眼,幽深的紫眸透出濃濃的抱怨意味。“什麼事?”他記得剛才已經有好幾個員警問過他這個問題了,而且他還拿出身份證以為證明,難道這還不夠嗎?是不是要把家裏那票專職吵死人的兄弟叫出來,他們才會相信啊?

  “不好意思,我想請教你關於剛才發生的車禍……”看得出雷夕恒心情極度不佳,分隊長乾笑了兩聲,很快地將談話切入正題,“請問你認識死者嗎?”

  “我剛才應該說得很清楚了,我只是路過。”雷夕恒忍不住歎氣,“你們在問問題時。不能先自行溝通一下嗎?同樣的問題要問多少次?”

  “不,這點我知道,只是眼前這個情況,實在很難教人相信你與死者不認識。”分隊長若有所指地將視線往下調,直勾勾地看向雷夕恒染血的大衣一角。

  谷月寒的纖白手指緊緊地抓住它,沒表情的臉龐上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與恐懼。

  “你……”雷夕恒愣了下,因為他剛才專心一意地跟救護人員談話,倒沒去注意這名自始至終都沒吭聲的少女,而現在她的怪異舉止可真是考倒他了。

  她為什麼要粘著他啊?他們甚至是剛剛才見面的!

  就算他義不容辭地出手救了她的雙親,但他也沒能救活他們呀!她是想為他的白費工夫道謝,還是想對他埋怨?

  不管怎麼說,她的父母現在已被抬上救護車了,她怎麼沒跟上去呢?正常的情況下,她應該大哭大鬧,然後死抱著雙親屍首不肯放的!

  一思及此,不祥的預感突兀地閃過雷夕恒的腦海。

  若是在非正常的情況下呢?這少女會對父母的意外身亡做出什麼反應?

  “谷月寒小姐嗎?我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你可以回答嗎?”分隊長低下頭去,盡可能放柔聲音詢問受驚的少女。

  但是穀月寒給予他的回應,卻像只受到獵人攻擊的小兔子,她驚恐地縮起身子,抓緊雷夕恒大衣的手指扭絞得更緊,而且還拼命地想往雷夕恒身後鑽。

  “谷小姐,別擔心,只是幾個簡單的問題而已。”分隊長以為是自個兒嚇著她了,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你現在問她什麼都沒有用的。”雖然不想插手別人的事,但雷夕恒感覺自己的大衣快被穀月寒給扯破了,不得已只好出聲干涉。

  “為什麼?”分隊長不解地反問。

  “你沒注意到她的眼神呆滯、精神渙散嗎?”雷夕恒低頭瞄了穀月寒一眼,她正死命地往自個兒身後鑽,一副眼前的員警會吃掉她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她受到驚嚇嗎?”分隊長看了眼雷夕恒,忍不住搖頭,“那麼可以請雷先生你代為發問嗎?因為谷小姐似乎比較信任你。”他指指已經完全躲到雷夕恒身後的穀月寒問道。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粘著我。”雷夕恒一把將穀月寒拉了出來,並且推到員警面前,“有什麼問題自己問吧!我沒興致管閒事。”

  “啊!”穀月寒先是瞪大了黑瞳,然後發出驚人的尖叫聲,接著她硬是轉身,再度鑽入雷夕恒的大衣背後。

  “真是的,這樣子下去該怎麼問話啊!”分隊長洩氣地搔了搔頭。

  但是比起分隊長,更加疲累的人是雷夕恒。

  望著瑟縮在自己身旁,而且不斷發抖的無助少女,要能夠完全排拒她的求援,那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由剛才的情況看來,這名叫穀月寒的少女八成是因為父母車禍去世的刺激,受到過大的驚嚇,才會變成現在這副德行。

  若事實果真如他所料,那麼要向這少女問話,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她現在似乎只肯纏著他,雖然他並不是很明白其中道理。

  “雷先生,我知道你一定很忙,但是就目前情況看來,谷小姐似乎只信任你一個人,可以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嗎?因為有些例行的調查程式。”分隊長說著,往不遠處的警車指了指,“可以嗎?”

  “好吧!”雷夕恒的心裏雖然是百般不願意,但是想想穀月寒若只是一時的受驚過度,也許等她平靜下來,就會沒事而且不再依賴他了,到時候他應該就能脫身了吧!

  “謝謝你,那麼麻煩你帶谷小姐上車。”分隊長說罷,便轉身往警車停靠的地方走去。

  雷夕恒不得已地跟著員警身後走,但當他正要跨步前行時,冷不防地身後的穀月寒突然放聲尖叫——

  “啊!”穀月寒站在原地,死命地拽住雷夕恒的大衣,幾乎要扯落它。

  “你在幹什麼?”雷夕恒停下腳步,踱回穀月寒面前,“有什麼話用說的,別老是啊啊啊的發音,沒有人聽得懂。”“啊!”谷月寒抓住雷夕恒的衣服,拼命地搖頭,一頭齊肩黑髮也跟著晃動不已。

  “怎麼回事?雷先生?出了什麼問題嗎?”分隊長見他們遲遲不上車,只好掉頭回來問問狀況。

  “大問題。”雷夕恒看著穀月寒慘白的臉色和只能發出沙啞低音的嘴唇,暗紫色的眸子禁不住無聲的歎息。

  穀月寒失去她的聲音了。

  因為他的延遲下車、因為他無力救活她的父母。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這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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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當雷夕恒踏入家門,時間已將近午夜。

  由於穀月寒處在極端恐懼之中,而且又原因不明地拉住他不放,連與警員正常應對都不行,再加上她很像是因驚嚇過度而喪失語言能力,使得車禍的調查更加困難,警方為此也感到頭疼不已。

  可更麻煩的是要將穀月寒安置在何處,因為警局裏值夜班的大多數是男警員,加上穀月寒又處於驚恐狀態下,所以根本不可能把她留在警局過夜,但她一副柔弱的模樣,讓人無法放心將她送回如今只剩她一人的家中,所以在這情況下——

  “你好,谷月寒小姐。”

  溫仲熙像是早已預知雷夕恒會帶穀月寒回到雷家大宅,在他們倆甫進門之際,便將熱騰騰的牛奶與溫毛巾遞了上來。

  雷夕恒不解地瞧著聚在客廳裏的自家兄弟們,以及他們的妻子,看見那十幾雙眼睛朝自己聚焦而來,心裏頓生不祥的預感。

  客廳裏聚集著雷家次男雷旭,還有四弟雷以秋和他的妻子端木淩,再加上癱坐在沙發上的五弟雷熾。至於八弟雷軍和九弟雷柏生則是一起窩在地板上看電視,但目光卻是不停地往他身上打轉。

  雷夕恒忍不住在心裏歎息,心想大夥兒八成是想嘲笑他插手管閒事,還把人給帶回家的事吧!

  他平常鮮少涉及這種麻煩的,卻偏偏在難得出門一趟的今天遇上這等甩也甩不掉的巨大拖油瓶,簡直是無語問蒼天。

  要不是因為當時沒能將穀月寒的父母救活,在良心上過意不去,他才不想去趟這趟渾水!

  可在他還來不及發出歎息之前,身旁的穀月寒已發出破天荒的驚叫聲——

  “啊!”穀月寒連聲慘叫,而後就像在面對員警時的情況一樣,一個勁兒地往雷夕恒大衣後頭鑽。

  “怎麼回事啊?”雷以秋率先發聲,“真是驚天動地的尖叫。”他望向一臉錯愕的溫仲熙問道:“仲熙,你到底說錯了什麼?”

  “我正想問。”溫仲熙苦笑著。

  “她出車禍,父母過世,所以受到驚嚇。”雷夕恒情不得已地被迫出聲解釋眼前的狀況,“她拉著我不放,我只好帶她回來。”

  “我知道,她父母親當場去世對吧?”雷軍口沒遮攔地應道:“新聞都報導出來了,我們還在想,你怎麼會突然上了電視!”

  雷夕恒輕皺了下眉頭,這才想起剛才似乎有瞄到現場的採訪車,但是當時掛念著傷患所以也沒多想。

  看來自家兄弟是因為看了新聞,才知道他可能會帶個小麻煩回家。

  “軍,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啞巴。”雷熾從背後踹了雷軍一腳,“在谷小姐面前別再提起這件事。”而且雷夕恒當時也在現場,提起這事等於是在刺激雷夕恒沒能救活穀月寒的雙親一樣。

  “對呀,雷軍,你別再提了,谷小姐會難過的。”雷柏生點頭應和。

  “夕恒,我看你還是先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吧?”溫仲熙出聲打岔:“瞧你沾得滿身都是血,還有這位小姐也是,可以的話也請她換個衣服吧。”

  “我知道了。”雷夕恒一把將身後的穀月寒拎了出來,淡漠地說道:“你聽見了嗎?去洗澡換衣服,否則今晚你只能睡地板。”

  “那我去準備幾件衣服讓她替換好了。”語畢,端木淩很快地起身上二樓準備。

  “夕恒,你說谷小姐一直拉著你不放是怎麼回事?”雷旭一臉納悶,“她的事不是應該交由警方處理嗎?不然她也已經成年了,就算發生什麼問題,她也應該可以自行處理吧?”

  “我不認為現在的她能夠獨處。”雷夕恒脫去染血的大衣交給溫仲熙,進出一聲輕哼,“難道你看不出來她受到極度的驚嚇,連話都不會說了?”不然剛才她也不會只是啊、啊的叫嚷。

  “什麼?”雷熾挑高眉,“她不會說話了?”

  “嘖,真是糟蹋了一個好端端的漂亮小姐。”雷以秋深表同情地瞄著穀月寒。

  可是在雷家兄弟不斷投來的注視目光下,穀月寒只是感到更加害怕,她死命地拉扯雷夕恒的襯衫,也不管上頭到底染了多少的血跡,她硬是抓住他不放,纖白的手指還不斷地發著抖,臉龐失去血色近乎蒼白,看了就令人心疼。

  “我把衣服拿來了!”端木淩匆匆下樓,笑盈盈地把衣服遞上前去,“來,先去洗個澡吧!會舒服一點的。”

  但是她的善意非但沒得到回報,反而惹得穀月寒更加畏縮。

  “看來谷小姐目前只肯相信你,夕恒。”溫仲熙說著不知是取笑還是關心的話語,“你要多費心了。”

  雷夕恒揉著發疼的頭,不懂自己當時為何要軟下心腸,答應那些員警將她帶回來暫時看管。

  這下可好,惹禍上身了,而且還是個甩都甩不掉的麻煩。

  一手接過端木淩拿來的替換衣物,雷夕恒把衣服塞入穀月寒手裏,試圖把她往前推,要她跟著端木淩刮浴室洗澡去,“我知道你聽得懂,別一直粘住我,快點去洗個澡換個衣服。”

  穀月寒沒有吭聲,實際上她也發不出聲音,所以她只是一味地搖著頭,然後緊緊拉住雷夕恒的衣服,差點就把他的襯衫給扯開來。

  “看來谷小姐捨不得離開你,夕恒。”雷以秋的眼眸透露出一絲狡黠的亮光,“我說你啊,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呢?”

  “是啊,該怎麼辦啊?難不成要三哥跟著一起進浴室洗嗎?”雷柏生投過去一記疑惑的目光。

  “那怎麼可以!夕恒跟谷小姐非親非故的,這麼一來不是破壞了谷小姐的名譽嗎?”向來古板而且格遵禮教的雷旭第一個跳起來反對。

  “有什麼關係,反正夕恒當過醫生,替病人看診或動手術的時候,不管病人是男是女,他不也全部看光了嗎?他不會在意的啦!”雷以秋擋住雷旭接下來的反駁;狡猾地乾笑兩聲,續道:“不然我跟小淩淩進去陪她好了,反正我們兩個當模特兒時,看人換衣服已經看到沒感覺了,當然前提是谷小姐得放開夕恒才行。”

  “不准!”雷夕恒難得與雷旭有著相同的意見。

  雷軍朝雷以秋丟過去一記白眼,語氣裏有濃厚的嘲笑意味:“拜託,以秋,你那是什麼白癡發言?你當夕恒是婦產科醫生啊?”

  “啊?不是嗎?”雷柏生用無辜的目光掃過雷夕恒,還一臉認真的質疑,引得大夥兒全把視線調到他的身上去。

  “我說柏生,你多少也關心一下夕恒吧?”雷熾扯住雷柏生的長髮辮輕拉了幾下,“連自家兄弟的職業都分不清?太扯了吧?”

  “可是,誰要三哥從來不提自己的事,吃飯時又不跟我們一起用餐,連我們在客廳和庭院喝茶聊天時都不下樓,簡直像個幽靈人口,所以我哪有什麼機會瞭解三哥嘛!這可不能怪我。”雷柏生眨眨紫眸,語氣聽起來無辜,但語意卻含有濃厚的抱怨和眾多的不滿。

  一段話說得雷夕恒啞口無言,只得閉嘴不提。

  “好了,我想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怎麼說服谷小姐進去洗澡吧?”溫仲熙出面打圓場,“夕恒,谷小姐現在的精神狀況似乎不是很穩定,我看可能的話,還是由你陪她進浴室吧!”

  “仲熙!”雷旭皺起金眉抱怨道:“我不是說過了嗎?這麼做會傷害到谷小姐的名譽。”

  “問題是,在場的人沒有任何人會洩密啊!”雷以秋輕鬆地打斷雷旭的擔優,“拜託,只要我們大夥兒都不提起,有誰會知道夕恒陪著谷小姐洗澡呀?而且又不是叫夕恒幫她洗!只不過要他陪著進去,他大可以背對著谷小姐嘛,有什麼名譽不名譽的。喂,我說旭呀,你到底活在哪個時代啊!少八股了行不行!”

  “那麼你們都贊成這個提議了?”溫仲熙望瞭望臉色鐵青的雷夕恒,無奈地歎道:“夕恒,我看你就勉為其難地陪谷小姐進去洗個澡吧?”

  面對滿屋子家人的期盼眼神,再加上無情的現實狀況,雷夕恒的心裏縱使有千百個不願意,也只能硬著頭皮將陪穀月寒洗澡的責任給扛了下來。

  唉!誰教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行使否決權的權利呢?  

