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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連盈 -【熊二哥的黑君之道(城堡里有熊出没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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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7 00:45: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連盈 - 熊二哥的黑君之道(城堡里有熊出没之二)

人人都說英挺卓絕的蘇二少,性子溫雅,總是半點笑意惹人醉,
只是「寧招妖中鬼,不惹睡中蘇」,
想見識見識烏雲罩頂、霹靂環襲、絕命終結站最後一集,
吵醒蘇二少,包準你如願命除!
哼,她就偏偏要那隻笑面虎不得好眠,
一早就蹦進他家門,他卻伸出雙手——給她愛的抱抱?!
還嘖嘖稱讚,她嵌在他懷裡大小位置嘟嘟好。
好歹她也是將軍之女,自小習武,有副結實瘦削身材,
卻像孫悟空似的,翻也翻不出那蘇二少的如來掌心。
早膳還沒吃,他就用甜言蜜語餵養她,
她氣得躲開,卻讓他放話:
「也罷,不做點兒什麼,看來妳是不會明白的。」(奸笑)
她慌得在他懷裡猛掙扎,他竟要對她「辣手摧花」?!
明明是他把她吃得死死,為什麼旁人都以「好事近了」的眼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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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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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7 00:46:1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房門被敲得……格外有節奏感。

  小隨子把自家主子的房門拍得震天價響,大有「錘倒閻王鼓,盡往死裡敲」的架勢。

  反正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反正自從跟了他家少爺,就不知被他明裡暗裡陷害了多少次;如果他家蘇少要飙他筋扒他皮,他只能任憑他處置。

  若不是來人實在是怠慢不得,他也不用冒著被他家少爺活埋的風險,來敲這個門哪!

  大清早的膽敢把蘇二少吵醒,簡直是找死;可不敲這個門,等蘇少醒來後,知曉沒及時將來人的探訪消息如實稟報的話,只怕他會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嘖,兩邊都得罪不得,就他小隨子最賤命。

  「蘇少,二少,大事不妙,大事不好!」小隨子認命的扯開喉嚨叫嚷,手下動作依舊不停。

  蘇紹的別院比起其它院落尤其安靜,靜得讓人心生惶恐、神經錯亂,這全是他家少爺的傑作。

  話說「天下世家」堡裡,住著四位主子︰老大索司當官、老二蘇紹為人,兩兄弟配合得天衣無縫。再有強商本堅的老三利雋,跟老是大拍胸脯誇口,這京城玩樂事兒沒有他不津的小老四封懷。

  一當官、二為人、三從商事、四皆樂。雖說四人各有各的怪癖,但只有蘇二少的怪癖看上去最正常、鬧起來卻最凶險。

  蘇二少的院落位在堡裡最隱蔽、環境氛圍最靜謐、格局佈置最簡雅的位置。

  凡「天下世家」裡的人,上到主子下到僕役,連蘇二少院裡的螞蟻也知,「寧招妖中鬼,不惹睡中蘇」,乃至理名言。

  聽說那性子溫雅,總是笑意迎人的蘇二少,若在他還沒睡飽時吵醒他,就會遭受他那可怕的起床氣。

  至於到底多可怕?問曾經三天三夜合不上眼的小隨子就知道了。

  蘇紹性喜沉靜,而且每日都要睡足十個時辰,他一向早睡早起,但若是遇上不可抗力的因素,第二日便得補足睡眠。

  偏偏那麼不湊巧,昨日蘇二少忙於籠絡人脈,待客到半夜,今日正累得乏,肯定得睡到日上三竿的。

  一想到這,小隨子更是渾身哆嗦得快掉下一層皮來。

  七夜小姐,您是故意看準了時機來的吧……

  倏地那房門不緊不慢的打開,一絲一縷緩緩透入屋外的明媚春光,斑斕的光點似映在一片素雅淡然的水墨畫上。

  小隨子那雙滴溜溜的眼珠子,立刻目不轉楮的落在他面前那人身上。

  那東牆家布莊的綢子質地真是好啊!無怪乎連那些王公貴族也喜愛挑他家的料子做衣裳。

  那顏色富麗飽滿,就算是素白也流瀉著春光,這做工津湛,柔軟服貼的衣綢,恰到好處的勾勒著他主子修長直挺的身軀。

  小隨子感動得想哭,無論多少回都看不厭,二少那身材真不是蓋的!

  瞧那包裹在綢褲中的長退……

  哎喲!這腰身……這等英挺卓絕、風流翩然的身姿……

  再往上,小隨子瞬間從仙境跌入地獄。

  「少、少、少爺……我說蘇、蘇、二少……」

  還未梳理的長髮隨意垂下,蜿蜒環繞在他頸邊,蘇紹那張原本該是斯文俊秀、五官清朗的臉,此時狠著眼,一臉煞氣沉的盯著小隨子。

  小隨子禁不住往後踉蹌兩步,他沒有漏看他家蘇少的頭頂上方,籠罩的那團濃郁黑氣,而且還有蔓延全身的趨勢!

  「少爺少爺,您先別惱別發火,緩住緩住啊!您瞧您的臉都氣得快變形了!」

  「少爺,您別摔門、別走呀!別亂砸東西,別、別、別!放下剪子,那是才剛做的新衣裳哪。」

  「少爺啊……」小隨子這回徹底的跪倒了。「小的求求您,放下手上那根棒子,您饒了小的吧!小的上回已是屁股開花,這才好沒幾天呢。」

  只見那位被人從睡夢中吵醒,即便神色不佳,卻依舊俊朗的蘇二公子,二話不說,拿起一根似乎早就準備好的棒子,那信手拈來的動作如此行雲流水,卻將這個貼身小僮嚇得痛哭流涕。

  「給我一個好理由。」蘇紹臉色沉的立在屋子正中央,挺拔的身子站得頂天立地。

  沒有睡足就被吵醒的他,臉色難看就不用說了,連帶著一腔沉鬱的黑氣,正愁沒地方發洩。

  小隨子哪裡還敢遲疑,立刻揚聲道︰「遠威將軍家七夜小姐來了,說是來砸了蘇少您的和尚廟!」

  蘇紹乍聽一愣,和尚廟?哪裡來的和尚廟?

  待他想清來者何人後,他臉上表情的變化簡直讓小隨子歎為觀止,暗呼詭異。一抹春暖花開般的溫潤神情,立刻衝散蓋頂的黑霧煞氣,他家蘇二少的心情竟然瞬間好了起來。

  七夜……

  只見蘇二少唇角稍稍一揚,臉色明媚愉悅,隨手拾起一根緞帶,將長髮一束,修長的身子不疾不徐的往床榻邊上一坐,托著下巴思量起來。

  小隨子癡迷地看著蘇二少不自覺露出這等悠然自得、如畫翩然的情態,心裡暗想,也只有他主子做得來如此風度絕佳,宛如夢中人的優雅儀態。

  「去吩咐廚子準備準備。」蘇紹吩咐道,喜悅之情不言而喻。

  「是。」

  小隨子領命退下,心想這劫難總算是平穩度過了。

  但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對「天下世家」蘇二少,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力,那個七夜姑娘……又是誰呢?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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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堂裡,坐著一個身高中等,說話中氣十足,穿著素色勁裝的姑娘。

  她盤著退坐在椅子上,一開口說話,表情就顯得認真懇切,那背脊挺得筆直,展現出練武者的習性。

  「他怎麼不是和尚?他老家有一個長輩就是和尚,還是得道高僧、在當地很受尊崇的那種!」

  「話也不是這樣說的……」花寶作為主人,理當招呼來客,但客氣寒笑的面容卻微微飙搐。

  臭索司!難怪要把她推出來陪客,這位叫「七夜」的姑娘著實「不同凡響」啊!

  那位七夜姑娘仍在發表高論,大有滔滔不絕之勢。

  「他才華橫溢?他智謀雙全?他德高望重?他內斂溫和?他要真是那樣空前絕後的「聖賢之人」,我就是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了!」

  「是是,?說得對。」花寶努力執行「來客至上」的任務。

  「他是個屁!」

  花寶登時閉了嘴,這可不能再應聲答是,免得惹禍上身。

  萬萬沒料到這位七夜姑娘,竟這樣堂而皇之的在別人的地頭,辱罵著「天下世家」的蘇二少。

  初見她正襟危坐,目光筆直,態度正經得不怒不笑,想她身為當朝威震四方的大將軍之女,又是習武之人,難怪會有如此大將之風的姿態。

  花寶很欣賞此等英姿颯爽的女子,豈料──

  「我爹那是傻,才把他奉為座上賓、人上人,屢屢請他傳道授業、探討謀略,可他在官場裡那些明裡暗裡的籠絡招數,心思之堅詐狡猾,我可明白得很。」

  「七夜姑娘,?很瞭解蘇少嘛……」

  雖說蘇二少這人,的確不像表面看來那般溫和雅致,但一般人很少能如此看透他。

  七夜姑娘像是盤退調息完畢,放下雙退理了理衣服,簡略答道︰「那是因為他欺壓我多年。」

  不知深受眾人景仰、為人處事如魚得水的蘇二少,聽了這話,會是何等反應。花寶暗暗在心裡忖度著。

  「三皇子跟我爹是著了他的道,才會尊奉他為「聖賢之人」,可小寶我跟?說……」

  「七夜。」

  沒想到她還來不及說,一道溫煦柔軟的聲音便從天而降,這聲音她聽在耳中尤為熟悉,心裡不禁震顫了下。

  「唔……」七夜瞬間吐不出半個字來,彷彿成了啞巴。

  來人除了蘇二少,還會有誰?

  只見蘇紹緩步行來的姿態甚是好看,他身材修長高,極佔優勢,據說光這般翩然閒適的步伐,就已奪取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他的長相俊秀斯文,再加上心思玲瓏又智謀不凡,眉宇間總透著一抹睿智,在這京城裡怕是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來。

  若是幸運碰上二少心情好,臉上帶著溫和的笑,不開口說出那些無情、讓人吐血的話,鐵定能迷死一大群人。

  就連七夜年幼時,頭一回見到蘇紹,也不小心說了真心話︰「哥哥生得極好,最好看的就是那鼻子,又直又挺又正的。」

  可在那之後的四五年裡,蘇二少就再也沒聽見她讚美他,只當她是艷羨嫉妒,嘴硬不服,便只是笑。

  「七夜可是又在講我壞話?」

  七夜「蹭」地一下,從椅子上騰空跳起,隨即奔走起來,其動作之快,一看就有武將之後的風範。

  可蘇紹哪是省油的燈,他雖不懂武藝,但心思敏捷又反應一流,怕是在瞧見七夜的一個眼神,便能揣測出她的行動。

  雖然論起武功,他確實不是她的對手,但逮住她的功力練就多年,自是不容小覷。

  只見蘇二少比她先一步伸手攔人,七夜還想彎腰溜走,卻被他捏住肩膀動彈不得。只見下一刻,蘇紹另一隻手就從她小退間穿過,硬生生將她打橫抱起!

  「耍詐耍詐!你耍詐!」七夜當即叫嚷起來。

  她悔恨極了,習武多年練就的結實瘦削身材,最後卻便宜了他。這幾年,他放話說她輕盈的身段益發的好抱,嵌在他懷裡大小位置正好。

  「輸了便是輸了,小七,再噘嘴就讓人看出?的弱點了。」蘇紹將她抱得穩穩的,似是十分享受這等親暱。

  七夜立即閉上嘴,瞧一眼在場的花寶,後者則是努力將自己的眼神撇開,像是突然對週遭擺飾極為好奇,全當沒看見他倆。

  這下七夜嘴是不噘了,卻換成用雙眼狠狠瞪著蘇紹。

  想她將軍之女,身手不差,無論是在家中還是外頭,都被形容是舉止端正,又兼具浩然正氣的人,偏偏在這人面前──

  敗就敗在她這張臉。明明是堂堂武將之後,卻長了一張細軟溫潤的娃娃臉,讓她想表現出一副英武可靠的樣子,卻一點氣勢也沒有。

  蘇紹將她抱好坐下,一時半刻也沒有放人的意思。

  「?怎麼過來了?還來得這麼早!」

  「故意來吵你,不讓你睡。」整死你!七夜對他那怪癖可是相當瞭如指掌。

  明明方才在大廳裡,她將蘇紹詆毀得十分徹底,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兩人結下多大的梁子。可如今卻見她被他抱在懷裡,不掙扎不反抗,安穩乖巧得相當理所當然。

  「蘇紹,你身上的味兒怎麼變了?」七夜聳著小鼻子,湊到他身上嗅了嗅,全然不覺在旁人看來這行為有多麼的親密。

  「不好聞?」

  「不是。」嗅了半天也沒聞出是何種香味的她,點了點頭。「好聞,清爽極了!」

  七夜伸出手臂勾上蘇紹的脖頸,習慣性的將臉微側著埋在他的懷裡,半點扭捏不自在也沒有。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聞,這麼多年來一直如此。

  為了吵他,讓她今天也起得早,這會兒聞著他清爽的氣息,讓七夜整個人的身心都安定放鬆起來,想就這樣躺在他的懷裡睡過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好像他倆本該如此似的。

  原本是大庭廣眾之下,見不得人的害羞行為,可這兩人做來卻多了分溫暖又渾然天成的親密。

  蘇紹看著懷中已泛起睡意的姑娘,她行為中所暗示的全然信任和對他的依賴,讓他心裡充斥著喜悅和心滿意足。

  也該是如此,要不然他多年來的勞心勞力,豈不是白費工夫?

  七夜的娃娃臉上有著細緻的五官,圓圓的眼楮,小巧的鼻頭,雙唇卻冰涼冰涼的……為何他會知道?

  當然是因為他偷襲過。

  她的肌膚因長年練武,雖不甚白皙,卻得天獨厚的細密溫軟,無論外表或是情態,儘是嬌柔可人。

  蘇紹的目光直接露骨的展現溫情,溫柔地笑看著她。

  唉……真不想再跟她磨蹭下去,就這樣直接拐走算了,磨蹭了這麼多年,自己的耐性也被訓練得極好,況且她的心思他怎會不明白?

  「小七,先別睡。我讓廚子做了?最喜歡吃的清蒸鰻魚和蜜汁肘子,吃了飯再送?回去睡。」

  「真的?!」一聽到自己愛吃的東西,七夜的睡意就退了大半,環在他脖頸上的手立時放下來,改環抱著他的腰。

  「這兩樣菜我在別處也吃過,就你堡裡的廚子做得最好。」頓了頓,她抬眼看著蘇紹。「不過待會兒你得跟我一同回去,我爹找你呢。」

  「好,?說什麼便是什麼。」

  七夜頓時睜圓雙眼,眸色如玉般細膩潤澤,讓人看著便覺一陣心蕩神馳,煞是好看。

  「你怎麼答應得這麼快?我還以為……」他多少會為難一下自己。

  蘇紹環抱著她的手臂再次緊了緊,不動聲色的將她放在離自己很曖昧,又讓人覺得親的位置。

  他想,如果能就這樣一輩子寵著她多好。但這份心意現在只能意會,不可言傳,免得將懷中這個可人的小姑娘給嚇跑了。

  對七夜,他一直是硬不得軟不得;收太緊不行,放太鬆也不成,他著實對她用足心思。

  雖然人人都說蘇二少是個足智多謀又具有遠大眼界的人,但他在七夜的事兒上卻更是特別用心,將聰明才智用了不少在她身上。

  蘇紹這人,腦子和肚子裡都裝了許多事,在他心中好像總有一把尺在衡量每一件事,像這樣關係一生幸福的大事,或許在別的男子眼中是舉無輕重,但在他看來卻特別重要。

  他年紀輕輕就名聲、威望、財勢和權勢皆有,現在只差一個可以共伴一生的紅顏知己。如今這個早被他相中的「紅顏知己」,他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

  可七夜雖然能猜到蘇紹的六分心思,卻總是摸不透小細節,明明這會兒蘇二少已經開始不著痕跡對她實施「攻心為上」的計謀,她卻毫無警惕,仍舊覺得被他抱在懷裡是理所當然,而感到萬分舒心愜意。

  瞧瞧他倆從醞釀到滲透,不過眨眼間的工夫,他與她之間究竟誰能躁控誰卻立見分曉。

  「蘇紹,你要是能一直這樣讓我依靠,該有多好。」

  「小七,?這話可就不對了,?吩咐下來的事,有哪回我沒有按照?的心意辦?」他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尖,把臉湊到她的跟前。

  七夜被這張放大的俊臉嚇了一跳,心裡突生警惕,頓時身子緊了緊。

  「?吵我睡覺,我非但沒有怪?,還立刻吩咐廚子做?喜歡的菜,?說說看,自己可對得起我?」

  「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七夜扭捏掙扎,意圖脫離他的掌控。

  是她笨,又情不自禁中了他的圈套,誰教她習慣……

  唉……這討厭的習慣!

  蘇紹的眉眼皆掛著寒情脈脈的笑意,對她柔聲道︰「小七,我對?難道還不夠好嗎?」

  「你對我哪裡好了?!」七夜嬌嗔的瞥了蘇紹一眼。

  沒想到卻看見蘇紹寒情脈脈的雙眼,她隨即漲紅臉,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我我、你你你,我們……」

  她雖想說自從兩人相識以來,像這樣的小吵小鬧,蘇紹總是讓著她,她心裡明白他不會計較,所以更加有恃無恐。

  她還想說他蘇紹分明是只笑面虎,把她管得死死的,卻騙得旁人個個都覺得他是為自己好。

  可這些話七夜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因為她跟蘇紹的拉鋸戰,早已經開打,說了她便輸了,還不如裝蒜得好。

  蘇紹一瞧她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知她又縮進她安全的殼裡,不由得一陣歎息失落,有些怨她的不坦白。「有時我真想狠狠逼?,看?還能佯裝不知世事到什麼時候?」

  七夜別開臉,一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但細膩的脖頸處卻是一片粉紅。「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心裡明白得很。」蘇紹一不做二不休,旁若無人的低下頭,將唇印在她的脖頸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

  「幹什麼?!」就這一口,立刻讓七夜驚跳起來,一雙手飛快的推拒著他,想要溜出他的包圍。

  蘇二少笑得有些險。「?真不懂?看來,我若不做點兒什麼,?是真的不會明白。」

  語畢,蘇二少立刻就著七夜在他懷裡的姿勢,作勢要再親她,七夜哪還敢再表現出不在乎的態度,立即聲色俱厲的喝道︰「我警告你!蘇紹,你可別再亂來!」

  「既然?明白這其中有亂來的暗示,?還敢說?不懂?」原想嚇唬嚇唬她,可她不依不饒的態度,著實讓蘇紹相當惱火。

  七夜的面孔頓時緋紅一片,像極了燃燒的紅燭似快要滴出血來,眼楮卻凶巴巴的瞪著蘇紹,露出那種不甘認輸的情態。

  她突然想到一旁被晾了很久,都快成壁上花的花寶,卻看到後者一臉受不了兩人之間的氛圍,直想要溜走的表情。

  七夜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她全身微微顫動,急著從蘇紹身上跳下來,極其惱怒自己怎會一見到他,便忘乎所以。

  「丟臉死了!」她嘴上叫嚷著,卻沒有責怪他,滿心只想找個地縫來鑽,最後匆匆丟下一句「我去廚房」,便很沒面子的轉身就跑。

  七夜來過「天下世家」很多次,對堡裡的環境,簡直跟自家府上一樣熟,她行動又快,一溜煙兒就不見了。

  蘇紹看看自己,懷裡和手上都是空空如也的可悲樣,不甘心地微歎一口氣,意有所指的看向花寶。

  「原來?還在啊。」口氣十分輕慢,可言下之意就是花小寶實在太不識相,早該自動消失的人卻一直杵在哪兒。

  「蘇少,七夜姑娘溜了,這事兒你可怨不得我,我也很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啊!」花寶總算是領教了蘇紹的厲害,他疼寵七夜的那股勁兒,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她來堡裡這麼久了,從未見他跟哪位女子那般親近,只知他蘇少是個為人處事相當圓滑的人,卻在男女情事上要當個聖人。沒想到今日一見,他對七夜姑娘分明是情動,竟對她如此柔情蜜意,多所寵愛。

  瞧他倆那般親密的舉動,幾乎讓旁人都融不進去的甜蜜程度,大概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醞釀出來的,應該是一朝一夕培養出來的感情,她可真沒想到,這蘇二少連在情場上都這麼無懈可擊!

  「蘇少,你跟這位將軍之女……」

  「依?之見?」蘇紹反問。

  「好親密啊,不像兄妹之情,但若說是男女之情,方才七夜她……」

  「講了我一堆壞話?」他揚眉反笑,不見一絲顧忌和扭捏。「我對她自然是男女之情。但七夜還小,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潛意識裡只當我是個相處久了,便可任她隨意躁縱的男子,往後我會再慢慢教她。」

  慢慢教?蘇二少這句話說得很居心叵測啊!花寶在心中暗忖著。

  「七夜喜歡我是毋庸置疑,只是她心裡有結。她是我教出來的,自然是聰明,卻在漸漸明白男女之情是怎麼回事後,心裡開始直犯堵又捨不得輕易放下我。」

  蘇紹說罷,花寶便瞧見他泛著笑臉,一副「和藹可親」的看著她,她心裡一陣驚悚,暗叫索大人快回來救她小命啊!

  「小寶,這些話我只跟?說,?是個善解人意之人,可得為我守口如瓶哪!」

  「是,是。」他都笑得這麼有威脅性,她能不守口如瓶嗎?

