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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季 -【侍寢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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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9 00:00: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七季 - 侍寢娘子

女人想愛男人時,他只一個眼神,她的心都醉了;
男人想愛女人時,她只一個嬌笑,他的人都茫了。

簡琦緣,怡春院當家花魁,琴棋書藝樣樣精通不說,
那嬌羞的美貌,更教不少達官顯要,王孫貴族追捧。
只是這位被男人捧上了天,寵過了頭的花魁,
哪個男人不心動,偏偏看上華君昊這個沒財沒勢的男人。
可這男人卻在她掛牌拍賣初夜時,二話不說地砸了銀兩,
不為情,不為愛,只因其實家世顯赫的他,想拿她當棋子誘人罷了。
明知道這男人自己高攀不起,卻還是傻得愛上了,
可她都很聽話的在其他男人面前陪笑,
華君昊的臉色卻一天比一天難看,最後還一把火,
把別人的宅院燒了,只因為那人輕輕地抱了她一把。
華君昊,外蒙皇族,高大剽悍,女人他一向不缺,
卻從不為誰心動過。他以為簡琦緣不過也是眾多女人之一,
可見她陪笑時,他一肚子火想砸人,見她想賣身時,
他只差沒砍人。而當她不告而別走人時,他才明白,
她的初夜他貪心的要了,那她的一輩子,也只能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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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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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9 00:01:0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這一天,簡府遣走了所有下人。

  平時裡總是充滿生機,無論主僕都總是掛著一張笑臉的那個簡府,已不復存在,昔日的平和面容上佈滿的是慘澹愁雲,每一句話語都帶著別離的憂傷。

  「老爺,依照您的吩咐,大半的下人都已經離開了,還有一部分人說什麼也不聽,打定主意留在這裡,說自己是被簡府買來的,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簡府正堂內,管家陳聰微駝著背,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這是當了簡府四十年總管養成的習慣,就算是面臨再大的事也要波瀾不驚,這才不會讓下面的人也慌了陣腳,才能成為主子的定心丸。

  不過這次,就算是他幾十年養成的習慣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如今簡府面臨的是滅頂之災,相較下他這顆定心丸就太過微不足道了。

  簡逐言和夫人唐氏並肩看著這個多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僕人,友人,更是親人,百感交集,簡夫人欲說些什麼,被丈夫輕輕地壓了下去。

  「陳聰,你所說的那些不聽話的、死也要死在這裡的下人,是否也包括你自己?」簡逐言嚴厲地說:「不,依我看,根本就是你帶的頭吧,一直只見你到處奔走安排其他人的歸宿,卻從不見你收拾過自己的行李,你這種行為讓其他下人怎麼看?身為府中所有下人的表率,你就率先違背了我的命令,又如何能讓他人信服?」

  「老爺……」唐氏輕柔的勸阻並沒能讓簡逐言收回他的話。

  在那雙嚴厲的目光下,陳聰更深地低下了頭,道:「老爺如今受朝中奸人陷害,自身難保下卻還優先考慮我們這些下人的去處,我們很感激老爺的這分恩情,但別人可以領了這個情,我卻不能。這些年我受簡家的照顧太多,在沒還完這恩情的情況下不能再欠下更多的人情,這樣即使在我壽終之時也難以闔目而去。」

  「你這話未免太過嚴重,我對你本就不存在什麼恩情,不過是契約關係,我僱傭了你,而你為我工作,就算真的曾經有過什麼小恩小惠,你為我簡家操勞這數十年,已經什麼都還夠了。」簡逐言一揮手,像似很不想再見到他一樣,說道:「你快走吧,這場禍事由我而起,也該由我簡家人承擔,與你們這些受人僱傭的外姓人無關。」

  「外姓人?」陳聰仍是不卑不亢,問道:「這麼說來,小姐和少爺又該如何?他們都是簡家人,老爺和夫人就捨得讓他們留下來,受這無妄之災,讓簡家就此絕後?」

  一提到自己的一雙兒女,簡夫人眼圈泛紅,緊抓著夫君的臂彎,就像抓著最後的希望。

  「緣兒和然兒……我自有安排。」

  「爹爹,咱們要出遠門了嗎?」正說到這裡,隨一聲洪亮的呼聲,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莽莽撞撞地衝了進來。

  一屋子的大人對這個招呼也不打就衝出來的冒失鬼,並沒有表現出半分苛責,相反,面對這個眼神極清澈的男孩,一屋子的大人都沉默了下來。

  「爹爹,姊姊說咱們要出遠門,永遠都不回來了,是真的嗎?那我的金桂樹怎麼辦?我養在池裡的小魚呢?不能一起帶走嗎?」男孩衝入簡逐言的懷裡,十分委屈,「姊姊說只能帶自己提得動的東西,那不就說明我的寶貝們都不能一起帶走了?爹爹,然兒要是丟下了它們,它們會很可憐的!」

  「然兒,休要胡鬧。」簡逐言拍了拍兒子的頭,轉看向門口,說:「緣兒,你也進來吧。」

  門口處這才怯怯閃入一個年約十五、六的姑娘,同男孩截然相反,她的臉上有的是超出年齡的沉穩,一雙眉眼略微低垂著,讓人只能瞧見她兩把小扇般濃密卷翹的長睫。

  姑娘肩上揹著兩個小包袱,顯然一個是她的,另一個是她弟弟簡幕然的,而簡幕然就是覺得這包袱裡能裝的東西太少了,這才找到爹娘這裡求情。

  簡琦緣先叫了聲爹娘,又叫了聲陳叔,這才有條不紊地報告起自己都收拾了些什麼東西,幫弟弟收拾了什麼,確保再沒有重要的東西遺落,表示隨時可以啟程。

  簡逐言對女兒的這種早熟又是讚許又是心疼,身為自己的女兒,她沒有享受過一天千金大小姐那樣的好日子,青春如花的年紀被自己拖累,也被這個弟弟拖累。自簡幕然三歲那年發過一場高燒後,思維就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年,而簡幕然偏又最黏他這個姊姊,這些年光是為照顧弟弟,她已少了許多同齡人該有的快樂。

  而今她心中比誰都要清楚家中發生的事意味著什麼,她卻不能像同為人子的簡幕然那樣撲進爹娘懷裡哭鬧,她只能把這一切壓在心頭,當一個聽話的乖女兒,不給父母添加負擔,這是她唯一幫得上忙的地方。

  簡逐言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簡夫人也同樣清楚,這些年他們為了尋求給簡幕然治病的方法而在他身上投入大部分的精力,這難免會忽略了自己的女兒。而這個女兒總是用她的體諒和理解來寬慰著他們這對夫婦,她就是太懂事,懂事到許多時候他們會不知道該怎樣去疼愛她。

  「既然東西都收拾好了,就快走吧。」簡逐言推開兒子,硬生生地說。

  簡琦緣愣了下,捏了捏肩上的包袱,說:「爹跟娘……真不能一起去嗎?」

  這一句話對於她來說意味著多深的情,聽者又怎會不知。

  簡夫人抹著淚,拉著丈夫的手臂對他們說:「走吧,只要你們平安,娘就什麼都不求了。」

  簡琦緣抿了抿嘴,只聽一旁的陳聰說:「我來護送小姐和少爺,直到這件事情過去。」

  「什麼!你知道他們要到哪裡去嗎?」簡逐言這才意識到陳聰堅持留下來的目的。

  「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老爺不正是委託我去辦的。」陳聰說:「老爺令我在最偏僻窮困的山區找一戶人家,將小姐、少爺委託給那戶人家照顧,這樣起碼可以保證那些吃慣山珍海味的人,不會想到大戶人家的嬌貴子嗣會跑到那種地方去,可保小姐和少爺平安。」

  「知道你還說要一起去!以他們對我的仇恨,若是尋不到緣兒和然兒必不會善罷甘休,我只想保他們平安,就算他們要在那地方窩一輩子。而你呢?你家鄉有未滿月的孫兒在等著,大可回鄉以享天倫,何必要跟著去那種地方受苦?」

  「我的孫兒有他的爹娘和奶奶在照顧,而小姐和少爺卻沒有。這件事我主意已定,就算老爺不允,那地方是我找的,我自然想去就去。」陳聰一歎,說:「再說,那邊民風慓悍,連個能識字的人都沒有,單隻小姐一人帶著少爺和那些人長住,老爺您真的能放心嗎?」

  簡逐言沒有再說話。

  關於那天最後的記憶,簡琦緣只記得,就只見過那麼一次,自己的爹爹給別人下跪。

  也許就因那一跪,才讓陳叔到死都還念叨著,是自己虧欠了簡家,終是沒辦法照顧他們這一對姊弟。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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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9 00:0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秦府的花園裡有座很漂亮的涼亭,坐在涼亭裡向下望去,一池清綠的水中映著一輪滿月。但這月亮卻不是圓的,因為池中的魚兒總在調皮地擺動尾巴游來游去,似是在蓄意地扭曲著月亮的形狀。

  簡琦緣正是倚在亭邊望著魚池的人,池中的魚兒在和天上的月亮玩著一個秘密的遊戲,而她則是瞧著嬉戲吐泡的魚兒,自娛自樂的人。

  手上沒有魚食,她玩著方才在池邊拾起的兩粒小石子,看到魚兒都聚去了月影中,便揚起胳膊將一顆石子丟進那月影裡。她丟得極準,池中魚兒受了驚嚇,全都被那石子濺起的漣漪沖散到四周,起碼在她看來是那樣的。

  於是,簡琦緣壞心地笑了起來,手心裡揉捏的另一顆石子也在等待著機會蓄勢待發。

  花園中依稀傳來鼓樂聲響,從這裡聽來像是偶然間摻入空氣中的,只因這花園實在太靜,才把那些聲音的絲線凸顯了出來。不過若考慮到離聲音來源的前院之間的距離,這鼓樂聲定是震天了,可想前院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喜宴。

  簡琦緣有意忽略了那空氣中的絲竹樂聲,對於那場盛宴沒有一絲的好奇,嬌好的面容沉靜如漣漪過後的池水,只有瞧見那躲進水底的魚兒們又紛紛好奇地露出了頭,蜜桃色的唇才又綻開了個似乎很開心的笑,讓那張月亮下更顯蒼白的臉上平添了幾抹春色,與這花園的碧綠相映成趣。

  她覺得,這池塘和她家的那個很像,以前她和弟弟簡幕然也是像這樣趴在亭邊,戲弄著池裡的魚,他們還經常分在池的兩邊投食,要比哪邊聚集的魚兒多,年少的他們並不曉得魚兒是不知道飽的,結果隔天發現好多魚兒都被活活撐死了。

  那場比賽是誰贏了她早不記得了,只記得,幕然為了這件事傷心了好久。

  「這個時間還離池那麼近,不怕沾了寒氣嗎?」

  簡琦緣神經一繃,手中的石子落了池,「撲通」一聲,沉進了池底。

  說話的男人站在亭外,離她只有六、七步的距離。

  她心駭,有人離自己這麼近,她卻全無察覺,是太投入從前的回憶了,不過,這個時間大家都在前面為秦家老爺祝壽,怎麼會有人來這後花園?

  想得太多,腦中全沒反應出那男人說了什麼,直到對方又重複了一遍:「更深露重,姑娘當心染上風寒。」

  簡琦緣這才意識到,他是在提醒自己。

  「多謝公子關心,是這秦府的花園氣派非常,讓奴家一時看呆了。」她一笑,想掩飾自己方才的走神。

  那男人卻仍是在亭邊站著,即不上前也不退後,保持著這個十分微妙的距離感,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這種目光讓簡琦緣反感,雖然其中並不包括什麼不敬的意思,但就是比那些男人色瞇瞇的目光還教她無所適從。

  「奴家身上有什麼不對嗎?」她提醒,希望他也能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但那男子全沒有被看穿的窘迫,反而厚臉皮地笑了下,搖頭道:「姑娘莫見怪,我並非成心對姑娘無禮,只是好奇心使然。」

  「好奇心?」簡琦緣反問。

  他點頭,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氣派的花園能讓一個人看呆,又看掉了淚的。」

  掉淚?簡琦緣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玉指一抖,手指上竟全是濕痕。

  天!她竟然在別人家的後花園哭了起來,而且還哭得自己都沒察覺。

  她暗吸口氣,才沒明顯地表現出對自己不當行為的氣急敗壞,但對這撞到這一幕,還拐著彎諷刺她的男人,她火氣可是更上一層樓。

  「看來,這花園當真是『氣派非凡』啊。」那人咧嘴一笑,一口整齊的白牙在簡琦緣看來,是卑鄙又醜陋。

  她仔細打量這個好沒神經的男人,腳上是普通的黑布靴,棕色的褲角整齊地掖進靴子裡,上身同樣棕色布衣,腰間纏著黑色腰帶,看這打扮就是從事體力勞動的人,加之這人一身麥色肌膚,明顯是長期曝露於陽光下所致,更別提那書生公子絕不會有的壯實身板。

  以這些年簡琦緣對男人的認識,只一眼就可以肯定此人絕非什麼養尊處優的王孫公子,這麼說他是秦家公子的可能性就可以排除掉,但他又可以進出秦家的後院,看來,他大概是某個秦府的雜工。

  「讓公子見笑了。」簡琦緣盯著這人,淚痕未乾的臉讓她再笑不出來,「公子也好雅興,在這大喜的日子不去為秦老爺祝壽,跑來這裡可以嗎?」

  那人擺擺手,很不以為意道:「我怎麼可能去那裡呢,與我又沒有半分關係,去了只會挨說罷了。」

  聽他這麼說,簡琦緣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心想好在只是當著一個下人面前失了分寸,若真是碰上了秦府哪個大人物,今後她怡春院「樂玲瓏」的稱號不就要毀了。

  不錯,她簡琦緣現在是京城最大的妓院怡春院的頭牌「緣兒」,而這被人封為樂玲瓏的「樂」字有兩層意思,一是形容她的聲樂琴技玲瓏剔透,二是形容她的笑臉八面玲瓏。

  她就是靠著這張逢人巧笑的臉和琴技一步步走到頭牌的位置的,若是教人看到她落淚失態的樣子,怕是要遭嘲笑了。她只是不想讓那些紈褲公子看到她傷懷的樣子,這麼想來,今天撞見的是個下人,應該是慶幸的事吧。

  想到這,簡琦緣倒覺得這人的面相也沒這麼可惡了,一想到他同自己一樣,也是只能由人呼來喝去,在一個全無自我的處境中生存,氣更是散了大半,口氣也不再那麼僵硬。

  「那你跑來這裡,就不怕被人逮到說你偷懶?」

  那人一愣,也許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緩和,也許是發現她不再稱他為「公子」,但簡琦緣不在意,她並不在意他人的想法,尤其是男人的。

  隨之那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捶自己的手心道:「姑娘提醒的是啊,我都忘了,我是被派來尋姑娘你的!」那人接著如夢初醒地說:「姑娘的節目快開始了,卻到處尋不到姑娘的人,這才派了我們在府中各處尋找。剛才見姑娘瞧這魚池瞧得投入,尋思半天才敢開口,結果說東說西的,倒把正事給忘了。」

  簡琦緣被他那慌裡慌張的樣子逗笑了,但一抬頭看那月色,又沒有笑別人的時間。

  都怪她見景生情,本是被秦府請來給秦老爺壽宴助興的,只因為覺得離自己出場時間還早,又受不了那喧鬧的環境便獨自在府裡轉了起來,想說被發現大不了說自己迷路就是,誰料轉到這後花園都沒被一人撞上,後又被這魚池吸引,想起了過往的許多,竟也把正事給忘了。

  他們兩個,真是五十步笑百步,就誰也別笑誰了。

  簡琦緣起身整理了下衣裝,雙手抱胸插進袖口,長長的袖口垂於膝間,本是充滿風情的衣裳也讓她穿出了別樣的端莊。這些年,就算她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娼妓」的頭銜,也實難接受自己像其他姑娘那樣甩起衣袖,搔首弄姿,並不是瞧不起他人,是瞧不起自己。

  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條路可走,早就做好了覺悟,還裝什麼富家小姐呢,所以,每一天當她擺出這樣的姿勢,都會在內心諷刺自己一次,那時心臟傳來的刺痛感會教她覺得格外安心。

  「你這樣,真好看。」

  簡琦緣見那男人又露出了一口白牙,對她笑了,但這次,她覺得他笑得好真誠,那是純粹的,不加慾望的讚許。

  他站在階下微抬頭瞧著她,純發自內心地說出自己的感受,他的語調自然之極,教簡琦緣覺得面對這樣的話連羞臊都成了一種做作的表現,她也極自然地對著他將腰板挺得筆直,問他:「真的嗎?」

  他點頭,什麼讚許的累加都沒有,很平實地回答她:「真的!」

  簡琦緣噗哧一笑,這是多麼沒情調又厚臉皮的對白啊,不過,這似乎也是這些年裡她真心歡喜的唯一一個讚美。

  「好了,快走吧,不然你我都要受到責罰了。」她提著裙,小心地步下台階。

  他仍是站在那個位置,只側身給她讓出了路,將她納在自己的看護範圍內,如果她被裙絆到,他定能一個伸臂就將她扶住。

  這些細小之處他人興許不懂,簡琦緣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已經多少年沒被這樣呵護過了?她內心淺笑,這個男人一定能再往上爬,不會只屈於一個打雜的小小下人。

  她往前走,他很自然地跟上,因為時辰關係,她走得很快,只聽自己身後側的腳步同樣跟得很快,眼睛看不到,卻用適當的腳步聲宣告著自己就在這裡,讓人很安心的聲音。

  真是奇怪,難道自己會因一句稱讚就極快地對一個人改觀嗎?簡琦緣邊走邊問自己,最後得出的結論是,今天的景色與時機都太過剛好,讓她想到了從前,想到了自己仍是「簡琦緣」,而非「樂玲瓏」的時候。

  不該想,卻又慶幸自己還沒忘記的時光。

  突地,她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那個背朝月光的男子,對方也一停腳步,兩人對望,也不知在望些什麼,總有些傻乎乎的。

  「你不去聽我彈琴嗎?」她問。

  男人彷若好不容易才意識到她說什麼的樣子,很無奈地搖頭苦笑,「姑娘說笑了,雖然對姑娘的琴技早有耳聞,但我哪有那個福氣,要說聽,也只能躲在附近偷偷地聽。」

  簡琦緣點頭,「那就好。」說完又馬上轉身,快步而去。

  他身後的男子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愣了半晌,好像剛才的問話只是自己的幻覺,直到她的背影就快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提唇一笑,忙追了上去。

  那笑與先前忠厚無心的苦笑全然不同,倒更接近於他剛發現她在涼亭,出口問話時臉上掛著的笑,戲謔,和一種與己無關的不在乎。

  ***

  這一天秦老爺的壽宴花重金請了許多表演者,有雜技戲曲,還有簡琦緣的古琴獨奏。

  當簡琦緣坐在眾人面前低頭撫琴時,眼前紅紅綠綠的佈置和那些穿著喜慶的男人、女人以及品頭論足的笑聲,都教她覺得恍如隔世。

  那天她彈得格外好,以至於沒人因她的短暫失蹤而責怪她,還額外又打賞了她,簡琦緣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這筆錢,表演過後又去陪在場的賓客喝酒。

  她覺得,那天她的笑是真實的,在這場他人的華宴中她不再只是一個戲子,她笑亦不是因那些貴人們逢場作戲的誇獎,是因為她知道,今天她的琴不是為討好任何一個人而彈,她的琴也沒有成為賓客們扭頭就忘的花絮,有人認真聽,並且記住了她的琴。

  雖然那個人她看不見,但她知道他在聽,就算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雜役,也許他甚至聽不懂什麼琴樂,但她仍是由衷地投入,把這一曲彈到自己所能達到的極致。

  琴對她而言是個愛好,小時候她學琴只是因為她想學,她想除了偶爾彈給家人聽外,這項技藝對她毫無用處。

  誰曾想,那年管家陳叔病死後,收了她家一大筆錢的那對夫婦轉頭就把她賣進了青樓妓院,這項她一直認為毫無用處的琴技,卻成了她在怡春院中賴以保住貞操的最後護盾,她一直彈一直彈,只要能給怡春院的趙嬤嬤收入足夠多的銀子,她就會把她當個寶,凡事遷就她。

  轉眼三年過去,她的名聲漸漸大了起來,而人也已經彈得麻木,看到琴就想起那些公子哥一張張猥瑣的面孔,他們讚許她的琴,卻沒幾人聽得出她在彈什麼曲,這樣有什麼意思,所以彈琴的時候變成了最難熬的時候。

  她告訴自己,這些都不重要,她的痛苦根本無足輕重,她在乎的是她的弟弟,幕然,他如今又在哪裡呢?