  熱氣騰騰的浴室裏有著溫仲熙細心準備好的滿缸溫水,浴缸旁的架子上還有溫仲熙送進來的替換衣物,以及剛開封的薰衣草沐浴乳,端木淩說那可以讓穀月寒緊繃的心情放鬆一點。

  可是就現在的情況而言,需要放輕鬆的人好像是雷夕恒才對。

  一踏入浴室,雷夕恒便往方才刻意請溫仲熙送進浴室的椅子上一坐,然後打開他的醫學書看了起來,對於瑟縮在旁、一臉茫然無措的穀月寒,他只是回頭瞄了她一眼,叮嚀道:“快點洗吧。”

  隨後他回過頭去繼續看書,對於谷月寒全然不予理會。

  谷月寒盯著雷夕恒寬闊的背部發呆了好半晌,她轉頭望向熱氣騰騰的浴缸,接著小心翼翼地脫下染滿血跡的連身長裙與貼身衣物,然後彎腰掬起一盆水,開始清洗手臂與腳上的污垢和乾涸的血漬。

  泡沫混入鮮血,慢慢地流入排水孔中,穀月寒怔忡地瞧著血絲流逝,腦海裏仍是一片空白,幾乎沒什麼思考能力。

  機械化地聽從身旁這個陌生男人的囑咐,是她目前腦海裏僅剩的念頭,但若要問她為何如此信任雷夕恒,甚至甘願跟著他回家、一起沐浴,這個答案卻是連她也不知曉的。

  她忘了原因。

  忘了父母身亡的刹那間所領受到的恐懼感,忘了看見雷夕恒的瞬間,她的腦海裏閃過的念頭。

  浸入溫水之中,她抓緊濕透的毛巾輕抹著臉頰,視線仍是膠著在雷夕恒身上。

  目前,她只知道那寬闊的黑色背影令她安心。

  嘩啦嘩啦的水聲說明穀月寒正在沐浴,雷夕恒忍耐著熱氣與不時潑濺到腳邊的水花,腦子裏想的事與醫學知識全然無關,全是穀月寒的身影。

  他不懂穀月寒為何會這麼信任他。

  不過是剛見面罷了,就算因為驚嚇過度,就常理而言,也應該是昏倒或瘋狂哭喊才對,至於現下的情況,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因為穀月寒一切的反應看起來就像個牙牙學語的嬰孩。

  莫非她在驚嚇過度的同時,也喪失了部分的記憶嗎?若再加上心智年齡的突然退化。

  雷夕恒專心于穀月寒的病情分析,倒沒再注意她的行為,直到他感覺身後飄來的幽香。

  穀月寒啞著嗓子,伸手輕推著雷夕恒的背部。

  “怎麼了?”雷夕恒連頭也沒抬,只是逕自盯著書本瞧,儘管他並沒有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給看進眼裏,但為了避嫌,他仍舊沒有回頭。

  穀月寒沒有出聲,只是扯扯雷夕恒的襯衫,好半晌,她見雷夕恒依舊是文風不動,索性繞到他面前。

  “你……”看見一雙裹在睡衣裏的長腿,雷夕恒才抬起頭,果然瞧見一件淺粉紅的襯衫包裹著穀月寒。

  看上頭還有著細緻的花紋,雷夕恒心想這八成是四弟雷以秋設計的吧!怪不得跟穀月寒那一臉清秀根本無法配合。

  歎息了一聲,雷夕恒站起身,這才注意到穀月寒的個頭有多麼嬌小。

  還淌著水珠的細嫩臉頰透著團熱氣而發紅的桃色調,晶瑩的黑澄眸子閃著霧氣,不知道是哭過了,還是被蒸氣朦朧了眼。

  略顯寬鬆的衣領露出穀月寒纖瘦的頸項,與她自衣袖中露出的一截細緻藕臂,讓她看起來更是弱不禁風。

  “有什麼事?洗好了的話就走吧!”雷夕恒指指浴室門口,“髒衣服丟外頭就行。”

  “不!”穀月寒搖搖頭,張嘴發出今天的第二個單音,她指著雷夕恒身後的浴缸,再扯扯他身上染到血跡的襯衫,擺明瞭是要他進去洗澡。

  “我?”雷夕恒挑了下眉,他盯著一臉認真的穀月寒,問道:“你不是想要我進去洗澡,然後自己待在這兒陪著我吧?”

  穀月寒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雷夕恒頭大地瞧著這個心智年齡倒退起碼十歲的女人,心想自己真是找了個大麻煩回來。

  “你先出去,我待會兒洗好就出來。”雷夕恒把穀月寒往門外推。

  開什麼玩笑!他陪她進來洗澡就已經被兄弟們嘲笑過一回了,再要他跟著下去洗,那票吵死人的兄弟不大大諷刺他一番才有鬼!

  “不!”穀月寒死命地抱緊雷夕恒的手臂,“不要!”

  “你!”雷夕恒瞪著穀月寒欲哭似的臉龐,再想想她的遭遇,心又軟了下來。

  “好吧,那麼你到旁邊去,坐在我剛才坐的椅子上頭。”

  穀月寒點點頭,乖乖抱著雷夕恒的原文書坐到椅子上頭,自動自發地背對著他,而且還有模有樣地翻起書來。

  雷夕恒拿她沒轍,只得從衣架上拿下一件雷家浴室常備的浴袍,換下身上的衣物,開始清理一身的污濁。

  一邊洗澡,雷夕恒還得盯著穀月寒的一舉一動,倒不是擔心她回頭,而是擔心浴室裏彌漫的蒸氣會把她給熱昏了。

  只見谷月寒隨意地翻著書頁,像在看書,又像在發呆,還不時地張嘴打呵欠,過了沒五分鐘,她的身體開始微微向右傾,終至靠倒在牆壁上。

  雷今恒正好離開浴缸,瞧見穀月寒動也不動,心想她該不會是熱到昏頭了吧?

  匆匆套上浴袍,雷夕恒走到穀月寒身邊,探頭一看,發現她早已經睡著了,只是雙手還抱著書不放,那絞緊的小手仿佛在宣洩她心裏的不安。

  輕歎一口氣,雷夕恒知道自己將暫時離不開這個小麻煩了。

  輕輕抽走穀月寒手裏的書本擱到架上,雷夕恒彎身抱起她,並且盡可能地不驚動到她。

  讓她好好睡一覺、好好地休息,也許是到目前為止,對穀月寒來說最好的方法吧!  

  “哎喲,我當你們怎麼進去了那麼久,原來是在洗鴛鴦浴呀?”雷以秋正抱著幾瓶冷飲從廚房裏出來,一瞧見抱著穀月寒的雷夕恒,立刻迎上前去,一臉興致勃勃地問:“我說夕恒呀,你也太心急了吧?虧你平時那麼沉穩冷靜,怎麼今兒個手腳這麼快呢?”

  “閉嘴。”雷夕恒瞪了嘻皮笑臉的雷以秋一眼,應道:“別來吵我,我已經很煩了。”

  “這是什麼話嘛!我好意關心你呀!”雷以秋不滿地失聲抱怨:“真是冷漠的傢伙!”

  “夠了,以秋,別吵醒了可愛的小姐,要知道她可是剛遭逢了喪親之痛,別在這兒說風涼話。”雷熾湊近雷以秋,一手抽走他懷裏的飲料,逕自開瓶喝了起來,“到客廳看電視去吧你!”

  “噴、真是的,我不過想讓月寒不再那麼難過罷了,別一副我是壞人的模樣好嗎?”雷以秋抱緊懷裏的冷飲,免得再度遭受雷熾的偷襲。

  剛整理完廚房的溫仲熙推著一群人往客廳走,“好了,別站在這兒鬧,到客廳沙發上坐吧。”

  “不用了,我回房間去。”雷夕恒搖頭,“仲熙,客房收拾好了嗎?”

  “這個……”溫仲熙瞄了眼雷夕恒懷裏的穀月寒,低聲問道:“谷小姐會願意自己睡嗎?她現在這麼黏你……”

  “難道要我陪著她睡嗎?”雷夕恒閉上嘴,做了個深呼吸,他實在不想發火,但家人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態度總讓他覺得穀月寒好像原本就是雷家一份子似的!

  他知道穀月寒是真的很可憐,但是無端被牽連的他呢?就不倒楣了嗎?怎麼就沒人替他想想?一票人心淨向著穀月寒!

  “這個好像也不太好。”溫仲熙輕蹙著眉頭,“不然這麼辦吧,反正她現在已經睡著了,等一下應該不會再纏著你,所以今晚我先替她準備客房讓她好好休息,也許過了今天,她的精神狀況會好一點也說不定。”

  “就這麼辦吧。”雷夕恒點了點頭,心想總算聽到句人話了。

  “夕恒,你要丟下月寒?”雷以秋耳尖地聽見,半趴在沙發客廳上嚷嚷:“這麼做不好吧?萬一她半夜醒來找不到人呢?”

  “以秋,你跟她很熟是吧?開口閉口月寒月寒的叫,不怕你的老婆生氣?”雷軍丟過去一記嘲笑似的白眼。

  “只是叫月寒而已還好吧!”端木淩聽見雷軍的話,連忙站出來為心愛的丈夫辯解:“平常他叫我都叫小淩淩不是嗎?連呢稱都沒取,代表他對谷小姐沒興趣嘛!所以不用擔心吧?”

  “說得好,不愧是我的愛妻!”雷以秋抱過端木淩,往嘴唇上就是一個響吻。

  “以秋!”雷旭嚴肅地糾正道:“別在大家面前打情罵俏的,成何體統?”

  “沒關係啦!二哥,大家都已經滿二十歲了嘛!”雷柏生不介意地擺擺手,笑聲卻聽來刺耳。

  “夠了,你們都給我安靜點。”雷夕恒一直抱著穀月寒,此時此刻他只覺得手酸。

  而且再讓大家商討下去,只怕待會兒穀月寒會被他們吵醒,那他就不得安寧。

  突然地,雷柏生瞪大了紫僅色的眼瞳,定定地往前瞧去。

  “怎麼了?”雷軍順著雷柏生的視線望去,卻對上一雙迷蒙的黑眼瞳。

  “糟嘍!”雷以秋吹了聲口哨,“夕恒,看來小可愛被吵醒了。”言下之意就是——

  可憐的夕恒,今晚你是別想好好睡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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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2: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自己睡不行嗎?”雷夕恒和穀月寒在客房門口僵持了半天,穀月寒仍是不肯妥協。

  “不要!”穀月寒的淚爬滿她纖瘦的小臉蛋,一邊哭著,她搖著頭,拉住雷夕恒的衣袖怎麼也不肯放。

  她怕那種被拋下的感覺,獨處令她感到不安,甚至會讓她嚇得全身發抖。

  一幕幕閃光自腦海裏掠過,就像在車禍瞬間發出的刺眼亮光,令她驚恐不已。

  只要一閉上眼,她的世界裏便充滿那些黯然的腥紅色,那彌漫四處的血跡,與白亮的光芒不停交織而過,令她感到觸目驚心。

  也許這就是她之所以想依附著雷夕恒的原因。

  他有著寬闊的肩與垂散腦後的黑髮,看起來值得依靠,那黑色調仿佛有著安定人心的作用,讓她的恐懼感一下子減少許多。

  若是雷夕恒不在她身邊,她想,她必定難以成眠吧!她甚至會受不了腦海裏無時無刻不響起的尖銳煞車聲與玻璃破裂聲,最後落得瘋狂的下場。

  她不想變得如此。

  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

  雖然現在一時之間,她還回想不起來,但是……

  她會想起來的,她相信她可以的,只是,現在、此時此刻,她需要雷夕恒。

  “我知道了。”雷夕恒發出今天不知第幾次的長歎,“只有今晚,今天是特例,以後別想我再陪著你,聽見沒有?”

  “夕恒!”雷旭蹙眉,聲音如晴空響雷一般直劈往雷夕恒耳裏,“你給我有點分寸!什麼叫作特例?你絕對不能跟谷小姐一起睡!”

  “你自己去跟她說。”雷夕恒輕鬆地將問題丟還給雷旭。

  雷旭瞧著淚漣漣的穀月寒,再看看她纖柔小手使勁抓住雷夕恒的樣子,發現自己實在說不出“你給我放手,自己到客房睡”這種話來。“哎呀,我說旭呀,你就通融一下吧?你沒瞧小可愛這麼可憐,你就別硬著心腸拆散他們嘛!”雷以秋看不過去,索性出面打國場。

  但其實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雷以秋絕對是為了看好戲,而不是為了幫穀月寒才這麼說。

  “二哥,他們連澡都一起洗過了,現在再來談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是不是太晚了點啊?”雷柏生向來是站在弱者那一邊的,何況穀月寒都已經哭成那樣了,任誰都會心軟的。

  “是嘛!柏生說得有理,所以旭你就別再攪局了吧?”雷以秋連忙接下去說道:“反正夕恒這種清心寡欲的人,就算讓他跟月寒同房又同床,他也不會跟小可愛月寒鬧出什麼事情來的啦!你呢,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回房睡你的覺去吧!”

  “同房又同床還鬧不出事情來,你當這傢伙‘不能’啊?”雷軍口沒遮攔地說著意味深遠的話語,霎時惹來四方的白眼。

  “我說親愛的小軍軍……”雷以秋率先發難,他繞到雷軍身旁,一手勒住他頸子,一邊低聲警告:“你給我聽好,限制級的話題呢,少在小姐面前發言,聽懂沒有啊?”

  “痛死了!雷以秋!你快給我放手!”雷軍掙扎著叫嚷。

  “還這麼凶?你太久沒讓我打一頓,皮在癢了是吧?要不要叫熾好好教訓你一下?”雷以秋不由分說地拽了雷軍往二樓房間走去,臨走前還拋下一句:“夕恒,你今天好好陪陪月寒小親親哦,免得她又嚇到了。”

  “樂天的傢伙。”雷熾瞥了眼雷以秋離去的身影。接著說:“都已經半夜了,那我也去睡了。”

  “我也得快點睡覺了,明天一大早還得出門呢。”雷柏生說罷,一溜煙似地跑掉了。

  “旭,你呢?”溫仲熙苦笑著瞧向半天沒吭聲的雷旭,“怎麼樣?你還想反對嗎?”

  “我……”雷旭繃著臉望向駐足門邊的雷夕恒,心裏縱有萬般不願,還是得點頭。“我知道了,我不再提這件事,這總行了吧?”雷旭歎道。

  “那麼夕恒,谷小姐就拜託你了。”溫仲熙微笑著將手裏的溫牛奶遞上,“睡前讓她喝點熱牛奶吧,有安定精神的功效,身體暖和的話也比較容易睡著。”

  聽見大夥兒的話,雷夕恒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我知道了。”萬般無奈下,雷夕恒輕輕地點頭應了聲。

  至於穀月寒,她聽著雷家兄弟們往來快速的對談,空白的腦子根本無法立刻消化,只能張著眼愣愣地看著雷夕恒。

  她知道雷家兄弟在討論她的事,但不是很能明白其中有什麼問題。

  但她聽出了一個結論——

  今晚,她將不會感到孤獨、寂寞、恐懼……  

  一大早,雷家大宅裏警鈴大作。

  溫仲熙與雷軍率先趕到“出事”地點,只見一個四十來歲、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倒在雷家大宅前院的草坪上,頭髮淩亂、樣子極其狼狽。

  “救命!”中年男子看見雷軍和溫仲熙,連忙出聲求救。

  “怎麼回事?”溫仲熙納悶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男人,“你還好吧?先生?”

