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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醒冬]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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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鈞蝦逵人 於 2023-8-27 00:35 編輯

男人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作者:醒冬

內容簡介】:

  祁念一穿書了。

  穿成了一本狗血修真文男一二三四的白月光。

  書裡寫著:

  她是龍傲天的白月光,將用自己的赫赫功績成就男主,助他問鼎仙道巔峰。

  她是劍道至尊的青梅竹馬,將畢生劍道領悟悉數交付,助他成為一方劍尊。

  她是上古妖皇的救命恩人,悉心照料重傷的妖皇,出謀劃策助他奪回妖皇之位。

  她是仙盟少主的未婚妻,殫精竭慮發展仙盟,助未婚夫成為一方霸主。

  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龍傲天男主頂替了她所有的功績。

  劍尊男配奪走了本應屬於她的神劍。

  上古妖皇挑斷了她用劍的經脈。

  最後,被未婚夫親手所殺,送去獻祭。

  祁念一覺得這不能行。

  然後,劇情在她的推動下,開始往走歪的方向策馬狂奔。

  她扯下龍傲天救世主的假面,剝奪他一身榮光,自己成為真正的救世主。

  她奪回神劍,成為天下第一劍修,劍尊男配甘心當她的劍侍。

  她廢了妖皇的一身修為,讓他永遠作為一隻靈寵活下去。

  最後,她將未婚夫的致命一劍悉數奉還,掀翻了腐朽的仙盟,自己成為新的主宰者。

  等祁念一終於逆天改命成功,避免了自己被獻祭而死的結局之後。

  發現她好像一不小心,就成了天下第一。

  面對這群男人們依舊如痴如狂地追求,

  祁念一只是慢條斯理地拭淨自己所有的劍,冷漠地拒絕了所有人:

  「男人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劍修這輩子的道侶,只有劍。」

  一句話簡介:神劍,老婆,貼貼

  立意:打破既定命運軌跡,掌握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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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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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6:11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一章 那個師姐

  四月十九,宜出獄。

  祁念一出獄時正值清晨,滄寰的獄峰之上已經站了好些個人。

  有來迎接她出獄的,也有來押送她受審的。

  一個月的獄峰生活並沒有改變她什麼,仍是一身清雅素淡的滄寰內門弟子服,衣擺不染塵,窄袖處露出一段白玉似的手腕,她手指很長,骨節分明,全身素淨得只有用來束髮的烏木冠勉強算是個裝飾。

  黑色的紗帶覆於雙眼之前,陽光之下,那純黑的眼紗似有點點星塵閃爍,讓祁念一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來接她出獄的這群人,都身著深深淺淺的滄寰藍色弟子服,其中夾雜著一個不合群的黑色衣衫。

  那黑髮黑衣的少年楚斯年背著一把黑色大劍站在正中,人和劍似乎合成了一道,像一把孤絕冷傲的黑色劍影。

  他直望向祁念一出獄的方向,看到她的身影之後,眼眸亮了一瞬,快步迎了上去:

  「你出來了。」

  祁念一清清楚楚地聽見了一旁圍觀的師姐師妹們集體倒吸一口涼氣。

  還聽見了那句被掩蓋在「你出來了」四個字下他內心真實的聲音。

  [又有錢了。]

  祁念一瞥了他一眼,還未開口,腦子裡就已經被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聲音。

  [楚道友那麼冷一個人,看見小師姐的時候,眼神溫柔得要滴出水了,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祁念一面無表情地想,楚斯年瞧她的眼神分明是狗見了肉骨頭,貧窮劍修見到錢的眼神。

  她正想繞過,又聽見了圍觀群眾中另外一句心聲。

  [被封印靈力,卸下佩劍,收走了所有防具,在獄峰那個鬼見愁的地方待了一個月,出來時還能這麼光彩照人,不愧是滄寰小師姐。]

  是不是光彩照人祁念一不在意,但有一句話說到了她心坎裡。

  她被卸劍足有一月了。

  作為一個劍修,這不能忍。

  於是她又硬生生收回了步子,拐回到楚斯年面前。

  站在一旁圍觀的師姐師妹們眼見這個畫面,恨不得當即煉一帖迷魂丹送這兩人入洞房。

  [不行,我還得再去給他們投點仙緣箋。]

  萬籟俱靜中,祁念一朝著楚斯年伸出手:

  「我的劍呢?」

  楚斯年冷著一張酷哥臉,絲毫看不出一大早守在這裡是為了幹借錢這種事,安靜幾秒,不負眾望地出聲:

  「你的哪把劍?」

  劍是劍客的道侶。

  對於祁念一而言,她的道侶,可能大概有點多。

  原本,出獄,應該是個非常值得慶祝的日子的。

  如果她不是在今天知道自己是一本狗血愛情故事中的白月光女配的話。

  ……

  在這個高危修仙世界生活的第十七年。

  被關在獄峰的第三十天。

  祁念一不慎被獄峰的罡風劈中了腦子。

  傷倒是沒傷著,但被劈暈過去之後,她的氣海中莫名其妙鑽進了一本書。

  那書的封面上亮著金光閃閃的幾個大字《替身情人:第一仙尊的落跑寵妾》,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書。

  ——男主謝天行出身農家,由寡母一手帶大,母子倆經常遭受村裡的非議。但他天賦卓絕,在遭遇了種種危難和挑戰,險些失去修仙機會後,遇到了天下第一大宗滄寰的掌門,一朝登天,成為了滄寰掌門的弟子。

  之後,他憑藉自己絕佳的天賦,披荊斬棘,問鼎仙道巔峰。

  祁念一不是這本書的女主角,她是男主謝天行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同時也是本文另外幾個男配們共同的白月光。

  根據這本書的描述,祁念一分析了一下自己成為能白月光的原因——主要是死得早。

  在書中,祁念一和男主謝天行同為天道命定的救世主。

  謝天行成就不世之功,成為人人敬仰的第一仙尊。

  但她卻只能在戰至力竭後,被同道暗算,淪為活祭品。

  她死時身上的每一吋骨肉都被深淵之物撕咬殆盡,而她還保留著清醒的意識,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撕咬成碎片,獻祭給那些深淵之物們。

  身死之後,為了讓謝天行能夠更好的聚攏人心,她生前所有的功績都被冠在了謝天行身上。

  他踩著祁念一短短一生打拚下來的所有榮光,輕輕鬆鬆擔下了完整的救世之主的名譽,帶領仙道力克深淵。

  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祁念一的犧牲。

  她就像是個被遺忘的影子。

  在成為了第一仙尊之後,謝天行偶爾會懷念當年那個同為救世命格,最終犧牲了自己,並且為了大局著想,心甘情願被抹消自己的一切存在的白月光,從前壓抑在心裡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

  然後他遇到了一個和白月光長得非常相似的女子,開始了《替身情人:第一仙尊的落跑寵妾》中的狗血替身故事。

  對於這一切,祁念一只想對書中那個倒霉催的替身女主說兩個字。

  快跑!

  那本書是以替身女主的視角寫的,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隱藏著某些真相。

  祁念一並不是心甘情願自我犧牲。

  她在戰鬥中被放了冷劍,然後被暗算著成為了祭品。

  她是被活祭的。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命格。

  鬼谷批命中,享有救世命格的兩人,注定有一人要為天下蒼生而犧牲,而另一人則注定踏著另一人的骨血,成為世人眼中唯一的救世之主。

  顯然,這個注定被犧牲的倒霉鬼就是祁念一。

  再強大的劍者,也防不住同伴刺來的冷劍。

  這本書現在就待在祁念一的氣海中,她頭一回知道什麼叫沉浸式閱讀體驗。

  就是在她被放冷劍,被活祭,被深淵之物一口口撕咬盡每一吋血肉的全過程,她都親身體驗過了一遍。

  直到現在接過劍之後,她身體隱約的顫抖才慢慢平復。

  她從劍匣中拿出了她所有的道侶,哦不……所有的劍。

  有清碧欲滴的竹劍,純白無暇的白玉劍,深淵玄鐵製成的重劍,漆黑的斷劍,璀璨剔透如鑽石的透明劍。

  足足五把。

  全是記錄在百兵譜上的當世名劍。

  並且全都是同一人所鑄。

  楚斯年在一旁看著,面上一片沉默看不出端倪,心裡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祁念一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劍修。

  眾所周知,劍修這種職業,全都窮得叮噹響。

  祁念一與眾不同在——作為一個劍修,她非常有錢。

  楚斯年眼中燃起的熊熊烈火都不足以斥責祁念一這種敗家子行為。

  楚斯年:「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去接受審判的,而是去打架的?」

  祁念一慢條斯理地用一塊質地輕柔的紅綢一一擦拭著五把劍的劍身,削金斷玉的劍鋒沒有在紅綢上留下一絲痕跡。

  赤煉紗。

  一吋價值千斤靈礦。

  把楚斯年的劍和他這個人賣了都買不起。

  她居然用來拭劍。

  楚斯年這番心聲完完全全被祁念一聽見了,但有錢的劍修無法理解貧窮劍修的苦惱,祁念一不鹹不淡的抬眸,輕輕嗯了一聲。

  「一個意思。」

  審判跟打架,一個意思。

  既然知道了劇情,她當然是不允許現實按照書裡那樣發展的。

  聽天由命?順其自然?

  不存在的。

  在入門的第一天,三個師兄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

  ——搞事。

  等祁念一慢慢悠悠地擦完所有的劍,一邊刑峰等候的人才上前,跟祁念一說話的語氣親切又客氣:「小師姐,孟師弟已經醒了,掌門召集兩門三宗徹查上次誤殺的事情,正召您過去呢。」

  祁念一頷首:「多謝師兄。」

  隨後就聽見了那個她打死都忘不了的聲音。

  「小師妹在獄峰受刑一個月,仍是風采依舊啊。」

  來人一身白衣道袍,袖口似乎格外寬大幾分,走路時更顯得翩然若仙。

  他聲音自有一番英氣逼人,能成為原書男主,當然是相貌不凡。

  謝天行生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唇角自然上揚,只是那樣安靜地看著旁人,都會讓人覺得深情款款,舉手投足都帶著瀟灑風流。

  他靠近幾步,深邃英挺的輪廓令桃花眼格外有神:「原本我同師尊說,想要一道進獄峰陪小師妹,奈何師尊無論如何都不許,獄峰罡風凜冽,師妹受苦了。」

  祁念一抬手,用劍柄抵住謝天行的肩頭,面無表情道:「不必,獄峰罡風對劍修修煉有益,你不行。」

  謝天行無奈笑道:「師妹,不能隨便說男人不行。」

  言罷,他笑容深了些,竟是帶了些欣慰:「小師妹竟會擔心我能否適應獄峰環境,我真是榮幸。」

  祁念一:「忘了提醒你,我昨日進階築基境巔峰了。」

  謝天行一愣,便聽見祁念一補充了一句:

  「現在應該叫師姐了,謝師弟。」

  他無奈地笑起來,眼神裡竟有一絲寵溺:「你這好勝心,真是讓人沒辦法。」

  祁念一:……

  好想讓他閉嘴啊。

  要說謝天行這個人,讓祁念一最不耐煩的一點,就是他對所有女人都是這種親近的態度。

  明明保持著安全社交距離,但是總讓人覺得,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尤其是在看過那本書之後。