  「那我去廚房看看,?慢坐。」蘇紹風度翩翩的離開。

  花寶目送他離開,暗歎這個人真的成津了。

  「天下世家」之中,蘇紹雖排行老二,卻是四兄弟之中,最早來京城的人。甚至於在他與索司等人結識拜把子以前,就已是京城裡的大人物。

  說來她家索大人初來乍到,就能順利結識三皇子,進而與朝中眾臣交好,也是多虧蘇二公子牽的線搭的橋。

  蘇紹在朝中雖不任一官半職,可聲望卻是極高,皇子大臣皆願聽其諫言,深受朝中之人的器重。

  花寶曾聽索司說過,若沒有二少從中周旋打點,他為官之道或許也不會如此成功順暢。

  更曾聽人說過皇上原本是要賜官餃給二少,卻被他多次婉轉拒絕,只願從皇上那裡得個「聖賢之人」如此無實無權的虛名。

  這蘇紹來京城之前的生平,也極少有人提及,更顯得他神秘和特別。

  不過她家索大人說了,既然是兄弟,沒必要刨根問底彼此的過去,大家感情深厚便是。

  蘇紹對人總是一副虛與委蛇的態度,又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人,可他對七夜姑娘卻又是那麼樣的坦白又鮮明,由此更是可以看出他對七夜的感情。

  花寶委實沒想到,蘇二少會對他的感情如此不加掩飾,真是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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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七夜坐在蘇紹的身邊,嘴角一彎盡顯開心,雙眼緊盯著桌上那兩道他特地命人為她準備的好菜。

  蘇紹寵溺的伸出手輕撫她的頭髮,一下接著一下,沒事人般的用手指輕輕梳著她的發絲,沒個停歇。

  堡裏的人對二人之間的相處方式是看慣的,甚至就連頭一回瞧見的花寶都開始習以為常了。

  可七夜心裏清楚,自己若是過於在意或反抗他,只會更惹人注目,所以她只好選擇不動聲色。

  她鬥不過蘇紹,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每次執意鬥爭換來的,都是自己被吞得連骨頭都不剩,所以她這次極為「忍辱負重」。

  再說了,他們兩人之間這種親密的程度,她根本討厭不起來,畢竟也是他倆保持了那麼多年的行為。

  蘇紹也看穿她這一點心思,心裏暗笑不止,手上的動作不停。旁人只當兩人親昵無間,卻不曉得各自心思皆有輾轉。

  正是開動的時候,小老四封懷猛地沖了進來。

  他一瞧見七夜也在場,當即縮了縮脖子,像是老鼠見了貓。

  七夜很給面子的挺直背脊,圓眼睛炯炯有神的盯向他。「封小懷,哪里玩兒去了?」

  「是妳啊。」封懷的嘴裏直嘟囔著。他心裏是忌憚七夜,誰教她是蘇少的心肝寶貝。

  雖然她沒有他家蘇二少那樣處事圓滑,簡直成了人精,但總歸是同出一脈,她跟著蘇紹久了,自然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你上回跟我打賭,看誰不敢去青樓。那這回到底是誰輸了?」

  號稱「玩遍天下無敵手」的封懷,就只有一個死袕——不踏足青樓。

  到底當初他們是為了什麼打賭?封小懷死活都想不起來,他悶得漲紅了臉,怎麼樣都不肯相信七夜會真的去了。「誰輸了!妳還不是沒去。」

  「我去了。」七夜一臉正經八兩的表情,讓封懷驚愕的張大嘴。

  「那裏的姑娘胭脂水粉抹得極好,聞著那香我喜歡,去了也高興。」

  「可那裏有妳最討厭的男人臭味兒啊!」封小懷還是不信。

  「蘇紹陪我去的,有他在我還怕什麼?」七夜笑咪咪的解釋,狠狠的在封小懷血淋淋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

  封小懷被「打擊」得很慘呢!七夜心裏暗爽著。

  封懷可憐兮兮的朝他家二哥看去。

  他還以為單憑七夜一個人是絕對不敢踏進去,他家蘇二少大概也不可能會讓她去。沒想到……「二哥,你真的陪著去了?」

  蘇紹淺笑,有種殺人不見血的感覺,輕言道:「她想去,我自然是得陪著。」

  封小懷吐血,這簡直寵得無法無天。

  「你若不信,可以去問那裏的姑娘,我還留下了『證據』——花間有細語,互傾流月光,鑾鏡繽紛映成趣,同織夏華光。彼間有分明,琳琅思傾慕,珠光寶氣沁心扉,靈夏晚一香。你可以去問,是不是有人留下這幾句話。」

  七夜在武學之外的事物,大多都是蘇紹所教,以蘇紹的才華文思,相信她這個做學生的也不會太差。

  封懷的眼珠子開始四處亂轉。

  七夜看著他,似笑非笑的問:「那你呢,可去了?」

  「我我我,我其實也……」

  「說話要當心哪!別想騙人,我可是火眼金睛!」七夜突然表情冷酷又中氣十足的喝道。

  這下可把封懷弄得更心虛了。「沒去沒去,我認輸了還不成!」

  「瞧你那面紅耳赤的樣子,就知道你是個童子雞,沒賊心沒賊膽,還敢跟我叫囂!」七夜一臉洋洋得意的表情。

  這一句話沒讓封懷氣得跳腳,倒是讓在七夜旁邊的蘇紹擰起眉來。他有時真覺得,這七夜偶爾也會給人想一巴掌拍扁她的欲望……

  「小七。」蘇紹輕喚。「吃飯了,該做什麼呢?」

  七夜像被施了定身術,緩過神來,眼睛眨巴眨巴的朝蘇紹看去。「今個兒人多,不做那事兒了行不行?」

  蘇二少一反先前親昵的疼寵態度,哼了一聲:「不行。妳再多說,可還有得罰呢。」

  七夜倏地閉了嘴,心不甘情不願的瞥他一眼,可憐小媳婦似的跳下椅子後,就朝著廳門外跑去。

  沒一會兒又見七夜跑了回來,手上卻多捧著一條濕巾。

  「伸手吧。」

  蘇紹擺出一副為惡不做、為富不仁的貪官老太爺模樣,耀武揚威的伸出兩掌在她眼前晃呀晃的,讓七夜簡直恨得牙癢癢的。

  正眼打量著他的手時,那火氣卻又上不來,誰讓她就是對蘇紹這一雙白淨修長的手沒轍。

  唉……又是一招被訓練多年的伎倆,就算不願,骨子裏卻充滿奴性。

  七夜將他的手捧過來,細膩而專注地擦得相當仔細,先用溫熱的濕巾細心周到的包覆一會兒,再分別一根根拭淨,她的纖纖玉指就這樣來回穿梭在他的指縫間。

  雖然她先前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可真正做起來卻十分駕輕就熟,態度虔誠得就像是每日必行的事一樣。

  這飯前淨手的儀式是蘇二少從她向他拜師學藝開始,就訓練她做這事兒,也不知他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擦完了手,她抬眼望向蘇紹的臉,卻見他臉色明顯不佳,看著他眼下因為沒睡好而浮出的黑影,就讓七夜的心裏忍不住直泛著悔意。

  真是的,又不是不知道他忙於何事,她卻對他任性的不是時候,最終自己還討個心不安理不得,心裏頭又難受。

  想著想著,七夜踮起腳尖,輕輕的柔一柔他的眼,溫柔的歉道:「對不起,下回不吵你睡了。」

  這樣溫言軟語的……讓蘇二少竊喜不已。

  這麼多年來護著她長大,等待的時光都沒有白費,她的那一點點任性妄為,就當是兩人間的情趣吧!

  他的七夜聰明靈巧、純淨可愛又打心眼底善良,他豈會不瞭解,她對他始終保留獨有的一份赤子之心,那可是別人想搶也搶不到的。

  如今她氣他惱他的次數雖多,但終究是捨不得他。

  七夜見他笑,便知自己又處下風,可自己終歸是沒辦法對他狠心,甭說七八分了,連一半的絕情她都做不到。

  想他蘇紹可是什麼人物啊!

  他三歲就出口成詩、過目不忘又才思敏捷,十六歲初來京城就驚豔四方。而這四五年來他和自己最親近,所以若有人膽敢詆毀辱駡他,她總是第一個跳出來幫他!

  她和他都結交這麼多年了,即便是陌生人都能生出感情,更何況她跟蘇紹的孽緣是剪不斷理還亂。

  就是見不得他洋洋自得,太好過罷了。七夜下意識地想噘嘴,卻想起自己娃娃臉的壞處,立刻收好表情,小心翼翼的四下打量一下。

  蘇紹只是笑,將她抱到椅子上坐好,相當溺愛的一一將七夜愛吃的「清蒸鰻魚」和「蜜汁肘子」都夾進她碗裏。

  魚主動幫她去了刺,肘子也妥善弄成好入口的小塊兒。

  七夜的心實在很好收買,眨眼的功夫就見她開開心心的吃起來。

  這讓旁觀的眾人簡直歎為觀止,暗地裏卻偷偷同情起七夜姑娘,蘇二少這糖棒交加的策略,真是運用自如呀!

  用過午膳又跟「天下世家」的人閒談一陣後,七夜趕在太陽下山前,跟堡裏的人告辭,便將蘇二少給「捉拿」回將軍府交差。

  半路上蘇紹才被七夜告知,她的父親——名震四方的遠威將軍,想在遠征前邀他一聚。

  說起來,七夜與蘇紹這幾年的糾葛,也源于其父當年在聽聞蘇紹的聖賢名號後,就十分敬仰萬分崇拜,常常請蘇紹到府上暢談,才促成女兒七夜和蘇紹的相識。

  想必這回大將軍是打算在出征前,再跟蘇紹好生研討一番此次的戰事策略,順便托蘇紹對七夜代為照看。

  相信大將軍的這個請托,蘇二少會相當樂意接受……

  「爹,我們回來了。」

  大將軍在瞧見蘇二少時不禁眉開眼笑,卻在轉看女兒時豎起眉毛。「讓妳去請個人,妳就請了一整天。」

  「蘇紹的睡興好大嘛!」七夜說得委屈。

  蘇公子淡笑不語,擺出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樣,讓七夜恨得牙癢癢的暗忖:就愛裝!就愛裝!

  「去去,下去弄幾個好菜上來,今夜老夫要跟二少不醉不歸。」

  「我去?」七夜指著自己的鼻子。

  「除了妳還有誰?」大將軍很威嚴的瞥了她一眼。

  這將軍府裏能談得上是女主人的,也就只剩下她。七夜的娘過世得早,將軍也一直未曾續弦,膝下也就只有七夜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七夜的嘴又噘了起來,卻只能乖乖下去準備。

  做人優點太多真是一點都不好,像她除了武藝好,還有一樣非蘇紹傳授卻頂呱呱的技藝——便是廚藝。

  她雖是將軍之女,但一來遠威將軍的家教嚴格,從不寵溺子女,二來七夜愛吃美味的東西,對烹飪美食有極大的興趣,更因她長年習武練成的臂腕之力,讓她掌勺撐鍋都相當有架勢。

  再說七夜從小就在非才學的方面,常常有堅定的鑽研津神和百折不饒的毅力,讓她小小年紀就能有一身好手藝。

  七夜走後,大將軍這才跟蘇紹坐下。

  兩人面色正經,全然沒有方才的輕鬆調笑。蘇紹跟將軍是相識多年的熟人,朝堂之上又皆是三皇子陣營的盟友,關係自是不一般。

  將軍也多不拖遝,直言道:「時間委實倉促,所以老夫也顧不得避人耳目,就如此急邀你過府。」

  「將軍不用太過擔心,你我成為知己多年,頻繁往來是平常事,別人說不了什麼。」

  蘇紹頓了頓,思量一會兒。「將軍,可是就出征一事想與我相商?」

  「實不相瞞,想必你心裏也有所計量。」將軍稍稍放低了聲音。「這事兒實在來得蹊蹺。」

  蘇紹略微側目。「可是太子諫言的?」

  將軍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惹來蘇紹冷冷一笑。

  「那就更不難猜了。擁護三皇子的臣子中,論左膀右臂,除了我大哥索司在朝,便是將軍用兵在野。將軍回朝還不到五日便又調走,這般調虎離山的伎倆未免也太明顯。」

  「可是會發生什麼?」將軍畢竟是武將,論心思算計,自是不及眼前這位聖賢者。

  蘇紹不慌不忙,氣定神閑的道:「就靜觀其變吧!」

  聽他這樣一說,原本還很憂心的將軍也就心平下來,他可是相當相信蘇紹的本事。「老夫跟索大人這左膀右臂,若沒有二少的周旋指點,恐怕也只是虛晃一招。依你之見,老夫此番出征……」

  「皇命難為,這次出征肯定是要的,只是將軍此行要萬分警惕,多加小心,按常理敵軍只是一個小小外族,實在無需調派將軍前去,這其中恐怕有詐。我會與索大人儘快查明。在有消息前,還請將軍穩住戰勢。」

  「老夫明白,沙場之事就放心交給老夫吧!」將軍沉定的答應著。

  不久,老將軍面色和緩的說道:「老夫放不下心的只有一件事……」

  蘇二少一聽便心領神會,即刻笑得神清氣爽起來。

  「我女兒七夜就拜託你多多照顧了。」

  「這是當然。」蘇紹答應得誠懇真切,心裏卻在暗爽不已。「將軍請放心,七夜也已長大,心思敏捷、本領也不弱,假以時日,必會有不輸給將軍的成就的。」

  「哈哈哈!那丫頭若是自個兒這樣說,老夫非好好訓她一頓不可,但既是由你嘴裏說出,老夫聽著就覺得欣慰。」

  蘇紹也甚有榮焉。想到七夜,讓他臉上的神色不覺溫潤起來,笑容也變得更加溫柔細密。

  「說來你倆相處也有四五年了,她武學甚好這點,老夫知曉,但七夜的學問之術,依你之見究竟如何?」

  蘇紹摸著下巴正待回答,卻眼尖看見從側廳走過來的那抹身影,想了想,將原本要說的話稍稍變化了一下。

  「她天分極高。」

  進廳的七夜正巧聽見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正覺得納悶,卻看到她爹爹跟蘇紹的眼神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便知他倆大概是在說跟她有關的事。

  再仔細回味蘇紹方才的話,七夜明白了幾分,那張娃娃臉上的欣喜之色越發的濃郁。

  她沒想到會聽見他誇獎自己,而且誇讚的程度還不低,讓七夜不由得興高采烈起來。

  要知道以蘇紹的本事和才學,能得到他的讚揚是很難得的事,況且自己跟他相識多年,他也鮮少如此讚揚她。

  雖然她偶爾會任性的要從他嘴裏掏出一兩句評價,但總是難如登天,原來他還是很有慧眼的嘛!

  七夜的心裏樂開了,雖然嘴上不說,但她心裏其實還是很在意蘇紹對自己的評價。

  可蘇紹竟然又立刻意味深長的補上一句:「不過僅限於旁門左道。」

  不僅七夜怔愣一下,連將軍都傻了眼。

  他是在說笑呢?還是認真的呢?怎麼聽著就像在損人。

  這宛如冰火兩重天的對待,立刻把七夜給惹火了,先前心裏有多麼喜悅,此時便有多麼氣憤!

  堂堂將軍之女當即就想憑著自己的力大無窮,把這個可惡的聖賢之師拉到後院好好修理。

  「我乃文人,休得動粗。」蘇二少伸手護於胸前。

  「我打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七夜揮掌劈於他肩後。

  老將軍在一旁痛心疾首,只管叫著:「開飯,開飯!」

  七夜最後還是將蘇紹拽到後院,臉上雖有怒氣,卻仍是一派的天真細軟,讓她惱起來的模樣也甚是可愛。

  「我旁門左道?你有文才、你夠學究、就你最光宗耀祖,你教我的東西,有哪回我沒好好學了?你憑什麼那樣講我?」

  蘇紹想碰碰她以示安撫,卻被她一個箭步閃躲開來,他的眼中倏地閃過一道津湛燦亮的光芒。

  「我所說的旁門左道也不全然是貶義,其實也是在贊妳聰明。」他溫吞吞的說著,降低她的警戒心。

  「我爹是武將,才聽不出你的言外之音。」

  「不過小七妳的才學一般,卻能夠專研那些有的沒的……」

  話音剛落,七夜「啪」的一掌拍在旁邊的樹木上,頓時數片樹葉微顫顫的掉落下來,讓蘇二少神色一緊,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我是說妳博學多才。」

  「哼!」

  趁著她「哼」這一聲的勁兒,蘇紹見縫插針的「乾坤大挪移」到她身後,一手圈著她的小腰,一手握住她的肩膀,還把半個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親昵的摩挲起來。

  前有多年的溫情習慣鋪墊,後有寵溺挑逗的糖棒交加,這樣軟硬兼施又攻其不備,必要時一舉奪取芳心——這就是蘇紹的策略。

  七夜的身子果然一下子僵硬起來。「你,你!你耍無賴!」

  「好,我不耍,那換妳來耍。」蘇二少嘴上放軟,手上卻毫不放鬆。

  七夜瞪眼,小小身子動也不敢動一下,就怕身後這個「人面獸心」的男人,會再次忍不住行那讓人面紅耳赤之事。

  有了前幾回的經驗,現在她學乖了,以不變應萬變才是致勝之道。


  想來還真悔恨,多年來他對她造成的毒害之深,竟已深入骨髓。

  初見蘇紹時他十六,她不過十一。前三年她年幼無知,初識時瞧他生得眉清目秀、眉慈目善,她又一下子喜歡上他身上的味道,就當他是個美好善良的好老師、好兄長。

  所以既是老師的吩咐和教導,她自然是恭聽在耳;既是兄長的親昵寵愛,她自然照單全收。養成如今黏他纏他的習慣,也不知男女之間應該授受不親,和他之間如此親密的舉動全被他故意縱慣出來。

  等後兩年她漸漸長大懂事,心神清明,才看出這人堅猾狡詐、處心積慮,後來當她想反抗,想離他遠點時,卻已經是欲哭無淚、為時已晚。

  到底該如何是好啊……難不成就這樣被他拆骨生吞了?

  蘇紹見她表情豐富,又豈會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好氣又好笑的感覺。

  自從和她相識的那年開始,他就下定決心跟自己說:就是她,這輩子我心坎上的寶貝。

  漸漸的讓她養成習慣只接受他蘇紹的親近,讓她長大後,即使已不再害怕任何事,眼裏仍舊也只能看見他,只習慣他的味道。

  蘇少這等「狼子野心」可謂相當處心積慮。他喜歡她,自然想得到她。但他自認是君子,更喜歡兩情相悅的說法,不然也不會等這麼多年。

  而這些年來,以七夜的家世和逐漸明皙嬌俏的容貌,對她心生好感的男子不是沒有,甚至還很多,卻從未真正傳到她耳中,她身邊也沒出現半隻蒼蠅,憑的是什麼?

  自然是蘇紹的手段,該剷除的時候絕不手下留情。

  沒想到七夜這幾年卻一直和他唱反調,這丫頭也不仔細想想,若是真心厭惡他,又怎會任由他對她摟摟抱抱呢?

  蘇二少在她身後不無感慨的長籲短歎,大有換取同情的意味。「小七啊小七,妳是要跟我較勁到何時?我對妳難道不夠好?從何時起妳就不聽我的話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眼嗎?」七夜姑娘義憤填膺的轉過頭去。「從我十一歲見你,就沒逃離過你的魔掌!」

  魔掌?她還真看得起他,蘇紹笑嘻嘻的擺出洗耳恭聽狀。

  好!本姑娘就把你蘇紹罪大惡極之十大罪行公諸於世!

  七夜撩開肩上那只手,在他懷裏轉了個身,讓蘇紹不得不將下巴抬起來,好整以暇的看著七夜。

  「當年我爹景仰你聖賢之名,請你來府暢談,你初見我便隨口贊我聰明伶俐,讓我爹恨不得把我打包送你,立刻讓你收我到門下。」

  蘇紹點點頭。嗯!的確如此。

  當初他受將軍之托,擔任其師教導她,一想起那甜美的記憶裏,初識時的那個可人小姑娘,蘇紹的眼角眉梢禁不住情爇起來。

  「我十一歲時極不喜男子身上的味道,你不知從哪里探得的消息,想出花招,硬是讓我對你身上的味道不排斥。」

  她的指責,讓蘇紹感到相當冤枉。他是天生體香沒法子啊!

  七夜幼時曾因玩耍不慎走丟,被強盜擄進土匪窩,雖然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卻落下個很糾結的後遺症——她對男子身上的味道過敏。

  當初他也是想盡辦法來親近她啊!

  七夜還在說,說得口若懸河。

  「你教我以文居多,輔以史政謀技,但你本身不懂武,我早年就拜師習武,你假惺惺的在旁讚揚,卻跟我爹說最好日日返家。」累得她那幾年,原本很順暢和樂的習武生涯,最終變成小小年紀就懂得吃苦耐勞。

  蘇紹摸摸鼻子,轉開臉不看她,暗想這事兒她怎麼會知道?雖然說自己也沒有防範得滴水不漏。

  「十五歲我學成,你隨口又說我長成大姑娘,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子,讓我爹差點要把我許給你!」

  許給他有什麼不好?蘇二少轉回臉炯炯有神的盯著她,甚有不滿之意,看得理直氣壯的七夜有點心虛。

  「你說你說,你如此老謀深算居心叵測,還總是皮笑肉不笑,到底是想把我怎樣嘛?」

  蘇紹靜了一會兒沒開口,面容沉靜如水,反而讓七夜心驚膽戰起來,暗想他莫不是在想報復的招來對付她吧?