  只有這一樣而已,她活著,就是因為世上還有一個簡幕然,她以為除了這一點點寄托,她對人生已別無所求,誰知其實並沒那麼糟糕。簡琦緣發現,當有人真心稱讚她和她的琴時,她一樣會感到高興,就像當年她彈琴給爹娘受到誇獎時一樣。

  原來這世上除了她的弟弟外,她自己也同樣真實地活著,她並非只因一個信念苟且於世的行屍走肉,她是一個真實的人。

  ***

  那天在秦府後花園碰到的家丁,就如同簡琦緣生命中偶遇的許多人一樣,在很短的時間就已經模糊了面容,再過些時日,就連一個大概的輪廓也要記不清了。

  簡琦緣沒想到的是,她同這名叫不上名字的家丁之間,倒真像是有著些緣分。

  在那次秦老爺壽宴結束後的第三天,簡琦緣如同往常梳洗打扮後,準備出去為賓客獻曲,怡春院的老鴇趙嬤嬤甩著手帕急匆匆地將她攔在了房門前,說是今天不用去前樓大廳了,要她去後樓的翠風閣,有貴客等在那裡指名要她彈曲。

  在哪裡彈都是一樣的,簡琦緣比較在意的是趙嬤嬤的態度,以往要她為貴客彈奏也是極正常的事,但那通常都會提前一天或幾天前通知她,因為要請到她單獨彈奏是需要提前找趙嬤嬤談妥的,這樣才顯得她這第一頭牌夠分量,這一向是趙嬤嬤做生意的堅持。

  像這樣突然之間改變,當天安排的事並不多見,簡琦緣邊走邊隨口問了句:「不知翠風閣裡來的是什麼貴客?」

  趙嬤嬤一拍額頭,「瞧我這腦子!倒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交待。」她興奮地拉起簡琦緣的手,看得出她神采飛揚,「緣兒啊,你可真給咱們怡春院長臉,竟把秦家少爺都引來了咱們怡春院。」

  「秦家少爺?哪個秦家?」

  「還能是哪個,當然是前幾日你剛去過的那個秦家啊,秦瑾秦少爺說是當日聽到你的琴聲大為賞識,今日特上門一會。我看啊,是他被你這張俏臉搞得日夜難安,耐不住尋來了咱們怡春院吧。」

  秦家少爺秦瑾?要是那位秦少爺來了,趙嬤嬤當然會視如上賓。

  這個秦家,三代都是京城鹽商,家中財富不計其數,並且與眾多王孫公子多有往來,可家中成員極少出現在公眾視線。聽聞其獨子秦瑾三歲能作詩,五歲時棋藝已足夠同成年人對上幾盤,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而這位秦公子也從不和京城那些出了名的富家公子相往來,一向給人獨善其身,帶些神秘的印象。

  今天那位秦公子竟親自找上了怡春院這種地方,想必這怡春院的名字又要在京城內刮起一陣熱風了,趙嬤嬤自然樂得合不攏嘴,讓她定要萬分小心伺候著。

  邊步上後樓的台階,簡琦緣邊在腦中仔細搜尋著關於秦瑾這個人的記憶,不知不覺人已來到了翠風閣。

  「緣兒姑娘。」

  略低的喚聲教簡琦緣下意識地抬頭,正對上一雙狹長黝黑的眼,那一瞬間,她的心臟不知為何,似乎是停跳了下。待看仔細,才瞧出這個守在翠風閣門前,體格健壯如門神一般的男子,正是那晚她在秦家後花園遇到的那個家丁。

  「怎麼是你?」她自然地笑了出來,像是見到舊友。

  「我陪公子一同來的,在這候著姑娘。」那人看她,停了半晌說:「今天姑娘氣色不錯。」

  他話中的深意讓簡琦緣無奈又好笑地搖了搖頭,只說道:「是脂粉塗得艷了點而已。」

  簡琦緣心想,原來他是陪在秦家公子身邊的人啊,就說看他的談吐不似個普通雜工。

  見他為自己挑起簾子,她欠身表示謝意,這才邁入房內。

  翠風閣是後樓位置最好的一個房間,由窗可以看到外面庭院中的花亭,庭院中掛滿了大紅燈籠,姑娘們穿著艷麗的衣裙搖著扇,笑鬧著來來去去,每天晚上都熱鬧得像過節。

  而這翠風閣的隔音很好,讓屋內的人不至於受外面影響,保有自己的一分清靜。

  房內圓桌旁坐了五個男人和四個怡春院的姑娘,四個姑娘正跟幾位爺咬耳說著什麼笑話,顯然是早已經到了,就等她一個了。

  簡琦緣一眼就瞧出坐席中那個唯一沒有姑娘作陪的人,應是這群人裡地位最高的,她細細辨認著那張臉,似有印象秦老爺壽宴那天,坐在上席的家眷中確實有著這麼一個人。

  「哎呦喂,各位爺瞧瞧呀,咱們總算是把緣兒給盼來了。」四個姑娘裡的春紅搖著扇,嘻嘻地笑道。

  「春紅你說什麼呢,緣兒跟咱們可不一樣,是要趙嬤嬤親自去請的,她肯來就已經是賞臉了!還記得去年那位賈爺,花了三百兩白銀只為能聽咱們緣兒彈上一曲,結果還生等了兩個半時辰啊。」

  另一個瞟向秦瑾,說:「這麼說來,秦爺的面子可是不小了!」

  聽著幾個姑娘你一言我一語有搭有唱,簡琦緣也不惱,在她初來怡春院時,這四個姑娘號稱怡春院的四朵金花,現在雖仍是這個名號,但地位已是大不相同,她們對她一直抱有敵意,她也早就習慣。

  她笑盈盈地對幾個男人欠身道:「緣兒來遲了,願自罰三杯向幾位爺賠罪。」

  這時跟在她後面的那個男人帶上門從她身邊擦過,站去了秦瑾身後。

  四個女人正嘰嘰喳喳鬧著三杯怎麼夠之類的,秦瑾揮了揮手,大家都很識相地閉了嘴。

  還以為他是嫌姑娘們吵了,沒想到大家安靜後,他卻先對身後的那名下人說:「君昊,你也隨著坐吧。」

  原來那人叫君昊!簡琦緣瞧著那依舊一身布衣的高大男子,將這個名字與他劃上了對等,今後若再想起他,就不會只念叨著「那個人,那個人」了。

  等等,她在想些什麼啊,那人姓誰名誰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幹嘛要總念叨著他?此時她想的人應該是秦瑾才對,怎麼對貴客不用心,倒在意起他的跟班了。

  要說這秦瑾對下人倒還真好,那個人有這麼位主子,日子便能有尊嚴得多。

  簡琦緣沒發覺自己心中評價著秦瑾,卻又拐去了那名家丁身上。

  華君昊微搖了下頭,表示自己站著就行,秦瑾一見也不勉強,才轉回頭來對簡琦緣說:「上次在秦府聽過緣兒姑娘的一曲『逐風』記憶至今……」

  之後無非也是些稱讚的話語,簡琦緣聽得多了,也沒特別用心去聽,倒是一雙眼睛不受控制地盯在華君昊身上。

  雖然她告訴自己面對貴客要好好表現,可還是難掩驚訝之情,就是……

  他這下人,也未免太有尊嚴的過了頭吧,哪有下人在主子問話時一字不回的,何況這也不是問話,是主子對其體貼賞識,是給了天大的面子,更該感恩地謝過或謙遜推辭,她可從未見過主子欲賞,搖搖下巴便拒絕的下人。

  只聽一聲「緣兒姑娘請吧」,簡琦緣反射性地走向房間角落的那張琴,可眼睛的餘光一直偷偷瞄著那個雙手背後,立於秦瑾身後的高壯男人。

  其他四個姑娘好像因為秦瑾就這麼放過了她,而覺得很無趣。

  一曲「逐風」過後,秦瑾讚賞道:「緣兒姑娘的琴技當真名不虛傳啊!」

  「秦公子見多識廣,奴家是在秦公子面前賣弄了。」

  「是啊是啊,秦公子你也不要總是只贊緣兒嘛,叫我們姐妹好不傷心啊!」春紅嬌嗔道:「若我們姐妹像緣兒一樣命好,幼時習過琴,也都能彈得一手好曲,不至於像現在就算百般討好幾位爺,你們的眼裡也只有緣兒妹妹啊。」

  「是啊是啊,咱們姐妹出身不好,六、七歲就被賣來怡春院學些伺候人的活,十三歲開始接客也都是一心想討好各位大爺,趙嬤嬤可從沒教過我們什麼琴棋書畫,不然咱們一個個也只賣藝不賣身,端著架子還能拿銀子,誰不想幹啊!」忙有人接話道,還顧作可憐地擺出副真的很委屈的樣子。

  誰也不會把青樓女子的話當真,來這就是尋歡,大家都懂得這的規矩,桌上的男人們抱著姑娘,又哄又勸,幾個姑娘也很識相,馬上就又笑燦如花,打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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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9 00:01: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桌上只為她留了一個位置,就是秦瑾身旁空著的座位,簡琦緣很自然地走去了那裡,但總覺得自己並不是去找秦瑾的。

  直到她走到跟前,華君昊都沒看她一眼,但他像是四周長了眼,等她靠近得差不多了,便退開一步,方便她能入座。

  陪客人吃飯喝酒,對她們來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但今天面對這一桌有頭有臉的爺,簡琦緣倒是渾身不自在,就連她八面玲瓏的笑容都顯得僵硬了不少。

  唉,承認就承認了吧,她就是在意身後站著的那個男人呀,自己在陪客人,而身後正有個人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像是被監視著一樣,怎能教人不彆扭。可做她們這行的,被人像看物品一樣以各種眼光品評打量,也是早該習慣了的事啊,那麼多雙眼她都不在乎,怎麼今天卻非要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怎麼也放不開了呢?

  吃吃喝喝中,就聽和秦瑾一起的另外四個男人,邊調戲著姑娘,邊就著酒勁開始了對秦瑾的阿諛奉承。

  男人總藉著酒宴和女人達到自己的利益目的,而女人如同酒水一樣,不過是應景的工具,姑娘們都明白這個道理,紛紛搭腔也奉承起秦瑾,負責將氣氛炒熱。

  無奈秦瑾卻並不怎麼領這個情的樣子,話裡話外都十分疏遠。

  說著說著,其他人覺出這套對秦瑾並不管用,這時不知誰拿出了隨身帶的三顆骰子,說是玩就要玩得盡興。

  「這骰子咱們雖是見過,但要賭還是去賭場最為合適。」

  「緣兒姑娘這話是怎麼說的,這裡本身就是供人玩樂的場所,咱們可是花了大筆銀兩的,難道就為聽你彈個琴?那樣不如去茶樓好了。」拿骰子那人不悅道。

  「這位爺誤會了。」簡琦緣淺笑道:「緣兒的意思是,咱們姑娘都不善賭數,身上又沒有銀子不能參與進來,等會幾位爺要是玩上了癮,我們姐妹卻只能在旁邊乾坐著,也沒人搭理了,不是很可憐嗎?」

  這人賭具隨身帶,一看就知道是個嗜賭之人,嗜賭之人賭品一般都不怎麼好,一會要是真玩起來再扯出點什麼事端,不是給他們怡春院找事嗎?

  簡琦緣嬌柔一笑,看得人心都酥了。

  那人一愣,隨大笑道:「這點大可放心,爺打賞你們都來不及呢,又怎麼可能跟你們玩錢,當然也不捨得冷落了你們這群小美人啊。」他一指桌上的酒,說:「咱們只玩最簡單的比大小,咱們幾個要是輸了,一局十兩白銀;姑娘們要是輸的呢,就喝杯酒表示一下完事,怎麼樣?」

  跟他一起的另個眼睛細長的瘦小男人竊笑道:「不過我們幾個要是輸到回不了家了,還望姑娘們多照顧啊,當然了,若是幾位美姑娘醉得不能動彈,這一夜咱們爺們也會細心照料,絕不會單獨扔下你們的。」

  姑娘們笑得肩膀直顫,大家見秦瑾也沒說什麼,只當他是默許了,便玩了起來。

  簡琦緣自然也參與其中,但好在運氣不錯,玩了數盤輸得很少,喝得並不多,而完全沒輸過的人則是秦瑾。

  再接著玩下去,她漸漸瞧出了不對,不管是什麼遊戲的輸贏都是差不多的。

  眼見著那四個姑娘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雙眼迷離,笑聲都憨了起來,可其他四個男人卻是一瓶酒都還沒喝完,只在某個姑娘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倒下時,他們才會輸上一次,然後掏出十兩銀子,姑娘收到銀子,又樂得打起精神,繼續和他們玩了起來。

  相較於這四個姑娘,秦瑾更像是個旁觀者而非參與者,因為他從來沒有輸過,簡琦緣終於明白了,這根本是一場為討好秦瑾而做的另一場表演。那四個人有意灌那些姑娘酒喝,又適時丟些銀子給她們些好處,就像是給驢前面栓胡蘿蔔一個道理,他們根本是在戲弄那幾個姑娘,以此來給秦瑾取樂。

  其中春紅喝得最多,人家給她倒多少她就喝多少,到了這會,外紗都從肩上滑了下來,人也半趴在桌上,可手裡還拿著酒杯,癡癡地笑。

  簡琦緣有些看不下去,而秦瑾似乎也瞧出了她的不自在,在挾了口菜後輕輕地說:「他們知道占不得你的便宜,你該慶幸自己沒成為他們戲耍的目標。」

  簡琦緣心下有些駭然,她沒想到這一切秦瑾都是清楚的。

  「秦公子是要奴家識趣些?」簡琦緣做嬌嗔狀,心中卻失望之極,以為秦瑾儀表堂堂,言語行為中也並不輕浮,和經常往來於花街的男人該不是一路人。

  最重要的是,他對待自己的家丁都能表現出那樣的尊重,為什麼卻能如此冷漠地瞧著幾個弱女子被人戲弄?而那些人像對待玩具一樣地戲弄那些姑娘,全是為了做給他看,讓他高興,他還真能看得下去?

  秦瑾並沒回答,這也是最好的回答,簡琦緣都不知自己當時走的是什麼心思,下意識地抬頭去尋找華君昊的身影。

  那個人哪都沒去,一直站在她和秦瑾身後,用著如同秦瑾一樣的冷漠目光,瞧著這飯桌上正在進行的可笑一幕。

  意識到她的目光,他低下眼皮與她對視,後又立即抬起,做個盡忠的護衛。

  簡琦緣突然覺得喝下的酒成了冰冷的水,讓她身上一陣陣的發寒。

  那邊又到了新一輪的下注,簡琦緣說了聲:「小。」兀自站起,巧妙地先那人一步將三顆骰子拿了過來,笑道:「怎麼能一直讓爺親自擲骰,還是讓緣兒代勞吧。」

  那三顆骰子一入手,簡琦緣便察覺到與平常的骰子相比,這三顆未免太重了些,聯想到剛才擲骰時那人的動作,她馬上就明白了這其中的門道。

  「緣兒押小?那我就大!」春紅拍拍桌子,紅紅的臉像發了燒。

  「春紅你真笨,總與緣兒反著押,可哪次贏了她?」旁邊姐妹也醉醺醺地取笑她。

  「要你們管,你們這些沒義氣的家夥!」

  簡琦緣學著那人擲骰的樣子,將那三顆骰子壓在桌上一拍,然後抱在雙手中晃動,再擲出,骰子在桌上打了幾個滾,最後停在了四六六上。

  「四六六點大!」簡琦緣端起酒杯,對那骰子的主人吐舌一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還以為自己運氣不錯,看來我的好運氣也到頭了呀。」

  那人嘿嘿笑著,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又玩了幾盤,秦瑾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明天我還有事,咱們今天就到這吧。」

  「好好,秦公子早些回去休息,我們今晚就不走了。」那四人道。

  秦瑾點了點頭,對他們的去留也不感興趣的樣子。

  那四人見主賓都走了,他們留著也沒啥意思,紛紛抱著四個姑娘,一臉賊相地離開了。

  ***

  待人都走光,簡琦緣發覺還有一個人同她一樣留在了室內,那就是一直充當著護衛角色的華君昊,真是奇怪,他還留在這幹什麼?

  簡琦緣心頭悶悶的,可她不動,對方也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不動也就罷了,還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盯著她看,弄得她想先走都覺得很彆扭,他那副有話要說,又憋著不說的樣子真讓人急得冒火!

  「你家公子都走了,你怎麼還在這待著?」他不說,她來問總行了吧。

  「外面有馬車候著,我可以過會再去。」

  哇塞!讓主子等?當真好大的架子啊!

  簡琦緣聽都沒聽過這種事,不禁噗哧笑了出來,卻也並不是真的覺得好笑,「真是的,看來秦公子對你相當特別啊,真不知你們誰當誰的主。」

  「誰當主又有什麼關係?」

  「那倒是,誰當主都是一樣的,反正我看你們兩個都是一條心。」

  「這話怎麼說?」他表現出饒有興趣的樣子。

  他還有臉問!

  簡琦緣冷著臉,懶得跟他來笑裡藏刀那套,直接表現出了自己的不悅,說:「你家爺瞧著姑娘們被他那群狗朋友戲弄,不只不出言阻止還看得心安理得,他明知道那些人是為討好他,只要他出口,無論什麼要求那些人都會聽,可他就偏不,偏是接下了這份禮,也把咱們姑娘當成了供人消遣的玩具。而你也同你家爺一樣,根本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不然你也不可能和他一樣,臉上連一絲同情的神色都沒有,雖不指望你能以下犯上指使自己主子,但我也真沒想到,原來你會是這種性情冷漠的人!」

  她的一長篇責怪,原來到了最後,責怪的人竟是他。

  華君昊瞧她氣呼呼地瞪著他,把心裡的氣都爆發了出來,還說他性情冷漠,他倒沒看出來,原來她才是個性情火熱的人。

  「你說你想錯了我,那原在你的印象中,我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問。

  簡琦緣一愣,竟有種自己說錯話的感覺,她別過頭去,表現出不屑於和他說話的樣子。

  見她不應,他不但沒識趣地離開,反而問她:「那些人對你懷有敵意,她們被整你該高興才是,就算你為她們打抱不平,她們也不會領你這個情。這種場所,任何的付出都只會被看成是虛情假意不是嗎,你不怕她們說你虛偽?」

  「你的意思是我也要加入你們幸災樂禍的行列裡,眼瞧著一些和我每天都會見面生活在一起的人,被那些髒男人欺淩取樂!」說到這裡,簡琦緣真有些激動。

  「是不是對你不好的人,你就一定要讓他不好?是不是別人不領你的情,你就什麼都不會去做?青樓妓院本就是供男人玩樂消遣的地方,但這裡的姑娘也是人不是嗎?活在這種討好男人的虛華環境中不是她們自己願意,她們每天都要喝大量的酒,生活作息和他人完全顛倒,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只能在這小小的兩棟樓裡求一條生存的路,沒有尊嚴地迎合每一個出得起錢的人,但不表示她們就活該被作賤!而剛剛那些人所做的事就是作賤。」

  「我知道她們不喜歡我,而我也對她們沒什麼好感,但你知道這青樓裡每年會有多少女子為了男人墮胎而死,因為長期顛倒的生活和長期大量酗酒,就在某天那麼莫名其妙地走了?就算要放棄自己的尊嚴,她們也是有血有肉要和你們吃一樣的飯才能活下去的人,活著和死都是因為這些恩客,有必要非得耍這種小手段,把她們弄得神志不清、出醜不斷用來取樂嗎?」

  一大串話,倒像是他把那些姑娘們逼上這條路的了,華君昊總算明白她的角度和他們這些男人有多大的不同,男人只把青樓做一個短暫放縱、尋歡的場所,而對姑娘們而言這裡就是她們生活的全部,她們為了能在這裡生存下去什麼都會幹,她氣的是那些仗著這點就隨意作賤那些女人的男人。

  她在替生活在這青樓中的所有女子,包括她自己悲哀,而並非要以小恩小惠去拉攏誰。

  「你對我說這些,而不去對那幾個始作俑者說,是覺得我還有改邪歸正的可能性嗎?還是說,怕我被帶錯了觀念,慢慢的就和那些人一樣了?」

  「這……」瞧他那得意樣,好像她多瞧得起他似的,她剛一氣把心裡的話都吼了出來,心裡的火也小了很多,再看他竟然還有臉笑,都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對牛彈琴了。

  「我說是因為你問啊,再說你怎麼會和那些人一樣。」

  「嗯?怎麼就不會?」

  她一揚頭,哼他一聲,「你沒有銀子啊!沒銀子逛妓院,找打啊,你到死也只能躲在邊上看著別人吃姑娘豆腐。」

  「看得到吃不到,真是壓抑,瞧著那些貴公子們嫖,自己還要讓你教化有一顆正義的心,我也夠可憐的了。」

  噗哧!這下簡琦緣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

  「只是讓人不要落井下石,誰讓你非得正義了,又不是衙門老爺。」

  這麼一說,剛才沉重的氣氛已不知被哪陣風吹跑了,不過換來的又是另一種緊張。

  心還是悶悶的,不過是輕飄飄的那種悶,簡琦緣也形容不清,只當是自己喝得也多了,這會酒勁上來,瞧著誰都覺得全身發熱又輕飄飄的。

  「你還不去找你家公子,難道還真要他上來請你不成?」簡琦緣晃晃腦袋,又問他:「還是說你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講,才有意留到現在?」

  後半句她用開玩笑的語氣問他,是怕萬一不是這樣,她豈不是很沒面子?

  誰想他聽後,還真的點了下頭。

  「你真有事找我?」她瞪眼,想不通他找她能有什麼事。

  「嗯,我想告訴你,你今晚戳破了那人骰子裡的伎倆,要當心那人懷恨在心,找你麻煩。」他說,「晚上睡覺關好門窗,用你的話說,會找姑娘麻煩的男人可都不是什麼心胸寬大之人。」

  簡琦緣愣愣地站在原地,對方話已說完,從她身邊擦肩而過,換得她半天回不過神來。

  他說什麼?說要她小心?

  那人的伎倆本就是小兒科的水準,她一掂那骰子加上那人配合的動作,就知道他是在骰子裡都灌了水銀,等大家都下了注,便把自己想要的點數朝上,然後用力拍在桌上,這樣水銀就都沉在了下面,再擲骰時因為重量關係,重的一面還會在最下面,上面則就是他想要的點數了。

  她的模仿就是在告訴對方她已經瞧出了這拙劣的千術,就算是在青樓這種地方,使這種手段玩弄姑娘也不會落下什麼好名聲,畢竟姑娘們都是趙嬤嬤生財的工具,如果讓趙嬤嬤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姑娘被人這麼折騰,今後難免會上了黑名單。

  那人有所顧忌,也怕在一群男人面前丟了面子,當時沒有發作,但對她懷恨在心,這倒並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華君昊是知道那男人今晚就住在怡春院裡,怕他會趁機對她做些什麼,特別留下來提醒她多加注意,她還以為他是為秦瑾傳什麼話,哪知道,竟然是這種可以稱得上關心的事。

  真是個讓人無法理解的男人。

  第一次與他在後花園相遇,他就對她說在水邊當心著涼,這次又叫她注意安全,可她與他並不熟識,說他是個天生熱心人嘛,但他對著那些被人灌酒的姑娘又表現得那麼冷漠。

  簡琦緣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是遇到了自己難以理解的事才讓她這麼無措嗎?

