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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真的不識得我?”再次確認。
南宮鏡想也不想立刻搖頭,卻瞧他好看的臉垮了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考取寶名、入了京城,享受到大富大貴後,便把自個兒親人遺忘得乾乾淨淨的壞蛋。
“不不不,讓我再想想,說不定就有印象……”
看著南宮鏡擰眉苦思,只差沒剖開自己腦兒將裡頭翻找個仔細的模樣,翟商殷實在不想見著她這般苦惱。
開開心心、咧嘴漾笑的樣子,才最適合她。
他垂眼,掩去心思,決定再找機會弄清楚心頭困惑,而不願讓南宮鏡苦思難受。
“唉,我以為全城的人都識得我,想不到原來我的名氣只不過如此,看來我該反省反省……”
“咦?”南宮鏡眨眨眼。
“沒什麼,是我太自負,以為自己的名聲在平鳩城裡叮噹響亮。”他垮下肩膀。
“不是不是,你、你別誤會!我……我剛進平鳩城不到半日,什麼事也不懂、不明白,所以……所以不是你自負,應該是我……我……呃……”南宮鏡抿嘴跺腳又搔著腦袋,急呼呼想安慰眼前垂頭喪氣的救命恩人。
“呵,你真好心。”
南宮鏡瞧他再度展露笑顏,放心籲氣的同時,眼兒像沾了黏糖似地牢牢貼在翟商殷清雅的面容上。
“你笑起來真好看。眼兒彎彎、嘴兒彎彎,像從畫裡走出來的漂亮神仙。”她直著雙眼讚美。
“謝謝誇獎。”翟商殷笑容更深了。“沖著這些讚美,我翟商殷能否有幸請你吃頓飯?小紫,你可願意?”
南宮鏡一時半刻適應不了她取的新名字,愣了半晌才回過神。
“怎麼能讓你請?你方才救了我,該是我請你吃……”話說一半,突然聽聞一陣如雷般的咕嚕聲。
南宮鏡尷尬極了,暗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心裡喃罵肚子不識相,竟然讓她在這男人面前出糗。
“走,前方不遠處有間餐館,咱們去那……”說著,她臉紅紅地率先往前走,也沒回頭瞧翟商殷究竟有無跟來。直到餐館,討了最上頭的位置、點了幾盤小菜與一壺碧蘿春,才驅跑心底的糗態,與翟商殷閒話家常起來。
原來,他喚翟商殷,是平鳩城內“乾坤樓”的老闆。
說起“乾坤樓”,南宮鏡也略知一二,畢竟它的名聲在淮都城也是鼎鼎響亮,那些順道帶她到平鳩城的商旅,一路上也不停地說進城後一定要到“乾坤樓”才不虛此行。
南宮鏡在心頭暗暗想著,嘴裡回答著翟商殷的套話,讓翟商殷拼拼湊湊得知一項消息。
原來,她是氣憤於南宮老爹不顧她的意願,強硬替她選定未來夫婿,所以才離家出走,在遊山玩水的同時,“順道”看看能否遇見心儀對象──
只是,翟商殷依然不解為何南宮鏡要虛說自己名喚“小紫”,更不明白為何她不識得他?
不過……罷了,這兩個疑惑他終有一日會弄個明白。現在首要思考的,是他該用什麼理由將她帶回“乾坤樓”,好使其他男人沒有機會入她的眼,好使他有機會乘機而入?
“好飽!”南宮鏡填飽肚子後一臉滿足。“這兒的炸茄子真好吃,不油不膩、外酥內軟……豆腐也好好吃,害得我停不下來……”
她喳吧喳吧地不停讚歎,彷佛剛才吃下肚的青菜肉品是人間珍饈。
“瞧你滿足成這樣。”翟商殷輕笑搖頭。
才幾盤隨意烹調的小菜,便能讓她讚美成這樣,倘若“乾坤樓”裡的飲食端到她面前,豈不是連盤子都啃下去了?
唔……或許這是個好理由?用地主之誼讓她到“乾坤樓”作客幾日?
正當翟商殷如此盤算,南宮鏡突然嚷了一聲,像只小陀螺團團轉了起來。
“怎麼了?”翟商殷看著她在身上四處摸摸探探,又從桌上探到桌下,俏臉發白。
“我……我……”
“別急,慢慢說。”
“我的布包……不見了!”
“布包?什麼布包?”