  “我不知道,我好像觸電了。”中年男子勉強開口應了幾句。

  “當然會觸電了,你沒有經過我們同意就擅自闖進我們雷家,不是小偷是什麼?所以我前兩天剛裝上去的防盜系統就啟動了。嘿嘿,這是你自作自受!”雷軍得意地笑道。

  溫仲熙皺起眉訓斥:“軍,不是告訴過你,要裝新系統前得知會大家一聲嗎?萬一熾喝醉了,半夜回家時被電到,那該怎麼辦?”

  “哎呀,不會的啦!我早就把我們家裏所有人的資料都輸入了,只有外人才會被電到啦。”雷軍自傲地反駁:“這下子旭應該會答應把公司的大樓交給我改裝防盜系統了!”

  “我不是小偷。”男人可憐兮兮地說:“我是個律師。”

  “律師?”雷旭的聲音打溫仲熙和雷軍身後冒出來,身後還跟著出來探望情況的雷熾。

  “你到我們家來幹嘛?”雷軍打岔道。

  “不管怎麼樣,軍,你別想動公司的防盜系統的腦筋。像這種敵友難分的防盜設施,我是不會批准你設置的。”雷旭冷冷地打碎了雷軍的美夢。

  “我看先把這位先生扶起來,再慢慢談吧!”

  溫仲熙看著雷軍失意的苦瓜臉,也只能搖搖頭,苦笑著扶起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律師,將他帶到庭園裏的涼椅上安置好。

  喝過溫仲熙端來的茶水,律師清清嗓子,拿出自己的名片遞上,慶倖自己終於有機會向眼前的男人們自我介紹了,原本他還以為自己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

  “敝姓方,是楊靖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我同時也擔任外國企業文理斯家族的法律顧問。”

  “楊靖?那家排名前十名的律師事務所嗎?”雷旭揚眉,納悶的問:

  “請問方先生到這裏來有什麼指教?”

  “我是為了艾理斯家族的遺產繼承問題而來的。”方律師清清嗓子回應。

  “艾理斯家族?”雷熾打岔道:“你是指那個義大利的知名企業艾理斯嗎?”

  “是的。”方律師點點頭,“正是義大利的艾理斯企業。”

  “我們家應該沒有人跟艾理斯家族有關係吧?”雷旭環視身旁的兄弟雷熾與雷軍,他記得家裏的兄弟多雖多,倒沒有承襲義大利血統的人,就連管家溫仲熙都沒有義大利血統。

  “我記得沒有。”溫仲熙接著說:“那麼請問方律師,你指的遺產繼承問題是?”

  “事實上,我是來找一位小姐的,原本我循線找到警方,沒想到她現在已經搬到這兒居住。”方律師從公事包裏取出一張照片,那上頭是張清秀的臉龐,而且讓雷家人看得頗為眼熟。

  “這該不會是……”雷熾對女人的記憶力向來絕佳無誤,他拿起照片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忍不住疑惑道:“方律師,請問一下,你要找的人該不會是谷月寒小姐吧?”

  “是的,就是谷小姐,我聽警方說她與她的家人出了意外,目前正暫時居住於此,可以請她出來跟我談談嗎?”方律師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仿佛剛剛才將沉重的擔子給卸下。

  雷家人彼此對望了一眼,心裏都有個不約而同的念頭——看來這次的事情可麻煩了。

  艾理斯企業,那可是在義大利當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知名黑手黨家族艾理斯所設立的。

  如果穀月寒牽扯到艾理斯家族,那麼或許———

  她的雙親並非死於意外也說不定。  

  “谷小姐,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澄清了身份與來意的方律師被請入雷家客廳,溫仲熙喚醒了雷夕恒,要他帶著穀月寒下樓。

  方律師見到谷月寒真是松了口氣,他從公事包裏取出遺產繼承的檔擁到桌面上,好讓穀月寒過目。

  “這是什麼?”雷夕恒的視線飄向自家兄弟,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就被叫下樓了。

  “事實上,這位先生是來找谷小姐的。”溫仲熙好心地代為解答。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穀月寒縮了縮身子,很快地瞄了方律師一眼後,她再度往雷夕恒身旁僅剩的空位挪動。

  雷夕恒原本就不喜歡與陌生人接觸,如今卻被迫要與這女孩朝夕相處,惹得他不時蹙眉,可又無法可躲,畢竟是他沒能救活這女孩的父母,就當是他多管閒事的代價吧!

  方律師沒發現雷夕恒的無奈,只瞧見穀月寒拼命往雷夕恒身旁窩,而雷夕恒連閃也不閃、任由她緊靠,於是他露出了然於心的微笑,猜想雷夕恒八成是穀月寒的情人吧!所以她才會在事發之後住到雷家大宅來。

  知道自己要找的人目前安然無恙而且有人照顧,原本還懸著一顆心的方律師總算得以放鬆,而且這麼一來,他也用不著擔心穀月寒的去處了。

  攤開了檔,方律師指著幾處做過記號的地方開始解釋道:“谷小姐,事情是這樣的,你的外祖父在半個月前去世了,身後留下大筆遺產,而他希望由你來繼承,所以我才特地跑到這裏來找你。”

  “谷小姐的外祖父?”雷旭沉思了一會兒,問:“請問谷小姐的外祖父是?”

  方律師推了推眼鏡,看著檔上的詳細資料回答:“不好意思,我忘了先解釋一下眼前的狀況,谷小姐的外祖父是塔恩•文理斯先生,也就是前任的艾理斯企業總裁。塔恩•艾理斯先生曾與其妻育有二子一女,而谷小姐則是長女珍•艾理斯小姐的孩子。”

  “停停停,這不對吧?”雷以秋打斷方律師的話,插嘴:“我記得月寒的母親叫歐靜玲不是嗎?”他可是昨晚才看過新聞的。

  “那個是……”方律師把另一張書面資料放到桌上,“歐靜玲小姐是谷小姐的繼母,至於她的生母珍•艾理斯小姐則在谷小姐六歲時去世,所以恐怕谷小姐對這件事的記憶並不深刻吧!”

  “還真是複雜。”雷軍應聲打了個呵欠。

  “你記得嗎?”雷夕恒低聲問著穀月寒。

  谷月寒聽著方律師的說明,死命地想從腦海深處挖掘一點兒時回憶出來,無奈卻是力不從心,她現在連最近幾天的記憶都快要忘掉了,何況是去回想六歲時的模糊印象呢?

  可是記憶中,她一直生活得很快樂,至於名叫珍•艾理斯的母親……

  模糊的片斷回憶中,依稀有個留著長長的棕色頭髮的女人親密地抱著她,親呢地磨蹭著她的發絲,喃喃地訴說著她並不熟悉的語言。

  那個人,就是她的生母嗎?她不知道。

  畢竟,她鮮少在家裏翻閱照片之類的東西,而所有她記憶中的合照與回憶,又都是歐靜玲的臉孔。

  若說歐靜玲是她的繼母,那她不得不說,她真的是個很稱職的好母親。

  歐靜玲對她總是無微不至的叮嚀呵護,她病了,歐靜玲徹夜看顧,她餓了,歐靜玲立刻變出一桌香味四溢的美食,就連她小學時期的啦啦隊服,都是歐靜玲親手為她縫製的。

  她有這樣的好繼母,也難怪父親願意將過去的回憶全鎖在自己的記憶深處,而鮮少對她們母女倆提起。

  父親應該是不想破壞這樣幸福美滿的溫馨家庭吧!

  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父親拼了命保護的這個家庭,卻讓一場意外拆散得支離破碎。

  霎時,耳邊仿佛又傳來尖銳的煞車聲、破裂聲……還有母親的尖叫與父親驚慌的呐喊……

  “不要!我不要!”穀月寒抱著頭拼命搖晃,只希望那一幕幕血腥的畫面能從腦海裏除去。

  “糟了!”雷夕恒見穀月寒開始驚慌,連忙將她從沙發上拉起,轉身便往樓上客房而去。

  “等等!你要把谷小姐帶到哪里去?我還有事情沒說完。”方律師不知道谷月寒為何突然尖叫起來,更不明白雷夕恒的舉動,只好快步跟上。

  “別跟來!”

  雷夕恒回頭便是一喝,聲調之嚴厲直逼家中最嚴肅古板的雷旭,教方律師嚇得一拐一愣地,只能站立原地不動。

  望著雷夕恒與穀月寒的身影消失在二樓轉角,雷以秋和雷熾才把方律師拉回座位上。

  “方律師,現在你對月寒說什麼都沒用的啦!她受到父母車禍去世的刺激,導致嚴重的記憶和語言障礙,所以呢,你只要把事情告訴我們就行,我們會找機會轉告她的。”

  說罷,雷以秋逕自搶過方律師手裏的檔開始翻看了起來。

  “等等!那個是遺產繼承的相關檔,除了本人不能公開的。而且我根本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否能信任。”

  方律師急著想搶回去。卻被雷熾攔下來。

  “放心好了。就憑著雷迅集團的招牌,你多少可以相信我們一點吧?”雷熾瞧著方律師,示意他繼續解釋事情的經過。

  方律師掙扎了好一會兒,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對眼前這群人說明。

  他知道雷迅集團享有好名聲,也大略對他們家族的幾個兄弟略有耳聞,但是這件事關係他未來的生計,可是千萬大意不得。

  但是依目前情況看來,他除了將事情告知這群人之外,似乎也無法可想,因為剛才穀月寒的情況他也看見了,她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更別提其他的。如果情況如雷以秋所說的那般嚴重,那麼要等到谷月寒完全恢復,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而他完成工作的日子也就遙遙無期了。

  深思之後,方律師點點頭應道:“好吧,那麼這件事就請各位暫時保密,等到谷小姐恢復精神後,我會親自再向她解釋一次的。”

  “知道了,繼續你剛才沒解釋完的吧!”雷以秋把文件擱圓桌上,問道:“我想知道,這份遺產的繼承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條件?或者說,還有其他繼承人?”

  雷旭僅是瞟了雷以秋一眼,沒有多加攔阻他的問題,因為他心裏很清楚四弟想問的是什麼。

  事實上,連他都不得不懷疑,谷正關與歐靜玲的死,是否牽涉到遺產繼產的問題。

  “根據資料,塔恩•艾理斯先生只指名要由谷小姐來繼承,倒沒說什麼特別的條件,而其他繼承人的話……除了谷小姐外,還有一位。”

  “那個人是誰?”雷旭忍不住發問。“原本應該有兩位的,他們都是谷小姐的表兄,也就是珍•艾理斯小姐的二位兄長的獨生子,但是其中一位在一年前去世了。所以目前只剩下另一位,也就是卡納•艾理斯先生。”

  “卡納•艾理斯嗎?”

  雷旭與雷以秋同時陷入沉思當中。

  “那麼,那個人知道月寒小姐的事情嗎?”雷熾繼續問道。

  “不,因為這件事要等到谷小姐這邊的手續都辦好、告一段落才公開,所以卡納•文理斯先生目前還不知道這件事。”

  對於方律師的天真想法,雷家兄弟各自對望了一眼,其心情只能以歎息來表達。

  這種為了搶奪家族遺產而殺害對方的例子實在太多了,何況先前才死了一個繼承人,這律師怎麼這麼沒戒心啊?看來犯人八成就是那個“應該還不知情的卡納•艾理斯”了。

  而且對方還是出身義大利黑手黨,手段自然遠比常人激烈。看來穀家這件車禍的發生原因果真大有問題。

  “各位怎麼了?”方律師不懂大家為何突然靜默下來。

  “他們是在整理你剛才說的話。”溫仲熙適時地幫了雷家兄弟一把,他微笑的說:“說了這麼多話,你也渴了吧?需要些什麼飲料我馬上去準備。”

  “可以的話就剛才的檸檬茶好嗎?它的味道真的很純。”方律師被溫仲熙的善意化開了疑惑,心裏變得只惦記方才那杯好喝的熱茶。

  “我知道了,馬上就好,請你稍等一下。”溫仲熙點點頭,隨即起身離開客廳。

  “我也想喝點東西。”雷熾跟著起身往廚房走去,一邊回頭對雷旭詢問:“二哥,你想喝點什麼?”

  “我自己挑吧。”雷旭微頓,隨後也跟著步向廚房。

  “順便幫我拿瓶果汁來,謝啦!”雷以秋揮手招呼道。

  “知道了。”

  雷熾邊應答邊瞄了眼方律師,看見他正與雷以秋及雷軍談話,立刻壓低聲音對剛踏入廚房的雷旭問道:“二哥,你是不是覺得其中有鬼?”