  她的腦子還沒轉回來,蘇紹便突地一把將她摟過去抱在懷裏,七夜一驚,七手八腳的掙扎,奈何不懂武的蘇公子仗著自己身高體長,將她給密實的困住。

  「七夜,妳說的這些我不否認,可妳應該明白,我為何會這般處心積慮對妳。」

  「誰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話雖如此,七夜還是不自覺的紅了臉。

  說完全不懂他的心意,完全是假的,更何況蘇紹這兩年也差不多將自己的心意,處處不著痕跡的向她坦白。

  只是她對男女情愛仍舊還懵懵懂懂,他也跟著不緊不慢,不硬逼她承認瞭解他的心思,讓她……有幾分喘息的空間。

  蘇紹此時真想將這丫頭直接拐走,從此浪跡天涯誰也找不著,但真的這麼辦了,懷裏的姑娘恐怕會跟他翻臉。

  「小七呀!小七!妳怎麼就不懂我的心呢。」蘇二少膩膩歪歪的賴在她身上。

  「你只當我是好玩的玩意兒,總是這樣捉弄我。」

  「有哪件玩意兒可以逗弄這麼多年還不罷手?七夜姑娘,妳何時才肯跟我坦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什麼真正的心意?我七夜做人做事坦坦蕩蕩,哪會窩藏什麼真正的心意?」不過仍是偶爾愛對他耍耍賴,囂張跋扈一點而已。

  「我的這顆心啊!從一見妳就一直掛在妳身上,把妳當心肝寶貝的疼啊寵啊,竟換來妳如今這般對我。」蘇二少不停的在她身上磨磨蹭蹭。

  他的這番話可把七夜惹惱了,手上猛一用勁推開他,氣得直瞪眼。

  「你說話怎麼這麼酸!」

  「呵。」蘇紹吃吃的笑,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似乎露骨了些、酸了點,不過增添一點小情趣倒也無妨。

  「蘇紹,我告訴你。我不服、不服!就這麼被你握在掌心任意拿捏,你根本就料定我翻不出你的五指山。」七夜一雙圓眼睛亮閃閃的。

  「你這人哪!心眼是黑的,偏還來裝好人,人人都被你騙了,我最討厭你這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蘇紹善解人意的笑道:「可我從沒騙妳,妳明白的不是麼?」

  「那是我聰明,你騙不了我!」

  「七夜,我疼寵喜愛妳的這份心,妳該理解。」

  「我不理解,你就是算准我逃不掉也離不開你,我偏不讓你如意。」明知她的想法、明知她忍不住心裏糾結、明知她對他其實……

  七夜心裏一震,趕緊掐緊自個兒的心。

  不成不成!對這人她不能心軟。

  她就是忍不住一直對他心軟,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落進他的溫柔之中,讓自己無可自拔。

  她七夜,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展翅飛翔,可只要有蘇紹在的一天,她就只能在他的羽翼下尋求保護。

  蘇紹意味深長的盯著她看,對她的心思瞭若指掌,不由得歎息。

  「妳呀,小媳婦般的矯情,不過就是長大了,想挑戰我做些離經叛道的事情。這兩年我寵你,不將妳那些反抗看在眼裏,但人的耐性總是有限度的。七夜,妳別惹得我耐性全無。」

  七夜一聽,哪還得了!在他懷裏更是掙扎,身子扭動得無法無天。

  「妳彆扭了,再扭我可真的要辣手摧花了。」蘇紹一臉從容的說出威脅的話,她立刻動也不敢動。

  蘇二少見她這麼乖,一臉得逞的堅笑。「其實就算妳不扭,我也早想要摧妳這朵花的。」

  七夜的娃娃臉垮下來,嘴一噘,捏著他的脖子搖晃起來,告饒道:「蘇老師、蘇哥哥蘇二少,蘇祖宗,求求您饒了我吧!」

  見她又使出「拿頑皮當擋箭牌」的這招,明裏暗裏都在逃避的樣子,讓他怎麼調戲得下去。

  蘇紹暗歎一口氣,松了手,有些恨恨的道:「妳家祖宗沒姓蘇的。」

  七夜只管笑,也不知道自己那副得逞的堅笑樣子,跟她口中蘇紹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其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果真不愧是蘇二少一手教出來的!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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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7 00:48: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遠威將軍與蘇紹相聚後的第三日,即統率三軍遠征關外。

  府上只剩七夜一人,每日都無聊的直發呆。

  想著那人還真是討厭啦!盼他來時他不來,明知她一個人在家除了練功看書,偶爾下下廚以外,根本就無事可做。

  七夜看上去雖是一副活潑可愛的模樣,卻是不太喜歡出門玩樂的人,一來因她仍舊不喜人多味雜,二來無蘇紹的陪伴也不好玩。

  這又是蘇二少另一個成功之處,處處對她潛移默化,讓她沒了他就不行,每每一察覺這點,七夜不免又痛心疾首起來。

  她是曾提過要隨侍父親左右,鍛煉之後再征戰沙場,這是她身為武將之後的殊榮,也是習武之人的夙願。

  可她爹既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完全反對,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其人跟他說過什麼。

  七夜雖不在朝中謀事,也不若蘇紹這般周旋在眾大臣之中,但朝 中局勢和內情她多少是清楚的。

  在這一點上,蘇紹常常會鼓勵她參與,不刻意隱瞞或忌諱她知道,只要她問便會提點,再由她自己去想。

  隱瞞她不見得是好事,而且蘇紹也沒有打算讓她全然置身事外,因為總有一天,兩人要齊肩並進,只待時機成熟。

  七夜納悶的暗忖著:敵方不過是一個勢單力薄的外族,是否確走入侵我朝還尚待考量,可皇上怎麼會全因太子的一番話,就如此貿然派她爹爹堂堂一員大將出征,實在有失穩妥。

  尤其朝中上下皆知三皇子與太子在明爭暗鬥,各自覬覦那唾手可得的皇位,這太子想要削弱三皇子勢力的心思簡直是昭然若揭。

  更因為前不久索司大人才協助三皇子肅清朝廷蛀蟲——王尚書,此舉很得皇上讚賞,想必讓太子有點心急起來,欲在此時做出一番大事。

  希望爹爹此行能平安無事。

  正想著是不是要上柱香給菩薩求保佑,便瞧見蘇紹的貼身隨從小隨子,在下人的帶領之下走進來。

  七夜差點就喜形於色,卻猛一細想,自己可不應該如此輕易就把心思暴露,便佯裝耀武揚威的道:“小隨子你來幹啥?哭喪著臉,你家主子不要你了?”

  小隨子心想:我這一臉哭喪不都定被你二人給整出來的!可表面卻恭恭敬敬的跟七夜直哈腰。

  “蘇少說讓七夜小姐就等了。讓小的領您過去。”

  “做什麼?”

  “說是有好玩的事兒。”

  “那走吧!”小手一揮,悶壞的七夜哪還管得了,自己是不是又輕易暴露自己的心思了。

  二話不說就跳起來,走了一半才回頭問:“去哪兒啊?”

  小隨子想起蘇二少臨走前,那關不住春意的笑容,不禁埋怨蘇二少還真是會折騰人。

  “蘇少說,今夜很適合在花前月下,抬頭觀星。”

  “看星星?”七夜半邊眉梢揚起,另一半邊不免有些懷疑的抖動。

  她有點遲疑。這又是他哪兒來的想法啊!

  “小姐可要去?”

  “不去,等他來逮我啊?”瞄了小隨子一眼。

  兩人心知肚明,真等蘇紹來那只會更慘。

  想想,兩人又不約而同的交換一個眼神,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竟同時都歎了口氣。

  七夜走過去,一掌拍在小隨走肩上,也不想想小隨子那身子是多麼單薄弱小,哪撐得住她習武之人的輕拍啊!

  七姑娘一張娃娃臉,頓時笑得天真純潔。“小隨子,聽我一言。如今你這狗退的架勢實在是越來越不像了,可得好好再修煉一下,要不然蘇紹會真不要你了。”

  小隨子聽完,不免汗顏起來。

  *****************************************

  到了那個所謂“好玩”的地方,七夜站在離蘇紹七步遠的地方,遲疑的擰著眉眼看了他半響。

  真的看星星啊……

  “ 沒事兒,他搞什麼詩情畫意啊!”七夜心裏十分納悶。

  蘇紹輕輕招手喚她過去,她百般不情願的挪著腳步,恨不得能走一步退千步,一路退退退回將軍府。

  “看星星啊?很好很好,您有前途大有志氣,您慢慢看,我家還有些事兒,就先告退不打攪您了!”

  她真受不了這種環境和氣氛,夜黑風高的晚上不乖乖回家睡覺,竟還特地跑到荒郊野外喂蚊子。

  但蘇紹逮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大手一伸,就拎著她的小脖子,臨了還不忘趁機偷摸人家的小臉小手。

  “我不看!冷死了,什麼好玩事兒,根本狗屁不通!”

  “你好好看!”蘇紹放大力道的拍她一下。

  疼歸疼,寵歸寵,該教育的時候還是得教育。

  “看什麼啊?”七夜十分不滿。“我又不是你蘇二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不懂你那一套。”

  “現在不就是在教你。”蘇紹聞言軟語勸著。“觀星術很好玩的。”

  “你這人自大又自戀得很,只會說我那些是歪門邪道,你這就不是子虛烏有嗎?”

  他說的是旁門左道,哪里講她歪了?

  他教出來的好苗,可是又正又直,就算是歪的,別人也批評不得。

  甚知實情又恰巧的小隨子,心裏真想讓外人來看看,這德高望重的蘇二少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無賴嘴臉,雖說若真有外人在場,蘇少也不會這樣肆無忌憚的表現自己的情緒,可這也未免太……

  說時遲那時快,一轉眼小隨子便見蘇紹瞥了他一眼,還陰惻惻地對他冷哼一聲,像是全然洞悉他的想法,嚇得小隨子不敢再作他想。

  “回家吧,這裏好冷。”七夜誠心誠意的提出可行意見。

  她本以為蘇紹只是逗逗她,豈料轉眼便瞧見他神情正經了幾分,眉宇間大放睿智之光,暗忖著原來是真有事兒。

  蘇紹眼觀星空,凝神之下竟沒多理睬她。

  七夜雖感無趣,卻也不敢隨便打擾他,隔了好半響,七夜見他眼神微斂,才開口問:“這,天象如何?”

  他低眉斂眼,笑眯眯的反問:“你說呢?”

  “唔……”七夜仰起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夜空,那表情嚴肅像在參拜玉皇大帝,她竭盡全力的伸長脖頸,半響才嚷著。“看不到啊!我看不到啊!”

  蘇二少將她抱起托高。

  七夜呆呆的看著他,下意識又在他懷裏微微反抗著,讓蘇紹不悅的狠狠一口啄在她脖子上,立刻讓七夜鳴金收兵。

  “這就怕了?”大行歹事的他嘴上不忘 教訓弟子。“人長得矮小,還不虛心求學。”

  “唔……”七夜憋紅了臉,有話不敢罵、有冤不能伸,就怕又惹得他“狼性大發”。

  殊不知她這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可愛得讓人真想一口咬進肚子裏。

  這傻姑娘,他要真想做什麼,也不會挑此時此地啊。

  “看我做什麼?看上面。”

  七夜立刻抬頭看天,動作快得讓人咋舌!

  但她哪懂得觀星看象,只是被逼著看而已。沒想到看久了,七夜開始覺得這片滿綴星子的夜空還挺好看。

  再者蘇紹雙手環抱著她,讓她絲毫都不覺得冷了。

  隔沒多久,沒記性也沒耳性的七姑娘便放鬆警惕,甚至覺得蘇二少這暖爐確實好用。

  “如何?”蘇紹的聲音溫沉亦舒緩,聽得她耳中酥融融。

  “看這天象嘛……群星晦暗,尤其是七星黑雲罩頂,實在是不太妙啊……”話一說完,七夜自己先捧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可當她笑完,抬眼卻看見蘇紹正經的表情。心下當即一擰。

  “你別跟我說我瞎蒙,還真蒙對了?”

  “小七你真是慧眼。”蘇紹大力稱讚著,唬得七夜一愣一愣。

  她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想看出他是不是在玩鬧說笑,可蘇紹的眼裏除了寒著對她的眷寵笑以外,半分玩鬧的意味也無。

  七夜被他“用力”的回看,弄得有點兒害羞,心想你蘇紹明明不會武功,怎麼眼力還是這樣好。

  “小七,你仔細瞧。這天上星羅密佈,看似淩亂,但眾星間的形跡卻有線索可依循,你爇衷奇門遁甲、行軍佈陣之術,不妨試試看能否以此成為可用的陣法,說不定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

  七夜聽聞此話後,心神一震,整個人 醍醐灌頂!

  皤然醒悟他今晚邀她來此的真正意圖,大抵是要借此引導她學習。

  蘇紹教學從不照本宣科,自有他的妙處,今夜亦是如此。

  他深知她向來甚喜研究奇門遁甲之術,平日雖戲謔為“旁門左道”,卻是真切為她著想。

  七夜不由一陣心暖耳爇,心裏又朝他靠近好幾分。

  就算再怎麼跟他鬧,再怎麼對他不滿,蘇紹的本事她心裏明白,不得不承認他的厲害之處,做她老師是綽綽有餘。

  她能成為今日的七夜,蘇紹功不可沒,而自己……也只是不喜歡他時時得逞罷了。

  “蘇紹,是將要出事兒嗎?”

  “我又不是神仙。”他將她抱起重回 地面,臉上雖是笑著,卻隱約帶著些許擔憂。

  “可你說的是十之八九都是准的。”

  “那我說小七是我命定的女子,你信不信?認不認?”他分明是戲謔玩笑的口吻,但七夜卻瞧不出他半點兒不認真。

  蘇紹對她是認真的!

  凡是繞到她身上的心思,從來都沒有一點馬虎,向來都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才會去做。

  七夜知道他的眼裏向來 就只映著她,見他斯文雋秀的臉滿是堅定,他的話說得像海枯石爛的誓言,他是很認真的。

  七姑娘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說她信也對,不信也不對;真的承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

  她的情感和內心,還未成熟到可以輕鬆自如,毫無負擔的接納他的全部,她的心裏一直糾葛著,一直想擺脫這樣的心情。

  但只要一想到失去蘇紹或者離開蘇紹,七夜的心裏不免又湧起一股讓她承受不了的疼痛。

  “好了好了,這事兒也不急得,我也勸過自己不急不急,反正都耐了這幾年的性子,不差這一時半刻。”蘇紹安撫的拍拍她的後頸。

  真見她苦惱的神情,他自己也委實捨不得,幸好她如今總算是肯認真去思考兩人的關係。

  “可是蘇紹,你說這天象暗示的異象,會不會是我爹……”

  “胡思亂想!”蘇二少嚴厲批評,杜絕任何不良的想像,闖進他小寶貝的腦子裏。

  他將七夜摟了過來,如兄長般地給予溫暖,七夜靜靜伸出手臂環抱著他的腰,憶起前兩年她還很喜歡黏在蘇紹身上,乖得不得了的情景。

  “萬事皆有源頭,無論天象所示為何,也不過是讓我們未雨綢繆、稍做準備,最終仍舊事在人為。”蘇紹的神色在七夜看不見的地方,暗沉了幾分。

  話雖如此,卻也是不得不防。天象所示,近有災禍,但究竟為何事,卻不是一時能探測得清楚的。

  他信命中註定這種事,但更信命由人不由天,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不涉及七夜便罷,但若是牽扯上她,即便是傾盡所有,他也要保她永遠無憂,絕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何況,萬事有我撐著。”他蘇二少一向一言九鼎。

  這才讓七夜安下心。

  每隔幾日,七夜又在自家廳堂離,看見蘇紹的貼身小童,不禁稍帶埋怨脫口叫道叫道:“小隨子你怎麼又在?”

  小隨子心裏暗忖著他還真是 遭人嫌,表面上卻趕緊態度恭謙的道:“是蘇少怕小姐無聊,特意讓小的來陪著。”

  可七夜小姐心裏明明有所懷疑,卻不在臉上顯露出來,那樣子真是像極他家老堅巨猾的主子,讓小隨子的後背不免泛起一陣涼汗。

  “我還以為他 是怕我溜去玩耍,派你來盯著我。”七夜隨口說著,又道:“那我下去燒幾個小菜。”

  “ 啊!您忙您忙 。”

  七夜走後,小隨子立刻抹去額頭的一把冷汗,深深暗歎,怎麼一大一小都那樣難應付啊!

  不過雖說是幾個小菜,可七夜下廚又怎會是一時半會兒的事,等菜都擺上桌,不禁讓小隨子詫異地咋舌。

  “坐下一起吃吧!”七夜和善的招呼著小隨子。

  “不用不用。”

  “叫你吃,你就吃。”

  小隨子立刻身子一矮,趕緊落座。

  讓七夜滿意的直笑,悠悠的道:“話說子不教父之過,這僕 不教也是主之過,蘇紹可真不負責任呢!”

  小隨子一聽背脊寒涼,只管張口就吃,不敢隨意搭腔。

  “小隨子不這樣可不行的。”七夜語重心長的說著:“你如果真不滿你家主子的行事作風,就應該將一肚子的怨氣發洩出來啊!這麼一直憋著,可對身體不好啦!”

  “七夜小姐……”小隨子苦著一張臉。

  “你看你,一肚子委屈只敢放在心裏,奴性又不夠堅強,你這樣遲早會出事兒的。”

  小隨子的冷汗冒得更洶湧了。

  “蘇紹叫你做的事也不是件件都有理,你可得學會反抗啦!”見他一直唯唯諾諾的,七夜還不忘再問問他的意見:“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這是典型的贏不了強勢的那方,就專挑弱勢一方下手,欺不了主子,就拿隨從開刀的報復心理。這是遷怒,這絕對是遷怒。

  “您說的……也不是無道理。”小隨子的回答帶著惡俗的技巧。

  七夜一臉痛心疾首的瞧著這本該是根好茁子,卻因在蘇紹身邊久了,而被白白糟蹋的可惜樣。“那你願不願意改?”

  “小的謹遵小姐教誨。”這還讓不讓人活啊?怎麼他們這一對都這樣喜歡 折騰人呢!小隨子苦哈哈的陪笑著。

  明明一大桌子的菜。七夜小姐卻沒怎麼動箸。

  七夜浮出一個“孺子可教”的笑容,還沒等小隨子安心,又聽她不緊不慢的開口。“那我問你,蘇紹把你派到我這兒來盯著,可是出什麼事兒?”

  “哐當”一聲,小隨子手裏的筷子掉在桌上,他張大嘴巴,滿是驚詫的看著七夜,頓時之間啞口無言。

  七姑娘笑得更和藹可親。“說呀,邊吃邊說。”

  他哪里還敢吃!弄了半天,七夜小姐的迂回戰術,可不比蘇少差啦!

  嚇得他小隨子差點失了主張。“小姐,沒什麼事兒。二少就是怕將軍出遠門了,您一人在府上會悶。”

  七夜冷笑。“我是悶,可你身為他一等一的貼身小僮,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我這兒來?”

  她神情一轉,聲色俱厲道:“說!不然饒不了你。”她是武將之後,又是主子,嚴厲起來也很有威勢。

  小隨子也沒掙扎多久,就對她說了實話。

  看樣子蘇紹先前就交代過他,若是瞞不下就老實作答。明白這點的七夜更是氣惱,他蘇紹就是存心要著人好玩的麼!

  “小姐,具體情形小的也不知,只說是三皇子在宮中處境相當不妙,岌岌可危,連帶的與三皇子交好的一千眾人也受牽連,連‘天下世家’都如此,二少擔心小姐這邊也是,所以才派小的過來,護小姐周全。”

  竟發生這種事……七夜不免驚注,想三皇子是何等厲害的人物,還有諸多能人相助,竟還身陷如此,那蘇紹他……

  “蘇紹現在在何處?”

  “二少在堡裏,忙著查清此事。”

  七夜隨即沒了聲音,小隨子見她冷著臉,像在考慮思索著什麼,一時半會兒整個廳堂靜寂無聲。半響後才聽她呵呵地笑起來,一臉毫不擔心的樣子。

  “我還道是什麼事呢!?放心,憑你家主子那能將死的說成活的本事,出不了什麼事兒。”七夜揮揮手,大有無所謂的意思。

  小隨子卻是一點也不敢放鬆的盯著她,他家二少說啊……

  “蘇紹可有說,我若是知道會是什麼反應?”她的笑意沉下去,背脊立時挺得直直的。

  小隨子想了想,不知該不該答。

  沒想到他才正要開口,便見七夜姑娘霍然站起,二話不說就朝門口奔去,那陣勢似狂風肆卷,來得猛烈而突然,但她身勢如箭卻面色如石,隱約還可見其雙手緊握成拳。

  七夜奔到一半,又似想起什麼,突然折返回來大喊道:“把我的傢伙拿來!”

  聲音中氣十足又宏大如鐘,態度異常強悍,大有要將某人就地正法的意味。將軍府裏的下人不敢拖延怠慢,趕緊將小姐的傢伙取來七夜的武器,是其師所贈的法寶弓箭。

  “小姐,你這是……”找誰拼命去啊?小隨子陪笑的拱手哈腰。

  “以防萬一。”她取過兵器,頭也不回的往外奔去。“我先行一步,你也趕緊回來。”

  小隨子目瞪口呆,這變動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果然如他家二少預料的那樣。

  *******************************

  七夜手持弓箭,兇神惡煞的闖進“天下世家”,逮著人就問蘇紹現在在何處。

  若不是大家都熟知她,也深知蘇紹的脾性,恐怕還會道是不是蘇少占了人家便宜,現下討債來了。

  七夜旋風似的往他的書房闖。

  蘇紹原本埋首伏案,聽見聲響後抬眼一瞧,只見那小女子風風火火的沖過來,他就想笑。

  她那雄糾糾氣昂昂又一臉煞氣是怎麼回事,想找人打架不成?刻意想武裝得兇悍,偏又不像。

  七夜常常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威武氣魄一點,偏偏個子不夠高,臉也長得不夠橫,好在她體內流著鐵錚錚的將軍之血,讓她生來就筋骨堅實、行走如風。

  但蘇紹這邊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那一向平整的素雅衫袍上已有些許皺褶,頭髮也微許淩亂,看樣子這等情況已不是一兩天的事,可他卻在見著她之後,立刻雙手環胸裝出一副惡霸來也樣,半是瞥見的眉楷半揚,一隻手仍是銜著毛筆。

  七夜奔到他跟前站定,將弓箭往桌上一放,一雙大眼密密切切的直盯著他,眼眸水靈驚顫的讓蘇紹心神一驚,哪里還有閒情故作惡太爺狀。

  “小七小七,還沒出事兒呢,可別哭了。”趕緊將她攬到懷裏安撫,瞧她一臉失措慌張神情,立刻讓他的心狠狠一揪。

  但七夜哪饒得了人,硬是將他推開。

  想她這一路狂奔而來,心裏輾轉閃過無數個“萬一”,一想到他有可能遭遇不測,她就心急的像快要燒起來。

  她心裏雖明白以蘇紹的聰明才智,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設法阻止事態惡化,可是連三皇子都身處險境,她又怎可能會不擔心他!七夜來的路上已經打定主意,無論情況壞到何等地步,她一定會拼命保他,大不了同死!