  這樣可不好,真的很不好,她看過怡春院裡無數以淚洗面,結局淒慘的姑娘,在她們變成那樣前,都出現了這種先兆,都是遇到了一個讓她們最終肝腸寸斷的男人……

  ***

  秦瑾隔三差五地會來趟怡春院聽簡琦緣彈琴,和她聊聊天。

  每次陪在他身邊的人都不一樣,有些是經常往來於花街柳巷,花名在外的公子哥;有些則是完全沒見過的面孔,不過不管秦瑾身邊的人換了幾批,唯一不變的是跟在他身後的,永遠都是那個高大的男人華君昊。

  自從發覺自己面對華君昊就會莫名地心神不寧起來,簡琦緣就克制自己,不再去想關於他的事,她極力避免與華君昊的眼神接觸,就算到了不得不和他交流時,也只用最少的語言帶過。

  不過這一天,簡琦緣卻是極想見到他,希望能和他說上兩句話。

  「姑娘姑娘,秦爺身邊那個大個兒正在樓下和趙嬤嬤說話呢。」

  簡琦緣正坐在自己房間對著銅鏡發呆,跟在她身邊的小姑娘蓮鳳急忙忙跑了進來。

  蓮鳳跟春紅和這裡的大部分姑娘一樣,都是七、八歲就被賣進了青樓,尚接不了客就先從伺候人開始學習規矩,等到歲數夠了,趙嬤嬤便再讓她們自己掛牌接客,這輩子也就被這麼定了命。

  簡琦緣瞧著這丫頭可憐,平時就對她多有照顧,從不像別的姑娘那樣,受了客人的氣便對自己的跟班丫頭大喊大叫,對蓮鳳也從沒有過主子的架子。

  她是個當過人家主子的人,所以她知道,她跟蓮鳳根本算不上什麼主僕關係,在這怡春院中她們都是一樣的,沒什麼分別。

  因為她的照顧,蓮鳳對她也是死心塌地,處處為她著想,這會急忙忙趕了來就是為告訴她這事,簡琦緣雖然身子一僵,表面卻沒露出什麼異常。

  「別大呼小叫的,讓人聽了去像什麼樣子。」她狀似心不在焉,盯著銅鏡也不知自己在瞧個什麼。

  蓮鳳抿了抿嘴,小碎步跑到她身邊,倒是沒再大呼小叫,但又堅持把事情重複了一遍:「緣兒姑娘,那位大個兒公子現在就在樓下呢,你不去見見他嗎?」

  「什麼大個兒公子,讓趙嬤嬤看見我跑去找男人,我受罰你也得跟著。」

  「這會這麼忙,趙嬤嬤哪有工夫盯著你啊。」蓮鳳圓眼溜溜一轉,「我看到時他們像是已經快說完了,我想那公子這會該回去了,再不去,就來不及嘍,尤其這次只有他自己。」

  簡琦緣越聽越躁,真不明白自己幹嘛要受個黃毛丫頭挑撥。

  她攥了攥拳,不悅道:「樓下那麼多人,我要是出去了怎麼可能不被發現?他來找趙嬤嬤說事,肯定是秦爺有什麼吩咐,難不成秦爺瞧上了別的姑娘,今後不再指名我彈琴?要是這樣咱們該早做準備才是。蓮鳳你快去,別讓人瞧見,把那大個兒帶上來。」

  「嘮嘮叨叨一大堆,結果還不是讓我跑腿。」蓮鳳咧嘴一笑,在簡琦緣發怒前已經腳底抹油竄了出去。

  簡琦緣坐也坐不住,在屋裡踱來踱去,有點後悔自己一時腦熱下的決定。

  他憑什麼要跟蓮鳳上來?他若是不來,她不是很沒面子?可他要是來了,她又要跟他說些什麼?

  但是,過了今天,即使再見了他,也不會是現在的這個簡琦緣了,因為在後天的中秋節,她就要……

  「姑娘,人給你帶來了。」

  簡琦緣閃神,看蓮鳳硬把個男人推了進來後,小心地關上了門。

  她推進來的男人自然是華君昊。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這畢竟是女人家的廂房,一個很私密的場所,在這裡面對面站著,總覺得有那麼些說不上來的彆扭。

  還是蓮鳳掩嘴笑了笑,說:「姑娘有話就慢慢問,反正今天姑娘不用出去接客,時間富裕得很呢。」

  「多嘴。」簡琦緣頭一次後悔自己對蓮鳳的管教太過放縱。

  「是是,多嘴的我這就出去,不惹姑娘煩了!我去外面看誰要是想來找姑娘呢,就把她攔下一起聊聊天、嗑嗑瓜子、訴訴苦什麼的,我的若可是很多的呀,看來沒三、五個時辰是訴不完的了。」

  簡琦緣的臉熱得燙人,那始作俑者的小丫頭倒跑得快,再想說她又不見人了。

  「小孩子不懂事,別介意。」她倒上兩杯茶,先坐下把自己的那杯喝了,定了定心神。

  華君昊沒接她這個邀請,仍是站在原地,雙手環抱著靜靜地看著她。

  許久後,看她一直低頭玩那個杯子,似乎是忘了還有他這個人,他才問:「剛才那小丫頭說你找我有急事。」

  「嗯……」簡琦緣又在心裡小小地罵了一下蓮鳳,胡編道:「只是聽說你來找趙嬤嬤說事,而秦爺又不在,想知道是否秦爺要你傳些什麼話給趙嬤嬤,如果是與我有關的,不知道能不能也透露給我一下,好讓我早有個準備。」

  「你們這些姑娘,果然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客人身上。」

  他有些冰冷的話讓她心緊了下,她不知他為何要這麼說,似乎有些傷人的成分,她強要自己露出笑容,回道:「這是當然,這裡的生存之道本就如此,有什麼可感慨的呢?」

  「哼,又是那所謂的『生存之道』嗎?」華君昊一笑,不想和她多爭執的樣子,說:「我跟趙嬤嬤說的事的確與你有關,是最近京城裡一條謠言傳得風風雨雨,說怡春院的緣兒姑娘,要在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廣招京城貴公子一同聽曲敘情,若哪位公子與其有緣,就可共度良宵。我來,只為向趙嬤嬤確定這件事的真假。」

  簡琦緣總算明白他今天不冷不熱的態度出自何故,本來有些雀躍的心,這會卻因跳得過猛而把自己壓得難受。

  他話說得婉轉,卻不失為一種諷刺,共度良宵的意思不就是找個男人睡覺,她是選在了八月十五賣出自己的第一次,出價高的就能成為她的第一個男人,這種事做都做了,有什麼好羞於承認,又能怎樣呢。

  「那不知趙嬤嬤的回答是否令你滿意了,你來特地問這個,是說那天秦爺也會賞臉前來嗎?」她問,大大方方。

  他蹙眉,似是對她的毫不遮掩表示不解,「你已是怡春院的頭牌,犯得上還把自己賠進去嗎?」他不理她的問題,好像知道她並不在乎那個問題的答案。

  「賠進去?我不是早把自己賠進去了?」簡琦緣愣了下,竟因他的疑惑而有些心酸起來,「你要真覺得我把自己賠進去不值,就在秦爺耳邊多說些好話,讓他那天也來湊個人氣,出手大方一些,就當是哄抬價格好了,總不至於最後讓人把我給賤賣了。」

  她一副認命的樣子,更讓他的眉心擰了起來,看她還在玩著手裡那盞小杯,對自己將會投入哪個男人懷抱倒並不關心的樣子,他不禁又問:「是不是她逼你?」

  她笑,覺得這樣的事對於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下人來講,是不是太過殘酷了些?在他眼中,莫非她仍是個只賣藝不賣身的清白女子?

  簡琦緣起身,慢慢地說:「沒有人逼我,我與其他姑娘本就一樣,生活在這怡春院,有哪個是能乾淨的?只是仗著我有些技藝能裝得清高,才有了這幾年看似被追捧的日子,但各位公子少爺來這畢竟是取樂,而不是附庸風雅的。眼見著我在這已經三年,人馬上就要過了二十歲,不趁著自己最風光的時候賺上一筆,難道真等得人老珠黃、沒人要時,才著急嗎?」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怕自己失了行情,賣不出個好價錢。」他冷冷道:「你以為將自己說得和這裡的其他女人一樣,就能掩飾你貪圖這怡春院第一的寶座和大把銀兩的本質嗎?」

  她無法否認,但在看他時兩眼噴出了火,她看著這個對自己表現出不屑的男人,甜笑著走向他。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圖這大把的銀兩,圖這怡紅院第一的寶座,而且我還跟趙嬤嬤談好了,這次中秋節出價最高的那筆錢要分我三成,這就是我打的算盤,人活著總要圖一樣什麼,有人圖色,而我圖財,這有什麼不對?」

  「你作賤自己就是不對!」

  「作賤我們的是你們這群臭男人!」她怒道:「身子是否清白,我就是我!是你們這些垂涎人家姑娘清白之身,過後就罵人家下賤的男人才真的骯髒不堪!你有時間說我作賤自己,為什麼不拿出一筆銀兩為我贖身?我獨自一人生活在這煙花之地,為自己的將來多做些打算有什麼不對?哪輪得到你來說教!」

  「你!我又不是那個意思!」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簡琦緣卻乘勝追擊,戳著他的胸膛,用看似報復的話語說出自己心中的苦悶。

  「你無非是瞧不起我用身體討好別人,那些人也許沒你正直,甚至還不及你識的字多,但起碼我的付出能換來他們手上大筆的銀兩,而那些銀兩實實在在能幫到我。而你呢?難道要我像其他姐妹一樣被趙嬤嬤打得半死也不接客,就為了你這麼個窮酸的呆子,留著這清白的身體,最後鬱鬱而終?我不要那樣,而你可以看不起我,卻沒有資格來對我說教!」

  他可知道,他的詆毀諷刺,比任何的閒言碎語都還來得教她心痛。

  她絕不是放棄了自己的人生、認了命,而是她太明白對自己來說還有遠比談情說愛更重要的事,她需要錢來為自己贖身,她還要去找她的弟弟簡幕然,為了這個目的其他所有都是次要的,何況她現在身在青樓,本就沒什麼資格談感情。

  可是在她邁出這最後一步之前,她還是想再見他一面,這個願望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這樣微不足道,她只是想能再看看他……

  而他呢?

  簡琦緣搖頭,她又能指望他說些什麼,難道她還在期待著他會說出些不一樣的話嗎?

  瞧著華君昊被自己氣走的身影,簡琦緣跌坐回椅上,捂著狂跳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這樣也好,她想,總算也是一個結局。

  誰知,這非但不是結局,反成了她與他之間的另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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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八月十五闔家賞月,偏有人就是不稀罕在家待著,要跑到怡春院來揭這緣兒姑娘的頭彩,不過那些人連家中老母都不顧,興沖沖的來,卻是弄了個敗興而歸。

  眾人興致高昂地好不容易等到簡琦緣的手帕自薄帳後丟了出來,那手帕一落地便宣佈著眾人可以開始喊價了,趙嬤嬤站在帳旁,也是眉開眼笑,打算使出做老鴇這幾十年的功力,非抬出個好價不可。

  讓誰都沒想到的是,這手帕剛一落地,坐在第二排中間的秦瑾便以他那一貫斯文,有些清脆的嗓音,喊了:「一千兩。」

  頓時全場鴉雀無聲,趙嬤嬤更是原地摔跤,這活動才剛剛開始,已經宣告了結束,怎能不教人敗興而歸。

  秦家公子花了一千兩買了怡春院緣兒姑娘的初夜,這絕對是隔天京城內最熱鬧的話題。

  當晚,簡琦緣候在房裡,完全沒心思去想隔天她會成為京城百姓口中的紅人。

  簡琦緣的房裡燃著幾根蠟燭,她坐在床邊不安地攪著手指,此時她穿著條粉紅的羅裙,上身透過同樣粉紅的紗衣,可見裡面貼身的燙金刺繡紅肚兜;她長髮垂於兩側,臉上化著淡妝,在這燭光下更顯盈盈可人。

  她心裡七上八下,想為何是誰不行,偏要是那個秦瑾。

  這時只見門分左右被人推開,簡琦緣慌張地垂下眼簾,根本緊張到不敢去看,只覺得隨著穩健的腳步聲,一個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前。

  她坐在床上,低垂的視線中是一雙樸素到不能再樸素的黑色布鞋,鞋底還帶著土,顯然這雙鞋的主人走了不少路。

  黑色布鞋?怎麼會這樣眼熟?而且,哪家公子會穿這種粗糙的鞋子,還把鞋弄得這麼髒的?

  簡琦緣一驚,她看到了掖進鞋裡的那棕色的褲角。

  猛地抬頭,什麼羞澀緊張全忘了,她只當是自己看到了幻影,不然為什麼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會是華君昊?

  「意外嗎?你等的人不會來了。」華君昊讀出她眼中的詫異,微皺了下眉。

  他一伸長腿勾過旁邊圓凳,就那麼與她面對面地坐了下來,動作一氣呵成,自在又隨意。

  簡琦緣像是被人在嘴裡塞了什麼東西,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其咽了下去,這才能發出聲音:「你……為什麼說秦爺不會來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嗯,是發生了一些小事,」華君昊毫不避諱地說:「他娘子聽說他最近迷上了怡春院的緣兒,整日鬱鬱寡歡;這會又聽說他花了一千兩白銀買了人家姑娘初夜,一時沒受住打擊,離家出走了。」

  「出……出走?」

  原來秦瑾是有家室的,這倒不奇怪,但秦家還真的很與眾不同啊,養著敢指使主子的下人,還有個敢離家出走的妻子。

  簡琦緣眨巴著大眼,腦袋裡擰成了一團,「那……那今晚……」

  「今晚他是說什麼都不會來了,他說,替我來妓院可以,替我花銀子也可以,但不能為了我把老婆丟了,剛才就追去了,我想以他娘子的腳程,沒追個三五天是見不到人的。」

  簡琦緣更加地混亂了,華君昊的話她每句都聽得懂,可怎麼連了起來就把人繞得雲裡霧裡的,什麼跟什麼啊,什麼他替他,又不能替他的?替他來妓院,替他花銀子?

  「還不明白嗎?」看著她那張俏麗的小臉上寫滿了疑惑,華君昊沒跟她玩什麼文字遊戲的興趣,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想來怡春院聽你彈琴的人並不是秦瑾,後來一次次來找你的人也不是他主動的,所以這次你叫我有本事就贖了你,於是我現在就坐在這裡,你還有什麼可想不明白的呢?」

  簡琦緣傻呆呆地,想到秦瑾對他的態度,那些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一下迎刃而解,秦瑾對他的在乎,那是因為他根本不是什麼秦府的下人啊。

  她臉上的不解、錯愕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事實凝結成冰,忽然那冰碎了,露出的是另一張冷冰冰的面容。

  他騙了她!

  「你到底是誰?」她卻只能傻乎乎地問。

  華君昊看到她表情的變化,就曉得她心中已有概念,這會也不再隱瞞,說:「我的漢名叫華君昊,華是隨了母姓,而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古拉噶。」

  古拉噶?簡琦緣不懂這詞的意思,但她十分清楚,這分明是蒙語。

  她吃驚,圓圓的眼睛瞪著他,像在看什麼野獸,戒備之心頓時大起,「你是蒙人?」

  他點頭,在她大喊起來之前先一步閃電般繞到她身旁,一隻大掌摀任了她的嘴。

  他的掌又大又熱,簡琦緣不知道是否因此自己才會渾身發熱,她瞪著一雙圓眼,真真是在瞪著他。

  雖說近些年來新皇即位後,漢、蒙兩族的關係緩和不少,也訂立了互不侵犯條約,但誰都知道這是因連年戰亂,兩邊都藉著這個時機調養生息,一旦兵力充沛,那條約便是形同虛設,在邊境的蒙族一直對漢人虎視眈眈,而新皇調去邊境的部隊也絲毫沒有撤回的徵兆。

  這些年來,大家對蒙人都頗為敏感,出現在漢境內的蒙人更是被當成異類防範。

  而眼前正有一個漢話講得極好的蒙人要脅著自己,簡琦緣一想到他隱藏身分潛伏在京城不知多久,就覺得渾身冒冷汗,不過他隱藏得這麼好,如今又為何要告訴她?

  「如果你覺得喊是明智之舉,那你大可放開了喊,但接下來我要講的事,與你是有著切身關係的。」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渾厚有力,簡琦緣的耳朵酥酥的,恨不得馬上從他的牽制下跳開。

  所以當他鬆開手時,她並沒有大聲求救,而是向床內躲了好大一截,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過這樣就成了她臥在床內,而他坐在床沿,狹小的床舖將他們包圍起來,壓得人心裡悶悶的。

  「你可真行,冒充漢人躲進秦府到底有何圖謀?」一想到他的出現恐怕並不單純,簡琦緣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我和蒙族人相無往來,又怎麼會和你扯上關係,你何至於要騙我、耍我?」

  「我哪有騙過你?」

  簡直好笑!

  「你沒騙過我?你倒是說說你哪裡沒騙過我!」

  「我從沒說過我是秦府的下人,也沒叫過秦瑾公子,是你自己那麼認為的。」

  簡琦緣細想,好像的確如他所說那樣,但那又如何。

  「你穿著這身下人的衣服分明就是誤導,而且你也不曾解釋過,我自然就當你是默認的了。」

  「我穿這衣服是為了方便掩人耳目,而你所說的解釋,我現下和你解釋,你已經要叫救命,如果那時我說出身分,你不就是要把秦府賓客全都招了來?」

  簡琦緣倒吸口氣,他一個可疑人士還不許人戳穿了?不過秦家三代鹽商,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怎麼會和他串通一氣,幫助他隱藏身分?

  再者,他又是在怕誰識破他的身分呢?以他的漢語程度只要隨便換上漢人的衣服,大可不必擔心了啊。

  越想越可疑,在她爆發出另一番質問前,華君昊搶先一步說:「我要你幫我一個忙,幫完這個忙,我便替你贖身。」

  贖身?簡琦緣愣住。

  「你所說的與我有關,難道就是指這?」

  「不錯,只要你答應,你想得到的我便全數滿足。」

  簡琦緣瞇起眼來,「好大的口氣,你知道我的贖金要多少嗎?」

  「管他多少。」他並不在乎。

  簡琦緣細細地觀察他,她很會觀察男人,所以她看得出來,他是真的不在乎。

  他能讓秦家公子為他做事,讓整個秦家配合他,卻還有事需要她的幫忙?

  ***

  「你說。」

  他定定地看著她,道:「你知不知道郭新光這個人?他是個家中有點小財的古董商人,也做些走私之類的買賣,走私生意的據點就在漢蒙交界。」

  簡琦緣哪裡懂得這些,但她知道重點快要來了,於是仔細聽他繼續說道:「我所在的部族是個較為有名望的部族,先父一直提倡和漢人建立友好關係,但最近我察覺到有股暗流在各部族間湧動,意圖挑起蒙漢間另一場爭端,而那個在之間挑撥的人就是這個郭新光。」

  「那……那又怎樣?既然知道是他,那對付他便是。」簡琦緣覺得自己聽不懂,那個世界離她好遙遠,遙遠到她不確定這是不是這個男人的另一個謊言。

  「郭新光把大量的瓷器、玉器作為疏通費流入蒙人貴族手中,但他膽子再大畢竟只是個商人,挑起兩國爭端對他有什麼好處,所以我想讓你去他身邊,藉機套出背後指使他的人是誰。」

  他的這個忙,真是要說好幫也好幫,可要說幫得好,就比登天還難了。

  簡琦緣哪想得到這種家國大事會和自己扯上關係,但又不確定華君昊所言虛實,「你的路子既然這麼廣,什麼樣的女子不好找,偏要找上我?找個貼心聽話的不是更好?」

  早料到她會問這個,華群昊看著她說:「我在這邊並沒有什麼人脈,更何況是女人,隨便找個女人難免會讓郭新光懷疑,而你名聲在外,誰也不會想到你的身分有什麼可疑。」

  「你就這麼信任我,將這一切告訴我好嗎?如果我就是不幫這個忙,你是否要殺我滅口呢?」

  他笑起來,「你不會不幫,我對你觀察了很久,知道你不是那種貪圖享樂的人,你的心中有一片藍天,你也不是貪圖錢財的人,雖然你需要錢。最重要的是,你有智慧,辯捷靈敏,明分善惡,我想你是不會拒絕我的條件的,我的條件對你實在毫無弊處。」

  「所以說,你一直在暗自觀察我,審視我這個人夠不夠格作為你計畫中的一個環節?」

  「本來我只是想從京城名魁裡選一個,是那天在秦府後花園遇見了你,才讓我注意到了你。而後對你的觀察的確是我有意為之,有些事情也是為了考驗你而設,讓人滿意的是你都通過了考驗,我覺得,你就是上天賜給我的得力助手。」

  他說得好像他們多有緣分一樣,簡琦緣聽得卻是全身發冷。

  他的意思是,他對她的接近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他只是認為她的身分適合便接近她、考驗她,在她毫不知情時給她設下一個個陷阱,看她是否選擇往下跳。

  在她心緒不寧的每個夜晚,他卻在以苛刻的標準對她進行著評估,然後他天神一樣降臨,表示自己有隻手遮天之能,她遇到他是她的萬幸,要她千萬抓住這個機會來個「互助互利」,否則她定會抱憾終生?

