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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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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醒冬]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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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3 00:43:0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章 劍意傳承

  七十一層中,一片靜默。

  祁念一靜看了凌晗片刻,轉身向他靠近。

  凌晗眼眶通紅,這幾日眉頭緊鎖,甚至都留下了淡淡的印痕,眼下一圈青黑格外刺眼。

  「你真的覺得自己走不動了,還是因為上次失手,讓我受傷了,覺得愧疚?」

  凌晗看著她,嘴唇囁嚅一會兒,沒出聲。

  祁念一垂眸,果斷道:「是後者。」

  凌晗倉惶抬手,捂著自己的半張臉,不敢看她,也不敢讓她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這幾日,只要一閉眼,他眼中就會不斷浮現,因為他的陣法漏洞,她必須要奮不顧身去填補上那個缺口,最後傷勢深刻入骨的一幕。

  他無法靜下心來修行,甚至片刻不能安眠,也不敢看她。

  那天,宋之航和冉灼復盤時,說了很多「如果怎樣就好了」。

  那時他沒出聲,但腦中早就已經被這聲音佔滿了。

  他太後怕了。

  這次她傷的是肩膀,那下次呢?

  萬一對方的攻擊稍微往下一點,是不是就能穿透她的胸膛。

  一想到這裡,凌晗就連聚陣的勇氣都沒有。

  可笑那日,他還信誓旦旦地說,他有恩必報,一定會盡全力幫她。

  但他環視一週,瑤光星和冉灼都是攻守兼備的強者,宋之航是最完美的支援,沒有他補不了的漏洞。

  只有他,一直在拖後腿。

  祁念一輕嘆一聲,扯著凌晗的衣領將他拽到自己面前來,凌晗被迫俯下身,四目相對,他被迫對上那雙乾淨的金色瞳眸。

  也是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凌晗,或者說她來南境之後遇到的這些人,和她的不同之處。

  他們是沒有經歷過生死困境的。

  不會像她這樣奮不顧身。

  祁念一望著他的眼,輕聲道:「你覺得自己拖後腿了?」

  凌晗雙唇顫抖著,做不出別的反應,只能看著她。

  「那我告訴你,你確實是。」

  眾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吐出如此冷漠的話。

  瑤光正欲開口,被宋之航攔住,他微微搖頭,示意瑤光不要插手。

  「從第五十層往上,我們一直在顧慮你身體的承受程度。」祁念一坦言,「確實也是因為你的失誤,我才會受傷。」

  凌晗聞言,更加無顏面對她:「我……」

  「但那又如何呢?」祁念一打斷他,手仍然拽著他的衣領,強令他正視自己。

  「九霄天梯中不能使用血脈之力,所有人都會覺得不適應,你問他們,誰不是?」

  祁念一冷淡道:「從第一層到第七十一層,我們又有誰敢說每招每式都毫無失誤?若真能如此,若以一人之力真的能夠闖到這裡,我早就這麼做了,其他人也同樣,我們又為什麼要邀人同行?」

  感受到凌晗愈漸眼中的顫抖,祁念一緩緩鬆開手,轉身撤離。

  「因為我們是同伴,所以會互相幫對方補足缺口,提供支援,若非如此,我們誰又能獨自對戰見龍門呢。」

  背對著凌晗,祁念一垂眸道:「我不會等人,如果你沒有想清楚,就先在第七十一層慢慢考慮,要不要上去。通往上一層的階梯就在你面前,你自己考慮好。」

  她說完,毫不留情地邁步離開,帶動身後馬尾輕揚。

  餘下三人看著凌晗,神情頗為複雜。

  瑤光最後看了凌晗一眼,他垂著頭,看不清神色,她嘆息一聲,步入了第七十二層。

  離開第七十一層後,瑤光才輕聲道:「凌道友的父親是和同伴去流火平原獵殺凶獸時,被同伴誤傷致死,傷得很重,連上官家都沒有救回來,他有些心結,你莫怪他。」

  祁念一腳步頓了下,看向瑤光,神色平淡:「我沒有怪他。」

  「那你——」

  祁念一:「他自己的心結,只能靠他自己渡過。若輕易一句我的傷不怪他,就能令他解開心結,放下束縛的話,他也不至於因此困擾多年。」

  「況且,只有知道自己有多弱小,才有勇氣變得強大起來,不是嗎。」

  後面那句,祁念一說的聲音很輕,瑤光一時沒有聽清,走在他們身後的墨無書卻聽見了。

  他輕輕一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第七十二層,星海北已經在那裡等著他們了。

  祁念一將照孤光歸劍入鞘,纏在腰間,沒有用這把劍,而是將非白取出來。

  森白的骨劍入手,反而是溫熱的觸感,比起以往,似乎更加契合。

  星海北將這群人收入眼底,冷淡道:「你們是這次,第一批登上七十二層的人。」

  「也是這麼多年一來,同時登上第七十二層最多的人。」

  他清淡的目光掃過瑤光,微微點頭:「這次還不錯。」

  瑤光深呼吸起來,手心冒出汗漬。

  她是最清楚這位大師尊有多可怕的人。

  她曾經看三個師尊聯手圍攻他,都沒能在他手上佔得多大優勢。

  這是渡過了心魔劫,藏鋒期的大能。

  祁念一手指一推,非白緩緩出鞘,墨無書眼神落在非白劍身之上,波瀾微動。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把劍和他兩百年前放到無望海那把,外形上並不一樣。

  正欲起手,墨無書卻從他們身後走到了前方,回首淡笑:「這次,可否讓我先行?」

  他笑了笑:「我有些趕時間。」

  祁念一還記得他說來此的目的,是為了阻止某個東西接近天梯最高層。

  她微微點頭,兩人眼神相對,倉促間已經道別。

  墨無書上前一步,唇角輕勾,對星海北道:「麻煩曜星,這次,我獨自挑戰。」

  星海北看著眼前身姿頎長的男子,心中生出些警惕。

  就連三位副尊,也沒有給他帶來如此大的壓迫感。

  他抬手:「請。」

  祁念一等人退到了空間的邊緣,以免被兩位大能鬥法波及。

  兩人相對而立,一片清冷肅殺。

  不知為何,祁念一心跳加快了起來。

  她看著雲書的背影,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預感。

  雖然他之前出招都只是簡單拍一掌,但她確定,他是個劍修。

  只是不知為何,沒看到他的劍。

  正想到這裡,墨無書回頭,落下清淡一瞥:「仔細看。」

  他說完,眼神沉了下來。

  幾乎瞬間,整個第七十二層被堪稱恐怖的靈壓佔據,所有人,包括星海北都腦海被重錘一般昏沉,窒息感從胸口蔓延上來。

  祁念一努力睜大眼睛,仔細將雲書的每一個動作都收入眼底。

  他右臂高舉,五指併攏,以掌為刃。

  他掌下,橫生萬千劍氣。

  祁念一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她這時才明白,雲書不是沒有劍,他的手,或者說他這個人,就是一把劍。

  他傷人不靠利刃,靠的是純粹無暇的劍氣。

  他動作很緩慢,就像先前很多層,打的指導戰那樣,像是刻意放慢了動作,特地讓人看清的。

  看清他出的第一招,祁念一就瞳孔緊縮。

  雲書掌下劍氣瀰散,竟化為漫天潮氣。

  眾人似乎聽到了洶湧澎湃的潮起潮落,悠揚的海浪聲伴隨著殺機暗藏的潮氣,毫不留情地襲向星海北。

  星海北眼神冷而沉,他手指迅速掐訣,一層又一層護身障立在身前,但瀰漫的水汽無孔不入,時而在地面流淌,時而蒸騰為氣體,讓人避無可避。

  祁念一將雲書剛才那一招所有的變化都記在心底。

  他的劍意,比她用這一招時,要多了幾分沉穩雄厚。

  但她絕不會認錯,這是碧海潮生。

  是凝聚了劍意的碧海潮生。

  雲書為什麼會這一招,而且還用的如此純熟?!

  緊接著,就像是為了印證她的想法一般,墨無書連出三招。

  愁雲慘淡晚來風,潮頭逐浪,兩岸清平。

  那是她數十年日復一日所練之劍。

  他所用之劍意,比起她的,要更為深邃廣博。

  如果說祁念一的劍意,是微蒙清亮的初晨朝陽。

  那墨無書的劍意,就是飽經風霜後,仍然能穿透雲層的一束光。

  祁念一不可遏制的顫抖著,唯有雙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劍,半點不曾動搖。

  她終於明白了,這確實是一場指導戰。

  但並不是對星海北的。

  是對她的。

  這幾乎是一場單方面的凌虐。

  瑤光捂著嘴,一聲不敢吭。

  她來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能會在這一層被揍不知道多少次,但從未想過七十二層的這一戰會有這樣離奇的開場。

  在她心中如冰山一般巍峨冷漠的大師尊,竟然被一個赤手空拳的人壓著打,甚至毫無還手之力。

  所有人都靜默地看著這一切。

  最後一劍,是祁念一最為熟悉的清冷月光。

  遍尋滄寰都找不到,後來經過證實,早已失傳的滄浪劍最後一式——月出東山。

  將滄浪劍前四式盡數囊括其中的一劍。

  巍巍煌煌,扶搖直上。

  九霄天梯本應是和外界隔絕開的空間。

  此刻,傳聞中通往仙界的天梯,都因這一劍而動搖。

  天梯之外,所有人同時起身,仰頭望去,同沐一輪月色。

  天梯之外,三位副尊眼底寫滿驚駭。

  青夷尊者沉聲道:「師弟,或許你真的要去準備迎接這一個闖關者了。」

  元寧尊者顫聲道:「能令海北毫無反抗之力的人,絕對不是聖暉之會的參會者。」

  青夷尊者垂眸,淡聲道:「所以,你去迎接闖關者。」

  ——「而我,去會會這位不速之客。」

  言罷,三位副尊的身影同時消失,進入九霄天梯之中。

  月光消失殆盡後,瑤光攙扶起星海北,看著墨無書去往更上一層天梯的背影,驚嘆道:「你們神山中人,竟強悍至此。」

  「雲念,你師尊究竟是什麼人啊?」

  但她沒有得到回音。

  祁念一抱著劍,盯著墨無書獨自離開的方向。

  階梯在他離開後,緩緩關閉。

  祁念一眼神沉了下來,只餘驚瀾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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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一章 通曉天地

  「雲念,你怎麼了?」

  聽見瑤光的聲音,祁念一才緩慢收回眼神。

  「曜星如何了?」

  星海北正在打坐調息,瑤光輕聲道:「沒有受傷。」

  她說這話時,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剛才那毀天滅地的劍氣,他們僅僅從旁看著,都覺得對方一定非死即傷。

  劍勢太凶,若控制不好,要麼對手重傷,要麼自傷其身。

  但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星海北竟然毫髮無傷。

  雲書的控制力,堪稱登峰造極。

  「嗯,那便好。」祁念一輕聲說著,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看樣子,顯得有些出神。

  她輕撫過非白的本體,森冷的白映襯著她的手,粗糙帶有厚繭的掌心熟悉這把劍上的每一處紋路和齒縫,她閉上眼睛。

  神念和神劍交疊,竟然選擇在這種時候進入了內景。

  餘下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她怎麼了,便在一旁等候。

  沒有人問她,你的師尊明明擁有著一招制服藏鋒期大能的修為,卻為何要選擇獨自對戰,自己先行離開,將星海北這個強悍的守門人留給他們。

  或許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們都不想要走捷徑,被人帶著登九霄天梯,太丟人了。

  登九霄天梯,本就是為了修煉,為了提高實力。

  他們求的不是結果,是過程。

  祁念一抱劍闔眸,沉浸到內景之中。

  持劍時,她同時能看到神劍的內景。

  這裡,封存著劍意三千。

  有她自己領悟的,有隱星領悟的,更多的,是她那個素未謀面的師尊封存在劍中,留給她的。

  滿目蕭颯劍意,於幽玄的神劍內景之中散開,她只需要心念一動,就能夠感悟到其一。

  而她無比確定,剛才雲書給她演示的滄浪劍劍意,她都在劍中見到過。

  只是運用起來,沒有他那樣純熟。

  他的指導戰,就像一陣及時雨,在面臨大戰之時,送來了她最需要的指導。

  一直以來,她的劍術多半都是看著劍譜自己摸索的。

  劍道一途,滄寰無人能教她。

  哪怕是千秋歲的掌門師叔也不行。

  也就劍尊,偶爾能指點一二。

  但更多的時候,還是靠她在劍道上驚人的領悟力和天賦。

  如今驟然有了一個不僅能教她,還能正中她需要的前輩,倒讓她有些不能適應了。

  將墨無書的指導戰後,她的感悟盡數吸收沉澱後,她才睜開眼。

  祁念一想起先前自己對他說的話,按著眉心,一陣頭疼。

  雲書。

  雲野,墨無書。

  這麼簡單的化名,她竟然沒有想到。

  先前對他說了什麼來著?

  不准劃水?師徒相稱不過權宜之計,切莫入戲太深?

  祁念一面無表情,抹了把臉。

  回身撞見一群人盯著她看的樣子,她走到宋之航身邊,突然問道:「宋道友,有沒有什麼貼上去就能讓人忘記一些事情的符?」

  宋之航莫名其妙道:「這……符術怕是做不到了,丹修應該可以。」

  「哦,也對。」祁念一想著,秋桐師妹慣會折騰些奇奇怪怪的丹藥,等回了滄寰,找她要一副比較合適。

  宋之航不解道:「雲道友要這個做什麼?難道想要吃了忘記一些事情?」

  後半句,就帶了些調侃的味道了。

  祁念一一言難盡道:「當然不是自己吃。」

  她循著已經合攏的階梯,看向上一層的方向,堅定道:「是給另一個人吃。」

  一切準備就緒,星海北調息過後,起身,看著他們的眼神更加冷了。

  像是藏著呼嘯寒風,刀子一樣刮著人臉。

  轉眼間,四人已經站好了陣型。

  先前的那麼多層,一直都是五個人。

  祁念一獨自一人,站在最前方,瑤光和冉灼在她身後,一左一右,一水一火輔攻,宋之航這個符修就靈活很多,滿場遊走,時而攻擊時而干擾時而幹一點醫修的活,可以說符修不愧是最萬金油的職業。

  但往往最後站著的,都是凌晗,留一個陣法師來守陣,總會讓人安心很多。

  現在凌晗不在,瑤光和冉灼背後空門打開,總覺得心裡有些緊張。

  四人眼神交錯,都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

  行禮過後,祁念一指尖輕推,非白出鞘。

  星海北盯著她的劍看了一會兒,眼中掀起些微波瀾。

  奇怪。

  他從這個年輕的女修身上沒感受到壓力,卻從這把劍上感覺到了。

  森白的骨劍流光似水,映襯著祁念一清冷的面容。

  「戰術,記住了嗎?」祁念一靜看著星海北,視線片刻不離,語氣卻顯得格外鎮定,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身後三人同時點頭。

  瑤光深吸一口氣,顫聲問道:「你覺得,我們勝算有幾成?」

  祁念一頓了下,回頭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請問,是什麼給了你勇氣,讓你面對藏鋒期的對手,還敢問勝算幾成這句話?」

  瑤光氣急:「那不是因為你看上去這麼自信嗎!」

  鬧了一場,四人笑開,氣氛輕鬆了不少。

  然後——被狠狠揍了一頓。

  星海北下手非常重,就像當初墨無書對待下面幾層的守門人一樣,一人一掌,拍到地上黏著,爬都爬不起來。

  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因為知道了祁念一和墨無書的師徒關係,在暗地裡洩憤。

  歇了一會兒,他們又挑戰了第二次。

  毫無意外,還是輸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十次,第二十次。

  星海北對他們,就像墨無書對他一樣,每招每式點到為止,看似驚天動地,實則並不會真正傷到他們,只會讓他們疼。

  鑽心刺骨的疼。

  祁念一躺在地上,整個右邊身子都麻了,連握劍都很艱難。

  她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對手。

  以往無論對手是什麼人,她都能立刻作出清晰的判斷,能不能勝,勝算有幾成。

  但這次,無論嘗試多少次,無論她如何用天眼試圖找出星海北身上的漏洞,都只能絕望地發現——他根本沒有漏洞。

  他只是尋常地站在那裡,就如淵渟嶽峙一般,亙古不倒。

  無論什麼樣的攻擊在他那裡都會化為無物,哪怕他們使出了最強的招式,他也能抬手就輕易化解。

  這樣天差地別的境界差距,已經不是「技」的優劣可以彌補的。

  如果說剛才的七十一層,他們還能通過戰術配合,趁機找到星天南的漏洞,那面前這個境界更上一層樓,甚至已經度過心魔劫的男人,根本就無懈可擊。

  究竟要怎麼辦。

  月升日落,又一天過去。

  此時,距離九霄天梯關閉,還剩九天。

  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從天梯中撤離,再也無法忍受天梯空間中那可怕的壓力。

  神殿有人開始輕點撤離的人數,發現聖暉之會的十五個參會者,至今都仍然留在天梯內,並沒有離開。

  外面的人通過多方消息,得知了十五個神子預備役,現在都在哪一層。

  「攀登速度最快的?那還得是上官家的雲大供奉那一對,他們一行五個人,在第一日就已經上到五十層了。我敢打賭,現在天梯中第一梯隊,也就是停在七十一層的人,一定是他們五個。」

  聽到這句話,上官熙輕輕一笑。

  她沒賭錯。

  彙集了多方資訊,外面的人總算是把十五個神子預備役如今的位置排了出來。

  辛天昊,第五十八層。

  聞新靈,第六十一層。

  ……

  宗斐,第六十三層。

  看著這個名單,上官熙眼神在宗斐這兩個字上停頓片刻。

  他是除了雲念帶隊的那五個人之外,攀登層數最高的一個人。

  剛才聽人說,他是獨自登天梯的。

  一個人,修為平平,竟然能連勝三個見龍門,停在第六十三層?