“一隻深藍色,這麼一個大小的布包……”兩手畫出個不大不小的圓。“我一直背在肩上,怎麼這會兒不見了?”
“可我方才便沒瞧見你肩上有東西。”翟商殷回想。的確,從他在“乾坤樓”上瞧見她被捆成麻花,急急忙忙飛奔過去解救她時,就沒瞧見她身上背著任何東西。
“怎麼辦、怎麼辦,我的銀兩衣裳都擱在裡頭……”南宮鏡急得團團轉。“啊,會不會是被追著跑的時候掉在路上?還是……還是……”
翟商殷起身,一掌按在南宮鏡的肩頭上。
“別急,咱們先沿原路尋找,說不準便會找到。嗯?”鳳眼看著南宮鏡,像是兩潭沉靜溫和的潭水,碧波蕩漾,卻又深不見底。
南宮鏡緩緩鎮定下來,雙手不自覺揪住翟商殷的墨綠衣袖。
翟商殷抬手招來小二結帳,又吩咐要小二留意看看是否有藍色布包的蹤影後,兩人雙雙出了餐館。
“對、對不住……”南宮鏡扯住翟商殷,好沮喪地說。
“為何這麼說?”
“我才說好要答謝你、請你吃飯,卻沒想到……”沒想到竟然讓他自掏銀兩,現下又陪她四處尋找包袱。
“呵,區區幾文銀,沒什麼關係。”翟商殷安慰可憐兮兮的她。“若你覺得不好意思,待尋找到包袱後,再反請我一頓不就好了?來,別垮著臉,笑一下。”
南宮鏡扯出一抹僵笑。“你人真好……”
翟商殷輕笑,心底卻盼望她的藍色小包袱就這麼失蹤,盡避這樣的想法很小人行徑,但他便可以利用這個天掉下來的機會,將她拐入“乾坤樓”,美其名讓她賺取銀兩、籌備旅費,實則可以就近誘惑她……
呵,他真是壞心。
兩人一前一後沿路尋找,遇見店舖便詢、撞見路人就問,直到兩刻鐘後,才在一間專賣胭脂花粉的舖裡探問到消息。
“您說藍色包袱?”站在店門攬客的小泵娘用食指點著面頰回想。
“是是是,你有瞧見嗎?”南宮鏡激動地抓住小泵娘。
“好像……嗯……不久前有一群孩子好像在路邊搶什麼東西,不知道是不是便是您遺失的包袱?”
“那些孩子是否有搶漏下什麼物品?”翟商殷問,俊美面容惹得小泵娘紅起臉來。
“有……”小泵娘傻傻點頭。
“是什麼呢?”
“書……”
“書?”翟商殷微挑起眉,視線滑過南宮鏡。這丫頭“出外尋夫”還不忘隨身帶書看呀?
“您要確認嗎?我有撿拾起來,就擱在店內。”
瞧見翟商殷點頭,小泵娘匆匆進入店舖,過了片刻,她捧著兩本藍色封皮冊子跑了出來,在翟商殷的示意下,遞給南宮鏡。
“啊,是我的書!”南宮鏡抽口氣,翻了又翻。“瞧,這裡有我的小花書簽!”
“姑娘,可還有其他物品?”
小泵娘好抱歉地搖頭。
翟商殷言謝幾句,賞了幾枚文銀給小泵娘,便帶著南宮鏡離開店舖。
“瞧來孩子們不愛讀書,所以便把你的書冊扔在路邊。”做得好!
“嗚……”南宮鏡抱著書冊,可憐兮兮地站在路中央,模樣宛如一隻遭人扔棄的狗兒。
怎麼辦?她現下和懷中這兩本書的主角兒一般,成為無銀無裳,得四處流浪賺銀兩的人了。其實她大可回淮都城,被爹爹罵幾句、安撫准哭得梨花帶淚的小紫後,便可以泡澡紓緩一番,愜意地窩在床榻上翻看好幾本來不及看完的雜冊……
但是,想到爹爹所打的主意,她就是不想乖乖回去。
爹爹也不想想自己和娘親多麼恩愛,天天有話可聊,日日手挽手地在河堤邊散步,卻瞞著她與那位面容冷硬、滿臉嚴肅,活像旁人都欠他債似的書院先生說親。
倘若真的照爹爹的安排,嫁予那位古板的書院先生,往後她一定會被央求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不是刺繡便是背誦女誡……
她也想像娘一樣,可以嫁與一位能和自己閒話家常、東扯西聊些沒啥內容的話題,或者能在傍晚用膳結束,牽著她的手、同她在楊柳河岸邊漫步的丈夫呀!