  簡琦緣苦笑,突然想起了很多事,「這麼說那天翠風閣的事,也是你一早安排好的了?」

  「當然。」

  「你有意無意地跟我說話,掏出我的心裡話,也是為了能更瞭解我這個人適不適合你的計畫?」

  他沉默。

  她揚頭,憤恨地望著他,「你不覺得自己有些太自大了嗎?我說過,我最討厭被人戲耍!」

  「我並非是為了戲耍你……」

  「都一樣!」她大叫,控制不住的。

  那些一切她覺得美好的、溫暖的,全是他有意為之,全是他抱著自己的目的,將她當成一個候選品的考驗。

  她的糾結,她的無奈,只是他給她設下的一個個陷阱,現在她成功被他剖析,他便抓著她的軟肋來向她耀武揚威。

  「我偏就是不答應!管他兩國交戰你死我亡,和我絲毫關係都沒有,你能拿我怎樣?將這些事強加在我身上,然後再殺我滅口嗎?反正你也不是幹不出,那隨你就是了!」

  她沒頭沒腦地就要往床下衝,此時實在不想面對他那張道貌岸然的臉。

  華君昊哪裡會讓她就這麼走了,一把把她按了回來,可又不敢使勁,她的肩那麼單薄,一用力就能捏碎一般。

  可他不敢用勁,她卻是使出了全力,撥開他的手又要跑。

  「你以為我沒了你那幾個臭錢就不能過日子了嗎?哪個男人的銀子不是銀子,身在青樓混的還不就是這口飯!」

  「那你又要去找哪個男人!」一聽她說這話,他的手勁也不自覺加大,竟是一下扳著她的雙肩用力過猛,將她整個後背撞上了床沿。

  背後這麼一撞,簡琦緣人有些懵,而那個凶手倒是比她還氣的樣子,放在她肩上的大掌發著熱力,就是不將她撕碎也能把她蒸熟。

  發覺自己行為的不當,華君昊也愣了下,可放開她,又怕她跑了。

  他減了幾分力,趁著她還沒掙紮,沉聲說:「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麼,而且我保證別人也碰不了你。」

  哦?又開出新的條件了?簡琦緣知道他的意思是只要她為他做事,她就能保住自己的名節,這似乎成了他所開條件中的加碼。

  她不禁笑了起來,心中有股氣偏就是凡事都要和他作對。

  「這話聽著真是新鮮了,難道華公子還不曉得奴家是做哪行的嗎?青樓女子還在乎名節?真教人笑掉大牙了!」她與他對視,就是不服軟,「我早說過,今天之事不是任何人的逼迫,完全是我的自願,明白嗎?是我、願、意!」

  看她完全不把自己當一回事的態度,好像真的跟誰都可以,華君昊太陽穴青筋隱隱迸出,不過這些日子的觀察他也瞭解,她這人看著玲瓏八面,其實性子倔得很,這會對他正是氣頭上,要讓她消氣不是易事。

  可他總要讓她明白,這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不能讓她真因自己這一時的倔強幹下無法挽回的事啊,他定了定心,壓在她肩上的手又多了幾分力,顯示出他這話說得很有分量。

  他說:「好,既然你堅持,我也不會為難你,我的確沒有權利干涉你的決定。」

  「那……那你還擋著我做什麼!」簡琦緣身子又向床內縮了縮,和她的話比起來顯得很沒志氣。

  實在是他的雙手過於熾熱,動作過於親暱,如果她現在非要跑開,那無疑會直接撞到他身上,他就不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太近了嗎?

  她的窘迫寫在臉上,而華君昊就是要讓她意識到這點,他非但沒給她讓路,一隻手抵在她下巴上,迫使她抬頭看著他,說:「我為什麼要讓開呢?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是花了一千兩白銀買下你今晚的人,你今後要去陪誰是你的自由,但首先不是應該伺候好我嗎?」

  簡琦緣的臉霎時刷白。

  「你不必那麼看著我,這是你的生活方式,並非我強加於你的呀。」他笑,粗獷俊朗的面孔在簡琦緣眼中頓時如豺狼虎豹,「你說我要是有本事就為你抬抬價,也不至讓你賤賣了自己,你該謝我沒讓你丟了面子才是。」

  「你……」簡琦緣氣得直髮抖,她當然知道他是在有意刺激她,讓她恐懼,讓她後悔,反正女人在男人面前永遠都沒便宜可占。

  可那又如何?

  ***

  她要強地也綻出一個笑容來,聲音卻是冷冰冰的:「說得是呢,讓你那些家國大事鬧得我都忘了這碼事,蒙人又如何,漢人又如何,反正對我們來說,從沒得選擇權利不是?」

  她青蔥細指滑到肩處,輕輕撥下肩上紗衣,露出白潤藕臂挑逗著他,「奴家初來乍到,若是伺候不周,還望公子見諒!」

  華君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壓在床角處,黝黑的眸子直對著她,在這夜裡竟隱隱能透出些幽藍的光,真像一匹狼。

  他與她鼻子碰著鼻子,眼對著眼,好像非要從她眼中看出什麼謊言的痕跡。

  可她偏不,她同樣倔強地盯著他,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口都在她面前無限地放大,在她心中他的輪廓從未如此清晰。此時的他哪裡像是個只能跟在人後辦事的家丁奴僕了,簡琦緣好恨自己看錯了眼,被他耍得團團轉。

  他分明就是匹陰險狡詐的狼!善於隱藏,善於躲在暗處觀察獵物,當確定獵物已無處可逃時,他露出本來面目,以迅雷之速不給其任何機會將其吞噬,而她這個笨獵物,待到被他逼至無處可退時,卻還會因他的一個眼神而心生悸動。

  簡琦緣心音如鼓,是她看走了眼,但她下次再對一個男人有這樣特殊的心情,又會是什麼時候呢?她好怕,怕就這樣蹉跎了自己。

  她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在他還未來及察覺時,先一步迎上前去,讓本就鼻尖碰鼻尖的距離更加縮短……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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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9 00:02:1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主動吻了他。

  口中呵出的香氣直接竄入他的鼻息,一雙動人的眸子挑起,充滿暗示與挑釁。

  「長夜漫漫,華公子何必心急呢?」

  華君昊呆若木雞,不能相信剛才印在自己唇上的柔軟是她的唇,待他反應過來,只覺全身血脈賁張,這個女人是在嘲笑他嗎?她不會是欺他沒這個膽子吧?

  簡琦緣巧笑倩兮,「我說我本就如此,你偏不信,現在倒把自己嚇到了吧……啊!」

  簡琦緣只覺後腦一股力將自己往前推去,等再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陷在華君昊懷裡,他捏著她的下顎,她吃痛,反射性地就要開口罵他,這正合了他的意。

  就在這短暫的一推一拉間,他人已完全將她牽制在懷裡,濃熱的男性氣息將她包裹其中,簡琦緣不能呼吸,她恨死了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反應,現在只覺得天旋地轉,因他竟然趁機將他的舌頭伸入她的口中!

  他像是在報復她、教訓她,舌頭在她口中到處挑動吸吮,不給她一絲喘息機會。

  簡琦緣哪知道親個嘴還能這樣,口中他滾燙的舌四處騷動,帶著她的體溫急劇攀升,被他霸道侵略的地方又麻又癢,他還強迫她的唇與他糾纏,她不依,他乘勝追擊,越發探入她口腔深處,舌尖撥弄起她敏感的小舌。

  「嗯嗯……」她全身竄起一層雞皮疙瘩,手不禁抓住他身上衣料,欲將他推開。

  可她哪裡推得動他,無奈下只能以舌阻擋他的侵略,這無疑只能被他視若熱情的響應,他的舌捲起她丁香小舌,糾纏吸吮。

  全部的空氣都被他吸了去,簡琦緣只覺得腦袋越來越重,身上的力氣也不知都跑到哪去了,人隨時都可能這麼暈過去。

  就在她想著一暈百了之時,他離開了她。

  人的本能讓她大口呼吸,在這深夜無聲的廂房中,她的喘息透出自己聽著都要臉紅的意味,而她因那個長吻而憋紅的臉頰,錯亂的呼吸和胸前的起伏不定,全被華君昊看在了眼裡。

  當她再回過神對上他那雙懾人的眸子,女人的本能讓她全身竄過一道電流。

  「你……你……」她真想痛罵他一頓,可那聲音中的嬌弱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尤其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盯在她的胸前。

  下意識低頭,才發現自己外面的紗衣已不知在何時被他全部脫掉,上身只著一件紅肚兜,而因剛才的那個吻,更突顯出肚兜內雙乳的渾圓起伏。

  她羞得只想挖個洞鑽進去,哪還顧得上其它,下意識就要去擋住胸前,可手臂還在半空就已被他又一次按下。

  「好戲才剛要開始,妳便害起羞來,這可怎麼好?」他聲音低啞沉重,聽得她心頭又是一顫。

  「你……我……」她又急又氣,全身莫名的滾燙把腦子都燒遲鈍了,被他壓住的手腕更是像要融化一般。

  「啊!」她驚叫,他竟然伏在她胸前,隔著肚兜去咬她的乳肉。

  「不要!」她奮力扭動全身,無奈人被他擠在床舖角落,雙手又被按在床上,他的身形比她大很多,將她完全罩入了他的領地,無論她怎樣抵抗,他都能對她隨意為之。

  他的臉埋在她劇烈起伏的胸前,貼著她的渾圓一點一點地磨蹭,似乎並不著急,然後突然猛地張口,將她半邊渾圓含入口中。

  「啊啊!」他隔著肚兜對她的渾圓又吸又咬,肚兜變得濕濕的,貼服在她肌膚上,使他的每個動作都更為真切地傳達到她的身體。

  「不……啊……」她無助地顫抖起來。

  「對著客人,妳有說不的權利嗎?」他低聲道,一隻手罩住她的另一邊乳肉,配合著吸咬的動作又揉又捏。

  「不……啊……」兩邊從未被人碰觸過的乳肉,此時同時被這個男人玩弄著,他的體熱和她的連在一起,她浸浴在他的男性氣息中,隨著他的挑弄身子越來越軟,奇怪的麻癢力被他撫摸的地方開始慢慢遍佈全身。

  「嗯嗯……啊……」

  他低歎,她的身子竟是如此的柔媚動人,就算隔著一層布料,他也能完全感受到她的飽滿高聳,而她的腰又是那樣纖細柔軟,女子純淨的甜美氣息由她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她不用特意去勾引誰,就足以讓這世上的任何男人為之瘋狂。

  而這樣的她,偏是要擺出一副閱歷無數、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刻意地以一些妖媚的表情裝老道,想想真惹人發笑,也更加讓人氣惱。

  華君昊的大手來到她細軟的腰間,摩挲著她初生嬰兒般的嬌嫩肌膚,慢慢向上,感受著她細微的顫抖變得劇烈起來,他同時一把扯掉她的肚兜,大手將她高聳又富有彈性的乳肉完全包覆。

  「啊!」他的力道強硬霸道,嬌乳受到這樣的衝擊,讓她本能地一個挺胸。

  「真不錯啊,這裡是如櫻花般的粉紅色,而且還很渾圓呢。」他壞心地說著,同時兩指夾起方才早在他挑逗下硬起的乳尖,以指揉搓不算,還惡意地揪起。

  「不要!不要!」她搖頭,從不知和男人做這事會是這種感覺,這跟她之前看的不一樣啊,她偷偷見過其它姑娘接客時的樣子,明白這是怎麼會事,也早就看得開了,可是她不曉得真正輪到自己時,根本就沒辦法當成是被狗咬了一口啊。

  誰知道這檔事是這樣地深入骨髓,像是能把人掏空了一樣,讓身體不再屬於自己,讓大腦都由別人控制,這完全的交付,她給得起嗎?

  她顫抖,體內無數小蟲亂竄,搞得全身由內而外地又麻又癢。

  「抖得這麼厲害,很舒服嗎?」在惡意的蹂躪後,他的食指又挑撥起她挺立的乳尖,她幾乎快要崩潰,過大的刺激讓她濕了眼眶,在她瞇起的眼中他的身影一片模糊。

  「哭什麼?覺得舒服大可叫出來就是。」華君昊因她的淚水內心抽搐,但他並沒因此停手,反而更近一步,大膽地將手伸入了她緊閉的兩腿之間。

  「反正妳總要習慣的,妳想過的不就是這種日子,每夜與不同的男人重複著同樣的事,這對妳根本不算什麼不是嗎?」

  他明明是說給她聽的,卻第一個被自己的話激怒。

  從她青澀的反應來看,他清楚她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卻一副已經看破事態的姿態,幹嘛非要這樣自暴自棄,她還這麼地年輕啊!

  心頭的氣硬是壓下了對她的憐憫,他的手勁未減,她越並緊兩腿,他越想讓她屈服。

  她不依,打不過他改為踹他,他順勢抓住她的腳踝將她拉躺在床上,而後一個欺身壓向她,大掌趁她慌亂時伸去她兩腿之間。

  「啊!」他大掌毫不顧及地觸碰到她腿間的柔軟,那烙鐵般的手掌和她嬌弱的柔軟如火似水。

  簡琦緣慌亂之極,就算是再冷的水被放在這烈火旁邊,也要被蒸發掉的。

  「掙扎什麼呢,這裡不是已經濕了嗎?」他低沉的言語如懾人心魂的鬼魅,由一絲涼風帶入她的耳中,讓她從腦袋開始由全身竄出不可抑制的麻癢。

  他像是為了證明一樣,大手隔著她的褻褲撫上她腿間,以掌慢慢揉起她那最最私密的地方,動作如此親暱,連她自己都不曾這樣觸碰過自己。

  「啊啊……」她全身又麻又癢,被他碰過的地方聚集著一股熱流,像是體內的血液都因他的溫度而翻滾起來。

  「不……那裡……」

  他雙眼深邃地望著她動情的樣子,褻褲上的濕潤全屬自然反應,卻無法否定她因他的撫摸而動了情。

  他發誓,他真的只是想懲罰她一下,讓她為自己不經大腦說出的話後悔,是她嘴太硬,明明都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還是跟他賭著這口氣。

  華君昊心中提點自己千萬次,不要做得太過分,但看她魅眼朦朧,面染桃色,一對嬌乳挺立著,跟著呼吸上下浮動,白玉的身軀布著層情慾的色彩,他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他不會越過那條線,絕對不會……

  ***

  在她全身癱軟之際,他脫掉她的褻褲。

  「啊……」迷糊中簡琦緣只覺得下身一涼,待她後知後覺地去看,著實把自己驚得魂飛魄散,因為他正伏在她的兩腿之間,細細地看她那裡!

  「大色狼!」她又要踹他。

  「不然妳以為男人都是什麼?」他應付道,全被她身下的美景奪去了全部心神。

  她嬌嫩柔軟的花辦間掛著絲絲晶瑩的露水,更襯得其問那顆粉色的小花球嬌艷欲滴,他食指小心地撥弄起那細粉軟肉,剛觸碰她的身子又是掃過一道電流。

  「嗯嗯……不要……」他怎麼可以玩弄她那裡!

  「第一次被這樣摸就這麼有感覺,看來妳的確很適合做這一行啊。」他惡意地詆毀她,同時更加賣力地挑逗起那漸漸紅腫的花球。

  她無助地搖頭,哪知道這檔事原來可以這樣。

  悲哀的是她的恐懼和氣憤完全輸給了身體的感官,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只覺得全身有火在燒,被他摸的地方奇異地麻癢著,小腹脹脹地,隨著身體每一次越發激烈的顫抖,有什麼羞人的東西由小腹跑了出去。

  「真濕啊。」他低歎,另隻手尋到她花辦間的蜜穴處,其中漫出的花液浸濕了他的手指,那像是世上最隱晦也最教人無法抗拒的邀請,「妳的身子在渴望男人呢。」

  「胡……胡說……」沉重的喘息讓她連句有底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他一直在她花穴處打圈的手指在得到足夠的濕潤後,猛地向內刺入!

  「啊啊!」簡琦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感覺到的。

  但他沒有停止,進入她身體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花壁,旋轉抽插。

  「不……不……好奇怪,我不要!」

  在他的玩弄下,她的花壁收縮越發激烈,像是本能地拒絕著那個異物,緊繃的困惑籠罩著她,同時身體興起的麻癢和前所未有的空虛將她淹沒。

  「嗯嗯……啊啊啊……」

  在他不懈的玩弄下,體內像是有什麼被喚醒了,她全無意識地抬起腰,他手指的每一次深入都帶給她異樣的快感。

  「可怕嗎?還是快樂呢?將會有無數男人看到妳這放浪的模樣,想想是不是就很興奮? 」

  他持續著手指的抽送,感覺到她的吸吮越來越密實,她是那樣的小,只是一根手指都好像超出了她的負荷。

  他呼吸同樣沉重,額上佈滿豆大的汗珠,眼內隱現的藍光像能灼傷見到的一切,他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將她敏感的花核含入口中。

  「啊啊……不……不……」

  他不理,火舌卷挑著那脆弱敏感的花核,同時手中動作加快,被搗出的愛液在他的抽送下發出令人臉紅的聲響。

  在她的狹小花穴幾乎要將他擠出去時,他毫不留情地又送入了第二根手指。

  「不要……求求你……啊啊!」她哭出來,過大的刺激是她從未想像過的,完全被動的承受,可是無法拒絕的快感又席捲了她的全身。

  在他兩指的猛插下,她哆嗦著達到了人生的第一個高潮。

  她顫抖,大量的愛液由蜜穴流出,沾濕了床舖,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疲憊不堪,而癱軟中又帶著釋放後的愉悅,讓人無比的沉溺。

  她喘息,連視線都變得不明,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這麼睡過去時,一隻手在她的臉頰上將她扳正。

  「別想就這麼休息,一切都還沒開始呢。」他啞著嗓子,讓她很難聽出他的情緒,只是他的一雙眼仍是那樣駭人,令人無法將他的話忽視掉。

  他說:「妳不是見多識廣嗎?那應該很清楚吧,男人可不是只用手玩女人的。」

  她疲倦,不只是身體上的,而同時內心真真切切的恐懼,她無法想像當自己真的被他以男人對女人的方式佔有時,她會變成什麼樣,光是剛才那樣,她就已經全沒了自己,她也知道那並不是全部,如果真的發生了……

  這樣的事,跟她先前想的差太遠了。

  簡琦緣擰著細眉,無力地對著他那好似盛怒中的面容歎了口氣,虛弱地說:「我知道了,我幫你就是,無論你說什麼我都會按著去做的,所以,求你放過我吧……」

  她好弱,無論內心多麼地不甘,女人天性中的弱勢都在警告著她不要再挑釁這個男人,他並不是她印象中以為的那個溫良的秦家下人,而是個做每件事都有其目的,做「大事」的異族男人。

  她的挑釁換下來自己在他心中的特殊位置,而她的順從也不過是如他預計,成為他的一顆小小棋子。

  她相信為了達到他自己的目的,他真的會說到做到,他想讓她知道男人的可怕之處,讓她退縮,只能選擇為他所用,她怎麼會不懂?