  上官熙眉頭皺起,隱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第六十一層,聞家兄妹。

  兄妹二人聯手,幾經周折,耗了整整五天才勝過了守門人,現在正在這一層休息。

  聞新靈頭疼欲裂,是靈力消耗過度的徵兆,聞新焰便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個靈器,那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圓片,貼在了她的額頭,很快,聞新靈就感覺舒服很多。

  緩和過來後,他她舒一口氣,探究似的看向聞新焰:「哥哥,你這段時間,變強了不少?」

  聞新焰動作頓了下,而後露出她熟悉的溫吞笑容:「近來有些新的領悟,看來收效不錯,阿靈竟然誇我了。」

  聞新靈盯著他,若無其事地問:「為何哥哥最近都不愛用靈器對戰了?你不是說過,這是身為煉器師的驕傲嗎?」

  聞新焰垂眸,低聲說:「但一味的用靈器,並不能保護我要保護的人。」

  聽到他這麼說,聞新靈也只是笑了笑,沒再說話。

  說話間,聞新靈發現,自己手背上的九瓣落英花,同時染紅了兩片。

  算上測驗血脈的那一次,一共有三片被染紅了。

  這時宗斐剛好闖到第六十四層。

  他低頭看了眼手背的花,沒太在意,繼續往上走。

  與此同時,七十二層中,四個人已經不知道被揍得站都站不起來多少次了。

  瑤光意識混沌地想著,至少也有一百次了吧。

  她現在連站起來這個動作都是麻木的。

  她倒在星海北腳下,冉灼橫在星海北腳下,又被他拎著扔去了更遠的地方,宋之航剛才潛行過去試圖給星海北一張衰竭符,被發現後一掌拍到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失去意識,半天沒能醒來。

  祁念一躺在地上,雙臂攤開,七十二層的空間壓力毫不留情地往她神念壓下,以她這樣的神念強度,也都有些迷濛了。

  混沌間,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右肩的傷重新裂開,血浸濕了繃帶,又將右肩的衣服完全染紅,順著手臂淌入手心,在神劍純白的劍柄處,留下一個鮮紅的掌印。

  她閉著眼,感受到神念無時無刻的壓力,突然想起了南霄山上,曾經和玉華清對峙的場景。

  那日,他也是用靈壓向她施壓。

  同樣也是那日,她用天眼看到了玉華清道心之中唯一的瑕疵。

  玉華清是千秋歲,顯然早已渡過心魔劫。

  連他都做不到道心渾圓無暇,那星海北呢?

  冥冥中,她似乎抓到了一線生機。

  她單手撐起身體,站了起來。

  明明身體和神念無處不痛,連臉色都是慘白的,但她的雙眼卻格外明亮。

  就像是陰雲密佈的天空,千辛萬苦穿透雲層的清亮陽光。

  若非萬不得已,她是不願意用這一招的。

  她找回白澤之眼後,這雙眼睛,最可怕的一招。

  一進入到那種狀態後,她就會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

  更何況現在非白陷入沉睡,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能拉住失去意識的她。

  但別無他法,她必須賭。

  看見她的動作,瑤光憑藉著本能站起來,意識都還不清醒,就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

  冉灼半跪在地,撐著陌刀,艱難抬頭。

  宋之航掙扎著轉醒,只能看到她將骨劍高舉後,半邊身體鮮紅的血跡。

  看到眼前女修不同於以往的狀態,星海北眉峰微揚,淡聲問道:「你確定,還要再來?」

  「我確定。」祁唸一聲音沙啞,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卻感覺只有此刻,自己的精神才開始興奮起來。

  她握劍的手無比地穩,指尖擦過劍身三分之一處。

  劍鋒還未觸及到敵人的身體,卻已經沾染上了劍主自己的血。

  不知為何,明明已經狼狽至極,但他們卻都感受到了,來自祁念一興奮的戰意。

  幾乎瞬間,那雙他們已經看過無數遍的金色瞳眸中,原本的金色淡去,褪為細小的一圈金線,而她的雙眼,變得純白無瑕。

  她抬頭的瞬間,無論是作為對手的星海北,還是作為同伴的三人,都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穿透了。

  那雙不似人類的眼睛看向星海北,竟讓他有一瞬間無法動彈。

  亙古寰宇,滄海桑田。

  此刻,她無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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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二章 輕舟已過

  此時祁念一眼前的一景一物都被解構成了物質的本源的樣子。

  她眼前懸浮著無數的星子,纏繞著命線,只要她伸手輕輕觸碰,就能將這些物質的本質扭轉。

  只要心念一動,她就能觸碰到所有人內心最深處的秘密,無人能擋。

  被那雙無機質的眼睛看著,星海北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被從自己身體中抽離出去了,就在剛才。

  他看著那雙純白中鑲嵌著一圈金線的眼睛,恍然覺得,他彷彿看見了神明。

  那雙眼極其緩慢地眨了眨,而後,像是明悟了什麼一般,彎出一個狡黠的弧度。

  直到這一刻,她才有了一些屬於人類的情緒。

  就像是被壓制在這具軀殼中的那一絲屬於人類的靈魂,終於佔據了上風。

  然後,她動了。

  森白的骨劍被她右肩流淌下來的血染成半紅半白,滴落在光潔的地面。

  祁念一眼前,似乎重演了一邊方才墨無書演示給她看的,滄浪劍真正的劍意。

  他的招式、意念、心情,被她的雙眼重現了出來。

  一切就緒,無人能阻。

  星海北終於從那種被人攝住魂魄的感覺中掙脫出來,他看著面前驟然而生的變化,氣息微沉。

  這個劍修此刻的劍意,和先前那個很強的男人,如出一轍。

  似乎連境界都提升了不少。

  星海北眸光一沉,作出了判斷。

  她此刻,絕對不只是小重山的境界。

  祁念一提劍直上,萬千劍意從她掌中瀰漫。

  她手中握著神劍,背後橫生萬頃劍影。

  隻身一人,如同劍光海,鋪天蓋地席向星海北。

  星海北神色淡然,他身上穿著的神殿白色長衫從肩胛處開裂,露出他堅實的臂膀。

  他露出的肢體呈現出一種清透的碧玉色,從肩膀到指尖,都呈現出一種玉的質感,每一處肌理的線條都矯健優美。

  碧玉易碎,但星海北卻有著萬夫莫當之威。

  到這時,大家才知道,星海北竟是個體修。

  他整個人都化作一尊玉像,時而剛硬,時而柔韌。

  任爾劍光萬千,他自巋然不動。

  潮落之後,晚風徐來。

  星海北卻發現,不知為何,他心中竟莫名生出一種悲涼之感,就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一樣,令他動作忍不住有一瞬滯澀。

  連同艱難地支撐身體,準備去支援的三人,都感受到了這種莫名的悲苦。

  這陣輕柔的晚風來的徐徐不驚,劍風吹動的不僅是他們的髮梢,更是他們未曾有過波瀾的心湖。

  每個人,都彷彿看到了自己最害怕,最不願面對的事情。

  瑤光紅著眼眶,怔然抬頭,看著祁念一又揮出一劍。

  微涼的劍氣攪亂了他們心中的悲苦,一時令人眼前清明開闊。

  驚濤狠狠拍上星海北玉質的軀體,他身型驟然一變,變得無比柔軟,融入到了祁念一劍鋒之下的驚濤之中,就像一拳打盡棉花裡,叫人無處使勁。

  到此為止,四劍已出。

  她眼眸微眨,一粒晶瑩的眼淚落下,落地無聲。

  空間內寂靜無聲,星海北低頭,看見自己玉質的身體,同樣從肩胛骨處開裂,眼中有一絲驚愕。

  很快,玉質的軀體中,流淌出屬於人類的,鮮紅的血。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受傷。

  星海北搖頭,冷淡道:「你的劍確實很厲害,但境界的差距,哪怕是厲害的劍意,也無法彌補。」

  她並未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看到了他玉質的軀殼下,流淌著的鮮血和心臟,看到了因過渡使用功法後僵直的左臂,看到了他接下她四劍後,不斷顫抖著的右手。

  祁念一左手扶於額前,眼睛透過手指的縫隙最後確認了一眼,而後緩緩放下手。

  「果然,不會有完美無缺,沒有漏洞的人。」

  滄浪劍的最後一式,月出東山。

  東山月明,極暗之時。

  星海北扯開肩頭凌亂掛著的衣服,露出矯健有力的上半身,玉色紋路重新覆蓋上剛才的傷口,包裹住流暢優美的肌理,讓他看著更像是一樽精緻的玉雕。

  像是被惹怒了一般,從他們上七十二層至今,他終於主動出招了。

  移形換影間,玉色洪流覆蓋了整個七十二層的空間,質感有些像瑤光的玄水,黏稠幽深,讓人寸步難行。

  滄浪劍的最後一劍終了,月光盡頭,是星海北毫不猶豫襲來的掌風。

  祁念一獨自持劍,面對著浩瀚的玉色海,如同一葉輕舟,被風浪裹挾著顛簸。

  右肩的傷裂開許久,已經疼到麻木。

  千鈞一髮之際,瑤光眸光略沉,竟同樣化身玄水。

  兩種質感不同的液體相激,在空中碰撞出滔天的浪,捲起的浪頭將祁念一的身影掩藏了一瞬,不至於被星海別的攻勢擊中。

  緊接著,一張符紙從遠處飛馳而來,祁念一本能地正想抬手阻擋,卻在看見符紙的瞬間,克制住了自己,任由那張符紙貼在自己的眉心。

  此時,意識似乎略有清明。

  而星海北在這一掌後,連退幾步,重重喘息幾聲後,又恢復了正常。

  彷彿無論怎樣,她都無法撼動他分毫。

  遠處,是宋之航厲聲喊道:「她情況不對,我們認輸,叫停!」

  奈何,轉瞬之間,祁念一已經踏著巨浪,立於潮頭。

  這句話她聽到了,但她不願意。

  她想,她不能止步於此。

  星海北只是藏鋒期,都能讓她束手無策,那她後面的敵人呢?

  高居雲端,貴為仙盟之主,問鼎千秋歲的玉華清呢?

  還有橫亙於大陸千年的深淵,在天命之中,注定要吞噬她的東西呢?

  若她在這裡就停下腳步,那之後呢?她如何能再進一步。

  祁念一意識有些混沌,她茫然想著,但這不是我要的結果啊。

  如果天命就是讓她看到了自己和親友未來的結局,卻並不讓她擁有改變著一切的能力,那她又為何來此一遭?

  她想救的人,她還沒有履行的誓言,她尚未登上的劍道巔峰,她還有那麼多遺憾。

  時至今日,她突然想起問心之戰後,謝天行問過她的那句話。

  ——若當你劍勢受阻,無法順心之時呢?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她手中劍再也無法成為她的倚仗時,她該如何呢?

  純白的眼眸重新聚焦起神采。

  祁念一眼前閃過無數個人影和畫面。

  她想起慕晚一世顛沛壓抑後終於重獲新生的喜悅,想起因為天賦神通口不能言的妙音,想起逃家之後從一個凡人誤打誤撞走上仙途的蕭瑤游。

  想起她的師兄和師尊。

  她想,不會有哪個人生來就是為了犧牲。

  她將自己鍛造成一把劍,用鋒利的外殼包裹著自己的心,為了距離她心中的大道更近一些。

  但她忘了,她是一個人,不是一把劍。

  她得是持劍者,才能控制好凶險的利刃。

  如果她手中劍無法無法撼動敵人哪怕半分呢?

  祁念一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她想,她有答案了。

  如果劍無力抗衡,她還有她自己。

  滄浪劍的最後一劍已盡,但她還有她自己的劍!