三番兩次與爹爹說了想法,爹爹只是回說“姑娘家的婚姻大事,由爹娘決定”這番話。
爹爹平時那麼疼她寵她,為什麼這回卻這麼不顧她的意願呢?
嗚……
“小紫……小紫……”遙遠的彼方傳來陣陣呼喚,一雙在眼前揮舞的厚實大手,將她的思緒拉回。
“咦?”
“小紫,你沒事吧?”
小紫?
南宮鏡眨了眨眼。對吼,她現在名叫小紫。
“啊?沒事沒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接下來你如何打算?”翟商殷探問。
南宮鏡搖頭。“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丟了銀兩我又該如何……”實在好兩難,銀兩不是最重要的,但沒了銀兩卻萬萬不能。
她望著手中的兩本藍皮雜冊發愣。唉,這兩本雜冊能做什麼呢?賣了也不到幾兩吧?
南宮鏡鳳眼眯了一眯,露出精光,又隨即斂去。
“如果你願意,要不要到我那邊工作賺銀兩呢?”他問,打蛇隨棍上。
“咦?”南宮鏡猛地抬頭看他。
“誠如方才對康亦貞說的,我的確缺了一名專職小婢,原先打算明日進行招募……如今你需要賺取銀兩,我又恰好缺名小婢,才想問你看看願不願意進入『乾坤樓』工作?”
南宮鏡瞠大眼。做工賺銀,對呀,她怎麼沒想到?
“不願意嗎?”
“可以嗎?”
“當然。”他可是恨不得現在立刻抱著她回“乾坤樓”、他的院落,將她納入自己的地盤裡。
“可、可我沒有服侍過人,不曉得會不會……”
“事情總是可以學,就怕你不肯學習。”再艱難的事情,只要有心學習,終有成功的一日,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何況,他怎麼可能忍心讓她真的做粗活服侍他呢?頂多讓她做些簡單的事兒。
“我當然願意學習!”南宮鏡忙不迭地點頭,又拍了胸脯一下,強調自己的好學精神。
“那就不成問題了。”翟商殷微笑,笑意直達眼底。
“少爺,你真是好人!”
聽她立刻喊起少爺來,讓翟商殷皺起眉,他半點也不想聽見她這麼喚他,好似兩人之間隔了座山。
“想當我貼身小婢的第一項條件,就是不許喊我少爺。”擰了擰她的鼻頭,以示懲罰。
“不喊少爺,那要喊什麼?”南宮鏡滿臉酣樣地問。
“你自個兒想。”
“那……那……”
“也不能喊主子、樓主、老闆。”話先說在前頭。“還有,公子這種陌生稱呼也不行。”
這樣子不就沒東西可喊了?
“慢慢想,沒關係。”翟商殷輕笑,揉了揉只及肩頭的小腦袋。“對了,先與你說你的月俸,一個月十兩銀,包吃包住,至於衣裳也不用愁,『乾坤樓』一切包辦到底。”
南宮鏡瞠大眼,吃驚萬分。
一個月十兩銀子?
包吃包住又包衣?
這……會不會太好了些?