  那就讓他的目的達到好了,只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她並不是因為怕了男人,男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這個一舉手、一投足都能無形間牽走她目光的男人。

  是她不該,不該那天獨自跑去秦府花園,不該在那池塘前見景生情,不該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給了他機會窺到自己的內心,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她以為他們之間是有話聊的,她以為他們在某個瞬間曾交過心,殊不知自己只是飛進了一張看不見的網而已,如今網收了起來,才知道自己不過是只小小的獵物。

  能怪誰?她認為自己上了當,不過是因為她付出了真心罷了。

  簡琦緣閉上眼,拒絕再去看他,真不想見到他那張臉,真不想讓他再看到自己的淚,可眼淚就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只能默默地希望著,他只將那當成了她不甘心的淚水,和傷心完全沒有關係。

  她的眼角像是被劃開了一個小缺口,淚水由那裡滑落,滑得極快,像是急於躲到哪裡去,永遠不要被人發現。

  華君昊心口像是嘔著口血,又甜又澀地堵在喉間。

  眼前的女子被他折磨得精疲力竭,被他磨去了自尊,她是那樣高傲的一個女子,在所有人面前都只不在乎的笑,無論對方是怎麼看她,她看他們卻是始終如一,就是鄙夷。

  她從不討好誰,從不依靠誰,用自己的技藝甚至自己的身體換得生存的權利,一切是她的付出所得,所以她並不虧欠誰,她用這樣的方式維持著自己的自尊。

  而他卻把她弄哭了,他知道此時她的心中該有多氣,他知道自己的手段有多麼卑鄙,他在嚇唬威迫一個弱女子,在想方設法叫出她高傲的內心深處那屬於女人的本質,然後揪住不放,使勁蹂躪,直到她的自尊崩塌,理性崩潰。

  他並不後悔,簡琦緣是這個計劃中重要的一環,他必須得到她的支持,而最重要的是,就算她今後恨他怨他,他也無法看著她出賣自己的身體。

  可他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讓她哭了出來。

  看她閉著眼,用最消極的方式表現對他的厭惡,即使淚水不斷地滴落在床上,她的表情始終沒有半分軟弱,他的心一下子好疼。

  華君昊低頭看自己的手,那雙剛剛才摸遍她全身的手,此時卻連為她拭去眼淚的勇氣都沒有,他想,比起他裝好人的行為,此時她更需要的是他的消失吧。

  「我想告訴妳……」他硬生生提起一口氣,而她則別過了頭去,像是已經睡著了。

  那剛提起的一口氣又全不知散去了哪裡,成了華君昊無聲的歎息,他是想告訴她,他真的不是有意欺騙。

  他承認,開始時是因為他身分敏感不得已,而後來他們漸漸熟識,他仍是由著她誤會,也是摻了自己的私心。

  他忘不了初見她時,她那一臉防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他只不過是看到她在哭而已啊,真好奇那個時候她是想到了什麼,他對她一下子便充滿了好奇。

  而後,當她誤認為他不過是個下人,而非什麼公子少爺時,她的戒備一下消失了,她好像和那個叫華君昊的「下人」有著什麼共鳴,她會同他說些不一樣的話,她會勸說他,會斥責他,甚至會關心他。

  她一下變得好鮮活,讓他有些捨不得那個她加注在他身上的身分,明知道有一天她會知道一切。而越晚告訴她,以她的性子到時候她會越氣他,可他就是開不了那個口,甚至開始主動去扮演秦瑾的跟班。

  他內心隱隱地擔心著,當她知道真相後,他們這種微妙的親近感也會走到盡頭,他不知道她在那個小跟班身上找到了誰的影子,但他可以肯定,在「古拉噶」身上她是絕對找不到那個人的。

  華君昊最後看了眼簡琦緣,她側著頭眼睛閉緊,細眉也皺得教人難受。

  他搖搖頭,解釋也只會被她當作強找藉口罷了,只希望隨著時間,她能將這股氣慢慢平息,待一切過去後,他會當面向她謝罪,給她一個交待。

  ***

  怡春院的緣兒姑娘開始接客了,京城裡多少公子等著一親芳澤,來彌補這沒搶到頭彩遺憾,隔天晚上怡春院空前熱鬧,全是些等著成為緣兒姑娘下個入幕之賓的公子們,但他們又要失望了。

  趙嬤嬤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理由很簡單,緣兒姑娘已經被人包了去了,從此以後聽聽小曲、喝喝酒還是可以的,但若想再進一步,可得問問那位大爺的意思。

  那不就跟原來一樣了嗎,是誰那麼大本事?眾人紛紛猜測卻實在沒有頭緒,只知道並不是秦家的那位少爺,而其它可能的人又真是想不出來。有人出千兩白銀想買通趙嬤嬤,卻仍是一無所獲,可見那位神秘的爺所出的價錢遠遠高過於此,不然緣兒此時正是最賺錢的時候,趙嬤嬤卻肯叫她不用接客,根本是沒道理的事。

  華君昊實現了他的承諾,他這個神秘人出手闊綽又神通廣大,連見錢眼開的趙嬤嬤都能買通,讓簡琦緣著實佩服,但這並不表示她心中是歡喜的,對他是感謝的。

  說到底,這只不過是一場交易,他越是這樣無所不能,越教她看清自己在他眼中的微不足道,只要他想,捏死她比捏死只螞蟻還要容易吧,想想自己竟還吼過他、罵過他,她也真是好膽量啊。

  簡琦緣自嘲地一笑,沒逃過坐在她對面的華君昊的眼。

  「怎麼?」他問。

  大晚上的,隨意出入怡春院她的房間,對他們來說都已不是什麼新鮮事,反正趙嬤嬤收了人家的錢,她這個當家花魁過得自在,想出去彈曲就彈,不想見人就在房裡吃吃喝喝也沒人去管,只要華君昊不找她麻煩,她可以過得相當悠哉。

  但他是不可能不找她麻煩的,從那天起,華君昊隔三差五都會來一趟,每次都是深夜,躲開那些好事人的眼,而他也不是會情人來的,通常他來都是有新的指令帶給她。

  「沒什麼。」她答。

  極簡單的一問一答,華君昊已經知道她還沒消氣,心裡還在怨著他。

  她仍是不想跟他多說一句話,但也不會和他對著幹,他說什麼她就應什麼,他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聽話的好像一件順手的工具。

  「我上次來時讓妳記下的東西都記下了嗎?」他又問,只有這種話題才不會讓人感到尷尬。

  她點頭,已複述起他先前所講的內容,那是關於郭新光的數據,他要她記下,她便真一字不差地記了下來。

  複述完後,她又睜著那雙有神的大眼,定定地看著他,像是在對他示威,問他還能再憋出些別的話題讓她開口不。

  算了,她不想理他,那就不理好了,反正能看到她人狀態不錯就已經足夠了。

  華君昊想著,隨身拿出一隻小紅盒,放在桌上推給她。

  她看那紅盒,又抬眼瞧他。

  「這東西妳收好。」他說。

  那小盒四四方方有巴掌大,扁扁的,看上去像是什麼首飾盒,簡琦緣無法否認自己的好奇,這還是他第一次給她東西,她止不住地好奇那盒子裡會是什麼。

  她伸手接過來,小心地打開,在桌上柔和的燭光下,通透翠綠的翡翠鐲子安然地躺在那為它量身訂做的盒子裡,一紅一綠對比鮮明,讓人心頭一亮,她將那鐲子拿了出來,就算對此並不精通,也能看出這是上好的翡翠,這只鐲子定是價格不菲的。

  「給我的?」她問,語氣裡有詫異,和某些自己不願承認的情感。

  難道說,這是他為了表示對她的歉意送的禮物?簡琦緣心中打起了鼓,她告訴自己她才不會為此就原諒他呢,現在才想來討好關係有什麼用,欺負過她又哄她嗎?以為她是小孩子啊,這麼好哄!

  華君昊點點頭,他很高興她會主動問他問題,絲毫不敢表現出怠慢,忙回答道:「這是明天要用的必要道具,妳帶在身上別忘了。」

  明天?道具?這兩個詞在簡琦緣的腦中劃過,搞得她雲裡霧裡。

  「明天妳見到郭新光,拿著這鐲子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華君昊還在盡責地為她解說,而簡琦緣聽著,又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

  是了,明天就是他安排她和郭新光見面的日子,原來這鐲子是為那時準備的。

  她瞧著那鐲子,心裡暗罵了自己幾百遍,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啊,幸虧剛才沒有跟他說謝謝,不然自己不就太丟臉了。

  根據華君昊所說,郭新光這個人長年生活在漢蒙交界的地方,但每隔兩、三個月必會回京小住,他認為這是他與背後的那個主使者聯繫的時機。

  但這個人做事十分謹慎小心,硬是讓人抓不到把柄,在塞外時吃喝嫖賭樣樣來,府中更是夜夜笙歌,可一進了京,整天乖巧的像只家貓,除了在固定時間會去茶樓喝喝茶外,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那茶樓又查不出什麼問題。

  唯一可以解釋得通的,就是並非他主動聯繫對方,而是對方主動聯繫他,聯繫的地點就在他的府中。無奈華君昊徹夜監視卻還是不見有什麼可疑人出入他府中,所以除非能混進去查看一番,不然守株待兔伯是對他沒用。

  而那個混進他府內的人,也就是他千挑萬選後選中的她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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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9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一天,簡琦緣照華君昊吩咐,守在郭新光常去喝茶的那間茶樓外面,手裡捧著華君昊交給她的那只翡翠鐲子。

  她只需一個抬眼,就能看到馬路對面那條小巷中,華君昊隱匿的身影,而他永遠不會望向她這邊,他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茶樓裡郭新光的動靜。

  就在簡琦緣呆呆地望著那個身影,望到都快要不認識那個人時,他猛地轉頭,嚇了她一跳,他沒看到,或是不在乎她臉上的窘意,朝她使了個眼色,告訴她郭新光出來了。

  簡琦緣穩了穩心神,在等到他下一個眼神示意後,轉身由自己所在的巷子出去,低著頭自茶樓門口經過,她並不是真的在看地面,眼睛的餘光掃過一個身著紫衣的人,身子便下意識地靠了過去。

  「啊!」明明是她撞人家,她倒是因為體形關係被撞倒在地,乎裡的翡翠鐲子也隨著這一聲喊飛了出去,正磕在茶樓前的石階上,碎了。

  那翡翠鐲子真按照他們預先設定好的方向碎成了兩半,她好佩服自己的控制力啊,而同時,她的心也隨著那碎掉的鐲子緊了下。

  「姑娘,妳沒事吧?」說話的是那個紫衣人。

  她知道那就是她的目標郭新光,嬌弱地抬起頭,她臉上梨花帶雨,那人瞧著顯然是吃了一驚,一時半會都沒說出話來。

  簡琦緣心中苦笑,男人啊。

  華君昊說這個郭新光十分好女色,只不過入了京便被限制了,連妓院都去不得,肯定是憋壞了。

  他說,只要她稍微展現下自己的魅力,他一定逃不出她的掌心,說得她好像妖怪一樣。

  當她問他自己什麼時候最有魅力時,他說是她哭的時候。

  然後,他好像後悔了。

  但她還是將他那句話聽得真真切切,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她真的很在意,於是她真的哭了,只為了看看那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或是真的指她的哭時候好看,還是另有其意呢?

  這麼看來,也許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她有意沒有去搭郭新光那只向她伸過來的手,轉而去指地上的碎鐲,哭得更憐人了。

  「我的鐲子,我的鐲子……」

  郭新光忙撿回那碎成兩半的鐲子,交到她手上,透著股焦急,「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妳先別哭好不好?」

  簡琦緣哭得更傷心了,在男人看來這也算是一種撒嬌吧,但是,她是真的想哭啊。

  手上碎成兩半的鐲子,在前一刻還完好地留有她手上的余溫,明知道它的結局會是這樣,她還是禁不住真的難過起來,不管怎樣,這都是他送給她的東西,不是嗎……

  藉著這股傷心,或是為了掩飾這股傷心,怕被附近的某個人瞧出了真意,她抬起淚汪汪的眼對郭新光說:「公子你不知道這鐲子對我的重要,我是準備拿它去當舖換錢的,如果沒了它,我……我……」

  「什麼?換錢?」郭新光稍微看了眼那鐲子,已經看出了它的價值,再見這梨花帶雨的美人,更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妳別急嘛,這鐲子雖然還不錯,但我家比它好的多的是,我賠妳一個便是。」

  「這鐲子是我娘的遺物,公子當真能賠得起?」她擦擦眼淚,而那哭紅的臉頰,讓郭新光看得更是心跳耳熱。

  「小事一樁!倒是姑娘妳有沒有傷到哪啊?」

  簡琦緣這才將手搭在他一直空懸在半空,等在那裡的手上,由著他扶自己起來,讓他圍著自己左轉右轉地檢查。

  簡琦緣像是見到貴人一樣,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給了他,當她說自己是怡春院的緣兒時,郭新光眼中一亮,單純的讓人懷疑這樣的人竟在暗中策劃漢蒙間的戰爭。

  她說最近京城盛傳她被個神秘的公子給包了,實際上只是對外說好聽罷了,那個神秘公子是與她郎情妾意的一般人家少爺,沒有足夠的銀子為她贖身又見不得她去接別的客人,這才打腫臉充胖子說是包下了她,為此散盡家業,她不忍看他為自己弄成這樣,只好變賣自己的首飾,這鐲子已經是她的最後一件首飾。

  她這麼說,一是要讓郭新光對她背後的那個神秘人物不再顧慮;二是要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而且把他當成了救星、善人。

  這麼說果然有效,郭新光滿口對她的同情,說一定會幫她,要先補給她一個鐲子再說。

  簡琦緣點著頭,毫無心機地跟著郭新光走了。

  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的,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開頭,跟在郭新光身邊被他噓寒問暖,簡琦緣心中不知該喜該悲,她偷偷地最後看了眼茶樓對面的那條小巷,而躲在那裡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當然了,若是一直在那,被郭新光察覺了怎麼辦。

  簡琦緣望著這喧鬧的市集,她和郭新光真像兩隻隨時會被淹沒的小蟲,而那個人,一定也在這人潮的某個角落,正注視著他們吧……不,他只是在注視郭新安而已,也許也在對她的表現暗加讚許?

  他終究是如計劃那樣,親手把她送進了這個男人的宅院。

  從那之後簡琦緣和郭新光的交往日漸密切,郭新光打著「幫助她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旗號接近簡琦緣,無事獻殷勤,她也樂得高興,便以報答為由將自己送上郭新光的宅院,為他彈琴。

  久而久之,簡琦緣也覺出了郭新光這個人的不對勁,雖然他並非久居京城,但在京城畢竟有著自己的房產。可依他的產業來看,他府裡的下人少得可憐,整個府死氣沉沉,有時她有意找誰聊天想套些話,那些人也都當沒聽見,顯然是被調教得很好。

  可除此之外,真說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簡琦緣又再找不出別的,眼看華君昊的眉頭皺得一天比一天緊,她的心也跟著一天比一天不安。

  本來就是與她無關的事,她只做好自己分內的部分便可,何必還要替他擔心?她時常進出那個危險人物的住地,他又可曾為她擔心過?

  雖然內心這樣告誡著自己,簡琦緣跑郭府倒是跑得更勤了。

  ***

  這一天簡琦緣在郭府偏廳等了許久都不見郭新光人到,不禁讓她覺得有些反常,她問府裡的管家,那管家只說郭新光出門辦事,要過一會才到,讓她多等一下。

  明明是他約她在先,怎麼可能明知她會來還遲到這麼久?敏感的神經被挑起,簡琦緣編了個理由出去,趁人不備閃去了後院。

  她很相信華君昊的判斷,他說郭新光除了茶樓外幾乎不出門,更別提出門辦什麼事,所以她料定管家八成是在騙她,郭新光就算有事,也不是外面的事,他此時一定在這府內。

  托了這府裡沒幾個下人的福,這一路她小心地沒被人發現,剛拐過一個迴廊,就見一扇門打開,兩個人先後從中走了出來。

  她機警地閃了回去,扒著廊壁偷望那兩個人,這一看不要緊,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在那一刻停跳。

  那兩人其中一個是郭新光無異,而另一個被他表現出十分敬重的樣子的人,簡琦緣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但卻清楚地記得他那張臉。

  那個與郭新光攀談的男人,就是當朝四王爺手下的愛將,這男人從未公開出現在四王爺身邊,換了別人一定只當他是個路人甲,可簡琦緣卻早把這張臉刻進了心裡。

  當初她爹得罪了當朝權貴,被冤枉、被打壓,最後弄個家破人亡,便正是得罪了那個四王爺,而那時頻繁與她爹會面,勸她爹不要頑固不化的人,也正是這個男人。

  簡琦緣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她雙眼充血,真想就這麼衝出去,和那人同歸於盡,可她最終沒有那樣做。她全身發冷,無論她多恨多怨,這雙腿都好像成了別人的,完全不為她的命令所動,反而一步步地向後退去,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逃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她一直跑一直跑,就算被人看到了也是不顧一切地跑。

  「緣兒姑娘,妳這是要去哪啊?」管家在背後叫住她,只使得她更加拚命地從郭府大門衝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她的腳還是停不下來,心中閃過那天的情景,閃過那個男人對她爹陰險的笑,想到她娘哭泣的臉,想到幕然懵懵懂懂地抓緊了她的袖口……

  那天之後,簡家散了,她失去了一切,那種恐懼甚至多過了仇恨,更深地扎在了她的心底,她好沒用,這麼多年還是一無長進。

  爹讓他們走,就算一輩子窩在那個窮鄉僻壤沒有作為,也不讓他們去想報仇的事,四王爺是個太可怕的敵人,而華君昊……怎麼能讓他惹到那種人?

  待她回過神來時,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怡春院,而是秦府的大門。

  「姑娘,妳找誰啊?」門房的家丁看她在門外佇立了好久,而且表情十分古怪,不免要出來詢問。

  「華君昊……」簡琦緣並不是在回答,只是幽幽地吐出了這三個宇,好像見到這宅子就見到了他一樣。

  「誰?」那人顯然是聽不清楚的。

  她一個激靈,才認清現實的樣子,連忙改口道:「秦瑾秦少爺在嗎?」

  一聽是找自家少爺,那人將她上下打量,又問她是誰。

  一聽是怡春院的緣兒,那家丁臉都綠了,連連搖頭說少爺不在,怕晚說了,一會自己要小命不保似的。

  簡琦緣納悶,難道她會吃人不成?怕是這人誤會了什麼,又解釋道:「我找你家少爺有重要的事說,麻煩你去通傳一聲吧,他知道是我,一定會來見我的。」

  一聽這話,那下人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一樣,說什麼就是不去。

  簡琦緣心急如火,就要硬闖,但她哪裡能跟男人比力氣,她這舉動引來另兩個家丁也幫著一塊擋她,要不是因為她是女人,旁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她早就被推到一邊去了。

  「姑娘,妳快回吧,我們少爺真的不見妳啊。」

  簡琦緣哪裡會聽,閉著眼睛使出全身力氣向前撞,大有進不去就撞死在大門上的意思。

  隨著「哎呦」一聲,簡琦緣只覺得身前阻力一空,一時失了平衡,整個人就那麼向前捧了出去。

  「小心!」 一隻手將她身子扶穩,她睜眼,看到剛才擋著自己的那人,此時被人像小雞一樣提著領子丟去了一邊,丟他的人就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華君昊。

  看到他,她心中大石一下落了地,全身的力氣都沒了,一路跑來這裡,加上精神太過緊張,這一鬆懈下來全身一沉,跌進了他的懷裡。

  好吧,她承認自己有點故意,隨別人怎麼認為。

  他的身體好僵硬,一定覺得這樣大庭廣眾下跟她抱在一起很為難,但她不管了,她什麼都顧不得管了。

  簡琦緣並沒發覺自己在發抖,而且抖得厲害,可華君昊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在她撲進他懷裡的瞬間,從她那快要支持不住的脆弱臉龐上,他就已經察覺出了什麼。

  他扶著她的肩,定了定心,一把將她橫抱了起來。

  這個行為引得門前看熱鬧的家僕們指指點點,但更讓他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抱著簡琦緣筆直地進了秦府大門,這個和他們穿著同樣下人服裝的傢伙,以為自己是誰!

  「等等!是哪個人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有人攔住華君昊的去路。

  他垂目,只消一個眼神,那個攔著他去路的人便扭扭捏捏地挪去了別處,他懷裡的姑娘被嚇得不行,他可沒時間跟這些人要嘴皮子。

  華君昊一路繞去秦府後院,竟然是去了秦瑾的房間。

  秦瑾和妻子孔雀剛從房裡出來,正和華君昊走了個對臉,兩人先是看到他愣了下,再看到他懷裡把頭埋得深深的姑娘,更是連發問都忘了,只能眼睜睜地瞧著他抱著個姑娘進了自己的房,還很不客氣地把房門關上,將他倆隔在了門外。

  夫婦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有搖頭。

  ***

  華君昊大跨步地來到床前,將簡琦緣放下的動作卻是輕之又輕,像是十分害怕會將她碰碎,等他確定再三她能自己很平穩地坐著時,才鬆開一直扶著她的手。

  他蹲在她面前,仰頭看著她陰晴不定的臉,心裡急得要噴出火來,她一向自持,這回怎麼會慌成這樣?還找上了秦府,一定是有重大的事情發生。

  他真怕是她遇到了什麼事,受了誰的欺負,偏偏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他又忍不下心去問,怕一句問不好又刺激到她,

  「那個人,你知道他是誰又有什麼用呢?」她突然問他。

  華君昊腦子頓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指的是什麼,「妳知道那人是誰了?」

  她點頭,卻不直說,而是有些複雜地看著他。

  她已經很久沒有正眼這樣看過他了,她眼神中包含的情感讓華君昊受到很大衝擊,聽她的話不像是她本人受到了什麼欺凌,但為何她會有這樣的表情,這樣深的痛苦?

  簡琦緣又問:「如果你發現,那人根本是你動不了的人,那麼知道他的身分又有什麼意義?」

  他歎氣,說到這個問題,他也正色起來,說:「動得了、動不了放在一邊,我必須知道是誰在我們可汗耳邊吹風,如果那個人抱有私人目的,我不能讓全部蒙人被他利用,這並非我的私人恩怨,而是我的職責所在。」

  他的理由讓她無法反駁,簡琦緣看看他,從他眼裡她看不出半分的猶豫和掩飾,於是她只能問他:「你會量力而行,是嗎?」

  他深深地點了點頭。

  「那個人是四王爺。」

  「四王爺?當朝新皇的親哥?」華君昊愣了下,出乎她意料倒是沒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她默認,他又問:「妳怎麼知道?」

  「我看到郭新光和四王爺的親信在一起。」

  「妳認識四王爺身邊的親信?」

  簡琦緣慌了下,直覺告訴她不能把自己的事告訴他。

  她臨時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說,「我聽到他們談話中涉及四王爺,那個人對四王畢恭畢敬,而郭新光也是,所以……」

  她偷偷瞥眼華君昊,生怕自己的話中出現什麼紕漏,但他絲毫沒有懷疑她的意思,彷彿連思考的步驟都省掉了,對於她的話他選擇全盤接收。

  「總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妳不要再涉足其中。」華君昊想了下後說道。

  簡琦緣激動地一把抓住他,倒把他嚇了一跳,錯愕地望著她。

  「那你呢?你想怎樣?」她急迫地問。

  她眼中的恐懼太過明顯,讓他不能忽視,他握住她的手,將她纖細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反覆拍撫,一切行為全憑本能,沒有半點他心,只希望能藉此平復她的緊張。

  他一字一句地對她說:「我不想怎樣,只是既然對方是你們的王爺,那就太過危險,妳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的事我會自己完成。」

  「什麼叫自己完成?結果你還是要跟四王爺過不去,是不是?」

  他笑,「我沒有要跟他過不去,我只是需要一些他是郭新光主子的確切證據,好拿回去給我們的可汗看,這樣他才會相信我,把我的話聽進去,你們漢人常說空口無憑,這在所有地方都適用。只不過這已經不屬於妳的幫忙範圍,妳要做的事已經完成了,接下來的我會自己去完成。」

  見她眉心緊蹙,他連忙補上一句:「但我絕不會讓自己涉險,絕對不會。」

  他無形中對她許下了一個承諾,她聽不懂,可心裡已經收到了那個承諾,急烈的心音漸漸平靜,只要他保證不去招惹四王爺,那就不會有事的。

  見她逐漸平靜了下來,他的心也跟著踏實了些,讓他煩惱的不是那個四王爺,而是眼前的這個小女子,他猶豫再三,最後努力收起他那粗獷的線條,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柔和富有溫情,小心翼翼地問她道,「緣兒,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簡琦緣身子猛地顫抖了下,隨尷尬地笑了兩聲,說:「我能有什麼事?只是聽到四王爺參與其中時被嚇到罷了,真是佩服你這個人的接受能力,那可是王爺啊,哈哈……」

  被嚇到了?華君昊想到她那神不守捨的樣子,無法說服自己她只是被嚇到了而已,可她不願說,而他又想不出其它的可能性,要說是自己多想了,又總教人心中不安。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咳了聲,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溫柔過度而產生顫抖,「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妳遇到了什麼麻煩,盡管告訴我不要緊,我一定會幫妳。」

  簡琦緣眼圈一熱,險些掉出些什麼麻煩的東西,那個東西一旦掉出來,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她只能用笑來掩飾心中錯綜的感覺。

  他一定會幫她嗎?為什麼要說得那樣信誓旦旦,在她最需要一個安慰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對她這樣溫柔……

  「幫我?就像我幫你那樣嗎?」她故意忽視掉他話語中那無比的認真,調侃道:「這麼說,你也要發揮自己的男性魅力替我去勾引一個女子了?」

  他聽不出這種中原式的幽默,反而很認真地回答道:「當然,就像妳幫我那樣,妳對我全心全意,我也會對妳全心全意,所以如果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

  「誰……誰對你全心全意了,你不要誤會了好不好,我那純粹是逼不得以,我……」

  她知道他的話中並沒什麼其它意思,但就是受不了他那麼認真地跟她說這些,這樣會讓她更緊張,完全換成是另一種緊張了!