  那本書的後期,已經成為第一仙尊的謝天行回憶起祁念一時,已然是把她當成自己的所有物,誤以為祁念一是因為心裡有他,所以才甘願犧牲自己成就他的。

  這讓他對已經死去的祁念一更加念念不忘。

  祁念一覺得書裡的謝天行好像有點子大病。

  她每天寵幸自己的寶貝劍道侶後宮都寵幸不過來。

  男人哪有劍有趣。

  只會影響她出劍的速度。

  ……

  前往明鏡峰接受審訊時,楚斯年原本想跟她一起去的。

  他跟在祁念一身後,背著他的大劍,緊跟著祁念一,形影不離。

  謝天行看著他的動作,不動聲色道:「楚道友和小師姐的感情真是令人羨慕,不愧是青梅竹馬,只是——」

  「這次審訊是我們滄寰內部機密,楚道友不便前往。」

  楚斯年絲毫不為所動地跟著祁念一,完全沒理會謝天行說了什麼。

  沒想到,祁念一也對他說:「你先回去吧,不用跟我來。」

  楚斯年抬頭,狹長銳利的鳳眼都瞪大了一些。

  滿臉都寫著「你去打架居然不帶我」,仔細看甚至能從那張面癱臉上看出一絲委屈。

  祁念一只是擺擺手,解釋道:「你還有別的架要打,去我竹屋等我。」

  隨後便踏上了前往明鏡峰的路。

  祁念一入獄一個月,純粹是因為一樁有嘴也解釋不清的破事。

  一個月前,津溪秘境開啟,全大陸各大門派都派弟子進入秘境歷練,卻不慎遭遇一個上古大妖設下的陣法。

  當時陷入陣中唯一還有反抗能力的就是祁念一,她自然是毫不猶豫的揮劍破陣。

  那拼盡她全部修為的一劍確實是斬碎了陣法,她本人也因此力竭昏迷,醒來卻發現身在陣中的其餘十三人,十二人盡數身隕,僅存的師弟也是奄奄一息。

  所有人的致命傷都殘留著祁念一的劍意。

  而唯一存活著的師弟孟鴻雪,在被救後斷斷續續地說了半句:「不怪小、小師姐,她不是故意的,她是為了救……」就昏死了過去。

  正是這句話直接把祁念一釘死成了殺人凶手。

  但因為她身份特殊,身後不光站著三個又能打又護犢子的師兄,還頂著天下第一人墨君關門弟子的身份,旁人不敢擅動。

  在滄寰掌門的力保之下,牽涉其中的各大門派一合計,同意滄寰先將祁念一帶回獄峰看守,待孟鴻雪醒來之後,再行追究她的罪責。

  於是這一關就關了整整一個月。

  按照書裡接下來的劇情,孟鴻雪轉醒,解釋祁念一本意是為救人,結果受到陣中的幻境蠱惑,誤以為身旁都是敵人,遂暴起殺人。

  各大門派盛怒之下要求嚴懲祁念一,廢了她的修為和經脈,滄寰沒抗住激憤之下的眾怒,只得點頭。

  但最後被廢修為斷經脈的卻不是她。

  是她的二師兄。

  是像親爹親媽親哥一樣把她帶大的二師兄。

  他為了保住自己捧在手心當女兒一樣養大的師妹,自廢修為,替她承受了懲罰。

  [那透骨釘在他身上釘了足足一百零八根,才算徹底斬斷這化神境體修的經脈,鮮血順著隕星峰的河淌下,連瀑布都一片血紅。]

  看著書中亮起的這一行字,祁念一把手中劍握得更緊了些。

  行至山窮,不一會兒,就能聽見明鏡峰激烈的爭論聲,謝天行低頭,看著身旁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女孩,眼神柔和了些:「這次審訊,不知小師妹、哦,是小師姐,可有應對之策。」

  祁念一手指在劍柄上摩挲,她最終挑了那柄最為輕巧的竹劍。

  竹劍不夜侯,輕靈而迅疾,劍過無痕。

  是她所有劍之中,殺人最快的。

  她垂眸想了想,答:「以暴制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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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二章 天雷問心

  祁念一在津溪秘境殺人一事所涉門派足有五個,都是東洲的名門大派,若不是看在滄寰這個東洲魁首的面子上,早在一月前,祁念一就應該被廢修為逐出師門了。

  唯二的另一個當事人孟鴻雪是被人抬著進來的。

  他傷得很重,丹峰殫精竭慮了一個月才給他把這條小命吊住,蒼白著一張臉,看著很是楚楚可憐。

  見到祁念一時,還沒說話,先露出了一個抱歉的苦笑。

  祁念一沖著孟鴻雪的方向,同樣緩緩笑了。

  一旁滄寰弟子見了她這個稀罕的笑,跟見了鬼似的。

  [小師姐這又是要作什麼妖了?]

  祁念一沒在意這個小弟子心裡的吐槽。

  上首的滄寰掌門靈虛子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一直闔上的雙目睜開了一隻,目光在祁念一手上輕點了一下,又閉上了,一副不願搭理作壁上觀的樣子。

  祁念一感受到一道靈力在她握劍的手上嗔怪似的輕拍了下,像是教訓家中不懂事的孩子。

  她隨即寧心精神,克制住了剛才那一絲險些外露的殺氣。

  忍住忍住,現在還不能殺。

  在眾人詢問之下,孟鴻雪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滿是悲慼地說出了那一日所謂的真相。

  和她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劇情一模一樣。

  「當時,大家都受到幻陣的衝擊,精神恍惚,只有小師姐元神強大,可堪一搏。但沒想到,她居然也受到了幻陣的影響,誤認為周圍的同伴是敵人,大家對她也並沒有設防……」說到這裡,孟鴻雪甚至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沒想到,小師姐會因此鑄成大錯。」孟鴻雪看著堂下眾人,目光純潔而誠摯,「但我相信,小師姐拔劍的初衷是為救人而非傷人,雖然造成傷亡慘重,但還是懇請各位前輩念在她一片救人之心,能稍作寬恕。」

  這番話簡直就是在對在座的各門各派的長老們說:

  雖然我失手殺了你們的精銳弟子,但我畢竟是為了救他們啊,這當然是可以原諒的對吧。

  「寬恕?寬恕個屁!」

  「誰能證明她是欲救人,或許她本意就是要殺人呢!」

  「聽說她前段時間還私自放走了一個妖族要犯,這分明就是叛徒之行。」

  「各位長老,不是這樣的。小師姐雖然往日不乏暴行,但我能感受到她這次是真的要救人的,雖然出了意外……」孟鴻雪在一旁表演得真情實感眼淚漣漣,沒有注意到祁念一看向他的眼神。

  大概也沒有人能夠注意到,畢竟黑色的眼紗蒙在她眼前,將她一切的神色都藏匿起來。

  這一刻,祁念一藏在眼紗後的眼睛驟然變成純白一片,只剩眼白的雙眼中有一圈淺金色的光圈,瞧著完全不像個人類的眼睛。

  她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堂前眾人,在她眼中,不再有具體的容貌,每個人都一團人形的光暈,有深有淺,顏色也各不相同。

  每人頭頂還有一行小字,仔細看去,寫的正是每個人的姓名、身份和生平來歷。

  祁念一不動聲色地往孟鴻雪身上掃了一眼。

  他周身氾濫著幽深的黑。

  這種顏色,祁念一只有在深淵之物身上看到過。

  他的頭頂還有一行紅色的小字【高級深淵之物‧影禍】。

  果然,一點沒錯。

  也是看過那本書她才知道,孟鴻雪這個在滄寰備受寵愛的師弟,早在兩年前就被深淵之物吸食乾淨血肉,掏空了身體,只剩一具軀殼被控制。

  控制他的是高級深淵之物,被人們俗稱為影禍,像孟鴻雪這樣被影禍吸食乾淨的人又被稱作影禍傀儡。

  影禍在吸食血肉佔據人身之後,會繼承這個人的部分能力和記憶,它們極擅偽裝之術,讓人很難看出破綻。

  在書中,二師兄代替她接受了廢除修為和根骨的懲罰,全身穴位被一百零八根透骨釘徹底毀壞,失魂落魄之際,被影禍趁機佔據身體,讓二師兄徹底淪為了傀儡。

  此後,又是這個影禍,控制著二師兄只剩空殼的身體,利用二師兄的記憶,送出了無數滄寰重要的情報,讓他們在深淵之戰時連連敗退。

  甚至直到最後也沒有放過二師兄,讓他頂著叛徒的名頭叛逃,在滄寰永遠背負罵名。

  祁念一氣海內的書頁,有幾行在隱隱發亮。

  是影禍控制了二師兄的身體後,它頂著二師兄的身體做出了背叛滄寰的事情,令二師兄徹底聲名狼藉,再不屑地說:

  [原本當時的計謀只是想離間祁念一和滄寰,沒想到這個傻子一定要頂替師妹,反倒替我們解決了另一個大敵,真是蠢得沒邊了。]

  祁念一稍轉頭,就能看她身旁的孟鴻雪。

  他臉色蒼白不已,剛哭過,眼眶還是紅的,正殷殷勸慰著在座各門各派的長老們,放過她一馬。

  這麼好的一副皮囊,卻是這個非人之物生生奪來的。

  「靈虛子掌門,此女包藏禍心,其心可誅啊!」

  「上次她放走妖族餘孽,還稱是意外,我就覺得可疑。」

  「此女自幼便無法無天,無視滄寰規矩法度,眼下更是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還請靈虛子掌門嚴懲!」

  座上,滄寰掌門靈虛子換了隻手托著下巴,懨懨地掀開眼皮:

  「那依各宗各位長老的意見,我們滄寰的親傳弟子,你們想怎麼處置才好?」

  有幾個長老礙於滄寰威勢,猶豫了一瞬,也有人不畏強權,義正言辭道:

  「自然是廢除修為,斬斷經脈,毀去根骨,逐出師門!」

  「靈虛子掌門,滄寰乃東洲魁首,背負的是抵禦深淵的重任,將這樣一個有叛敵之嫌的弟子留在門中,屬實是一禍根啊!靈虛子掌門難道想看到二十年前的事情重演嗎!」
  那人提到二十年前,一旁其他人紛紛斂目,不敢再說話,唯獨靈虛子略略抬眸,瞥了那人一眼,輕笑了聲,轉頭問祁念一:「師侄,證據證詞都指向你,你可還有話說?」

  「有。」祁念一朗聲道,「剛才孟師弟所言——」

  「全是假的。」

  孟鴻雪全身一震,難以置信地回頭:「我信任小師姐的為人,才認定小師姐雖誤殺同道,卻絕非本意,而是受幻陣影響所為,小師姐為何污衊於我。」

  他難過不已:「小師姐此言,是認為我剛才在說謊嗎?」

  孟鴻雪秀氣的臉很是蒼白,因祁念一的這番話焦急得眼淚含在眼眶裡,眉頭緊蹙,惹得在場不少人心中都有些擔憂。

  有人勸慰道:「說不定此事是小師姐和孟師弟之間有所誤會。」

  「孟師弟生性天真單純,又怎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就是!孟師弟向來善良柔弱,絕不會無端污衊小師姐的。」

  祁念一淡笑:「柔弱者不會騙人,那便一定是我這個強者仗勢欺人了?這是什麼道理!」

  「我們修行之人,什麼時候是誰弱誰有理了?」

  孟鴻雪只是蹙眉,難過道:「鴻雪並非恃弱奪理,懇請各位師兄師姐,不要再為鴻雪爭吵了。」

  他眼底閃過一道暗光,語氣堅定了起來,面向堂前長老和靈虛子,深深彎腰行禮:

  「鴻雪在此以先父母的名義起誓,方才所說,絕無虛言。」

  他此言一出,原本就有心偏袒他的人更加心疼,一時群情激憤,主張要嚴懲祁念一的聲音越來越大。

  孟鴻雪出身清白,父母都是滄寰的修士。他生在滄寰長在滄寰,父母都是二十年前對敵深淵犧牲的烈士,孟鴻雪又自幼身體孱弱,滄寰內門上下都格外疼愛他,對他剛才所言深信不疑。

  祁念一瞧著他的模樣,倒真覺得自己現在有點像個反派。

  「鴻雪的為人我們都清楚,他怎麼可能故意說謊栽贓你呢!」人群中,突然冒出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況且,誰不知道,你祁念一是個瞎子。」

  對方冷哼了一聲,不屑道:「瞎子的劍,如何能準?說不定你誤傷了同道,自己都不知道呢!」

  祁念一循著聲音,朝說話那人淡淡點頭:「孫琿師兄,二月十三那日,我這個瞎子在問劍台上斬斷你的劍時,劍風可還夠準?」

  此言一出,人群中名為孫琿那人的臉色更難看。

  祁念一淡聲道:「我雙目雖渺,手中劍卻不盲。」

  「這些年,我的劍染過誰的血,念一悉數銘記在心,從不敢忘。」

  靈虛子手指在桌上輕點,神色不明。

  到場的兩門三宗中,有一個長老卻按捺不住了。

  「如今你們二人各執一詞,事關你們滄寰內部爭議,老朽不想管,但老朽只想為我兒討一個公道。」這人眼神冷厲無比,像刀子一樣從祁念一身上刮過。

  祁念一眼中白光微作,呼吸間,就已經將這人身份和生平收入眼底。

  ——月讀宗執法長老盧勘,化神境,津溪秘境十二個死者其中之一就是他年近百歲時艱難得來的兒子,也難怪他如此激憤。

  「靈虛子掌門,老朽只要一個結果,究竟是誰殺了我兒!」執法長老指著祁念一怒道,「你們滄寰已經保了此女一個月,如今還要再繼續包庇她的惡行嗎!」

  靈虛子不言,瞥了下首謝天行一眼,領會到了師尊的意思,謝天行隨即躬身:

  「盧長老暫請息怒,並非我滄寰有意包庇,而是眼下實情尚未查明,若要武斷對墨君的親傳弟子予以嚴懲,未免有失公允,想來,墨君也是不會同意的。」

  墨君這兩個字,顯然讓在坐其他人有所考量,神色閃爍了些。

  只有痛失愛子的盧勘仍怒喝道:「那要如何證明!入陣十四人只剩下他們二人活著回來,那白面小兒修為不過剛剛築基,又是符修,如何能瞬間殺死十二個和他境界相同的人!劍修本就是同境界戰力最強,你告訴我,凶手不是此女還能有誰!」

  「還是說——」盧勘看向祁念一的眼神嫌惡之極,「要對他們搜魂,來辨明真偽?」

  許多滄寰弟子皆是呼吸一滯。

  搜魂就意味著,祁念一元神受損,極有可能會變成傻子。

  孟鴻雪一怔,似是遭受了重大打擊一般,緩緩閉眼,對盧勘俯身:「為證清白,鴻雪願被搜魂。」

  言驚四座,眾人紛紛勸慰他。

  「孟師弟,我們都知道你不會說謊誣陷祁師姐的。」

  「對啊,孟師弟不要衝動,一定是有誤會。」

  祁念一平靜斂目。

  這影禍手腕確實高超,影禍連元神都沒有,自然不會害怕搜魂。

  他簡單一句願意接受搜魂就把她架在了高台上,如果她不願接受,就代表她心虛。

  書中的她正是被這一招搆陷成功,再無翻盤餘地。

  書中那個滿心赤誠純善的祁念一,見孟鴻雪這般肯定,甚至懷疑過是不是自己真的在幻陣的蠱惑之下誤殺了同道。

  盧勘灰白的眼睛再次看向祁念一:「如何,你也願和你師弟一樣接受搜魂?」

  祁念一不卑不亢地直視過去:「自是不願。」

  盧勘怒極:「那你這是承認——」

  「長老莫急,除了搜魂,還有一法可以明辨真偽。」祁念一不慌不忙,緩緩道來。

  眾人皆側目看去。

  祁念一朝靈虛子緩緩拱手:「懇請掌門師叔,開明鏡台。」

  她笑了起來,嘴角的弧度很淺,月牙一樣的眼睛被眼紗遮住,無人看見。

  「我要開明鏡台,引天雷問心。」

  靈虛子愣了一瞬,而後笑了起來,玩味道:「天雷問心,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我滄寰明鏡台已有二十年未曾開啟了,你居然能想到這個。」

  謝天行眼睛微亮,欣賞地看向祁念一:「明鏡台可引天雷洗淨心魔,若剛才兩位都所言非虛,則天雷不傷人身;但若是所言有假,天雷直劈魂體,魂飛魄散,絕不容虛。」

  靈虛子:「各位意下如何?」

  滄寰兩個親傳弟子都要因為此事開明鏡台了,他們哪裡還有不同意的道理。

  就連對祁念一處處橫眉冷對的盧勘,在思索一會兒後,也同意了這個辦法。

  「滄寰明鏡台,老朽也想領教一下,天底下除了渡劫外,唯一能引來天雷的地方。」

  祁念一回身,不動聲色沖孟鴻雪道:「如何,孟師弟,這是減輕傷害的最佳方法了。天雷問心,你,敢不敢來?」

  孟鴻雪聞言,身體幾不可見的顫動了下,深深俯下頭去,眼底湧現出深深的忌憚。

  搜魂對影禍無用,但天雷卻是能直接將影禍魂體劈散。

  滄寰明鏡台已有二十年未曾開啟,不少人都已經遺忘了此法,她此刻突然提及,莫不是懷疑了什麼?

  祁念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好對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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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三章 瞎子的劍

  「這,不合適吧,萬一……」人群中有人小聲說,「萬一說的是假的,那可是要被連劈九道天雷的,比渡劫還要嚴重,孟師弟現在的身體……受得了嗎?」

  「不說謊,自然就不會被天雷劈了。」

  祁念一瞧了孟鴻雪一眼:「孟師弟既然堅持自己所言非虛,想必是不會懼怕天雷的,對吧?」

  孟鴻雪神色不改,只是沉吟片刻。

  祁念一泰然道:「該不會,孟師弟不敢接受吧?」

  「如果真的擔心自己傷病在身,挨不住天雷的話,那再等等也未嘗不可。總歸我已經在獄峰閉關一月了,不介意再等上一個月的。」

  獄峰的罡風與烈火之刑,被她說的倒像是簡單的閉關一樣。

  「不必——」

  孟鴻雪還未回應,門外傳來一道聲音,如寒泉擊石,清寒凜冽,卻又待著些懶洋洋的意蘊。

  眾人循聲望去,來人身姿頎長,和凜寒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舉手投足間的慵懶。

  這人一身當風的寬袍,只腰間一根繫帶,瑰麗的絳色勾勒出冷白的膚色。

  他看著不像修行之人,反倒像什麼遊走人間的公子哥。

  見他出現在此處,眾人神色各不相同。

  有鬆了一口氣的,也有暗中忌憚的。

  這人入門後就相當不客氣地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就在靈虛子下首,寬大的袖袍飄逸如風,眼簾懶洋洋地掀起來扔給孟鴻雪一個眼神,他說:

  「不用再等上一個月,現在就去問心吧,我在這,他死不了。」

  靈虛子低聲笑了起來:「你來得倒快,不是昨日還在西洲辦事嗎?擔心師妹?」

  這人兀自給自己斟了杯茶,衣帶掀起一陣冷松似的熏風,手腕反轉,煮茶點水間,動作行雲流水,全然不看祁念一,頭也不抬道:「擔心她做什麼。」

  「哦?」靈虛子支頤道,「淮瑜,你們隕星一脈可就只有這一個女孩,你就不怕她被廢除修為,逐出滄寰?」

  溫淮瑜這才抬眸,他有一雙極黑的眼睛,眼神卻似溫入一捧雪,說不出的涼薄冷淡,他扯了扯嘴角:

  「若真做出這等事,不用各位動手,我親自來為她打透骨釘。若沒有,她皮糙肉厚,獄峰再多待幾個月也無妨。」

  感受到溫淮瑜紆尊降貴的眼神,皮糙肉厚祁念一才低聲喊了句:「大師兄。」

  溫淮瑜似笑非笑:「等過了天雷問心,再喊大師兄。」

  祁念一:「哦。」

  靈虛子瞧著這師兄妹的對話,眼神仍是玩味:「也罷,有你這位醫仙在,鴻雪怎麼也不至於被天雷所傷。」

  溫淮瑜眉眼微抬:「尚未得道飛昇,稱不上一個『仙』字 。」

  醫修在眾人的印象中,都是素手白衣,質樸純善,溫柔脆弱不擅戰鬥。

  直到溫淮瑜橫空出世,狠狠地打破了天下人對於醫修的刻板印象。

  這位當世公認的醫仙,將醫道修行到了極致,但他不但不溫柔,還脾氣涼薄,說話刻薄,收費極高,並且暴力。

  他的醫術和他的壞脾氣一樣有名。

  靈虛子起身領路:「各位同我來。」

  滄寰從遠處看是個駝形,兩座高聳入雲的山峰並立,明鏡峰就是其中一座。

  明鏡峰終年飄雪,素白的雪色裹挾整個明鏡峰,而最險峻處,一道冰瀑傾瀉而下,迎向陽光,晶瑩刺目,宛若照徹天地的一片明鏡。

  這也是明鏡二字的由來。

  明鏡台便在那冰瀑之下。

  台下碑上刻字「明鏡」,這碑非石非木,而是一塊堅冰製成。

  千年來遭受過風霜雨雪,萬鈞雷霆,斑痕遍佈,也未曾倒塌。

  靈虛子取出一道符,單指畫訣,不過頃刻,宛若天河倒懸的冰瀑驟然從中裂出一道縫隙,他合指輕擦過,三柱香在明鏡台上點燃。

  待最後一根香燃盡時,明鏡台上雷雲密佈,遮天蔽日,讓這一方小天地看上去宛若黑夜,人站在地面上,也能感受到讓人呼吸緊繃的雷氣正在瀰漫。

  靈虛子垂眸,拈起燃盡的香灰:「此峰以明鏡為名,立峰之時便立志,求的是正道公理,為的是除惡務盡。」

  「這是滄寰開宗三千餘年,第七次開明鏡台。」

  靈虛子回身,眸色一瞬深沉:「上明鏡台前,需立生死誓,你們二人,考慮好了?」

  祁念一上前一步,率先立誓:

  「滄寰隕星峰弟子祁念一在此立誓,我從未在津溪秘境誤殺過十二名同道者,今日引天雷問心,若所言有虛,則令天雷直斬魂體,魂飛魄散。上明鏡台後,死生自負,絕無怨言。」

  她三指併攏成排,以橫切的姿態,利劍一般直指自己左心口。

  這是劍修獨特的立誓方式。

  脫口而出的話語在明鏡台這個特殊的地方,似乎應證了某種法則一般,產生了一種無形的約束。

  再來,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孟鴻雪身上。

  只見孟鴻雪面容蒼白,露出了一個笑容,他聲音極緩,帶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鬱氣:

  「孟鴻雪在此立誓,我指證祁念一所言全部,無一有假,若違此言——」

  說到這裡,他卻突然停住了。

  祁念一隔著冰天雪地,看見孟鴻雪一瞬間變得全黑的眼睛。

  他只簡單地微微一笑,雙手扶住了自己的頭顱。

  天地一瞬,祁念一心有所感,她手中竹劍的劍尖剛挑起一粒雪。

  孟鴻雪竟以迅雷之勢,扭斷了自己的脖子。

  他要放棄這具傀儡!

  眾人還來不及驚呼。

  祁念一雙目再次變得純白,天地在她眼中是朦朧而紛呈的各種色彩。

  其中最為深沉的一片黑色,正迅疾地奔往西方。

  ——是影禍逃離的方向。

  她足尖在冰面輕點,移形換影間隱約的流光在腳底蔓延開,正是滄寰絕學身法虹光步。

  頃刻間,祁念一竟是換了一把劍。

  周身純白無暇的白玉劍名為丹歌,唯有劍身正中一道腥紅如火的血槽,豔豔奪目。

  白玉劍丹歌入手竟是滾燙,祁念一多行快劍,但此時單純的快根本無法捕捉到並無實體的影禍,這把純白的劍材質特殊,能直斬魂體。

  三柱香引來的雷雲蓄勢待發,悶雷之聲在天空不斷作響,旁人看不見影禍的實體。

  驚變只在呼吸間,眾人還未來得及思考為什麼孟鴻雪驟然自盡,便看見祁念一飛身而上。

  橫劍,偏鋒,落刃。

  雷霆被劍光所引,在她手中炸開劈啪的巨響,祁念一整條右臂都被震麻了。她毫不在意,遮天蔽日的雷雲繼續往她一人的方向傾斜,萬鈞雷霆將她整個人包裹。

  銀光落刃,席捲著九天劫雷,驚起一道如龍白練,狠而準地將其他人看不見的那道黑影穩穩當當地釘在了堅冰鑄成的碑上。

  明鏡台前雷氣未散,祁念一落地,對上無數道震撼的眼神,不言不語,竟又掏出那張赤煉紗製成的帕子,慢條斯理地開始拭劍。

  孟鴻雪被折斷的頭顱掉在一旁,臉上的表情定格在最後那個玄妙的微笑上,他的身體倒在一旁,在短短幾分鐘內,這具身體竟然像被抽空了一樣乾癟下去。

  分明是生生折斷頭顱這般殘忍行徑,卻沒有一滴血液。

  剛才他笑著折斷自己頭顱的那一幕,大概會成為在場很多年輕修者的心理陰影。

  「怎、怎麼回事?」

  「鴻雪他為什麼……」

  溫淮瑜雙手攏在袖中,靠近打量了一下這具身首分離的屍體,涼聲道:「沒有血肉,只有骨架子,是個影禍傀儡,看骨骼顏色,早幾年前就已經被吸食乾淨了。」

  靈虛子上前,饒有興趣地看著被白玉劍釘在碑前的黑影。

  影禍無形無體,離開傀儡時格外孱弱,但因為尋常肉眼難以捕捉,甚至很少被人瞧見過真容,如今被這能直斬魂體的白玉劍‧丹歌一劍貫穿,才稍微從中顯露出一些面貌。

  「你這把劍,有點意思。」靈虛子竟是先對祁念一的劍感興趣起來。

  迷霧般的黑影在劍鋒之下扭曲著掙扎,它分明沒有發出聲音,但所有人的心裡都聽見了它在說話。

  ——「這一次,是我輸了。但你們猜,所謂的仙道聯盟,究竟有多少我的傀儡呢。」

  靈虛子揚起眉峰:「只是個分魂,主魂並不在此。」

  言罷,他伸出手拔下劍,竟是捏吧幾下,把這影禍的分魂捏成了一個皺皺巴巴的黑影糰子,扔進了隨時配在腰間的酒壺裡。

  回身朝到場的兩門三宗其他人,尤其是痛失愛子的盧勘俯身:「此事,滄寰須向各位道歉。」

  「門下弟子被影禍附體,多年未曾發現,造成此等大禍,是我們的疏漏。」

  盧勘長老被這一聲叫得回了魂,目含痛色,竟是渾身靈力暴漲,朝天怒喝許久。

  「我兒、我兒竟是死在那些骯髒的東西手裡。」

  祁念一這時才細緻地拭完劍。

  在她所有劍之中,丹歌最為嬌貴,愛乾淨。雖然剛才一點血沒沾上,但如果不擦一擦,回頭定會鬧脾氣。

  一個好的劍修,是絕對不會惹自己道侶生氣的。

  尤其像她這種,道侶略多的劍修。

  要是每把劍都鬧脾氣,那她可遭不住。

  就像她小時候不能理解自己父皇是怎麼能招架得住後宮裡那麼多女人的。

  收起劍,她突然被狠狠按住肩膀,面前是盧勘血紅的眼睛。

  「你,你是怎麼能夠看見影禍的!告訴我!」

  不止他,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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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四章 救世滅世

