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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陽光晴子 -【掌櫃嫁到(一門好媳婦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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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2: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陽光晴子 - 掌櫃嫁到(一門好媳婦之二)

可惡,他根本是被這新婚妻子靈秀的氣質給騙了!
初次見面,唯獨她不為他的俊美外貌所惑,
明明知道他是個不管家中繡坊生意的敗家子,
卻還是為了信守婚約承諾,答應代姊出嫁,
這一言一行挑起了他的興趣,可他萬萬沒想到……
她還真不愧當過錢莊掌櫃,腦袋只有錢,十足摳門!
為了向他討回銀兩,她不惜喬裝闖進花樓,
甚至散布謠言,害他被拒絕往來,只能在家織布!
可詭異的是,被她關在家中奴役使喚他應該要生氣,
他卻因發現她對帳到深夜,成日奔波談生意而心疼,
更為她致力改善家人關係而感動,甚至愛上與她鬥嘴的感覺,
就連她賺飽銀兩、大發慈悲放他去找花魁,
他都不開心、沒興趣,只想著她的嬌羞表情,
慘了,他不會在不知不覺中,連心都被收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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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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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2:4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天空湛藍,十一歲的錢少倫邊踢著石頭,邊走進這古樹參天的後山,回頭望,這兒離他父親帶他跟哥哥拜訪的友人家已有一段距離,他是該往回走了——

    但一想到幾個大人一直在那笑談過往,他就覺無聊得很,他的哥哥坐得住,天性好動的他就不成了!

    驀地,前方傳來一陣叫罵聲。

    「敢咬我,想死啊,還大肚子!我讓你跟你的狗兒子全下水去!」

    「汪汪汪……」

    「下輩子別當畜生了,賤狗!」

    一會兒後,幾個看來調皮搗蛋的男孩嬉笑怒罵著迎面跑過來,見到他,楞了一下,但馬上又嘻嘻哈哈的往前跑去。

    他蹙眉,聽到狗吠聲愈來愈奇怪,他大步往前跑去,狗吠聲也愈來愈近。

    同一時間,五個年約七、八歲的小女孩也提著裙擺,從另一條山徑往狗吠聲拚命跑過去。

    錢少倫先抵達溪水旁,小女孩接著也氣喘吁吁的到達,兩人一前一後都見到一條被五花大綁的懷孕母狗正隨著溪流載浮載沉。

    肯定是被剛剛那些壞男孩丟下去的!錢少倫沒半絲猶豫,立即縱身跳入溪流,振臂迅速的游向那只母狗。

    小女孩見狀,也在岸上跟著跑著。

    終于,錢少倫抱著狗兒安全的上岸,他很快的解開它身上的繩子。

    狗狗看來很有靈性,馬上上前舔他的臉,表示感激,而目睹這一切的霍敏兒,傾慕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哈哈哈……好了,知道你感恩,別舔了,別舔……」錢少倫邊笑邊躲著狗兒的舌吻,一側過頭,才注意到一個清秀小女生正微喘著氣兒,彎著腰、雙手支膝的看著他。

    一對上他的眼,小女孩挺直了腰桿,但眼楮仍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看。

    他也大方打量,她一身錦衣華服,雖然沒有首飾,可看來是富家千金,不過,她的繡鞋上沾了泥,衣擺好像也被勾破了幾處,再加上她微喘的模樣,看來是急急的跑來這裡的,另外,她有一雙璀亮的純淨明眸,年紀雖小,眉宇間卻透著一抹早熟的慧黠。

    「給你。」她走向前來,從衣袖裡拿出一條手帕遞給他。

    「謝謝,不過,太陽挺大的,一會見就乾了。」他率性的躺在地上,一手當枕,另一于仍溫柔的撫著狗兒。

    她微微一笑,在他身邊坐下,狗狗隨即朝她搖搖尾巴,她笑笑的揉揉它的頭,「好在你沒事,真是嚇死我了。」

    「你認識它?」

    她用力點點頭,「它是一只很乖的狗,是那些男孩欺侮它,被激怒了才咬他們,沒想到反而被抓到這裡來。」

    他看著狗兒也上前舔她的臉,她呵呵直笑,那抹笑容就跟天空的陽光一樣的燦爛,他幾近著迷的看著,只是……「你怎麼那麼清楚?」

    「我的一個朋友看到了,急急派人跑去跟我說的,要我來救狗兒,」她說著說著,有點分心,陽光照在他粉雕玉琢的臉上,她發現他長得真的很俊。「我朋友還跟我說,他們不敢綁它的嘴巴,是怕被它咬到,只是我沒想到他們惡劣到將狗狗扔下溪流,好在,你及時救了它。」

    他不解的問︰「你朋友怎麼不自己來救?」

    她嘆聲搖頭,「她體質贏弱、常生病,總是只能坐在窗口看著街上的人,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常去找她,只是——」

    「只是?」

    她撫著狗兒,「她要離開了,她爹娘要帶她到南方去養病,我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還有你——」她的目光移到溫馴的狗見身上,「我的好朋友說了,她怕你再被欺侮,只要我能把你救回去,她就一定說服她爹娘帶你一起離開,以後我也看不到你了。」

    他再瞧了瞧她沾污的繡鞋,「你真特別,對一只狗兒依依不舍,又為了一只狗兒拚命跑到這裡來,你就不擔心會遇見那些男孩,跟他們起沖突?」

    「我不怕,而且,我跟你算是半斤八兩。」

    「怎麼說?」

    她莞爾一笑,「你不也為救一只狗兒跳下水?這溪水頗深,若有個萬一,怎麼辦?」

    聞言,他勾起嘴角一笑,「是,聽來我們是彼此彼此。」

    四目對視,笑意滿滿。

    「小少爺?小少爺?少倫少爺?您到底在哪兒啊?老爺生氣了!」

    不遠處,傳來了尋人的叫喊聲。

    「看來我得走了。」他站起身,拍拍沾了草屑的衣服。

    她跟著起身,仰著頭,望著他那張俊美無禱的臉孔,澄淨的明眸充滿著熱切,「我們還會再見嗎?」

    他勾起嘴角,笑道︰「如果我們有緣的話——」他話聲頓了頓,接著一笑,「舉起你的右手。」

    她不解的舉高右手,他突然伸手拍打她的手,「這叫擊掌,日後再見時,就以這個動作為招呼,我自會記起你!」

    她看著他率性的離開,再低頭看著他踫過的右手,明明只有那麼一下下,但她卻覺得有股熱氣從手掌傳遍全身——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她突然想到,急急的朝著那個跑遠的身影大喊。

    「錢少倫!」

    含笑的嗓音遠遠傳過來,末了,他的身影從她視線裡消失了,但這個名字,霍敏兒記進心坎裡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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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3: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輛豪華馬車轆轆行進在官道上,馬車內,霍正帶著三名女兒,從居住的靖城前往國都安陽城。

    這行程得走三天,他們一連趕了兩天路,明兒就可抵達他們將拜訪的錢家。

    事實上,離錢家愈近,霍玉珊、霍玉綾姊妹心情就愈是忐忑不安。

    這一晚,在下榻客棧的房內,雖已是三更天,兩人仍無睡意。

    「京城的那句順口溜可不是假的,錢少倫長得高帥挺拔又如何?餓了也不能當飯吃啊。」霍玉珊坐在桌前,一手支著臉頰,美麗的臉上盡見煩躁。

    「就是,『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給王錢孫家的敗家子』,這話兒都傳多久了,爹怎麼就聽而不聞,還硬是帶我們來談論婚事呢?.」長相較美艷的霍玉綾懊惱的揪著手帕,根本坐不住的在一旁踱步。

    「爹這一生首重承諾,你又不是不知。」霍玉珊瞪了二妹一眼。

    「那又如何?」霍玉綾站定,指指隔壁,她們的小妹就住那一間房,「爹看似公平,把我們錢家三姊妹都帶出來了,但敏兒可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他絕對舍不得把她嫁出去,肯定是把我們其中之一嫁給錢少倫!」

    霍玉珊陡地站起身,「我不要,咱們兩個才是同一個娘生的,我們個性多合,還是敏兒嫁出去比較好。」

    「我也知道,可偏偏我們年紀較長,而敏兒才剛滿十六,怎麼說,我們都是第一或第二個該出嫁的!」

    「那可怎麼辦?」

    姊妹倆對視一眼,就著燭火,思索該如何從這件婚事中脫身?