  「你幹什麼還拉著我的手!」

  她左顧右盼時,看到自己的手竟然被包在他的大掌裡,而且還被他像是逗小貓一樣地拍來拍去,她全身燒起來一樣,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完全不知他是什麼時候佔她便宜的,而離開了他的大掌,她竟然心中有一瞬間空落落的涼意。

  「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妳剛才……」他怕她真要生氣。

  「我剛才怎樣,我怎樣也不關你的事吧!」而她真的表現出很生氣的樣子,只是表現出而已。

  簡琦緣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開始亂發脾氣,「而且你公然地把我抱……抱進這問小屋,我會被別人的閒話淹死!」

  她本不是會在意別人閒話的人,可一想到他剛才是抱著她過來的,這一路不知被多少雙眼睛逮到過,還真覺得臉皮發燙。那會心裡亂得要命,根本沒功夫去想那些,現在回想起來,就算是再不在乎自己名聲的女人,那樣過於親密的行為也太過分了。

  唉,本來是想轉移注意力的,怎麼起的總是反效果,華君昊多伯她認定他是個登徒子啊,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夠差了,再添一項藉機吃女人豆腐的罪名,他這「大惡人」又要加上一條「卑鄙小人」,那他可真的吃不消了。

  「那時我只是看妳站都站不穩了,而且似乎有很急的事,我也是一時情急,只想帶妳離開那混亂的地方,沒有考慮太多……」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考慮太多!」她頂回去,沒來由地更氣了,「算了算了。」

  跟他計較這些幹什麼,他無非是關心郭新光一事的進展,怕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一緊張洩漏了什麼,才以最簡單的方式將她帶到安全的地方,她若是再追究下去,他又要給她講那些國家大事,聽都聽煩了。

  「說到底是那些家丁不通事理,如果替我通傳也就不會有那些事了。」

  她話間剛落,那邊華君昊忍不住地笑了出來,他欲掩飾,可已經來不及了。

  什麼意思,他還敢笑話她?簡琦緣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華君昊對她的脾氣很是無奈,也有些瞭解,忙說:「他們不替妳通傳,是因為他們不敢。」

  華君昊本想替自己兄弟遮羞,但考慮到可能會引得簡琦緣更深的誤會,還是毫不猶豫地說出了秦瑾,他說:「秦瑾的妻子孔雀,知道他頻繁進入怡紅院給妳捧場後,就大鬧了一番,把秦瑾嚇出了心臟病。」

  「心臟病?」簡琦緣瞪大了眼,腦中浮現出秦瑾的樣子,很難想像他會是個怕老婆的人啊,「他娘子很凶嗎?」

  華君昊搖頭笑道:「不凶,所以秦瑾才會怕啊,伯會失去孔雀,不過妳放心,那之後我已經向孔雀解釋過了,解除了對妳的誤會,不過她還是嚴禁秦瑾再到怡春院去,更嚴禁他再與妳有所往來。這件事秦府上下無人不知,所以怎麼會有人敢替妳通傳呢? 」

  簡琦緣沉默了,不是因為自己情敵的誤會被解開,而是反覆想著華君昊所說的「怕是因為害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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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就在這時,窗外兩聲很刻意的咳嗽聲打斷了她的思緒,把她嚇了一跳。

  兩人都朝窗子的方向看去,只聽外面清脆的女聲特地拔高了嗓門,像在跟自己演戲似地念叨起來:「背地裡說人壞話是要遭報應的呀,如花似玉的少婦硬被說成是惡毒悍婦,小心自己一輩子討不到老婆!」

  「是誰?」簡琦緣看華君昊。

  俊者對她一笑,說,「還能是誰。」

  他起身,她也跟著起來,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房門,就見小院裡秦瑾笑得尷尬,而他身邊的美婦人正叉著腰,對著他們一臉壞笑。

  「偷聽人家說話也是要遭報應的。」華君昊對孔雀說。

  「偷聽?麻煩你有沒有搞錯啊,你待的地方可是我們的房間,是我們的新房耶!我們自己的房間裡有不明來路的談話聲,還不讓聽聽啊!」孔雀毫不示弱。

  「秦瑾給我的房間太小了。」他很無奈。

  「華大哥!你以為我家相公為什麼讓你住雜院啊?因為你說你要偽裝成下人啊,哪有給下人住上房的道理,為了不委屈你,我家相公都不和我睡了,天天晚上鬧著要跟你去住雜院,你還想怎樣啊!」

  筒琦緣被孔雀話中的直白嚇到,心下暗自驚奇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長得這樣美,行事又這麼……豪放,總之,一點都不想是秦家人,出乎意料,又教人羨慕。

  而在她旁邊一臉苦相的秦瑾,哪裡還是那個在怡春院時被眾星捧月的大少爺,一想到那些人急於拍他馬屁而他一臉的不屑,再對比如今急於安撫自己老婆又苦於找不到插話點的男人,簡琦緣真的迷茫了。

  「這……這是你們的房間?那真是對不起了,我完全沒注意到……」她支支吾吾地,好怕孔雀真的會氣上華君昊。

  而華君昊則向她這邊站了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將孔雀掩去了她的目光之外。

  「妳不用跟她道歉,她並沒生妳的氣,只在抱怨自從我來了以後就把她相公帶壞了。」

  「真是的,我家秦瑾又不是三歲小孩,怎麼會被人帶壞!」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最後還是秦瑾做了個息事寧人的動作,勸道:「你們兩個都少說兩句吧,要是被人聽了去,不是要耽誤了大事。」

  這麼一說,兩個成年人才都閉了嘴。

  華君昊藉故要帶簡琦緣離開,兩人又一前一後穿過後院原路返回,這一路但凡遇到人都不免在他們身上多看兩眼。

  「我就這麼跑來太魯莽了,他們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簡琦緣對那些好奇的目光很在意。

  「秦瑾會善後的,不用擔心。」華君昊怕她多想,特地又告訴她:「只要一沾秦瑾的事,孔雀都會很暴躁,她的話妳也不用往心裡去。」

  她淡笑搖頭,「我知道她沒有惡意,我只是……有點羨慕罷了。」

  「羨慕誰?」他側目瞧她,她略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讓他琢磨不透,「羨慕孔雀?」

  不會吧?他覺得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她都要比孔雀好上千萬倍吧,雖然說孔雀也是個不錯的女人,但她已經是別人的了,欸,不對,就算她不是別人的,也比不過她啊。

  華君昊想來想去地,腦中全是簡琦緣的好,但要想說出口,又不知該用些什麼詞彙,從哪說起。

  「我羨慕的是她和秦少爺的感情,」她歎,由衷地,「可能是在煙花之地待久了,再見到這樣恩愛,互相支持,互相尊重的夫婦,總覺得有些感慨,也很羨慕。」

  「他們兩個人很好嗎?我卻總見秦瑾被孔雀耍得團團轉。」華君昊細想,實在找不出什麼令他羨慕的點,如果要他跟孔雀生活一輩子,他大概會很想死吧。

  簡琦緣好笑地看著他認真思考的臉,料想他是不會明白的。

  「你眼中的他們,跟他們眼中的彼此是不同的人,看到的事情又怎麼會一樣呢?」

  華君昊對自己的漢話很有自信,但這次真是被她給繞糊塗了,簡琦緣卻不再開口。

  雖然他很想問她,明明是同一樣人,為什麼看到的會不一樣,他總覺得這個答案十分的重要,可最後依然沒有問出口。

  因為他也能覺出來,她是不會告訴他那個答案的。

  ***

  送走了簡琦緣,孔雀和秦瑾還沒打算放過他,仍在原地等著他。

  「你也真夠狠得下心的,那麼漂亮標緻的一個姑娘,你忍心讓她去做那麼危險的事,也不怕她被郭新光那淫賊給生吞了去!」孔雀說話可是毫不留情。

  華君昊粗眉一皺,「怎麼是危險的事,就算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對緣兒怎麼樣,看他在京城乖得像條看家狗,就知道他被下令不許惹出任何事。有四王爺的命令在,諒他有多大的色心也不敢惹四王爺生氣,給自己找麻煩。」

  「那只是你的推測罷了,你知道什麼是男人嗎?男人啊就是某些時候自製力連狗都不如的人,緣兒那樣的姑娘整天在眼前晃,哪天色心起來還顧得了其它?」

  華君昊心口一沉,真恨不得撕了孔雀那張嘴,他不悅道,「我已經要她退出這件事了,總之如果是和四王爺那種人扯上關係的事,我是不會讓她插手的。」

  「說得好聽!」孔雀給了他一個白眼,「只是不曉得她會不會那麼聽你的話了。」

  「什麼意思?」

  「你們兩個都別疑神疑鬼了。」秦瑾又頭疼地出來打圓場,「君昊會找上緣兒姑娘,不也是因為除了這個理由外,他就沒以外的理由可以和緣兒姑娘保持聯繫了,他又不是來京城找咱們玩的,任務重大別的姑娘他又不放心,那能怎麼辦呢。」

  「喔,原來是這樣啊,要是以權謀私的話,那我就理解了。」

  說是打圓場,但見這夫妻二人一搭一唱,原來是一個紅臉一個黑臉,華君昊總算是見識到了,這就是二人一心的結果啊。

  他那麼執著於簡琦緣,是因為他捨不得嗎?要是換了另一個姑娘,一個合適得不得了的人,但她不想幫他,那樣的話他會怎樣?脅迫?威脅?引誘?還是會隨她?

  那邊兩人還在一搭一唱地拿他取樂,華君昊看著看著,競有點明白了,簡琦緣為什麼會羨慕這兩個人。

  「喂!君昊,你沒事吧?」秦瑾表示關心,他這個兄弟沒惱羞成怒就算不錯了,怎麼還笑出來了,太可怕了吧。

  「沒事,只是覺得你們兩個很恩愛的樣子。」

  兩個人呆若木雞,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秦瑾把妻子抱在懷裡,為她取暖,「娘子,我看華兄八成是被妳說得精神失常了。」

  「是啊,沒想到他意外的脆弱,怎麼說也是貴族之子,我看用不著管什麼四王爺了,他這樣瘋著回去,咱們兩國鐵定開戰。」孔雀捅了下自己丈夫,「你真的總交一些危險人物當朋友耶。」

  華君昊想,自己再不說點什麼,這兩個人真會沒完沒了下去。

  他看著秦瑾跟妻子說得興致勃勃,大有真把他說瘋了也不要緊,而秦瑾一副只要孔雀能高興,萬事都好說的架勢,讓他不禁感歎,「你跟我剛認識你時,真的變了好多。」

  「豬!男人啊,在找到自己心愛的女人後都會變得不一樣的,」孔雀對他做了個鬼臉,「就連某些人也是一樣,平時拿下巴看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裝什麼酷,結果還不是有對著個小子女話都說不利索的時候,一看就是做過什麼心虛的事,沒臉見人家了!」

  華君昊無法反駁,他做的心虛事實在是太多了,但是,旁人是怎麼看出來的?難道他表現得真這麼明顯,也像秦瑾這樣一臉蠢樣不成?

  而心愛的女人……他有嗎?

  ***

  另一方面,簡琦緣並沒聽華君昊的話,從此躲郭新光躲得遠遠地,相反,她一直絞盡腦汁在想理由,能更深入地接近郭新光這個人。

  她知道自己這樣真的很犯賤,可是她沒有辦法,她沒辦法讓自己不去想,不去替華君昊擔心。

  他說他會自己找到郭新光和四王爺有來往的證據,那他打算怎麼找呢?如果證據是那麼容易找的,他自己早就辦到了,還用得著借助美色嗎?

  無論從哪個方面去想,他所謂的「辦法」都不會是什麼輕鬆的事,假如他的辦法行不通,落入了郭新光的手裡,或者就算他人跑掉了,但曝露了身分,四王爺能放過他嗎?

  而被四王爺敵視的人會有什麼下場,她太清楚不過了。

  真的沒必要為一個心裡沒有自己的男人這樣拚命,可無奈,她心裡卻早已有了他,如果他不曾那樣認真地說過那句「全心全意」,也許她的理智還能抑制住自己的衝動,可他偏偏用那樣認真的表情對她說了那句話,還跟她說如果有事,他一定會幫她。

  也許那只是一句客套話,可他就是說了,那句話就是在她心里落了根,發了芽,如果硬要拔出來,連她的心都會被傷到。

  為了他那一句話的關心,她願意為他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全部。

  簡琦緣知道,這不再是什麼衝動,為了他,她願意,無論她的魯莽會被他視為什麼,她都選擇了付出,哪怕一點點可能,她都會去替他承擔那未知的危險。

  這一天,簡琦緣在傍晚來到郭新光的府上。

  那天她逃命似地離開,一定已經引得郭新光的懷疑,如果她就此避開他,再想接近他就難了。

  一見到郭新光,她眼淚奪眶而出,飛撲進了他的懷裡,成功地把見到她,對她表現出一臉狐疑的郭新光震住。

  「緣兒姑娘,妳這是怎麼啦?」郭新光問得無心,拍在她背上的手可是殷切得很。

  簡琦緣克制著想要推開他的衝動,哭訴道:「他最終還是拋棄了我,原來一直都在利用我!」

  在郭新光的追問下,她斷斷續續地道出自己編好的謊話。

  她說,那天她會不顧一切地跑出去,是因為想到那天是她和情郎約好相見的日子,可她卻來了這裡,她的情郎本來就因為郭新光對她的照顧而心生嫉妒,她怕對方會誤會更深,再加上郭新光一直沒來,所以情急下也等不了交待什麼,就先跑了回去。

  誰知待她到了怡春院,卻正撞上她的情郎抱著春紅有說有笑,原來他們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是考慮到她的銀子,所以那人才一直假裝對她一心一意,而這次知道她不在,他樂得可以跟春紅親熱一番,不巧被她撞上。

  她受了太大的打擊,這些日子吃不下、喝不下,是因為想到還欠郭新光一個交待,這才硬撐著身體來了這。

  簡琦緣說得聲淚俱下,彷彿自己真是個被負心漢拋棄的可憐女子,自己的一切都給了那個男人,而今一無所有,只把郭新光當成好人來找他訴苦。

  哪個男子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頭腦冷靜地去分析,尤其郭新光意識到自己在她心中已經成了一個依靠,她對他是全然無防備的。

  「緣兒姑娘莫傷心,天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只為那一人傷神。」

  「因為世上就只有一個他啊,」簡琦緣激動地說,話落才意識到他所指的是她臆想出來的男人,而並非她真正為之傷神的那個。

  她轉而淒慘的笑了下,「但就算那樣,他不要我了也沒有辦法,相反郭公子你什麼都不求,只要我來府上彈幾首小曲就給我那麼多的賞錢,我知道你那是在幫我,為什麼我心愛的男人就不能像你對我這樣呢?」

  「那妳何不把對妳這樣的男人變為妳心愛的男人?」郭新光試探性地一問。

  她笑,「緣兒命苦,哪有那種福分,只求今晚郭爺能凡事都隨了緣兒……」

  郭新光眼中一亮,「何止今晚,只要妳想,任何事我都會奉陪到底的啊。」

  「那……郭爺可否先與緣兒來個一醉解千愁?」

  這是郭新光夢寐以求的事情,他連想都沒想,直接叫人在偏廳擺上上等的酒菜,看著他殷勤的樣子,簡琦緣的心異常平靜。

  那一晚她喝得很醉,但前提是郭新光必須喝得比她還醉。

  她借酒裝瘋,拉著郭新光滿宅院的轉,問他這是哪裡、那是哪裡,郭新光只當是個遊戲,嘻嘻笑笑地陪她一起瘋。

  最後終於來到她上次看到他和四王爺手下走出來的那個房間,她仍是隨意地一指,問道,「郭爺,這又是哪裡啊?」

  郭新光哈哈大笑,笑得曖昧,此時酒勁上來,平時的公子形象全無,挑起她的尖下巴,一臉淫色地說:「緣兒想去坐坐嗎?這是郭爺我的臥房啊。」

  簡琦緣的心思轉得極快,反問:「郭爺願意讓我去坐? 」

  「何止坐坐啊,妳還可以躺著、趴著,只要妳願意,想擺什麼姿勢都可以。」

  他的暗示得到了簡琦緣的同意,郭新光簡直心花怒放,摟著她的肩踢開房門進入。

  他的臥房沒有任何怪異之處,但考慮到郭新光會選擇在這裡和人私談,那麼如果有什麼直接的證據也應該藏在這裡的某處,後來又知道這裡是他的臥房,這種可能性又更提升了一些。當然他也有可能選擇在這間屋子和人私會,然後把證據拿去書房之類的地方存放,可如果他對那些地方那麼信任,就不會選這作為私會場所了。

  無論怎麼想,嫌疑最大的就是這個房間。

  簡琦緣大大方方地被郭新光摟著肩膀進了房間,極快地將房內掃視一遍後,身後的郭新光已經關了房門,像是匹餓了很久的豺狼。

  「緣兒,妳都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郭新光激動地就要往她身上撲。

  「郭爺真是性急之人,今夜與緣兒共度良宵,競就這樣沒有情調。」簡琦緣巧笑道:「難道咱們不該趁著這美好的夜,喝喝小酒,玩些賣弄風情的遊戲嗎?」

  郭新光都昏了,連聲說是,「我這就去叫人備酒!」

  「郭爺真是塊木頭。」她引誘道,「當然是你親自為我拿酒的好,這樣,緣兒也好做些準備,等郭爺回來後給你一個驚喜啊。」

  她狀似無意地撥弄自己的紗衣,鵝黃的紗衣下是勝雪肌膚,郭新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連連點頭衝了出去。

  ***

  他人一走,簡琦緣便開始急忙忙翻箱倒櫃,時間如被無限縮短,床上床下、書案桌下全都沒有放過,但都一無所獲。

  眼看著郭新光差不多該回來了,簡琦緣最後在衣櫃裡胡亂翻騰,無意間敲到衣櫃隔板,只覺得那聲音輕且空洞,她警覺地意識到隔板底下是空心的。

  遠遠地已經能聽到郭新光唱著小曲在往這邊定,她破釜沉舟,找到隔板上的縫隙,因為用力過猛,指甲上裂開好大的口子。

  那隔板內只有個被黑布袋裝起來的東西,簡琦緣來不及確認那是什麼,一把抽出來蓋好隔板將衣服原樣放回,最後再關上櫃門。

  這時郭新光的影子已經出現在窗戶上,簡琦緣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脫下外面的紗衣裹住那黑布袋,順便將手指上裂口處的血擦了擦。

  「緣兒,上好的女兒紅不知合不合妳的口味啊?」郭新光搖著酒壺,前腳踏進房內。

  簡琦緣風情萬種地將那紗衣扔在一旁地上,香肩裸露沖郭新光甜甜一笑,「郭爺備的酒自然是好,光是聞到這酒的香氣緣兒已經覺得醉了。」

  半裸的美人醉眼朦朧地望著自己,郭新光手裡酒壺落了地摔個粉碎,一屋子酒味瀰漫開來,在郭新光眼裡,此時此處如同仙境。

  「緣兒!」他過去,一把熊抱住簡琦緣,在她耳側亂啃,「我的緣兒!妳可知道,從見到妳的第一眼起,我就在盼著這一天了。」

  簡琦緣表意嬌嗔,心中苦笑,該來的還是要來了,不過她並不害怕,這已經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她是做好了這樣的準備的,只要能為華君昊取得有用的東西,什麼都是值得的。

  反正此生她是不可能過上像孔雀那樣的生活,那麼能為一個自己心裡的男人做一些事也是值得,哪怕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即使日後被郭新光發現,被四王爺追究,也算是了結了簡家和四王爺的這筆債,這是活該她生為簡家女兒,生為一個女人的命,只要想到簡家還有幕然那一條根,就算死她也甘心了。