  “我想這當中應該有問題,畢竟時間發生得太過巧合。”雷旭略微沉思過後,抬頭看向雷熾,“我想谷小姐目前的精神狀況還不穩定,先別告訴她比較好,另外,派人去查查那位卡納•艾理斯先生,看看有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消息。”

  “跟我想的一樣。”雷熾點點頭。

  “那麼要告訴夕恒嗎?”溫仲熙邊沖著檸檬茶邊問道。

  雷旭閉上眼,仔細想了想,低聲說:“告訴他吧,畢竟若這些災禍真是人為,那麼卡納•艾理斯一旦得知谷小姐並未身亡的消息,一定會再度派殺手前來,所以還是讓夕恒保持警覺比較安全。”

  雷熾與溫仲熙同時輕歎一口氣,心想這件事若拉上艾理斯家族,恐怕沒那麼快結束,看來家裏和公司的安全警備還是做得周全些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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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2: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朝陽映窗,雀鳥瞅瞅,雷家大宅的清晨看似寧靜和平,但事實上卻非如此。

  管家溫仲熙備好一桌美味早點後,開始逐門叫人起床,先是已經穿衣整理好的次子雷旭,再來是因為宿醉頭痛而賴床不肯起來的五少爺雷熾,兩個該去上班的大男人在不同的狀況下醒來,而後一起坐在餐桌前吃早點,這已是雷家慣有的模式。

  至於他們倆的妻子伊澄心與尹湘,則是拿著溫仲熙列出的採購單,自告奮勇地上超市買食物去了。

  緊跟著四少雷以秋與他親愛的妻子端木淩由於今天有工作,所以也意外地起了個大早,而年少的弟弟們雷軍及雷柏生,則是匆匆穿衣出門。這樣熱鬧的景象,並非在一般家庭會看見的,尤其這九兄弟大多數都頂著張西方人的臉孔,光是發色與瞳眸的顏色種類就多得快讓人數不清。

  所以對穀月寒來說,要住在這個雷家大宅,首要的工作就是將雷家兄弟和他們的老婆的長相及名字給分清楚。

  在客房床上醒來後,穀月寒揉揉酸澀的雙眼,環視周遭,不怎麼意外地瞧見一頭散亂的黑髮,正披落在房內的另一張床鋪上。

  那是雷夕恒,她唯一認得的臉孔與名字。

  前兩天那個叫方律師的男人到這裏來,說了一大堆事情之後又跑掉了,而她對那些東西印象全無,只記得車禍這個字眼重複地出現在耳邊,震得她胸口疼痛。

  在那個時候,雷夕恒帶她回房,讓她坐在床邊,用低沉的嗓音如催眠般地哺哺訴說令人安心的話語,讓她急促的呼吸得以平息,使她依舊可以在夜晚安然人眠。

  只是雷夕恒對她說了些什麼卻已不復記憶。

  最近,她的記憶力似乎越來越差……

  “你在幹什麼?”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定睛一看,雷夕恒正張著雙深沉的眸子盯著她瞧。

  “沒有。”只有在面對他時,她才敢稍稍出聲說話。

  也許是因為雷夕恒與現在的她一樣,話都不多吧!

  所以只要簡單的語句,他就能理解她所要表達的意思。

  “如果餓了—一”雷夕恒瞥了眼桌邊的時鐘,上頭正指向九點四十分,應該是大家用完早餐,各自出門的時刻了,而溫仲熙也一定會如往常一樣為他留下一份熱騰騰的早點。“到餐廳去,仲熙準備了早餐。”說罷,他閉上眼,翻身繼續睡覺去。

  或許是低血壓的緣故,他向來不喜歡早起,尤其大夥兒一起用餐時總是熱鬧得不得了,教向來喜愛寧靜的他根本無力招架。

  所以他總是避開家人聚在一起用餐的時間下樓,但是穀月寒可不是他,沒必要陪著他一起餓肚子,更何況,他也不想她成天粘著他不放,最好能早點訓練她獨立,免得他回不了自己的房間睡覺,還得成天窩在客房陪伴穀月寒。

  “我……”

  穀月寒怯生生地瞧著雷夕恒的背,她知道雷夕恒似乎不喜歡她纏著他不放,而且一副想生氣卻又氣不起來的樣子,可是比起看見雷夕恒生氣,她更害怕獨處或接觸陌生人,所以她寧願選擇待在雷夕恒身邊。

  “還有什麼事?”雷夕恒翻過身,“雷家沒有人會吞了你的。”

  “你不去?”谷月寒當然知道雷夕恒的意思是要她自個兒下樓,但她就是鼓不起勇氣獨自離開這個房間。

  “我還想睡。”雷夕恒拉過羽毛被直蓋過頭,不再搭理穀月寒。

  穀月寒可憐兮兮地瞧著雷夕恒蒙住頭,她感覺到肚子正不爭氣地在抗議,儘管自己並不是很想吃東西,但身體卻忠實地反映她的生理狀況。

  這些天來,她未曾好好進食過,想必自己是餓慘了吧!

  但是若雷夕恒不肯陪她到餐廳去……

  穀月寒回想著她這幾天來見過的雷家人,總覺得人數很多,而且還是一群長相完全不像兄弟的外國人,再加上他們的妻子,已讓她記到暈頭轉向。

  他們確實都很親切,也不提起她的事情,只是適時地出聲招呼或對她微笑。

  照理說,這些人應該沒什麼好怕的才是,更何況他們都說中文,所有的對話與關懷她都聽得懂,但為什麼她就是提不起勇氣離開這房間呢?

  可憐她的肚子已經餓到咕嚕咕嚕叫,穀月寒垮著小臉蛋,緊抓著休閒服的下擺,努力思索著自己該不該自立更生。

  她已經餓到胃痛,再不吃東西,她說不定會昏倒。穀月寒拼命找些可怕的藉口來說服自己,好讓她能夠跨出房間。但是在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她就是沒有辦法伸手推門,仿佛門後有什麼可怕的事物在等待著她。

  就在她決定放棄,回到床上繼續忍耐的時候,一隻手臂橫過她的身側,將門給打開。

  “走吧。”

  雷夕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同時另一隻手還推著她的肩膀。

  穀月寒驚訝地回身抬頭看著雷夕恒,他的眼底還泛著些許血絲,說明他並未安眠的事實。

  “不用,我……”穀月寒搖搖頭,她實在不想打擾雷夕恒的睡眠。

  “你不餓嗎?”雷夕恒低頭望著穀月寒,方律師帶來的資料上,記載她今年才二十三歲,剛自就讀的大學畢業,但那張總是帶著蒼白色調的臉蛋,以及她看來嬌小瘦弱的身軀,讓他有著這名少女實在是有點營養失調的感覺。

  就不知道這營養失調的原因,是她根本吃不飽還是偏食。

  “我餓。”穀月寒點點頭輕聲道。

  “那就走吧。”雷夕恒知道,只要穀月寒繼續在房門徘徊,他是絕對睡不著的,所以不如陪她到餐廳去,想睡覺大不了等會兒再睡就是。

  “但是你……”穀月寒指指床鋪,“你想睡不是嗎?”

  雷夕恒意外地挑了下眉,原以為她只懂得纏人、粘人,倒沒想過她也開始會體諒人了。

  看來偶爾對她嚴厲點還是有效的,她會漸漸學著獨立、學著獨處,然後……她再也用不著他這個“伴遊”了。

  只是那一天似乎遙遙無期啊!  

  “這還真是難得。”溫仲熙抬頭看著自樓梯上緩步下來的人影,舉起手招呼道:“夕恒,今天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有早餐嗎?”雷夕恒不想多解釋,他逕自帶著穀月寒進入餐廳,往桌旁一坐,便不再移動。

  “我已經替你和谷小姐準備好了。”溫仲熙看著縮在雷夕恒身旁的嬌小少女,無奈地對她笑了笑,“英式咖啡和炒蛋三明治可以嗎?”

  穀月寒轉頭看看雷夕恒,確定他還在自己身邊,再抬頭瞧著溫仲熙和煦而毫無惡意的笑容,她咬了咬牙,擠出一個單音:“好。”

  “那麼請你稍等,我馬上端出來。”見穀月寒不再退卻,溫仲熙真是松了口氣。

  看來雷夕恒還真是豁出去了!不然怎麼捨得讓自己的寧靜時光被一個外人打擾呢?他平常一向獨來獨往,就連家中與他較為談得來的雷家老六雅鑲,都難得與他多談上幾句。

  “仲熙,我不餓,給我咖啡就好。”雷夕恒出聲插口道。

  “不行!”溫仲熙回過身蹙起眉頭應道:“夕恒,你給我好好吃飯,聽見沒有?自己是個醫生,還這麼不知道愛惜身體?早餐是一天三餐中最重要的,所以一定要好好吃,不是嗎?”

  “我……”

  雷夕恒正想反駁,卻讓身旁的穀月寒拉住衣袖。

  “不吃,不好。”穀月寒的聲音雖細若蚊嗚,卻仍讓人聽得很清楚。

  “你看谷小姐都這麼說了,不吃太對不起她了。”

  語畢,溫仲熙沒讓雷夕恒有辯駁的機會,逕自轉身鑽回流理台,之後端來兩份早餐,擱到雷夕恒與穀月寒的面前。

  谷月寒聞著香味四溢的炒蛋三明治,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側過臉看著雷夕恒,就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拒吃早餐?這樣她也不好意思一個人吃啊!

  何況若非因為她的緣故,剛才雷夕恒根本不想起床,怎麼說都好像是她對不起他……

  瞧著她那張狀似委屈的小臉糾結成一團,雷夕恒只能吐出一口長歎,接著拿起三明治往嘴裏送。

  穀月寒松了口氣,跟著端起咖啡喝了幾口,香濃絕佳的味道加上適中的溫度,讓她忍不住連喝了好幾口。

  “好喝嗎?各小姐?”溫仲熙拿出方糖罐放到各月寒面前,“如果覺得太苦可以加點糖進去。”

  “很好喝,謝謝。”

  穀月寒輕點了下頭,在美食與燦爛笑容的攻勢之下,溫仲熙給她的感覺似乎也不再覺得可怕了。

  “仲熙是這兒的管家,以後要是餓了可以找他,他很會做萊。”雷夕恒瞧著她總算露出點笑意的臉龐,覺得自己不說點話好像過意不去,總不能把這女孩丟給溫仲熙去管吧!

  穀月寒強迫自己扯出一抹微笑,畢竟自己厚著瞼皮在這裏打擾已是個錯誤,如今還要麻煩別人擔心就不好了。

  “對啊,不用跟我客氣,喜歡吃什麼就說吧。”溫仲熙朝穀月寒點點頭,心想這女孩還算堅強,可以在短時間內恢復笑容,看來距離她精神狀態恢復的日子應該是指日可待。

  “真難得聽見你的讚美啊,夕恒。”

  溫仲熙苦笑了幾聲,“今個兒是吹什麼風啊?平時要聽你多講幾句話還得找一堆理由問你話。”

  “仲熙。”雷夕恒皺眉,“少說兩句吧。”他對聊天談八卦沒興趣到極點。

  “我只是覺得機會難得,不知道今天會不會突然下大雨?”溫仲熙放聲大笑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讚美,否則我快要對自己的手藝失去信心了,每回你吃東西都好像在懺悔一樣,默不吭聲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雷夕恒沒想到溫仲熙會這麼想。

  “我知道,你只是懶得說話對吧?”溫仲熙擺擺手表示不介意,“不過夕恒啊,偶爾有些情況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然你會後悔的。”

  “你又在暗示些什麼?”雷夕恒瞥了溫仲熙一眼,但溫仲熙卻只是笑了笑沒回答。  

  雷夕恒知道也明白,溫仲熙是在擔心他和家人感情淡薄的事情,但是對他來說,家裏不過是個避風蔽雨的地方,旁人說些什麼都與他無關。二哥雷旭老說他漫不經心、沒有人生目標,整天閒散著過日子,總有一天會後悔……

  但諸如此類的話題不停地環繞在他與雷旭之間,已經讓他討論得很煩了。

  他是個醫生,照理說應該要好好地待在醫院工作,以濟世救人為目標努力過生活。但是他辦不到。

  當年的失誤令他退縮,每當他握住手術刀時,大腦與手指便不聽使喚。恩師曾讓他見過數位著名的心理醫生,想除去他的心結,但是半點用處都沒有。

  不論是怎麼樣的治療,他一樣在面對手術時感到恐懼,所以他索性放棄。

  但是想救人的念頭並未隨著自己的恐懼而減退,因此他仍不停地吸引最新知識,只是他早已不再執刀了。

  對他來說,無法救活病人與傷患的痛楚,遠勝過救治人命的喜悅。習慣性地皺眉,一低頭才發現,身旁的穀月寒正怔忡地睜著眼眸瞧他。

  “怎麼了?”看她盯著自己發愣,雷夕恒忍不住出聲詢問。

  “你哪里痛?”穀月寒比比自己的眉心,“你皺眉。”她天真地以為,大家都與她一樣,在感到痛苦時會皺起眉頭。

  “我?”雷夕恒感到莫名其妙,“我沒有受傷。”話才出口,他便停住了。

  他確實感到憂傷,卻不是為了外在的疼痛,而是心靈上的痛楚。

  這名少女可以看得透他的心思嗎?

  怎麼可能?雷夕恒苦笑著搖頭,想把這個愚蠢的念頭自腦海中除去。就連相處多年的兄弟們都不一定能夠讀得出他的心思,這個才見面不到幾天的女孩,何來這樣的能力?

  只是他多心了吧!

  但是,剛才溫仲熙的叮嚀卻不自覺地再度在腦海中響起。

  偶爾有些情況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不然你會後悔的。

  莫非,溫仲熙是在暗示他,偶爾也該向別人吐吐苦水嗎?

  抱怨與多話向來非他所好,何況讓旁人知曉了自己的痛楚,又有何用?這麼做就能減輕自己的痛苦嗎?那豈不是將自己的痛苦轉嫁到他人身上?

  他是個醫生,雖然已不再執刀,但是這份事實仍舊存在。

  既然是個醫生,他該做的事是治療病患,而不是老想著將自己的苦楚透露給別人分擔。

  或許他之所以會養成鮮少與人交談的原因,就在於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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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雷迅集團總公司的私人辦公室內,雷熾剛從雷旭的貼身秘書宮希手中接過香濃的摩卡,一邊攪拌著杯中的奶油,他傾身向前,將資料夾裏那一大疊厚重的文件放到雷旭的桌上。

  “我從員警那邊把谷家人的車禍報告書調回來了。”雷旭舔了口奶油,“有很多地方都挺值得懷疑的,目前警方也在調查,不過看看他們的辦事效率,實在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有下文,所以我就先‘摸’了一份回來,咱們自己查案搞不好比員警快一點。”

  “你從警方那裏‘摸’回來的?”雷旭質疑地挑眉,“這次又是欠了誰的人情?”他明白要能任意調動這種資料,可不是報上雷迅集團這名號就行得通的。

  “放心吧,對方是我很熟識的人,不會洩露出去的。”雷熾揮揮手想調開話題。

  “女人嗎?”雷旭哪會不知道自家五弟過去有多少風流韻事?尤其雷熾又一副急於轉移話題的樣子,八成是心裏有鬼。

  “二哥。”雷熾乾笑兩聲,“她已經結婚,是三個孩子的媽了!”

  “只要對方是女人,你就少給我招惹。”雷旭義正辭嚴地教訓道:“別以為尹湘回娘家不在你身邊,你就可以到處拈花惹草,當心她回來後跟你翻臉。”

  “湘才不會那麼小氣,她知道我只愛她一個人,不然我哪捨得拋棄單身生活?”雷熾頗有自信地說。

  “希望你說到做到。”雷旭拿起檔,又丟下最後一句警告:“要是你惹惱了尹湘,當心我把你逐出家門,聽見沒有?”

  “知道了,我知道了,二哥,你行行好吧!”雷熾做出哀求狀,“先處理眼前的事情吧?你不覺得月寒的事比較重要嗎?”