  雖然未曾言明,但這一遭下來,先前的事情哪裡還有不清楚的。

  影禍吸取了孟鴻雪的記憶和能力,再利用自己最擅長的偽裝之能,趁祁念一昏迷時,偽裝她的劍法,殺死了在場沒有反抗之力的另外十二人。

  目的在於嫁禍給祁念一,逼她同滄寰乃至整個仙道反目。

  影禍天生無形無色,方才他們甚至沒有意識到,在自盡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從孟鴻雪的身體裡竄了出去。

  為何她卻能準確地一劍斬中?

  祁念一星塵紗之下的雙眼已經恢復成了常人樣子,她平靜地看向盧勘,只是淡淡道:「我說過,我雙目雖渺,手中劍卻不盲。」

  「雙眼看不見,但我的劍能看見。」

  盧勘深深看著她。

  這位已經明顯有了老態的長者,在痛失愛子的這一個月,鬚髮盡數變白了。

  修行之人本不受歲月侵擾,生年數百面容仍如青年者比比皆是,但眼前這個強大的化神境修士竟然蒼老至此。

  許久,他乾啞著聲音,眼中帶著審視對祁念一道:「早就聽聞墨君的關門弟子是個千載難遇的劍道天才,曾經老朽以為言過其實,現在才有緣一見。」

  「但你現在,太弱了。」

  如她這般能夠僅憑感覺斬中影禍的劍者,還太年輕,太弱了。

  遠不足以成為抵禦深淵的中堅之力。

  祁念一不卑不亢道:「我是很弱,但我年輕。」

  「我還有時間來變強。」

  雖然留給她的時間很緊。

  盧勘只是長長的、疲憊的嘆息。

  「希望吧。」

  [這幾年,深淵蠢蠢欲動,那些暗處的影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修為不及化神境,連臨淵而立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夠進入深淵屏障。

  她如今不過少年游,要越過整整一個小重山,才能觸碰到一絲化神境的機遇。

  時間不等人啊。]

  祁念一將這番心聲記在心裡,平靜地頷首,在盧勘不明所以的表情裡,道了一聲:「多謝。」

  ……

  出獄這一日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場鬧劇。

  鬧劇落幕,參與其中的人卻不能放鬆。

  東洲兩門三宗,乃至滄寰本身,迅速開始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清查。

  影禍擅長偽裝,要辨別影禍傀儡,還尚有一番麻煩。

  人群散去後,靈虛子招呼祁念一、溫淮瑜和謝天行都留在明鏡台,打量著地上身首分離的空架子屍體,涼聲說:

  「同宗之誼,你下手倒是快準狠,毫不留情。」

  祁念一沒再看地上的屍體,只是道:「被影禍附身的時候,這個人就已經死了,斬斷軀體,是結束他的痛苦。想必原來的孟師弟,也不想自己的身體被影禍利用,做出有害滄寰的事。」

  就像書中被附身的二師兄。

  在殘存的軀體被斬盡後,空蕩蕩的原野,似乎有「謝謝」兩個字在飄蕩。

  想起方才靈虛子赤手捏起影禍的那一幕,祁念一又亮起眼睛,看了眼靈虛子的頭頂。

  【滄寰掌門‧靈虛子-太虛境(巔峰)】

  這位深藏不漏,平日裡看著總不太著調的掌門師叔,竟已不聲不響的太虛境大圓滿了。

  距離大乘境僅一步之遙。

  突然,祁念一愣了下。

  她感到氣海中那本書,開始無聲地翻動起書頁來,最後在某一頁停下。

  她開了內視,發現書頁正是停在原先祁念一被搆陷成功,二師兄替她接受懲罰挨透骨釘的那一頁。

  很快,像是被潑上了清洗劑一樣,這一頁所有的字慢慢溶解消失。

  原本黑底上的金色字型消失後,一行新的、純白的字跡冒了出來。

  [影禍之主埋藏於滄寰的分魂被祁念一斬散,由靈虛子捕獲,仙道聯盟藉此發現了影禍之患,開啟了史無前例的肅查。]

  在這一行字跡更替結束後,這本書閃了閃,又重回到祁念一的氣海中,歸於沉寂。

  祁念一無聲勾起唇角。

  她興致勃勃地回身看向溫淮瑜,卻神色一僵。

  溫淮瑜頭頂的小字亮得刺眼,毫無遮掩地寫著——

  【滄寰首座/滅世之人(進度12%)‧溫淮瑜-化神(藏鋒大圓滿)】

  進度條怎麼還加快了?

  她又看了看謝天行,跟她所想的一樣——【滄寰弟子/救世之主(二分之一|進度9%)‧謝天行-築基(大圓滿)】。

  如果她能看到屬於自己的身份卡,不出意外的話,另外二分之一就是她自己了。

  救世主與滅世之人齊聚一堂。

  今日的滄寰,還是一樣的和諧呢。

  是的,大師兄溫淮瑜,就是原書中最大的反派。

  ……

  幾十年前,鬼谷批命,滅世災星與救世命星齊出。

  災星落於極北之地,命星一分為二,皆歸於中洲。

  這個滅世災星就是溫淮瑜。

  按照批命,他這一生將遭遇無數坎坷,經歷無數背叛,至親之人視他為怪物,親友全都離他而去,最終黑化成一個無心無情的魔頭,拖著全世界一起下深淵。

  所以多年前,知曉鬼谷預言的幾個當世強者,在溫淮瑜出生後不久就找到了他。

  有一派主張當即殺死溫淮瑜,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最後是墨君堅持要保下這個還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的未來滅世之人,將他收到門下,成為了自己的開山大弟子。

  天下最強者開口,其餘人也無法阻攔,但仍是對溫淮瑜做了諸多限制。

  他一離開滄寰就必須接受監視,終身不能修習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法術。

  於是便有了今日專行醫道的醫仙溫淮瑜。

  但在原書劇情中,原本在滄寰順利長大沒有絲毫滅世之心的溫淮瑜,因為師妹獻祭,兩個師弟慘死,最終還是黑化了。

  拋下各種牽制的溫淮瑜強得可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個從未修習過任何攻擊性法術的醫修,能讓當時公認是第一仙尊的謝天行險些命喪當場。

  最後黑化的溫淮瑜是在全大陸各大門派的合圍之下,生生耗死了一批又一批強者,才力竭而死,成為了那一代修者心中永遠的陰影。

  ……

  對於自己是救世主這件事,祁念一是並不感到驚訝的。

  不是她自戀,連天聽天眼這等離譜的金手指都能擁有,那她能擁有一個神奇的身份也並不為過。

  在她更小一些的時候,天聽這個能力給她帶來的困擾比幫助更大。

  小孩不知如何趨利避害,融入人群,只會在聽見別人心聲的時候,下意識接下後面一句話,然後得到對方一個驚恐的眼神。

  「小殿下當真只有三歲嗎,她看著我的時候,讓我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

  「小殿下不是天生眼盲嗎?」

  「只能說,不愧是在深宮裡長大的孩子,年僅三歲心思竟深沉至此,處處都能切中要害討人歡心。」

  「小殿下的耳力也好的離譜,上次我在隔著一個花園說話,都被她聽見了。」

  「瞎子嘛,看不見,耳力自然會敏感些。」

  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她能聽見一些別人不希望被聽見的東西。

  其實她也並非是天生目盲。

  在她幼時尚不能完全控制靈力的時候,能看到的世界,是一團又一團的彩色光霧,每個人身體裡都有光。

  和常人眼中看到的世界,相差太大了。

  那時她雙眼是一片慘淡的灰白色,便被認定是天生目盲。

  這條覆眼的星塵紗就是三歲入滄寰時,溫淮瑜專門找來給她的,自那日後,十四年間,她從未摘下過。

  ……

  「世人常說,滄寰是世間最高的山。」安靜許久後,靈虛子才如此說。

  在場三人不知他意欲何為,便沒有人接話。

  「若滄寰是世間最高的山,你們覺得,世間最高的峰是哪座?」顯然不打算簡單放過他們,靈虛子轉頭,笑眯眯地問。

  謝天行笑了起來:「滄寰是天下之巔,明鏡是滄寰之巔,東洲無論哪家黃口小兒都知道這個傳言。」

  「是啊。」靈虛子嘆道,「但傳言總是做不得準。」

  「明鏡峰,不是滄寰最高的峰。」

  他抬手指向東方,那一頭,另外一座山峰和明鏡峰並立,撐起了滄寰的脊樑。

  那是隕星峰。

  祁念一在滄寰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談及隕星峰,謝天行也不再多言。

  畢竟那裡住著立於天下之巔的人,他所在的地方被稱作滄寰之巔,也是理所應當。

  靈虛子又是一聲幽幽嘆息。

  他生來一副少年相,最不顯老態,即便穿著沉穩端肅的道袍,也讓覺得只是個年輕修士,此刻卻因為這連連嘆息,無端生出些滄桑之感來。

  奈何,這端重的滄桑感維持了僅僅幾秒鐘,立刻被打破。

  靈虛子期盼地看向溫淮瑜:「淮瑜,你師尊準備何日出關?」

  溫淮瑜涼聲道:「不知。」

  這樣的對話在過往十幾年中已經重複了無數次,祁念一已經能熟練地略過了。

  滄寰墨君,天下第一人。

  公認的世間最強修者。

  亦是天下唯一的大乘境修者。

  說來奇怪,這百年以來,天底下竟然再未出過一個突破太虛進階大乘的修士,以至於大乘境已然成為修者口中的神話傳說。

  因此,墨君這位活著的神話才顯得格外珍貴。

  雖然現在已經有不少聲音開始懷疑,墨君究竟是否還活著。

  雖然是墨君的關門弟子,但實際上,祁念一從來沒有見過他。

  甚至連畫像都沒有看過。

  因為墨君已經閉關二十載了。

  十七年前,是大師兄溫淮瑜接到正閉關的墨君傳來的訊息,前往昱朝皇城,將祁念一收入門下,成為關門弟子。

  這二十年,墨君從未入世,若非由溫淮瑜偶爾傳些消息出來,甚至有不少人猜測,是不是二十年前那一次深淵之戰,墨君傷重不治,已然羽化了。

  靈虛子搖頭:「若非如此,他們今日怎敢直接逼問上滄寰,揚言要嚴懲念一。」

  祁念一瞥了眼他頭頂小字的顏色,紅的。

  心道這不是你有心縱容的嗎。

  這些年下來,對於自己這雙天眼,祁念一已經能完全掌控運用了。

  每人頭頂小字的顏色,代表了對方對她的態度。

  綠色友好,黃色中立,紅色敵視。

  還有如溫淮瑜這般明亮溫暖的橙色,是親人的顏色。

  她這位掌門師叔,在先前那一遭,頭頂的字由綠轉黃再轉紅,最後搖擺不定地回到了黃色。

  也不知經過了一番怎樣複雜的心理活動。

  掌門師叔,一個捉摸不透的男人。

  「這把劍,又是你師尊給的?」靈虛子不知何時又擠了過來,想要摸一摸祁念一的白玉劍丹歌。

  卻不想丹歌竟是震了震,拒不配合地把靈虛子的手彈開了。

  「謔,這把劍還挺有靈性。」靈虛子好奇道,「不知有沒有修出劍靈的可能。」

  祁念一將丹歌收入劍匣,嚴肅道:「師叔,劍修的劍不能隨便碰。」

  靈虛子:「……」

  祁念一:「就像您也不會讓別人隨便碰您的道侶,對吧。」

  靈虛子皮笑肉不笑:「你師叔我單身數百年,沒有道侶。」

  祁念一面露同情:「真可憐。」

  靈虛子表情開始扭曲。

  --------------------------------

  力量體系:

  階段:少年游,小重山,見龍門,千秋歲

  少年游:煉氣,築基

  小重山:金丹,元嬰

  見龍門:化神(出鞘 藏鋒)

  千秋歲:太虛,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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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五章 雲野的劍

  「劍都是有靈的。」祁念一的每一把劍,都有自己不同的秉性。

  「只是要修出劍靈,還是需要時間和機緣。」

  天下劍修千千萬,卻無一人遇到過,擁有劍靈的寶劍。

  這位將祁念一收入門下但十七年從未露面的師尊,對於祁念一而言,是個虛幻又飄渺的符號。

  這些年他只做了兩件事。

  第一便是給祁念一改名。曾經的昱朝小帝姬單名一個念字,在入滄寰後才被墨君添了個「一」,成了如今的名字。

  第二就是自她十二歲那年起,每年都會給她送一柄劍。

  起初,拿到手時,祁念一還只覺得師尊贈予她的是把好劍,後來她在每一把劍的劍柄上都找到了一個飄逸的古體字,是「野」字。

  這個標記是百年前天底下最著名的鑄劍大師,神匠雲野所留。

  雲野此人,經他手的每一把劍,無一例外都被納入了百兵譜,無一不是當世名劍,且相當有靈性。

  江湖傳言,此間天地的靈氣不足以供沒有生命的死物成靈,所以劍無劍靈。

  而經雲野之手鍛造出來的劍,都格外有靈性。

  若說此間還有什麼劍能夠有形成劍靈的機會,或許就是雲野鑄的劍。

  因此,百年前雲野羽化之後,他生前鍛造的所有劍都成了無價之寶。

  說來慚愧,像這樣的無價之寶,祁念一足足有五把。

  或許過幾日,就會有第六把了。

  「我記得,下個月就是念一十八歲生辰吧。」靈虛子笑眯眯地說,「不知道這次師兄又給你準備了一把什麼樣的劍。」

  祁念一心道,這次,確實是一把很特殊的劍。

  是傳聞之中,能斬斷一切虛妄的,不存在的神劍——非白。

  但在原書之中,這把劍並沒有被她拿到,反倒陰差陽錯的落入了楚斯年手中。

  「說到這個。」溫淮瑜突然出聲打斷,「這次,取劍的方式不太一樣。」

  「你得去無望海。」

  ……

  無望海探鋒,是全大陸各大宗門的少年游弟子在即將破境的關頭,都會進行的一個儀式。

  當修為超越少年游,邁向小重山,對於一個年輕的修士而言,她的新手保護期就到頭了。

  無望海探鋒,就是這一群初出茅廬的少年修士們,下山的第一場試煉。

  無望海百年一開,算起來,這是第三次開啟。

  但去過無望海的人,無一不是成長為對抗深淵的中堅力量。

  若有幸修為正好合適,便能趕上這趟試煉之旅,越過從少年游到小重山的這道無比艱難的門檻。

  有些門派甚至將無望海探鋒的試煉,當作弟子是否有資格出師的評價標準。

  有點像是修仙界的高考。

  少年游,意氣風發,豪情蕩九州。

  自然是要遠遊,才能稱得上少年游了。

  「大師兄,你可曾去過無望海?」

  回住所的路上,祁念一問道。

  溫淮瑜:「我沒有,我們三人,只有老二去過。」

  倒也是,祁念一瞭然。

  大師兄一出滄寰就會遭到仙盟的監視,三師兄是個仙魔混血,如今仙盟眾人同魔域那邊的關係仍是微妙得緊,自然也是不會放他們兩人去無望海的。

  這麼一看,他們師門四人只有二師兄是個根正苗紅正道好人。

  「也好,現在二師兄應該還在我那,我去問問他——」說話間,祁念一推開了自己竹屋的門。

  然後她愣住了。

  這或許是一副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人類軀體。

  深灰色的衣襟不知為何大敞而開,露出內裡蜜色的肌膚,緊致地包裹住全身。因衣襟敞開,可以輕易看見這人鼓脹蓬勃的胸肌和結實的八塊腹肌,汗水沿著腹肌的紋理淌下。他反手被捆在身後,背脊彎起,宛如一隻被繃緊到極致的凶獸,正在不斷掙扎。

  更因為被綁住的動作,黑色的繩索在他胸前結了三個繩結,讓他看上去像一道……美味佳餚。

  還有一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楚斯年,抱著劍站在一旁,認真打量著他的肌肉,像是在研究這麼好的軀體是怎麼煉成的。

  祁念一進門的時候,屬實沒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大師兄,我讓你攔著二師兄,沒讓你把他捆成這樣。」祁念一嘴角抽搐,「看著,挺奇怪的。」

  她其實是想說另外兩個字,考慮到這個屋子裡在場另外三個男人的心情,還是沒說。

  溫淮瑜跟在她身後進來,攏手靠在門廊上,瞧著對方的樣子,嫌棄道:「不捆成這樣他早就溜去找你了。」

  祁念一的竹屋裡不知發生過什麼,屋子裡劍氣密佈,這劍氣的主人顯然正在努力控制讓這些劍氣不要亂跑搞亂祁念一屋子裡的陳設。

  「看樣子,是打贏了?」

  正在努力控制劍氣的楚斯年:……

  他額前的頭髮垂落著,跟著隨他點頭後又擺頭的動作一陣晃悠。

  祁念一便懂了,打贏了,但不是靠自己贏的。

  楚斯年聲音低了些:「打不過,靠靈器捆起來的。」

  被捆在凳子上的男人悲傷地搖頭:「念念,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我都被你大師兄捆成這樣了。」

  他悲傷完,立刻換了一副面孔,擺出棒打鴛鴦惡婆婆的臉對楚斯年道:「你聽聽你說的什麼話!你們劍修不是講究愈戰愈勇嗎,境界差的大你就不打了?這也能叫劍修?」

  楚斯年冷漠擺頭:「等能贏你的時候,再跟你打。」

  「化神境對築基境還輸了,也不知在得瑟個什麼。」溫淮瑜瞧著這男人的眼神像是在看個棒槌。

  被綁在凳子上的男人立即眼淚汪汪地看著祁念一:「念念你說大師兄過不過分,我明明是被他的鎖靈環綁起來的,哪裡是輸給了那個愣子。」

  對他,祁念一的脾氣明顯要好一些。

  她上前給他解開繩索,那黑色的繩索化成一道流光被溫淮瑜收回去,顯然又是個什麼厲害的靈器。

  隨後,祁念一隨手給他拉好了敞開的衣襟,把他那健美頎長的身體遮蓋好,眼神在那之上游移了一瞬,又很快劃走。

  好大,比她的還大。

  她的二師兄,晏懷風。

  滄寰著名大胸男媽媽,哦不……是滄寰著名護崽好師兄。

  「你倒是算準了,他這腦子裡長肌肉的會直接衝過去。」溫淮瑜涼聲笑了下。

  晏懷風騰的一下站起來,圍著祁念一轉了一圈,仔細確認了她當真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聽祁念一慢慢講完了前因後果。

  「孟鴻雪居然是個影禍傀儡,難怪他這麼針對你。」晏懷風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所以,這次是深淵在試探我們。」

  祁念一:「不如說是試探師尊。」

  「二十年前,師尊把他們打疼了,打怕了,這才有了二十年的蟄伏。」溫淮瑜輕笑了一聲,聲音涼薄無比,「果然,還是一群記吃不記打的東西。」

  墨君,唯一一個令深淵狠狠痛過一次的名字,已經足有二十年未曾入世了。

  深淵,就算是在世最為年長的修士,也說不清究竟是哪一年出現在大陸上的。

  它橫亙於中洲和西洲之間,從地表裂開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縫,將大陸一分為二,如果把整個大陸比喻成一張人臉,那深淵就是盤踞於這張臉上,獰笑著的一張嘴。

  人們也說不清從哪一年開始,深淵出現了一道登天梯。

  深淵之物沿著登天梯從深淵之底爬了出來。

  深淵上空飛鳥不渡,以裂口為中心,二十里內不能有人煙,否則會被深淵吸食進去。

  就像盧勘說的那樣,必須要化神境以上的修為,才能有臨淵而立的資格。

  那張深淵巨口,就像個貪婪無度的饕餮,無情地吞噬著一切。

  沒有人知道,深淵之下,究竟是什麼。

  自那之後,人類就再也沒有消停過。

  但這一切,都距離這群即將下山遊歷,完成少年游最後一步的年輕修士們,還很遙遠。

  溫淮瑜:「雖說老二去過無望海,但我覺得,你也別指望他能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

  晏懷風一聽無望海,便看了過來,瞭解了經過,對溫淮瑜嫌棄道:「你能不能靠點譜,一個生辰禮,以往明明都是直接給,今年居然還要千辛萬苦地去無望海跟人搶。」

  「所以。」溫淮瑜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你這個靠譜且親自去過無望海的二師兄,給想個招。」

  晏懷風:「師尊除了說讓她去無望海取劍,可還有說別的?可給了地圖,或者指了方向?她要取哪吧劍?」

  他每問一個問題,溫淮瑜就搖個頭。

  「什麼都沒說?」晏懷風額頭直疼。

  「師尊只說,她若去了,自然會知道自己要取什麼劍。」

  「應該是漏影春。」

  晏懷風數著:「雲野羽化後留下來六把靈劍,已經有五把都給了念念,這剩下的最後一柄,就只有漏影春了。」

  「若是這柄劍的話,念念確實比較容易找到。」

  晏懷風看著祁念一腰間的竹劍。

  因為,漏影春和不夜侯,是一套對劍。

  「一竹一木,一曰不夜侯,二曰漏影春。不夜侯輕薄迅疾,宜行快劍;漏影春端肅樸沉,更配慢劍,一快一慢,相得益彰。」

  「據說,這套對劍,是雲野最後一次鑄劍所得。」

  祁念一不由得撫上身側的佩劍,正是竹劍‧不夜侯。

  這是墨君贈予她的第一把劍,她學劍的最初,就是這把不夜侯始終陪伴在側。

  世人只知雲野留下的六柄劍有五柄都歸滄寰墨君,唯獨一把漏影春還未現世。

  甚至連墨君的兩個弟子都這麼認為。

  但祁念一知道,但這次會出現在無望海的,絕不會是漏影春。

  因為漏影春已經有主了。

  它的主人,正是她十幾年從未謀面的未婚夫——玉笙寒。

  對了,她那素未謀面的師尊,這十幾年裡還做了第三件事。

  給她訂了一門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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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7:24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六章 下山取劍

  滄寰沿海而立,從最高峰御劍而下,便能直撞入廣袤無垠的海域。

  奈何,祁念一不會御劍飛行。

  劍修要結成金丹後,才能御劍飛行。

  故而這一趟,她得老老實實一步步走下山。

  「無望海是數百年前人族和妖族的古戰場,後來兩族和談,劃海為治之後,無望海就被兩族聯手,移山平川,桑田化滄海,成為了如今廣袤海域中間的一座孤島。」

  「無望海之行,被很多人稱作探鋒之行,不少修者都是在無望海找到自己的本名靈兵。」

  晏懷風說到這裡,頓住了,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祁念一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又憋了回去。

  本命靈兵?

  她那位便宜師尊是想讓她在這次無望海之行中,取得自己的本命劍?

  本命靈兵同一般的武器不同,必須得立契才行。

  如果不是同元神和功法十分契合的本命靈兵,對於修煉反倒無益處。

  因此,許多劍修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本命劍。

  當然,對於祁念一這種劍略多的劍修而言。

  本命劍就相當於是她的正宮皇后。

  最關鍵的是,立契後定下的本命劍,會壓制主人其他所有的靈兵,她餘下的五柄劍就會遭到壓制。

  和她並不想承認的婚約一樣,此次取劍之行,總讓她覺得……點包辦婚姻強嫁強娶的感覺。

  墨君這位師尊,怎麼這麼喜歡給人搞包辦婚姻?