  當女人決定將自己的一切交給一個男人時,那對她來說,世上就再沒什麼可怕之事,沒有什麼可猶豫之事了。

  簡琦緣也將細臂輕輕搭上郭新光的脖頸,甜甜地喚了聲,「郭爺。」

  郭新光簡直樂暈過去了,毛手毛腳地在她身上亂摸起來,正是興起時,就聽外面家丁慌成一團,嘴裡大叫著,「不好啦!失火啦!」

  這句話如一桶冷水從頭到腳把郭新光澆了個透,他恨得牙癢癢,三步並兩步衝到門口,拉開門對外面人大吼道:「哪裡失火了?」

  「回稟老爺,後房那邊不知怎的燒了起來,火勢凶猛!」

  「後房!開什麼玩笑,我的字畫啊!」郭新光回頭看了眼簡琦緣,又想到自己珍藏的字畫,罵罵咧咧地跑了出去。

  簡琦緣傻愣愣地呆在原地,撲通撲通的心跳震得她頭疼,她還有些摸不著頭腦時,一個黑衣人從另一個方向閃進了屋內。

  他只有一雙眼露在外面,但就憑著那一雙眼,簡琦緣第一時間認出了他的身分。

  「火是你放的?」她問。

  對方沒給她問問題的時間,眼神一與她對上便筆直地衝到她跟前,一把把她扛在了肩上,沒錯,就像扛沙袋一樣,簡琦緣像一袋沙袋,頭朝下雙腳離地。

  這個姿勢教她又羞又臊,華君昊扛著她就要走,她神經一繃,使力捶他後背,「衣裳,我的衣裳!」

  華君昊瞥見地上的那團紗衣,一個箭步過去將其抓了起來,他馬上意識到紗衣裡面裹著東西,但也不及看,全抓在手裡,扛著簡琦緣由後窗跳了出去。

  郭府裡僅有的下人全忙著去救火了,此時後院空曠,華君昊扛著個人,一路並未受什麼阻攔。

  華君昊沒帶著她翻牆,而是進了一間很不起眼的小草房裡,沒想到那草房的地板上竟然有機關,底下是個通道。

  他們從通道出來,外面已有輛馬車等在那裡。

  簡琦緣被塞進馬車裡一路飛馳,因為喝了酒,剛才又被倒立著顛來顛去,這會隨著馬車的顛簸,酒精沖腦,簡琦緣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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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等她再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頭痛欲裂,隨著微弱的燈火轉過頭去,看到桌邊站著一個人,她嚇了一跳,再看那人的側影,心又平靜了下來。

  華君昊此時已經摘了面罩,正拿著一張紙看著,臉色很不好看。

  桌上放著她的紗衣和那黑布袋,簡琦緣想,那張紙應該就是布袋裡裝的東西。

  「那是在郭新光臥房的衣櫃夾層裡找到的……」她開口,被自己虛弱的嗓音嚇到。

  華君昊像是沒聽見她說話一樣,還是一臉陰沉地對著那張紙,那個臉色實在不好,她有些擔心地問道,「是重要的東西嗎?」

  這次他放下那張紙,終於扭頭看她,點了點頭,「是四王爺交給蒙古可汗的書信。」

  「真的?」她鬆了口氣,「那就好。」這就是直接的證據了吧,她的運氣不錯,一切總算沒有白費。

  「好什麼好!」華君昊一拍桌子,先前壓抑的憤怒全朝她而來。

  他從沒對她這樣大吼過,簡琦緣一時反應不過來,面對他的怒火,除了無措,別的全都忘了。

  「難道說,裡面寫的東西很糟糕?」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別的原因。

  「是很糟糕,四王爺意圖謀反,勾結蒙古可汗想來個裡應外合推翻新政。」華君昊話鋒一轉,「妳竟然為了這種東西以身犯險!妳倒是說說,怎麼就好了?」

  「啊?」簡琦緣有點聽不明白,好像是很糟糕的事,但他的怒氣又像是全沖她來的。

  「我早跟妳說過,這件事不用妳再插手!妳可知今天如果我再晚到半步,那個混蛋會對妳做出什麼事來?」他話口一開,一肚子的怨氣總算找到個出口。

  這些天他一直心神不寧,腦中總回想著孔雀的那句話,她說她要是能聽他的話就好了,這句話擾得他日不安夜不寧,總也放心不下。

  於是今天夜裡他找去怡春院,只想遠遠看她一眼,知道她無事便可放心,可偏偏趟嬤嬤說,她去了郭新光那裡。

  他已經給了她說好的銀子,假使她是已經為自己贖了身,離開了怡春院也就罷了,可她竟跑去了郭新光那。

  他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聯繫秦瑾準備好退路,隻身潛入郭府,卻看到那個禽獸抱著她,抱著她,抱著她!而她一點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他點了那把火,為了搶她出來,就算把整個郭府都燒了,把所有證據都燒光也無所謂,而最後卻教他得知,她做這一切全是為了這薄薄的一張紙,她果然最後都還是不聽他的話!

  簡琦緣被這撲面而來的憤怒沖暈,她好怕華君昊真會一氣之下撕了那張重要的證據,她提心吊膽地聽著他責備自己魯莽又固執,聽著聽著,心不知怎地一陣酸疼。

  他在關心她嗎?他是在說,她的安危比那張紙要來得重要得多嗎?這不是她自作多情,她聽得出來的。

  唉,為何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和發現了他的心意後,卻完全高興不起來呢?

  「若是我不這麼做,你又有什麼辦法?」她問,看著他那急火攻心的樣子,心裡又酸又暖。

  「還敢說!」華君昊說,「上次妳說在府裡撞見了四王爺的人我就很奇怪,因為我們之前蹲守在那那麼久都不見有人出入過,那個人是怎麼進去的?答案就是因為郭新光府裡有一條通往外面的暗道,這樣設想一切就都明了了,我們這些天的調查總算是找到了那條暗道所在,本來打算守在暗道出口附近,如果有人從那出入就將其扣押逼問,一定能問出什麼,誰想到那暗道最後倒成了我們的逃生之路。」

  「原來如此,這麼想來倒是很周到的計劃,那麼說是我多事了。」她淺笑。

  「妳怎麼是多事!」他又急著反駁。

  「那不是多事又是什麼?你不就是覺得我派不上用場,才將我排斥在外?」她下床,跌跌撞撞地迎去他面前。

  「我哪裡是嫌妳?不是說了嗎,是怕妳再參與下去太過危險!」他見她還是有點酒醉的樣子,不忍再說下去了,「好了好了,不管怎麼說妳先休息一下吧,這裡是秦瑾找的地方,很安全,不會有外人打擾。」

  「沒有人打擾嗎?」簡琦緣眨了眨眼,「那很好……」

  想問她什麼東西很好,華君昊剛開口,一張溫軟的小口覆在了他的舌上,把他的疑問瞬間轉變成了內心的驚駭。

  她不滿足於只捕捉到他的唇,小巧的舌大膽地采入進他口中,主動挑釁著他的舌,學著記憶中他的樣子吸吮,同時雙臂掛在他頸上,讓自己癱軟地貼著他,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一樣。

  她柔軟的身軀有著女子特有的芳香,他全身每個毛孔都在吸收著她的味道,那像一味最強的迷魂香,讓華君昊頭腦發暈,她還硬往他身上竄,潔白的牙齒輕咬他的嘴唇,那本是又疼又癢,可因為對像是她,那疼癢迅速轉化成一種麻癢,從他的唇傳進他的心。

  想要狠狠擁抱她的慾望馬上就要壓過理智,他全身肌肉繃緊,雙臂微微顫抖著,在抱住她與推開她之間掙扎。

  「反正不會有人看到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今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這對你的聲譽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她感覺到了他的掙扎,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比起她一個女子,他一個大男人還在乎什麼聲譽!

  華君昊僵硬地問她:「妳這樣做,不後悔嗎?」

  「後悔?」她一笑,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實話告訴你好了,郭新光在給我的酒裡下了很毒的春藥,如果今晚不找個男人歡合,全身血液會如逆流般難受,就那樣生不如死地度過六個時辰,你說我會不會後悔?」

  可憐的郭新光,這下華君昊對他的仇又要再加一筆了,簡琦緣心裡有些幸災樂禍,不過也沒有辦法,她只能如此編個理由嫁禍給郭新光,不然以華君昊的性子,上次箭在弦上他都能停手,如果不是他真心願意,她又怎能讓他順從?

  唉,她簡琦緣何曾有過挖空心思,讓個男人佔有自己的時候?

  果然,華君昊受到極大震撅,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一個為了自己以身犯險的女子被人下了這種陰毒的招,而最簡單直接能救她的方式就在眼前,而人選也只有他一個,他是救還是不救?

  簡琦緣猜想著他內心的掙扎,不禁有些同情他了。

  在華君昊正做著天人交戰時,她神不知鬼不覺地解下他的腰帶,並且蒙住了他的眼睛上,從後面打了個結。

  「妳這是做什麼?」華君昊如同木偶,滿腦子想的全是她剛才的話,等意識到自己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時,才想起來問上一句。

  「我在幫你啊,這樣你就不會那麼為難了,」她欣賞著他俊逸的面孔,「你看不到我,那麼就把我想成別人好了,這樣你便不會這樣痛苦為難。」

  「我不是為難!」他聽出她話語中隱隱的哀愁,急於解釋,就算他真是為難,也絕不是因為她的身分。

  應該說正因為是她,所以他才會這樣猶豫不決,畢竟她是因為藥性而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而他在乎的是,如果沒有這藥,她還願意把自己交給他嗎?

  如果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麼他……

  「噓,我不聽你的解釋,」她摀任他的嘴,「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永遠都不會怪你,這就夠了。」

  「緣兒……」他只覺得衣裳被她小手強硬扒開,然後一個溫熱柔軟的小東西撲進了他的懷裡,與他肌膚貼著肌膚。

  那一刻華君昊的皮膚幾乎要燒著了,他意識到懷中的她是一絲不掛的。

  她嬌小的身子在他身上揉蹭不止,小嘴更是尋到他胸前兩點,大膽地吸吮了起來。

  華君昊深吸口氣,意識到她忙亂的小手還在往下摸,而且很快就要摸到十分危險的地方,再思考什麼都來不及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反身將她按在牆上。

  「妳可知我從未將妳看輕過,以前不曾,以後也不會。」他鼻息加重,雖然眼睛看不到東西,但每一個喘息中都能嗅到她的味道,她離他是那樣地近,「我只問妳,今夜的事一旦發生,對妳我都會變得不一樣,妳明白其中的意義嗎?」

  她點了點頭,為了他那句「從未將她看輕」,她輕輕地答他道:「我明白的,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他心中無比震撼,這個姑娘真的願意把自己給他,那他還能再說些什麼!

  他一把緊抱住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身體裡,她嬌挺的雙乳揉壓著他堅硬的胸膛,他大掌將其托起,她的豐滿在他手掌裡變幻出各種形狀。

  「啊……」她微微顫抖著,卻沒有推開他,而是挺起胸膛,讓自己更多地包容進他的掌內,尋求更深的撫慰。

  「昊……」她的喚聲如世上最甜膩的炸藥在他耳邊爆開,他幪著眼啃噬著她的側頸,她揚起脖子任他在自己身上掀起越發軟綿的波浪。

  同時他的大掌揉扶著她一邊乳肉,他以唇摸索著她的身體,從側頸到鎖骨,吸吮舔弄,隨著她身體越發地顫抖,最終他一口含住已經被他玩弄得挺立殷紅的乳尖。

  「嗯啊啊……」她反射性地抱住他的頭,「那裡,好癢哦……」

  他不聽,吸吮的同時火舌勾弄那緊縮的乳尖,大掌按撫那酥軟的乳肉,他全身麻癢,雙腿一個勁地打顫。

  「嗯嗯……啊啊……」就在她快要倒在他身上的時候,他一把將她撐住,讓她重新靠在牆壁上。

  她剛剛靠穩,身下柔軟的私密處被一隻發燙的大掌覆蓋,她驚叫,就算做好了這種準備,還是會不好意思地下意識並上雙腿。

  他哪裡會讓她得逞,在她意圖反抗時他又覆上她另一邊乳肉,雙指掐起她團簇的乳尖,她又痛又癢,他藉機蹲在她身前,抬起她一條腿掛在自己肩上。

  明明知道他看不到,可一想到他的姿勢讓自己的那裡直對著他的視線,羞恥加上緊張,讓她全身的感覺都被放大了數倍。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反正我又看不到。」讀出她的心思一樣,他直白地說。

  「不,不要……」不要再說那些讓人臉紅的話了。

  「就算妳把我的眼睛蒙上,我也很清楚眼前的女人是誰,就算看不到妳的臉,妳身上的味道也無時無刻籠罩著我。」他低啞地說著,兩指撥開她已經嬌濕的花辦,「就像這裡的味道,那就是妳的味道。」

  「你不要再說了!」她蒙住他的眼本來是為了減少尷尬,可這樣看來完全是反作用。

  他果然聽她的話不說了,代替的是他的手指憑著觸鹹輕輕揉按著她腿間柔軟,像是在一點點地摸索,全神貫注,直到他的手掌沾上了她的濕潤,他兩指曲起,在花縫間來回探索,尋到了那沁出蜜液的花口,然後按壓刺激,讓那花口依他所願帶出更多的蜜液。

  她整個人由內而外地灼燒著,雙腿顫抖不已,偏偏被他架著連動都動不了,只能被動地將雙腿打開在他眼前,由著他隨意處置。

  他像是在玩一種只有自己懂得的遊戲,在撥弄她敏感下身的同時,另只大掌托起她一邊飽乳微使力地揉捏著。

  「啊啊……」她全身又酥又癢,如墜幻境,身體裡的小螞蟻全是他手下的惡魔,聽著他的命令折磨起她的每一根敏感神經,「不……啊……」

  她軟成一團,能夠很清晰地感覺到身下流出的愛液順著腿根流了下來。

  只要一想像她此時一絲不掛地被他玩弄的樣子,羞恥讓她的小腹更加酸脹,她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無恥的女人。

  就在這時,他拇指探上她花間那殷紅敏感的花核,一上來就使力按壓。

  「啊啊!」她高叫出聲,全身竄起一陣痙攣般的快感,「不! 」

  他拇指按壓挑弄著那脆弱的敏廄點,另外中指也在她花穴周圍更深地按壓起來。

  「相信我,妳會很快樂的。」他沙啞地說,。「這裡流了這麼多水,感覺應該還不錯吧。」

  「哪……哪有……」她話都說不清楚,唾液順著嘴角流下。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叫做舒服,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鹹覺,陌生得叫人害怕,但又期待著更深的刺激。

  「沒有嗎?可這裡似乎已經準備好了。」他說,一直在她花穴處揉按的兩指突地並起,在他挑弄那充血花核的同時,兩指一個刺入全部沒入了她的花穴深處。

  那飽實又刺痛的侵入感中和了她體內空虛的麻癢,一時間競幻化出了不可思議的舒適。

  「嗯嗯啊……」她發出自己都不相信的嬌媚啼聲。

  「真想看看妳此時的表情。」他喘著,低啞地說,一邊兩指在她花穴緩慢地抽送起來,「妳這裡又滑又窄,似乎馬上就習慣了呢,看來妳的身體很敏感啊。」

  「才……才沒有……」她嬌喘,「是你一直說那些放浪的話,我才……啊!」

  他匆地站了起來,一隻手臂仍挎著她一條腿,她一失平衡差點摔倒,她驚魂未定,他噴著熱氣的臉龐已貼上她的面頰。

  「是我的話讓妳如此興奮嗎?妳的身體在渴望著我,我可以這麼理解嗎? 」

  「才沒有……我才……」

  他瘋狂地吻住她,將她欲要出口的倔強話全都吞進了他的口中。

  「緣兒,如果妳渴望我,我會很高興的。」

  「啊……」她被他吻著,全身的敏感都被他一手控制。

  「因為我是這樣地渴望著妳啊!」他聲如鬼魅,簡琦緣這才意識到他的手指已經退出了她的身體,而如今在她兩腿間挺立灼燙的巨物是他的。

  她眼匆地瞪大,又驚又恐,而他不知在何時掀去了眼上的黑布,對上他那雙飽含深情的眸子,她認得那雙幽藍的深眸。

  他再次吻住她,與她的舌癡纏交錯,同時鐵臂將她一條腿更向上抬了些,腰間一個挺入,簡琦緣只覺得那個瞬間自己被撕成兩半,巨大的疼痛應著他的低吼,將兩人的身體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她眼淚刷地流了下來,可能是疼痛的緣故,也可能是別的原因,她咬破了他的唇,因為在她疼得只想大叫時,他溫柔地被她撕咬,引誘她將他的唇當成了發洩疼痛的管道。

  「疼嗎?」他氣喘如牛,聽上去比她還要疼痛,他額上豆大的汗珠落在她的頰上,全身肌肉繃得如燒紅的鐵。

  「不……不疼……」她流著淚,輕輕地抱住了他。

  她感覺到他堅實的身軀顫抖,抱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緣兒,我的好緣兒!」他吻著她的唇角,吻著她的面頰,吻著她的肩頭,「別怕,馬上就不疼了。」

  她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他慢慢地抽出自己,又一個深深地挺入。

  「啊!」她也只能將他抓得更緊。

  他的慾望無比膨脹,但為了讓她習慣,他依舊克制著,緩慢地進入,生伯再弄疼了她,他耐心地等著,等到自己快被發狂的慾望弄瘋了。

  她的身體漸漸鬆軟下來,變得不再那樣緊繃,隨著他的進出,愛液濕潤了彼此的身體,她的身體跟著他的步伐顫抖著給予回應,他知道她終於開始習慣了他。

  「緣兒,緣兒!」他抱著她,開始加快速度。

  「嗯啊……啊啊……好奇怪……啊!」

  他的每一個挺入都帶給她從未感受過的充實,先前那欲死的疼痛像是假的一樣,她被他帶入,沉浸在這陌生的快感中。

  「哪裡奇怪了,嗯?」感受到她激動的響應,他也再不克制,加速地在她體內馳騁起來,每一下都觸到她體內那深深的敏感點上,激起她失魂的尖叫,「是不是開始舒服了?」

  「嗯……啊……」她的腿自然地纏在他身上,渴望著他更徹底的佔有,「舒……舒服,恩……啊……」

  他乾脆將她另條腿也掛在自己手臂上,讓她抵著牆完全懸空只靠他手臂的力量上下,每次他一個刺入,手臂便放鬆一點,讓她自然往下衝,迎合著他的頂入。

  她哭叫出來,過大的刺激弄得她一度暈厥過去,又被下一波更深的挺入激醒。

  在這半昏半醒,完全搞不清真實與否的幻境中,簡琦緣真的有種錯覺,彷彿他們此時此刻是心靈相通的,她是能切實地感受到的,他對她的不同,對她的疼愛……

  「昊……昊……」她咬住他的肩膀。

  就在同一時刻,他一個深刺,帶起她控制不住的痙攣,他們同時達到了高潮。

  酒醉的緣故加上疲勞過度,簡琦緣很快就昏睡了過去,並且在心裡暗暗地祈禱著自己能一直這樣睡下去,好給她更多的時間能記住這溫暖堅實的懷抱。

  ***

  簡琦緣是被華君昊的喚聲叫醒的。

  起先她只是覺得很遠的地方似有人在喊些什麼,後來聽清了,那原來是她的名字,可是她好困好累,根本不想響應那呼喚,直到那聲音又清晰了些,她聽出來那原來是他的聲音。

  於是她醒了,眼前是簡陋的屋頂,天光大亮,原來已經是白天了。

  她以為自己是作了一個夢,可那呼喚聲從夢裡一直延續到了現實,她轉過頭,一眼就看到坐在床頭的華君昊正對她微微地笑著,她都不知道,原來他笑起來會這樣好看。

  「對不起,打擾妳睡覺了。」

  她搖搖頭坐起身來,在這期間他眼光一直在她身上,說,「咱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怡春院妳也不能回去了,假如郭新光第一時間發現信函被盜,一定會第一個去搜怡春院。」

  簡琦緣一愣,是啊,她已經回不得怡春院了,眼下的情況其實很緊急,她卻還有心在這悠哉地睡覺,是因為他將一切安排得很好,才沒讓她感覺到絲毫的緊迫感。

  她腦中消化著眼前的現實,而華君昊則是暗自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似有力的大掌這會也很需要安慰似地緊握了握,「緣兒,妳跟我回蒙古,好不好?」

  簡琦緣後知後覺地將視線轉向他,他無比堅定的目光讓她確認自己沒聽錯,他也沒在開玩笑。

  「跟你回蒙古?」她重複,實在是不知道除此之外還能說些什麼。

  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還是覺得心慌,別說她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提議太垂夷昕思了。

  先不論她一個在中原長大的姑娘好好地幹嘛要跑去人生地不熟,生活習慣也完全迴異的蒙古,就說現下漢人和蒙人的微妙關係,她一個漢人的姑娘去了那邊能有好日子過嗎?

  他本來只是來調查郭新光,沒想到卻遇到了這麼特別的一個姑娘,從發現自己待她很不一樣後,他就一直在苦惱這個問題,他想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想給她一個美好的結局,可是橫亙在他們面前的不只是人情世故,他能給她一個安穩的未來嗎?

  而如今他已經不想再去煩惱那些問題了,當他看著她的睡臉,想到他們間的種種敵對、種種誤會,以及那藏在這些之下深深的牽絆,他覺得與其擔憂那些還未發生的事情,不如先豁出去把她留在身邊。

  也許當他決意佔有她的那一刻起,這個主意就已經在他心中成形,因為看不到她的日子,光是想想就那樣可怕難熬。

  「我不會讓妳被任何人欺負,也許妳會吃不到妳吃慣了的食物,但也許妳會愛上奶茶和手扒羊肉,妳還可以有自己的羊群,可以給新生的小羊起名字,每天我都會為妳採來草原最美的扶桑花,還有……」他絞盡腦汁,恨不得現在就把她帶到草原上,並且強迫她喜歡上那裡。

  簡琦緣聽得心都醉了,遼闊的草原,那本是她此生望塵莫及的一處所在,卻因為他的描述變得近在咫尺,原來他要帶她回草原,多好啊!