    霍敏兒是她們同父異母的妹妹,長相沒她們漂亮,卻相當清秀,雖然不擅女紅,卻有過目不忘的天賦,對數字尤其敏感,自小就是拿著算盤當玩具玩。

    這對經營寶通錢莊卻膝下無子的父親而言,敏兒是上天賜給他可以繼承衣缽的最佳人選,再加上,她親娘福薄早逝,所以,父親對她極為寵愛。

    敏兒小小年紀,即被父親帶進帶出,父親不僅教她經商識人之道,甚至在這兩年,還大膽的讓她當上女掌櫃。

    或許是自小到大即閱人無數,察言觀色的能力一流,她圓融親切,再加上個性善良開朗,寶通錢莊的生意比以前更好,她沒讓父親失望。

    這樣一個讓父親驕傲的心肝寶貝,她們要用什麼方法讓父親點頭由她出嫁?

    姊妹倆討論許久,也達成共識——她們得讓霍敏兒自己主動開口說要嫁。

    盡管已是午夜,兩人還是去敲了妹妹的門,小小聲的喊著,「敏兒?敏兒?」

    過了好半晌,房內燭火亮了,房門一開,門後是睡眼惺忪的霍敏兒。

    她眉清目秀的臉龐,因為剛剛睡醒,粉臉微紅,那純淨模樣猶如天女下凡。

    這其實也是讓她們姊妹倆最嫉妒不平的一點。

    初見霍家三姊妹的人,要說她們之中最美的,怎麼輪也輪不到霍敏兒,但她卻是其中最耐看的,愈看愈美、愈看愈有韻味兒,因此,來寶通錢莊的公子哥兒中可有不少全是沖著她來的!

    「大姊、二姊,你們怎麼還沒睡?」霍敏兒僅著中衣,不解的問。

    「我們有話跟你說。」

    兩人徑自走進房內,將門給帶上。

    接著,霍玉珊、霍玉綾姊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對霍敏兒說了些心底話,才淚眼汪汪的離開,留下她端坐燭火前,罔聞宇間盡是愁雲。

    這一夜,霍敏兒輾轉反側直至天亮,不得不下床梳洗更衣,再至客棧一樓用餐,而早起的父親已經坐在靠窗位置。

    她擠出笑容,在父親身邊坐下,「早,爹。」

    年已五旬的霍正看到她,眉頭一蹙,「氣色不佳,你昨晚睡不好?」

    「還好,真的。」

    接著,姍姍來遲的霍玉珊、霍玉綾也落了坐,卻是呵欠連連,霍老爺的眉頭揪得更緊,「你們這樣怎麼到錢家拜訪?等會兒上路後,在馬車內好好小憩。」

    「是。」三人皆順從回應,但眼神迅速交會,都有心事。

    在用完早膳後,隨行的僕佣將行囊先行送上車後,霍老爺一行人也隨即上了馬車,霍玉珊跟霍玉綾立即呼呼大睡。

    反而是霍敏兒,陷入沉思。

    「敏兒,怎麼了?」霍正對這個閨女最寵愛,因她貼心、早熟又善良。

    「沒事,爹,我也小睡一下。」

    不想父親擔心,她勉強闔眼,但一想到兩位姊姊昨夜跟她說的話,她就陷入天人交戰的情緒中。

    兩位姊姊不僅都有心上人,也非處子之身,若是她們其中一人嫁給錢少倫,錢家一旦追究下來,怒指騙婚,將事情鬧大,爹跟姊姊們的面子要往哪裡擱?

    但姊姊們的請求……要她主動說出自己要嫁錢少倫,她又感為難。

    其實,錢家這幾年家道中落事小,就連錢家像中了詛咒,家運衰到一個不行外,旁人沾上點關系也會跟著一起衰到爆的流言,她也不在意,讓她真正困擾的是錢少倫,這些年來,他流連花街柳巷,花花公子的行徑成了京城百姓們茶余飯後的聊天話題。

    他變太多,不再是九年前,那個熱心救狗的大男孩!

    因為一直對他念念不忘,所以這幾年,她一直關注他的事,也知道九年前,他的父親是帶著他跟他哥哥到她家拜訪,她因為外出,所以沒跟他打上照面,殊不知,在那一次,原有世交的錢霍雙方也談定了子女聯姻的婚事,而她爹為人豪邁,還拍胸輔保證一旦三個女兒都及笄,就前往京城,讓錢家老爺挑一個喜歡的當媳婦兒!

    當時,她還暗自竊喜,希望自己會是那一個幸運兒,但在聽聞錢少倫的行徑愈來愈荒唐,成了紈褲子弟後,她已斷念。

    思緒翻飛之余,馬車已進入京城,她張開眼眸,從車窗望出去,大街上人潮熙來攘往,熱鬧非凡。

    不一會兒,馬車抵達錢府,一行人陸續下了馬車。

    錢家的門楣寬闊,「京城第一繡坊」的扁額還高高掛,甫進門,就是規模頗大的綢鍛布坊,一櫃一櫃的展示各式布匹外,還有琳瑯滿目的絲帶、絲線,讓人目不暇給,不過,陳列的東西雖多,掌櫃與招待來客的伙計也不少,卻不見一名客人。

    錢家老總管匆匆來至,還吆喝著掌櫃等人排列成隊,一起向他們一行人彎腰行禮後,即領著他們一家子往後方走去,一方面不忘介紹另一邊是綢緞師傅及紡織、繡女工作的地方。

    再經過一拱門院落,映入霍家人眼簾的即是一座更大的主廳堂,從老總管口中得知,這裡便是錢家私人起居範圍的開始。

    他們一行人踏上磚砌台階,走進廳門大敞的廳堂後,舉目所見,奴僕還是不少,派頭是足了,但仔細瞧瞧,這裡沒什麼古董花瓶、看來一點也不金碧輝煌,牆邊還可見斑剝,有一股風華褪色的氛圍。

    連家道中落的霉味都聞得到,她們是絕對絕對不嫁進來的!霍玉珊、霍玉綾姊妹互看一眼,傳遞的都是同樣的訊息。

    兩位姊姊眼裡的不以為然,霍敏兒是看到了,不過,平心而論,在她眼中的錢府還是豪華氣派的,而且奴僕成群,沒有想象中落魄。

    「歡迎!歡迎啊,霍兄弟,這一路辛苦了!」

    錢幃誠偕同妻子江瑾急急的從內院趕來迎接。

    「不辛苦,近來可好啊?錢兄弟。」霍正豪爽的拍拍好友的肩膀,兩人小聊一會兒,即移到另一個廳堂。

    設宴的地點梁柱窗欞家具看來更見精雕細琢,而桌上餐點更是色香味俱全,怎麼看都覺得錢家過得仍是一蒙奢的生活,不見窮酸。

    然而,錢幃誠不避諱的坦承自己被賊人所騙,投資失利後,大兒子、大媳婦為籌錢填補繡坊的資金缺口,在赴大媳婦娘家的路上,馬車墜崖,雙雙過世,兩人用生命保護而幸存的兒子不知是否因目睹父母意外驟逝,打擊太大竟然不再開口,看了再多的大夫,也沒有用。

    「怎麼不見他?」霍正關心的問,但其實想問的是——錢少倫人呢?

    「他不喜陌生人,所以,沒讓他出來見見老朋友。」錢幃誠解釋後,忍不住又嘆氣,「總之,不怕老朋友笑,我這幾年來過得窩囊,像是衰運纏身,這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總會苦盡甘來的,對了,喜事一來,霉氣盡除。」霍正說得堅定,目光還意有所指的看了霍玉珊、霍玉綾。

    兩人柳眉一皺,急急低頭,就怕錢家二老看中她們。

    這動作太明顯,錢幃誠夫婦皆面露尷尬,錢幃誠更是宣言,「我看婚事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對,先用餐。」江瑾也連忙招呼。

    對兩家的婚事,他們不敢奢望能成真,畢竟小兒子太不成器,他們可不想耽誤霍家女兒的終身幸福啊。

    于是,在錢家夫婦熱絡招呼下,霍家四口舉著夾菜,專心用餐,只是,餐用得差不多,怎麼還是沒看到最關鍵的人?