  在此之前,她已經有三式,完全出自她自己之手的劍。

  斬月、知秋、無鋒。

  幾乎瞬間,星海北發現自己凝聚而成的玉色海鑄劍凝結,再也無法恢復成柔韌的液體狀。

  整片玉色海逐漸變硬,似乎變成了一塊真的碧玉,貼在地面上,一片通透無瑕。

  他擰眉看著面前的劍修。

  她氣息平緩,將骨劍平舉於身前,氣勢是從未有過的寧靜。

  只一眼,就讓星海北心中生出威脅感。

  這不知是怎樣的一劍,蓄勢似乎格外慢,祁念一站在原地,髮絲無風自動,半邊衣衫完全被染紅。

  她太過專注,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手中的劍在發出輕微地震顫,像是在迎合她此刻的心聲。

  不能讓她斬出這一劍。

  星海北無聲地加快了動作,指尖彈出三道靈力,纏繞成網,試圖將她與劍分離。

  但靈力在還未接觸到祁念一的時候,就被幽深的玄水隔絕開,瑤光擋在她身前,神情毅然。

  「大師尊,我們是四個人的戰鬥,你的對手,不只有她一個。」

  靈力撞入玄水,驚起一陣波濤,瑤光臉色慘白,十指飛快掐訣,將她此時能想到的能用出的所有法訣盡出,為了幫祁念一爭取時間。

  但在星海北的攻勢前,如同螳臂當車。

  鋪天蓋地的靈壓將瑤光制住,她腦海如針刺一般,倉惶間,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在意識淡去前,她手指的動作也沒有慢下來,最後一個法訣一出,玄水在她掌下寸寸凝結成冰,將星海北凍結在其中。

  冰凍阻擋不了星海北多久,呼吸之間,他就已經掙脫出來。

  剛一從冰層中掙脫出來,就撞上當面而來的凌厲刀鋒。

  冉灼面如金紙,掌中陌刀狂舞。

  他身側燃燒著一圈黏稠的冷火,是這七十二層空間之中唯一的亮色。

  火焰只要沾上星海北的衣角,就能迅速蔓延擴散。

  哪怕對他沒有更大的殺傷力,卻也能阻止他接近祁念一。

  火焰之後,是七道幽藍的符火將祁念一環繞。

  宋之航踉蹌著起身,抬手在身前畫出了一個陰陽魚似的圖案,符火順著他的動作變化,牢牢地護衛在她身前。

  他擦去了嘴角的血,深深吸氣:「在我倒下之前,你別想靠近她。」

  此時,祁念一仍然雙目緊閉,她穩穩地握著劍,周身一種極其可怕的力量蔓延開,甚至隱約將空間都撕裂。

  星海北皺眉看著一閃而過的空間裂縫,心中起了些焦躁,轉而先去將另外三個人收拾了。

  空間之力,是見龍門的徵兆。

  他要收拾三個受了傷且意識迷濛的人相當簡單。

  只是簡單抬腕,玉色海如風一般席捲三人,宋之航和冉灼都覺得意識遭受重擊,直接昏睡了過去。

  攻勢在瑤光面前稍微緩和了些,星海北停頓一拍,看著瑤光雖然已經承受不住痛苦但堅持用玄水守在祁念一身側的樣子,眼底劃過一絲欣慰。

  而後抬手,正欲壓下時,一道不同於這個空間中任何一個人的靈力出現了。

  星海北有些訝然,抬眸看去。

  整個七十二層空間之中,無聲浮現出無數個陣盤,窮盡他認識的所有陣圖的數量,將七十二層,乃至星海北,緊密包裹住。

  通往第七十一層的階梯中,緩緩出現一個人影。

  瑤光看見對方後,釋然地笑了。

  兔起鶻落間,她從星海北的掌風中逃竄而出,站在了那人身側。

  對方搶救出瑤光後,輕聲道:「瑤光星,剛才你說錯了一句話。」

  瑤光累到說不出話,只是用眼神問他是什麼。

  凌晗輕聲道:「不是四個人。」

  他緩緩抬眸,看向星海北:「這是我們五個人的戰鬥。」

  話音剛落,那頭一直持劍闔眸的祁念一,突然睜開了眼睛。

  星海北心中暗道一聲糟糕,立刻回身,玉色海跟隨著他的動作瀰漫,一寸寸凍結上祁念一的腳底,很快襲上腰際,最後蔓延全身。

  她手中森白的骨劍驟然浮現出一股如玉般光潔的質地,她周身同樣浮現出玉色,星海北眸底驚愕浮現,還未平復下來,就見洶湧澎湃的靈力從她劍下爆發出來。

  在星海北怔愣的神色中,她掌中之劍,驟然呈現出冰裂之紋,晶瑩的玉屑隨風落下。

  星海北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他從指尖處,同樣出現了那種冰裂一般的紋路,迅速蔓延全身。

  祁念一的劍風過處,整個七十二層空間的玉色海頃刻間碎裂開來。

  她隨劍而上,幾乎是以一種自我毀滅式的方式在向他攻擊。

  兩人距離很近,讓星海北不得不被迫直視她那雙不似常人的眼睛。

  雲霧般瀰散的玉屑飛舞,這一劍竟然直接擊穿了星海北這個藏鋒期體修的護體靈障,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唯一的漏洞。

  而與此同時,包裹住祁念一身體的玉同樣也寸寸碎裂。

  這一劍之下,星海北感受到了多強的力量,她自己就承受了多強的力量。

  在無鋒之後,她終於再次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劍。

  此劍名為——玉碎。

  仗劍者若不能再依靠手中劍,至少她還有自己。

  這一劍,寧為玉碎。

  兩人身上的玉色同時碎裂,星海北口吐鮮血,轟然倒地。

  祁念一全憑腦中一線神念吊著,沒有昏死過去。

  此時,又是那種自己無法控制意識的狀態。

  她在身體的劇痛之中,倏然回身,望向尚未開啟的上一層的方向。

  她隱約聽到了江河湖海,千載不絕,湍流不息的聲音。

  東山月白,浩瀚滄海載著她的那艘小舟,翻越千難萬險,於風暴之中安身。

  天地間,似有鶯鳴猿啼,薄日初升。

  轉眼,輕舟已過萬重山。

  她茫然想著,那道門檻,她好像能夠碰到了。

  就在此刻,被她的血染紅的神劍,突然懸浮於空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恍惚間,意識淡薄的祁念一,似乎聽見了非白的聲音,透過長劍,正在呼喚她。

  天梯外,突然有人發出驚呼:「亮、亮了!」

  人們抬頭望去,看見第七十二層,有一點微弱的星火,顫巍巍地發出極其黯淡的光。

  那光芒微弱到,讓人甚至難以分辨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火光。

  而後,那火光顫了顫,瞬間以燎原之勢,點亮了整個七十二層。

  靜默良久後,在沉重的呼吸聲中,人們爆發出歡呼。

  距離九霄天梯關閉還剩八天的時候,第七十二層點亮了!

  七十二層中,唯二意識還保持清醒的瑤光和凌晗長舒一口氣,力竭到直接坐在了地上,卻見祁念一雙眼緊閉,向後倒去。

  此時,整個九霄天梯,劇烈的震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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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3 00:43:52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三章 兩個天梯

  天梯劇烈的動靜,就連外面的人也感受到了。

  此時,九霄天梯第九十八層,三個副尊皆面若金紙,在墨無書手中強撐。

  青夷尊者嘴角血漬猶在,他咳了幾聲,冷聲道:「閣下今日要從此處前往九十九層,只有一個方法——從我們三人的屍體上踏過去。」

  墨無書輕嘆一聲:「都說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怎麼沒人信我呢。」

  元寧尊者冷斥一聲:「閣下在第七十三層打傷我,如今隻身一人制服我們三人,放眼整個神境,已是無人能敵,如此硬闖,我等如何能信閣下不是來找麻煩的!」

  墨無書無奈,他身側的劍光卻半點沒有緩和,毫不留情地壓制著三個副尊。

  他隨口問道:「你們天尊,清醒了嗎?」

  三個副尊一驚,面面相覷,眼中儘是驚疑。

  天尊飛昇不成,反遭重創,如今神志不清的事情,是神殿的絕密,只有他們三人知曉。

  他們甚至因此而互相設下禁制,三人互相制約,要以性命保證這個秘密不被洩露出去。

  墨無書抬手,以掌為刃,漫不經心地橫劈過去。

  三個距離千秋歲僅一線的藏鋒期大能,被他一招同時制住,半點還手之力都無。

  元寧尊者喃喃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墨無書終於收手,整了下衣領,撣了撣袖擺上不存在的灰塵,淡聲道:「兩百多年前,你們天尊飛昇渡劫時,我同她見了一面,那時我告訴她,不要現在渡劫,這片大陸上,不可能有人能飛昇。」

  他停頓片刻,又道:「但她跟我說,你們的血脈之力出了問題。」

  三位副尊聽到這裡,心中的驚訝已經開始慢慢平復下來。

  此人連天尊神志不清這件事都知道,那知道血脈之力的問題,也不足為奇。

  墨無書略微抬眸,看著頗為狼狽的三個副尊,說道:「擁有血脈之力的人,永遠無法真正渡過心魔劫。」

  他搖頭,看著三個副尊瞬間僵直的樣子,輕聲道:「哪怕如今你們對外宣稱,都是藏鋒期,已經渡過了心魔劫,但其實,心魔始終埋藏在你們心中,困住你們,讓你們無法進階太虛,又或者……終身無法再得寸進。」

  墨無書淡聲道:「三位,我說的對嗎?」

  三個副尊臉上猶有掙扎,最後是花溪尊者左右看了看,一咬牙道:「沒錯。」

  她接著道:「若只是如此,我們也並不會這般擔憂。但後來,我們發現,不僅是見龍門的高階修士,心魔開始在越來越多的修士身上出現,小重山,甚至少年游。」

  她痛心道:「這幾百年,神境入魔的修士,越來越多。我們為了隱藏這個秘密,將他們送往神山關起來,讓神山七峰為之看守,這件事,也只有我們三人知曉。」

  青夷尊者皺眉道:「師妹。」

  花溪尊者斜覷他一眼,嘆息道:「師兄,若我們三人能找到解決辦法,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情況越來越糟。」

  她懇求般看著墨無書:「您若是同天尊相識,可否告知我們,眼下我們還能做什麼?」

  墨無書烏沉的眼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搖頭道:「只有一個辦法。」

  他的表情告訴他們,這個辦法並不是他們想要的。

  墨無書冷淡道:「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們放棄這身血脈之力。」

  他一語道破:「心魔,根本就不是藏在你們的心裡。而是深深紮根在你們的血液之中,從一千年前,你們的先祖弒神之後,抽出祂的血液,灌入你們體內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如今的結局。」

  三個副尊神情慘敗,一時間,相顧無言。

  良久後,青夷尊者才沙啞著聲音開口:「既然您已經知道了真相,也就應當也能理解,為何我等不能公開這件事。」

  「神境的血脈者太多,血脈之力是他們修行的根本,若要放棄,誰也不知道,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他慘淡道:「這是幾十萬人的性命,我們不能冒險。」

  「嗯,我明白。」墨無書輕聲道,「所以當時,你們的天尊以身犯險,強行渡劫,試圖靠渡劫飛昇,來清正你們體內的血脈之力,搏一條出路,但根本無用。」

  他意味深長道:「因為這個九霄天梯,通往的根本就不是仙界的九重天。」

  頂著三人複雜的視線,墨無書卻沒有再說,轉而問道:「你們天尊,就在第九十九層吧?」

  所有秘密都被他戳穿,三人也不再掙扎,點頭承認。

  青夷尊者擰眉道:「閣下確實很強,但我還是剛才那句話,若要越過這一層,去打擾我們天尊,必須從我等的屍體上踏過去。」

  墨無書揉了揉眉心,無奈道:「怎麼聽不懂人話呢。」

  他說著,感受到天梯突如其來的震顫。

  他便抬手,示意三個副尊安靜下來,自己回身看去。

  墨無書背對著他們,輕聲道:「早說過了,我來這裡,是為了阻止其他人來這裡。」

  ……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看著九霄天梯發出驚人的震顫。

  無論是在天梯中的人,還是在天梯之外的人,全都驚愕無比。

  這驚人的震動過了良久才緩緩減弱,讓等待在外面的人都心驚不已。

  「究竟發生什麼了?」

  「該不會出事了吧?」

  「不可能吧。十二曜和三位副尊如今都在天梯之中,有這麼多強者在,能出什麼大問題。」

  上官熙眉眼略沉,將手中的錦帕攥緊,一口氣提在喉頭難以嚥下。

  第七十二層,祁念一終於悠然轉醒。

  睜開眼時,只覺得腦中一陣混沌。

  她捏了下眉心,總有些怪異的記憶碎片從腦中劃過,那些事情太過詭異,讓她一時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做夢,還是確有其事。

  剛一站起身,她就僵住了。

  她手中全部的七柄劍,除了非白被她握在手中之外,另外六柄劍都整整齊齊的排列在她身側,擺出一個人型。

  像是用劍在給她上供。

  和她腦海中混亂的記憶碎片相同。

  這說明,剛才那些事情是真的發生了。

  祁念一面無表情地將劍收起,回身正對上四雙看好戲的眼睛。

  見她醒了,四人的眼神迅速從看好戲轉變成一副無辜的樣子。

  瑤光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我們尊敬的劍神大人,終於醒了啊。」

  冉灼將頭轉到一邊,艱難地維持著自己的酷哥形象,但沒忍住:「噗哈哈哈。」

  宋之航忍笑忍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凌晗四下張望,就是不跟她對視。

  祁念一面無表情:「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都給我忘掉。」

  瑤光終於忍不出,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笑了好一會兒才道:「明明是你自己堅持要我們喊你劍神的。」

  她站起身來,右手虛握,模仿著祁念一持劍的動作,本來想說什麼,結果自己破功了,又笑了起來,笑完了才說:

  「你說終有一日你會成為劍修之神,所以讓我們提前喊你劍神,也沒什麼不對。」

  祁念一面無表情,深呼吸問道:「我還幹了什麼?」

  她腦海中的記憶碎片不成形,只留下一些令人尷尬的畫面。

  瑤光努力憋笑:「喊了一連串名字,說什麼要將他們一一斬盡。」

  說到這個,瑤光問道:「有一個叫什麼淵的,是誰啊?你喊的最大聲。」

  是深淵,能不大聲嗎。

  祁念一心情複雜,捏著眉心問道:「還喊了誰?」

  瑤光回憶道:「除了名字裡有個淵字的,就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你說得特別清楚。」

  「什麼?」

  四人齊聲道:「玉華清。」

  宋之航試探著問道:「是你的仇人嗎?」

  祁念一:「勉強是吧。」

  瑤光裝模作樣地嫌棄道:「你還要教我們練劍,演示了一遍你的劍法,就一遍!然後就讓我們用出來,我們四個不記得招式變化,你就嫌棄我們沒天賦,學得慢。」

  祁念一眼神遊移了下,看向另一邊。

  瑤光小聲抱怨道:「你才演示了一遍!居然就想讓我們學會?」

  祁念一瞥了她一眼,奇怪道:「因為我自己就是一遍學會的啊。」

  瑤光:「……」

  好煩哦。

  這是在炫耀吧。

  不想跟她講話。

  另一邊,宋之航笑著說:「後來終於鬧累了,昏睡過去之前,還把所有的劍都拿了出來,擺在自己身側,說要在絕世神兵的環繞之下睡去,這樣連夢中也會練劍的。」

  祁念一:「……」

  她摀住臉,艱澀道:「可以了,請務必忘掉這件事。」

  四人忍了一會兒,終於爆發驚天的笑聲。

  祁念一木著臉。

  她就知道,用那一招後一準出事。

  從天地萬物盡數知曉的狀態抽離後,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意識沉眠不受控制的狀態,所行所言全靠本能,如同稚子。

  若是非白還在,倒還好,但眼下非白也在沉睡,那種意識不受控的狀態危險性太高,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會遇到什麼事。

  想到這裡,祁念一看向手中神劍,眉頭微蹙。

  剛才意識恍惚間,她好像聽見了非白在叫她?

  但現在用神念呼喚,對方卻沒有給她任何的回音。

  她手指曲張,重新試了一下神劍的手感,發現它比起之前要長了一截,外表看上去更加光滑了,肉眼無法再看清表面細密的小孔,看著不再像是一截白骨。

  又或者說,更像是已經完成鍛造的劍骨。

  她進入內景時,看到的自己的骨頭就是這樣光潔如玉的樣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神劍竟然已經完成進化了。

  那非白為何遲遲不現身?