  “好吧!”雷旭籲了一口氣,“你剛才說有很多地方都值得懷疑,是指什麼?”

  “那個是……”雷熾吞掉最後幾口咖啡,隨手將杯子往桌邊一擱,換上一張難得嚴肅的臉龐,“二哥,麻煩你看一下關於車禍肇始因素的那個部分。”

  “車禍肇始因素嗎?”雷旭把資料往後翻了幾頁,大略流覽過一遍後,他忍不住蹙起金眉,“是這個嗎?輪胎上有原因不明的圓孔痕跡數個。”

  “就是這個。”雷熾點點頭,“我問過對方,他們懷疑這個……”

  “是蓄意謀殺?”雷旭接續雷熾未完的話語,“是有人開槍打中谷家人所坐的車子,是吧?”

  “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雷熾聳聳肩,“說不定那個叫卡納艾理斯的就是犯人也說不定。”

  “不無可能。”雷旭沉思了一會兒,“那麼,艾理斯家的資料,你查到了嗎?”

  “查到了,所以資料才會那麼厚的一疊啊!”雷熾指指雷旭手裏那一大疊文件,“都在裏頭了。”

  “看來他們家族還真是興盛。”雷旭翻閱著資料,邊查看是否有可疑之處。

  “不過也有個共同特色,就是有繼承權的人都容易早死。”雷熾話中有話地說。

  “容易早死?”雷旭挑眉。

  “沒錯,只要繼承人選呈複數的情況下——”雷熾將檔翻過幾頁,指著某處記載解釋道:“喏,瞧,只要是這種情況,就很容易發生繼承人選意外猝死之類的意外,二哥不覺得詭異嗎?”

  “是很不對勁,你懷疑的跟我懷疑的,應該是同一件事吧?”雷旭瞄了眼雷熾地問。

  “我想是一樣的。這些因意外而過世的人,應該都是被謀殺的。”雷熾毫不猶豫地道。

  雷旭歎了口氣,看著穀月寒與卡納艾理斯的名字並列其中。“如果事實如我們所料,那麼這回的繼承權爭奪戰……”

  “很簡單的答案,那就是月寒可能有極大的生命危險。”雷熾乾脆地回答。

  “真是惹了個大麻煩!夕恒那個傢伙……”雷旭揉著擰緊的眉心,“什麼事不好找,偏偏惹上這等事情。”

  雷熾苦笑,“因為三哥平日不太愛出門,我想厄運八成是趁著他這回出門,一口氣把多年來累積的全倒在他身上了吧!”

  “我看這件事還是找個時間和機會,好好跟夕恒談一談。”雷旭合上檔夾,吩咐秘書宮希倒來冰開水,好冷靜一下發熱的腦袋。

  “二哥的意思,是要找月寒不在的時候嘍?”雷熾無奈地搖搖頭,“那可就難了。”

  現在穀月寒可是片刻不離雷夕但的身邊,要在不讓她聽見的情況下跟雷夕恒解釋穀月寒被黑手黨追殺的事,根本是難上加難嘛!

  “沒辦法,總得讓夕恒保持點警覺性。”雷旭歎了口氣,“你跟以秋的鬼點子向來最多,想個辦法吧!”

  “是,我明白了。”雷熾拉長了尾音,心想自己怎麼這麼不幸。  

  一樣的夜晚,只是做惡夢的次數比起往常頻繁了許多。

  睜眼醒來,原該熟悉的黑髮身影卻已不在,心慌的汗珠如雨滴直落,沉靜的房間再也不是令人安心成眠的地方。

  穀月寒套上披在椅背上的襯衫,心想這應該是雷夕恒留下來的吧!上頭還殘留著淡淡的香味,因為雷夕恒向來有在房間點燃香精油燈的習慣,所以衣著發絲上自然也沾染了不少味道。

  房內寂靜,外頭也一樣寧靜無比,穀月寒忍耐著恐懼感推開房門,想看看雷夕恒是不是在外頭。

  走道上沒有人,回頭看看房內的時鐘,指標直逼半夜一點鐘,照理說,雷家的大部分成員應該都睡了才是。

  穀月寒抓緊了襯衫,決心到外頭找找,因為沒有雷夕恒在身邊,她根本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睡覺。

  順著走廊來到客廳,空無一人,穀月寒四下張望著,最後推開落地窗往庭院走去。

  雷家的庭院在溫仲熙與最小的雷家兄弟雷柏生的細心照料之下,有著絕美的景致與清新的自然香味。

  月光微亮,映在穀月寒的身上,於她周遭透出一輪淡淡的光澤,柔細的發絲隨著夜風飄揚,依著月暈微光,以及星子點點,讓她即使身處漆黑庭院,依然是身影明顯。

  所以坐在頂樓的雷夕恒才能看清她的模樣。

  方才被雷熾悄悄喚醒的他,聽過了雷熾與雷旭的調查報告後,反倒難以成眠了。

  穀月寒被人追殺,已是不爭的事實。

  言下之意,就是她有生命危險。

  雷熾與雷旭要他多加注意,沒事別帶著穀月寒出門到處遊走,但他只是苦笑以對。

  他向來就不太喜歡出門的,何況現在還多了個穀月寒?現在要他出門根本是難上加難,宛如天方夜譚。

  但是這樣的情況要持續到什麼時候?他當然無所謂,畢竟這是他原本就習慣的生活,但是穀月寒呢?

  在事情解決前,她恐怕是無法獨自生活了吧!況且她現在精神狀況也不適合獨自過活。

  自嘲地苦笑了兩聲,雷夕恒忍不住歎息。就現況而言,穀月寒倒像是他的病人哪!

  只是他有這份能力去拯救她嗎?

  他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醫生,甚至是一個對自己的醫術失去信心的醫生。

  救活人命尚且是難事,而心病更是難醫;偏偏穀月寒所犯上的,卻是最難治癒的心病。

  在沒有家人的關懷下,她能康復嗎?

  這樣渺茫的機率,雷夕恒是連想都不敢想。

  穀月寒不僅失去部分記憶,而且還有嚴重的幼兒化現象,再加上語言能力的障礙,讓她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她甚至無法叫出他的名字。

  糾結在心頭的傷痛仿佛再度被人挖開,讓雷夕恒感到一陣刺痛,而在鮮血淋漓的回憶裏,穀月寒的身影正在不知不覺中進駐。

  不,他想救她的!

  如果他有這個能力,他想治好她。

  讓她可以像個普通的女孩一樣,開懷地放聲大笑、開朗地生活下去,而不是像現在一樣,時而發愣恐懼、時而顫抖不已。

  只是那樣的能力,他有嗎?他做得到嗎?悲慘的結局是否會再重演一次?

  而他是否能夠堅強面對?

  望著在庭院裏來回踱步、卻又落寞無比的嬌小身影,雷夕恒知道,是他該伸出援手的時刻了。

  盡已所能、盡已所學。

  他想救她、想治好她。這次,他不會再有任何失誤。  

  “你在找我?”

  一道出其不意的聲音傳來令穀月寒嚇了一跳。

  一個回身,她迎面撞上雷夕恒的胸膛,發絲間飄來的淡香讓她剛才慌亂無比的心情一下子安定下來。

  “你不在,所以我……”穀月寒低下頭,雖然夜色昏暗使得她看不清雷夕恒的表情,但她可以猜得出來,此刻雷夕恒應當是相當不悅的吧!

  “我在頂樓。”瞧她怯生生的樣子,雷夕恒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嚇著她了,但也只能盡可能放柔聲調同她說話。

  “頂樓?”穀月寒抬起頭,越過雷夕恒身側往雷家大宅看去。

  “我在看星星,要上來嗎?”雷夕恒朝穀月寒伸出了手。

  “星星?”穀月寒仰起臉蛋望向夜空,今晚天空還算清澈,所以繁星點點而月色明亮,想來確實是個觀星的好日子,只是她沒有想到陰沈如雷夕但會有這樣的興趣。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就過來吧。”雷夕恒拉起穀月寒的手,發覺她的手是冰冷的,於是他脫下外套,披到她的肩頭,“離開屋子時記得要披上外套,這種季節很容易感冒。”

  “我知道。”穀月寒驚訝地點點頭,隨後下意識地跟著那雙溫暖的大手往前行進。

  在她眼裏,雷夕恒沈默而且寡言,好靜又不愛動,即使身處熱鬧的都市人群之中,他依然可以在己身周遭隔出一方寧靜的空間。

  在雷家兄弟當中,他是個特殊的存在,偏似東方人的發色,卻有著西方人的輪廓,與雷家兄弟個個一副西方外表的模樣大異其趣。

  曾經想過,他是否與他們並非同一家人,否則為何外表差異如此之大?所以才會養成這般孤獨的個性,像個影子般在雷家大宅裏穿梭來去。

  但是仔細想想,雷家兄弟個個都不像同對父母生出來的,所以也許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不論有著怎樣的外表、什麼樣不同遭遇的雷夕恒,在她看來,都是一樣的。在人聲鼎沸的車禍現場,當她恢復意識時,只看見血淋淋的一片,狂吼聲與尖叫聲不絕於耳,震得她頭昏、疼痛。

  而在那一片的混亂當中,她用雙眼尋找雙親的下落,最後總算在身旁一片小小的空地上,瞧見雷夕恒的背影。

  他半跪在地上,正在處理她雙親的傷勢。

  人群議論紛紛的現場,唯有他試圖拯救她的雙親。

  當她意識到有人在救治雙親後,她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直到救護人員趕到現場。

  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她將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腦海裏,所以她選擇跟著他走,而不是接受警方的詢問與保護。

  雖然她曾經想回去,但現在那個家裏,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人事物。

  只剩下她……

  谷家人——就只剩下穀月寒了。

  濕熱的淚液滑過面頰,卻沒有滴落衣領的機會,因為在那之前,雷夕恒的手指已經觸上她的臉頰。

  “怎麼了?”雷夕恒拉著穀月寒在望遠鏡前的椅子坐下,低聲詢問。

  方才剛踏上頂樓,他正想回頭看她是否安好,卻驚見她眼眶的淚水,令他在瞬間感到不知所措。

  還未來得及思考,身體已經先頭腦行動,他伸出了手,拭去了她的眼淚。

  他說過什麼話讓她觸景傷情了嗎?否則她又為何突然落淚?

  “沒事!”穀月寒勉強地想擠出一抹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

  “那你在哭什麼?”雷夕恒歎道:“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出來,心情會比較好。”

  很諷刺的是,這卻是他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穀月寒知道,她只要一提起車禍,一定會淚水奔流。可是,她不想為雷夕恒增加困擾。

  或許是最近生活安定,所以她漸漸可以回想起片片段段的過去記憶,雖不是很清晰,卻比一片空白好很多。

  只是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極度不願想起那段過去。她不懂是什麼原因,卻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思考在排斥回憶。

  破碎的過去會比幸福的印象好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她不原去想,尤其是與車禍有關的事情;甚至,她連提都不願意提。

  瞧她猶豫不決的表情,雷夕恒彎身半跪在她面前,輕聲說道:“這裏只有我在,你可以全說出來,我會聽你說話,但是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穀月寒張嘴欲言,卻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心理上的障礙使得她失去語言能力,這點雷夕恒再清楚不過,所以他也很清楚,除非穀月寒本人想說話,否則她將一輩子都處於半啞巴的狀態。

  “你如果說不出口,那麼……”雷夕恒盤腿在地上坐下,面對著穀月寒,他做出生平頭一遭的決定。

  “願意的話,你就聽我說話吧?”

  谷月寒不知道雷夕恒那嚴肅的表情所為何來,於是她輕點了下頭。

  她想知道多一點關於雷夕恒的事,這個自始至終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卻幫她、護她的男人……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雷夕恒願意說,那麼她很樂意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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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2:4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個破碎的家庭,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那就是雷夕恒的母親。

  靠打零工賺錢為生,好不容易存了筆錢在手上。她開設一間小小的店鋪在街頭賣些手制點心,過著雖不富裕卻也足以溫飽的生活。

  然後,她遇上了雷法,也就是雷夕恒的父親。

  一起生活了一陣子後,雷法留下一小筆錢,離開了俄國,也留下了雷夕恒的母親,但那個時候,她已懷了雷夕恒。

  沒有任何抱怨地生下了雷夕恒,只因為在遇上雷法之前,她和前夫之間並沒有任何稱得上是愛的感情存在。她愛上了雷法,雖然這段愛情來得突然,也結束得過早;但是她持續地思念著那個遠在異鄉的男子,對於他無聲的離去毫不埋怨,對於他留下的孩子,她極盡所能地疼愛與照顧。

  只是在雷夕恒十五歲那一年,她去世了,過度操勞的身體與原本就虛弱的身子,讓她無法活過人生的第四十二個的寒冬。

  原本,雷夕恒的學業該中斷於此,因為母親並未留下任何遺產給他。

  只是幸運的他因為學業成績優良,學校老師捨不得他就此斷送前程,所以出錢讓他念完高中及大學,而他也不負所望地順利完成醫學院課程,從此踏上就醫的道路。

  問他為何學醫,只是為了個很單純的原因。

  母親在世時,他沒能力照顧好母親,甚至在母親生病時束手無策,所以他學醫。

  那個理念讓他學醫的過程一帆風順,就連進醫院實習都鮮少受到前輩們的刁難。好不容易,他撐過了苦日子。

  二十八歲那年,當他尚在實習時,在莫斯科的醫院裏,他遇到了雷法。

  看見那個名字的瞬間,他想起母親交代的遺言。

  她想告訴雷法,在她後半段的人生裏,因為雷法,所以她的生命再度擁有了希望與價值。

  於是他找了機會,向雷法傳遞這個汛息。

  只是盡母親所托,沒想過要父子相認,因為對他來說,那些都不重要了。

  可是雷法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瞬間,卻為母親而落淚。

  雷法還記得母親,雷夕恒心想,母親也該感到欣慰了吧!

  爾後,雷法提出要雷夕恒跟著回到臺灣的建議,而他也欣然接受。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這個母親曾經深愛的男人,如今已為疾病所苦,既然當年他無力幫助母親,那麼現在,他或許有機會幫幫母親所愛的男人。

  可惜他仍是二度失去親人,雷法的生命走到了終點,他無力救治。

  緊跟著,他所負責的病患也因病去世。

  那個年紀尚輕的男孩,還有著大好前程與充滿未來可能性……所以,他徹底地失去了信心。  

  “所以,我不再救人。”雷夕恒的聲音聽起來頗為落寞,在幽黑的夜裏更為駭人。

  穀月寒情不自禁地伸手想撫摸雷夕恒的臉龐,因為他看起來像在泣血。

  但是在月光的反射下,她看清了,那蒼白的肌膚上,並無任何一滴眼淚。

  再想收回,手已觸上雷夕恒的頰,摸起來溫暖而帶些冰涼,或許是夜風的吹拂,讓他失去了些許溫度,但這些,卻遠遠抵不過自身的體溫散發出來的熱度。

  “你是在同情我嗎?”雷夕恒笑得酸澀,“還是說,覺得我太過膽小?”