“乾坤樓”為平鳩城名聲最為響亮的華麗樓閣,其底下又區分為二──
單純讓人喝茶吃點心、偶爾聘請說書先生說書或者請姑娘們唱戲舞樂的,名為“乾樓”,價格平實、童叟無欺;而讓公子商人達官貴人──只要想要躺入溫柔鄉的男人──趨之若鶩的便是“坤樓”,裡頭的姑娘允文允武,外貌各有千秋,妖嬈美豔、清純可人,只要姑娘願意,便能花費銀兩,與姑娘共度一宿。
之所以好好的“乾坤樓”為何會畫分為二?則要從頭說起。
當年“乾坤樓”並不是“乾坤樓”,而是一間小茶坊,店內的生意不好也不壞,平平淡淡、無風無浪,翟老爹經營這間茶坊,盡避沒有發大財的可能,但也不會餓著一家子。
然而,隨著民風逐漸開放,利用年輕姑娘招攬生意的茶館紛紛林立,那些以往在茶坊吃茶商事的商人公子漸漸被吸引過去,導致翟老爹的茶閣生意日趨漸下,最後不得不暫停歇業。
那時,翟商殷年歲十二,是學堂先生心頭中最為優秀的學生,先生總是日日念著翟商殷絕對能考取寶名、光耀師楣。
然而期望與事實是存在一大段差距的,先生在心頭念,翟商殷卻往另一頭跑──
自八歲長智識開始,他不但日夜抱讀各方經營之道書籍,還喜歡觀察市坊商家及來往客官,繼而思索出自己的一套“官商理論”。
所以,在翟老爹即將關門停業的前兩天,翟商殷與自家爹親徹底詳談了一日一夜,說服翟老爹拿出部分養老本銀,讓他對茶坊進行大改造,落實自己苦思四年的規畫,同時也找了平鳩城內七八名商賈,請商賈們協助出資。
可十二歲的少年有什麼能耐呢?如果投資下去,說不定還會賠銀呢!商賈們紛紛搖頭拒絕,最後肯協助出資的,只剩下城內的青瓷大商上官言,上官言甚至出資了整修所需銀兩的三分之二。
其他商人詫異無比,以為上官言肯定跌壞了腦袋,這門生意必賠無疑。上官言卻淺笑著看了眼手中竹紙,上頭密密麻麻寫滿翟商殷長期觀察商家與客官之間的想法,內容雖然有很多缺失,顯得不夠成熟,但那雙充滿自信的眼以及獨特的看法,讓上官言無法拒絕,就是想賭這麼一把──做生意,除了精打細算,有時就是要大膽些、豪爽些。
有了上官言的協助,翟商殷開始茶坊的改建計畫,單調的茶坊搖身一變,樸實中隱藏著富麗的茶樓,並且從上官言的府邸選了幾名年輕姑娘到茶樓工作。
一年過了一年,茶坊蓬勃發展,漸漸在平鳩城打出名號,也證明了上官言的識人能耐,然而翟商殷並不滿足,等到本銀到了一定程度,居然並了位在茶坊背後的青樓,又砸下重銀買下茶坊左邊與後方各三間店舖,接著打通、修改格局,最後將青樓遷至與茶坊比鄰,讓茶坊與青樓一起記在他的名下,兩者合一取名“乾坤樓”,底下的姑娘僕役總計一百九十三人。
至此,翟商殷已經是十九歲男子,無論是他本人或是“乾坤樓”,在平鳩城內簡直到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境界。“乾坤樓”甚至成為平鳩城的名勝景點,外城來的商旅,一定要造訪一次才會甘心。
這會兒,南宮鏡走在花木扶疏的偌大院落,好奇地東張西望,還不時停下腳步探頭探腦地張望。
一刻鐘前,翟商殷帶她至“乾坤樓”後,便被一名身穿藍衫的男子喚住,似乎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必須處理,於是將她交給一名姑娘,翟商殷同姑娘交代些事情後,便跟著藍衫男子離去。
“嘻,往後包准你看得厭煩。”前頭帶領她的姑娘蘭姊,瞧南宮鏡停停頓頓、仰臉顧盼的模樣,掩嘴直笑。南宮鏡的模樣讓她想起了自己初來乍到時,也是這般樣子。
前頭茶坊青閣的擺置已經足以讓人讚歎,而後方姑娘僕役的住所,雖然沒有前頭華麗,但卻優雅清麗,宛如仙境一般,也難怪令人瞠目結舌了。
“怎麼會?這兒這麼大,應該不會看膩逛厭吧?”亭臺樓閣、花兒爭豔,前方還有小橋池塘,倘若能在池塘邊看書曬太陽,絕對是一大享受。
“蘭姊,這兒究竟多大呀?”
“多大呀……這我也說不清呢!不過絕對能讓你逛到腿兒酸疼就是。”蘭姊青蔥般的食指點了點下顎。
“這我不怕,但我真怕自己迷路在這兒。”
瞧她一副驚恐模樣,蘭姊掩嘴直笑,“別擔心,我想明兒個主子會抽空帶你全數走過一回,即使你一時半刻記不住,主子也絕對會非常有耐心地陪伴到你完全認識熟悉為止。”畢竟她是主子心目中的重要姑娘,怎麼可能任她迷路走失呢?