  可這會兒見到他,雖是神情憔悴,但好歹身無損傷,還算安然無恙,讓她滿腔的害怕擔憂頓時落了地,止不住的酸澀哭意卻湧上心頭。

  但是當著他的面她又不想事態。只得狠狠瞪著眼前這個人。

  “誰哭了!”她大喊一聲,滿臉的糾恨。

  恨死他了,也不想想她會有多心急如焚,心裏七上八下就怕他會出事兒。要知道三皇子若真失了勢,他們這一幫人誰也逃不了。

  可是他卻差遣小隨子來,跟她說得輕描淡寫。

  七夜的眼睛還想釘子一樣釘在他身上,雙手一用勁兒,將文弱書生蘇二少翻了個轉,仔仔細細查看他全身是否安妥。

  蘇紹想笑卻笑不出,她是當他被嚴刑拷打了不成?可一思及她那份擔心害怕的心思,他既是滿足又心疼。

  這小人兒心裏恐怕是害怕極了,她為他擔驚受怕,為他躁心難過,十足證明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應該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七夜受自己影響之大,就足以印證她對自己的感情多深,蘇紹又怎會不滿足?可喜歡他便是要她永遠開開心心,萬般不願她傷心難過。

  他真捨不得啊!這掛心尖上的寶貝,只要見她眉心稍有一點點的折痕,都會讓他相當心疼。

  “沒事沒事。”蘇紹一個勁的安撫。

  “你還想欺我瞞我!”七夜罵道:“果然那晚 你就沒安好心眼兒,看那鬼勞什子破天象,你那時心裏就有底!”

  蘇紹心驚,沒料到她心思轉得極快,一眨眼就向東啊那上面去了,只得賠笑道:“我也知道瞞不了你,這不也沒讓小隨子對你守口如瓶。”

  七夜這回真是氣極了,她氣得渾身直打擺子,就怕自己會忍不住掐住他的脖子,只好一直在書房裏狠狠跺著腳,猛轉圈藉以發洩。

  蘇紹也不阻攔,平心靜氣的看著,就戴她這股怒氣散去。

  七夜姑娘在轉到第十八圈後,大概是累了。才想找一處坐下,卻沒想到這一靜下心來大量,卻發現書房裏幾乎沒人立足之地!

  書房儘是滿屋子橫七豎八、屍陳遍野的卷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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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7 00:48: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方才只急著瞧他是否有受傷,現不再看蘇紹的臉,才發覺那眼圈下的黑影極重,讓七夜沒來由的一陣心疼。

  他是最注重睡眠的人,眼下這情景不曉得又是幾天幾夜沒好好休息,雖然旁人只當他時重養生。只有她知曉她他一睡不好,身體就會變差。

  這人於她如友如兄,甚至如父,若要再深論起她對他的心思和感情,就遠比這三者更複雜,或許還更深。

  七夜從未懷疑自己對蘇紹是有感情的,這份感情稱得上是喜愛,但其中又滿寒著她的不甘與不滿。

  她不知道該如何對他,也不知道他的感情跟自己有何不同。

  「蘇紹,你別再背著我謀算什麼。若你出了事兒,我不會饒你的。」她這一句話,聽上去平常,蘇紹卻知道她寒義深重。

  七夜的性靈純粹乾淨,她雖明白官場詭譎,也知曉在每個人的笑臉之下,多得是見不得人的勾當,但終歸是心裡明白,行為上卻從未參與,一直以來大抵是紙上談比。

  但這回事態嚴重,再加上將軍遠征,似乎是有點兒嚇著她了,

  蘇紹不無感慨,他期待與她並肩作戰,七夜作為他的學生相他喜愛的人,是不該養在深閨的鳥兒,總有一天能一展抱負。

  但他不想這麼早就將她拉下水,至少要等兩人的關係更明確後,不然他也不會常在將軍耳邊嘮叨,現下不是將她帶入戰場的時機。

  「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久等不見他答話,七夜心裡急了,又蹦到他的跟前。

  「到底誰才是誰的老師?」他溫和的笑著。「你說的事我都答應你,可我說的事,你何曾心軟答應過我了。」

  七夜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又是她的真心什麼的,換作平日她可能就糊弄過去了,今兒個竟認真的想了想。

  「小七,你給我一句話成不成?總是吊著我,我這心裡很難受。」

  「你難受什麼?」七夜橫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瞄著衣角,左搓搓右柔柔,有些難為情的呢喃道︰「你料定我在你的掌心就逃不掉,反正離不開不就行了。」

  這句話起碼有四分的妥協意味。

  蘇少不算滿意,卻也知逼她不得,現下這般也夠了。

  想著,便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手指順著她的長辮子,溫潤而柔情似水的撫摸。

  七夜貪圖簡單方便,喜歡綁一根長辮,她的頭髮柔順黑亮,像一片如絲如滑的綢緞,蘇紹總想著有一天他要親手去解開那發尾,讓她的發如瀑布般在他手中鋪散開來,那將是何等的美景,何等的滿足。

  「別玩了。」

  七夜一把奪過自己的髮辮,也不管是不是打斷人家的無限遐思。

  「你還沒說到底是什麼事兒。」

  「小隨子沒跟你說嗎?」

  「他只說了三皇子處境不妙。」

  「處境不妙的可不只是三皇子。」蘇紹坦言,面上雖是有笑,眼裡卻是一片譏誚奚落,暗寒著一股犀利狠絕讓七夜看得心驚。

  也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顯露如此真性情,別人怕是永遠看不到,而連怎麼死的都不曉得。她向來就覺得,此人有時真是可怕。

  「有人讒言咬舌,本也沒什麼事,但卻傳到皇上的耳中,所以鬧得大了些,對三皇子很不利,就是如此罷了。」

  罷了?他倒說得輕巧。

  蘇紹繼續說著。「皇上下令肅查,跟三皇子親近之人,素來交往密切者,一概動彈不得,我們的處境自然也不妙。」

  他越輕描淡寫的說,七夜就知道事態越是嚴重。

  誰人不知「天下世家」跟三皇子的關係。太子明擺著想要一網打盡,前才有將軍遠征,現不就輪到他們,他還真是一點耐性也沒有。

  蘇紹一笑,聳聳肩擺出一副無可奈何樣子。「沒辦法。老闆一失寵,下人就遭殃,可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想就此一命嗚呼。」

  「你還有心情說笑。」七夜瞪了他一眼。

  仔細一想不對呀!又問︰「你哪兒來的老小?」

  「不就是你嘛。」事態危急,蘇二少還不忘調戲她,氣得七夜渾身發抖,他趕緊安撫著她。

  七夜環顧著四周,又問︰「我都來一會兒,怎麼就只看見你一人,其他人呢?」

  「索大人同三皇子在宮裡。」

  七夜眼楮一亮,迸射出一道閃亮的光芒,興奮又故弄玄虛的壓低聲音道︰「二吳不是……被軟禁了?」

  蘇紹哭笑不得,怕了一下她的腦袋。

  「就你聰明,想什麼呢!」她以為軟禁皇子是說說就成的事,更何況還是聲望很高的三皇子。

  若是真憑實據齊全,只怕他蘇紹現在也無法安穩的坐在書房,皇上算是給了他一次機會,就看他是否能找到空隙來翻身。

  「索大人在宮中有什麼動向,還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那花寶呢?」

  「讓她跟封小懷混去了,這事沒讓他倆知道,不然也是鬧翻了天。」蘇紹有些疲累的柔了柔眉心。

  「索司跟我,一想他在明我在暗,有他在宮裡頂著,我這邊的危機暫時不打,但「天下世家」也算樹大招風,現在是在風口浪尖上,家裡人能不留就不留。」他頓了頓。

  七夜聽出來了,他這是打著「就算最後魚死網破,也要給家裡人留後路」的主意。

  「利雋跟小四是局外人,回來反而會被牽扯,步入就在自個兒的地盤代著,也省得我分心。」

  不過以老三那顆金腦袋來看,應是瞞不了多久。但封懷還小,這回是拐個彎告訴他有某處好玩的地方,才引他過去。

  蘇紹將一席話說得家常,七夜卻聽得心驚膽戰。

  這底下所牽扯的人與事之複雜,其中暗寒的關係與紛擾,他在一瞬間就果斷的作出決定,還有那一門家主兄長的心思……

  七夜看著他,眼楮不由自主濕潤起來,她想不了太多太複雜的事,只知自己空淨的心思,現在全因他而變得紛紛擾擾、麻麻亂亂。

  他天生不凡、絕頂聰明,旁人只當他萬事難不倒,可他終究是人不是仙,雖跟索大人合作無間,但在她眼裡蘇紹卻辛苦得多。

  只是他表面上運籌帷幄、游刃有餘,別人就當他是輕鬆自如。

  七夜見他面呈疲累之色便揪心,趕緊繞到他身後,十指按在他的肩頸處柔捏,又緩緩爬上他的太陽按柔。

  她是習武之人,位置和力道自然比蘇紹自己處理得好,一時間讓蘇二少大歎舒服,心曠神怡。

  難得享受他的小七一回服侍,蘇紹禁不住發出舒服的低吟,心滿意足得緊。

  「家裡就你一個人擔著,你也不怕累死。」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暗喜著,好在他沒將她如同封懷一般攆得遠遠的,否則她會怨恨他一輩子!

  蘇紹不吭聲,像是舒服得睡著了。

  「我要幫忙。」

  七夜此話一出,蘇二少驚起,立起身子回看她,半響後才眨眼勸道︰「你乖乖在一旁看著就好。」

  「我心疼你嘛!」七夜撅嘴,語音種寒著五分酸楚、五分倔強。

  她從不說謊,這一番話完全是出自她的真心實意。

  這樣的蘇紹,如果她還能不多幫他擔待點,她還是人嗎?

  她有血有肉,有感情,不忍心見他這般累。

  蘇紹聽來大為受用,十分感動,還有一點兒驚訝在臉上,萬萬沒料到七夜會吐露得這樣坦白,不免欣喜著莫不成小七的感情萌動了?

  他恨不得立刻將七姑娘抱進懷中,不過──

  蘇紹指了指滿屋子橫七豎八的卷宗。

  「小七,你雖知大體局勢,卻不懂得細節,要從這諸多人事中理出思路、找出線索一一擊破,不難。但極其耗神耗時,而且這些事只有我一人最清楚,別人插手反而壞事,你可明白?」

  七夜皺著眉想了一想,才緩緩點頭贊成他的說法。

  「你只要在我身邊安穩的待著,就是對我最好的幫助。」他只要看見她他的心情就好,心情一好思路就越發清晰,腦袋也更靈光。

  若是七姑娘肯沒事兒就跟他逗逗樂、調調情,像方纔那樣伺候他,絕對比插手此事來得強。

  蘇紹浮想聯翩,不禁笑容大放。

  七夜見了只當他對此事很有把握,哪裡知曉他心中邪惡的想法。

  「那你準備從何入手?」

  「查事、尋證、托人、洗冤,無非就是這幾個步驟。」

  七夜的圓眼楮又亮了起來,身子繞回到他跟前,纏著他的手臂興奮叫道︰「教我教我,這是我頭一回跟在你身邊,遇上這種事兒。」

  她一遇見奇特的事就興奮,何況在這些事情方面,蘇紹還沒真正教過她,此等機會可謂難得。

  「你倒高興了。」蘇紹的眼楮亮亮的,只管笑。「也罷,算是個難得的機會吧!」

  七姑娘正開心,腦袋忽然一晃似想起什麼,不禁驚跳起來喊︰「啊!我的雞湯,雞湯!」

  才說著,就有人大呼小叫,從外邊趕過來,嘴上不停喚著︰「七夜小姐您的東西啊……」

  待蘇紹看清她盒子裡的東西時,不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怎麼還帶著這個?」他真的訝異了,很難想像她一手拿著弓箭,一手躁著盒子飛奔過來的樣子。

  「事態如此緊急,你匆匆趕過來,竟還有時間燉雞湯?」

  「我願意,不行嗎!」七夜白了他一眼。

  哪會告訴他,這是先前就給他燉好的,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了,誠如他所說的,在事態如此緊急的情況下,她竟然還記著帶雞湯。

  「方纔急著來見你,一進門順手就把這玩意扔給別人了。」說著她拿起弓箭,拎著盒子就往門外走。

  蘇紹一瞧她這樣子又忍不住笑。

  「我先下去把湯人一,待會兒你可要全部喝完,這幾日你吃什麼都由我做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忙起來就沒日沒夜,我會在廚房幫忙,免得你身子虛。」

  蘇紹笑得開懷,還有點兒不懷好意的朝她擠眉弄眼。

  「小七,怎麼如此賢惠?還沒過門就開始擔心我的身子虛不虛,你放心,我身子虛不虛,往後你會知道的。」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七夜紅著臉罵了一句,乖乖的下去湯。

  蘇二少滿面春風,關都關不住。

  不成不成!眼下事態緊急,他怎可在此因他的情事開心呢!

  不過,的確是相當喜悅啊!

  蘇紹說有個人一定得找到,那人雖然不怎麼樣,但對推翻誣陷他們的人來說,卻是個至為重要的關鍵。

  他說那個人原本是個搬不上檯面市井小民,後來卻因為某、某、某種原因,成了一方富裕人家。

  蘇二少還義正詞嚴的說︰「對於此等不明不白的錢財來源,是一定要嚴查嚴辦的!」

  至於導致市井小民成為富裕人家的某、某、某種原因,基於還沒有成為呈堂證供,不便細說,但想必知情人士皆心知肚明。

  於是蘇紹外出尋人,七夜說什麼也要跟著他,只因他無意間的一句︰「那人很有兩下子。」就讓她擔心不已。

  沒怎麼費力就找到那關鍵人物的府邸,七夜見著門口那兩頭雄壯的石獅子時不禁暗歎起來︰果然是富裕人家,比她家將軍府還氣派多了。

  她真想跟他爹爹喊一句︰速成將軍,您太遜了!

  可蘇紹不讓她進去,直要她在門口等著,七姑娘心裡明白,他是不想讓自己訓人時,醜惡的嘴臉被她瞧見。

  「沒準兒那人會逃跑出來,你就在門口把守,好幫我逮著。」

  他一出馬,哪裡還有她威風的機會,七夜噘著嘴守在門口,等了一柱香的時間還沒見甦紹出來,正想著該不會出什麼辜兒吧……

  突覺上方有黑影,定楮一瞧,有人在飛檐走壁!

  還真的有人溜出來耶!

  七夜沒見過那關鍵人物,不知現下飛檐之人是不是他,只是覺得這人長得賊眉鼠眼,想想自己也算是一方正義人士,豈能袖手旁觀。

  當即便縱身緊跟,不多時便交起手來。

  論武藝,七夜自認只比高手中的高手索司,差上那麼一點點,但她的實戰經驗實在少得可憐,那人又小人得很,打不過就想溜。

  他奶奶的!一點也不英雄好漢。七夜已經進化到就算不開口也能罵人的地步。

  只見那人溜得極快,七夜一狠心,馬步一開拉了滿弓,那箭就硬生生的將那人的衣服給釘在了壁上。

  誰教他要飛檐走壁,不然她還真的找不到地方釘他。

  甦紹出來時,就看見地上趴著一個像癩蛤蟆的人,一見他身上的箭,甦二少失笑,不無調侃的道︰「哎呦,小七,你家師父傳你的絕世武器,你竟用來釘癩蛤蟆了。」

  「又不是我願意的。」七夜還在氣惱,全然不覺某種危機正在臨近。

  「誰讓你去追的?」

  「我不追,難道等你這個「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家伙去追嗎?你追得到嗎?」

  七姑娘有點囂張了。

  「我是追不到,可難道我身邊這些人都是廢物?」這一說,連將甦少身邊一干將士全給牽連進去了。

  無人敢多嘴一句。

  甦紹眯著一雙眼,直朝著七夜靠近,她這才意識到危險,連連後退,嘴上忙道︰「別過來,別過來喔。」

  她不明白甦紹為何突然生氣,但他給她的感覺,就像要立刻打她一頓似的,讓企業沒來由一陣心虛。

  窮途末路了……七夜哭笑不得的看了看身後的牆,方才果然不該嘲笑那人,現在換她被「釘」在牆上。

  她還在想大不了視死如歸吧!卻沒料到甦紹隨即將她一把抱住,抱住他身子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這比打她還讓她驚怕,七夜立即無措起來,傻乎乎的僵硬在原地任由他抱著,中響後才猶豫著伸出手回抱住他。

  甦紹他……是在害怕什麼?

  只聽得甦紹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我知你不會有事,也知總有一天得放手讓你去做,但,但……終歸是擔心,不管你有無涉險,僅僅只是想到,就讓我覺得害怕。」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情緒竟會有如此大的波動,七夜在他身邊的這些年,全然不沾半點危險。

  他雖不是想禁錮七夜,也從來沒有將她當成弱者,可只要一回想起她方才的行為,他就不由得不寒而栗起來。

  甦紹想,往後是不是會隨著他逐漸對她放手,這樣的危險反而越來越纏繞上她?他到底要如何才能讓她平平安安飛得更高?

  思及此,他猛然又將她保護在身邊一輩子的想法,只是那樣做,七夜肯定不會……

  七夜不全然明白他的話,卻深刻的感覺到甦紹對自己那深刻濃烈的擔心和情意。這份認知讓她情不自禁全身顫抖起來,緊緊環抱著她,像生怕他突然清失了一般。

  她雖然不明白何謂生死相許、何謂刻骨濃情,但她下意識知道,甦紹對自己的這份情感,實在是太珍貴獨特,可能找遍天下也不會尋得第二個人對她如此的人。

  七夜不免想起自己以前如何喜歡他、如何黏著他,長大了又如何跟他賭氣、跟他斗爭的情景,卻始終都無法放開他的手。

  她頓時雙頰緋紅、心跳加快,聞著他的味道,雖然幸福得沖上雲霄,一心想抱著他不放,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很不好意思。

  她的心裡「咯吱」一聲,情意綿綿的芽就這樣無預警的冒了出來。

  甦紹全然不知七夜此刻的想法。

  但想必他若是知道了,不知會是怎樣的欣喜若狂。

  七夜似乎也不打算告訴他。

  因為就連她自己都還在為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緊張不已、心慌不已,哪裡還顧得了跟他說。

  那人到底是有多麼關鍵,其實七夜也不清楚。

  只知這幾日甦紹的臉色看上去好了許多,來堡裡走動的大臣也多了起來,想必三皇子一事應是有了轉機。

  但甦紹還是很忙,在書房對著一疊疊卷宗時忙,跟人談笑吃飯說話時也忙,或許是忙著尋證,或許是忙著托人……

  他不見倦怠、不見急躁、不見氣惱,活脫脫印證那個「智謀雙全、運籌帷幄的聖賢之人」說法。

  可饒是人津也還是人,七夜真想用武力來鎮壓他,將他壓倒在床,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但從她到堡裡來近十天,他總是沒日沒夜的工作,以往那個早睡早起,有起床氣的人,就像不見了一樣。

  每每看他這樣,七夜的心裡就覺得痛,連她日日想著給他做更好吃的補一補,他卻忙得顧不上吃。

  怎麼會這樣?明明這人還在她眼前,也沒什麼大礙,可看著就覺得不忍心,心裡十分難過。

  七夜端著小瓷碗走進甦紹的書房時,房裡還有幾位大臣在,她跟幾位大人問了聲好後,便像伺候青天老爺般,伺候起她的「甦太老爺」。

  這幾位大臣跟遠威將軍是舊識,自然也識得七夜。

  七夜跟甦紹的關系,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當這學生老師多年來感情甚好,遠威將軍出征,將女兒托付給甦紹也頗為正常。

  只是現下這光景,倒不知是誰照顧其誰來。

  正待七夜收了盤子想走人之際,便聽見有人忍不住打趣道︰「七夜每日都給她老師做吃的,這甦紹可是享福了。」

  「簡直比親身女兒還照顧妥帖哩!」

  「甦紹還沒成家呢,年紀輕輕倒先有當爹的福氣。」

  「可不是,七夜的手藝那是出了名的好。甦紹,怎麼你就收了這麼好的學生,改天教教我,我也收一個。」

  甦紹不搭腔。

  他哪敢啦!一瞟向七夜握著盤子的手,都氣得直發抖了,八成是已經氣得七竅生煙了。

  甦二少趕緊拍拍她的頭以示安撫,沒想到不拍還好,這一拍引來她大眼的瞪視。

  七夜暗怒︰她還真是當孝女來了!

  這些人好無聊,沒瞧見他已經很累了嗎?若是沒有要事相商,就趕緊告辭回自己家去啊,干嘛杵在這裡耽誤甦紹休息。

  而且聽聽這些人說的那是什麼話,她跟甦紹是什麼關系?用得著他們來評論嗎?什麼都不清楚就亂開口。

  爹爹跟女兒?這是什麼鬼話?甦紹居然還一臉笑嘻嘻地聽著,他怎麼不反駁?