  她心中起了些擔憂,聽見身後宋之航調侃道:「先前雲道友說你有很多把劍時,我還只是隨便一聽,沒想到真的有這麼多。」

  他眼神在地上的其餘六把劍上輕落,驚嘆道:「每一把,都是不世出的絕世靈劍。」

  祁念一垂眸,低笑道:「因為鑄造這些劍的人,是獨一無二的神匠。」

  她頓了下,轉而問道:「剛才我昏睡時,還發生了什麼別的事嗎。」

  四人皆是搖頭,瑤光想了想,又道:「你昏迷的時候,天梯一直在震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你醒來前不久就已經消停了。」

  祁念一這才確定,她剛才的感覺沒有錯。

  九霄天梯中瀰漫著濃鬱的白澤神力,以白澤骨為材料的神劍進化之後,天梯感應到了這番變化,所以才引起的震動。

  這番震動是因她而起。

  看起來,並沒有被人發現。

  先前和星海北那一戰打得太驚險,他們又在原地修整了兩天。

  時間很快過去,算起來,距離他們要離開九霄天梯的時間,也已經不遠了。

  修煉之餘,閒暇時,五個人同時伸出手,將展示出手背上的九瓣落英花。

  他們手背上的花瓣有五瓣被薄紅填滿,五人對視,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並肩作戰這麼久,幾人也不像最初那樣生疏。

  相熟之後,大家會發現冉灼只是面冷話少,實際上性情並不像他表現出來那樣冰冷。

  也發現了,神殿神秘的瑤光星,並不像先前想像的那樣高貴優雅。

  甚至,一度被傳為本屆聖暉之會最有望奪得神子之位的瑤光本人,其實根本不想成為神子。

  只有雲念,始終表裡如一,是個當之無愧的劍痴。

  瑤光忍不住道:「就連失去意識,只憑本能行動時,心心念念的也全都是她的劍。」

  宋之航笑道:「我有些好奇,雲道友口中那個仇敵,是何許人也?以你的心性,若是此仇能報,早就報了,不會拖到今日。」

  祁念一漫不經心道:「倒是想報,但修為太低,打不過啊。」

  幾人都有些驚訝。

  宋之航也道:「若雲道友有需要,我宋家絕無二話。」

  凌晗聞言,立刻抬頭:「我凌家同樣。」

  瑤光擰眉道:「如果我沒看錯,那道門檻,你已經碰到了吧?如今你的修為,見龍門只是時間問題。你的師尊強到能將我大師尊打得還不了手,即便如此,也報不了仇嗎?那個玉華清到底什麼修為?」

  祁念一淡淡道:「千秋歲。」

  瑤光:「……那沒事了。」

  宋之航:「……」

  凌晗:「……好、好強啊。」

  他茫然道:「我們神境,千秋歲的不是只有天尊一人嗎?難道你……」

  他深呼吸一口,不敢再往下說。

  祁念一:「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如今還不是坦言身份的時候,她頓了下,解釋道:「其實也有不少隱世強者的存在,你們不曾知曉而已,就像我師尊,他也是千秋歲。」

  他不僅是千秋歲,還是整個大陸之上,最強的千秋歲。

  是唯一的大乘境。

  雖然,現在唯一這兩個字,可能要打點折扣。

  她懷疑,南境的那位千秋歲,也是大乘境。

  聽她如此解釋,眾人有些明悟。

  玉碎那一劍太慘烈,祁念一明面上看著活蹦亂跳,實則內裡暗傷無數。

  又在第七十二層調養了幾日後,她的傷勢才緩過來。

  同時,她體內紫府在瘋狂地吸納著靈氣。

  從小重山到見龍門最關鍵差別,就是空間之力。

  一式玉碎,已經讓她隱約對空間之力有些領悟。

  最艱難的一步已經邁了出去,往後,需要的只是純粹的力量的累積和心境的圓融。

  靈氣,正是她最需要的東西。

  修煉期間,再沒有人闖到第七十二層來,他們成為了這一輪考驗名副其實的第一。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九霄天梯開放的倒數第二天。

  五個人各自佔據一角,正在修行。

  這段時間,凌晗的修為也飛速飆升到了元嬰境後期,其餘所有人都已經元嬰境巔峰。

  一派祥和的修煉之中,祁念一兀自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向著通往第七十三層天梯的方向走去。

  瑤光一驚:「你幹什麼去?」

  祁念一望著上方,輕聲道:「我上去看看。」

  瑤光急了:「再上一層的守門人只會比我大師尊更強,你上去又有什麼用?」

  她勸道:「最後一天了,不如珍惜這裡的靈氣,好好修煉才是。」

  祁念一知道她是好意,衝她淡笑了下:「抱歉,我有我的原因。」

  她垂眸道:「就算不知道上面會面對什麼樣的敵人,我也想去看看,試試自己究竟幾斤幾兩。」

  瑤光一時無言,靜了半天才說:「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

  祁念一背對著她,一步步走上通往更上一層的階梯,頭也不回道:

  「或許吧,我從小就是個怪人,我身邊一直很多人這麼認為。」

  瑤光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這一層,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是想說,怎麼會有你這樣堅定固執到堪稱決絕的人。

  她只是想不通,雲念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能讓她有如此堅定無畏的劍心。

  她明明,才十八歲而已啊。

  ……

  第七十三層,和祁念一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

  她舉目四望,這裡竟然是空的。

  沒有守門人,空餘一個通往更上一層的階梯。

  她覺得有些奇怪,手指一推,神劍緩緩出鞘。

  天梯外,已經到了距離天梯關閉的最後一日,外面的人們都已經激動起來。

  最後一日,甚至已經有好幾個神子預備役都退了出來。

  上官熙眸光一掃,瞥見了角落中的辛天昊。

  對方顯然也發現了她的眼神,衝她露出一個鄙夷的表情。

  她渾不在意地收回視線,看向另一邊,同進同退的聞家兄妹,他們昨日也退了出來。

  聞新焰按著額頭,輕嘆道:「阿靈,你本可以不用陪我一起出來的。」

  聞新靈:「我也不想,但我確實也撐不住了。」

  她笑眼都耷拉了下來,滿臉不情願。

  但她也知道,她自己的體魄不夠強,若要硬撐,二十日剛過就受不了了,多出來的這些天,都靠哥哥的靈器在堅持。

  如今哥哥要離開,她無法使用那些靈器,也只能跟著一起出來。

  不過也已經是最後一天了,算不得太虧。

  另一頭,已經開盤了的人在盤算著自己能有多少進帳,朝著一擲千金的上官熙道:「上官小姐,你這次可要虧得血本無歸了。」

  上官熙莞爾一笑:「無妨,一點小錢,不足掛齒。」

  對方:「……」

  他為什麼要嘴欠,對曾經的五大家族家主說這種話。

  上官家或許戰力不強,但醫術神境聞名,別的沒有,就是富得流油。

  說話間,這人盯著天梯上層,驚愕地張大嘴,顫聲道:「我該不是眼花了吧。」

  上官熙心有所感,回身看去。

  第七十三層的火光,慢悠悠地亮了起來。

  她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轉頭對莊家道:「抱歉,看來這次,是我通吃了。」

  殊不知,此時身處七十三層的祁念一,連一個對手都沒有看到。

  祁念一:「……人呢?」

  她皺著眉,天眼亮起,往更上面的方向看去。

  不知為何,在更高的上層天梯中,好像有著深淵之物獨有的黑色隱隱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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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3 00:44:04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四章 天梯斬月

  那熟悉的黑色讓祁念一心為之一緊。

  她顧不得太多,直接向上層黑影重重的方向疾馳而去,一連越過了好幾層。

  上到第八十層後,空間的壓力驟然增大,哪怕是她如此強韌的體魄也無法完全靠身體扛下來,她張開護體靈障,飛快地向上方衝過去。

  而此時,第九十九層。

  不同於前面的每一層的空曠,第九十九層中多了一具冰棺。

  如果非白在這裡,他一定能認出,這冰棺的材料取自涼山雪域,有壓制魔氣的效果。

  冰棺中,沉睡著一個女子。

  寒氣在她的臉上覆上一層微薄的霜色,覆蓋在睫羽之上,襯得她像個冰雕的人。

  她雙目緊閉,不知道昏睡了多久。

  若天梯下層的人來到這裡,一定會非常驚訝。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九霄天梯共有九十九層。

  但這裡已經是九十九層,但卻仍有階梯,通往更高層的方向。

  只是階梯被冰棺攔住。

  冰棺直接陳設在階梯入口,將出路完全封死。

  但此刻,階梯的那一頭,雲層之中竟是出現一道縫隙。

  一條鮮紅細長的舌頭,從那道縫隙裡探了出來。

  很快,裂縫越來越大,上方的雲層中,透出一道陰影。

  鮮紅細長的舌頭縮了回去,在裂縫變寬後,終於展現出了背後的真相。

  在那上方,影影幢幢,是數不清的深淵之物。

  它們從裂縫中擠了進來,呼嘯著嘶叫著,想要衝出九霄天梯。

  但一切都被冰棺中的女子攔住,冰棺外浮現起一層淡色的護體靈障,不僅保護了她,也防止了深淵之物們衝破階梯。

  她安靜地躺在那裡,卻似乎擁有無人能敵的力量,將這些深淵之物狠狠地攔在天梯之外。

  但很快,數以萬計的深淵之物身後,似乎出現了一個人型的虛影。

  在人們的印象中,深淵之物從來都是生的和怪物一般無二。

  魑魅、魍魎、影禍。

  人們已知的深淵之物,無一例外,全都沒有人型,同怪物無異。

  除了能夠附著在人身體上的影禍之外,魑魅魍魎都非常好分辨。

  無數的深淵之物背後,那個人型虛影似乎正看向冰棺的方向。

  他一出現,深淵之物就像受到了某種力量的感召,變得瘋狂起來。

  雲層的裂縫洞開,其中一隻魍魎的巨口,眼看就要撕咬上冰棺。

  墨無書和三個副尊來到第九十九層時,看到的正是這個景象。

  一見到他,上空的人型虛影動作一頓,已經消失。

  三個副尊很少來到這九十九層,驟然看見這樣駭人的景象,一時之間驚愕到說不出話。

  「這是什麼……」

  墨無書眼神冷了下來。

  他化身為清澈劍光,瞬息間將無數的深淵之物同時擊退。

  直到此刻,三個副尊才意識到,剛才他和他們對峙之時,都是留了手的。

  不然,現在這樣的一擊,就已經足夠擊退他們三人了。

  一擊之後,深淵之物退避,黑色長靴緩步向前,竟是踏上了從第九十九層通往更上一層台階中的第一級,擋在了冰棺之前。

  他收回攻勢,單手掐了個不知是什麼的法訣,天梯頂端,雲層出現的裂縫終於合攏,而那個巨大的人型虛影,在裂縫合攏前,似有所感,有一個極其輕微的動作。

  隨著對方的動作,九霄天梯發出了轟隆的悶雷之聲。

  祁念一穿過一層又一層階梯,正在向著第九十九層狂奔。

  她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七十三層到九十多層後一直都沒有守門人出現。

  更不知道為什麼天梯上方會有深淵之物的氣息出現。

  但她心中生出一種近乎戰慄的壓迫感,告訴她快一點,再快一點!

  悶雷之聲更加沉重,就連天梯外的人們都已經聽見了。

  人們私下低語,疑惑道:「真是奇怪,這一次九霄天梯開放之後,怎麼出現這麼多異象。」

  「這都最後一日了,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就在此刻,天梯上方的天空,風雲變幻間,一瞬間變得極暗,伸手不見五指。

  人們齊聲驚呼,紛紛站起身來。

  守在外面神殿中人看著這一幕,緊張地開始維持秩序。

  「不要慌,不要亂跑!」

  聞新焰抬頭,看向漆黑的天空,看到了雲層之後,一閃而過的黑色人影。

  他眼中警惕一閃而過,低頭時,卻只露出了和旁人一般無二的緊張和擔憂之色。

  很快,人們發現,九霄天梯始終開放著的門,正在緩緩關閉。

  幾乎同時,還留在天梯中的所有人都聽到了青夷尊者的聲音。

  ——「所有人,退出天梯,立刻。」

  最後一天,還留在天梯裡的人不多了。

  聽到青夷尊者的指令後,沒有多想,立刻向出口衝過去。

  雲層裂縫正在緩緩合攏,只餘一指寬的間隙。

  而此時,祁念一剛踏上第九十九層。

  她天眼始終亮著,竟從那一指寬的間隙中,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

  來不及多想,她本能地拔劍怒斬。

  甫一出手,就是最強的一式——斬月。

  暗無天日的九十九層中,她的劍成了唯一的光。

  而祁念一看到那雙血色的眼睛很慢地眨了下。

  她只覺腦子像遭受過重錘,七竅同時流出赤金色的血液。

  似乎感受到了她血液的力量,天梯乃至雲層背後的世界,同時躁動起來。

  趕在縫隙徹底合攏前,劍光穿透雲層,衝出了第九十九層天梯,不知落在了什麼地方。

  但九霄天梯,卻開始劇烈地震盪起來。

  像是在催促人們,趕快離開天梯。

  所有還滯留在天梯中的人,瑤光四人是最高層的。

  他們趕在天梯之門徹底閉合時衝了出來。

  還沒鬆一口氣,上官熙立刻上前,疾聲問道:「她人呢?」

  瑤光一愣,也急了:「她沒出來?」

  「沒有。」上官熙沉聲說,「你們四人,是最後出來的。」

  宋之航難以置信地回頭望去,此時天梯的大門已經徹底閉攏,嚴絲合縫,不留半點空隙。

  意識恍惚間,祁念一向後倒下。

  書中,她在深淵上空被一劍穿胸後,跌落深淵,啃噬致死的一幕在她面前重演了無數次。

  這一次,她看到了很多那本書結束後,沒有說完的故事。

  她看見大師兄獨自穿行於佛國,他身上纏繞著濃重的血色,不知道手中究竟染了多少人的血,佛國的人們看到他,都用那種極其厭惡的眼神看著他,像是看到了這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

  她看見三師兄獨自回到魔域,竟然囚禁了父親,搶來魔尊之位後,帶領魔族大肆進攻人族。

  她還看見楚斯年抱劍入魔,在她死後,跳入深淵,最後,只找回來一把斷劍。他帶著那把斷劍去往魔域,成立了劍魔宮。

  她死後,深淵確實沉寂了二十年。

  但二十年後,就像吸收了過量的養分陷入沉眠後,再次甦醒一般,更加兇猛的向外擴張。

  僅僅一日,深淵裂口就能往外擴張至少三十里,正在以瘋狂的速度侵吞大陸的每一吋領土。

  人們在深淵之物的口中斷絕生機。

  滄寰在風雨飄搖中,艱難的支撐了一年又一年。

  神機前站所有的觀測點都被毀掉,最後一個神機成員也已經戰死,深淵之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斷肢殘骨。

  靈虛子死在距離深淵最近的地方,體內所有的靈力全都被熬乾,一個太虛境的強者,枯瘦到看不出人形。

  劍尊的青蓮劍插在自己的胸口,倒在深淵通往東洲最後一道屏障。

  最後,她在深淵底部,看見了墨無書早已冰冷的身體。

  她想,這就是我死後的世界嗎?