  “不!”穀月寒搖了搖頭,“你是……”該說些什麼?她感覺到的雷夕恒,並不是因為膽小怕事而放棄執刀行醫的。

  “我?”雷夕恒任由她的細瘦指尖滑過臉龐,留下無痕的溫熱。他笑得苦楚,“我什麼?”

  “你太善良。”末了,穀月寒總算理出個頭緒。

  “善良?”雷夕恒壓根兒沒想過這名詞竟會用在自個兒身上

  “你很難過,沒辦法救人。”穀月寒斷斷續續地訴說著不成句的心情:“因為難過,不能救……”

  她越說、越是心慌,因為成堆的語句堆積在腦海裏,而她卻拼不出完整的話語,她努力思考著,卻越說越紊亂。

  她心裏很明白,雷夕恒之所以無法救人,根本不是因為膽小這種可笑的因素,他只是不忍看見生離死別,所以才會選擇這樣的道路。

  想出聲安慰,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下意識地,她選上最能表達心情的方法。

  在失去語言這份能力的同時,她沒有忘掉淚己還有雙手可以擁抱。

  那是最原始的感情表露。

  傾身向前,她用顫抖的雙臂環繞上雷夕桓的頸項,如泣的語調不成章地吐露心意:“你沒錯,沒有錯。”

  “不,我想我是錯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撞進她發絲之際,他原想逃開的,畢竟他向來討厭與人太過接近、太過親呢,但是在那一瞬間,她的柔弱動搖了他的意志,讓他軟化在她的雙臂環繞下。

  聞著她身上的幽香,雷夕恒閉上眼,幽幽訴說:“我甚至連你都治不好,不是嗎?”

  柔細的手臂一緊,她松了雙手。

  “我……”穀月寒萬萬沒料到,自己竟也是促使雷夕恒難過的原因之一。

  她傷了他!而且,傷得很重。

  “不是你的錯!”穀月寒慌張地搖頭,“你救我,沒錯!”

  “但是,我醫不好你的心病。”雷夕桓一針見血地應道。“醫生終究還是有束手無策的時刻,因為我永遠無法取代在你生命中最特別的存在……”

  當然,他指的是已去世的谷正關與歐靜玲。

  不管他花費多大的心思,若病患失去親情與友情的協助,治療效果總會大打折扣。

  而現在的穀月寒正是如此,從一言不發到開口說些斷句,她的病情可謂大有起色,但是著與完全康復的狀態一比——

  唉!簡直是天與地之別啊!

  “對不起,對不起!”豆大的淚珠在穀月寒的眼眶中打轉,“不要難過。”

  “別哭,生病的是你、不是我,你道什麼歉?”雷夕恒苦笑,輕撫過她的臉龐、抹去淚痕,柔聲道:“我知道我沒有辦法代替你的家人,但現在我是你的醫生,就只屬於你一個人的,所以不論有什麼想說、想做的,就告訴我;你可以當我是家人、是朋友,想擺在什麼樣的地位,隨你決定。”

  難得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雷夕恒吐出一口長歎,頓了下,接著說:“如果覺得我無法信任,我相信我的家人們也很樂意幫你。”

  他那票兄弟們個個巴不得能在這件事當中插上一腳,所以就算沒征得他們的同意,他也敢斷言,兄弟們絕不會對這句話有異議。

  “不,我……”穀月寒拼命地搖頭,“我相信你,相信……”

  在所有的雷家人當中,她最信任的就是雷夕恒了,否則當初,她怎會在第一眼看見他時,便執意跟著他回到雷家?

  她與他,有著一樣的病。

  心病是世上最難醫治也最容易醫治的疾病,唯有以心藥為引、溫情為輔,方能得治。  

  “你確定你沒看錯?”雷以秋聽著小弟雷柏生繪聲繪影的描述,忍不住再度確認。“真的是夕恒和月寒小親親嗎?”

  “真的啦!”雷柏生用力點了點頭,“我口渴想起來倒水喝,結果就看見三哥牽著月寒的手往頂樓走去,起初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所以……”

  “所以你就跟上頂樓去了?虧你敢跟上去,萬一是半夜出門活動的那種怎麼辦?”雷軍沒良心地嘲笑道:“你不是最討厭那玩意兒?”

  “你給我閉上嘴,軍。”雷以秋丟過去一記白眼,繼續轉向小弟地問:“後來呢?”

  “然後啊?”雷柏生神秘兮兮地將嗓門壓低,得意地笑了笑,“嘿嘿!你們猜怎麼著?”

  “還玩猜謎?當心我打你一頓!”雷軍對著拳頭呵了口氣。

  “別鬧了,柏生小親親,來!快點說。”雷以秋一把勾過雷柏生的脖子,“他們倆後來做了什麼樣驚天動地的事情啊?”

  “後來啊……”雷柏生表情嚴肅地回答:“月寒抱住了三哥哦!”

  “然後呢?”雷軍聽得兩眼發直,他還真不知道雷夕恒那個不喜歡人接近和碰觸的傢伙,竟然會讓個女人抱住他!

  “然後——”雷柏生蹙起眉頭,想了想,歎了口氣,“然後就沒啦!”

  一句話讓雷以秋和雷軍原本期盼的情緒,一下子掉落穀底。

  “什麼叫作‘然後就沒啦’?”雷軍掄起拳頭,想也不想的就往雷柏生腦袋上敲了下去,“那你還說得一副發生了大事的樣子,騙人啊你!”

  “誰騙人啦?”雷柏生委屈地避開雷軍的下一波攻擊,“真的就只有這樣而已。但是你不覺得這已經很不尋常了嗎?三哥耶!半夜不睡覺耶!而且他一直很不喜歡月寒纏著他的,卻突然一反常態,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柏生說得有理。”雷以秋苦笑著點頭,“夕恒那傢伙會半夜不睡覺就已經很稀奇了,現在又加上個月寒……”

  “是吧?還是四哥明理。”雷柏生附合。

  “哎呀,這種事情連續劇常在演不是嗎?醫生愛上病人,不就是這麼回事?”雷軍打了個誇張的呵欠,“有啥好猜的?”

  “會嗎?那個夕恒……”雷以秋托著下巴想了想,怎麼都不對,因為三哥一點變化都沒有,照理說,戀愛中的人不該是這副德行啊!何況那個穀月寒,仍然是一副不太說話的樣子,夕恒真能和他溝通嗎?

  “哎呀,不管怎麼樣,如果那兩個人能夠在一起,不也挺好的,都已經一起睡過、洗過澡了。依雷旭那傢伙的說法,就是他們倆非結婚不可啦!”雷軍賊笑道:“我敢打賭,若他們倆要結婚了,雷旭一定是第一個舉手贊成。”

  “別提那個老古板了,先想想夕恒的事吧。”雷以秋打斷雷軍的話,“你覺得呢?柏生,畢竟你是第一個看到的……”

  “看見什麼?”溫仲熙的聲音突兀地冒出。

  “溫大哥!”雷柏生高舉雙臂,“謝謝你的柳澄汁。”

  “不客氣。”溫仲熙把託盤放到庭院的圓桌上,“看你們窩在這裏談了一個上午了,到底在說些什麼?那麼神秘?”

  “還不是夕恒跟月寒?”雷以秋拿過香草餅乾咬了幾口,“柏生說他們半夜在頂樓抱在一起,軍在猜他們八成是看上眼了。”

  “那你呢?”溫仲熙好笑地望著三個人,這群兄弟閑來沒事時就喜歡相互“關心”,不過結果總是鬧出一堆笑話。

  “我?”雷以秋搖搖頭,一看不出任何跡象,畢竟這兩個人都太沈默了。“

  “而且我們連跟他們談話的機會都沒有。”雷柏生接著說。

  ‘算了吧!想跟夕恒聊天?“雷軍輕哼,”他只會跟你大眼瞪小眼。“

  “那倒是。”溫仲熙苦笑,“不過誰要他個性就是那樣呢。”

  “如果他娶了月寒,他們倆會不會成天待在房間裏……”雷以秋越想越恐怖,想想這對陰沈的夫妻,實在是會讓人敬而遠之。

  “成天待在房裏?”雷軍挑眉,“增產報國嗎?”

  “雷軍!”雷柏生敲了下他的後腦,“你給我閉嘴!你怎麼開口閉口淨說這種黃色笑話?真虧靜夜受得了你!”

  “我又不在靜夜面前說這些。”雷軍撫著後腦,“倒是你,都幾歲的人了還裝清純!”

  “什麼裝清純?是你說話不乾淨。”雷柏生抗議道。

  “好了,你們倆,別吵到離題行不行?”雷以秋拍拍桌面,“統統給我閉嘴,吵得人頭痛,真是!”

  “不管怎麼樣,如果夕恒能找到喜歡的人,我是舉雙手贊成的。”溫仲照拿起空空如也的玻璃杯開始收拾著,“都已經中午了,你們想吃些什麼?該不會想在外頭待一個下午吧?”

  “要我錯過溫大哥的拿手好萊?不可能的。”雷柏生抬起頭笑著,“我要奶油義大利面。”

  “我要三明治,一式兩份……”雷軍迅速喝光杯裏剩下的柳橙汁,“下午我得窩實驗室,所以一份外帶。”

  “我知道了,那麼……”溫仲熙點點頭,轉向雷以秋問道:“你呢?以秋,下午有工作嗎?”

  “沒工作,但是我現在也沒什麼食欲。”雷以秋咬了咬指甲,回答:“準備些簡單的就好,就來個清淡的紅甜椒慕斯當開胃菜,再來份奶汁扇貝、辣味通心面,甜點就來個洋梨派吧!對了,如果可以的話再來份西班牙燉菜……嗯,就這樣。”

  “以秋哥。”讓雷柏生聽得一頭露水的菜名像連珠炮似地進出,聽得他一個頭兩個大,末了、他只能苦笑,“你不是說沒什麼食欲嗎?”

  “模特兒還吃那麼多。”雷軍輕哼了聲。

  “你懂什麼?模特兒需要體力,我是在補充體力!而且放著仲熙的手藝不好好利用,會讓他的技術退步的。”雷以秋義正辭嚴地說。

  “貪吃就直說吧你!”雷軍擱下杯子,跳起來往屋裏走去。

  溫仲熙只是苦笑,“以秋,你確定你吃得下?”

  雷以秋跟著起身,“我哪次點菜沒吃完了?”

  “說得也是,那麼,我得找人幫我採購材料回來。”溫仲照拿起託盤跟著住屋裏走去。

  “說人人到。”走在後頭的雷柏生指著剛從門口出來的穀月寒,“以秋哥,你要不要乘機問問看昨晚的事?”

  “你忘了這個家裏就只有夕恒能跟她說話嗎?”雷以秋輕拍著小弟的肩膀提醒道。

  “說得也是。”雷柏生四下張望,“可是,怎麼沒看見三哥跟著月寒出來?三哥到哪里去了?”

  “怪了,沒有夕恒跟著,月寒怎麼敢一個人離開房間?”雷以秋迎上前去,在距離穀月寒十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朝她揮手笑著,“嗨,可愛的月寒,你在找誰啊?夕恒呢?怎麼沒瞧見他?”

  穀月寒止住腳步,先是瞧瞧正要經過她身旁的雷軍,再看看眼前的雷以秋等人,她做了個深呼吸,像是下了極大決心。

  昨晚跟雷夕恒談過後,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再躲了,她該做的事情不只是為父母哭泣,而是堅強起來。

  所以今早,她強迫自己獨自踏出房間,不再叫醒熟睡中的雷夕恒陪伴。

  “我……”穀月寒吞了吞口水,“有什麼我可以幫忙?”

  “啊?”在場的四個人都愣住了。

  彼此互看一眼,大夥兒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他們沒聽錯吧?穀月寒主動開口要求幫忙?而且是在沒有雷夕恒相伴的情況下?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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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霄夕恒醒來時,房內已不見穀月寒的身影。

  這些日子以來都是如此的情況,他早該習慣的,卻反倒不能適應了。

  披上外衣,壁鐘正指九點半,雷夕恒不得不感歎自己的生活作息在不知不覺間被改變的事實。

  尤其是自穀月寒來了以後。

  她粘著他,讓他不得不在每個清晨擔心她受餓而強迫自己提早起床,不得不與兄弟們同在一桌用餐,不得不待在客房而不是自己的房間……

  太多的改變來自于穀月寒,而今,或許是那晚的剖自感化了穀月寒,她漸漸地在改變自己,開始學著不倚靠他。

  對他來說,這該是好事的。

  早上,他可以繼續睡到十點甚至十一點再起床,不用陪著她到處行動,甚至可以在晚上回到自己的房裏睡覺。

  但是他感到很不習慣。該是他的生活作息已被穀月寒更動過,所以現在要再恢復到以前的生活,反倒得重新適應。

  曾幾何時,穀月寒進駐他的思考,纖柔的身影在他腦海裏盤踞一方。而今他必須開始思考,該用哪一本醫學書來填補這片空白。

  “啃,你起得真早。”

  雷軍的聲音傳來,打斷了雷夕恒的思緒。

  看看四周,雷夕恒才發現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走到客廳。

  然而卻見不著穀月寒的身影。

  過去幾天,她雖然極力改變,但活動範圍仍局限在雷家主屋四周,頂多是跟著重以秋的妻子端木淩一起在庭院裏賞賞花罷了,怎麼今天屋裏屋外靜悄悄的?

  吵鬧的雷以秋不在家、廚房裏也沒有溫仲熙切菜的聲音,雷柏生那小鬼平常跑進跑出的,今兒個也沒見著半次。

  “月寒呢?”雷夕恒難得地向向雷軍問了穀月寒的去處,以往,為了讓她的病情提早好轉,所以他故意裝得漠不關心,但是心裏仍免不了惦記著。

  雷軍正窩在地毯上看電視,聽見雷夕恒的話,他豎直了耳朵,翻身便從地毯上跳了起來。

  雷軍挑眉,問道:“你要找月寒?”這可稀奇了,前些日子還不聞不問的,敢情是醫生大人忍不住了,決定把落跑的病人找回來?