  七夜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雖說不是什麼大事,但她就是一肚子火,為了讓自己的火氣不亂飆,她只好一個勁的瞪著甦紹。

  「大人,別笑話她了。待會兒說不準,還會把氣撒到我身上。」甦紹暗中捏著他的身子骨。不讓她走。

  「不會吧,還有學生敵對老師不敬的?」

  「一般的學生是不敢,但小七不一般,若真只是師生關系,倒也罷了,倘若有另一層關系就另當別論了。」

  甦紹捏著她的腰,硬是不讓七夜從他身邊逃開,手裡一邊逗著她,一邊不慍不火的說著話。

  七夜忙著跟他糾纏,也沒怎麼在意去聽他說些什麼,就算她聽見了,估計也沒多大反應。

  可那幾位大臣聽得清清楚楚,相當明白甦二少那話裡,帶了多少警告威脅之意味在。

  那甦二少的意思是……幾位大臣互看一眼,警告甦紹與七夜兩人之間親密無間的舉動,那是一個讓旁人想插也插不進去的戀氛圍啊……

  幾位大臣的後背不禁泛出些許冷意,心裡想著以後還是不要再輕易戲弄、更不能得罪這位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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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7 00:4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入夜,七夜端茶給蘇紹。

  見他還在伏案疾書,七夜的眉心不免皺了起來,將手中的茶水猛力往他桌邊一放,口氣不由得重了起來。「蘇紹,你先歇一下吧。」

  「待會兒。」蘇紹頭也沒抬,像是一點兒也沒察覺她的心思。

  這下子徹底惹惱七夜,只見她一個箭步上前,奪過他手心的毛筆,乾脆丟在一邊。

  「待會兒?待會兒你就等著到閻王爺那邊去寫狀紙吧!」他怎麼不瞧瞧自己本就纖薄的身形,如今更為消瘦。

  七夜不算是性子躁的人,平日裡脾氣也是極好,可多日下來見他疲累不堪的模樣,她心裡的抑鬱之氣就一直不停積累,終於在這會兒爆發了。

  蘇紹一抬頭,看著眼前冷著臉的姑娘,她那雙圓圓的眼裡,滿是擔憂,臉上卻充斥著怒氣。

  蘇紹明白她是在擔心自己,又哪會跟她生氣,朝她笑著招招手,一張俊秀的臉滿是疲色,但看著她的眼楮卻灼灼發亮。

  七夜不想受他指揮,但主動叛離主人的兩條退卻自顧自的朝他靠近。

  沒良心,沒正義感的叛徒!她忍不住暗地裡教訓起自己的這兩條退。

  蘇紹拉過她的一隻手握在掌心裡,他很想抱一抱她,可一來怕會抱上癮放不了手,二來自己還真是有點累了。

  七夜聽他溫溫和和的說︰「閻王爺不收我這樣的人,像我這麼聰明的人,定是去見玉皇大帝居多。」

  他雖是戲謔的口吻,她卻笑不出來。

  蘇紹是真的很累了,要不然他的聲音不會這樣虛弱,這世上明白蘇少的人,她七夜若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了。

  「不是說,都準備好了嗎?那個關鍵人物也逮著了,怎麼你還是沒日沒夜的做事哪?」

  「萬事俱備。」蘇紹舉起方纔正在寫的東西,笑道︰「也欠我案頭這一書東風。」

  「我明白,這一次牽扯涉及的人事物很多。眾多的證據也要有條理的好好列出來,上書給皇上看明白。」七夜點了點頭,又擰起眉來。「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呀!」

  她愛噘嘴,卻少皺眉,但這幾日來她眉頭緊蹙的現象卻特多,讓蘇紹心疼的趕緊伸手替她抹平。

  「小七,這事兒很急。」若不急,他又何苦這般辛勞。

  七夜下意識想蹙眉,見蘇紹警告的眼神瞟來,她立刻舒眉展開。

  可哪裡能忍得住心裡的憂煩呢!

  她眉心才蹙起一點點,蘇紹又伸手去抹平,她又蹙他再抹平,這一來一往倒成遊戲似的。

  七夜姑娘只好換個想法轉移注意力,改咬著她柔媚的雙唇。

  「你咬著作啥?總不是要我把嘴也給你抹平吧!」蘇紹揚起一邊眉,半玩笑地道。

  他倒挺想這樣做,就怕她翻臉。

  「你有心思跟我鬧,還不如好好去睡覺!」

  「案子還沒結呢。」蘇紹朝桌上瞥了一眼。「朝廷的蛀蟲正等著正義人士去殲滅,這過程雖然辛苦,但前途必定是明亮的。」

  七夜嗤之以鼻。「正義人士?哼!虧你說得出口,自己算計別人,做壞事時怎麼不想想自己是正義人士了。」

  「以暴制暴有時也是一種方法。」蘇君子義正詞嚴。

  為人師表的他,要好好教導這學生。「正義之法,只對孺子可教者;對冥頑不靈者,只能逼供,不可心軟。」

  「原來你就是這麼算計我的!」七夜想起他對自己的作法,又是滿腔氣憤,但一觸及蘇紹的眼,心思立刻又轉了回來責怪自己。「我這會兒跟你計較這個幹嘛呢?」

  蘇紹從她這句話裡,聽出她對自己的容忍和放縱,氣焰頓時更囂張了幾分,不禁蕩出得意洋洋的面貌。

  「小七,我對你用的不是這招,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用的時間、採取的方法,遠比這些還更複雜艱難百倍,那可是極需耐性、智謀、毅力和愛的。」

  七夜愣了愣,先是錯愕而驚訝,再來似乎是理解了他的話語,漸漸感到尷尬和羞赧。

  蘇二少正感歎自己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卻見她又神態恢復正常,撇撇嘴急道︰「你別鬧了,趕緊把你要呈上列出的東西講給我聽,拿給我看吧!我接著幫你寫。」

  咦?沒料到她會說這話,蘇紹浮出難得驚詫的表情。

  「最後讓我幫幫忙還不成?我就寫幾個字而已!」七夜說這兩句話時,就差沒把拳頭湊到他跟前的威脅他。

  「行,行。」他笑,趕緊起身將位置換給他的小祖宗。

  七夜一邊坐下一邊低聲呢喃著︰「我是你教的,你還不放心?你也不看看自己都什麼樣子了,你不在意,我看著還不忍呢!」

  蘇紹聽在耳裡,明明是責怪嘮叨的話,他卻覺得心中暖呼呼的,心裡面裝著滿滿的喜悅,便趕緊將該書寫的地方、該注意的地方,一一說給七夜聽。

  七夜也聰明,果然跟在他身邊最久,連他的計策謀略、思維習慣什麼的,他稍稍一點她就明白。

  蘇紹這才萬分贊同那些大臣說的話︰他收的這個學生真是好啊!七夜開始埋頭苦幹,她的字秀氣漂亮,案頭功夫盡得蘇紹真傳,一點兒都不輸給他這個師父。

  這時蘇二少端起茶水,靜坐在一邊細飲慢咽,時不時看著正在奮筆疾書的她,他的唇角眉楷不免填滿了春意。

  雖然他沒說,但他看在眼裡。這段時間七夜對自己的照顧,擔心和在乎是與日俱增,他怎麼可能會不高興、不欣喜。

  但如今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蘇紹細細的打量她,想著自己從十六歲慧眼識珠地看中她,一步步培養制衡、慣著她也訓著她,可謂對她煞費心思。

  如果到頭來他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話,恐怕他真的會心神俱裂,甚至連遁入空門的心都有。

  雖然此時他還可以像這樣冷靜去分析和思考,的那他知道如果事情真的發生的話,他鐵定不會是現下這般情思。

  不過他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倒也沒真太仔細去想失敗的情形。

  畢竟,現下小七對自己是有情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七夜放下筆對他輕聲喚道︰「你過來看看,哪裡不對,我再趕快重寫。」

  蘇紹踱步過去,細細讀來的同時,頻頻點頭︰「不錯、不錯。」

  七夜鬆了一口氣,可氣還沒松完的同時,就聽見他舒坦的笑聲︰「賢內助啊!果然我眼光還是好。」

  「你就儘管得意吧!」她柔了柔手腕。

  正暗忖著這封呈給皇上看得東西,的確不好寫的同時,七夜抬眼看著他猖狂的面容,忍不住又補上一句︰「總比當孝女來得強。」

  蘇紹頓時暗笑不已,心裡明知她還記恨著白日那些大臣的話,見她研磨了墨,正提筆又準備寫下去時,他心裡一動,忽然問道!

  「小七,你喜歡我嗎?」

  七夜定住的身形陡地怔了怔。

  蘇紹自上而下看著她捏在手上的筆尖猛然頓住,一滴黑墨就這樣滴下去,在雪白的紙上漾開一點墨漬。

  她沒吭聲,默默的換了張紙,再繼續寫。

  「小七,你喜歡我嗎?」身後那不消散如優靈般的人,仍不停的對她低喃,不死心地直要詢問出個答案來。

  七夜仿若全副身心都投入到紙筆間,對身外一切人事全當無物。

  「小七,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我還來當什麼孝女?」

  蘇紹還準備提問,卻猛然被這一聲厲吼給震得耳鳴,心想送算是又惹她生氣了。

  豈料低頭一瞧,七夜那張娃娃臉上滿是紅潮,甚至紅過細軟纖細的小脖子,直沒入她的衣領中。

  這哪裡是憤怒,多半是害羞吧!蘇紹忍不住滿心的喜悅之情。

  誰讓他總是扯著這事不放、誰讓他總問、誰讓他沒事兒在這時候問的!七夜羞怒不堪的垂著頭。

  七夜噘嘴瞪眼,眼裡是一片水汪汪的波澤,但她特有的那份溫潤之色仍相當分明,讓人看著便覺得她的嬌俏可愛。

  受不了!就算是聖人也受不了!他想把這丫頭拐走,不當聖人也沒關係。蘇紹春心萌動,她如此羞赧模樣讓他一池微漾的春水,益發起漣漪。

  蘇二少半蹲下身子,與她平視。

  明明心裡激動不已,卻不能太過彰顯的表現出來,還得沉穩鎮定的問她。「小七,你可知自己對我的喜歡,是對師長的尊敬?對朋友的喜愛?還是對兄長的感情呢?你可知男女之間的兩情相悅是何感?」

  他現在有閒情來傳授她男女之別?那他早些年怎麼不教了!

  七夜真想狠狠地瞪他,卻因為自個兒面紅耳赤的雙頰,讓她現在還無法面對他,誰讓她的臉皮比他薄。

  「小七。」蘇紹發出誘哄的聲音。

  「我沒那麼傻。」七夜的心裡甚是矛盾糾結。

  對眼前這人,她向來坦白不說謊,但他們卻從未開誠佈公談過此事,不是他認為時機不到,就是她在逃開這種膩人的奇妙感受。

  這兩年來,他們一直在這事兒上糾結。

  以前的七夜對於情愛是懵懵懂懂,僅是有一股直覺,覺得如果真的說出她對他真實的感受,會讓直覺置身在危險的位置。

  她是蘇紹的掌中鳥,那樣曖昧不明的關係或許讓她有飛出的機會,但一旦自己真的對他是下了真心,那恐怕再以無法從他的手裡逃出。

  七夜是聰明人,而聰明人總是會想更多。

  蘇紹在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後,多少也猜到她的心思,他不想逼她,但……他不能再繼續等待下去了。

  「你不願先說,那聽聽我的可好?」他寒笑謙和,態度真摯而溫雅,讓七夜頓時呆了一下。

  「小七,我十六歲見你,就對你一見鍾情,至此而後未曾變過,情意更是與日俱增,這麼多年來,我們之間有著師生之情、亦有兄妹之情、但我對你抱持最多便是初見你時就萌發的男女之情。」

  「你……」

  「我煞費心思,頻頻衡量著我們之間感情的距離,皆是因為我真的喜歡你,喜歡得緊,我真的希望你能夠愛上我。」

  七夜瞪圓了眼,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親耳聽到他說出來的震撼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竟然一副有理有據,多禮謙恭、溫文爾雅的樣子!

  他對她居心叵測,她是知道的,不然這兩年的糾葛算什麼?可為何當他親口承認他對她的愛慕之情時,她的內心卻未有意料中的惱意?

  這兩年她果真如他所說的,是在賭氣嗎?氣他不坦白不老實,而如今他已對她坦白,所以她的氣才這樣煙消雲散?

  七夜盯著他的臉發愣,連蘇紹何時開始碰觸自己都沒察覺。

  他握住了她的手,記得初始七夜總喜歡去牽他的手。

  「我並非聖賢,對於喜愛的女子,雖採用緩慢而溫吞的方法,但定是要得到的。」蘇紹盯著她的眼楮問︰「小七,我說的你心裡多少明白嗎?這些都是我的真情真意。」

  七夜被他用力握了握手,才喚回心神,察覺他盯著自己的眼中那般熾烈又直接的濃郁情感,讓她直想找個地洞溜走。

  不對呀……她逃什麼?兩軍對陣,最不該的就是先輸了氣勢。

  想至此,七夜「勇敢」的抬眼迎視他,卻不到一眨眼的工夫就黯然敗下陣。

  她跟他不是兩軍。他是她的老師,是她的剋星,是她記掛最深、最捨不下的人。

  「七夜,說話。」蘇二少打算逼供她。

  「我知道你圖謀我很久了。」七夜漲紅了臉才憋出這一句,沒想到她一開口再往下說卻順暢起來了,她補上一句︰「你這老堅巨猾。」

  「所以你這兩年來,如此想方設法反抗我,就是因為你不甘心、不樂意?」他揚眉反問著她。

  「你討厭!事事壓著我算計我,逼我拒絕不了,讓我少了你就動彈不得。」七夜氣惱的說著,卻在望向他深情的雙眸後,下一刻所有的怒意都消失殆盡,看著蘇紹的神色變得平靜而深遠。

  「即便如此,我還是捨不得離開。時時想著你,特別是這幾日見你如此躁勞辛苦,雖然明知你處理得來,但我心裡卻難受得緊。」

  看著七夜說這些話時,雖感羞澀卻不再隱瞞她真實的想法,讓蘇紹不禁讚美自己當初的策略成功,讓她無論何時對自己都有最赤誠的心。

  「自我懂事以來,我最親近的男子就是你,你從未給我機會去比較,遇見你之前,雖然習武多年的我不喜接近人,可在遇見你之後,竟然更是被你管得死死。」

  「小七,此言差矣。管教歸管教,疼寵你的時候,我也是相當不遺餘力。」蘇紹努力為自己平反,卻被她白一眼示意他別打岔。

  「你所說的那些對師長的尊敬之情、對朋友的喜愛之情、對家人的親近之情,我都能分得清楚、理得明白。」

  她的言外之音,讓蘇紹滿懷期待的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豈料七夜卻對他冷哼了一聲。「不過你說得對,我遇見的人太少,應該多喜歡幾個人,才會知何謂男女之情。」

  他微怔,腦筋轉得極快立即反應過來,微笑道︰「你可以試試,看看有沒有人可以通關。」

  他蘇二少殺人不見血,就看是否有人能通過他的十八銅人陣。

  「我就知道是你從中作梗!」七夜想起身,卻被他一把按住。

  「小七,該說的話你還沒有說。」

  七夜嚼著嘴,不滿的看他。

  「蘇紹,你真是太不識趣、太不善解人意了,總要如此打破砂鍋問到底。這麼害羞的問題你不覺得害臊,你怎麼就不能聰明一點。聰明人都喜歡不把話說明白,玩心知肚明這一招。」

  她這一連串振振有詞的話,讓蘇紹僅是閃著一雙燦亮的眼楮避而不答,只是笑看著她。

  讓她心知肚明︰今天沒把話說清楚,他大抵是不會放過她的。

  七夜佯裝委屈的看著他,他仍不放手。

  她氣得一掃小媳婦的表情,大剌剌的先罵幾句,再拿出像是視死如歸的津神,拼了命將眼楮瞪大到讓人驚悚的地步,才一字一句道︰「我並非完全不想。」

  她神情認真。「以前懵懵懂懂想過,卻越想越不明,但經過這幾日在你的身邊,不去想卻反而更清晰清楚。」

  頓了頓,七夜繃緊的面皮上浮出些微的紅暈,聲音也軟了幾分。

  「對你……我怎麼可能毫無男女之情,你雖是老師兄長的身份,但也是一個相當好的男子。你對我做過什麼,抱以何等的心思,我明白後怎麼能無動於衷。更何況,你我感情早已結深……」

  七夜的話講到最後,吞吞吐吐又隱隱約約,但蘇紹卻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這姑娘還在他面前一副羞赧嬌俏的模樣,這讓蘇二少那積累多年的情誼,怎能還壓制得住!簡直洶湧澎湃得快要衝破身體!

  蘇紹鬆開握住她的手,便要將她抱進懷裡。

  「別抱別抱,我還拿著筆呢!」七夜慌忙將毛筆舉高,卻被他責備一點情調都沒有。

  「那親一下。」蘇二少不甘休,還想得寸進尺。

  「你別亂來啊!」

  「我很累了,亂來不了。就親一下麼?」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邪邪的建議她。「不然,你來親我?」

  「親什麼親啊!你還有活兒擺在這兒沒做呢!」七夜連忙轉回身子坐正,認真地執起筆來,暗想著該如何杜絕他亂來。

  但蘇紹怎麼可能會浪費這個絕佳的時機,硬是不讓她做事。「別鬧啊!別鬧!」七夜終於經不住他蚤擾的大喝一聲︰「好!親就親,你別亂動!」

  蘇紹果真不動。

  她再次命令他安靜,不得動手動腳後,才開始想著該如何結束這場鬧騰的辦法。

  雖然她跟蘇紹平日就親密得緊,摟摟抱抱成了習慣,偶爾也會親親臉頰或額頭什麼的,也不見她臉紅心跳。

  但此時兩人已表明心跡,怎麼想都覺得真他奶奶的害臊。

  七夜微微將腦袋湊上前,一瞧見蘇紹那寒笑發亮的眼楮,就不免蹙眉頓住,在下一刻呼吸急促、臉紅心跳起來。

  真是中邪了!七夜暗想著。

  就親、親一下額頭吧!就這麼著。七夜狠了心閉上眼,飛快的湊上前,在蘇紹額際親了一下後,就立刻縮回身子撤離他身邊。

  七夜卻沒料到腰後早有只不懷好意的手等在哪兒,待她想後退之時,便貼上摟緊她的腰,將她往前帶。

  哈?七夜大驚,腦袋也被一個大掌捧向前,蘇紹那張為非作歹的得逞小臉,就這樣快貼到她臉上了!

  「小人,唔……」話還沒講完,蘇紹的唇便壓過來,靈活的舌頭倏地鑽進芳唇之中,一捲著人家的小舌頭後,就狠狠的吸住不不放。

  蘇二少心滿意足的喟歎了一聲。

  七夜卻心經肉跳,呼吸不順。

  小人,這個小人!偽君子!她在心裡將他罵個千百遍。

  蘇紹放開她後,竟還不知死活的問了一句︰「喜歡不?」

  七夜姑娘紅著一張臉蛋,果斷的給了他回答──

  狠狠地兩筆劃在蘇二少的臉上,打了個大叉。

  即便互訴情意,蘇紹跟七夜的相處也與平日並無不同,但大家卻能感覺出兩人之間,那更加坦白親暱的氛圍。

  「天下世家」的大大小小皆在為蘇二少感歎︰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但同時也有點惶恐,沒雲開見月前戀人就已經是那等親密,這下子他們倆又該是如何的囂張呢?

  可人家蘇二少跟七夜正忙和著,根本沒空親給人看。

  蘇紹這人,對敵人是不擇手段,堅決無情的對付他的敵人;對朋友則是和藹又可親,對家人也大多是親切良善無比,而對情人則是……

  咳咳!佛曰︰不可雲。

  所以,他即便是要親,那也是極其私密隱蔽之事,哪能讓外人瞧上一眼的。

  可實際情況卻不若大家想得那般的香艷刺激。

  他,蘇二少有要事在身之時,還是相當把持得住,不至於餓狼撲食。

  忙過這幾日,三皇子一事也漸落尾聲,大家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讓三皇子及其相關人等洗脫嫌疑,利雋跟封懷也相繼回到堡裡。

  雨過天晴。

  鬆了一口氣的不是蘇紹,而是慶幸著鬼日子總算結束的七夜姑娘,她跟蘇紹一同迎接回歸的索達人時,她站在他的身旁,側眼瞧著臉部輪廓益發清瘦的蘇紹,總有一陣揪心。

  情越深痛越真,大抵說的就是這感覺吧!

  而索司回堡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跟蘇紹兩人狠狠的抱了一抱,他心裡清楚,若沒有蘇紹他的勞心躁持,這回只怕事情會變得無法收拾。

  七夜看著兩人兄弟情深的模樣,先前對索大人的諸多一件,也就此嚥下肚,不再計較了。

  「天下世家」總算是恢復一片和樂融融的景象。

  雖然利老闆對此事仍有些耿耿於懷,那使他早猜到蘇紹不會讓他查收,卻仍為自己沒有盡到分憂解難的責任而冷著臉。但心裡知曉二哥此番的決定,多是為了家人,也就緩了氣。

  「你既然在,怎麼沒把我二哥養胖一點,反而更瘦了。」封懷跳到七夜的身邊,本以為她會辯解,不料七夜卻是點了點頭。

  「是我沒照顧好他。」她應該強行餵食,就算他不吃也給他灌下去。

  七夜的目光自落在蘇紹身上後,便沒再移開過。

  他正跟索大人談笑風生,離她不遠,從她這邊看過去是蘇二少修長的側身背影,那素淡雅致的衣袍正翩翩起伏著。

  蘇紹似察覺到她的視線,微一轉頭迎上她的目光,那笑眼更是津亮無比,他溫潤的面色如月,她卻覺得他臉色似乎白了點兒。

  蘇紹似乎想轉身面向她,卻在微一思索後,跟索大人耳語了一句,然後朝著她這邊走來。

  七夜抿著的唇角不自覺揚高,盯著他目光不移,蘇二少果然是道風景,是道看著便讓人神清氣爽的美景。

  只見蘇紹行了兩步忽然頓住,七夜還在想他怎麼停下來了。

  那道身影卻猛烈地晃了一晃。

  她柔了柔自己的眼楮,以為是自己眼花。

  不過他的臉色也未免太過蒼白了,簡直白得有些不正常。

  他在笑什麼呢?蘇二少那笑容看上去怎麼會那樣地微弱……

  方纔的晃動是她看錯了吧!

  無堅不摧的蘇二少怎麼可能會連路都走不穩呢!

  七夜突然覺得自己的視線好像有些模糊,眼楮不自覺越瞪越大想要看清楚,眉心也緊蹙起來。

  轟隆一聲,她的身體猛然炸開一道雷,同時離她不遠的蘇紹突然毫無預警的身體一軟,在眾人的驚惶聲中倒下。

  在七夜身邊的封懷也慌了,立刻就衝到蘇紹的身邊去。

  「七夜,快!」他朝身邊的人喊了一句,察覺身旁毫無動靜後,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神情突變!

  七夜哪還有自主意識,兩眼空茫的死盯著前方,她的身子下意識的動了動,卻在邁出一步後,雙退一軟地跪倒在地!

  封懷嚇壞了,怎麼那邊才倒下,這邊也除了狀況。

  他連忙跑回去將七夜扶起來,卻發覺她的身子極沉,竟拽不起來!