  還真是可怕啊。

  隱約間,她看到了墨無書朝她衝過來的身影,和深淵底部冰冷慘白的臉交疊重合。

  腦海中,隱約又響起了令人半懂不懂的神囈。

  九霄天梯中的力量開始向著祁念一匯聚。

  她心臟湧起了灼燙而又熨貼的痛感。

  最後,一切都歸於虛無。

  只有一個聲音始終溫暖堅定。

  「念一,快醒過來。」

  神劍在她手中發燙,一陣陣輕微的白光閃耀,像是在呼喚她。

  「那就是我的敵人嗎?」她輕聲問。

  「是啊,是很可怕的敵人。」

  祁念一靜默許久,讓人以為她是看見了無法匹敵的敵人後,頹然失語一般。

  她腦海中還不停重現著大陸毀滅後一片慘淡的斷壁殘垣。

  但她想了一會兒,卻問道:「我斬中它了嗎?」

  她只執著於這一件事。

  對方似乎沒有料到她會問這個,失笑片刻。

  他們都不知道,在相隔千萬里的神機前站,發現深淵突然暴起一陣動盪。

  「急報——」一隻巨大的飛鷹從深淵上空掠過,而後化為人形,落在了前站最大也是距離最近的觀測點上,疾聲說,「深淵異動!」

  晏懷風帶著一干神機中人,出現在了深淵上空。

  裴泓難以置通道:「登天梯,似乎出現了一道裂痕?」

  他怔然回頭,對晏懷風說:「飛鷹說看到了一道劍光。」

  良久之後,也並沒有更多深淵之物從登天梯爬上來。

  神機們鬆了一口氣。

  晏懷風聽到劍光兩個字,望著深淵,久久不言。

  南境天梯之外,聞新焰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他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訝然之色。

  「你斬中了。」那個聲音帶著溫暖的笑意。

  哪怕她現在的修為還不足以撼動登天梯。

  但她剛才那一劍,已經結結實實地斬向她的敵人了。

  「念一,我們都該謝謝你。」

  祁念一輕聲問:「謝我什麼?」

  「謝謝你,一直這麼勇敢。」

  這個聲音,終於將她從盈盈繚繞的空靈神囈中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將她,拉回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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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五章 南境深淵

  三個副尊看到突然闖進來的祁念一,全都驚了。

  來不及反應,就見她揮出驚天一劍,順著雲層的縫隙斬出去,而後受到天梯之外那些東西的攻擊,失去了意識。

  在她倒下前,墨無書伸手攬住她的肩頭,讓她在地上安穩平躺。

  花溪尊者看到是她時,眼中劃過一絲驚異。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看向墨無書,顫聲問道:「敢問閣下,剛才那些,究竟是什麼東西。」

  墨無書斜覷他們一眼,淡聲道:「一千年來,你們南境往外送了共五個天命者,你們難道不知道是送到哪裡去的嗎?」

  青夷尊者:「我們確實將聖暉之會神子競選中血脈之力最強的那個失敗者送往深淵,但……這和九霄天梯又有何關係?」

  墨無書眸光冷然:「因為你們所謂的登天路——九霄天梯,通往的根本就不是仙界,而是深淵啊。」

  他淡笑道:「也對,你們千年都不曾出境,應該不知道真正的深淵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深淵之下,有什麼東西。」

  「剛才你們看到的那些,就是深淵裡的東西。」墨無書收輕聲說,「不,應該說,深淵中的東西,比這更可怕。」

  他在深淵鎮壓了二十年,終於發現了深淵的登天梯和南境九霄天梯的關聯。

  在那之前,南境一直都是大陸上的一塊淨土。

  因為藏著大量的白澤遺骸,他們供奉著的聖物,是白澤非常重要的遺骸之一。

  也正因為如此,深淵之物無法突破地面上的結界,進入到南境。

  但除了地面上,南境其實還有一個出口。

  與其說出口,倒不如說是和深淵連接的地方。

  那就是九霄天梯。

  若不是上次他捕獲了影禍之主,他也不會知道深淵中還隱藏著這樣的秘密。

  南境人引以為傲的,全大陸唯一有希望飛昇的地方——九霄天梯,根本就不是他們認為的登天路。

  而是黃泉路。

  南境這位天尊,也是強行渡劫飛昇時發現了這個問題。

  她的飛昇沒有成功,是因為她在渡劫過程中,並沒有看到天門。

  只有漫天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黑暗,和密密麻麻的深淵之物。

  於是她強行中斷了渡劫,冒著致命的反噬危機,靠著一己之力關閉了九霄天梯和深淵的連接。

  但這同樣令她身受重傷,最糟糕的是,渡劫過程中的反噬令她始終神志不清,自那之後,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更多的時候意識混亂,如同一個瘋子。

  她在自己僅存的意識清醒的時候,下令給自己打造了一個冰棺,將自己封存其中。

  她自己孤身一人,以身體作為屏障,擋在了九霄天梯上方,和深淵的縫隙之間。

  以免深淵之物通過這道裂縫入侵南境。

  墨無書看著冰棺中的人,淡聲道:「她做得夠多了,唯一的疏漏,大概是沒想到自己遭受反噬後會神志不清,沒有來得及讓你們親眼見證到深淵之物的可怕。」

  千年前的弒神者出自這裡,他們用白澤的血液打造了一批強大的後人,卻沒想到,自他們犯下弒神之罪起,後患就已經埋在他們子子孫孫的血液之中,再也無法挽回。

  南境,是淨土,也是孤島。

  在天尊的守護之下,沒有人知曉外界的可怕。

  南境人以血脈之力為傲,天真單純地做著飛昇的美夢。

  而唯一知曉深淵真實面目的人,這位整個大陸上唯二的大乘境修士,卻早已陷入沉眠之中,日復一日的在理智和混亂瘋癲之間痛苦掙扎,無力回天。

  聽聞了這樣的真相後,三位副尊臉色一派慘淡,許久說不出話。

  元寧尊者淒聲道:「怎麼會這樣……我們以為的希望,竟然一直都是個謊言嗎?」

  他們發現血脈之力出了問題的時候,找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渡劫飛昇,靠渡劫的天雷來清正血液之中的心魔,再由成功飛昇的人通過神力,清除神境中大部分人血脈之力中的心魔。

  沒想到,千年以來,他們的希望,始終都是個謊言。

  墨無書淡聲說:「你們三人既然知曉千年前弒神的真相,就該知道,若不清洗掉血脈之力中的怨氣,飛昇於你們而言,是不可能的事情。」

  青夷尊者閉上眼睛,深深嘆息。

  「其實,我們知道的。」他慘笑道,「但那又如何呢?我們沒有勇氣將這件事情對外公開,不敢承擔公開真相和清洗血脈之力的後果,所以貪心地懷抱著一線希望。」

  花溪尊者輕聲道:「千年前的先祖們給我們了留下了一個驚天大謊,現在的我們對後輩們,又何嘗不是呢。」

  她眼睫顫了顫,期待地看向墨無書:「雖然不知閣下究竟是何許人也,但您既是天尊的舊識,又對深淵如此瞭解,是否能告訴我們,除了清洗血脈之力,我們真的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嗎?」

  墨無書垂眸,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中的祁念一。

  她臉上還血跡猶在,他從芥子囊中拿出一方錦帕,塞在她手裡,而後輕笑起來。

  「這個問題的決定權,就交給你們親手選出的神子吧。」

  墨無書看著祁念一,欣慰道:「她會作出決定的。」

  ……

  天梯之外,人群已經被神殿的人疏散了。

  上官熙仍然等在這裡。

  她不斷問神殿的人,問瑤光:「天梯不能重開嗎?」

  她向來優雅溫婉,出現在人前時從來都完美無瑕,不會讓人看到一絲不妥,此時卻格外焦急,完全顧不上自己的形象,嘶聲道:「但這裡面還有人啊,還有人沒有出來!」

  她深深吸氣,質問道:「你們怎麼能把人就這樣關在裡面呢。」

  神殿的守衛撓撓頭,滿是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上官小姐,這次天梯關閉是突發事件,我們也沒有料到。」

  上官熙咬牙切齒道:「那就再把它打開!」

  ——「別難為他了,他做不到。」星天南緩緩走進,臉上沉色愈重,「我們也做不到。」

  上官熙的心沉了下去。

  星天南的說的我們,是指神殿十二曜。

  連他們都做不到的。

  那還有誰能把她從天梯中帶出來。

  她滿目愴然時,竟然聽到身旁傳來一陣囂張的笑聲。

  上官熙面無表情地回頭,看見的正是辛天昊那張討厭的臉。

  辛天昊笑著,像是大仇得報似的快樂:「上官熙,我早就說過,你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

  他盯著上官熙:「像你這樣,靠囚禁兄長,強令父親退位掌握上官家的女人,心裡沒有半點感情可言,我說過,總有一天你會遭報應,你重要的人,會因你的狠心和自私而殞命。」

  他唇角勾起:「你親自請回家的大供奉,為了你的願望去闖了七十三層,開心了嗎?她現在出不來了。」

  上官熙靜靜地看著他,眸光一片暗沉,看不出情緒。

  兄長軟弱孤僻,少時唯有辛天昊這一個好友。

  他們兩人年長她一些,小時候,她經常跟在兄長和辛天昊身後一起玩。

  她奪權那日後,他們三人,再也不復過去。

  良久,上官熙竟然緩緩勾起唇角,一貫溫婉帶著些書卷氣的容顏,因這個笑容,甚至顯得有些豔麗妖異。

  「我也早對你說過,我能當上這上官家的家主,是因為父親和兄長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比如——讓上官家在我的手中,重歸輝煌。」

  她盯著辛天昊的眼睛,總角之時的玩伴,如今針鋒相對,再也找不到過去的半點情誼。

  她一字一句道:「因為我能,他們不能,僅此而已。」

  她說這話時,堅定果決,看不出半點猶豫。

  站在她身旁的瑤光卻注意到,她的手在抖。

  瑤光心底輕嘆一聲,靠近了一些,從旁輕輕握住上官熙的手。

  上官熙下意識地攥緊。

  這時,星天南卻突然收到一張來自神殿的傳音符。

  他引燃符紙聽完後,有些愕然,同時又有些驚喜。

  他對上官熙說:「上官家主不用擔心,您的大供奉已經安全離開了天梯,如今已經被人送回貴府了。」

  上官熙心頭大石終於落下,她卻注意到星天南說的「送回」二字。

  擔心祁念一受傷,她急忙趕回去,只給眾人留下一個倉促的背影。

  辛天昊看著她的背影,笑容一寸寸冷下來。

  ……

  五日後,上官府。

  上官熙作為主人,送走了一波又一波人後,不厭其煩地對瑤光說:「還沒醒,醒了我會通知你們的。」

  她說完,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已經發生過一次,不由嘆息。

  瑤光擔憂道:「她在上層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昏迷這麼久。」

  不僅是她,宋之航冉灼和凌晗都到了。

  因著他們和祁念一之間並肩作戰的情誼,上官熙並沒有像打發其他人一樣把他們打發走,而是在祁念一的院中擺了一桌,還親手烹了壺茶。

  宋之航眉頭擰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冉灼瞥了他一眼,轉而說起了那日九霄天梯的異動。

  「聽說,外面天色從白晝變為黑夜,比極暗之時還要黑?」

  上官熙點頭:「你們進入期間,天梯出現過好幾次異動,聽人說,這很不正常,往年九霄天梯開放時都沒有過。」

  言罷,上官熙問道:「聽說這次神殿給你們十五人都排了名次?」

  宋之航頷首道:「出來之後我們才知道,越往高層去,待的時間越長,這一輪考驗的評價就越高。我們三個手上的九瓣落英花印記紅了五瓣,出來之後,才知道其他人只有三到四瓣。」

  凌晗嘆道:「雲道友去了更上面的層級,花瓣應該會比我們更多吧?」

  上官熙:「七瓣,我看過了。」

  瑤光:「難怪,神殿公佈出來這一輪考驗的頭名是她。」

  她說著,頓了下,長嘆道:「她到底什麼時候能醒來,幾個師尊已經問了我好幾輪了。」

  眾人眼神交錯,心情又沉重了些。

  侍者叩響院門,進來通報,上官熙側耳聽去,而後皺眉問道:「神殿通知,聖暉之會的最終一輪考驗就在明日?」

  四人沉重點頭。

  瑤光:「今天我們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的。」

  她看向祁念一緊閉的房門,低聲道:「她如果還不醒,可能會錯過最終輪的考驗。」

  上官熙沉吟片刻,猝然起身:「不行,我得去再找幾個醫修來幫她看看。」

  上官家世代為醫,她自己的修為雖然不高,但一手醫術已經相當精妙。

  她已經給雲念看過,並無大礙,只是身體在吸納接受在天梯中接收到的過多的力量,意識出於自我保護,所以陷入沉眠。

  只是如今,顧不得這麼多了。

  ——「不用了。」

  上官熙剛一起身,就聽見身後房門吱吖一聲輕響。

  祁念一邁步而出。

  時值正午,陽光正好。

  暖黃的日光灑在她肩頭。

  她只穿了單薄的寢衣,長髮散開,平日裡清冷鋒銳的眉眼,此刻看上去柔軟了不少,更顯得清豔絕倫,唯有一雙金色瞳眸熠熠生輝。

  上官熙怔然片刻,而後低笑道:「睡到日上三竿,你可真夠行的。」

  祁念一眯眼看著微蒙日光,閒適道:「誰讓現在是初冬午後,正是睡懶覺的好時候。」

  躺了幾天,她伸展了下身體。

  瑤光等人確認她並沒有大礙後,就告辭了。

  上官熙讓侍者去神殿覆命後,才拉著祁念一進屋,問道:「天梯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祁念一回想起發生的一切,只能道:「太多了,怕是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上官熙氣得恨不得翻白眼,為了她的形象,忍住了。

  祁念一笑了下,突然正色起來說:「與其說天梯中發生了什麼,不如對你坦白另一件事。」

  上官熙聽到坦白兩個字就開始頭疼。

  這位大供奉有多能惹事她已經見識了不止一次了。

  她捏著眉心,無奈道:「你又打了誰?」

  祁念一:「……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形象啊?」

  她叫屈道:「這次真不是。我要坦白的事情,和我的身份有關。」

  一聽沒有打不能打的人,上官熙就放鬆了警惕,輕笑了下,她無所謂道:「只要你不是光復會的人,你是誰都沒關係。」

  祁念一頓了下,誠懇道:「但我真的是。」

  上官熙的笑容一寸寸僵硬。

  祁念一尤嫌不夠一般,再添了一把火。

  「其實,這不是重點。」

  上官熙腦子一片混沌,下意識地問:「那什麼是重點?」

  還有什麼比她家的大供奉,神子最有力的競爭者其實是個光復會的臥底來得更嚴重嗎?