  晏懷風這憋不住話的人立刻就說了:「念念,這次取到漏影春後,六柄雲野的劍,你準備用哪把當本命劍?」

  祁念一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

  她現在有點瞭解自己父皇的感受了。

  她只有六柄劍,尚且已經哪個都想要,哪個都放不下了。父皇坐擁後宮佳麗三千,果然很難抉擇。

  於是她只能說:「無望海本質是一場試煉,一定爭鬥不斷,找不到自己本名靈兵的人也比比皆是,你們對我未免太放心。」

  晏懷風笑了起來:「這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如今是築基境顛峰,只差一步就能破境,在此行之中,已是佼佼者。雲野的劍就在無望海的消息若是傳出去,定是會引起在場所有劍修的哄搶,但好在,畢竟此事只有我們幾人知曉。」

  言罷,他轉頭厲色地看向楚斯年:「只要他不往外傳不打注意。」

  楚斯年冷漠道:「漏影春不適合我。」

  滄寰臨海,山下的黎城擁有整個東洲最大的碼頭,也是此去無望海的必經之路。

  此時不同往日的清寂,黎城人潮湧動,不斷的有身著各門各派服飾的陌生修者往來,大部分都是築基和煉氣境,也有少數的一些金丹和元嬰境夾雜其中,身後跟著好幾個小弟子,神色匆忙。

  就像是來送孩子去高考的焦慮家長。

  臨別前,晏懷風只叮囑了一句:「觀你靈力充盈程度,怕是距離破境也不遠了。劍修越過少年游後,每一次破境都千難萬險,但你只記得一件事——若要在無望海結丹,一定要選擇白天,避開血月。」

  「還有。」晏懷風少有的沉默片刻,「因為一些原因,以往所有從無望海出來的人,都無法說出自己獲取本命靈兵的過程,這或許會讓你有些難受,切記,把在那裡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一場夢便是。」

  「最後……無望海危險重重,若拿不到劍,也不必強求,切記要安全活著回來。」

  「我知道了。」祁念一回頭,淡定地擺擺手,「二師兄,回吧。」

  送考家長晏懷風,望著祁念一負劍遠行的背影,忍不住悲從中來,蹲在山門的一角偷偷抹淚。

  「她入門的時候還那麼小,我捧在手心怕化了,一轉眼都能自己一個人去無望海了,時間怎麼這麼快。」

  「明明是和姓楚那小子一起去的,你瞎?」涼薄慵懶的聲線憑空出現,嫌棄道,「站起來背過去哭,太丟人了。」

  「你說姓楚那小子我更來氣!」

  晏懷風深灰色的衣襟也不知是什麼材質,一動就容易敞開,他抹了把眼淚的功夫,就露出了大片蜜色的光潔的胸膛和飽滿的胸肌,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我忠於本心,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像你。」晏懷風扯著嘴角,頗為不屑地看著一路都不見蹤影,卻在剛才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溫淮瑜。

  「想送就送,偷偷摸摸跟在後面藏著,還掐了匿息術,你才丟人。」

  溫淮瑜撣撣袖子,沒再拌嘴,無聲地目送祁念一遠行。

  許久,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才緩緩勾起唇角。

  「孩子大了,也該出去闖蕩了。」

  ……

  碼頭邊,往來過客匆匆,今日分外熱鬧。

  岸上很多是黎城的百姓。

  黎城住著許多的普通老百姓,也不乏修士,或許是因為就建在滄寰山腳下的原因,老百姓們見過了各路素衣道袍的修者,面對往來飄逸的各路修仙者,也只是格外平淡。

  一看就是一群見過世面的居民。

  甚至,長此以往,勤勞智慧的勞動人民自行摸索出了一條生財之道——利用黎城靠山臨海的地理位置,販賣一些外來修士見不到的稀罕資源。

  自己做的養護膏,靈礦和靈藥,用以交換的各種靈兵,靈器等等。因著參與的人實在太多,修士凡人均有,久而久之,黎城便自發的有了山海市的說法。

  山市就開在滄寰山腳下,海市在這碼頭岸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無數艘大船揚起了桅杆,各路修士呼朋引伴,正在「拼船」。

  「拼船嗎,人均二十中品靈石,一百等三。」

  「道友,我們這船只差一人就滿員了,趕緊的。」

  「我們這船人均只要十八中品靈石,還差十人,速來。」

  從黎城碼頭出發,要行駛足足三日才能到無望海,岸邊無數修士整裝待發。

  怎麼挑選拼船的同乘者,也是一門學問。

  還沒登船,祁念一的注意力就被路邊不知道什麼人吸引了去,她幾乎一眨眼就出現在了對方面前,楚斯年愣神了一瞬,又形影不離地跟著過去了。

  剛一過去,就聽見了一個變聲期剛過,乾癟中帶著些尖刻的男聲:「什麼?!就這麼一小罐,值十顆上品靈石?你這老婆子開的怕不是黑店吧?!」

  十顆上品靈石,確實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此方修仙界的貨幣換算體系,非常的簡單粗暴。唯一的通用貨幣就是靈石,靈石分下中上品和極品,換算方法皆取整百為進,一百個下品靈石可換一個中品靈石,以此類推。

  通常,一個宗門對於門下弟子的月供是一月五十個下品靈石,這已經足夠一個少年游修者一個月的正常開支,畢竟修真者不食五穀雜糧,靈石無非也就是換些修煉資源用而已。

  大些的宗門,如滄寰,祁念一輩分高,每月拿到手的月供也不過十個中品靈石,若沒有旁的資金來源,純靠月供,要攢夠八年三個月才能攢出來十個上品靈石。

  雖然八年對於壽數動輒數百甚至上千的修真者而言,只是彈指一揮,但用這錢來買一個靈劍的養護膏,顯然還是太不划算了一些。

  賣東西的老婆婆看著年紀不小了,脾氣也不小,只是道:「我這白梨霜向來就是這個價,且一月僅供一瓶,客官若嫌貴,可看看別的,這煙波膏就是三個中品靈石五兩,夠用很久的。」

  那男修見老婆子一介凡人,質疑起來:「凡人做的,能是什麼太好的東西。」

  老婆婆輕笑了下,臉上的褶子活靈活現地動了起來:「這裡是黎城,就建在滄寰山腳下。」

  「仙長,我們這裡,最不缺的就是修士。」

  這話把周圍的所有人都逗笑了。

  說話間,祁念一越過這男修上前,老婆婆一見她,就笑得眯起了眼睛:「祁小娘子來了,還是和以往一樣嗎?」

  「對,一罐白梨霜,兩瓶竹葉青,三兩煙波膏。」

  「好嘞,小娘子稍等。」老婆婆見到她,彷彿格外親切些,「每月這一罐白梨霜,就等著祁小娘子來取呢。」

  一旁熟悉些的修士起鬨:「傅婆婆,聽您這話,也太偏愛這祁小娘子了吧,瞧不起我們還是怎麼?」

  傅婆婆笑開了花:「就算我這白梨霜不為祁小娘子留著,你們難道買得起不成?」

  眾人甘拜下風連聲道:「那必定是買不起的。」

  只有最初嫌貴的男修見狀,不解道:「真有人買這玩意啊?」

  一旁的人好意解釋:「傅婆婆在我們黎城賣了十幾年的養護膏了,經她手做出來的養護膏,就沒有靈劍不喜歡的。」

  男修無語:「劍乃死物,哪裡有喜歡不喜歡一說。」

  此言一出,一旁排隊買東西的劍修都一臉你鐵定不是劍修的表情。

  祁念一瞥了他一眼,卻在看到他頭頂的小字時,停頓片刻。

  【仙道聯盟(副盟主莊鈞之子)‧莊不凡-築基(後期)】

  仙盟的人。

  莊不凡失魂落魄地走了,喃喃道:「你們劍修都是變態。」

  她沒再理會,照例多給了傅婆婆一瓶生息丸,把買到的煙波膏分了一半給楚斯年,兩人準備找一艘船一同上去。

  傅婆婆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滿臉慈愛。

  碼頭上人影攢動,叫嚷吆喝聲起伏不斷,他們還沒確定要上哪艘船的時候,面前突然冒出來一道賊兮兮的聲音:「這位道友,地圖買嗎?」

  祁念一面無表情正想越過去,又聽見對方說:

  「我看兩位道友都是劍修,可知道此次無望海,神匠雲野所留的最後一把靈劍會出世,我這地圖包你們找到雲野的劍,五十中品靈石,划算吧!」

  雲野的劍,地圖?

  祁念一緩緩轉過頭看著這人。

  對方信誓旦旦的保證:「我這地圖,保真!絕對能找到雲野之劍!」

  祁念一:……

  大師兄二師兄,取劍這件事,好像跟你們想像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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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7:37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七章 三枚靈石

  地圖販子見兩人因為自己的這番話停下了腳步,認為自己這番說辭非常管用,更加賣力起來:「原來兩位還不知道神匠雲野的劍會在此次無望海探鋒之行出世的消息嗎?」

  祁念一:「……很多人都知道了嗎?」

  地圖販子睜大了眼睛,點點頭,非常自豪地指著岸邊一大群背著各種各樣靈劍的劍修:「那當然了,他們都是在我手裡買的地圖,絕對不虛!」

  說著,她掏出一打手札:「這可是我廢了老大的功夫才從靈霄殿弄到的地圖,貨真價實,兩位看看?」

  祁念一眼神緩緩挪到這地圖販子的頭頂,亮著一行黃色的小字。

  【散修/月下聽風樓幕後二當家‧蕭瑤游-築基(巔峰)】

  月下聽風樓,聚集了全大陸最多的消息販子的地方。

  幕後二當家竟然是一個修為僅築基巔峰的散修?

  蕭瑤游全然不知自己的身份已經完全暴露,仍然在竭力推銷她的地圖:

  「誠然,買地圖的人多了些,強手如林,二位也不一定能奪到雲野的靈劍,但無望海那麼大,拿一份地圖在手裡總是不虧的嘛。」

  這話確實有理,祁念一掏出靈石,從蕭瑤游手中買了兩份地圖,又看著她屁顛屁顛的跑去找別人推銷她的地圖了。

  楚斯年鎖著眉:「有內鬼?」

  祁念一思忖片刻,搖頭:「我知曉這件事也不過幾日前,兩個師兄和掌門師叔都不會洩露消息,約莫是師尊給大師兄傳信的過程中走漏的風聲。」

  到現在為止,她天眼都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人身上標記了【叛徒】或【內鬼】的字樣。

  但無論雲野的劍要問世的風聲是如何走漏的,此行無望海,怕是不會輕鬆。

  ……

  入夜後,最後一批前往的船也出發了,碼頭岸邊的海市漸息,傅婆婆才背著裝買了金貴的靈劍養護膏的背簍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裡。

  剛推開門,才發現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

  她先是驚了下,而後又笑開:「少主,您怎麼來了。」

  屋內燈火很暗,他坐在窗邊,手指輕拈,續上了新的燈油。燈影搖曳間,透過窗隙漏入一道月色,正好落在他肩上,撒下深邃的寂靜。

  他抬眼望向月亮,便是霽月清輝一樹白,自帶了三分空寂。

  「閒來無事,來看看您。」

  傅婆婆欣喜不已,又開始忙活著給他燒水斟茶,被男子攔住了:「您歇著,我坐一會兒就走。」

  知曉他只是要尋處安靜地方,傅婆婆便也停了下來,由他自己找清淨。

  許久,待男子準備離開時,老婆婆才笑著說:「今日,祁小娘子又來買養護膏了,她最喜歡用白梨霜,每次來都要買,奈何供應太少了,一次只得一瓶。」

  「是她的劍喜歡用。」男子抬手,不慌不忙地挑動著燈芯。

  傅婆婆笑呵呵的:「區別也不大。」

  她好奇地問:「少主,為何不讓祁小娘子知道,白梨霜是您親手做的?」

  昏暗的燈火下,傅婆婆凡人的眼睛,沒看到男子在聽見祁念一的名字時,眼底滑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厭惡。

  他道:「沒有必要。」

  傅婆婆失落地嘆氣:「祁小娘子人美,心也善,見我老婆子年紀大了,每次來都會送我一瓶生息丸,助我延年益壽。她是墨君親傳弟子,出身與您也般配,若是夫人在天有靈,知道您的未婚妻是一個這樣好的小娘子,定也會替您高興的。」

  而男子只是動作微頓,低聲道:

  「婆婆,早些休息。」

  ……

  祁念一最後是被在謝天行的熱情邀請下上船的。

  通往無望海的船,每一艘都建得相當大,能容納數百人,上下三層房間,二層還有一個很大的露天茶水台。

  「我原以為小師妹不會來無望海的。」謝天行此時靈力格外充盈,他前幾日同樣也已晉陞築基巔峰,按照以往的習慣,便又叫起了小師妹。

  祁念一淡淡道:「師命而已。」

  此言一出,在場幾個滄寰弟子都面露驚色。

  「墨君又有傳訊了嗎?」

  祁念一淡淡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據說,無望海探鋒,死亡率非常高啊。」

  「那又如何,我們修行之人,若害怕這一點風險,又何必走此一遭呢。」

  大宗門的弟子,手頭多少都寬裕些,他們住的都是三樓的單間,但此時此刻都聚集在三樓的廊道上,聽著二樓平台的高談闊論。

  滿滿一船人足有好幾百,各門各派的服飾都有,但更多的還是散修。他們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此起彼伏的聲音正猜測著關於無望海的一切。

  「此次入海者竟已有數千人,不知其中築基巔峰者有多少。」

  「據我所知,仙盟的少盟主玉笙寒,青蓮劍派的小劍骨楚斯年,九轉音闕的妙音仙子,西洲明家那位明大小姐,雁鳴劍黎雁回,早在去年就已晉陞巔峰了。」

  「滄寰首徒謝天行前些日子也已晉陞巔峰了。」

  「還有極北那位佛子。」

  眾人議論紛紛的這幾人,顯然是重點被觀察的對象。

  祁念一倒是慶幸,自己雖然頂著墨君關門弟子的名號,但外名聲不顯,此時反倒能落個清淨。

  說來神奇,除了滄寰本宗弟子之外,外界都只知道墨君收了個關門弟子,是個劍修,其他的諸如年紀相貌出身等等,一概不知。

  她這十幾年來的行徑和蹤跡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一般。

  本以為此行能清淨點,奈何她想尋個清淨,有人偏不讓她找清淨。

  「我好像聽說,這次無望海,墨君的關門弟子也會同行?」

  聽到這句,謝天行忍不住笑了起來,揶揄地看了她一眼。

  「天底下唯一大乘境修士的關門弟子,不知實力如何,又會是何許人也。」

  「我隱約記得,曾經也有過她是劍道天才的說法,只是似乎沒有流傳太久,難不成是個半吊子?」

  「這就不知了,這十幾年她深居簡出,鮮少外出遊歷,也沒什麼能看出實際水平的戰績。」

  「傳言是否有誤?我怎記得東洲聲名最盛的少年游劍修,便是青蓮劍派的小劍骨楚斯年,別無他人?」

  「聽聞他天生劍骨,是千年以來除了青蓮劍尊本人之外,第二個天生劍骨的人。與他相比,任何人想要自稱劍道天才,都要多掂量掂量。」

  「此行劍修似乎不少,應當有很多人是衝著神匠雲野的靈劍去的吧,當真是強敵環伺啊?」

  謝天行偏頭問道:「小師妹,聽他們如此議論,就沒有想要辯駁一番的衝動?」

  祁念一抱劍,神情平靜無波:「閒言碎語,有什麼好計較的。」

  「關於墨君的關門弟子,你們就有所不知了——」

  明朗的聲音自樓下靠近,眾人好奇之下循聲望去。

  祁念一站在暗處,揚了揚眉,抱臂看著這人準備說些什麼。

  這明朗的聲音帶著一種格外的瀟灑和張揚,引來不少目光。

  祁念一一眼就發現,這人正是之前在碼頭攔住她賣地圖的人。

  眾人循聲望去,在看到對方普通得甚至有一點破爛的打扮時,又不屑地收回了眼神,只是仍伸著脖子好奇地聽著,看這人能說出些什麼關於墨君弟子的情報來。

  若不是這一身零碎破爛宛若丐幫弟子一樣的打扮,這女子分明生的鮮妍明媚,一雙張揚的杏眼裡似跳動著火光,格外明亮,再看她那一身雞零狗碎的打扮,似乎也覺得不那麼難以接受了。

  「據我所知,墨君閉關二十載,他的關門弟子是由大弟子溫淮瑜領了口信,代為收入門下的,在她入門時,也曾有過傳言,稱此女乃不世出的劍道天才。正如剛才這位道友所說,這個傳言並沒有流傳多久,就平息了下去,此後,墨君這位關門弟子,在外界便再無消息了。但是——」

  她說到這裡,刻意頓了頓,眼睛一轉,看到周圍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過來,滿意地勾唇,又道:「一等秘密情報,惠承三個下品靈石,哪位來付一下先?」

  祁念一神色沉了下來。

  這下,在一旁圍觀的滄寰眾人加上楚斯年,看了看祁念一的臉色,齊齊後退一步。

  這位不知名的道友好膽魄。

  廊下眾人都不屑地看著這穿著破爛的消息販子:「瞧她那樣,能說出什麼像樣的話來。」

  「散了吧散了吧,又是個騙錢的。」

  「滄寰把墨君小弟子的消息藏得太深,若此刻是月下聽風樓的人在此,我倒是能信上一信,但此人看樣子就是個騙子而已。」

  這身著破爛的女子偷偷撇了撇嘴,眼底浮現起一抹深色,正欲轉身,卻發現,她面前伸出一隻手,手心放著三個下品靈石。

  彷彿橫空出現一般,在場眾人都沒有意識到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人。

  但他們的目光都忍不住聚焦在這隻手上。

  像是秋月映梨花,透著一股乾淨的冷白,卻絕不纖弱,反而顯露出勁瘦的力量。那手指格外的長,甚至和身型都有些不搭,但絲毫不削弱這雙手的美感。

  她看見這個橫空出現的人,眼前一席蘊藏星芒的黑紗,叫人辨不清面目。

  祁念一遞給她三個下品靈石,語調有些微妙,拖長了聲音,玩味得很:「三個下品靈石,說說看,你知道些什麼。」

  蕭瑤游不知為何,呼吸滯了一瞬,她謹慎地從祁念一手裡接過三枚靈石,深呼吸了下,這才朗聲道:

  「據我所知,墨君的關門弟子,是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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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7:50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八章 孤山雁回

  這句話像一滴水濺入了滾燙的熱油中,驚起喧嘩聲一片。

  「不可能吧,她不是劍修嘛?瞎子怎麼使劍?」

  「應該說,瞎子要如何修行吧。」

  「墨君選弟子的眼光竟如此獨特?」

  祁念一深深看著面前的消息販子,對方頭頂閃爍著偌大的【月下聽風樓】幾個字,她便記住了。

  「瞎子也好,那這次無望海之行,奪劍的競爭對手就又少了一個。」

  「看來這位道友也是衝著雲野之劍去的。」

  「在場這些劍修,難道有誰不是?」

  「雲野之劍,天下劍修所求的至寶不外如此」

  墨君小弟子是個瞎子的事迅速在這艘船上傳開來,說話這人穿得破破爛爛,也不知是何出身,這話當作說笑聽聽,倒也沒多少人當真。

  但一層甲板上有個黑衣女子聽了這句話,臉色慘白了一瞬。

  「瞎子……她,她竟是個瞎子?」這黑衣女子不可置信地低喃道。

  這女子臉上有一道極深的疤痕,從左眼蜿蜒直下頜,在臉上難看的扭曲著,顯得她半張臉格外可怖,一眼望去,甚至讓人完全忽略了她另外半張臉其實生的極為美麗。

  尤其是完好無損的右眼,似是蘊了清泓一彎,透亮清澈。

  她身旁有個身著蒼朮谷弟子服的男子擔憂道:「師妹,你怎麼了?」

  黑衣女子慘淡一笑,並未答話。

  蕭瑤游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祁念一的臉色,哂笑了聲,準備退開又被另一個人攔住了。

  那人生了張一看就是凜然正氣的英俊臉,只是臉上沉色遍佈冷若冰霜。

  他問:「你剛才所說是真的?」

  蕭瑤游茫然:「我說的哪句啊?」

  「墨君小弟子目不能視這句。」

  這人說話好生委婉。

  祁念一偏頭看去,對方頭頂上寫著【孤山/雁鳴劍‧黎雁回-築基(巔峰)】

  蕭瑤游還沒開口,便聽見身邊的眼紗女子輕笑了聲,道:

  「是真的。」

  這下,蕭瑤游和黎雁回兩人便都向她看去。

  黎雁回先是她看向那雙修長有力適合握劍的手,而蕭瑤游卻是先注意到了星芒閃爍的眼紗。

  她愣了一瞬,才意識到,黑紗覆眼,說明這人……目不能視物?

  「你、你……你就是墨君的——」

  蕭瑤游一聲驚呼還未脫口,就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楚斯年摀住了嘴。

  祁念一和楚斯年四目相對。

  幹不幹?

  幹!

  青梅竹馬的默契不是蓋的,電光火石間,兩人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楚斯年捂嘴,祁念一迅速用劍柄敲暈了蕭瑤游,兩人身影一閃,便從廊下消失,出現在了某件廢棄的貨物間裡。

  「說說吧。」祁念一慢悠悠地拿出劍,把蕭瑤游弄醒。

  「說、說說什麼?」蕭瑤游驚慌道:「雖然我賣出了你的消息,但是這不是你自己花錢買的嗎,我可沒有——」

  祁念一反手握著劍尖,用竹劍的劍柄挑起蕭瑤游的下巴。

  「說說,我為什麼只值三個下品靈石這件事。」

  楚斯年抱劍立於一旁,聞言幫腔:「至少也要是五十個中品靈石才行。」

  祁念一:……

  蕭瑤游要崩潰了:「這是重點嗎?!」

  「額……打擾一下。」混亂的場面之中,黎雁回出聲打斷,「在你們刑訊逼供之前,能不能先讓無關人士離場?」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

  祁念一看向楚斯年。

  楚斯年無辜道:「他在當場,如果說出去了怎麼辦。」

  只能把這人一併帶來,一起封嘴。

  黎雁回:……

  他感受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不由得握緊了劍。

  蕭瑤游趁此機會迅速溜了老遠,讓自己遠離那柄一看就封喉不見血的竹劍,大聲道:

  「你們兩個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大宗門出身,為什麼搞刑訊逼供封口銷贓這種事這麼熟練啊啊啊——你們劍修都是變態嗎?!」

  祁念一淡定點頭:「對,我們是。」

  在場三個劍修,黎雁回看著另外兩個一臉反派的人,感覺自己有點無辜。

  「你真是墨君小弟子?」他問道。

  祁念一:「我是。」

  得到這個回答,黎雁回眼神又一點點沉了下來。

  他拔出配在腰側的劍,長劍一吋寸出鞘。

  他的劍是原始而古樸的銀白色,這把劍的劍身格外細長,不足兩指寬,卻至少有三尺長,看著不像劍,倒像一條銀白的長鞭。這柄劍的劍格也很有趣,兩側劍格的形狀就像振翅騰飛的雁。

  「孤山黎雁回,前來討教。」

  祁念一眉峰一揚:「船身不牢,不宜拔劍,不如入島再比?」

  黎雁回思忖片刻,道:「有理,入島後再行比試。」

  縮在一旁的蕭瑤游迅速把這個名字對上號了:「孤山黎雁回?」

  「你就是那個為了拜入墨君門下,自五歲時抱劍日夜不離,花了整整一年徒步走上滄寰三萬階步雲梯的黎雁回?」

  祁念一還不知道有這樁事,驚了下,便見黎雁回頷首,坦坦蕩蕩:

  「習劍要誠,拜師亦是,我以畢生誠懇待之,相信墨君會感受到我的心意。」

  「但……你不是沒被墨君收入門下嗎?」楚斯年疑惑道。

  黎雁回平靜的面容一吋寸裂開,他語氣中帶有一絲不甘:

  「是啊,墨君不僅沒有收我入門下,還轉頭不知道在哪裡撿了個徒弟,並且宣稱這就是關門弟子,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我拜入了孤山習劍。」

  黎雁回緊緊盯著祁念一的眼紗,「沒想到,墨君竟是選擇了一個……目不能視者。」

  蕭瑤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剛被祁念一用劍柄挑起,那冰涼的觸感彷彿還留存著,她小聲念叨:「我感覺她眼睛好得很。」