    「怎麼不見少倫?」霍正還是忍不住開口問。

    錢家夫婦尷尬的互看一眼,心知肚明那死小子肯定又窩在溫柔鄉,可怎麼能說呢?錢幃誠困窘的道︰「那孩子還在外面,顯然忘了我跟他提過今日你們要到訪一事,但不急不急,我已派人找去,不久就會回來。」

    「哦,好。」

    但時間流逝,連飯後甜點都上了,仍不見錢少倫的身影,只見錢幃誠不時的跟站在門口的老總管使眼色,但老總管伸長脖子,瞧了瞧前方院落,還是搖頭、再搖頭。

    終于,甜品用完,錢幃誠再用眼神問了一次,這一次,他用力點點頭,錢家二老這才松了口氣。

    錢少倫還真是姍姍來遲。

    「少倫,你可終于回來了!還不快跟你霍伯父及三位小姐問聲好。」錢幃誠連忙提醒他這不成材的兒子。

    「霍伯父好,三位美麗動人的小姐好。」錢少倫從善如流,還油腔滑調的福身行禮。

    霍敏兒看著他,由于從小就在錢莊進出,人來人往,她很清楚一個人要風流倜儻也得有本錢,而他的確有,只不過,她記憶中那名開朗善良的俊美男孩已不復見了,她是真的失望。

    雖然他一如她記憶中那般英俊非凡,但吊兒郎當,一點也不莊重,但那抹笑容的確是迷人的,瞧兩個姊姊被看得臉紅心跳,而她,或許是關注他的事太久,心反而淡定了些。

    霍敏兒的表情,錢少倫注意到了,她沒有像尋常女子見到他時的羞澀或痴痴凝視,那雙澄清的明眸甚至有點似曾相識。

    微醺的黑眸帶著抹誘人的慵懶,他索性在霍敏兒的身旁坐下,色迷迷的來回打量霍家三位千金,「三個姑娘都是大美人啊,哪一個將是我的妻子?」

    語氣輕佻、態度輕浮,怎麼看都像是那些不學無術、游走在青樓裡的尋歡客,他難不成把她們當那兒的姑娘嗎?霍玉珊、霍玉綾姊妹馬上不悅的轉開頭,她們絕不當嫁他的倒霉鬼!

    霍敏兒則不由自主的深吸口氣,感覺到他身上有股夾雜著胭脂及酒的氣味,並不好聞。他長得高大,光坐在她身邊,已有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再加上,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他身子斜靠向她,僅差咫尺便會踫觸到她,令她屏息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反之,他大方的汲取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馨香,笑得很放肆。

    錢家夫婦卻是呆了,怎麼也沒想到兒子開門見山,談的就是娶媳婦的事兒。

    但豪邁的霍正就愛這直來直往的性子,「老夫一生最重承諾,當然你要娶的就是我——」他撫須笑看著坐在一旁的大女兒。

    「我不要!爹。」

    「我也不要,爹。」

    霍玉珊、霍玉綾的聲音雖然低如蚊蚋,但從她們臉上排斥的神態就能看出她們無意出嫁。

    霍正老臉微赧,立即斥責,「胡說什麼?你們年紀已到,不嫁做啥?就你們其中之一。」他真覺得臉上無光,沒想到兩個女兒敢當面拒絕。

    「霍兄弟,實在不必勉強令擾,就外界對我們的批評,她們不願意,我們可以理解。」錢幃誠也感汗顏,但還是瞪了自作孽不可活的逆子一眼。

    霍敏兒也忍不住將視線偷瞄向錢少倫,沒想到他竟然咧嘴笑看著自己,她心兒「咚」地漏跳一拍,急急收回目光,卻止不住紊亂的心跳。

    偏偏坐在左手邊的二姊在此刻又以手肘輕敲她一下,她一抬頭,就對上她以及大姊懇求的目光。

    「話非如此,讓兩家結為親家,這乃是你我兄弟的承諾。」霍正還是堅持。

    「霍兄弟,今非昔比,不同了呀。」錢蟑誠感謝他仍瞧得起自己。

    「承諾就是承諾!」霍正脾氣硬起來,九條牛也拖不走!

    「爹,我嫁。」

    他身邊突然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

    他頓時眉開眼笑,「好好好——」

    可一側轉頭,看清開口的是誰後,他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嘴巴一張一闔,久久才吐出,「敏、敏、敏兒,是、剛剛是——」

    「是我說的,爹,我嫁。」她語出驚人的再次宣布。

    霍正的兩只眼珠子差點沒瞪突出來,一手仍抖抖抖的指著小女兒的臉,空氣中有好一會兒的凝滯,靜悄悄的。

    錢家二老也楞住,既是世交,他們自然也清楚霍敏兒是霍正的心肝寶貝,年紀雖小,卻是三姊妹中最聰敏的,怎麼會在此刻莽撞的決定終身?

    霍敏兒的兩位姊姊飛快的交換開心的眼神,敏兒出聲,她們可就逃過一劫。

    這三姊妹的反應,特別是這個霍敏兒,還真有趣!錢少倫一手支著下韻,一手舉喝著茶,笑看著在他戲譚目光下,霍敏兒的粉頰慢慢浮現一片嫣紅。

    霍敏兒努力的避開錢少倫帶著促狹的目光,低聲的跟身旁的姊姊道︰「請姊姊們好好孝順爹娘、那件事也請擇期跟爹娘稟報。」

    既與心上人有夫妻之實,就該早早過門,情定一生才是,免得父親又為兩位姊姊物色乘龍快婿,畢竟,兩位姊姊都過及拌了。

    霍正終于在驚愕中回了神,先是尷尬的跟錢家夫妻歉然一笑,「我接下來要說的話絕沒有看輕少倫的意思,只是,敏兒是三個女兒中最不擅女紅的,真要她嫁到京城第一繡坊來,我真的會很擔心。」

    錢幃誠也明白他的不舍,便緩頰,「我們明白。敏兒姑娘,你要不要再考慮清楚?」

    「我決定了。」她一臉認真的向兩位長輩點頭後,再看向好像要哭出來的父親,「爹,你今日帶我們過來,不就是約定的時間已到,為信守承諾而來?」

    霍正語塞,他心生不舍,疼啊。

    錢少倫卻拍起手來,「既然敏兒姑娘挺身而出,願嫁少倫,我們應該私下培養點感情,免得太陌生。」

    話聲一歇,也不待兩方長輩應聲,他突然起身,握住她的手。

    她怔怔的看著他帶笑的眼眸,正不知所措時,他已略微使力的將她從座位上拉起,快步出了廳堂,往後方院落而去。

    後花園,百花爭妍,鳥兒啁啾,錢少倫拉著霍敏兒的手奔至石板鋪成的小徑,才願意放開她的手。

    她面現羞澀,但仍毫不閃躲的看著他。

    錢少倫見兩名僕佣還不識相的在附近掃地,他揮揮手,兩人立即明白的退下去,他這才將目光定視在她身上。

    她略顯無措,因為他以一種饒富興味的眸光瞅著她瞧,她下意識的想別開臉,但深吸一口氣後,還是一過自己勇敢正視,「錢公子有什麼事就快說,我想回廳裡去。」

    「叫少倫吧,你叫敏兒對不?既要成為夫妻了,如此生疏不顯得矯情?」他笑咪咪的道。

    「好,少倫,有什麼事?」她不想將時間浪費在計較稱謂上。

    「沒什麼事,純粹好奇,再加上坐在那裡也悶了,你為什麼願意成全你兩個姊姊?什麼事還要她們擇期跟爹娘稟報?」

    她一楞,沒想到她貼耳的低聲呢喃,他也聽得見?

    雖有聽聞錢少倫有在練武,卻是花拳繡腿,輕功也不會,還曾經因為沾染上一名富商少婦,衣衫不整的被打得沿街跑,連飛上屋檐的功夫也沒,最後是被揍到躺在床上三天三夜……

    「怎麼?」他挑起濃眉。

    「我以為你功夫很糟。」她說得直接,沒想到這個輕快的男人臉上突然出現可疑的紅,是羞慚嗎?