兩人經過重重花叢,穿過無數道月洞門,又經過一方竹林後,來到一間雕刻著水塘荷花的門扇前。
“咱們到了。”蘭姊站定。
“唔,這裡是?”南宮鏡抬頭望向門上的匾額,上頭龍飛鳳舞寫著“浴華池”。
“浴池。”蘭姊簡明扼要地說,推開門扇,帶著南宮鏡進入。“主子非常愛乾淨,所以也要求姑娘僕役們必須每日擦身、兩日一沐浴……當然啦,假使想要每日淨身,將身子搓到脫皮也沒問題。”
蘭姊扶開重重紗幔,眼前出現一池氤氳溫水,四周各放置一顆夜明珠,照得室內一片光亮。
“不過這兒是主子專屬的浴池,姑娘僕役的在另一頭,區分男女,還有專人把管……”
“那我不是該到另一頭去嗎?”既然同為僕役,應該守規矩才行。
“這是主子的吩咐……畢竟你可是主子『重要的人』呢!”蘭姊朝她眨眨眼,笑得一臉曖昧。以她揣測,主子八成不願意她的身子讓人看到,所以才吩咐讓她在“浴華池”淨身。
嘻嘻,主子真是……單純好猜呀!
“可……”南宮鏡還是覺得很不妥。
“別可是來可是去了,主子既然都這麼說了,你就放寬心享受。”蘭姊擺擺手。“稍後我再替你送衣物過來,不過由於你臨時進入『乾坤樓』,所以可能要讓你將就穿一下其他姑娘的衣物……不過保證絕對乾淨。”
“沒關係、沒關係。”有乾淨的衣物穿她就很開心了,哪會在意是不是他人的衣物?“蘭姊,我能不能很突兀地問一件事?”
蘭姊忙著替南宮鏡準備淨身用具,分神地說:“嗯?什麼事情?”
“這兒給的月俸都很高嗎?”翟商殷開給她的月俸為十兩銀子,足足是爹爹開給書坊僕役奴婢的翻倍,而就她所知,爹爹給出的月俸,在淮都城的同業中已經是首屈一指了,沒想到翟商殷給的竟然高出這麼多。
“這我不太清楚。”她們不會討論月俸多寡,所以她並不知道其他人獲得的月俸究竟是高還是不高。
“不過我聽別的姑娘說,主子給的月俸比起其他青樓要來的高也合理……算帳的德哥也說,主子不會因為他不小心算錯客官結帳的銀兩,便隨意減扣他的月俸,聽說德哥在前一間店舖做活兒時,月俸總會被東減西扣,最後拿到的,只剩原本月俸的一半不到……至於我,覺得月俸給的不錯,又包吃包住,直想到老都賴著不走呢!”
南宮鏡點頭,表示明白。
“行了。大巾子我擱在這兒,澡豆在這兒,發巾在這兒……”蘭姊捧著一隻籃子,上頭全是沐浴需用的東西。
“謝謝蘭姊。”
“甭客氣。”蘭姊笑說,離開了浴間,將空間讓給南宮鏡。
南宮鏡將長髮高高挽起,掬水將身子沖濕,用澡豆清洗身子,再掬水沖淨後,緩緩步入溫熱浴水裡。
她歎口氣,背脊靠在池邊,舒坦地幾乎要融化在池水裡。溫暖的池水讓她緩緩放鬆身子,一日下來的疲憊,頓時煙消雲散。
“小……小紫,你的衣裳我放在這兒。”蘭姊不知何時抱著滿手衣物出現在池邊。
“呀!”南宮鏡倏地睜開眼,慌慌張張伸手環在胸前。
“這麼害臊?”蘭姊噗哧一笑。“同樣身為姑娘,這麼害怕被看見?”
“呃……我、我不習慣……”南宮鏡面頰不知是因為池水的關係,還是因為被蘭姊取笑的緣故,泛起嫩嫩紅潮,蘭姊越直勾勾地瞧,她的身子便越往水裡縮去。
“不鬧你啦!”蘭姊嘻嘻笑。“衣裳我擱在這兒。”
“好……”
“我在外頭,若有需要喚我一聲呀!”
“好……”
瞧蘭姊走出浴間,放下掛綁在門柱邊的紗帳後,南宮鏡大大喘了口氣,拿下遮在胸前的手,視線望向底下春光。
倘若她的身子與其他姑娘無異,她才不會如此怕羞、怕被瞧見,但是,偏偏她……
她討厭自個兒的身子!因為──
她又瞄了眼自己。
好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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