  “她到哪里去了?”雷夕恒無奈地點頭。

  難道他的發音有這麼不標準嗎?還是說雷軍的聽力退化了?一句話非得要他重複地問。

  “她呀!”雷軍好奇地瞟著雷夕恒沒表情的臉孔,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愛上穀月寒,因為他的反應實在太過冷淡。

  “在哪里?”雷夕恒失去耐性了,他第三度發問:“出去?還是在家?”

  “你這麼緊張幹啥呀?她又不會突然平空消失不見,別緊張啦!”雷軍揚起一抹惡作劇的笑容,瞧雷夕恒那副七情不動的樣子,他決定趁著家裏沒啥人在的時候,好好向雷夕恒套話,看看他對那個病懨懨的女人到底有沒有興趣?

  “雷軍!”雷夕恒眯起暗紫的眸,“快說,我沒有仲熙那種好耐性。”

  “別急啦,先坐下來吃點東西吧?仲熙臨出門前說他替你留了些點心,免得你餓成幽靈。”雷軍幾乎要狂笑出聲,以往他常被兄弟取笑是雷家人當中最沒耐性、也是最急躁的,如今他倒要看看是誰比較急躁?

  唉,就為了個女人!真是有夠沒定力。

  正當雷軍偷偷竊笑時,雷夕恒理也不理地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回身便往二樓走,打算回房換件衣服,自己出門找人,反正跟雷軍耗得再久,他都不會告訴他穀月寒去了哪里的。

  “喂,我說夕恒,你要到哪里去?”雷軍追上雷夕恒,硬是將個頭比自己高的他給拉回客廳裏。“我話還沒說完哪!”

  “沒關係,不必你說,我自己去找。”反正若是溫仲熙帶著穀月寒出門,那麼要不就是上超市買東西,再不然就是逛逛書店,如果連雷柏生都一起算進去,說不定現在人正窩在花市裏。

  雖然跟兄弟們不至於熟稔到成天一起喝酒聊天的地步,但是該知道的他仍是一清二楚,雷軍想拿這點事情來要脅他,門都沒有!

  “瞧你心急成那副德行,好像老婆跑了似的!”雷軍隨手勾過桌上的水果盤,挑起一片檸檬餅便往嘴裏扔。樣子雖是毫不在乎,但事實上他可是睜大了眼在觀察雷夕恒的反應。

  “你在說什麼?”雷夕恒深沉的眸掃過一絲動搖的光芒,他回過頭,長髮跟著散落胸口,低沉的聲調聽不出可疑的跡象,但是瞬間的遲疑卻明顯地暴露出他的心意。

  “我說——”雷軍往嘴裏塞進第三片餅乾,邊咀嚼,邊口齒不清地應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穀月寒了吧?”

  “什……”雷夕恒正想出聲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微弱。

  對於這件事,他並未感到太大的排斥感。

  這是因為穀月寒的存在早已令他感到習慣,還是真如雷軍所說的,自己愛上了穀月寒?

  “不是嗎?”雷軍拍拍手,拍掉身上和手掌上的餅乾屑,又灌下半杯果汁,順了順氣才續道:“看你也沒什麼討厭她的表現,應該是喜歡她吧?”他自動將雷夕恒的反應下了判斷。

  “她只是我的病人。”雷夕恒蹙眉,試著平心靜氣地對這件事給予回復,“你別太自以為是了,雷軍。”

  “什麼自以為是?”雷軍放下杯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隔,又抹了抹嘴邊碎屑,才緩緩應道:“哎呀,別裝了啦夕恒,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結婚了嘛!”

  “這種事輪不到你來說。”雷夕恒真覺得有點哭笑不得。

  他竟然得聽比自己小上七歲的弟弟的教訓?

  雷軍輕哼了聲,反駁道:“喂喂喂……我說你啊,別想拿你的年紀來壓我,好歹我也結婚了,而你上頭的旭和少陵那兩個老古板也都娶老婆了,全家人還沒結婚的就剩下你和雅鑲還有柏生,不是嗎?”

  “既然還有人沒結婚,我又何必急?再說……”雷夕恒歎了口氣,“我結不結婚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錯!大大的有關係!”雷軍突然跳了起來,還露出嚴肅的表情。

  “有關係?”雷夕恒倒想知道這個不善言詞的弟弟想怎麼掰下去,“那麼你說,有什麼關係?”

  “你也不想想,你都幾歲的人了?都這把年紀了還不結婚,不怕被人當成社會問題嗎?”雷軍很認真地瞧著霄夕恒。

  “什麼社會問題?”在臺灣,過了三十歲還沒結婚的男人到處都是不是嗎?從幾時起這也成了社會問題之一?

  “不怕別人以為你不喜歡女人嗎?”雷軍睜著眼看他。

  雷夕恒掩著臉,心裏是有苦難言,“雷軍,我說你能不能說一些有建設性的東西?例如告訴我月寒在什麼地方……別淨說些題外話。”

  “成!怎麼不行?”雷軍跳上沙發,盤腿坐正,一臉包公審案的樣子開口問道:“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吧!你到底對那個病懨懨的女人有沒有興趣?”

  雷夕恒真想拍桌子走人。

  “我說過,那是你多心了,她只是我的病人。”雷夕恒重重地歎了口氣,“她現在都已經不纏著我了,你還問那麼多做什麼?她很快就會離開雷家,到時候我們是什麼關係也沒有,你到底想問什麼?”

  “哎呀,誰管那纏不纏的問題!”雷軍瞪大了眼,“只要一句話,你喜歡還是不喜歡?說出來我就告訴你他們去了哪里。”

  雷夕恒頭大地盯著弟弟,“你為什麼那麼想知道?”

  這個問題連他自個兒都不是很清楚答案,又要怎麼回答雷軍呢?

  對於那個從動不動就昏倒尖叫,到現在能離開他身邊的穀月寒,他知道,自己對她有特殊的感情存在。

  但那是不是愛,他並不清楚。

  至少,現在的他絕對分不出來,那種感情是患難與共的因素在作崇,還是愛情的成分發酵了。

  若只是因為這次的車禍拉近他倆的距離,並且造成愛情的錯覺,那麼當谷月寒康復,她必定離他遠去,而他也不會對她有任何留戀。

  畢竟醫生對病人的關懷,原本就容易令人錯認。

  所以他不想太早下斷言。

  不管如何,若他們之間有愛情存在,當這件遺產風波結束之後、當所有的危機都度過之後,再來談兩人情愛的問題,應該都還不遲。

  “因為好玩、好奇。”雷軍直截了當地回復:“而且大夥兒都結婚了,就你跟雅鑲還有柏生在逍遙,看了就心情不好,所以我巴不得你早點結婚。”

  “就這樣?”雷夕恒真想拿針筒紮他,最好再拿來一排手術刀,讓雷軍嘗嘗不打麻醉藥就上手術臺的感覺,保證讓他痛不欲生。

  “就這樣。”雷軍不怕死地點頭。

  “雷軍。”雷夕恒覺得頭越來越痛了。

  “幹啥?你回不回答呀?”雷軍不耐煩地問。

  “我不知道!可以了吧?仲熙他們去哪里了?”雷夕恒咬牙切齒地回答。

  “什麼叫不知道?別想敷衍了事,我才沒那麼好騙!”雷軍和雷夕恒周旋了老半天卻沒得到應有的答案,忍不住放聲叫道:“這種事你自己為什麼會不知道啊!太扯了吧!”

  雷夕恒瞪了雷軍一眼,反駁:“當初你看上靜夜時,你馬上就知道自己的心情了嗎?”

  “我……”雷軍張嘴欲答,卻在瞬間傻住。

  對哦,他自己好像也兜了好大一圈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

  “好吧,那你至少告訴我,你討不討厭那個女人?”雷軍煩躁地癱進沙發裏,沒想到自己竟敗在雷夕恒的手下。

  “你非得聽到答案就是了?”雷夕恒抬頭看看壁鐘,都已經快要正午了,他站起身,盯著滿臉沮喪的雷軍,回道:“好吧,我承認,我是不討厭她。”

  但問題是,不討厭不代表喜歡。

  他的答復一樣是模棱兩可。  

  “月寒,你看這個,很漂亮吧?”

  雷柏生帶著穀月寒走到一排觀葉植物面前,指著那綠油油的葉子笑道:“看起來很有精神吧?我們家溫室有很多哦!喜歡的話下次我帶你到溫室去看吧!”

  “謝謝。”穀月寒輕輕點了點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啦?小可愛,你身體不舒服是嗎?”雷以秋拿下自己的圍巾往穀月寒身上披,邊叮嚀:“不會是穿得太單薄所以感冒了吧?”

  “要不要到附近的咖啡店坐一下?”溫仲熙指指花市外的街上,“附近就有一家,到那邊喝杯熱咖啡暖暖身子吧?”

  “沒關係。”穀月寒用力擠出一抹笑容,她不想大家為了她擔心,“我沒事,很好。”

  “莫非你是因為在想念夕恒,所以沒精神?”雷以秋彎下身子與她平視,唇邊揚起一抹促狹的笑容。

  穀月寒微蹙了下眉,“不,我……太麻煩。”她得學著堅強!這是她給自己的課題。

  強忍著恐懼,她竭盡所能地去與其他人接觸,雖然語言能力一時之間無法恢復,但是她已漸漸適應雷家人的生活步調。

  雷家是個很輕鬆自在的環境,而且就如同雷夕恒所說的,大家都很熱心地照顧她,也很體貼她。

  只是在稍感安心之餘,她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在人群之中梭巡著熟悉的身影,那個讓她安心成眠的黑色背影以及淡淡薰香……

  她已經習慣雷夕恒的存在了,所以一時之間,她還真是有些無所適從。

  瞧她輕皺著眉心,雷以秋對溫仲熙使了個眼色,拉著雷柏生,四人一行往花市一隅的休息處走去,那兒設有許多桌椅,提供給來往的客人休息之用。

  “我去買點熱可哥來好了。”雷柏生放下手邊的東西,體貼地提出建議。

  “那就麻煩你了,柏生。”溫仲熙一邊整理著剛才買到的花材與種子,一邊應道:“自己小心一點,可別迷路了。”

  “溫大哥,你當我幾歲啊?”雷柏生苦笑著搖頭,拿起皮夾塞進口袋,便鑽過人潮往外走去。  

  “月寒,你好一點沒有?這邊人挺多的,很不習慣吧?”雷以秋湊近穀月寒身邊,留心地挑起她散落的發絲攏回耳後,“瞧你,我早上好不覺易替你梳好的髮型都亂了。真是可惜。”

  “對不起。”谷月寒苦笑地說。

  “對不起什麼呀?又不是你的錯!老實說,你會想跟著來我已經很吃驚了。”雷以秋笑道:“來,坐好吧,我替你重新梳一次。”

  穀月寒乖乖坐著不敢動,心裏卻如同方才雷以秋所說的一般,惦記著雷夕恒。

  她這些天來鮮少與他在一起,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雷夕恒會覺得她獨立些了嗎?還是她仍然沒長進呢?因為她直到現在,腦海裏仍充滿了雷夕恒的身影。

  習慣真是種要命的東西呀!

  可她卻不能再這樣習慣下去,她不想見到雷夕恒難過的表情。

  若是她康復得快一點,想必雷夕恒也會比較高興吧!所以她不能再眷戀他、不能……

  “你果然在惦念夕恒,對不對?”雷以秋邊梳著她的頭髮邊低聲問道。

  穀月寒輕點了下頭,“我很麻煩,是不是?”

  雷以秋挑了挑眉,“說什麼麻煩?誰敢說這種話?”

  他熟練地將穀月寒的蝴蝶結位平,替她梳理好頭髮後,他擱下隨身攜帶的小梳子,繞到穀月寒正面,仔細地審視了一番,確定每根頭髮都在他決定好的位置上之後,才滿意地點點頭。

  “謝謝,但是我……”穀月寒笑得有絲酸澀,“我真的添麻煩……”

  “是夕恒說的?”雷以秋蹩眉,“不會吧?我看他對你還挺好的。”

  “不是,他只是……我想……”穀月寒搖搖頭,忙著為雷夕恒辯解。

  “沒事別瞎猜。”雷以秋不贊同地搖頭,“夕恒那傢伙要是真的討厭你,就不會讓你跟著了。”

  “我只是病人。”穀月寒睜著略顯寂寞的黑瞳,“他……醫生……”

  雷以秋歎道:“我說小親親啊!你不知道什麼叫‘近水樓臺先得月’嗎?”

  “什麼?”谷月寒不懂雷以秋的暗示,她搖搖頭,“有什麼關係?”

  “我說月寒,醫生和病人談戀愛的例子又不是沒有,你操那什麼心呀!而且夕恒對你的照顧,已經遠遠超過一個醫生所應該做的了。要不是對你有意思,他何必那麼照顧你呢?”說著,雷以秋轉向溫仲熙,推了推他的手臂地說:“仲熙,你也這麼想的,不是嗎?”

  “我想夕恒應該是喜歡你的。”溫仲熙附和道:“至少他應該不討厭你,否則依他的個性早就丟下你不管了。”

  “是嗎?”谷月寒的黑瞳裏燃起一絲光亮,她從沒想過,雷夕恒或許是有些喜歡她,而不是嫌她麻煩或惹他難過。

  “當然是啦!”雷柏生正巧端著熱可哥回來,聽見他們的對話,連忙補充:“我跟你說哦,我跟三哥一起住了這麼久,從來沒見他對哪個人這麼親切,他甚至陪你一起洗澡耶!哪像我們兄弟,就算骨折了,他大概也是理都不理。”

  “那個……因為我怕……”被雷柏生這一提,穀月寒才猛然憶起那幾段斷斷續續的回憶。

  她初來雷家時,確實跟雷夕恒太過親呢,竟然還拉著他一起洗澡一起睡覺,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不可思議!

  一陣鮮紅襲上穀月寒的臉頰,讓旁邊看好戲的三個旁觀者忍不住露出笑容。

  “所以你用不著擔心了,是吧?”雷以秋拍拍穀月寒的肩,“來,我帶你去買衣服,好好打扮一下,回去讓夕恒驚豔!”

  “那麼我教你做菜好了,我知道夕恒最喜歡吃什麼。”溫仲熙笑著附和道。

  “那我怎麼辦?”雷柏生指著自己,“你們別丟下我呀!”