    「哎呀,別說功夫的事兒,那件上不了屋檐逃命的糗事傳得千裡遠,我知道你指什麼,但我平常有空還是會練的,至少——」他突然又色迷迷的伸手拉住她的手去踫觸他刻意練出的堅硬胸膛,「女人摸到這胸膛時,還是很崇拜我的。」

    天啊!她差點沒翻白眼,直接抽回了手。她悶悶的道︰「我想我是誤會了,你只是耳朵很利而己,至于那件事,只是我姊姊們有心儀的人。」這麼無聊!他撇撇嘴角,但看著她,他又覺得有趣起來。「那你呢?膽子很大,其實你只要拒絕,我跟我爹不會在意這門婚事有沒有成的。

    她當然明白,但錢家三個女兒中,總得有一人下嫁啊。

    原以為自己對他早已不在意,可今日重逢,她才發現,她心裡依然有個角落有他的身影,見他變得油嘴滑舌,與她的童年記憶相差甚遠,她仍感失落。

    但是,轉念想想,他既然有那樣爽朗熱血的一面,就表示他本質不壞,定能改變,而她一向執著,既然要與他結為夫妻,她定會努力的將他曾有的熱情善良性格從他如今油滑只鐘愛女色的一面中挖掘出來,讓他變成一個良人!

    她目不轉楮的凝睇,但卻不是那種花痴的眼神,很特別,好像在搜尋著什麼?

    他一挑濃眉,魅惑的朝她眨眨眼,「怎麼?聽了我的話,理性回籠,後悔了?也成,我現在就跟我爹說去,畢竟要一個浪蕩公子哥兒當丈夫,的確需要很大的勇氣。」

    見他還真的轉身就走,她急急的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她的手,她連忙放手,臉紅紅的道︰「我沒有後悔。」

    「沒有?」

    「是,做人首重承諾。」

    「那是你爹給的承諾。」

    「我們是一家人,我爹給的,就是我給的。」

    他著實一楞。她真的很不一樣,明明來自錢莊,但身上嗅不出一絲銅臭味,反而有一股脫俗的超塵氣質,五官不見艷麗也非絕色,但清靈耐看,眉宇間的慧黠神韻頗動人心弦,甚至——真的有似曾相識之感……

    可是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接觸過的女人實在太多。

    無所謂,日後她便是他的妻,多得是時間想。他莞爾一笑,「好,難得你的心如此堅定。」

    她嘴角微微抽搐,無言。

    「你放心,嫁給我絕對是物超所值,瞧,我長得如此養眼,又是文武全才,在另一方面,可也是讓女人——那個、那個的,明白嗎?」

    她明白嗎?大概,瞧他俊臉上的自滿與得意,就是能讓女人滿足的意思吧!

    「那麼,日後就請娘子多多指教了。」他還笑咪咪的拱手作揖。

    「不客氣。」她好像也只能這麼回答。

    見她酡紅著臉兒,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他刻意惡作劇的靠她更近,不意外的,看到她白皙滑膩如凝脂的臉頰上浮現了更深的紅潮,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她一楞,驚愕抬頭,而這就是他這個情場老手等待的一刻,他俯身品嘗她的味道。

    她倏地睜大眼,來不及推開就被摟得更緊、吻得更狂,他以舌挑開她的唇,攫取她的甜蜜。

    她腦袋昏沉,只能無助的任他汲取。

    終于,錢少倫給了她一個心蕩神馳的熱吻後,心滿意足的放開了她,凝望著她純淨臉上的紅暈,對著嬌喘不休的她附耳道︰「其他部分,洞房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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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3: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婚事既定,霍家人先行返回靖城,三日後,錢家即派媒人送聘,也擇一黃道吉日舉行大婚,霍正盡管不舍,但仍含淚接受。

    一個月後,虛有其表的錢家日子雖然過得捉襟見肘,但仍東借西貸的,大手筆的辦了一個空前盛大的喜筵,許多商賈名流、各地友人全應邀出席,錢府內外更是布置得喜氣洋洋,處處張燈結糕,好不熱鬧。

    終于,拜堂宴客結束,錢少倫結交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中還有不少人想鬧洞房,還是他多喝了好幾杯酒,好說歹說的才勸退了他們。

    直至三更天,錢府才恢復平靜。

    微醺的新郎官甫進新房,便揮退了丫鬟、喜娘。

    錢少倫打量新房,「我的親親娘子,讓我瞧瞧今日的你有多美!」

    他拿起喜秤挑起喜帕。

    鳳冠下的可人兒,完美無瑕的雪白嫩肌在一身珍珠霞般的襯托下,更顯得晶瑩剔透,那雙純淨的動人明眸,則透露著新嫁娘的嬌羞與不安。

    他眸中的驚艷太明顯,霍敏兒羞怯的低下頭,無措的交纏十指。

    「娘子真美,但相公我不好看嗎?怎麼娘子連正眼也不瞧上一瞧?」

    他的手溫柔地執起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看他。

    她幾近屏息的看著一身新郎紅袍的錢少倫,他原本就俊朗不凡,大喜之日,更顯得俊俏迷人。

    只是,在他那雙充滿興味的眼眸凝睇下,她再次嬌羞的低下螓首。

    錢少倫的俊臉盈滿笑意,他走到桌前,扔下喜秤,拿起兩杯酒,走到她身邊坐下,將其中一杯遞給她。

    她心口怦然的接過酒杯,傾身向前,與他喝交杯酒。

    他卻調皮,刻意更靠近她,額頭與她的相抵,黑眸緊緊瞅著她的,讓她的心兒狂跳,當入口的酒液滑入腹後,她的身子與臉兒都更熱了。

    他起身將杯子放回桌上後,回身又走到她身邊坐下,輕咳一聲,故做正經的道︰「喝完交杯酒,咱們是不是該辦正事了?」

    是啊,接下來,即將行周公之禮。霍敏兒不自覺的暗吐好幾口氣,畢竟兩人還是太陌生。

    見她淡掃娥眉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緊張,他邪魅一笑,「別擔心,相公我的技巧極好。」

    她相信,那日初吻讓她每每想起,心口就卜通卜通狂跳。

    她身上獨屬于少女的淡淡幽香撩撥著他的欲望,他熾熱的黑眸散發出灼灼火焰,伸手為她拿下那頂鳳冠,再解開她頭上的發針,見那一頭柔亮烏絲傾瀉而下,

    將她原本純淨的臉龐襯托得更美麗後,他微微一笑,伸手再解開她嫁衣上的盤扣,衣裳一件一件的褪下,直至露出她的粉潤雪肌,以及凹凸有致的玲瓏桐體。

    他輕聲贊嘆,真是絕品!

    但她早已羞赧得以雙手環抱自己,頭低到不能再低。

    「美麗的小東西……」

    他俯身品嘗她的唇、她的身、她的每一寸肌膚,他愛撫、她呻吟,他像是要描繪她的模樣、她的曲線,來回數次的親吻愛撫,輕易的探索到她容易被挑起熱情的敏感處,他益發火熱的撩撥情欲,她不住喘息,直至初次的痛楚打斷了那酥麻的狂潮,但他是情場高手中的高手,一切重新開始,他以唇、以手再次纏綿,讓她失神忘我,享受激情,不教良宵虛度。

    就在懷裡的人兒因他的需索而沉沉入睡後,窗外傳來一聲極為低沉的哨聲,若沒有極深內力,是絕對聽不見的。

    錢少倫擰眉,小心翼翼的讓霍敏兒離開自己的懷裡,下了床,披上衣衫,即使房內燭火已滅,但他在黑睹中仍能視物,很快的就看到一抹件在右邊窗外的高大身影。

    「你這個時間來,不會太早?」他低聲笑問。

    「至少來了,上次那筆生意成了,只是要拆掉『仙之彩布』,看到裡面隱藏的訊息比上回更難了些。」到訪的男人也回以一笑。

    「那當然,我利用刻絲中的通經斷緯、分段挖花的技巧,讓每一寸圖案組織嚴密,最多用到近三百支絲線,只要抽錯了順序,啥也看不到。」

    「我相信,所以這是你的獨門生意,不過——」男人的口吻有著擔憂,「老婆娶進門,不會有影響?」

    「不會,女人都一個樣,床上喂飽飽,什麼都不求。」

    「但我聽說霍敏兒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

    「還不是一樣讓我擺平了。」錢少倫可得意。

    「那我便放心了,恭喜。」

    話語一歇,男人身影瞬間消失。

    錢少倫回到床上,擁著新婚妻再度入睡。

    溫暖的陽光透窗而入,霍敏兒眨了眨眼眸,悠悠地睜開了眼。

    她坐起身來,床上僅剩她一人,想起昨晚的洞房花燭夜,擁有一個經驗不凡的男人,她相信自己是幸運的,在她曾聽聞一些閨中密友聊及初夜的痛楚相比,她其實是得到滿足,享受到了雲雨之樂,但留在身上的紀念品,就是全身酸痛,在兩名丫鬟進房伺候著衣時,她可是深切感受到。