  說話間,船身發出一陣驚人的震顫,搖搖欲墜,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浪掀翻了。

  四人目光一撞,迅速躍向甲板。

  海面上朔風凜凜,呼吸間,數百修士已經齊聚向甲板。

  剛見天光,便是當空一排黑刃齊齊襲來。

  在利刃即將穿透飛舟時,碧色劍影閃過。

  那劍光比風還要輕,掠至身側時都讓人感受不到任何殺意。

  「叮、叮、叮——」幾聲清響。

  虹光掠影,流星颯踏。

  稍慢一步的蕭瑤游出來時正看見突襲而來的黑色利刃被祁念一悉數斬落。

  她呼吸一窒,驚愕地看著這個自稱是個瞎子的劍修只用一劍便斬落了漫天刃雨。

  緊接著——

  七道符影從船身周圍無聲浮現,燃起幽藍的符火,顛簸不已的船身迅速被穩定下來。

  另一頭,正是此次同行者中,滄寰符峰的弟子曲微。

  桅杆頂上,淺金色的陣紋從謝天行腳下綻開,他單手掐訣,三步連踏,靈力暴起,陣紋運作時暗芒時隱時現,如同一道最穩固的屏障,護住了在搖搖欲墜的船身。

  祁念一反手挽了個劍花,從密密麻麻的黑刃中截下一枚,細看後發現這黑刃竟細如鋼針,尖銳無比。

  【逸龍黑鷹(翼羽)‧儺藍-元嬰(巔峰)】

  「不是武器,是妖修的羽毛。」祁念一聲音微沉,「大家當心,是元嬰巔峰的妖修。」

  「無望海是人族與妖族領地的分割線,我們此刻還沒有進入妖族海域。」蕭瑤游迅速道。

  雲層蔽影,眾人只遭到了攻擊,卻完全看不見深深雲影中究竟是哪裡在攻擊他們。

  唯有祁念一純白的眼瞳中,隱約能看見遠處雲層裡正無數團光影正廝殺得激烈。

  「恐怕,我們是被捲入高階妖修爭鬥的池魚。」

  祁念一如此說,蕭瑤游立刻反應了過來:「是了,聽聞最近妖族出了些亂子,老妖皇羽化,小妖皇繼位,但妖族的幾個大供奉對小妖皇似乎不太滿意,如今正內鬥著。」

  言罷,蕭瑤游狐疑地看著祁念一:「為什麼我們一群眼睛完好的人還沒你一個瞎子看得清楚。」

  「哦。」祁念一彈了下劍,平靜地敷衍,「大概因為我們瞎子眼睛不好使,所以聽力格外好吧。」

  「倒是你——」

  祁念一挑起眉峰:「你一個散修,如何能消息靈通到連妖族內亂的事情都知道。」

  蕭瑤游尷尬地咳了一聲:「我也就是一般靈通,一般哈……」

  另一頭傳來幾聲低笑,是方才七張符紙便立刻穩住了船身的符修曲微。

  曲微腕上纏著的紫木珠串正燃著幽藍的符火,拍了拍蕭瑤游的肩膀,調侃道:「這位道友,我們滄寰小師姐變態的聽力,你再多和她相處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曲師姐的朗月幽符也不遑多讓,頃刻便穩定住了船身,讓我的陣法有鋪開的餘地。」磁性深沉的聲音從空中接近,正是謝天行從桅杆上躍下,加入了調侃祁念一的隊伍。

  曲微:「小師兄不愧是滄寰最有天賦的陣法師,有這金罡陣相護,便不用擔心船會再次無端遇襲了。」

  謝天行桃花眼含笑,一副深情款款的眼神,微微頷首,接受了曲微的誇獎。

  曲微身長玉立,眉眼鐫著清霜般的冷意,一笑便如霧消散了,站在祁念一身邊,十分順手地摟住劍修的肩膀。

  祁念一歪頭看了眼,她抬頭時才能夠到曲微的肩膀。

  於是她默默的掙開了曲微摟著她的手,不動聲色的後撤一步。

  不要緊,她才十七,還能長高。

  「這就是天下第一大宗精銳弟子的實力嗎……」蕭瑤游低聲嘆著。

  臨危不亂,頃刻便穩定了局勢,還能在危局之中談笑風生。

  眾人四下望去,發現周圍其他的船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

  那群在雲海深處激烈纏鬥的妖修,似乎將整個天空都當成了自己的戰場,鬃毛和鋼羽齊飛,雲層竄動,罡風和羽針不斷從空中落下,攪得所有船都不斷地顛簸。

  但總能找到些能人異士,不一會兒,所有的船身都亮起了符火和陣紋,用以穩定和加速,迅速衝出了風波之地。

  祁念一回看了眼,空中激烈的纏鬥似乎已經有了結果。

  最後是一道白色的光團從空中狼狽地墜落。

  瞧著它墜落的方向,正是無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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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5 00:48:03 |只看該作者
卷一 霜凝匣中劍 第九章 無望之海

  無望海雖以「海」字為名,但實際上是廣袤海域之中,唯一的陸地。

  更是一座孤島。

  眾人下船是正值深夜,海面上只有一道孤冷的月光,照得無望海格外的荒涼慘淡。

  這群人上島的時間卡得極好,待到第二天旭日東昇之時,無望海就會正式開啟。

  「談筆生意吧。」剛一下船,蕭瑤游就像條泥鰍一樣準備溜走了,奈何被祁念一拎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蕭瑤游一聽是談生意,就來勁了:「早這麼說我不就不跑了嗎。」

  她笑眯眯的,明豔的臉上露出張揚的笑容:「要無望海內部的消息是吧?沒問題,一分價錢一分貨,我絕不會虧你的。」

  祁念一思忖片刻,淡聲說:「這樣吧,我買你。」

  蕭瑤游:「……?」

  她愣神許久,後退一大步,抱著胸口:「這位道友我可不賣身的啊!」

  「買你所知道的關於無望海的所有消息。」祁念一盯著她,「還有,關於我的所有消息。」

  言下之意便是,以後不准再向其他人外傳了。

  蕭瑤游搓搓手指:「獨家買斷啊,這就得看能出什麼價——」

  話音未落,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祁念一從介子囊裡拿出三個袋子,每個裡面都裝了至少百枚極品靈石。

  祁念一挑眉:「賣不賣?」

  「賣!」

  ……

  「雖說各大宗門的精銳弟子齊聚,但據我所知,修為已至築基境巔峰的,應當只有八人,其中劍修四人,你、小劍骨、黎雁回,以及西洲明家的明然。」

  「按照你如今築基巔峰的修為,若要奪雲野之劍,真正能算得上對手的,也只有他們三人,既然小劍骨不會同你爭這把劍,便也只有黎雁回和明然會成為威脅了。」

  祁念一在原地調息,安靜地等待天光大亮,無望海開啟,邊上是蕭瑤游喋喋不休的聲音。

  蕭瑤遊說完後,喝了口水,見她穩坐泰山的樣子,著急道:「你聽進去沒啊!」

  祁念一目光奇異:「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蕭瑤游無語道:「我收了你的靈石啊女俠!我這個人做生意很有原則的,接了活一定要辦到底的。既然我賣了身……不是,既然你買了我的時間,那我一定要服務到位了才行!」

  祁念一似笑非笑:「你的原則,就值這麼點靈石?」

  蕭瑤游壓低了聲音:「姑奶奶,那可是三百個極品靈石好嗎!夠買下一整個中型宗門了!你到底是哪家隱世大族出來的散財童子啊?!」

  祁念一淡定道:「祁家啊。」

  蕭瑤游嘆了口氣:「就是因為這個姓氏實在是過於平平無奇,據我所知沒有哪個修真世家姓祁的,所以我才疑惑你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我的情報網居然沒有覆蓋。」

  祁念一想了下:「我們家,應該還算是有點名望的。」

  全大陸最大的消息販子深感自己的職業素養遭到了懷疑,怒道:

  「縱觀天下,就沒有一戶修真世家姓祁,若一定要算,就只有昱朝的國姓是祁了!那你說,還能有哪個?!」

  祁念一平靜地望著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啊。」

  蕭瑤游驚道:「昱朝?國姓?你是昱朝皇室出身?!」

  祁念一點頭:「在我入山修行之前,是個帝姬來著。」

  蕭瑤游艱澀地擠出幾個字:「前朝的?」

  祁念一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本朝的。」

  「在任的景帝是您的……?」

  「堂兄。」祁念一支頤,遠眺了一會兒,「我父皇膝下僅我一女,若不是我修了仙,現在興許是個女皇吧。」

  蕭瑤游木著臉不想再跟這個該死的有錢人說話。

  昱朝乃是當今五洲最大的皇朝,盤踞中洲許久,中洲的各大宗門乃至仙盟,背後都有昱朝的影子。

  蕭瑤游其實還有滿腹的話,比如即便祁念一沒有修仙,女子要為皇可能性還是不太大,但想了想祁念一的性子,她把這句話又收了回去。

  說不定祁念一會直接把那些阻攔她登基的人都砍了。

  她收回前言,墨君真會收徒弟。

  「難怪你是劍修還這麼有錢……」

  蕭瑤游的聲音酸澀起來,被祁念一用劍柄戳了一下:「繼續講。」

  蕭瑤游委屈地開始給有錢人打工:

  「無望海是一個很特殊的秘境,三百年前被人為的封印起來,裡面所有的人修和妖修,都是從三百年前開始就生活在裡面,能進不能出。因是三百年前,所以靈氣格外充盈些,並且存有許多數百年前遺留的靈兵。」

  「除了尋找本名靈兵之外,其實有許多人此行的目的是契約一隻靈寵。」蕭瑤游叼著一根不知道哪來的狗尾巴草。

  「你也知道,人妖兩族劃海而治之後,大陸上幾乎所有的妖獸都被帶去了妖域,普通的人族修士想要契約一隻靈寵,也只有在這無望海還能窺有一點希望了。」

  東邊逐漸有一絲淺淡的微光冒了頭,所有登島的人,都緊盯著那微弱的光,心跳加快了些許。

  黑夜之中,楚斯年冷然的聲音從旁傳來。

  「一起?」

  「一起。」

  她回答的很爽快。

  話音方落,楚斯年身邊傳來一個委委屈屈的少年音:「師兄,師尊說了這次不准你一個人跑到滄寰的隊裡去。」

  楚斯年看著他,竟是有些疑惑,他指著青蓮劍派跟在他身後的一大群人:「我沒有一個人來。」

  身後跟著一串呢。

  盧滄海看楚斯年的眼神,就像在看嫁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他把楚斯年扯到一邊,恨鐵不成鋼道:「師兄,做人不能戀愛腦,做劍修更不能!」

  然後,他便眼見著楚斯年伸手,接過祁念一從芥子囊中掏出的一塊極品磨劍石:「給你的。」

  上次他幫忙攔住晏懷風時答應他的贈禮。

  楚斯年心滿意足地收下。

  一旁圍觀人群不知道他們兩人私下的鬼祟交易,看見這一幕,直接理解成了看見了富婆包養小鮮肉窮鬼劍修的畫面。

  盧滄海悲憤地想,完蛋,他們青蓮劍派小劍骨,東洲劍修未來的希望,終於還是失去節操,敗給了窮神嗎!

  他這般想著,又扯著楚斯年的袖子,小聲問了句:「師兄,你覺得祁師姐能看上我這樣的嗎?」

  這廂,青蓮劍派的眾人跟著自家小劍骨浩浩蕩蕩地坐在了滄寰的旁邊,外人看來只是青蓮劍派和滄寰這東洲兩大宗門的友好會晤而已。

  仙盟這頭,有人低聲道:「看來,滄寰和青蓮劍派交好是事實了。少主,您看……」

  玉笙寒放下手中的書卷,瞥了一眼。

  祁念一在人群之中,身邊站著的儘是東洲同齡修士中的佼佼者,她雖寡言,但一身風姿仍然引得不少人好奇,此人是何來歷。

  她異性緣倒是很好。

  玉笙寒垂下眼睫,淡聲道:「我們此行目標只有神劍,旁人不必理會。」

  正在閉目養神的祁念一睜開眼,目光不動聲色地在玉笙寒身上落下。

  她身側的不夜侯正發出輕鳴。

  玉笙寒帶上了漏影春。

  在場,或許也只有他知道,此次要在無望海出世的劍,絕不是眾人以為的漏影春。

  海上,太陽出來得總是快些。

  很快,天光大亮。

  祁念一手撫在不夜侯的劍柄之上,純白裹著淺金的眼瞳之中,整個世界都是各色的光團。

  而就在日光升起的這一刻,她眼前的世界驟然黑暗下來。

  頃刻間,濃重的血色在她眼前瀰漫開。

  無望海,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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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5: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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