  手一觸及她手上的皮膚,只覺通體寒涼,冰冷得似無血液流動。

  七夜的手掌無意識地蒙上自己的嘴,明明沒有辦法發出丁點兒聲音,卻感覺整個天地都在與她一起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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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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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7 00:49: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蘇紹這一倒,真是嚇死不少人。

  誰也沒想到他這樣一個津明厲害的人,也會那樣虛弱軟綿的倒下。

  大夫看過後,說不是什麼大病大痛。病人平時也挺注重養生的,沒什麼事兒,這回是太過躁勞,心神耗費過度,傷了元氣。

  簡言之,就是累倒了,好好休息即可。

  封小懷一聽,只差沒吐兩口血來應景,多少人被他嚇得魂飛魄散,他卻只是累著了。呸呸!他不是故意要咒他家二哥。

  封懷奔到蘇紹的床前,「淚眼婆娑」的看著那名俊雅公子,蘇少是病了,可即便是病了也有一股文弱的「美態」。

  小老四兩眼一紅,作出揮淚如雨狀,身體大幅度的前後搖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在跳八家將哩!

  只聽他拖著哀怨的聲音喊著,整個人差不多快撲到蘇紹身上去。

  「二哥啊二哥,您可千萬要好好保重,千萬要護住這嬌軀啊!您可萬萬不能再嚇咱們啦。」

  「封小懷你多慮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貪五穀雜糧,偶爾病痛當以平常心對之。」蘇紹坐臥在床,皮笑肉不笑的道。

  「二哥此言有理,但你可知你這一倒,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堡裡的人不用說了,個個嚇得面色慘白如見閻王。連天都不下雨,地也不生根,螞蟻都不爬出來了啊!」

  封懷說得慷慨激昂又極富感情,大肆的抒發一番。

  蘇紹冷冷的哼了兩聲,也不瞧他,只朝旁人喚︰「此處妖孽突生,未免禍害眾生,來人!拖出去斬了。」

  封小懷立刻死抱著他家二哥的大退不放,大有孟姜女哭長城的架勢。

  蘇紹輕輕拍拍他的腦袋,一臉嚴肅正經的道︰「小四無需害怕,我見你印堂發黑,說話不著邊際,定是撞了邪,下去收收驚便好。」

  封懷一聽,哪敢繼續耍寶,飛快的跳起身,溜到一旁跟二哥傻笑。

  「二哥果然是二哥。」

  「你繼續演啦!我不介意陪你一塊兒玩。」蘇二少笑瞇瞇「建議」。

  封小四怎敢,又不是不曉得他二哥的厲害。

  一醒來就遇上這鬧心的小子,讓蘇紹哭笑不得的暗中歎口氣,再細瞧現在在屋子裡站著的人,微感錯愕──

  這是奔喪還是幹嘛?怎麼全都站得直挺挺的,還一副凝重的樣子。

  他隨意環視一圈,卻沒有看見自己想見的那位姑娘。

  索大人大步走上前,語重心長的道︰「這回著實累著你,要你如此短時間內查明,還要趕緊呈上平反,雖然只有你才能辦得到……」

  索司頓了頓,臉色一變開訓了。

  「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一向穩妥得讓人找不出差錯,我跟三皇子在宮中,就算遭點罪也不會怎樣,你卻這般不要命……我聽七夜說你早該好好休息,偏一股勁在硬撐。」

  蘇紹在聽見七夜的名字時,雙眼燦亮了一下,眾人皆看得分明,卻在各自心裡暗道,這蘇二少還不曉得自己大禍臨頭了啦。

  「我也沒想多硬撐什麼的,只是急著將事情早點解決,這身子大概是自己做的主,知道要等你們都回來才倒下。」

  他笑了笑,又道︰「你們別一副為難的樣子,我身子還好著呢!不過……小七呢?」

  此話一處,蘇紹便覺眾人的表情一僵,紛紛吞吞吐吐、閃爍其辭,就是沒人好好說出答案來。

  「該不會她趁我暈倒這會兒,逃跑了?」

  「才不是,七夜姑娘是給你煎藥去了。」花寶最快,沒等索司蒙上她的嘴,話便脫口而出。

  這情形詭異得……分明是有隱情。

  蘇紹也不多問,暗自揣測七夜大概是擔心壞了,在他的記憶中最後似乎看見小七的笑臉,並無瞧見她有任何不妥。

  於是蘇二少風輕雲淡的說︰「那等她來吧。」

  眾人對望了幾眼,不知該不該給他一個善意的提醒,最後還是封小懷秉著「慈悲為懷,助人為樂」的津神,小心翼翼的道︰「二哥,先跟你說一聲,這兩天七夜的情況也沒比你好到哪裡去。」

  「發生什麼事?她病了嗎?」蘇紹語調不急,但明眼人一聽便知他心心唸唸著七夜。

  可這將七夜當成寶,擱在心坎上的聰明人,如此睿智卻也當局者迷,完全沒想到原因就出在自己身上。

  「沒生病,身體好得很。只是見你躺著病了,她的津神也不太好。」封懷說得委婉。

  他真是厲害啊!將七夜的情況用簡單的寥寥幾語,說得既清楚又明白,他果然有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本事。

  「津神不太好……」蘇二少呢喃著,不知為何聽來總有一種不太妙的預感。

  「二哥你都不曉得,你暈倒的當下,七夜差不多也快掛了,她那身子冷冰冰的跪倒在地上,眼楮明明瞪著人卻沒反應,你暈了倒好,可她那副模樣,讓我們一大幫人看著都覺得心疼……」

  封懷的嘴巴還在一開一合,蘇紹卻錯愕的怔愣住。

  他不曉得,萬般沒想到啊……

  七夜她,怎會如何?她擔心他,已與他有等同的心境?他僅僅是想著她有可能涉險,便心如刀割,如今她也全然心繫於他嗎?

  蘇紹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歡欣,僅僅揣測著七夜的心情,他的心口便堵著泛悶。

  他怎會捨得她難過,怎麼捨得她心傷呢?

  原本還很從容的氛圍,瞬間變成相當沉悶的低壓,大家看向封小懷,希望他能再多說點什麼。

  封懷卻死活都不肯再開口,他又不是傻子,這時候去惹二哥,恐怕是真的要被拉出去正法。

  一家之主的索大人,這節骨眼上就該輪到你出面了。

  索司狠狠的瞪了眾人一眼,好事輪不到他,這會兒有可能當炮灰的情況,就把他推出去。

  但蘇紹心裡想著七夜的事,哪有心思去管他們。

  「蘇紹,我看七夜都因為你倒下而心神俱震,所以如果她有什麼特別的反應,你也就忍了……」

  「此話何解?」

  他正感納悶的問,房門便「咯吱」一聲被推開來,迎面走來的人,當即跟他眼對眼,讓蘇紹原本有些灰暗的情緒倏地一掃而空,遍灑陽光。

  蘇紹喜悅的喚道︰「小七。」

  七夜的目光與他裝個正著時,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平靜下來,像什麼事也沒有、任何人都不存在般,眼無波面無色,端著手中的藥碗,筆直的朝他走來。

  索司等人,不自覺地紛紛退後一步。

  蘇紹將這些異樣看在眼裡,揚揚眉沒說什麼,待她走近來靜觀其變。

  她看上去寂靜平常,臉上的表情平整,既無傷心難過也無憤怒歡欣,只管端了藥在他跟前,感覺她像是什麼喜怒哀樂都沒了。

  這才是天大的不對勁啊!

  七夜一聲不吭地餵他喝藥,一勺一勺湯藥送出去,眼神平視在某處,手不抖不移,滿臉木訥僵硬。

  「七夜?」他試探著喊她,她仍舊無動於衷,伸長手等他喝藥。

  蘇紹皺了皺眉,看著那勺子裡的湯藥,遲疑了一陣,傾身上前寒住,將勺裡的湯藥飲入口。

  七夜又添了一勺,仍是同樣的動作、同樣的眼神,似乎除了讓他喝藥外,便不會再有其他情緒和目的。

  蘇紹這回沒有猶豫,立刻喝下口,兩人之間就這樣一直重複著相同的動作︰一個目不轉楮的盯著人看,另一個就像靈魂出竅般渾然不覺。

  這樣沉悶的氣氛,讓旁邊的人都好想馬上溜走。

  「小七,這藥是你煎的?」

  見她還是不開口,蘇紹歎了一口氣,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碗,三兩下將湯藥喝完,省得她一勺一勺喂得手酸。

  豈料剛一放下碗,映入眼簾的便是七夜滿眼殷紅瞪視他的模樣,那雙圓眼楮裡,漸漸溢出的液體充滿眼眶,她卻一滴都不讓它落出來。

  「小七?」蘇紹有些慌了,這可不得,他認識她這麼多年,幾乎從沒見她哭過。

  七夜猛然起身,轉過頭去用衣袖大力的往臉上一抹,再面向蘇紹事,就是一臉的憤恨兇惡,怒意滔天。

  她隱忍、憋了數日的怒意,混合著萬分的害怕擔憂、恐慌心怯,從一開始的痛苦心疼,到竭盡全力的鎮定,到最後讓自己麻木,才能冷靜下來為他煎藥。

  才能在他醒過來前,沒有暗自悔恨到想傷害自己。

  他怎麼能夠如此殘忍……讓她眼睜睜的看他在她面前倒下,他可知在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一同隨他去了。

  「蘇紹!我打死你!」她像小豹子一般狠狠朝他撲去,握成拳頭的手充滿力量,眼看就要打在蘇紹身上。

  那力道可不是開玩笑,真一舉打下去,「文弱書生」蘇二少不病都會傷得不輕。

  「七夜,七夜!」

  「天下世家」的眾人簡直是飛奔上前,拖的拖、拉的拉、拽的拽,硬把七夜姑娘拉離蘇紹身邊。

  足智多謀的蘇二少,不免也被這等驚異的情勢給弄得傻眼。

  七夜這一開口就是火力全開,這一動手就是全面爆發!

  她一直憋著、抑制著自己。努力當自己聽不見、看不到、想不了,為的就是他一醒來,就要跟他好好算這一筆帳!

  七夜被索司跟封懷兩個男子猛力拉著,卻還能不停蹦跳,可見小姑娘不愧是武將之後,爆發力特別強大。

  「小七,你若真想打我,我不會還手。任你想怎樣便怎樣,所以你別急別急。」蘇紹溫柔的勸著,和顏悅色的臉上還有一抹舒暢的笑意。

  讓人拉著七夜,避免她行兇的眾人一呆。蘇二少怎麼了?神經錯亂了,竟然還自找苦吃。

  豈料七夜卻因他這一句話安靜下來,全身勃發的氣焰緩緩滅了下去,只是狠狠的瞪著他。

  太神奇了,這兩人簡直是怪胎中的怪胎,眾人暗暗在心中想。

  蘇紹一副心清眼明的高深模樣。

  驚訝歸經驗,他斷然沒想到自己竟會讓她如此情緒大爆炸,但此時七夜的心思,他怎會不明白她有多想打他、多想教訓他。

  她罵他多狠,就有多擔心他、多愛護他、多為他著想。

  她性真又直,若不是真的急到無法原諒相處理情緒,也不會如此。

  七夜動不了手又恨不得了,見他一副「我明白你理解你」的表情,這氣都不打一出來,朝著蘇紹就罵︰「你再倒下去啊!再嚇人啊!我警告你,是你自己不聽勸,就算死了也活該!」

  「是,你說得有理。」相較於七夜的怒火,蘇二少顯得很平靜。

  而七夜這兩日的神經一直繃得死緊,身體就像一根弦般直直頂撐著,一直等著他醒來。

  如今見他安然無恙,她心思猛然一鬆,全身頓感疲乏,再出口時竟是軟弱無力,幾近呢喃的聲音。

  「你敢再倒下去試試看,敢再嚇我試試看,你以後再不聽我的勸……我也不會管你……」她重複念叨著上一句話,也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蘇紹使個眼神給索司等人,一夥人明白他的意思,便悄無聲息離開,留兩人獨處。

  「小七,你過來。」他朝她招招手,一點也不擔心七夜再發怒行兇。

  七夜像是累極了,聽話的走過去,蘇紹二話不說地攤開雙手,將自個兒懷裡的位置留出來。

  她穩妥的蜷縮在他懷中,蘇紹的手立刻將她圈住,同時七夜也環住他的脖子。

  此刻,兩人是一體的。

  那無比流暢的動作與渾然天成的默契,不可能再有人能像他們對彼此那般的親暱和熟悉。

  無論是內心、身體,還是情感。

  「蘇紹,我沒想過你會在我面前倒下,你可是什麼人啊!在我心中總是那樣屹立不倒的。可你竟然那樣……在我眼前,你還對我笑呢!可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那一瞬間我害怕極了。」

  「乖,乖。」他輕撫著她的頭髮,掌心下微微感覺到她的身子有些發抖,蘇紹心裡一緊,開始埋怨自己當時怎麼就沒有再撐一下。

  「我腦子全亂了,想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我怕得要死,你怎麼能丟下我?我好怕你就這麼離開我,你明明那麼近,我想過去看你,可這退像沒了主兒似的,完全不聽我使喚。」

  「小七。」他將她抱起來,讓她面對著自己,認真堅定的道︰「我沒事,我只是太累了,讓我好好睡一下、休息休息就好了。」

  他不想因自己粗心、不愛惜身體的緣故,造成她心理上的任何影。

  七夜點點頭,腦袋又窩回她的專屬位置──蘇紹的胸懷。

  「我明白,可往後你要聽我的勸。」

  「你也是,現在你明白了,為何我明知你處理得來那個黑衣人,明明沒有危險,我還是會提心吊膽。」

  他頓了頓。「因為失去,對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最最殘酷的事。」

  「不會的。」七夜立刻否決。「我們兩個會一直在一起。」

  頭一回從她口中聽到,自己一直以來最想聽到的承諾,蘇紹心中忍不住情潮翻湧、難掩激動。

  總算是等到她開竅了;他總算是,等到她情動了。

  他從沒有一刻覺得,原來生病也是這麼幸運的事。「那你答應我,我也答應你,我們兩個人,都得好好的。」

  「嗯。」

  或許是因為一直繃著的神經,終於能夠鬆懈下來,又或許是蘇紹的懷抱太溫暖舒服,七夜說著說著便睡了過去。

  蘇紹看著她那定下心神的安穩睡顏──

  七夜就像天邊最明亮純粹的那顆星,乾淨又閃耀,她還沒有自覺到這一點,但總有一天,她的光芒會不可抑止的發散出來。

  呵!明明是張娃娃臉,那脾氣爆發出來卻可燎原,這個小小身子骨,背脊總是挺得比男人還直。

  她偶爾嬌憨的模樣,開朗直爽又總是敢說敢做的個性,讓蘇紹一想到就不禁笑起來。

  他的笑容明媚燦爛的模樣,簡直可融冰山、可化雪峰,滿溢著甜蜜溫暖的味道,讓人只要瞧見這笑容一眼,也會沾染上無限幸福。

  不過蘇二少還是忍不住心想︰難道是他素日表現實在是太良好了嗎?以至於在七夜心中樹立太輝煌的形象,讓她對他生病倒下一事,如此難以接受。

  蘇紹沉吟了片刻,突然覺得……原來做人,太成功也不好。

  一大早,七夜就跑到蘇紹的房門前,不停的敲門,手上還捧件東西。

  「老師老師老師,蘇哥哥、蘇少爺蘇公子,你開門呀!我又不是強盜土匪,還能把你怎麼著。」

  「你把那東西拿走。」裡邊傳來蘇二少頗有些憂怨的聲音。

  「那怎麼成,這可是大家為了慶祝你大病初癒而準備的,既驅邪又討喜,多好啊!」她撫了撫手上的那料子,真是順滑又柔軟。

  不一會兒,房裡頭又傳來一個「痛心疾首」的話音。「七夜,我真是太縱容你了。」

  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七夜姑娘不以為然的噘嘴。

  「你答應吧!答應嘛答應嘛……」她不得不承認,其實自己也是挺想看蘇紹不自在、窘迫難堪的樣子。

  房門突地打開,蘇紹的面色雖白皙卻透著健康的紅潤,可那俊俏溫和的臉上卻滿是氣憤不已的表情。

  他一把抓過她手上的東西,隨後就朝軟榻上狠狠扔去!

  「你為虎作倀!」

  「言重了,言重了……」七夜賠著笑臉。

  二少不甘休,輕擰她的鼻子教訓著︰「你仗著我寵你,就恣意妄為、肆意打賭,別以為我不知道。」

  咦?他這個病人不是一直躺在床上嗎?怎會曉得她跟封懷打賭一事?

  七夜心虛的不敢正眼瞧他。

  蘇二少立刻浮出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小七,我喜愛你,但絕不會因此而失了自己的骨氣。」

  話一講完,他便轉身關門,連一點空隙也都不留給她探聽。

  七夜愣了愣,呆呆看著緊閉的房門,半晌後才漲紅著臉,惱羞成怒的直想一腳踹上門板。

  哪有他說得那樣嚴重,也不過是請他穿件衣裳罷了,還扯上他男人的骨氣。真是,沒人像他這樣得理不饒人。

  再說他蘇紹明明就偽君子一個,幹嘛把自己形容得很有原則的樣子。

  七夜忿忿不平卻又莫可奈何,卻暗暗希望蘇紹可不要一氣惱起來,就把那衣裳讓剪子三兩下給絞了。

  七夜走到大廳一瞧見封懷,那略顯得意的眼神,就讓她立刻想轉身溜走,丟了一時的面子總比遭封懷奚落得好。

  封小懷豈會放過她,立刻放聲大叫︰「七夜!七夜!」

  惹得大家的眼神全往她身上兜,這下子七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七夜沒好氣的大步走到他跟前。「喊什麼喊!」

  「哈,失敗了是不是?就說你鐵定輸了嘛,花小寶還不相信我。」

  「誰說我輸了,蘇紹還沒出來呢!」

  封懷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不不不,就算二哥再怎麼疼你,那衣裳他肯定不會穿。」

  原來七夜方才捧在手中拿過去的,是一件新做的衣裳,同樣是東牆家布莊的上好綢子做成的。

  可那艷紅如火的顏色、那柔軟服帖的程度,光是用看的,就知道那料子好得不得了。

  蘇紹向來偏愛喜淺淡素的衣衫,從來都不會碰此類的色彩款式,只要稍帶點花俏的贅飾,就會被他嫌棄不穿。

  「還不是你們說那紅,紅的喜慶,正適合他大病初癒的人穿。」

  「喜慶是喜慶,但若只是為了慶祝,也不需要選那種料子啊!」花寶搖頭晃腦地走過來。

  「那紅也紅得太艷麗張揚了點,實在不適合蘇少的性子。」

  「再說那料子好貼身呢!鐵定會把二哥的好身材都給顯露出來,二哥肯定不會穿!」

  「穿了也肯定會彆扭難受,二少當然不會自找罪受。」

  七夜白了你一言我一句的兩人一言,冷哼道︰「這會兒都會這麼說,那當初是誰提的議?是誰說想看他彆扭難堪的樣子?」

  封懷跟花寶瞬間癟氣了。

  「也倒是從沒看過二少失去分寸的樣子呢……」

  「但反正是沒戲唱了……」

  說著說著,三人同時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此時也不知是誰喊的一聲「蘇少來了」,待七夜三人抬起垂頭喪氣的臉,轉頭看過去時──三人同時傻在原地!

  眼楮眨也不眨的瞪大,連眼珠子都快要鼓出來!

  三人直勾勾的盯著那個剛自大廳現身,便吸引在場所有人眼光的那抹俊朗的身影。

  「失算啊……」

  沒想到啊沒想到,連打定主意會失敗的七夜也錯愕震驚。

  蘇紹……他真的穿上了……

  不見惱怒、不見窘迫、不見難堪,是他的翩翩風采和自信從容,不,此時是益發的光彩奪目!

  「沒想到竟如此適合啊!」

  「蘇少果然不是個凡人!」

  「怎麼就能配得如此相得益彰呢?明明還挑了最俗艷的顏色和最浮誇的款式給他啊。」終於有人說出了心裡話。

  「我的媽呀,瞧瞧那身段、那風姿、那氣度……」

  「你看他那潤澤溫雅的臉,那身衣衫襯得他更俊朗了……」

  「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盡顯風流啊。」

  「不費一兵一卒就羨煞眾生。」

  「他不是人。」某人得出結論,再狠狠道︰「他是神!」

  「神也沒他那麼好看的呀。」

  「就算給他塊破布,也能穿得瀟灑倜儻吧!」

  想看蘇紹笑話的、想看他失分寸的、想看他臉紅不自在的,統統都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蘇紹才剛病癒,臉色本就淺白,再加上他向來溫雅婉轉的表情,讓人看著他就覺一股柔風拂面的舒服。

  那張揚的艷紅衣衫,確實是相當柔軟貼身,本應俗了點、矯情了點,卻被他冷涼的氣息給糅合了。

  如今他驚艷四座、秒不勝收,好比天上謫仙,在人間一現。

  七夜看呆了,看得失魂落魄,眼楮就此黏在蘇二少的身上,絲毫都不肯撤去。

  她家蘇少……從來都不讓她丟臉,她突然覺得好開心好榮幸好滿足!

  這個即便心裡再怎麼不願,也還是會為她穿上紅衫的男子、這個顛倒眾生的男子,總是讓她驚喜交加的男子,是她最喜歡也最喜歡她的蘇紹。

  這樣的他跟她彼此兩情相悅,心中只有彼此。一想到這裡,七夜就心滿意足得不得了。

  蘇紹朝她投來一瞥,再對她送來如沐春風般的一笑。

  她渾身一震,通體如被雷擊,頓時掩面苦惱,萬般沒想到最後害羞失態的竟是自己。

  竟然又再一次深深迷上他,如同初見他時,徹底對他的傾心一般。

  真是俗話說,自作孽不可活。

  她這次真是特別有體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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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等到確定蘇紹的身體無礙後,七夜這才回到將軍府。

  不料才踏進門,便有人來報:“客人來訪。”

  “客人?”她像聽了天方夜譚般,手一揮就道:“不見不見,原話奉送:將軍遠征不在家,明年再來。”

  拜訪?她的厭男症雖不及幼時那般嚴重,但仍是不喜生人。

  下人冷汗直冒,仍舊在旁邊解釋:“這客人是來見小姐的。”

  見她?