  他逗趣的表情讓原本憂心忡忡的穀月寒破涕為笑。

  “謝謝。”穀月寒知道,自己是何等幸運,能在人生遭逢最大傷痛的同時,得到一群友善朋友的照顧。

  該微笑而不該憂慮,那是她首先要做到的。然後,就輪到她出手幫助雷夕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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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6-30 00:03: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陰雨連綿之後,天空總算再度露出陽光。

  清閒的星期四下午,溫仲熙泡了一壺橘子茶,又烤了松餅,在雷家後院裏鋪上野餐巾,叫來雷柏生與雷夕恒以及穀月寒,打算輕鬆悠閒地度過下午茶時光。

  “溫大哥,我們倆會不會打擾到三哥和月寒呀?”雷柏生悄聲問著溫仲熙。

  “放心吧,等會兒再留時間讓他們獨處,現在必須先把氣氛炒熱,不是嗎?”

  溫仲熙低聲應道:“而且只叫夕恒和月寒出來,依夕恒那個人的個性,他一定不肯,所以你先坐下來跟他們講講話吧。”

  “我?”雷柏生露出張苦瓜臉,“三哥最不喜歡的就是聊天耶!”

  溫仲熙苦笑道:“至少他不會連一句話都不說吧?”

  “好吧,我試試。”雷柏生聳聳肩,“誰教全家人當中,只剩下我有空呢。”

  “所以有勞你了。”溫仲熙拍拍雷柏生的肩膀以示鼓勵,“加油!”

  雷柏生輕歎了口氣,接過溫仲熙拿來的餅乾和松餅端到草地上坐了下來。

  “三哥,這是溫大哥做的松餅哦!你要加什麼在上面?奶油還是巧克力醬?或者是蜂蜜?”雷柏生換上一副笑容可親的模樣窩到雷夕恒身旁。

  “奶油吧……”雷夕恒接過盤子,“叉子呢?”

  “剛才請月寒去拿了。”雷柏生指指不遠處,“喏,這不是來了嗎?”

  穀月寒懷抱著幾根叉子匆匆跑來,一身淡紫衣裙還是早上雷以秋出門前替她挑選的。

  “這個……”穀月寒笑了笑將叉子遞給雷夕恒。

  “謝謝。”雷夕恒接過叉子,有一口沒一口、心不在焉地啃咬著松餅。

  他腦海裏還在消化雷軍所說的話。

  結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歡穀月寒。

  男歡女愛原就不是他生活中的重心,所以有沒有情人,或者是未來的妻子,對他來說都不甚重要。

  就算有偶爾的寂寞,家裏成山成堆的原文書,也足以彌補他人生當中腦中空白的時間。

  只不過有些時候積習難改。

  起了床往旁邊床位一望,原本打算叫醒穀月寒卻撲了個空,因為她已經在樓下與其他家人一同用過餐點。偶爾他會在走過長廊時,下意識地回頭看看穀月寒是否有跟上來,這才想起她不需要他這位元“伴遊”也已經可以獨自活動。

  這種略感酸澀的情緒,最因為寂寞在他的胸口發酵嗎?

  或者說,這不過是他的使命感?因為他得好好醫治她,直到她病癒為止。

  罷了,不論答案是哪一個都無所謂,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拋開了煩人的思緒,雷夕恒正想回頭拿飲料,卻瞧見穀月寒正坐在他身邊打瞌睡。

  柔柔軟軟的身軀左右微晃,頭低低地垂著,長髮遮去她半張臉,看不清表情,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看起來很累。

  “月寒是怎麼回事?”雷夕恒放輕聲音,轉向溫仲熙詢問。

  “還不是為了三哥你。”雷柏生插嘴道:“一大早,她就爬起來替你做點心了,你現在吃的松餅就是她做的哦!”

  “橘子茶也是她泡的。”溫仲熙接著說:“她說因為常給你添麻煩,覺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她想做點事情回報你。”

  “真是,她哪有添什麼麻煩。”雷夕恒搖搖頭,“是誰對她說了這種話?雷軍那傢伙?”在他有限的印象裏,全家人當中就數雷軍的嘴巴最壞,雖然他說話無心,卻容易傷到人。

  “不是雷軍,是她自己這麼想。”溫仲熙替雷夕恒倒茶,繼續說道:“夕恒,你是不是太冷落她了,所以讓她這麼胡思亂想?”

  “我沒有。”雷夕恒答得直截了當。

  事實上,最近以來,被冷落的人應該是他吧!

  可他萬萬沒想到,原來穀月寒不再纏他,是因為誤會自己覺得她太麻煩。

  他根本沒那個意思,這小丫頭也想得太多了吧!

  “真的沒有?”雷柏生狐疑道。

  “沒有。”雷夕恒瞄了雷柏生一眼,“你覺得我冷落她了嗎?”

  “我想應該沒有吧!”雷柏生故作認真地思考,事實上卻是在想,該怎麼說才能讓雷夕恒對穀月寒有更進一步的表白和關懷的舉動出現。

  “那不就沒事了。”雷夕恒啜著橘子茶,香濃適中的味道讓他不得不佩服穀月寒,竟能將溫仲熙的手藝學了個八分像。

  “什麼沒事!三哥,你起碼要有點表示嘛!看月寒為你做了這麼多事……”雷柏生開始喋喋不休地為穀月寒抱不平。

  幸虧穀月寒真的太累、睡得夠沉,所以才沒有被雷柏生吵醒。

  “要我表示什麼?”雷夕恒挑了挑眉,眯起紫眸打量著重柏生,心想這個小鬼該不會是跟雷軍串通好的吧?怎麼這些話聽起來好像在告訴他,說他應該娶穀月寒以示負責似的?

  “呃,那個……”雷柏生被雷夕恒看得有些心虛,連忙回答:“我的意思是說,你至少要好好感謝一下月寒嘛!”

  “這個我知道。”雷夕恒瞧著雷柏生,“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

  “呃,沒事。”雷柏生被雷夕恒嚇出一身冷汗來,心想這任務真是太累人。他就說過要他跟三哥聊天是找死的舉動了嘛!大夥兒淨把麻煩事推給他!

  “夕恒,你太多心了。”溫仲熙苦笑著出面為雷柏生解圍。

  “希望如此。”雷夕恒回身瞧了瞧已經睡倒在餐巾上的穀月寒,對溫仲熙說道:“可以麻煩你拿件毛毯過來嗎?”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拿。”

  溫仲熙說著正要起身,冷不防地被雷柏生拉住,又坐回野餐巾上。

  “這點小事,我去就好。”雷柏生邊說,很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飛也似地沖進屋裏去。

  溫仲熙看著雷柏生的反應,忍不住失笑。

  “夕恒,你嚇著柏生了。”溫仲熙搖搖頭,“這樣不好吧?”

  “是他自找的。”雷夕恒切下一口松餅往嘴裏送,“閑著沒事就該種他的花去,別來管我閒事。”

  “他是在關心你。”溫仲熙笑道:“我看,毛毯還是我去拿吧,他說不定被你嚇到不敢下樓了。”

  “那就是他心虛了。”雷夕恒自顧自的繼續喝他的下午茶,“如果你要上樓,就幫我把擱在客廳桌上的原文書拿下來吧。”

  溫仲熙笑了笑,點頭應允:“這倒是沒問題,我去替你拿吧。”  

  寒風擾人。冬天的冰冷從發絲間穿梭而過,惹來噴嚏連連,令人下意識地尋求一處溫暖之地。

  穀月寒摸索著身旁,一碰到雷夕恒為她蓋上的毛毯,立刻抓緊了往裏頭窩去,瑟縮成一團的模樣看起來更是惹人憐愛。

  冷風卷起發絲,在半空中飄揚,而後落至額間、頸間……讓人感到難以安眠。

  雷夕恒伸手將散落在穀月寒臉上的發絲撥開,幾度輕觸她的頰與唇,柔嫩的感覺如果凍般滑溜,勾引著指尖繼續在頰上游走。

  與她同房甚至一起進過浴室,但老實說,他還真沒碰過她半分,除了在她昏倒或睡著時抱過她外,他幾乎沒什麼機會碰觸到她。

  他忍不住想起八弟雷軍無心的戲言——

  同房又同床還鬧不出事情來,你當這傢伙“不能”啊1

  說也奇怪,他倒真對她沒什麼生理上的反應。

  儘管她有著玲瓏的曲線與女性獨特的魅力,臉蛋漂亮、長相可人,聲音柔軟而且態度柔順,可他就是沒那個念頭。

  或許是因為他老用醫生的眼光在打量穀月寒的關係吧!只想著她的病、惦著她的精神狀況,所以她的女性魅力在面對他時,完全失去吸引力。

  可如今在她日漸恢復的同時,他不由得注意起她自然而純真的氣質來,她從不矯柔造作的舉止與言行,確實在不知不覺中吸引著他。

  或許是雷以秋功力十足的關係也說不定,這些日子來他總是每天為穀月寒打扮、挑選衣服,將她的清秀可人妝點得更加美麗。表面上,雷以秋是說要讓她有好心情,使她能夠早日康復;但骨子裏,他很清楚雷以秋是在等著看好戲。

  他相信全家人大概都是這麼想的。

  等著他與穀月寒迸出愛情火花,然後在喜筵上好好糗他一頓。

  他並不介意他們的胡鬧,只要別真的太過火,他是不會發脾氣的。

  況且愛情這回事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否則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自家兄弟們再怎麼急,若穀月寒沒那個意思,就算他有這個念頭也沒用。

  伸了伸懶腰,雷夕恒彎身在穀月寒身邊躺了下來。

  穀月寒的發絲上有著洗髮精的味道,涼涼的帶點薄荷香,聞起來很舒服。

  起碼,比消毒水和藥味好聞。

  雷夕恒自嘲地苦笑了幾聲,枕著自己的手臂,在穀月寒身邊合眸假寐。

  看了半個多鐘頭的醫學新知,他的眼睛都被冷風吹到乾澀發痛了。

  反正溫仲熙等人都不在這兒,他可以放心地睡他的覺而不用擔心被吵起來,而且穀月寒也在睡,所以就算他小睡片刻……應該也出不了什麼亂子吧!

  穀月寒向來是淺眠的,倒不是因為車禍的後遺症,而是原有的習慣。

  何況冷風吹打在臉上,令她感到有些受凍,雖然抓著毛毯,終究是比不上屋子裏溫暖。

  所以她伸出去的手。便攀上了雷夕恒的另一隻臂膀。

  溫溫的、暖暖的、熱熱……

  穀月寒越縮越靠近雷夕恒,終於貼近他的胸膛。

  怦咚、怦咚……是規律而富有節奏的心跳。

  太奇怪了,就算再安靜,應該也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才是。

  穀月寒揉揉眸子,睜開惺忪睡眼、定晴一瞧——

  雷夕恒!

  她為什麼會躺在雷夕恒的懷裏?

  大腦在瞬間停止運轉,教谷月寒一時思緒空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稍稍退開身子,她抬頭望著雷夕恒,發現他仍是熟睡的。身上多了條毛毯,想必是雷夕恒為她蓋上的吧!

  他委實善良得可以。即使外表看來有些冷漠,雖然語氣總是淡漠無比,可是實際上,雷夕恒比誰都關心她、比誰都亟欲保護她。

  她喜歡這樣的雷夕恒,不管他是否喜歡自己,那些都不重要了。

  她想為他做點事,除去他眉間深鎖的焦慮和鎮日的沈默,她多想看他笑起來的樣子。

  漆黑的發絲與蒼白的臉龐,薄唇微啟、胸膛微微起伏……只不過是單純的望著他的睡相,她就感到溫暖無比。

  如果他真的不嫌她是個麻煩,她是否能一直待在他的身邊看著他?只要能夠在他身邊看著他,不管哭也奸、笑也罷,她已經滿足。

  不自覺地,她想笑。

  打從心底湧上來一股暖和的感覺,慢慢漲滿她的心頭,在體內四通八達的血管當中相互傳達著充實而愉悅的心情。

  刹那間,世界像是豁然開朗——一切,都變得明亮起來了。

  壓力與對於黑暗的恐懼在瞬間退散,她覺得身體如羽毛般輕盈。掙脫了束縛,她像是自籠中被解放的鳥兒,展望天空、冀望能自由飛翔。

  合眸、睜眼間,穀月寒不禁自問,自從她來到雷家以後,她有好好看過這裏景色嗎?

  這座庭院,有這麼美麗嗎?

  草坪碧綠,天空清澄,樹陰濃密,空氣清新……還有側躺在她身旁的雷夕恒。

  不知道在近距離看過他多少次了,卻因為焦慮與緊張,使得她從未好好看清楚他的長相。

  眉心微皺,像在訴說他心裏的煩惱。

  他在做惡夢嗎?那個破碎的回憶,以及一件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比起他,她是何等幸福。自出生後,她受到雙親與生母的極大呵護,未曾在學業或人生上遭受任何挫折,無病無痛地度過了二十三年的歲月,雖然偶有小煩惱,但是那些根本微不足道。

  情不自禁地撫上雷夕恒的長髮,柔順的觸感帶點冰冷,她抓過毛毯一隅蓋上雷夕恒的身子,就怕他也著涼受凍。

  “我想待……在你身邊……”穀月寒輕柔的聲音打從嘴裏逸了出來,雖然斷斷續續,卻已是完整的語句,“如果可以幫你不再做惡夢……”她從黑瞳中滑下的淚水,不是恐懼下的產物,而是感受到自身幸福所落下的喜悅。

  想幫他,不是想救他。她知道,自己沒有那份能力,但即使如此,想醫好他心病的願望,卻是那麼的強烈。

  盡己所能地幫助他除去那個心結,是她此時唯一的希望。

  只是這個願望能否達成,端看雷夕恒是不是能接受她這個無理的請求。

  “我可以嗎?”穀月寒喃喃自語地,卻像在問著自己。

  “當然可以。”低沉的嗓音帶著點未清醒的沙啞,雷夕恒睜開了眸子,唇邊迸出一抹笑意。

  “啊!”看見他偏紫的眸子,穀月寒反射性地驚叫。

  “剛才你替我蓋毛毯的時候,我就醒了。”雷夕恒解釋道:“或者說你方才說的那些話,不是要說給我聽的?”

  “我……那個……”穀月寒縮起肩膀,瞥了雷夕恒似笑非笑的臉龐一眼,輕聲說:“我是說給你聽。”

  “是嗎?”雷夕恒勾起她的纖柔手腕,移近唇邊輕輕烙上一吻,“那麼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你會說到做到吧?”

  對他來說,這輩子能找到個與他如此契合的女人,怕也只有穀月寒了吧!

  他們有不同卻相似的境遇,所以才能在個性上合得來,相信以後即使與她廝守一輩子,他們也能相守到老。

  “嗯!我會做到!”谷月寒的黑瞳泛出明亮的光采,笑開了唇,她握緊雷夕恒的手指,“我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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