  「好啊,那我就跟你回去吧。」

  「還有熱鬧的舞蹈……妳說什麼?」

  他露出了讓人很想去捏上一把的可愛表情,簡琦緣真的笑了。

  看她笑了,他的臉也從僵硬匆而進現出一朵好大的花,「妳說真的?妳願意跟我回草原,真的?」

  「真的,但你既然說了要回去,就說明四王爺的事你不會再插手了,是吧?」

  「當然,漢人的事還是交給漢人去解決,只要得到了這個就沒我的事了。」華君昊拍了拍胸膛,暗指藏在那裡的信件。

  簡琦緣心踏實了下來,華君昊則是興奮地讓她快些準備出發,他說的回蒙古就好像郊遊一蒙。

  簡琦緣說:「咱們不能就這麼走了,你別忘了我的賣身契還在趙嬤嬤手上,沒有那個,無論我走去哪都不過是籠中的鳥,過也過不踏實。」

  「那是當然,我說過會為妳贖身的。」華君昊豪氣萬千,「妳現在不宜露面,我去一趟怡春院,一會送咱們離開的馬車就到了,妳在這等我一下。」

  「嗯,那你小心。」她交待。

  「放心!」他笑,轉身大跨步走到門前,剛要開門又一頓,回頭看她。

  見他又走了回來,她心下一沉。

  「做……」什麼還沒出口,簡琦緣傻呆呆地坐在床沿,被他親了。

  「乖乖等我,千萬別亂跑。」華君昊拍拍她的頭,一溜煙地跑走了。

  她覺得,他似乎是臉紅了,指尖輕觸自己留有他余溫的嘴角,簡琦緣告訴自己,她是多麼的幸福呵。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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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9 00:03: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半年後,瀘州一戶姓彭的財主家的柴房外,一個看上去二十上下的青年正在劈柴。

  他劈得很認真,汗水從他被陽光曬成麥色的臉上滴落,可他不覺累似地,連汗都不擦一下,只是認真地劈著眼前的柴火,彷彿那就是他生活中的全部。

  離他不遠的一塊大石頭上,簡琦緣坐在那裡支著下巴,目光含笑地瞧著青年劈柴的側影。

  沒錯,那一天她對華君昊食言了,她沒有等在那間小屋,而是在他離開後也隨即離開了那裡,她不是離開了那間小屋,是離開了京城。

  這半年時間,她先是找到了當初收留他們的那個小山村的夫妻家,面對她的到來,那對夫妻慘白著臉給她磕頭下跪,他們一定想不到被賣去青樓的她還能再回來。

  懺悔也好,什麼也罷,她並不是很在乎,她在乎的是他們把幕然送去了哪裡?

  於是她又千里迢迢找來了瀘州,找來了這戶姓彭的財主家裡,她的弟弟幕然被賣到了這裡當雜役,她很心疼,又很開心,因為直到她找來了這裡,幕然還在。

  她身上早就沒了銀兩,自然還不起簡幕然賣身為奴的錢。

  為了能跟他在一起,她向彭老爺請求,自己不要一分工錢,只要一個住的地方,二餐飽飯,她也要一同留在彭府做事,直到他們兩人的工錢夠讓幕然自由為止。

  這種白來的勞力誰會不動心。

  「幕然,離天黑還早,歇一歇吧。」她過去,替弟弟擦去額角的汗。

  簡幕然朝她憨憨一笑,「我不累啊,姊姊妳去陰涼地方休息就好,別曬壞了妳,如果不在天黑前把柴劈好,他們又要找妳麻煩的。」

  簡琦緣歎了口氣,這個連碗都不會洗的弟弟,如今倒是懂得保護她了,本來她是為了保護他,卻反成了他的拖累。

  彭老爺見他們姊弟可憐,經常照顧她,卻被他的三房太太看做是她要勾引彭老爺,她成了女主人們的眼中釘,日子自然不會好過,也連累了幕然要跟她一塊遭人白眼。

  看了看天色,馬上就到了吃晚飯的時間,她也要快點去幫三太太打扮才是。

  這些個妻啊、妾啊,同台競爭的時候就是晚上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如果被彭老爺多瞧了兩眼就會很開心,如果當天受了冷落,就要怪丫頭的妝沒化好。

  女人為了取悅男人不擇手段,簡琦緣瞧不出這和自己在怡春院時有什麼區別,像秦瑾和孔雀那樣的夫婦畢竟還是少數吧。

  想到那兩個人……

  「姊,沙子又跑進眼裡了嗎?」

  簡琦緣回過神來,簡幕然關切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另一個人。

  「是啊,又跑進眼睛裡了。」她擦擦自己微濕的眼眶,對簡幕然笑道:「已經沒事啦。」

  簡幕然依舊擰著眉,擔心地望著她。

  「你們兩個還有心情在這聊天啊,沒看見大家都忙翻天了嗎?」大丫頭喜兒老遠地就開始嚷嚷。

  簡琦緣趕快又揉了揉眼,對喜兒說,「我這就去三太太房裡。」

  「妳不用去了! 」喜兒白她一眼,「我來這就是為了告訴妳,今天活都不用幹了,趕快去前面伺候著。」

  簡琦緣聽不懂了,這侍奉人的丫頭太多了,三太太為了讓她少接近彭老爺,千方百計把她安插成自己的梳妝丫頭,怎麼會又忽然讓她去前面伺候了?

  喜兒也沒空跟她解釋的樣子,只說:「京裡來了個大官,今天要上咱們這來,聽說馬上就到了,老爺要設宴款待,但對方要求所有家丁都得在場一個不許少,講排場的咧!一會所有人都要去大門那列隊歡迎,自然也包括你們兩個,不想挨罵的話就快去吧。」

  「哦,謝謝喜兒姐姐。」簡幕然歡喜道,因為這說明他不用劈柴了。

  喜兒看著他們這對姊弟,歎了聲,又忙去通知其它人了。

  從沒聽說過彭老爺和什麼京城大官有來往,但簡琦緣也沒往心裡去,反正是與她無關約事。

  等他們到時人已經基本都到齊了,她看了眼,還真是全府上上下下的人全在這了,上到管家下到廚娘,一個都不少,看來彭老爺對這人十分重視,而且還很畏懼,不知道是個什麼官呢。

  他們站在那等了一會,外面馬蹄聲響,早就在門前等著的彭老爺一臉諂媚地迎了上去,不一會,在彭老爺和幾位重要下人的簇擁下,一個體形勻實、高大健壯的男人踏進門來。

  簡琦緣始終低著頭,她知道自己只是富人擺排場的一個工具,對那些官啊、商啊更是沒有興趣,要真說有什麼可想的,那就是如果每天這時候都來這排隊那也不錯,總好過給三太太梳妝。

  她正想得入神,一團黑影籠罩了她,光線的變化讓她反射性地抬頭。

  這一眼,她看到的是一張這半年來夜夜出現在她夢中的淺藍色的眼睛。

  時光倒流,那一天她也是猛地對上了這樣一雙眸子,然後他對她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笑得很好看。

  今天這雙眸子的主人面色陰沉,恨不得能將她生吞活剝。

  「華爺,您這是怎麼啦?宴席已經為您備好了。」彭老爺被他這一舉動嚇得不輕,眼神在他與簡琦緣間來回,不只是他,其它所有人也都將好奇的目光射向了這裡。

  「沒什麼。」華君昊看著簡琦緣說,「只是覺得她長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喲,華爺您這是說笑了,您是什麼人物,我府裡的小丫頭怎麼攀得上您!」彭老爺給簡琦緣使了個眼色,「緣兒,還不快謝華爺的賞識。」

  簡琦緣低下頭,依言道,「謝華爺賞識,緣兒高攀不起。」

  華君昊額角抽搐,面沉似水地審視她好久,幽幽地說了聲:「也對,我的那個故人已經不在了。」

  她身子一晃,以為自己會就這麼暈過去,她好不容易穩住自己,華君昊已經走遠了。

  這是命運的巧合,還是老天對她的懲罰?那天她違背承諾離他而去,今天就一定要給他一個交待,是這樣嗎?

  晚宴時,因為她長得像他的一位「故人」,彭老爺特別讓她在一旁伺候華君昊。

  簡琦緣哪想到這看似平凡的一天,最後竟會掀起這樣的驚濤駭浪。

  她站在華君昊的身後側,只能看著他的側影,彭老爺一家老少諂媚地向他連連敬酒,她看不見他的表情是怎樣,只是覺得這個背影讓她好懷念、好留念。

  他怎麼會成了京城的大官,以他的身分能當宮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而且,他怎麼沒回蒙古呢?他口中的草原、扶桑花是多麼美好,她覺得當他看到那熟悉的美景,曾經在京城中的一切都會如黃粱一夢,隨著草原上低矮的雲層漸漸地散去。

  「緣兒,跟妳說話沒聽見啊! 」三太太惡狠狠地瞪她,「讓妳給華爺倒酒,怎麼整個人像塊木頭,真是上不得場面。」

  她驚醒,忙去給華君昊倒酒,酒杯滿了起來,她只看那酒杯,而他不知在看著哪裡。

  「彭老爺這樣大排筵宴未免太客氣了。」他對彭老爺說。

  「哪裡哪裡,不知華爺突然到訪,招待不周,還望華爺贖罪,如果有什麼不足的地方,改日我一定改進。」

  「不足的地方?」華君昊掃視了下這個場所,在場人全都屏息以待,他笑了下,將酒杯放在桌上,「要說不足的地方,就是與如此美味的酒菜相比,這場所實在略顯冷清了些,如果能請花街的花魁來彈個小曲,唱個小調,再配上如此美味,那就再好不過了。」

  簡琦緣差點把酒壺裡的酒灑出來,好在大家都在聽華君昊講話,沒人注意到她,而只有她知道,他的話並不是對他們說的。

  彭老爺陪著笑,「華爺想聽小曲?下次一定準備,只是我們這個小地方,女人定不如京城花魁那般絕色,望華爺不要介意才是啊。」

  「我看未必,幾位夫人不就都是天香國色,連下面伺候的小丫頭也是姿色萬千,難道就連個會彈小曲的人也沒有嗎?」這次不是她的錯覺,他很光明正大地看了她一眼,意指他話中的人就是她。

  他這是在羞辱她嗎?簡琦緣選擇無視,也只能強迫自己去無視。

  「華爺真是說笑了,鄉下丫頭哪懂什麼彈藝。」

  「就是說啊,華爺也太抬舉我們這的丫頭了。」三夫人吃了味,瞥了眼臉色陰晴不定的簡琦緣,「能學琴的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哪裡會來別人府裡做丫頭?這緣兒還帶著個傻弟弟,要不是我們老爺心善給他們姊弟一口吃喝,她連給人做下人都沒那福分呢。」

  「哦?這麼說彭老爺真是個大善人啊。」華君昊看簡琦緣,「那妳定是真心感謝彭老爺,才自願在這為奴為婢了?」

  簡琦緣叫自己千萬冷靜,點頭道:「緣兒自然是受了彭家大恩,自願為奴。」

  「那倒是很好。」華君昊轉而看彭老爺說:「今日天色已晚,我來得匆忙,今夜就住這了。」

  彭老爺一家恐怕沒見過這麼霸道的人,但眼見又惹不得,只能都陪著笑臉表示歡迎。

  「那自然是應該,這就將西廂客戶給華爺備好,你需要什麼只管吩咐。」

  「西廂?是個會故人的好地方。」

  他的話誰也沒聽明白,可簡琦緣聽得清清楚楚,他要她晚上去西廂找他。

  她知道,既然遇到了,他定是不會就這樣放過她的。

  可她卻不敢再與他有所糾葛,那一晚她一夜未眠,卻都緊貼著床舖,不敢離開半步。

  ***

  隔天一早,她被喜兒的敲門聲驚了起來。

  一開門,喜兒臉色怪異地盯著她,也不說話。

  「喜兒姐,是出了什麼事嗎? 」

  「我怎麼知道出了什麼事,西廂的貴客急著招妳去呢。」

  「西廂……」

  「拜託妳別一臉為難的樣子好不好,真不知妳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了,哼! 」

  她苦笑,自己的運氣真跟狗屎有得比了。

  去到西廂,華君昊遣走了所有人,只有他一個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陰沉的臉和發紅的眼眶顯示昨晚他過得也並不安寧。

  「昨夜妳為何不來?」他劈頭就問,無比直接。

  這裡只有他們兩人,簡琦緣知道已是避無可避,他非要追問到底,她也只能奉陪。

  她歎,「我又為什麼一定要來呢? 」

  「妳可知我在這等了妳一夜?」

  她駭住,他在這小跨院裡坐等了她一夜?

  她這才注意到,他有些發紫的嘴唇並不只是因為缺乏睡眠而已,「你又何必如此……」

  「妳就真這麼不想見我,不想認我?」他語氣加重。

  「你現在是朝中大官,來這裡自是公事,和一個府上丫頭攀談,不免會給你添亂。」

  他一拍桌子,那石桌競被他拍得生響,嚇得她把欲出口的話又吞了下去。

  「什麼叫給我添亂?妳以為我來這是幹什麼的?我是專門來找妳的!」

  簡琦緣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而她的驚訝更深地刺激到了他。

  華君昊幾乎是大吼了出來:「難道半年前妳用了一計調虎離山離我而去,我就不該追問一句為什麼?我用了半年時間找妳。找得好辛苦,這在妳看來就是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該回草原去了……」

  「妳答應會和我一起走,我又怎麼會自己回去!」

  「你……」難道說這半年間他都沒有回過家,一直在四處找她,只因她負了他,她欠了他一個交待?

  他真心待她,她卻使計離開,他不甘,不服,不懂……

  「你又怎麼成了京城大宮?」

  「因為這個身分比較方便四處行走,這些都不重要,我只問妳,那一天為什麼要騙我? 」

  「騙你?」她忍著心酸,忍著這半年的相思,笑得很不在乎,「不騙你的話我怎麼能脫得了身,你那樣癡癡地一心要把我擄去那種荒蕪之地,我要是拒絕,難保你不會動粗,當然只有先安撫下你,才有機會逃跑。」

  「妳說什麼!」他眼中的錯愕多過憤怒。

  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受挫的樣子,她的心擰著疼,她本不想帶給他這樣的回億呀。

  她笑,「只不過睡了一夜,就把自己當我男人了,說真的,我真的很受不了你,可你力氣比我大,背景比我深,我還要仰仗你幫我贖身得罪不得,一時哄著你也是逼不得已的事。這種事後想想都應該明白才是,只有你這死腦筋才一門心思地轉不過彎來。」

  「我承認我的頭腦的確沒有你們漢人那樣靈敏多變,但我懂得感情,和所有人一樣有心!妳敢說那一夜的事全是裝的、是假的?妳為我以身犯險的情意也是裝的、是假的?那一夜咱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在妳看來全是場面上的應付?妳能說我所感受到的妳的情意全部都是假的嗎?緣兒!」

  「我看麻煩就麻煩在我不該有情有意!你說我是為了你以身犯險,我為什麼要為了一個威脅過我的男人將自己至於危險的境地,說到底就是因為那點情意,當初咱們說好的,我為你找來證據,你為我贖身,我只是想將這個條件完成罷了,省得你事後又以什麼卑鄙的理由食言,那我先前的付出不是也白費了。」簡琦緣反駁道。

  「妳說過,妳是心甘情願把自己交給我的,妳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難道說,妳我對此的理解有什麼不同嗎?」

  他深深地看著她,希望她能告訴他,這只是一場惡劣的玩笑。

  可是簡琦緣沒有,她不屑地回答他:「所以說,還是你把那檔事看得太重了吧,你當初把我交到郭新光手裡時,不就是做好了會發生這一層事的準備,不然你何必非要找個青樓女子? 」

  「我沒有!在我眼裡妳從來都不是個青樓女子,我也沒有絲毫詆毀妳的意思。」

  「但事實上你還是把我交給了那個男人,區別只是預計該和他發生的事,最後和你發生了而已,這就是我心中的理解,如果和你的不一樣,那是我誤會了,不好意思了。」她看他,「春宵一刻,大家都各得所需,留個好印象不是很好,你又何必像個怨婦一般這樣咄咄逼人呢?」

  「春宵一刻?」他瞧著她的目光似要瞪出血來,「妳可知道,我們蒙人是不會隨便和姑娘春宵一刻的!我們只有認定,只有終生的誓約!」

  「那麼,你該去找個蒙人的姑娘。」她白他一眼,一副已經無話可說的樣子,「你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我現在的生活過得平靜充實,希望你不要破壞,畢竟,我們曾經是戰友。」

  平靜?充實?華君昊怎麼能夠相信,她所受的種種苦、做的種種事,到頭來都只是為換來現在這洗衣打水、伺候人的生活?

  ***

  簡琦緣不得不懷疑,也許男人的臉皮真的有如城牆厚也說不定。

  那天在西廂,她已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可華君昊非凡沒有識趣地離開,反而在彭府長住了下來。

  她不只一次聽到彭老爺跟人抱怨,說華君昊手持公文不能怠慢,可他偏又遲遲不道明為何事而來,搞得他們全家上下一天到晚提心吊膽。

  他說他是為她而來,可他分明還有其它事情要辦,不然又怎麼會遲遲不走。

  簡琦緣已經沒心思去分析他的話裡有幾分真,只要一想到他每天都在離她那麼近的地方,她的心就亂成一團,整日魂不守捨。

  她想不管他留在這的原因是什麼,只要他再多待一天,對她都沒有任何好處。

  「姊姊,妳又在發呆了。」簡幕然的五個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什麼叫又啊,只是偶爾而已。」她揉起盆裡的衣服,簡幕然則把她洗好的衣服擰乾晾起來,看著他掛衣服時,臉上的水珠被太陽照射出品瑩的閃光,簡琦緣覺得溫暖極了。

  「姊姊,妳見過草原嗎?」掛好衣服的簡幕然轉過頭來問她。

  簡琦緣心中溫暖的圖畫碎成了一片一片,她愣在那裡半晌,僵硬地問他:「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草原不就是有很多很多草的地方嗎?那跟草坪有什麼區別呢?扶桑花又是什麼樣子的?草原上的人真的會把一整只羊烤去吃嗎?他們是不是都很能吃啊? 」

  一連串的問題讓簡琦緣手裡的衣服落進了水裡,簡幕然的眼裡寫滿了求知慾,她的心卻沒來由地發慌,「幕然,是誰跟你說這些的?」

  「華爺啊。」簡幕然笑得燦爛,「華爺還說,草原上的狗才叫真正的狗,是敢和狼撕咬搏鬥的,姊姊,妳見過真正的狼嗎?」

  「這些都是那個華爺告訴你的?」

  「是啊,他學說草原上的人不住在這樣的木頭房子裡,他們住的地方像一個圓形的大帳篷,而且隨著季節的變化,房子也會移動位置,所以他們住的地方總是在茂盛的青草之間,連呼吸都帶著草葉的香氣。」

  「他還跟你說什麼了?」

  簡幕然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麼,高興地說:「華爺還說只要我想去,隨時都能去。」

  「幕然!」簡琦緣突如其來的低吼著實把興奮中的簡幕然嚇了一跳,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穩了穩心緒,說:「幕然,以後不要再和那個華爺來往了,不管他再和你說什麼都不要理他,好不好?」

  「為什麼?」簡幕然一下就變得愁眉苦臉的,可見他是真的很喜歡華君昊。

  他走去簡琦緣身邊蹲下,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姊,華爺是好人啊,而且他很可憐的,他說他被心愛的姑娘拋棄了,可是這裡沒有他的家人,他無處訴苦,只能跟我說。姊,雖然咱們也沒有家人了,但是我還有妳,可以跟妳說話,在妳找到這裡之前,也沒有人和我說話,我知道那樣是很難受的。」

  簡琦緣不知道自己是在為誰心痛,看著簡幕然認真的神情,她說不出口什麼硬話,強迫他與華君昊斷絕往來。

  「幕然,那你想去草原嗎?」她問他。

  簡幕然想了想,嚮往地看著藍天,說:「那應該是個很美很美的地方,但是我不去。」

  「為什麼?」

  「因為那裡沒有妳啊,」他笑,「除非姊姊妳和我一起去。」

  簡琦緣的眼一下濕潤了,這讓簡幕然急得不行,「姊,妳眼裡又進沙子了嗎?我給妳吹吹,很疼嗎?」

  她搖搖頭,拉住弟弟的手,看著他,說:「幕然,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當然了,我們當然要永遠在一起!姊,妳為什麼要這樣說呢,因為我說想去看看草原嗎?」

  不是的,是因為她無法帶他去看那個草原了。

  簡琦緣抹乾眼淚,眼前的簡幕然是無比真實的。

  在接近郭新光的時候,她下定決心,即使為華君昊去死也要幫他拿到證據,最後她做到了,而且僥倖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她完成了對自己的承諾,那麼接下來的時間她要全部給她的弟弟幕然,她為了愛情瘋狂夠了,而除此之外她還有割捨不掉的親情,

  遼闊的草原,注定是個太遙遠的現實,他有那心帶她走,她已經覺得足夠,但她絕不能跟他去,因為她還有幕然。

  幕然不是拖累,而是她的責任。就算他願意同她一起擔負起這個責任,可蒙漢關繫緊張,他們姊弟到了那裡人生地不熟,周圍全是外幫異族,他們只有一個他,所有的壓力都將壓在他一人身上。

  而他對她的愛、對她的承諾是否能受得住這所有壓力呢?他對她的心意是真實,可未必能夠長久。她不得不去想,經過時間的洗禮,如果有一天他對她膩了,或是後悔了將他們帶去,又或是被族人的閒言碎語擊垮。

  到那時,她和幕然便是無依無靠,他們該怎麼辦?那時天高路遠,不是想回來就能回得來的。

  她願意拿自己去賭,而且是心甘情願的,但她不捨得拿幕然的將來同她一起賭,他受的苦已經夠多了,她該給他一個安定的生活,他們好不容易團聚,她只想和他一起平靜地生活下去,

  是她負了華君昊,對於自己的選擇她不後侮,對於他對她的怨恨她也不迴避。

  只要她心中是清楚的,她有一個關心她的親人,有個曾經真心愛著她的男人,那個男人要帶她遠走高飛,給她一個家,只要清楚地知道這點,她就什麼都不求了。

  「幕然,答應我,不要再去見那個男人了……」她拉著簡幕然的手,幽幽地說。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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