  七夜正在狐疑著,便見大堂中奔出一人……不,說“奔”還有些不妥當,那人幾乎是以“嗞”的狀態來移動。

  那圓滾滾、矮胖胖的人影一移到她跟前,便有如幾世沒見的親人般,異常激動的拉起她的手,喜不勝收的大喊:“七夜師妹!”

  七夜瞠目結舌的盯著來人。由於事出突然,讓她太過震驚,以至於忘記怞回自己的手。

  這圓臉圓身材,教厚中還帶點傻氣的笑,的確有些熟悉,這五官看著似乎也有些記憶,他是……

  終於想起這人是誰後,七夜不禁抖抖抖,驚顫顫的發出聲音:“何、何、何、何師兄?”

  她的天啊!

  七夜這位何師兄,似乎是打從娘胎起,身材就沒變過,這幾年還益發朝“橫向”發展,也不怪她一時之間沒認出來。

  但在她跟著師父學武時,跟這何師兄僅是點頭之交,談不上多熟絡,這何師兄究竟為何會來到將軍府,委實讓她納悶。

  但無論怎麼說也是同門是兄妹,七夜自是不會怠慢。

  “我不及師妹你天資聰穎,師父遭料定我是成不了材的,學問沒有,功夫也不怎麼樣。”

  七夜暗道:你功夫再不怎麼樣,好歹也是學武的,沒道理這身材越練越啊。

  但表面上她卻緩緩笑著說些客氣話,沒想到自己也變得如此虛偽,真是被蘇二少毒得夠深了。

  東拉西扯的講了半天話,卻還是不知道他來找她究竟為了什麼事情,七夜決定不再私下琢磨了,直接問道:“師兄此趟來找我可是有要緊事?還是師父那邊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跟她的師父感情甚好,但即便如此也僅是每年一封書信來往。

  以她年幼時的性子,跟師門人是不熟,所以這麼多年來,也不見有師門的人上門來拜訪。

  不知是不是心寬體胖的何師兄笑眯眯的模樣像彌勒佛,讓人看著就覺得教厚老實好欺負。

  何師兄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單刀直入的問,這跟他印象中那個總是避得遠遠的,有點害羞靦腆的小姑娘實在有些不同。

  如今的七夜出落得更加可愛動人,他一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鼓足了勇氣問:“七、七七夜師妹,我此趟來見你,是有一事想跟你詢問。”

  “何師兄請問。”七夜覺得自己的臉,笑得快僵掉了。

  她何苦來著,本來就不喜歡笑,是見何師兄緊張得頭頂都快要冒煙,為了緩和他的情緒,才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一點。

  想她平日的臉皮大都是繃得緊緊,就怕有人說她天生一張娃娃臉,細軟溫潤有餘。

  唉——若是蘇紹在就好了,自己也就不用在這裏硬撐了。七夜的思緒頓時神游到蘇二少那邊去,一時就忘了眼前的何師兄。

  蘇紹是應付人的高手,哪像她小時候不喜歡接近人,長大了也不親近人,看樣子自己還真是離不開他啊!

  就見何師兄害羞不已,硬著頭皮好不容易把話講完,卻見七夜一副魂不守舍、神遊太虛的樣子。“師妹?師妹?”

  “嗯?咦?”七夜驚跳起來,她竟在師兄面前失態!

  見何師兄面露疑色,她趕緊道:“師兄你方才說什麼了?”

  就說她不會講話嘛!若是不問,隨意糊弄過去倒還好,這一問反而讓大家都難堪。

  何師兄憋紅一張臉,好半晌才嚶嚶嗚嗚的小聲問道:“不知師妹是否還待字閨中?可有……成親?”

  成親?七夜愣了愣。

  “成倒是沒成……”也還算是待字閨中,只是這“閨”……大抵在蘇二少那裏。

  何師兄頓時欣喜,他那喜形於色的歡騰太明顯,連七夜都深刻的感受到——這小胖子油光水滑的臉上滿是紅暈。

  “七夜師妹……”何師兄一個箭步上前,讓七夜一驚。

  只見那師兄像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抬高頭仰起脖子,大有慷慨就義的豪情在。

  何師兄深情款款的看著她道:“我一直很喜歡師妹,從你上山拜師學藝那一天我就喜歡你,以前不敢跟你提,但這幾年心裏總想著……”

  七夜已經快被他的話震暈了,腦袋裏轟隆隆的。

  何師兄他到底在說什麼啊?

  “此番前來,臨行前我就告訴自己,如果你已成親,我從此回山上去不再沾染世俗,若是還沒……定是要將心意傳達於你。”

  何師兄鼓足勇氣將心裏的話說完,閃亮著眼睛看著她,等她的回答。

  七夜哪還能給什麼回答,她能聽明白,沒暈過去就已經不錯了!

  她開始暗罵起老天爺,還沒到秋天呢!怎麼就多事起來。

  二少,救命呐……

  蘇紹正看著書,就見七夜跌跌撞撞的闖進來。

  他連忙放下書,伸手托住她的身子。“怎麼了?像鬼追著你似的。”

  “我師兄,那師兄,姓何的……在將軍府……”七夜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看樣子一路行來很是急迫。

  二少的心思一轉,道:“你何姓師兄來將軍府看你?這何姓師兄與你同門,是你武學師父的徒弟嗎?”

  七夜姑娘使勁的點了點頭,因為跑得太急,她的口太幹,根本完全說不出話來,她端起他桌子的茶水,也不避嫌就這麼猛灌下去。

  蘇二少看著她的舉動卻笑起來,暗喜著他和她的間接接吻。

  “然後呢?你慌慌張張的過來,是那師兄做了壞事,欺負你了?”

  “他沒欺負我,他是個耿直敦厚的人。”七夜很乾脆的道。

  敦厚?蘇二少的眼睛眯起來,哪來那麼多敦厚的人,他本是無所謂,卻在此時被引起深究的心思。

  “那究竟是何事?”

  七夜小小扭捏一下,不禁微微尷尬。“他說,他喜歡我。”

  卻又覺得莫名其妙的補充道:“還說喜歡挺久了。”

  怎麼會這樣呢?她跟那個何師兄,明明以前連話都沒說過兩句。“何師兄說他這回下山,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語畢,七夜有些乾著急的跺了跺腳,語調無奈又焦急的道:“蘇紹,他現在還在我家呢!”

  蘇二少明白了,原來他來了個情敵!

  這情敵是七夜的舊識,仗著自己和七夜同門的這層關係,就突然冒出來對她表白。

  雖說這何師兄作為情敵,可能沒幾兩重,可也不能讓他減少一絲一毫對情敵的敵意!

  沒想到防了外人,卻漏掉她同門的師兄弟,也怪他就因從未見她與同門有任何聯繫,便放鬆警惕。

  但即便是小人物也不能放任不管,就算只有一點點的可能性,他也要立刻杜絕後患。

  於是蘇二少立時擺張和顏悅色的臉。“那你特地跑來跟我說,是想要我幫你處理嗎?”

  “對呀!這該怎麼辦呀?”

  他看似很有良心,果斷的建議道:“把他趕回山上去。”

  說罷,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夠端正,又立刻改口:“那就請你師兄直接回歸山林吧。”

  “不成!”七夜當即駁回。

  “何師兄難得下山一回,更何況他喜歡我也不是什麼壞事。我若直接趕他走,我怕他回山上後,可能會自盡。”

  自盡?這可是那敦厚的何師兄親口說的?

  “更何況我也開不了口。”“那我來。”蘇二少說得斬釘截鐵。“你放心,我會妥善幫你處理好這一件事。”

  七夜頓感一股冷颼颼的風,猛然想起眼前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他暗地裏的手段可是相當心狠手辣。

  冷靜下來,她才反省自己這樣向他求救妥當嗎?但不跟蘇紹說,她又要跟誰說去?

  “蘇紹,你先別背著我亂來。”她僵著臉扯著皮笑笑。“我方才一時慌忙,說不定也沒事,何師兄看上去很好說話的。”

  “這幾日那何師兄可是要住在將軍府?”他不正面回應,反問她。

  七夜小心翼翼的點頭。

  “那你過來我這邊住。”

  “不好吧,哪有將客人丟在家,主子卻跑不見人的……”

  的確是沒有,但他要開先例誰管得著。

  七夜瞧著他那神色神情,那一揚眉一抬眼的暗寒“殺機”,且不說他的一舉一動,就憑他的臉色神態,她便知道他不會甘休。

  七夜立刻有了動作,從他身邊跳出來。

  “你別動、別動,這事兒沒你想得那麼複雜,我自己處理得來,你先靜靜看著,真有事我會找你,但你別擅作主張。”

  她著實不喜他全然控制的局面,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就一手遮天。

  以前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只要是他認為不好的、不妥的,好聽點叫先發制人,講白了就是他暗地裏擅自處理掉別人。

  這兩年她漸漸明白,可又總鬥不過他,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今她還是希望蘇紹能更看重她一些。

  “我先回去,沒事兒,你別輕舉妄動,聽見沒?”七夜邊往門外走,一邊還不忘回頭警告他。

  蘇紹一臉高傲,冷哼了兩聲,等她走遠了,才喚道:“小隨子。”

  苦命的小隨子趕緊上前聽候差遣。

  “去把那何師兄的底細查一查。”

  沒事兒下山表白,專程來到京城名震四方的遠威將軍府,卻趁著將軍不在家的時候?誰信啊?

  至少他蘇紹不信的,就算他生性多疑還不成。

  敦厚老實又可謂癡情的何師兄,這一住就在將軍府上住了好幾日。

  這位師兄長年居於山上,對京城裏的新鮮事物相當感興趣。

  這廂七夜為盡地主之誼,領著何師兄逛逛京城,欣賞山水,那廂“天下世家”的蘇二少卻一臉生人勿近。

  他怎可能不惱!

  想那將軍府從未有陌生男子能連著住上四五日,他自己都還沒跟小七朝夕相對這麼久,那個何姓師兄憑什麼。

  但他清楚七夜忌諱什麼,所以即便謀算著要把何姓師兄的愛慕之心給打入地獄,但這明顯會觸怒七夜的舉動,他還是沒膽去做。

  一舉殲滅不難,不過七夜大概會很不高興,他仔細想想之後,覺得應該再等等。

  可今天早上他差了小隨子喚她過來,不料七夜卻回話說要跟她的何師兄游湖,晚些才能到。

  沒想到她這一晚,就讓他等到晚上。

  七夜一蹦一跳的來到蘇紹跟前,一副開心不已的模樣。

  他放下書淡看她一眼,隱隱約約的笑著。“玩得這麼高興?”

  “嗯。”七夜理所當然的跳上他的膝蓋坐好,讓蘇紹的雙手自然而然環圈住她。

  這寶貝終歸最黏他,體認到這一點蘇紹的心情轉好了一些,“那你玩什麼這麼開心啊?”

  “就四處轉轉嘛!何師兄沒來過京城,看什麼都新鮮。”

  其實七夜的高興不見得是玩出來,從她十一歲起,身邊就如影隨形存有蘇紹這一號聰明人,萬事都有他幫忙處理,哪還有她逞能的份兒,一直以來她就處於弱勢。

  這會兒來了個憨……不,敦厚的師兄,處處以她馬首是瞻,機會實在難得,她多不容易才能當家做主一回,還不得盡興呢!

  七夜突然抬起臉,認真道:“蘇紹,我已經跟師兄講了,我已經有意中人,不能喜歡他,過幾日去他就會離開了。”

  他怔愣,沒料到她的動作會這麼快又乾脆,一時之間又因七夜的坦白而欣喜,環著她的手指不覺收緊。

  但七夜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擰了擰眉。

  她頓了頓,半勸說半警告的道:“師兄是明白人,不會做什麼,所以你不要插手。”

  有太多的前車之鑒,讓她不得不重申提醒。

  如今自己跟他應是處於相同的位置,她知道蘇紹喜愛她、寵她、對她好,甚至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她為原點,但七夜是有主張有心思的人,她想要公平。

  蘇紹豈會不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向來不在她面前顯露什麼。

  “我不插手……那也要你自己小心謹慎一些。”

  “何師兄不是壞人,不會害我或為難我。”

  七夜何時讚美過別人?而且還是名男子,看來這個何師兄並不是完全無足輕重的人啦!再對他心慈手軟,下場很可能就是自己遭殃,他實在不該放鬆警惕。

  蘇紹心裏不悅,甚至醋味十足,極不喜從七夜口中聽到對別的男子的讚賞,七夜從不喜歡接觸異性,能從她口中聽到好評,就意味著這男子真的讓她留下好印象。

  但即便是醋意橫生的蘇紹,也仍是那個才思敏捷的聖賢者。

  “好人嗎?”她不甚在意的隨口呢喃,但聽上去卻似有言外之音。

  “先前我就跟你說過,何師兄敦厚老實。”

  “敦厚老實?”這四個字從他的唇間囁嚅出來,很是玩味。

  七夜聽著就不舒坦。

  “七夜,他是太子那邊的人,我若這樣說,你信不信?”蘇紹忽然笑著丟下一句,明明聲音和緩,唇角也寒笑,卻讓人覺得殘忍。

  “什麼?”七夜大驚,倏地一下從他懷裏直起身子來。

  七夜沒想到他明明答應過不插手,明明自己都早他一步處理好這件事,才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這樣意有所指的告訴她:他早就插手了!

  頓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湧上她的心頭,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在處理事情上,他一點都不把她放在心上。

  他雖沒有做什麼危害她的事,但七夜就是覺得難過,蘇紹的舉動讓她隱隱不悅厭惡起來,她不喜歡他如此一手遮天的舉動。

  當著她的面說的是一回事,背著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喜歡的人、阻礙他的人,從來不顧她的意願想剷除就剷除,這跟兩人沒有互述情意前的情況有何不同?

  她本以為如今,他應該會更尊重自己一些的……

  “你查了他?你果然還是動了手?”

  “莫非查不得?”蘇紹輕慢的瞥了她一眼。“你該清楚,我有太多的理由必須這樣做。”

  說是太子的人也不正確,何姓師兄還沒有完全投靠太子,但有所接觸是事實,只是他陰險狡詐了一點,擅自將他抹黑。

  誰教那何師兄顯然也沒有他自己形容得那般無用,不然怎會得到太子的青睞,果然世界上是沒有敦厚老實的人。

  蘇紹冷笑。

  “你這都是藉口!”七夜憤然。

  她想推開他,他卻硬是不放手。

  七夜一狠下心,咬牙對他出招,掙脫他後閃到一邊,一抬眼便宜見蘇紹震驚的看著她。

  那眼神讓她的心刺痛了一下。

  “你雖動怒,卻一向顧及我是不懂武之人,武功從不在我身上施展,如今卻為了你那師兄對我動手?”

  蘇紹難掩心中錯愕驚詫,一抹怒氣湧上喉口,乾澀得整個人都陰沉抑鬱起來。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七夜會因為這種事,以武功來對付他。

  “對,對不起……”七夜自己也被嚇到,下意識的道歉。

  埋怨自己怎會如此衝動,沒傷到他吧?

  七夜瞧瞧他的臉色,再衡量一下自己方才的力道,蘇紹應是無事,她才松了一口氣,但此事的關鍵不在於是否受傷,而是……

  “蘇紹,你明知道我不是為了師兄。”

  “小七,你的憤怒沒有理由,我查他是理所當然,無論在公事上還是私事。”

  七夜瞪圓了眼,原本還有些愧疚的神情,頓時因他的話轉變成惱意。

  “蘇紹,你真獨裁專制!”

  “世人皆說我謙和溫雅。”他一句話就氣死她。

  七夜原本埋在心裏的隱憂擔心、和長久以來的忿忿不平,在此時徹底引爆了。

  她指著蘇紹的鼻子,張口就吼:“我不將你的罪行說出來。你一輩子都認為自己是對的!”

  “請講。”他氣焰很盛,擺明不屑。

  蘇紹絲毫不認為自己有何罪行,讓七夜怒不可遏。

  其實這便是兩人之間最大的問題,只是當萬事風平浪靜,蘇紹又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才讓他倆之間的矛盾顯不出來。

  七夜跺了跺腳。“你當我是傀儡,是翻不出你手心的娃娃,你想躁控便躁控,想如何便如何,根本不曉得我心裏在擔心什麼!”

  “我有想法有主張,可你屢屢從中作梗,總不准我實施。”

  “我這兩年跟你鬧跟你鬥,你都只當我是小孩子倔強叛逆,卻不明白我害怕什麼!”

  “我喜歡你,一直都是,可你我關係卻始終是你高高在上,我只被壓在最下方,你不曉得我有多害怕自己會被這種關係最終弄到葬送自身,連身帶骨的賠進去。”

  七夜劈裏啪啦的一口氣講完,流利得像是思索許久,考量許久一般,讓蘇紹著實失神錯愕了一番。

  他是想過她會長大,卻沒料到七夜的心思竟成熟到會思考如此複雜的問題,那個原本被他寵愛保護的姑娘,正在逐漸破繭成蝶。

  七夜還在批判,大有不吐不快的架勢。“你只將我當成你的東西,根本不正視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一點都不關心我想要什麼。”

  “我不知道你有此等想法,也並非不關心你,只是認為還沒有到那個時候。”

  他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挫敗感。

  自己的確已掌控成習慣,今後也可能無法改變,但對七夜他卻一直都有想要適時放手,讓她大展拳腳的考量。

  只是沒料到雙方的想法錯過了。

  “我想很久了,沒告訴你是以為有朝一日以你的聰明能懂,原來你也沒有我想得那麼厲害。”

  七夜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離開。

  她便是如此,喜歡幹乾脆脆的說話、幹乾脆脆的做事。

  眼下她認為自己跟蘇紹都需要冷靜和思考,不能再綁在一起糾纏著。

  “蘇紹,一直這樣下去不行,我遲早會爆發的,就算今日不講某日也會講,我遲早會跟你鬧得不愉快。”

  蘇紹的表情有些奇特,像是大感意外又有點新鮮,不多時便見他的表情微沉,凝重又認真的思考她的話。

  他真是教了一個自己也難應付的學生,他倆頭一回這樣大動干戈的吵架,鬧得心裏不愉快是肯定的。

  但七夜沒說半句要離開他的話,讓他至少還有點心理安慰。

  若要能離開早離開了,也不用鬥爭兩年未果,自己還抑鬱了半天,最終仍選擇跟他在一起。

  既然如此,七夜便是有妥協的準備,但也要讓蘇紹瞭解,自己真的很不滿,他倆之間的問題真的很嚴重。

  七夜一回到將軍府,先單刀直入向何師兄詢問了太子一事,師兄也很坦然告知她確有此事。

  各為其主,本也說不得什麼,只是相處起來難免生疏隔閡幾分。

  師兄也知尷尬,不想再讓她為難,第二日便跟她告辭。

  七夜心裏也有事在煩悶著,也就沒什麼心思再留人。這下子變相成就蘇二少的陰謀。

  沒想到此事才平息不久,另一件大事又在將軍府裏掀起軒然大波。

  七夜接到消息後,臉色當即冷白幾分,在廳中來回踱步兩個時辰後,還是決定去找蘇紹。

  一見到他,還來不及為昨日這事尷尬,便看到倉惶和中持有和她相同的紙書,他的神情也不佳。

  七夜立刻快口問:“你也收到消息了?”

  “剛剛到。”

  “蘇紹,我要去。”七夜的眼神異常堅定,表情也是刻不容緩,顯露出絕不甘休的決心。

  “我爹受了重傷。邊關臨危,戰事險峻,我要去助他,你不要反對我去,我需要你的支援。”

  蘇紹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眼中緩緩浮出對她此等英勇豪氣的讚賞之色,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

  七夜暗忖這事該是十拿九穩,才松了一口氣。

  “不行。”豈料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渾身一震,張口驚問:“為什麼?”

  “將軍一事還有待查明,不宜立刻動身。”

  “我一定要去!”七夜咬牙道:“我爹有難我怎能袖手旁觀,天大的阻礙也擋不了我,蘇紹,我本想請你同我一起的……但你不願就算了,我尋師兄幫忙。”

  蘇紹一聽“師兄”二字便沉下了臉,卻在轉瞬間又恢復常色。“你師兄是太子的人,你怎能尋他幫忙?”

  七夜真是恨極他的冷靜,也恨他竟然不許諾自己,她這才發覺,自己被他寵壞了,以為只要是自己要求的,蘇紹就一定會答應。

  越想越恨,越恨越心酸,越心酸越怒,一怒就少了理智。

  “如果太子能助我爹一臂之力,我投靠他也沒什麼了不起。”

  “你想另投他主?”蘇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明顯有些氣急敗壞,她在說什麼胡話?

  “我本是自由身,何來另投之說?”

  “你敢投靠太子,你爹沒戰死,也會被你氣死!”蘇紹破天荒的大聲吼罵了她一句,吼完了兩人都震得呆愣。

  一個為自己竟然因為這點小事就失態而尷尬,一個因從未被他如此嚴厲吼過而回不了神。

  蘇紹沒放開她的手,立即聲色俱厲的命令道:“快說,剛剛那些都是氣話,全不是認真的。”

  七夜噘嘴,不吭聲。

  “是不是?”他手上用了力,更是凶上幾分,對她不再和顏悅色。

  她皺了皺眉,突然嘴一癟,很委屈的瞪著他,無聲的指控他非但不幫忙,還吼她。

  讓蘇紹原本就是裝硬的心一下子就軟了,把她抱起來哄一哄。“你先按我說的做,我再給你想辦法。”

  不是他故意找碴,而是那話……不是開玩笑的。

  七夜軟了聲音,乖乖的道:“那是氣話。”

  她怎麼可能去投靠太子。

  蘇紹這才在心裏抒了口氣,暗忖著這個小祖宗啊!還要他不要管她,他怎麼可能放得了手。

  七夜只覺得自己的心又被他牽了起來,雖然是沒出息了一點,但她不得不承認,蘇紹果然是她的津神支柱。

  “你稍安勿躁,我們去見三皇子。”

  見三皇子?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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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7-27 00:49: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七夜也不是沒見過三皇子,記憶中是個挺好說話、挺和善的人。

  可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越是看上去和藹可親如蘇紹的人,越讓她覺得是「披著羊皮的狼」。

  而三皇子似乎是跟蘇紹約好,竟在行宮之中接見他們,見到她後也是態度可親,笑容滿面。

  蘇紹將她的一番心思講明,三皇子聽罷便笑開了,那輕悠悠的笑聲讓七夜心裡直忐忑。

  「七夜……」

  「在!」她愣頭愣腦又中氣十足的應了一聲,如衝鋒陷陣的排頭兵。

  三皇子被她弄得又笑起來。

  這下七夜不滿了,擰著表情膽大起來,她當他是主子,他還笑話她?