    「我的愛妻梳洗好了。」

    風流倜儻的錢少倫走了進來,大手一揮,服侍的丫鬟就欠身的退出門外。

    他邪氣的笑摟著她的縴腰,看到她粉臉上不由自主冒出來的羞紅,「我這娘子臉皮兒真薄,昨晚有沒有弄疼你?」

    「沒有。」她紅著臉不敢承認,因為說疼好像也沒那麼疼。

    「沒有,那今晚可以再戰幾回?」

    「什麼?」

    她楞住的神情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那誘人的紅唇微張,他想也沒想就上前偷了個香吻,而且是火辣辣的吻。

    吻得她臉紅心跳,雙腿都要軟了。

    他伸手輕撫她的粉頰,沙啞著嗓音道︰「看來咱們得先離開這房間,不然,就只能再回床上去了。」

    初為人婦的她,臉上的羞澀好動人,他是真的不介意多跟她再愛幾回。

    他俊臉上的邪惡,讓她渾身躁熱外,心裡卻有一絲說不出來的開心,至少,床第之事,她似乎能取悅他。

    「走吧,我的親親娘子,按照古禮,你得替公婆奉茶,順便認識家中其他成員。」

    家中其他成員嗎?是啊,從今而後,她就是錢家人了!

    昨晚父親、姨娘及兩位姊姊在參加完喜筵,便已婉拒錢家留宿的安排,連跟她再說一句話的時間也沒留,徑自返回靖城。

    她與姨娘、兩位姊姊雖說相處還算融洽,但並沒有特別的親,不過她明白父親心中的濃濃不舍,早走是不想累積更多的離別傷感……

    思緒間,錢少倫帶著她經過一座又一座的院落回廊,亭台樓閣,轉來拐去的,才來到了東院正廳。

    錢家二老早已等候在那,相隔一個月再見,二老忍不住再細看新進門的媳婦兒,瞧她眉清目秀、身段勻稱、膚若凝脂,站在兒子身邊,還真的是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第二次見面,身分大不同,霍敏兒反而更緊張,還好,年近五甸的公公看來慈眉善目,四十出頭的婆婆風韻猶存亦笑容可掬,她從霍家人變為錢家人,兩老臉上的笑意讓她緊張的心安定了些。

    「爹、娘。」她依禮一福,從一旁丫鬟準備奉茶的漆盤上,端起茶杯上前。

    「好、好。」

    二老分別接過手,笑得闔不攏嘴。

    「新婚燕爾,少倫,你可要好好珍惜你的妻子。」錢幃誠將茶杯放回茶盤時,不忘叮嚀兒子。

    「沒錯,從今而後,要有個丈夫的樣子,好好疼愛你的妻子。」江瑾也忍不住附和,末了,又再加一句,「敏兒願意嫁給你,可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娘——」她羞澀得不知所措。

    「我知道,」錢少倫這當事人就很大方,「我會疼她的,何況,女人生來就是讓男人疼的,這種事兒,我經驗多,絕無問題。」

    明明是一張俊美無鑄的容顏,卻配上一副油滑輕浮的嘴臉,霍敏兒真的替他感到可惜。

    「對了,這一位,你上回沒見過——」錢少倫將一名靜靜坐在一旁的八歲男孩拉到她面前,「錢牧廷,我哥的孩子,會說話,只是還沒準備好開口說話而已。」

    「你好,牧廷。」她上前試著表達善意。

    但這名錢家第三代,錢少倫大哥的遺孤,那張承繼錢家姣好五官的臉上仍是面無表情,只點點頭,雙眸透著一抹早熟。

    「他點頭,就代表他喜歡你,不然,這小家伙,小小年紀就很悶,最喜歡做的事就是一個人在角落裡畫圈圈——」錢少倫見小家伙濃眉微蹙,他大笑出來,「好,不鬧你。敏兒,別看他年紀小,他平時就像個小老頭兒,你別像我老開他玩笑。」

    她微笑點頭,但她看得出來,瀟灑豪放的錢少倫是疼愛他的,那雙老是促狹不正經的黑眸在看向他時,有一抹特別的溫柔。

    「好了,奉茶奉過了,該見的人也見了,走吧,我當個稱職的錢家少爺,帶著我美麗的新娘認識認識環境,再見見一些奴僕。」

    語畢,也不管長輩,拉著霍敏兒就往外頭走。

    他帶著她認識府裡其他成員,幾位正、副總管、奴僕,也帶她逛遍錢府內外。

    大抵上來說,規模極大的錢府分為兩部分,前大半就是店鋪與繡坊,後半則是坐落著棟富麗雅致的園林院落。

    錢幃誠夫婦住在東院,錢牧廷獨居在西院,至于他們這一對新人則住在還關有一人工湖的南院。

    南院是個相當美麗的院落,湖水清澈、魚兒悠游、蓮葉田田,紅頂亭台邊,柳條隨風搖曳,若憑欄而坐,靜靜凝睇眼前的園林花苑,便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在他們的新房外,連接了一長廊,就可見外表古色古香的書房。

    但敗家子錢少倫話說得很白,「這裡是我最少待的地方。」

    她聞言哭笑不得。

    書房再往右走,就是他的練功房。

    說真格的,陣仗還挺嚇人的,刀劍長槍排排站,他「意思意思」的耍了套虎拳給她看,她見了不得不憋住一肚子笑意,差點鬧肚疼。

    什麼虎拳?不見虎虎生風,只見花拳繡腿,再加上嘴巴上的「呼呼呼」,她還真的敗給了他!

    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的丈夫,她的額際開始抽疼。

    練功房的對面就是放置錢家傳家寶——兩台祖傳織機的房間,錢少倫也大方承認,「這裡不待就不待,一待就是十天、一個月的,因為錢家的祖傳織法沒有織到一個階段還真不能休息,要不,下一次上工,可不知道要怎麼接上去!」

    這一席聽似吹噓的話,她信!

    因為眼前這兩台特殊改造過的織機根本就是龐然大物,上面的織線就好幾百條,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走吧,這裡待久了,人都要昏頭了。」

    「等等,我知道錢家的獨門繡法與織布是一體成型,成品被稱為『仙之彩布』,乃盛贊其布仿佛為天界織女施仙法所得,讓人擁有也不舍裁剪成衣,在綢緞布業,素有鬼斧神工的美名——」

    「你想要我織一部分,讓你開開眼界?」他笑問。

    她點頭。

    「不行,」他笑著拒絕,「我說了這兒一待不是十天就是個把月,我可舍不得冷落你那麼久,何況,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不急。」

    「也是。」

    她沒有再堅持,只是,善于觀察的她可沒有錯失他臉上松了口氣的神情,這丈夫看來不怎麼勤快呢!

    接下來的日子,讓霍敏兒的感觸更多了。

    錢府曾經真的很富有、很風光,樓閣處處卻又各區隔開。

    也因錢家幾口分住不同院落,自然衍生各自的生活模式,因而就連三餐也沒湊在一塊兒吃,錢少倫也說了,除非有什麼特別節慶壽宴,要不一個月沒見上一面也沒啥奇怪。

    在此情況下,她也被告知不必天天去跟公婆請安。

    但她總是新嫁娘,一天天的,她依禮前去,常遇到的情況是公公一早就外出找人喝茶下棋,婆婆找一些老朋友鄰居串門子,再往西院去,錢牧廷乖乖的跟夫子上課,剩余時間,他則一人窩在房裡,看書寫字,什麼人也不理。

    認真說來,這一家子不怎麼交流的情況,她能適應嗎?還是得大刀闊斧的改變?

    錢府的確需要改變,只是,與霍敏兒一開始所想的有不少落差!