  祁念一摸摸鼻子,目光游移到另一邊,坦白道:

  「就是……我其實不是南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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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六章 神殿聖物

  上官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祁念一說完自己的經歷,又是怎麼走出她的房間的。

  她走出祁念一的房間,還不忘給她帶好門,叮囑道:「你剛甦醒,好好休息,明天就是最終輪的考驗了。」

  然後從容離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祁念一從窗戶探出頭去:「那個……」

  上官熙深吸一口氣,轉身,笑容完美無缺道:「怎麼了?」

  祁念一看著她,沒好意思說她同手同腳了。

  她的身份,她來南境的原因,她和光復會的關係。

  資訊量太大,上官熙一時難以消化也是正常的。

  她抱歉道:「最開始選擇你,確實是權宜之計,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我會盡自己全力保全你們,不讓你們家受到連累的。」

  這次九霄天梯之行,讓她感受到了南境極大的不確定性。

  那次使用過神通力後,她就意識離體,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這樣的風險實在太大。

  為了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打上官熙一個措手不及。

  她這才決定講這件事情坦言相告。

  若真有身份被發現的那天,上官熙好歹能提前做準備,和她撇清關係。

  祁念一誠懇道:「騙了你,是我的錯,你要對我如何,我都沒有怨言。」

  上官熙睫羽輕顫,她胸膛起伏不定,顯然情緒波動極大。

  她站在院中一直沒有離開,良久,她看向祁念一,做了生平最大膽的決定。

  「知道你跟光復會關係的,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嗎?」

  祁念一點頭,正欲說是她師尊,就看見上官熙眼神沉了下來,冷酷道:

  「那就將他幹掉,這件事除了你、我、光復會之外,不要有更多人知道了。」

  祁念一:「……」

  她眼神突然敬佩起來。

  要幹掉一個大乘境。

  上官熙,好敢啊。

  「怕、怕是不太能。」她比劃起來,告訴上官熙,另一個知曉這件事的人並不會傷害她。

  上官熙深呼吸後,看著祁念一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唯一不連累我和我們上官家的,只有一個辦法。」

  ——「你向我保證,你必須當上神子。」

  她飛快道:「你不是神境中人,不知道神子在我們這裡究竟有怎樣的地位,只要你能當上神子,別說你是光復會和境外之人,你就算是個凶獸,他們也會無條件相信。」

  「這就是我們對於神的信仰。」

  上官熙疾馳幾步,走到祁念一面前,雙眼帶上了些果決的狠意。

  「告訴我,你能做到嗎?」

  祁念一看著她的雙眼,緩緩點頭。

  就像最初她們選擇合作時,她的許諾一樣。

  「你在我身上下了注。」祁念一緩緩道,「我怎麼會讓你輸呢。」

  上官熙聞言,狠狠閉上眼。

  她從小,就被認為是個能力配不上野心的孩子。

  她血脈之力弱到幾乎沒有,身體也不好,修為連金丹境都無法突破。

  但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弱過。

  她看著父親和兄長為了重振上官家愁白了頭髮,卻礙於手腕和個性,無力挽回。

  那時,就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要當上上官家的家主。

  兄長其實並不愛權利,覺得這未來的家主之位是個負擔,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她來。

  後來她做到了。

  那是她生平做的最大膽的決定。

  現在,她要做出一個比當時更加大膽,甚至有些荒唐的決定。

  她要親手,送一個壓根不是南境人的光復會臥底,登上那高不可攀的神子之位。

  想到這裡,上官熙先前的慌亂全都消失了。

  她竟然奇異地感受到了些興奮。

  或許,她骨子裡就是那個不顧一切的賭徒,從未變過。

  她看著祁念一,心中燃起了從未有過的戰意。

  她有預感,她期待的未來,現在才開始拉開序幕。

  祁念一看著上官熙詭異的笑容,忍不住後仰了下,低聲道:「沒事吧?」

  上官熙搖頭,作出了如此震撼的決定後,她覺得興奮又輕鬆。

  她若無其事地說:「好好休息,明天的考驗你要是敢輸,就死定了。」

  然後邁著輕快地步伐一陣風似的離開祁念一的房間。

  祁念一盯著她的背影,甚至有些懷疑,她是不是被自己氣瘋了。

  ……

  翌日,所有神子預備役齊聚神殿。

  祁念一到了之後才發現,到場者又少了三個。

  有三個人體魄太弱,沒能抗住四十層以上的空間壓力,為了生命安全,提前離開了。

  參加最後一輪考驗的,變成了十二個人。

  這是他們第一次進入神殿的主殿,這次的考驗,神殿不允許任何人旁觀,只允許他們十二人進入主殿。

  落英城這座主殿,比之前她在邑平城看到的分殿輝煌很多。

  奢華到地磚全都用靈礦芯鋪成。

  祁念一看著地面有些出神,突然想到了,如果非白現在看見這一幕,一定會直呼浪費,心疼得不行。

  當年,他可是因為鑄劍材料不夠,催促墨無書闖了好幾次南境,就為了取幾塊靈礦芯。

  想到非白,她有些不解。

  她受傷後,意識恍惚時聽見的聲音,她確定是來自非白的。

  但她醒來後再次用神念呼喚他,卻如泥牛入海,仍是沒有回音。

  這讓她忍不住有些擔心,他這次的沉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沒等多久,花溪尊者就來到了他們面前。

  祁念一敏銳地發現,花溪尊者的神色狀態,並沒有上次她見到時那麼好。

  彷彿一夜之間遭受了重大打擊。

  她隱約回憶起,那日衝上九十九層時,花溪尊者連通另外兩個人好像也在場。

  很快,她發現花溪尊者在盯著自己看。

  同時,她聽到一句對方的心聲【讓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做到?】

  祁念一茫然。

  做到什麼啊?

  花溪尊者眼神從她身上掃過後,很快移開,對在場的十二個神子預備役說道:

  「恭喜各位,在九霄天梯中,身體和精神遭受雙重壓迫的情況下,仍然固守本心,力克強敵,來到了聖暉之會最終的一輪考驗。」

  她抬眸,平淡的環視所有人:「最終的考驗,並沒有什麼危險。」

  「各位應該聽說過我們落英神殿供奉的聖物吧。」

  花溪尊者:「那聖物,是吾神遺留給祂的子民,最珍貴的東西,護佑我族千年不受侵犯。」

  她停頓一拍,而後道:「各位最後一輪的考驗,就是走進聖物存放的宮殿,單獨直面聖物,和聖物共處一室一個時辰以上,然後告訴我,你們看見了什麼。」

  眾人驟然一聽這樣的考驗方式,都有些茫然。

  聞新靈問道:「敢問尊者,這最後一輪的評判標準是什麼呢?」

  花溪尊者淡淡瞥了她一眼:「神殿自有判斷。」

  聞新靈眉頭微動,顯然是擔心神殿作假,強行讓他們力推的瑤光登上神子之位。

  花溪尊者像是料到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先能待滿一個時辰再說吧。」

  她眼眸一轉,朗聲道:「我知曉各位擔心評判標準不一,會影響神子人選的誕生,所以先告訴大家,只要在殿中待夠一個時辰,能引動聖物,令聖物為之變化者,就算通過了這一輪的考驗。」

  聽到了具體的標準,眾人才放下心。

  「各位,跟我來。」

  花溪尊者帶著他們一路向神殿最深處走去,到了最後面一處靜謐的宮殿,手指輕點,他們眼前竟然同時洞開十二個不同的空間入口,有序在十二人面前排列開。

  花溪尊者道:「各位,請。」

  眾人來不及驚嘆於藏鋒期強者隻手劃破空間的可怕實力,就已經被自己面前的空間裂縫吸了進去。

  祁念一有些驚訝,這最後一輪考驗,分明是單獨面對聖物,卻為何讓他們同時開始?

  沒來得及想太多,順著黑暗幽深的廊道,祁念一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無比雄厚,和她擁有同一個本源的力量。

  白澤神力。

  她向著力量最為濃厚的地方走去。

  越往深處,越能感受到輕盈柔和的光線,照亮黑暗的廊道。

  在宮殿盡頭,祁念一看到了一朵花。

  這朵花生有九瓣,每一片花瓣中心處都被赤金色染紅一線,其餘部位是純潔無瑕的白。

  這朵花靜謐地盛放著。

  承載著最為神聖純淨的力量。

  彷彿這世間沒有任何東西能打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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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3 00:45:17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七章 幻象之中

  祁念一不知這座宮殿是什麼構造,但放眼望去,四週都是一片黑色的迷霧,整個宮殿之中,唯有這朵白色的花,是唯一的光亮。

  它散發出來無比濃鬱的白澤神力,吸引著祁念一向它靠近。

  祁念一靠近幾步後,在距離這朵花還有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

  花的樣子和神殿的九瓣落英圖一模一樣。

  可見,神殿的勛章就是從這個聖物而來。

  但祁念一看了花一會兒,皺起眉頭。

  不知為何,她覺得面前這個聖物,不應該是花的樣子。

  此時,花溪尊者,連同另外兩位副尊,聚集在一起。

  他們面前懸浮著一面水鏡,水鏡將十二個神子預備役進入宮殿直面聖物的畫面悉數展露。

  聖物他們無法挪動,所以將這十二個人分別送入不同的空間縫隙,讓他們身處空間縫隙之中,因此不會互相看見,但卻都能直面聖物。

  十二人,每人面對聖物時的表現都不一樣。

  但無一例外,聖物對他們而言,都有著極其強大的吸引力。

  花溪尊者輕嘆道:「僅僅一塊神骨,就能有讓無數人心旌搖動,瘋搶不止,如今直面聖物,不知道這群孩子能否經受得住考驗。」

  元寧尊者道:「上一屆聖暉之會,不也只有一個聞且歌扛住了聖物的誘惑嗎?」

  「千年以來,神境出現了無數的血脈者,只有聞且歌一人血脈覺醒後便是一頭白髮。」他停頓片刻,又道,「我們看到的幻象中,吾神化為人形後的相貌,也是白髮。」

  「這次的神子預備役中,還有一個女孩也同樣。

  聽到這個名字,青夷尊者微微皺眉。

  那個女孩來歷不明,他不放心。

  元寧尊者看見了他的表情,說道:「師兄,我知你忌憚且歌叛逃一事,對境外之人頗有忌諱,但若真如那位前輩所說,我們面臨這樣的威脅,天尊留下的屏障,又能護佑我們多久呢。」

  花溪尊者也輕聲勸道:「師兄,我也這麼覺得。」

  他們在神境固步自封千年,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花溪尊者嘆息道:「師兄,我知道你是怕這次選出來的神子,成為下一個且歌,無法再繼續承擔神子的責任,最終被心魔反噬其身,既如此,我們這次更應該好好挑選才是。」

  她低聲道:「這些年,我是愧對且歌的,他替我們承擔了太多。」

  神境的神子,在神境有著如此超然的地位,不止因為神境的人們對神明的信仰。

  更因為神子這個位置,需要承擔的責任。

  「天尊陷入沉眠,只能由神子借助聖物的力量,吸收所有人血脈之力中的魔氣,長年累月下來,神子既是血脈之力最強的人,但也是心魔最重的那個人。」

  青夷尊者闔眸,想起了很多年前發生的一幕。

  聞且歌眼睛鮮紅,是入魔的徵兆。

  他在入魔的邊緣徘徊,和理智掙扎中,哀求他:「師尊,我撐不下去了,放我走吧、」

  那時他沒有同意。

  後來聞且歌叛逃,再也不知去向。

  青夷尊者擰著眉,終於抬起眼眸,看了一眼水鏡正中間,那個少女劍修。

  她站在聖物面前,不知在沉思什麼,雖然離得很近,卻並不像其他人那樣,露出了貪婪和覬覦的表情。

  她很平靜。

  平靜到讓人根本想像不到,她擁有在場人之中最高階的血脈之力。

  血脈之力越強,受聖物的影響就會越大。

  能夠抵抗住聖物的誘惑,從那詭異的幻象中走出來,並真正掌握聖物,能夠使用它的人,才能勉強達到神子的標準。

  且歌離開後,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水鏡顯示,十二個中,已經有一人在聖物詭異的幻象中,開始出現一些瘋癲的徵兆。

  他們經歷過這些,知道直面聖物時,很多人都會收到幻境的蠱惑,企圖吸納聖物的力量來達成幻境中所見的飛昇的目的。

  但這不過是個假象。

  三位副尊看著滴漏,心中有些沉重。

  現在距離一個時辰的期限,連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黑暗的宮殿中,祁念一歪頭盯著這朵花看了一會兒,眼前驟然浮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面。

  她眼睛微眯,有些驚訝,又靠近了幾步。

  花溪尊者盯著水鏡之中她的動作,心又提起來了,

  她看著祁念一一步一步靠近聖物,只要再邁一步,就會突破安全線。

  花溪尊者緊張起來。

  突破安全線後,很容易被聖物的幻象蠱惑,進而迷失自我。

  青夷尊者看著畫面中已經部分人混亂的狀況,淡聲道:「讓天南帶人去,將無法保持清醒的人帶出來。」

  很快,第一個被迫帶離聖物的人出現了。

  他被強行帶離後,眼中已經有了些瘋狂的徵兆,拚命撕咬著神殿的人:「放開我!我是神之子,我就要飛昇了!」

  星天南疲憊地擺擺手:「帶他去靜室找大醫師。」

  水鏡中,祁念一直接邁過了那條安全線。

  花溪尊者緊張到了極點,然後看著她在邁過安全線後……慢慢坐了下來?

  她竟然在聖物面前,原地打坐起來?

  這下,就連青夷尊者也有些好奇,三個副尊湊到一起,都盯著祁念一看了起來。

  宮殿中,祁念一緊盯著前方的花。

  這朵花就懸浮在她面前,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皺著眉,被帶入了幻象之中,將一切收入眼底。

  有天眼的存在,她本是不懼此間任何幻象、幻境、幻陣。

  但這次,她並沒有選擇掙脫,而是仔仔細細地將幻象中發生的事情和每一張面孔都收入眼底。

  她,見到了白澤。

  ……

  一千年前,神祇白澤降臨人間。

  祂給餓殍遍地的人間帶來一縷生機。

  人類無法用眼睛直視祂的本體,於是祂化為人形。

  人形的祂,長髮似白雪曳地,瞳眸如初晨朝陽,燦若流星,祂眉心處有一道赤紅的菱形印記,身姿頎長,只是祂容顏似乎被迷霧遮擋,人們無論看過多少次,都無法記住那張臉。

  凡人不能直視神明。

  祂在人間做了很多事,自祂出現後,此間天地,再也沒有降下過天災,天地間的靈氣復甦,修行之人也多了起來。

  人們的生活才開始變好。

  直到這裡,同神境乃至整個大陸流傳的關於白澤的傳說都沒有區別。

  祁念一再次感覺到,自己像個幽魂一樣遊蕩在這一千年前的世界。

  她跟在白澤身邊,見識到了大地上人們的苦難,同她上次看到的,她死後的世界一般無二的殘破。

  白澤從不開口說話。

  因為祂不能,也不需要。

  不能是因為,對於凡人而言,祂的話語即是箴言,脫口就能成真,凡人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

  同樣,祂也不需要說。

  他不用刻意去聽,也能聽見這世間萬事萬物的聲音。

  每一個活著的人、妖、魔。

  甚至一草一木,但凡有生命的人,祂都能聽見他們的心聲。

  後來,祂將這種能和生靈溝通的方式交給了一個人類,讓人類可以運用這種能力,去使用天地間的靈氣,只要時間久了,天地總能重新回到靈氣充盈的時候。

  人們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那個人類將這種方式寫成了功法傳給更多人類,功法名為——萬靈朝。

  並且成立了一個曾輝煌一時的宗門,七星門。

  祁念一看到,無數人類懇求白澤,帶他們離開,去往仙界,去往一個人類可以活下來的地方。

  那時的人們,瘋魔一般的渴求飛昇。

  人們總覺得,神明降世拯救人間,是因為神明仁善,對人們留有一分感情。

  其實不是。

  神明無情。

  祂只是順應天理運勢,做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祁念一跟著祂走了很久,再次感受到了祂空靈靜默的內心。

  此前,她已經感受過了幾次,卻每每都沒有什麼真實感。

  這次身臨其境,親自感受到一千年前的一切,第一次對於神明的存在有了一絲真實感。

  祁念一皺著眉,思索著為什麼聖物要讓她看這些。

  在拿到眼睛的時候,甚至上一次吸收神骨的時候,她已經親眼看見過一次。

  幻象中的變化很快,沒來得及太多思考,她眼前的景物就已經變幻一番。

  看到現在這一幕,祁念一呼吸一窒。

  剛才她還像幽魂一樣跟在白澤身後,此時卻已經親眼看見白澤被殺死。

  這過程太過殘忍,但從始至終,白澤那雙神聖的金色瞳眸,就那樣平靜地注視著人們,看著他們用自己贈與的靈器束縛住自己。

  在那之前,祁念一一直想不通,為何強大如白澤,已經和人們完全是不同層次的神明,還能被人們所殺。

  現在,她終於親眼看見了真相。

  束縛住白澤的,是祂用自己的髮絲編織,再用自己的血浸泡過的一條赤金色的繩索。

  當時,人們請求祂,賜予一個能束縛住這世間任何東西的靈器,他們要去捕殺一頭為禍人間的凶獸,所以白澤給了他們這條繩索。

  沒有想到,幾日之後,繩索就綁在了祂自己身上。

  白澤看著他們在自己身上割開一道又一道傷口,將自己拆解成不同的部位。

  他們剜出祂眉心赤紅的印記,那印記變成了雙角。

  他們連帶著頭皮割下祂雪白的長髮,那長髮離體後,化作一條乾淨純潔的白色皮毛,形同羽衣。

  再斬下祂的頭顱和四肢,剝離出那晶瑩如玉的骨骼。

  最後抽出祂全身的血液,赤金色的血液帶著神聖而純粹的力量,令他們如獲至寶。

  但即便如此,祂也還沒有死。

  那五個人如獲至寶般收起祂的身軀,卻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他們身側,白澤的頭顱之上,有一雙眼睛在平靜地注視這他們。