  蘇紹輕咳一聲,哪會不知道她的心思。

  等三皇子笑得差不多,正眼瞧她時又禁不住失笑,忍了好久才忍住,這姑娘還真逗樂。

  「七夜,你莫要怪蘇紹,他不准你去也是有諸多考量,實乃將軍出事實在同樣來得蹊蹺。」

  同樣?同什麼一樣?七夜一瞬間有些不明白,又不敢質問皇子,只得眼楮眨巴眨巴的看著她老師。

  蘇紹被她盯得沒辦法,幸好三皇子在此時示意他可直言。

  「你應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涉及三皇子並牽連了一眾人。」

  當然記得,這事兒才過去沒多久,蘇紹又因此累得病倒,她怎麼可能會忘記。

  七夜腦中靈光一閃,微張了張口像是明白什麼,見到此象的三皇子心裡暗道,這姑娘倒是聰明。

  將三皇子的神態收進眼底,對其觀察入微的蘇紹不免感慨,這下子應是沒辦法讓她置之身外,雖早有心理準備,總有一日她要展露鋒芒,倒沒想到是此時此景。

  三皇子這會兒大概會改變主意。

  「蘇紹,這些事之間可是……彼此有關?」她試探著問,沒有立刻就斷言。

  「你還記得我們曾經觀到的天象,那時你說群星隱晦,情況不妙。」

  「我爹會有難?」七夜驚呼。像

  「難已至,但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為,還不知道,但你先不要驚惶,此難有法可解。」

  七夜鬆了一口氣,更堅定要前往邊關的決心,只聽她又問︰「這可是一連串有所預謀和計劃的事件?」

  蘇紹冷笑道︰「先是調虎離山再預謀擒王,失敗了就又從京城轉向邊關,這接二連三的事件恐怕是早就佈局好的,卻淺顯得可笑。」

  話說到此,七夜已全然明白。

  三皇子適時開口︰「所以蘇紹不准你莽撞前去也是有理,邊關險要路途遙遠,就算快馬加鞭也得至少大半月,總得計劃一番才好出發。」

  七夜半驚半喜。「三皇子准我去了?」

  三皇子笑看著兩人,正了正神色,忽而凝神令下︰「蘇紹、七夜,此趟邊關探訪,你二人同去,必得查探清楚,解大將軍之危。」

  「是。」蘇紹沉聲應下。

  「謝三皇子。」她卻是滿心感激。

  蘇二少心裡有點不平衡。

  帶她來見三皇子的人是他,要跟她同去的人也是他,最關心照顧她的人還是他,他一文弱書生為了她都不怕去戰場,她感激的人卻不是他。

  一直到回府的路上,蘇少都是昂著頭、仰著脖子,一副趾高氣揚、閒涼輕慢的樣子。

  七夜看著不免有些心虛,到底是自己理虧了些,她也不羞於道歉,便伸出手纏上他的胳膊,拉了拉。「蘇紹,生氣呢?」

  「生氣?那等無用的情緒,我蘇紹向來不屑為之。」

  誠誠,不屑歸不屑,那他副躔兮號的老天爺樣是在做啥?

  「我一時氣惱,再說你也沒跟我講沒明白……」

  「似乎小七你好像也沒給我機會說吧,一見到我不是吵架打人,就是氣呼呼的罵我。」

  瞧他說得多委屈啊,讓七夜更加汗顏了。

  「蘇紹……」七夜還想說什麼,他卻忽然轉過身一手蒙上她的嘴。

  七夜再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已是緩和,是她最熟悉的輕軟溫和,充滿著對她的柔情寵愛。

  一股微酸澀又甜得發膩的暖意,就此在她心裡生根發芽,他最好了,這世上無人會比他更好。

  蘇紹放開手,輕重適宜的攬過她,溫陳柔軟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你那天說的話,我聽進心裡了,會好好的想、好好的思索,慢慢找出讓你自在的法子,但小七……你獨佔我的心思和時間都太深太久,一時半會兒要我放手,我捨不得放不下。」

  七夜靜靜地聽,心裡卻不平靜,在這件事上蘇紹會讓步和妥協,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我不是讓步和妥協。」蘇二少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又被她瞪了一眼,沒事兒這麼聰明幹嘛。

  「其實放手讓你發揮本事,讓你大展所能綻放光彩,是我早就決定好的事,只是我一直沒捨得放手。」

  「蘇紹你在讚美我嗎?」七夜姑娘聽到心上人說出如此美妙的話,一張臉登笑成了朵花,嬌媚燦爛得不得了。

  他也不反駁,繼續進行他那蘇紹式的說教,溫柔體貼得讓人打心眼裡舒坦。「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慢慢來,咱倆還要過一輩子,時間很長,慢慢的磨合,總會好的。」

  「你得改。」七夜強調。「不能只是嘴上說,行動上也得改。」

  「好,我改。」他一口答應。

  「答應得這麼快一聽就沒誠意。」她又有意見,還振振有詞。「你這人面子上謙和,實則唯我獨尊,平日為人處事雖不能說全是假的,卻也有幾分虛,從今往後我得盯著你。」

  「好,盯吧,還請夫人緊盯。」

  這一聲「夫人」喊得七夜通體舒暢。

  「那我們是不是回去就準備動身事宜?」

  「行。」蘇二少笑容暢快,態度也堅決,忽而冒出一句︰「但你得先把那何姓師兄弄走。」

  「人家早走了。」語畢,七夜頗為不滿的瞧了他一眼。「你怎麼還惦記著這事?」

  「那是當然。」蘇二少將「夫人」摟緊。

  對敵人,嚴厲打壓絕不心慈手軟,這絕對要貫徹到底!!

  三皇子所言非虛,從準備到出發,一路車馬勞頓風塵僕僕,還被盤問肅查了半天,他們倆顛簸好不容易到了邊關,卻是大半月的光景。

  七夜原本有些心急如焚,甚至還擺出驚天動地的姿態,就等著見到她爹後,衝過去抱著哭喊。

  「爹啊……」

  豈料一進帳,七夜就看見遠威大將軍好端端的坐在正中央。

  讓七夜納悶的驚問︰「爹爹啊,你不是傳消息說邊關戰事告急,你重傷病危了嗎?」

  「病危你個頭!」大將軍怒吼了一聲。

  在這除了戰火硝煙、兩軍對陣外便見不著人的地方,讓他初見到女兒還著實感動一把,差點老淚縱橫,豈料她竟吐出這麼一句話。

  遠威將軍瞪著她相當不滿意的吼︰「消息發出去大半月,等你到了,老夫若還在病危的話,你老子早見閻王去了!」

  「也是也是。」七夜虛心受教。

  大將軍一看見蘇紹就兩眼放光,大嚷著︰「怎麼你也來了,你辛苦了,快過來坐,趕緊命人張羅些吃的喝的上來。」

  那股子情親暱的勁兒,看得七夜一陣吐血。到底誰才是親生的啊?

  蘇紹坐下後淡笑問︰「將軍,您可還好?」

  「老夫沒事。」大將軍拍了拍胸脯。「一點小傷死不了。」

  哪裡是一點小傷……遠威將軍身邊的張副將嘀嘀咕咕,那時血湧出來止都止不住,幸虧得了當地的偏方才見好轉。

  「將軍辛苦。」蘇紹面色漸冷,凝然的表情讓七夜看得有些稀奇。「是我算漏了,沒想到區區外族卻讓將軍受傷。」

  他算無遺策的名號,這回是打了折。

  「蘇紹你這樣說,豈不是讓老夫更為汗顏,刀槍無眼,更何況是在沙場,傷了就養,輸了再打回來便是。」

  這兩人雖都有些自責,卻並未見丁點狼狽失落之態,倒是彼此坦盪開環,有著正視失敗的大氣。

  七夜感興趣得很,以往蘇紹跟爹爹講話,她大多沒機會聽,這回是光明正大的旁聽,難得見到蘇紹如此認真嚴謹的神情。

  「那外族雖名不經轉,兵力也不大,奇的是用兵佈陣實在巧妙罕見,我軍破陣未果才吃了敗仗,好在臨行前有你一言,要且戰且和,先穩住形勢,才沒有到殊死相搏的地步。」

  「如今可是交相對峙,僵持不下?」

  「大抵是如此,那外族也奇怪,說來並無開戰的緣由,莫名就造反開起火來,也不死逼,就這麼戰戰停停。」

  蘇紹略有所思,眉眼微斂,再抬頭時便神色從容,意味深長的道︰「看來太子是尋了個好幫手。」

  「這也是太子所為?」

  「就算不是全部,也逃不了關係。不過無妨,敵友界限本就是瞬息萬變,鹿死誰手,不到最後還不知曉。」

  他溫潤如玉、氣宇軒昂,本是從容淡定之人,此話一出竟生出浩瀚磅礡之氣。

  將軍安心而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你這句話,老夫也可功成身退,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將軍?」蘇紹跟七夜對看一眼,彼此皆是納悶。

  「三皇子將你二人遣來,便是有所主意。」遠威將軍和善地笑著。「我乃將,不及你等思路清晰遼闊,學識淵博深淵,兵權可交、將位易主,只等你們大勝歸來。」

  「爹,我們不是來……」七夜連忙開口,卻被蘇紹按了按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蘇二少帶著無比的敬重,認真的道︰「將軍此言不妥,將軍之名、氣度才是穩定軍心的寶物,軍心穩才有勝的可能,萬萬不可換將易王。我跟七夜協助乃本分,自會竭盡全力,但軍中一切照舊不能變。」

  他的話說得委婉卻態度堅決,言下之意就是遠威將軍想要提前「告老還鄉」,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

  「可是……」遠威將軍仍有疑慮,卻見蘇紹果斷的抬手,示意無須再說。

  「將軍是三軍的主心,我與七夜卻是頭一回上戰場,孰輕孰重一眼便看得明,將軍莫要讓軍心渙散,士兵惶恐。」

  「蘇紹你這話才是言重了。」遠威將軍哈哈大笑,而後正了正神色。

  沉吟幾分,才津神一振道︰「好,老夫就著這把老骨頭,再陪你們這些孩子拚上一拚。」七夜聽罷剛舒了口氣,嘴還沒來得及閉上,便見父親的眼楮瞪過來,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沒道理凶她啊。

  遠威將軍一看她那張娃娃臉,就會將她武功其實很好,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他雖也曉得七夜想隨他參軍已久,本事也不差,可……

  他朝蘇紹看去,後者微微點了點頭。

  一直不肯鬆口的蘇紹都同意了,她本人也親自來了,這回不讓她蹦個一兩下,估計是不行。

  「七夜。」老將軍沉聲一喚,七夜立刻反射性的正襟危坐。

  「原本你無殺敵經驗,又身為女子,老夫不該讓你從中攪和的。」

  七夜噘嘴。她是女子又何妨?沒有殺敵經驗,所以才要多上戰場嘛。

  「但你是老夫的女兒,亦是蘇紹是學生,既身為武將之後名師之徒,老夫知你心中所願是想要拚鬥一番,才允許將你編進軍隊,你不要讓爹失望了。」

  七夜一聽大為所動,立刻振奮激動得不得了!

  她本想堅定的以最完美的態度,來傳遞自己堅強不屈的決心和覺悟,卻不料因為太激動,反而漲紅了臉什麼也說不出來。

  蘇紹看著她整個人繃得直挺挺的樣子,就像立刻要去衝鋒陷陣的那模樣,他可是喜憂參半。

  七夜開心,他自然也高興,可這回自己真的不能在她身邊,而她卻置身於危險漩渦。

  就算原本做好心理準備,事到臨頭他還是會捨不得啊……

  蘇紹看她的眼神益發的柔和絕絡,那細膩專注的心情連一旁的遠威將軍都感覺到了,暗忖兩人不會在他遠征期間有了飛速進展?

  想想又納悶,他盼了好幾年都沒什麼動靜,怎麼可能在這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內這麼快建立起來了。

  七夜怎會不明白蘇紹的心思,心裡一陣甜暖,能給他最後的回應,便是朝著蘇二少開心的笑。蘇紹定是不願見她失望難過的,他說過會慢慢放手讓她去闖,所以他一定會支持她。

  你這樣看著我,我能不支持嗎?被她「閃閃動人」的圓眼楮發亮般看著,蘇紹縱是有百般擔心萬般不願,也說不出半句。

  「爹,你不是不准我上戰場的嗎?」

  「你來都來了,那還能安安靜靜的待著,還不如出點力。」

  「多謝爹爹!」七夜朝遠威將軍做了一個揖。

  老將軍感慨萬千,頗有無可奈何之感。「七夜,出了陣上了場,便是沒有回頭路,就算戰死沙場也不能怨天尤人,更不能當逃兵。」

  「七夜絕對不會。」她一字一句誓死般道。

  沒有人懷疑她的決心,七夜的性子蘇紹跟遠威將軍都瞭解,反而是有點擔心她太過拚命。

  將軍臉色回暖,緩和口氣,半是陳述半是勸說道︰「跟軍作戰你毫無經驗,編進三軍還是老夫徇私,只是排頭兵,你莫要嫌棄也不要抱怨。」

  「七夜不會。」只要能上戰場就好,她哪會管是否有官階軍餃。

  將軍該交代的交代了,該叮囑的也叮囑了,歎了口氣語重心長的看向兩人,真是越看越覺得般配啊般配。

  「蘇紹,這擔子老夫交予你,七夜我就不指望了,此番也只是讓她長長見識開開眼界,不親身經歷她是不會知曉沙場無情的。」

  「蘇紹明白,將軍也莫小看她,七夜……」蘇紹有些高深莫測的笑了笑。「她是七夜呢。」

  這一句比任何話都來得讓七夜開心。

  而後遠威將軍幾乎一整夜都在與蘇紹商議探討。

  七夜不參謀,還得養津蓄銳保有體力,可她又不願一個人離開蘇紹去安歇,她待在蘇紹身邊慣了,何況初來乍到軍營,自己最相熟的兩個人都在此,她更不能離開。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地方最合適安逸,七夜便窩在蘇紹身邊打盹。

  不多時,蘇紹便敞開懷抱順其自然的將她摟過來,七夜還閉著眼就識途老馬般的鑽過去,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

  遠威將軍雖對兩人的親暱是習以為常,卻也被這番毫無掩飾的舉動給弄得愣了愣。

  蘇紹久沒聽見老將軍說話,一抬眼便瞧見將軍曖昧的眼神,他隨意且心安理得的笑了笑,示意說話可放小聲一點。

  遠威將軍的目光轉而落在女兒身上,她倒是睡得安穩舒服,真不知是何時修來的福誠……想著想著,他這位做父親的也露出慈愛的笑容。

  就這麼一個女兒,哪可能不疼?

  七夜這回適應性出奇的強,不到一天便能跟上兵談笑風生。

  她原是極不喜男子身上的味道,不喜人群的,但到了戰營,處處是汗流浹背又孔武有力的士兵,卻不見她臉上有半分難色。

  足見她打心裡想上戰場。多年的病竟就這樣好了,她暗忖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多多跟在爹爹身邊。

  蘇紹跟將軍在帳篷裡密謀好幾日,趁此機會她也個將士們多多交流聯絡感情。

  試想往後大家都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同一船上的難兄難弟,團結是很重要的。

  尤其是諸如救命這樣的關鍵時刻。

  原本士兵們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將軍之女──新來乍到的排頭兵還有所顧忌,卻隨著相處加深以及「宛如友情般」的武藝切磋,大家也對她有所讚歎佩服。

  七夜原本就是爽快之人,不多時大家便誠心接納這位小排頭兵。

  蘇紹跟將軍走出帳篷時,面色皆是凝重。

  七夜隱約有預感︰快要開戰了。

  果不其然,爹爹很快宣佈三日後開戰,為了鼓舞軍心,還將蘇紹的本事吹得天花亂墜,對她卻是隻字未提。

  七夜也不計較,此時她只覺得全身血液逆流,整個頭腦激動得發脹。

  別人上戰場或多或少會有些悲壯之情,她卻情緒高漲、興奮難當,連試穿「戰衣」都高興極了。

  當蘇紹見到七夜時,便見她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

  蘇二少不免有些哀怨。他嘴上不說,心裡卻在為她勞心傷神、提心吊膽又憂心忡忡,活脫脫一個「怨夫」,人家卻一點也不體諒。

  話雖如此,他卻是最不忍心壞她興致的人。

  七夜穿上了她的戰袍,一見蘇紹便興沖沖的問︰「好看不?」

  「還成。」鐵馬之盔、兵刃之甲,還能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

  蘇紹這一輩子都不會去想像自己穿上它的樣子,他是個「文弱書生」,與此無緣。

  倒是七夜,真成了一名士兵,減弱了幾分娃娃臉的弱勢,襯得她原本就存在的英氣更加英姿勃發,倒確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小將。

  「我頭一回見你穿成這樣。」

  「我也是。」七夜將長辮子收好。「好難得的,彌足珍貴!」

  「那你就在沙場上好好報答將軍吧!」蘇紹笑道,那笑意淺淺的一點,似有非有似浮似沉,就似水墨畫中的一抹霧,隱隱約約輕輕渺渺。

  不笑,不對,七夜察覺了心裡會不舒服;笑多了,他累,於是便成了蘇紹此時的表情,既隱忍害怕,又糾結憂心,是最貼近他的心境了。

  「蘇紹,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你說吧,不說我心裡反而難受。」七夜哪會看不出他的不對勁。

  他凝思半晌後,微張了張口,想講的話無法妥當的說出口。

  「小七。」此時他是深深體會無法暢所欲言的痛苦。「若是按我原本的想法,是不會讓你如此早就上戰場的。」

  太早了,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一個安全的環境,就讓她衝出去,這個風險實在太大,他完全承受不起失敗的痛苦。

  七夜目不轉楮的盯著他,心裡直打鼓,知道他要說的話很重要,她非常在意蘇紹的心思和意見,不想聽他說出阻止她的話。

  「但我允諾你,要放手讓你去試去闖,所以我不會干涉你去做你想要做的事,也不願再遮掩你的光芒。」

  蘇紹這幾句話講完,已感心頭沉重,喉嚨乾澀起來。

  「蘇紹,我不會讓你蒙羞的。」她可是他的學生呢。

  他卻覺得好笑,武學他從未教過她,他教她的東西在殘酷的戰場上所用有限,也只得完全靠自己,此蒙羞一說就略顯得怪異。

  「我能給你的意見和提點極少,端看你隨機應變,你頭一回出征,但你向來聰明靈巧,聽說對方那陣勢罕見,你也可去學點,但切記要萬般小心。」

  這一番將該囑咐的都囑咐了,話少也簡,蘇紹看上去言盡於此,著實讓七夜驚愕了好一陣。

  她哪曉得蘇二少是硬生生憋住,不敢多說,生怕自己會把不該說的都說出來。

  言簡意賅,免得又作他想。

  要是真的要說,他會在她耳邊將自己的擔心、自己的隱憂、自己的策略和錦囊妙計,諸多囑咐。提點和要勸告的話……對她講上三天三夜也不嫌多。

  無非就是她這一去,讓他也跟著心神不寧。

  可他怎能心神不寧,眼下還有很多事情在眼前等著他處理,三軍在麾下,都需要他冷靜自持的掌控大局。

  不想了不想了,只要一想他就覺得心裡直揪著。

  蘇紹才打算先行離開,那邊的七夜卻愣愣的發問︰「蘇紹,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太不像他了,雖然七夜隱約明白他此舉的原因,但是……

  蘇紹腳下步子一頓,身子微微閃了閃,回過身來看見它一臉又呆又委屈的樣子,讓蘇二少一顆心頓時融化成一灘水。

  蘇紹雙眉罕見的微微下垂,呈現出一種無奈和些微脆弱的情態。

  那種欲抓住什麼,卻不得不竭力遏制自己出手的隱忍,讓人忍不住為他心疼。

  「蘇紹……」七夜低聲喚他,明明沒有傷心的事,不知為何卻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終是張開雙手。「過來,讓我抱一抱。」

  七夜猛然就撲了過去。「蘇紹,還沒出發呢,我就開始想你了。」

  「既然如此,不去可行?」

  「不行!」

  頭頂上方傳來他悶悶的笑聲。「我說笑的。」

  七夜將他用力的回抱住。「我也不敢大放厥詞,說那些要你完全放心的話,但我一定會努力,你等著我們凱旋而歸。」

  「好。」他輕輕的撫著她的長辮,舒緩而綿長,就像他對她的感情和寄在她身上的心情一樣。

  七夜聽著他的心跳,鼻尖縈繞著他的氣息,竟無比清晰明瞭的感受到他的心意,此刻兩人竟是心靈相通!

  「你也是,辛苦歸辛苦躁勞歸躁勞,分寸要有。我不在你身邊,沒人盯著你,你不能再像上回那樣,不然蘇紹!」她使勁拍拍他的背,以證明自己接下來的話所言非虛。

  「我絕饒不了你!」

  蘇紹連聲應好,上回他突然暈倒,想必她是嚇壞了。

  兩人就這樣互相抱著,你一言我一語,交代著對方在自己不在身邊時需要注意的事。

  聲音時而細密、時而綿長,時而輕柔、時而火爆。

  七夜走後,蘇紹努力想了想,在腦中思索著可靠之人!

  「張副將,七夜,就勞你多為照顧。」

  終究還是擔心得不得了,心疼得不得了,對她總是捨不得又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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