    書房裡,江瑾尷尬的低頭,看著新入門的媳婦兒瞪著桌上一座小山似的帳本,邊看還不由自主的搖頭。

    這帳本一本比一本厚,一本又比一本寫得凌亂。唉!饒是霍敏兒才貌德慧兼俱,也要頭疼。

    江瑾拿了茶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後,才道︰「你應該知道吧,你公公有提過,他被人騙了,投資失利,才會家道中落,雖然還有獨門繡法可以勉強維持生計,但錢家繡坊的聲勢的確已大不如前。」

    霍敏兒擰眉,她相信,要在京城掛上「第一」,哪是簡單的事,只是,過去的錢家以繡坊起家,獨霸京城,如今卻萬般淒涼,有時一天,也只能盼到小貓兩三只的客人上門,差距也太大了。

    「既然獨家繡法可以維持生計,代表它受歡迎的程度,我們是不是可以多備一些來出售?」霍敏兒試問,手上翻閱的帳本內容已令她額際發疼。

    江瑾搖頭,「錢家繡法傳子不傳女,這是祖訓,偏偏,錢家的男丁一代不如一代,畢竟要一個男人終日守在家裡織布,談何容易?」

    她一楞,「媳婦也不傳?」

    「不傳。但一開始並非如此,曾有一代發生有心人刻意嫁入錢家,打算在學了獨家繡法後就離異,好在被早早識破,這繡法自然沒傳出去了。」

    霍敏兒先是松口氣,但也同時感到矛盾,少一個人出力,仙之彩布要多產就難了」。

    江瑾握住她的手,「但就算如此,錢家的媳婦兒還是很辛苦的,尤其是你啊,少倫不曾管過家裡的事,因為上面一直有他爹跟哥哥頂著,他一向過得快活,」說到這裡,她忍不住輕嘆一聲,「一個在外浪蕩慣的人,要他把心放回家裡,難如登天啊,你可得多擔待了。」

    「敏兒明白。」她柔順的道。

    這會兒,大大松了口氣的人換成了江瑾,她露齒一笑,「這些帳本,你慢慢看,帳房管的是綢布坊的帳,可家裡的所有帳,是當家主母要管的,再來,全交給你了。」

    霍敏兒看著婆婆迫不及待的離開,她絕對可以理解原因,這些全是一本本的爛帳,記錄著錢家的花錢史。沒錢就拿首飾、古董轉賣,花完了再說。

    喜歡什麼就買,只要開口要錢,一律都給!

    不夠錢,還能先向錢莊除款,之後再按月償利息。

    另外,自己都欠人捐獻了,還硬要造橋鋪路、捐助書院,就連找大夫義診也參一腳,標準的打腫臉充胖子。

    錢少倫也是要錢大戶之一,辦一次賞花宴就花上萬兩,找來一些名不見經傳的書畫家品評作品又要上萬兩。

    翻閱帳本至此,霍敏兒忍不住搖頭。她丈夫這行為看來是附庸風雅,實際上根本就是揮霍無度。

    另外,他還有幾名固定來往的青樓女子,其中有花魁,也有幾名賣藝不賣身的清倌才女,他對她們出手也都相當大方,瞧瞧帳本裡所附加的請款收據,有大一迭都是來自翠花樓、萬花樓、天韻樓……

    身為寶通錢莊的前當家掌櫃,霍敏兒除了搖頭還是搖頭。錢家根本是挖東牆補西牆,寅吃卯糧,用錢觀也太匪夷所思了。

    看來,她得好好整頓一番,所幸公婆都非強悍之人,應該可以給她最大的自由來整頓,不過,首要目標,應該從花錢花最凶的枕邊人開始才是!

    問題是,除了新婚後幾天他有陪她之外,這幾日,他又不見人了。

    「來人。」

    她請守在書房外的丫鬟,將府裡幾個資深總管請進書房。

    四名老總管在錢府至少待超過二十年,對這新進門的少奶奶的身世背景可是打聽得一清二楚,有人摩拳擦掌、有人心驚膽戰,都好奇錢莊來的才女掌櫃會怎麼整頓錢家的現況。

    「少倫少爺這幾日都沒回來?」

    一開口就找老公,很正常,但四個總管很尷尬,沉默不語。

    「說吧,我不會跟他說是從你們口中得知的。」

    既然有保證,四人倒是知無不言。

    所以,她明白了她的丈夫只做了幾天的好丈夫,就又恢復過去夜不歸營的荒唐生活。

    而且,也如她婆婆所言,錢家過去是由少倫的大哥、大嫂在持家,他是無憂無慮的小少爺,日子是過得快活無比,未曾管過家裡的事。

    難不成到花街柳巷逮人嗎?那太荒謬!

    在讓四名總管離開後,她吐了一口長氣,步出書房,不自覺的就往西院走去,也不意外的,就看到錢牧廷一人獨坐涼亭中。

    這個家說來,他是她唯一一個隨時找隨時可看到的錢家人,只是小小年紀就孤僻得緊,她不忍心,只要有空,都會過來晃晃再走。

    「少奶奶,用午膳的時間到了,老爺、夫人都不在,所以——」

    「就拿來這裡吧。」她邊說邊走向涼亭。

    又是她!錢牧廷看到她,只是點點頭,但沒有起身,意思是不歡迎她。

    「我們一起用餐吧,兩個人也熱鬧點,你覺得怎樣?」

    他瞪大了眼,看著她笑咪咪的在他對面坐下。

    「他沒反對,好,就這麼決定了。」

    他傻眼,而丫鬟楞了楞,但在少奶奶揮手催促下,還是連忙差廚房將午膳往小小少爺的西院送來。

    只是,用餐時間靜悄悄的,如果連霍敏兒也不說話。

    「多吃點!」

    她用另一雙筷子為他夾塊肉到他碗裡,他怔怔的瞪著那塊肉久久、久久,久到她都以為那塊肉是否有問題時——

    他突然朝她點點頭,像是表達謝意後,夾起來,一小口一小口靜靜的吃著。

    這麼小的人兒,心裡到底藏了多深的痛楚?她心裡一揪,卻突然笑了笑,「嘿,聽過禮尚往來吧?你也夾塊肉給我。」

    拜托,又不是他求她夾的!他皺著眉頭瞪著她。

    「小氣鬼,不肯?」她笑盈盈的又一連夾了好多塊肉到他碗裡,「算了,吃虧就是佔便宜,沒關系。」

    他怔怔的看著她笑咪咪的為自己和他夾肉,吃得津津有味的,心想好怪的大人,有事沒事就過來說是看他,現在又硬要跟他同桌吃飯……

    驀地,一名奴僕來報,「少奶奶,少爺和夫人都回家了,夫人說請少奶奶過去東院一下。」

    她點點頭,看向只是靜默的看著她的錢牧廷,「你先吃,我一會兒回來陪你吃。」

    誰要她陪!他面無表情,但在她跟著丫鬟離開後,他不由自主的也放下碗筷,雙眸直直的看著她吃剩的半碗飯。

    好久、好久都沒人陪他吃飯了……

    「娘啊,你數落我好久了!」

    東院廳堂裡,錢少倫無賴的蹺起二郎腿,掏了掏耳朵,示意親愛的娘親別再念了,瞧,他的娘子都來了!

    「你也會怕人數落?你剛成親,天天就往外跑,你也得顧顧你妻子的感受。」江瑾是特意差人將兒子找回來的,本以為將擔子交給媳婦兒後,自己也可以喘口氣,四處跟老朋友敘舊,哪知道不管到哪裡去,聽到的都是兒子的荒唐事,還有霍家搞不清楚狀況,竟然傻到跟錢家當親家的流言。

    氣得脾氣甚好的她也跟人起了沖突,索性回家訓兒子!

    錢少倫從椅子上起身,看著朝母親福身後就靜靜佇立的妻子,「敏兒很清楚我是脫韁野馬,關不住的,對不?」

    「是的,娘,少倫知交滿天下,紅粉知己無數,這是我婚前便知的。」她坦承。

    「聽到沒有?不過,敏兒,你婆婆替你抱不平,我現在就帶你回房恩愛一下。」錢少倫惡作劇的摟著她的腰就要走人,嚇得她急急拉掉他的手,粉臉漲紅的直搖頭。

    「我還有事呢。」

    「娘,你也聽見了,娘子比我還忙,沒空讓我補償,我要走了。」他還真的就放開霍敏兒轉身要走人。

    「等等,晚上也該回來吧?外頭閑言閑語一堆!」江瑾連忙向霍敏兒使個眼色,「你是他妻子,也管管他、念念他。」

    她還沒說話,走了兩步的錢少倫又走了回來,俏皮的朝她挑挑濃眉,「你是個聰明人,應當很明白,我把你娶進來,絕不是讓你來管我的。」

    她微微擰眉,「我不會阻止相公做想做的事,但是希望相公能為這個家出點力。」

    「說得好,你啊,別跟你爹一個樣,年輕到老,就愛四處賞花品茗下棋,家裡的事也不顧。」江瑾點頭,她扶持這個家,可有好多辛酸啊!