  祂的眼神淡漠,沒有任何情緒,也沒有露出任何的痛苦。

  到後來,那五個人崩潰了。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都做到了這一步,白澤還沒有死。

  那雙眼睛就像夢魘一樣,深深纏繞在他們心中。

  所以他們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也剜下了那雙眼睛。

  這下,終於沒有令人恐懼的眼睛盯著他們看了。

  五個人狠狠鬆了一口氣,洩憤似的啃咬著他們割下來的白澤肉,絲毫沒有意識到,此刻的自己,已經和凶獸無異。

  也沒有意識到,有一個幽魂遊蕩在他們身旁,面沉如水,仔仔細細將他們所有的行為都收入眼底

  祁念一以靈力為筆,凌空虛繪,畫出了一個千年前的人們並不認識的陣盤。

  天機子就是用這個陣法,記錄下了玉華清剜出隱星骨骼的畫面。

  沒想到現在,這個陣法被她用在了這裡。

  那雙眼睛被他們剜下後,用玉盒封存,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卻如影隨形。

  這雙眼睛就像烙印,哪怕已經被剜下來,也始終烙印在了他們心裡。

  隔著玉盒,祁念一和那雙金色的眼睛對視。

  她似乎感覺到了白澤的意識。

  後來,那五個人分食完白澤肉,卻對祂的骨骼、雙眼、皮毛和角沒有別的辦法。

  於是,他們只能將白澤的骨骼和角分散埋藏在大陸的各個地方,將祂的雙眼封存起來,送往了遙遠的東洲。

  他們害怕那雙眼睛。

  他們不知道,幾百年後,東洲這片土地上,會建立起大陸上最大的人類王朝。

  這雙眼睛,在千年之後,終於重見天日。

  剩下的皮毛,被他們自己保留了下來。

  這是白澤的遺骸中攻擊性最弱的,也是他們唯一可以掌控的東西。

  最後,他們決定將抽取出來的白澤血液注入到自己後代的身體中。

  在注入血液的時候,祁念一發現,這五個修士身上突然浮現濃鬱的魔氣。

  天眼中,渾濁的紫紅色覆蓋上他們的身體。

  那魔氣污染了他們手中神聖的神之血,伴隨著一同注入他們後人的體內。

  弒神,是不可能沒有代價的。

  但這代價並不是被他們殺死的神明親手給予的。

  而是這五個貪婪的弒神者,在犯下如此罪行後,被神明的雙眼注視著,在極度瘋狂和恐懼之中,生出的魔氣。

  這樣的魔氣將伴隨著他們注入後人體內的神血,一代又一代,纏繞著他們後人。

  永不安寧。

  在這個過程中,那顆被剝離出來後也始終溫熱,始終跳動著的心臟,突然消失了。

  五個弒神者沒有在意,他們本就害怕,只想要遠離。

  他們懷揣著無限的慾望,證道飛昇,成為了除了第一個誤食白澤肉的妖修之外,這個大陸上第二批飛昇的修士。

  也是最後一批飛昇的修士。

  祁念一看完了一切,眼眶通紅,眼睛卻乾澀,沒有淚流下。

  她死死盯著那群人飛昇的方向,記住了這五個人的樣子。

  聞、宋、冉、青、葉。

  最初的五大家族。

  她終於徹底,看清了這五個人的臉。

  一切落幕,祁念一準備從幻象中抽身時,她聽到了一句空靈神聖的神囈。

  「你來了。」

  眼前景色淡去,逐漸變為茫茫一片虛白。

  祁念一聽見自己意識中,出現了這個聲音。

  聲音輕盈潔淨,如從天上夢中來。

  她輕聲問道:「你……還活著嗎?」

  「生死與我而言,並沒有意義,肉體的消亡不會磨滅我的意識。」

  祁念一:「若你的意識還在,是回到仙界去了嗎?」

  白澤的聲音淡漠舒緩,仍然沒有情緒。

  「不,我的意識早已歸於萬物。」

  「我即萬物,萬物即我,這是道之盡頭,永恆的真意,在這種意義上,我永不會消亡。」

  祁念一一時無言。

  「你終有一日,會成為我,再走上這條路。」

  祁念一垂眸,思索良久。

  「你是第二個真正走到我面前的人,心中卻也同樣的抗拒。」

  祁念一大約猜到了上一個人是誰,卻下意識問道:「你為什麼知道我不願意。」

  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傻話。

  她都能聽見人們的心聲。

  何況是真正的白澤呢。

  「你說我會成為你,走上你的道路,是指身死道消後,意識化歸天地萬物嗎?」

  祁念一說到這裡,停頓片刻,緩緩道:「如果是這樣,那我不要。」

  「我從不曾理解神明之心,不過是一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你說這是這條路是唯一的大道,我不信。」

  「我的道,我自己會走。」

  虛白的空間安靜許久,祁念一沒有再聽見白澤下一句話,卻見眼前的幻象消退,她的意識瞬間回到了現實中。

  還是先前靜默黑暗的宮殿,還是那朵九瓣落英花。

  祁念一眼神沉了下來。

  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朵花。

  ……

  又一個靠近聖物後陷入瘋癲的人被帶了出來。

  靜室中,十二個神子預備役已經有七個被帶了出來,只有五人還留在其中。

  此時,距離一個時辰的期限,還剩下不足一刻鐘。

  星天南看著這一屋子癲狂的人,頭疼不已。

  他對一旁的穿著醫修法袍的女子說:「大醫師,我還是給你增派一些人手吧,發瘋的人太多了,很危險。」

  大醫師眼都不抬,手中拈著長針,穩準狠地紮入辛天昊的頭頂。

  辛天昊不斷低喃著:「我願意,我想要飛昇,我一定能飛昇。」

  在這一針之後,終於頭一歪,安靜了下來。

  大醫師才抬眸,冷淡道:「我的靜室,除了病人,不要有其他人。」

  她看著星天南,意思是——不要有其他人,包括你。

  星天南看著這七個不斷嚷嚷著要飛昇的人,無奈地退出靜室。

  三個副尊聚集在水鏡前,焦急地看著這一幕。

  元寧尊者難以置通道:「這一屆,堅持到現在的,竟然能有五個人。」

  花溪尊者看著宋之航陷入幻象後,原本有一瞬眼神已經迷茫了,而後他胸前的一塊令牌亮了亮,又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她調侃道:「師弟,你的令牌幫了之航。」

  元寧尊者哈哈一笑:「誰讓這是我自家的孩子呢。」

  很快,他們發現,聞新靈身上也有同樣的令牌。

  花溪尊者自己的令牌沒有送出去,聞新靈手上的,只有可能是青夷尊者給的。

  她看著青夷尊者,無奈道:「師兄,你還是對聞家有舊情。」

  或者說,對聞且歌這個親傳弟子有舊情。

  青夷尊者避開了她的視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滴漏所剩的水越來越少。

  瑤光的眼神也開始迷亂,她按著自己的額頭,不斷道:「我不,我不要,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星天南眼疾手快地將她帶出來。

  再然後,堅持不住的是冉灼和宋之航。

  聞新靈的眼神也開始狂亂起來。

  她像是看到了最為渴求的東西,狂亂道:「是我的,都是我的!你們的血脈之力,都會成為我的養料!」

  三個副尊通過水鏡聽到這句話,微微皺起眉頭。

  他們互相對視,都想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

  聞新靈被帶出宮殿時,距離一個時辰的期限,還剩下十分鐘。

  此時宮殿之中,只剩祁念一一個人了。

  而後,三位副尊看見祁念一平靜地睜開眼,像是完全沒有受到聖物幻象的影響一般,站了起來。

  伸手握住了那朵九瓣落英花。

  三個副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卻看見祁念一的表情說不出是沉重還是嫌棄,總之相當複雜。

  她捏著九瓣落英花,將它貼在眉心。

  無比純粹的神力湧入她體內。

  九瓣落英花的花瓣開始凋零,每一片花瓣散落,都如天星落羽,沒有掉在地上,而是凌空交錯,織成一件羽衣。

  羽衣從空中落下,蓋在她身上,輕若無物,片刻後,化作一道白光,徹底融入祁念一體內。

  她的長髮漸漸褪色,變為晶瑩的銀白,就連睫羽也覆上雪色。

  祁念一感覺到洶湧澎湃的神力湧入她體內,補上了見龍門最後的缺口。

  白晝晴空,倏然雷動。

  變化只在瞬息之間。

  三個副尊頓時滯住,而後立刻向著存放聖物的宮殿方向前去,身影一閃就已經到了她宮殿之前。

  星天南訝然看著他們突然出現,還沒說話,就見三個副尊一陣風似的衝了進去。

  元寧尊者全身都在發抖,他厲聲道:「她究竟是什麼人?她為什麼能吸收聖物!連且歌都只能使用,做不到這一步。」

  青夷尊者面沉如水:「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要讓她把聖物還回來!」

  這是他們所有血脈者的立身之本。

  話音戛然而止,他們剛闖進宮殿中,就看見那個白髮金瞳的女修淡然回身,瞥了他們一眼。

  那一眼包含著神力,叫人不敢直視。

  祁念一望著天空,雲層滾動著,電光雷影閃爍,轟隆作響。

  她輕聲道:「無論三位有什麼問題,還請先等一等。」

  「我要渡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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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八章 龍門之怒

  雷聲驚響,風雲變幻,引得南境為之震動不已。

  靜室中,大醫師的治療下逐漸恢復清醒的人們聽見這樣的動靜,紛紛走到外面,被外面的天色驚到了。

  祁念一緩步而出,掌中雷光瀰漫。

  自古龍門萬難越。

  修行至今,最難渡過的一次天劫,竟然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猝不及防地降臨。

  神殿很多人都匯聚到了存放聖物的宮殿前,看見那個白髮金瞳的女修對三位副尊道:「我想,這裡不是個渡劫的好地方。」

  見龍門的天劫,足以將這座神殿劈成齏粉。

  這裡這麼多人,屆時很有可能在天雷之下盡數喪命。

  青夷尊者臉色一陣發青,花溪尊者無奈道:「還請暫時壓制一下,跟我來。」

  元寧尊者看著這麼多圍觀的人,沉聲道:「都沒聽見嗎?還不讓路!」

  人群中,瑤光他們看見了祁念一頭髮的變化,驚訝之際,祁念一跟隨著花溪尊者離開前,給了瑤光一個眼神。

  意思是讓她去給上官熙報個平安。

  天雷的威脅就在頭頂,她不能再多說一個字,緊接著就跟在花溪尊者身後,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徒留一群人茫然相對。

  「發生什麼了?」

  「她是不是堅持過了一個時辰?」

  「我剛才隱約聽見他們說,聖物丟了?」

  但沒人能給他們答案了。

  兩人的速度飛快,身影一閃,就已經離開了神殿主殿,出現在了神殿之後,一處較為空曠的地帶。

  花溪尊者停下後,扔了幾塊壓陣石給她:「見龍門的天劫凶險異常,我為你護法,無論如何,你不能死在這裡。」

  他們還不清楚,為什麼這個女孩能夠吸收聖物。

  不能讓聖物毀在她手裡。

  祁念一並未回頭,靜看天宮片刻,輕聲道:「如此,就麻煩前輩了。」

  護法陣已經布好,她於陣中央盤膝而坐,歸氣入海,紫府洞開,瘋狂地吸納著週遭的靈氣。

  她身邊甚至有好幾個靈氣漩渦出現,撕扯著空間,黑洞似的裂紋隱約出現。

  花溪尊者看著她,心驚不已。

  這次見龍門的天劫,絕非凶險二字可以形容的。

  另外兩個尊者隨後趕來,見此情形,都臉色一變。

  「天雷怎會蓄勢這麼久?她能撐過最後一道天雷嗎?」

  天雷蓄勢越久,落下時的力量就越可怕。

  此時,祁念一已經完全將外界的聲音屏退在外。

  她耳中,只有天雷聲,和自己平靜的呼吸聲。

  身處風暴中心,她比誰的感受都要深刻。

  天雷那幾欲撕裂一切的力量將她團團包裹,密不透風,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次,只怕是很危險。

  蓄勢許久,天雷始終沒有落下。

  天雷陰雲的範圍從落英城擴散到整個南境。

  此時分明是白晝,卻已然黯淡無光。

  南境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上空,雷雲似烏沉的游龍,在上空不斷騰嘯翻滾。

  祁念一已經閉上了眼睛。

  白澤的那句話一直纏繞在她心頭。

  神明的肉體消亡後,意識化歸天地萬物,遍佈於這方天地的每一處角落。

  而她可以承載白澤軀體的力量。

  那她……是不是可以讓白澤活過來?

  這樣可怕的念頭似乎被老天感知到了,就在同時,第一道天雷狠狠劈下

  祁念一霎時睜開眼睛,劍隨心動,將天雷阻了一瞬。

  這次的天劫,不能再像往常一樣,靠著身體的強韌硬撐。

  在最後兩道天雷降下之前,她必須要保證身體進入到最完美的狀態。

  第一道天雷落下後,竟然直接在地面形成了一張雷網,方圓幾里之內的所有生靈悉數退避,不敢再靠近一步。

  就連花溪尊者也同樣。

  第一道天雷,就已經破壞了護法陣。

  他們望著遠處白髮劍修的身影,心下瞭然。

  天雷無情,他們若插手,除了會自傷其身,還會影響到她的渡劫。

  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元寧尊者抬頭,沉色道:「見龍門的天雷,應該是十八道,這才第一道,她且有得受。」

  他輕嘆:「師姐,渡劫一天無法結束,我們三人輪換來為她護法吧。」

  由神殿的三位副尊為之護法,這個待遇連星海北都不曾有過。

  越往後,每一道天雷蓄勢的時間就越長。

  時間過去了不知道多久,南境的天始終都沒有亮起,花溪尊者聽著耳邊驚天的雷動之聲。

  第七道了。

  她看著祁念一,竟是有些驚嘆:「我還沒見過幾人,能如此輕鬆地接下天雷。」

  「此女,注定不凡。」

  上官家中,上官熙正在和一個女子密談。

  這個女子穿著一身黑色勁裝,長髮高束,露出一雙冷淡的貓眼。

  白羽看著上官熙,眼中寫滿了對她的不信任。

  上官熙溫婉一笑,抬手為白羽斟了一杯茶:「若非此計是唯一的辦法,我也不會冒險直接找上你們。」

  白羽揚眉,質疑道:「你大可以供出我,借此來和我們撇清關係,順便還能讓你上官家在清剿光復會一事上立下功勛,何樂而不為呢?」

  上官熙看著她,輕笑道:「誠然,這確實也是個辦法,但我不喜歡。」

  她垂眸,淡笑道:「我這個人,喜歡賭。當我面前已經有了一個獲利更大的最優選後,其他的辦法或許穩妥,卻已經不足以吸引我了。」

  「怎麼樣,合作嗎?」上官熙一字一句道,「你們既然能夠接受她這樣一個高階血脈者作為光復會的第二把交椅,就代表如果是她掌權,光復會和神殿是可以和解聯手的,對吧。」

  白羽冷淡一瞥,微微點頭,算作表態。

  上官熙:「你們光復會有人,而我上官家,有財有名望,你我聯手,親自送她登上神子之位,對於我們三人而言,是共贏。」

  她不動聲色,敢以築基境的修為,單獨面對一個見龍門大能。

  對方還是光復會的首領,和血脈者有著經年累月的隔閡,若談不攏,對方很可能為了不暴露秘密而對她痛下殺手。

  但她看上去鎮定自若。

  白羽貓眼微眯,看著面前的女子。

  從她身上,只能看到成竹在胸的氣魄,竟無半點膽怯。

  良久,白羽啟唇道:「你打算怎麼做?」

  上官熙輕輕一笑:「時間緊迫,還需要動用你們的人手了。」

  雲念,哦不,應該叫她祁念一。

  她身份真正的麻煩之處在於她並不是個南境人。

  雖然那天她決定來一場驚天豪賭,告訴祁念一哪怕她是個凶獸,只要她能當上神子,南境人都能認她。

  但其實要達成這樣的效果,背地裡還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聖暉之會一直是祁念一獨自一人在努力。