    「娘啊,我永遠也不會像爹,因為我只會往女人堆裡鑽。」錢少倫笑著白嘲。

    江瑾只能瞪眼。

    這是女人的宿命吧!霍敏兒心想,女人要遵守三從四德,男人卻無規範,只靠自制能力,但面對家事漫不經心的錢少倫,她似乎只能自求多福。

    「別煩啊,娘,我這個娘子可是個大掌櫃,家裡的事有她作主,你我都無後顧之憂。」他魅惑的黑眸再次朝霍敏兒眨了眨。

    「意思是日後我做什麼決定,相公都會無條件的支持?」霍敏兒向他索取一個重要的承諾,以防日後他翻臉動怒。

    「那當然。」

    「相公是重承諾之人?」她再問。

    「那當然。」

    「敏兒明白了,謝謝相公。」

    他怎麼覺得她臉上的笑容怪怪的?帶了點說不出的……狡黠?

    罷了,一個小女人能對他怎麼樣?他又恢復吊兒郎當的樣子,「能者多勞,日後這個家就請娘子多費心了。」

    「那當然。」她莞爾一笑。

    他狐疑的再看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娘,我跟牧廷在用午膳,您要不要一起吃?」

    她馬上搖頭,「那孩子的臉,我看了就心酸酸,哪吃得下去?你去吧。」

    「是。」

    錢家的親情太過淡薄,這也是她日後要改變的重要目標之一,霍敏兒在心裡又記上了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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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改造錢家大作戰,霍敏兒將該做的事先行列表。

    首先,錢家人口太多,主子雖只有五人,但這豪門大院算算有幾十間房,東、西、南、中四大院落,處處都植滿各式美麗花卉,的確需要不少奴僕整理保持,可絕對不需到奴僕成群的地步。

    開源節流、緊衣縮食絕對必要的!

    開源這件事她畢竟有在錢莊裡主事過,在執行上阻力較少,但在節流部分,就得有足夠的智慧來處理。

    錢家繡坊位在京城大道上,前後都相當熱鬧,有字畫、古董、珠寶、飯館、客棧,當然也有同性質的綢鍛布莊,長長街道上,行人熙來攘往,馬車亦絡繹不絕,前後幾條街,亦住了不少達官貴人,按理,要做生意不難,更甭提錢家在尚未衰運纏身時,可也是眾多富商名流攀附權貴的對象。

    會落到今日衰敗情況的重點在于,被沾到邊也會走霉運的流言,讓好客人畏懼而不上門,壞客人則趁機談條件,沒有所謂的銀貨兩訖,要折扣、款項也得晚收。貨物已出,卻沒錢可拿,這也是錢家目前的窘境之一。

    一日又一日,霍敏兒站在店鋪內,殷殷盼著客人上門。

    為免虛耗光陰,她還當起學生,請帳房或總管告訴她各式布料的背景、特性及適合裁制的衣物,畢竟是自家的祖傳生意,她既入錢家門,就得努力融入。

    于是,在展示著各式琳瑯滿目綢緞布料的繡坊內,可見她日日穿梭其中,摸著、看著布料邊做記錄。

    對她的努力,掌櫃及伙計都忍不住豎直大拇指。

    霍敏兒很厲害,過目不忘,一些客人僅介紹一次,下回再來,她便能叫得出名字來。

    而且抓帳的能力更強,幾天前在帳房裡核對的帳目,她仍牢記腦海,若有賒帳的客人上門,她馬上能說出該名客人積欠的款項,若前債末清,她會堅定的拒絕販售,相當有魄力!

    但這等魄力往內部發揮後,就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了。

    幾個混水摸魚、幹活不認真的奴僕被辭退也就罷了,可接下來,有些工作還算賣力的奴僕不明原因的被辭退,就搞得下人們人心惶惶。

    另外,月例錢也大幅縮水,購物取款也要有憑有據,例如買了十斤柴,就得見到十斤柴才能領款。

    吃的方面,廚房也接到指示,減少采買昂貴的食材,吃些樸素人家會食用的即可。

    而采買任何東西,都得一一列明細對帳,若有不清不楚之處,還會被霍敏兒喚去,問個清楚。

    還有,過去錢家人沐浴時間不定,所以,灶房柴火永遠都燒著的情況也改變,供熱水時間只在兩個特定時間,錯過,就無熱水可用。

    錢府內不需要點上油燈的地方,尤其是鮮少有人行經之地,更不必亮如白日。

    霍敏兒錙銖必較的行徑是一天比一天的多,自然也引起更大的爭議。

    因為,錢幃誠夫婦出手一向闊綽,也很好說話。

    錢少倫雖然在外風流,但從不沾染府裡的丫鬟,就算女眷們因他的俊帥看直眼,忘了做事,他也是笑咪咪的,完全沒有主子的架子。

    而沒管事的他,也從未管錢的進出,所以,有時候帳房拿錢給奴才們去買點主子要用的東西,剩下的零頭就中飽私囊,也是沒人計較的。

    可是這段日子,突然來個什麼都要管的少奶奶,不少人哀聲抱怨,也私下議論少奶奶的心眼好多。

    但府裡也有另一派擁護她,因為她嚴以律己,自己帶頭節儉,做事也有原則,這讓散漫冷寂的大宅院開始有了轉變。

    尤其她主動接近錢牧廷一事,令不少人稱贊。僕人們都知道那孩子只是太寂寞,只是厭倦了錢家人看到他都是一副好可憐的神態,他才會安靜到連話都不想再說。

    但她不同,她會主動逗他、陪他用餐,即便他仍沒開口,但他們這些老奴僕都對她的善解人意有了深刻的好印象。

    霍敏兒忙得天翻地覆,終于回到房間後,暗吐一口氣,她才想要泡泡澡紆解腰酸背痛,竟看到鮮少見到的丈夫也在房裡,顯然早她好幾步享用她的熱水澡。

    錢少倫打著赤膀,結實剛硬的身子上還有剛出浴沒擦乾的一點點水珠,但他肌肉厚實的胸膛,看來堅若磬石,很有安全感,也很溫暖。

    不過,他此刻的表情可不只有溫暖而已,他是冒火的。

    他抿緊了唇,走上前,朝她身上嗅了嗅。

    她皺起柳眉。

    錢少倫雙手環胸的看著這個不上道的妻子,「嘖,我聽不少下人說,你什麼都要省,幾乎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看來是很多人向你告狀去了。」她其實不意外。

    「是,但我怎麼看你都不覺得你是斤斤計較之人,所以我用聞的,哼,還真是一身的銅臭味,果然是錢莊來的大掌櫃啊!」他語氣中的鄙夷很清楚,但也是惱自己識人不明,曾誤以為她身上嗅不到半絲銅臭味。

    她靈動慧黠的明眸直勾勾的對視他黑眸中的嘲諷,「是。所以,我先告知,日後相公要拿錢也沒那麼方便,也請相公記得,你曾答應我做的任何決定你都會支持的事!」

    有這件事嗎?他不記得了,但一想到拿錢不方便,他就不高興。「我在外風流,你吃味了?所以,借著當家主母之名,理直氣壯的要控制我用錢——」

    「並不是,錢家有一大群人要養,卻是入不敷出。」她直接打斷他不實的指控。

    「怎麼可能?」他一臉憤怒,「我娘跟我說過,錢家什麼不多,就是錢多多!」

    「所以,你一直覺得我們很有錢,多到可以將錢拿到青樓去布施?」她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冷哼一聲,「果然,你在意的還是青樓女子,霍敏兒,男人三妻四妾並不稀奇,你的氣度別這麼小!」

    「別往自己的臉上貼金。」霍敏兒相信他不僅對他娘的話堅信無疑,對錢也是完全沒概念,才沒察覺錢家已快剩一個空殼。

    「那你也搞清楚,你當過霍家的錢莊掌櫃又如何,這裡是錢家,仍然由我在作主。」

    「是嗎?作主的人白天看不到,晚上更是看不到,日夜紙醉金迷,聽著吳儂軟語,懷抱軟玉溫香,眼前除了一片旖旎風情外,還有什麼?」她真的氣他的不爭氣。

    「該死的,你不過是我的妻子。」他怒道。

    「我是,所以,如果你能將一點心思放回家裡跟店鋪,我會更感激。」

    他咬咬牙,「那我只能告訴你,我的人生不會因為多了一個女人就變了樣,所以,省了你的感激!」

    他氣呼呼的拿走了掛著的衣服,也沒穿好,就直接開門離去。

    她抿緊了唇,她得有足夠的修養脾氣才能不追上前去跟他理論。

    唉,前途堪虞,這個丈夫玩性甚堅,我行我素,什麼也不。

    錢少倫陰郁著一張俊顏,往南院的客房走去。

    嘖!想當河東獅,把他踩在腳下?霍敏兒,你不過是我眾多女人之一而已!