  眼下,也需要她來出一份力了。

  上官熙簡單講述了自己的計畫後,白羽眼中劃過一絲驚異,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頭:「知道了,我會照做,保持聯繫。」

  然後彷彿身影淡入夜色之中。

  她離開後,上官熙癱軟在椅子上,胸膛起伏不定。

  她鬆開手,一直掩在袖中的手心,幾乎要被她掐出血。

  上官熙低喃道:「見龍門……好可怕的氣勢,還好沒有被看出來。」

  沒被看出,她其實很害怕。

  就在這時,瑤光找上了門來,告訴她祁念一在聖暉之會最後一輪考驗中突破至見龍門,當場渡劫,現在這天地變色的異象,就是因她出現的。

  上官熙腦子嗡的一聲,空白了。

  ……

  轉眼,已經過去三天。

  天雷的陰雲仍未散開。

  三個副尊輪番為她護法。

  但其實對於現在的祁念一而言,有沒有護法都一樣。

  天雷早就已經將護法陣毀掉了。

  元寧尊者屏息:「最後一道天雷了。」

  三天過去,他們看著那個遍體鱗傷的白髮女劍修,對於一個如此年輕的小輩也心生敬意。

  前十二道天雷,她是用劍擋的。

  後五道,她竟然是用身體硬抗的。

  哪怕她是雷靈根,天雷劈在她身上,並不會令她全身麻痺,但造成的傷勢和痛苦,卻半點都沒有減少。

  被天雷擊飛出去,祁念一艱難地站起身,苦笑道:「以前喜歡引天雷來對付別人,現在竟然全都還在了自己身上。」

  又一道天雷落下,狠狠劈在她身上。

  祁念一全身狠狠一顫,天雷讓她瞬間變得焦黑,很快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鍛造著她的體魄,無形的金線纏繞著她的身體,讓她復原。

  這一道天雷之後,她躺在地上,久久未動,生死不明。

  就在這時,已經關閉的九霄天梯中,一直沉睡著的天尊,突然甦醒了。

  但她眼神渾濁不已,夾雜著烏黑的血色,身影一閃,來到了神殿。

  正在城外和白羽密談的墨無書似乎感應到了什麼,眉頭擰起,同樣向著神殿而去。

  而回到聞家後,等待許久的聞新靈,終於接到了那封,來自境外,她調查雲念身份的密信。

  她完這封密信後,霎時又驚又喜,而後徑直向著神殿方向奔去。

  一時間,風雲匯聚,皆向神殿而來。

  神殿外不遠,祁念一渡劫之地,元寧尊者顫聲道:「她明明有擊散天雷的實力,為何要用身體硬接?」

  花溪尊者嘆息道:「躍龍門時,承受的痛苦有多大,化神後的收穫就會有多大。十八道天雷,前六道盈氣鑄府,中間六道鍛骨煉體,最後六道清正凝神。她情願承受如此的痛苦,是為了讓這最後六道清正凝神的天雷鍛造她的魂魄,強大神念,為之後的心魔劫鋪路。」

  元寧尊者鬆了口氣:「無論如何,終於是結束了。」

  他正欲往那個方向走去,想看看祁念一是不是還活著。

  卻被青夷尊者冷聲阻止了:「還沒有結束。」

  他看向天空。

  那裡雲層翻捲著,從天宮直下的那道天雷,如同一條不斷盤旋怒吼的巨龍,雷聲是它的呼嘯。

  元寧尊者驚呼道:「見龍門十八道天雷已經結束,為何還有?!」

  沒人能回答他。

  祁念一躺在地上,踉蹌地站起身。

  那條龍穿透雲層,利齒狠狠向著她的命門撕咬而來。

  她眼神沉靜下來,她踩著風飛身而上,全身血液倒流,她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到手中劍,她身軀經過數次天雷摧毀後重鍛,衣衫殘破,疼痛麻木了她的感知。

  她心中,只剩下眼前這一劍了。

  抬腕,凝神,長劍高舉過頭頂。

  這一瞬間,三位副尊驚駭的發現,她身後竟然有一個巨大的人型虛影浮現。

  那虛影從她身後,同樣抬手,陪著她共同斬出這一劍。

  天雷怒龍咆哮,劍光月明千里。

  兩道驚天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一起。

  驚起塵煙滾滾,一時間叫人難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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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3 00:45:43 |只看該作者
卷三 雲湧劍上霜 第一百零九章 出鞘之時

  雷光與劍光相激,空曠的地面驟然裂開蛛網似的裂痕。

  變化只在瞬息之間。

  鋪天蓋地的煙塵中,一個身影緩緩浮現。

  煙塵阻礙了視線,三個副尊沒有看清來著是誰,卻感受到了一股駭人的靈壓洶湧而來。

  花溪尊者顫聲道:「這、這靈壓是……」

  沒待她說完,三人都已經看見了從神殿方向突然閃現的身影。

  墨色長髮飛揚,她身上穿著一件神殿人手一件的白色長袍。

  她的靈壓瀰漫著濃重的鬱氣,旁人無法得知這令人心生壓抑的感覺從何而來,但用天眼一看便能得知,這鬱氣是因她被深淵之氣污染。

  她原本清澈冷然的雙眸被髒污的血色染紅,神情茫然,似乎在尋找些什麼,而後在空中輕嗅了下,終於循著風中的氣味,確認了祁念一的方向。

  雷光盡頭,祁念一耳中鼓膜瘋狂敲擊著她的心魄。

  天劫過後,龍門之前,她還差最後一步。

  天空陰沉的劫雲終於散開,承載著天雷的劫雲從陰暗之色最終壓縮成了耀眼奪目的金色,最後在空中凝聚成了一汪流動著的金色液體。

  那是渡完天劫後,天雷中醞釀出的清正純淨的雷霆之力。

  是她寧願以肉身硬接六道天雷後,本該獲得的力量。

  這力量將送她,一舉越過龍門,徹底穩住境界。

  即便這力量就在空中,只要她飛身而上,雷霆之力便唾手可得。

  但現在要拿到,卻並不容易。

  祁念一感覺自己被一道攝人的目光盯住,那種可怕的力量一瞬令人頭皮發麻。

  她緩慢回身,看見一個女修,渾身都瀰漫著獨屬於深淵的黑色,轉眼間就已經快要來到她面前。

  祁念一沉靜地提劍,雷光包裹住她全身,叫人根本無法接近。

  抬腕間,一道溫熱的觸感從身後覆上她的雙手。

  兩道身影交疊,鼓膜和身體撕扯著的痛感慢慢褪去,堅定溫暖的心跳聲從身後傳來。

  非白略帶笑意的聲音終於不再像夢中那樣虛幻。

  就在她耳邊響起,是前所未有的真實感。

  「我這才剛出來,就碰到這樣的大場面,不得了啊。」

  三位副尊發現,祁念一身後的人型虛影慢慢消退變小,最後在空中消散了。

  煙塵遮擋,他們無法看清那虛影去向何處。

  當然,他們現在也沒有心情關心。

  元寧尊者驚道:「天尊甦醒了!她怎麼會從天梯下來的。」

  花溪尊者深深吸氣,艱澀道:「師兄,怕是要出事。天尊現在……並不是清醒狀態。」

  青夷尊者目光微沉,最後沉重道:「師弟師妹,今日恐怕,是一場惡戰。」

  他們三人都不過是藏鋒期的修為,跟大乘境的天尊相比,如同螳臂當車,根本無法抗衡。

  誰都不知道意識不清醒的天尊會做出什麼事情。

  但他們選擇擋在了祁念一身前。

  花溪尊者冷聲道:「我們神殿的天尊,我們自己來應對,你且完成渡劫的最後一步。」

  元寧尊者同樣道:「好歹還有我們三個不中用的老傢伙在,小友且去。」

  聞言,祁念一收起劍,足尖輕點,飛身入青雲,毫不猶豫地撲向蘊結餘空中的雷霆之力。

  跟她一起進來的,還有非白。

  四目相對,祁念一倏然一笑:「最後多出來的那道天雷,是你引來的吧?」

  非白含笑點頭:「還是這麼敏銳。」

  「但你現在連身體都沒有,一身修為皆繫於靈體,無法再晉陞,為何會引來天雷。」

  非白無奈道:「回頭解釋給你聽。」

  祁念一點頭,沒再說什麼,雙臂張開,將自己置身於浩蕩的雷霆之力中,專心將這純淨而又狂暴的力量吸收進體內。

  此時的神殿中,已經是一片亂象。

  天尊的真面目沒有幾個人看到過,他們只知道有一個女修突然闖進了神殿,打傷了無數人,闖入副尊交代不允許進入的渡劫之地。

  神殿所有精銳弟子齊出,也沒有阻攔那個女修哪怕分毫。

  上官熙和瑤光等人一路飛奔至神殿時,和另外兩個人狹路相逢。

  辛天昊和聞新靈。

  不知道這兩人為什麼會突然走到一起,上官熙心中起了些懷疑。

  但沒來得及多想,神殿中的一片亂象讓他們都有些不解。

  上官熙躲在瑤光身後,看著神殿各處弟子全都向著一個方向跑去,她忍不住拉著其中一個問了聲:「出了什麼事?」

  對方只是告訴她:「渡劫之地出事了。」

  眾人一愣,連忙跟著他們一道過去。

  三位副尊擋在天尊面前,站了個品字型的陣位。

  花溪尊者守陣,青夷元寧兩位尊者各主殺伐位。

  青夷尊者掌中青光一現,濃鬱的靈力化作一條騰飛的青龍呼嘯向著天尊而去。

  守陣者跟隨三人的方位變換著陣型,花溪尊者抬手,天空有花瓣落下,每一片都如同鋼針一般襲向天尊。

  元寧尊者同時祭出千枚燃符,將天尊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同時燃燒,頓時將她燒的像個火人。

  但三人聯手的攻擊都擋不住天尊片刻。

  她眼神渾濁,看著面前的三個人,歪頭盯了一會兒,目光又渙散起來。

  接著輕輕振袖,霸道的力量狠狠壓下,三人同時口吐鮮血,面若金紙。

  而後天尊邁步,毫不留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她的目標是空中正在吸收雷霆之力的祁念一。

  雷霆之力瘋狂地填補著祁念一紫府中的缺漏,這一刻,她感覺整個世界對於她而言,都已經不一樣了。

  天尊身影驟然出現在祁念一面前,她手指烏黑,狠厲地向祁念一抓來。

  這種狀態下,祁念一是不能有所反應的。

  非白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他這次現身,身影似乎比以往凝實了很多,他浮於祁念一的身側,所有功力都通過祁念一的身體傳出來,靈壓驟然激增,竟瞬間將天尊逼出老遠。

  花溪尊者淒厲道:「天尊,不要——」

  聽到她的聲音,天尊似是有所遲疑,回頭望了一眼。

  上官熙等人趕到時,驚駭地看見強如三位副尊,竟然被一個人同時打傷,半點還手之力都無。

  那個傷他們的人就在祁念一不遠處,只需要一招,就能要了她的小命。

  眾人驚呼,紛紛出招阻攔,但他們對於天尊而言,更是如同螻蟻。

  電光火石間,劍光已至。

  皎潔的月光照亮天尊身上縈繞的深淵之力,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這一劍浩瀚的力量。

  純粹而霸道,將神情掙扎恍然的天尊瞬間擊落。

  這一招月出東山,比那日演示給祁念一看的,要更加強悍霸道。

  墨無書整個都化作了一道劍光。

  被他擊中後,原本神情已經開始恍然的天尊眼中重新被血色覆蓋,身如血色流光,和墨無書纏鬥在一起。

  沒有人能看清他們的動作,甚至都無法理解他們每招每式所蘊藏的力量本源。

  這片大陸上兩個最強者,如此突然地正面交鋒。

  他們的力量已經將空間都撕裂開,重傷的三位天尊被人急忙搶救回來,避開了空間裂縫。

  從裂縫中,隱約可見駭人的虛空風暴。

  墨無書緊緊盯著天尊,嘶聲道:「葉熹微,別讓那些東西佔據你的神智。」

  他薄唇緊抿,額間有汗珠滾落。

  論境界和戰力,他們兩人不相上下。

  但他不會下死手,對方卻招招致命,倒讓他有些束手束腳。

  呼吸間,兩人已經纏鬥數百回合,墨無書倉促瞥了眼天空方向。

  最後一點雷霆之力也被祁念一吸收乾淨。

  身影騰翻,兩人眼神交錯一瞬,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墨無書故意露出一個破綻,引得天尊出招,身影變換間,天尊此時背對著空中的祁念一。

  世人將煉氣築基稱之為少年游,因這一階段的修士初入修行路,無論年歲幾何,修為都如同少年一般,須得暢遊天下。

  從人間遊歷歸來後,越過少年時,便是小重山。

  這一境界的修士須得翻越群山萬重,歷經無數險阻,方能脫凡出俗,從十丈軟紅中躍入青雲之上,得窺龍門。

  但見龍門,卻只包含了一個化神境。

  因為化神境前後兩個階段,相隔一個心魔劫,有著再鮮明不過的分水嶺。

  出鞘、藏鋒。

  既見龍門,窺天地之大。

  三尺青鋒在手,怎能不出鞘!

  祁念一連呼吸都帶上了清正的雷氣,神劍愴然出鞘,清耀劍光不偏不倚,正中天尊的後心。

  此時,就該出鞘!

  這一劍裹挾著清正的雷霆之力,避開天尊的肉身,直斬神魂。

  很快,天尊身上縈繞著的深淵之氣開始慢慢褪色變淡,直至徹底消失。

  天尊在這一劍後,眼神有瞬間清明,而後化歸茫然,意識淡去,倒了下來。

  三位副尊見此,終於鬆了口氣。

  花溪尊者眼中含淚,將昏迷不醒的天尊抱起,對墨無書連聲道謝,最後又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了眼祁念一,這才離開。

  一場鏖戰後,所有人都疲憊不堪。

  神殿仍在混亂中,沒有徹底平靜下來。

  墨無書周身縈繞的劍氣消退,他回身看向祁念一,輕笑道:「恭喜見龍門,我的……關門弟子。」

  祁念一雪白的長髮隨風輕揚,白色睫羽之下,耀眼的金瞳緩慢地眨了下。

  黃沙捲著枯枝殘葉落入她手中。

  很快,臉頰上落下一絲冰涼感。

  祁念一這才恍然。

  南境落英城,迎來了初雪。

  她歸劍入鞘,先前對墨無書種種出言不遜的場面又浮現在腦海中。

  此時想來,竟覺得有些好笑。

  祁念一輕笑了下,一聲師尊還沒喊出口,就見墨無書微微揚眉,露出了一個有些怪異,透著三分譏笑三分涼薄四分漫不經心的表情。

  祁念一心想這表情簡直和大師兄如出一轍。

  墨無書的目光穿過祁念一,徑直看向她身後本應不該有任何人能看見的劍靈,拖長了聲音,一字一句涼聲道:

  「好久不見了,我的好哥哥,墨……雲……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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