    從這一天開始,錢少倫就算回府也寧願睡客房,擺明了在做無言的抗議。

    他不再踫她,霍敏兒其實是松口氣的。

    應該沒有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在踫過別的女人後再踫觸自己,至少她是。

    雖然與他行房的感覺很好,但是,也因為明白了男女之間肌膚之親是怎麼回事,對他也能跟別的女人翻雲覆雨,她就不太能接受。

    只是,他原先的男女關系就極為復雜,情感也不自我約束,就這一部分,她想自己對他是不必有太多期待。

    但除此之外的事,她會對他要求,至少要控制他用錢……

    「少奶奶,用晚膳的時間快到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貼身丫鬟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看,向靜靜走在她身邊的錢牧廷,「要回去了嗎?」

    他點點頭。

    她回以一笑,她相信凡事都需要付出、需要經營,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會回報,但至少錢牧廷已有回應。

    這近一個月的時間,她找時間跟他聊天吃飯,只要有好吃、好玩的,她都會準備一份給他,雖然他還是不說話,但感覺到他的寂寞之余,她也感受到他在看到她時的情緒,明明是喜悅,他卻費力掩飾。

    就像現在,她邀他上街走走,他沒說話,只是跟在她身邊,當他們一起走出店鋪時,掌櫃、帳房等人可是全傻了眼,也可見他對她已有一定的信任。

    她伸手,主動的握住他的手。

    他一楞,抬頭看她,見她展露一貫的溫暖微笑,他的俊臉出現可疑的泛紅,但並未甩開她的手。

    貼身丫鬟錯愕的瞪大了眼,但又忍不住的笑了。少奶奶真的好厲害,小小少爺對人極有防備心,可現在看來她是收服了他!

    此刻,一名婦人牽著一個與錢牧廷年齡相仿的小女孩走過來,那大娘身上穿金戴銀,就像怕別人不知道她有錢似的。

    「娘,他就是錢家的小啞巴,對不對?」

    小女孩清脆的嗓音裡帶了點鄙夷,霍敏兒見到錢牧廷因此瑟縮一下,又見到其他行人投向他的異樣眼光,不待小女孩的娘回答,霍敏兒已經忍不住開口替他澄清,「他不是啞巴,小姑娘。」

    「可我娘明明說他是,還說長大後,嫁什麼樣的男人都好,就別嫁他這種殘疾的人!」小女孩說得振振有詞。

    錢牧廷低著頭,雙手微微顫抖。

    見狀,一股濃濃的不舍涌上心坎,她陡地走上前,狠狠的瞪著全身珠光寶氣的婦人,「你真的這樣跟你的孩子說?」

    婦人見女兒困惑的看著她,下巴一抬,尖酸地說︰「我有說錯嗎?他根本不開口說話,不是啞巴是什麼?」

    她惡狠狠瞪著婦人,但話卻是對著錢牧廷說的,「牧廷,你也要記得,長大後,娶什麼樣的姑娘都好,就別娶這種只會道聽途說、不會判斷求證且言語刻薄的人,日後相處定會有許多紛擾。」

    「你!」婦人氣得語塞。

    「我怎樣?我不過是『見賢思齊』,也給孩子同樣的建議罷了!」

    「你!」婦人氣得牙癢癢的,「女兒,我們快走,錢家的人全都是倒霉鬼,咱們母女別沾染到那霉氣!」

    說是這麼說,但在她經過錢牧廷身側時,卻裝作拐了一下,再順勢推倒他,「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的腳踩到顆小石子,但——也怪不了我們,這就是錢家的霉運嘛,瞧他也是歹命,小小年紀沒爹沒娘啊。」婦人皮笑肉不笑的說著,就牽著女兒往前走去。

    錢牧廷撲跌在地上,黑眸隱隱閃動淚光。

    霍敏兒急忙將他扶起來,關切的問︰「怎麼樣?哪兒傷到了?」

    他只是搖搖頭,但眼裡有著來不及掩飾的難過。

    「好,沒事就好。」說是這麼說,但她臉色揮揮,讓看慣了她笑臉的錢牧廷也有點兒怕怕。

    而下一瞬間的變化,更讓四周圍過來看熱鬧的人大大的嚇了一大跳。

    她竟然先給了一旁水果攤老板綻碎銀子後,就拿了一顆橘子,往婦人丟過去,正中婦人的頭!

    「啊!痛死了!誰?是誰?」婦人氣呼呼的又轉過頭來。

    就見霍敏兒笑咪咪的揮揮手。「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而你也真的沾到錢家的霉運了,要小心點啊,免得待會兒又有蘿卜、西瓜砸到你的立頭!」

    「你、你!分明是你故意扔的,哪來那麼多借口!」婦人橫眉豎目的怒道。

    霍敏兒冷笑,「對啊,你腳拐了一下不也是故意的?你腳邊哪兒有石頭?有本事就沖著我來,別以大欺小,那很丟臉!」

    婦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知理虧,她咬咬牙,就要走人。

    「慢著!還有一件事,牧廷是我的家人,你最好記住,你欺負他,就是欺負我,而我絕不會善罷平休!」

    明明是個嬌小縴細的女子,可此刻她身上散發著一股凜然威儀,還真攝人,婦人狼狽的牽著女兒匆匆穿過人群。

    錢牧廷抬頭看著她許久,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捍衛之光,他胸口暖暖的,不自覺的,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她一楞,低頭看他,這該是他們相處這些時日以來,他頭一次主動呢。

    她對他嫣然一笑,「走吧,回去吃晚飯。」

    他用力點頭。

    京城裡吃飽撐著、嚼舌根的人不少,不過一會兒,霍敏兒護衛錢牧廷一事己傳遍大街小巷,就連甫回到店鋪,準備拿錢花用的錢,少倫也自說得口沫橫飛的帳房口中聽到。

    「她真的說了絕不善罷干休這句話?」他勾起嘴角一笑,對她的怒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對她能將那悶葫蘆帶出門更覺不可思議。

    「是啊,少奶奶出名了,每個人都贊她好有氣魄!」老帳房也感到與有榮焉。

    「少奶奶跟小小少爺回來了!」一名伙計興奮的大叫著。

    錢少倫望過去,果真見到兩人手牽手走過來。

    那小子竟然讓她牽手?!他難以置信。

    老帳房看出少爺的驚愕,笑著道︰「這段日子,少爺老往外跑,但少奶奶卻是往西院走,跟小小少爺的感情頗好,今日,能帶他出門,更是讓大家驚喜。」

    霍敏兒帶著錢牧廷進店鋪,看到錢少倫倒是一臉意外。

    「牧廷,你的腳沒事吧?」他蹲下身來,關心的問。

    他眼中的心疼她沒錯過,這個男人內心果然還是有良善體貼的地方,除了那些鶯鶯燕燕外,他還是會在乎其他人的。

    錢牧廷搖搖頭。

    「沒事就好,先去洗個澡,吃完飯,早早休息。」

    對這個佷子,他是不舍、疼惜的,可是,他沒有跟孩子相處的經驗,再加上錢牧廷是悶葫蘆悟性,他除了逗逗他、買玩具跟書給他之外,實在也不知怎麼表現。

    錢牧廷雖然點頭,可眼楮卻看向霍敏兒,像在詢問她的意思。

    他也注意到了,抬頭以充滿興味的眼神看著她,但她眼神看的卻是他手上的那一小袋銀兩。

    他有點不開心,但想到她護衛佷子的行為,還是主動釋放善意,「你真有勇氣,常家的八婆原本就是個討厭鬼。」

    不過她沒回答,目光只是盯著他手上的銀兩,最後,無力的看向老帳房。

    老帳房這才恍然大悟。糟了!他忘了少奶奶的交代,少爺要銀兩,得先知會她,他愧疚低頭。

    他還沒瞎呢!錢少倫見她與老帳房交會的眼神,哪會不懂?他俊臉一沉,「怎麼樣?我拿錢不行?」

    「沒有不行,只是除了拿錢之外,也希望你將一些心思放在家人或家裡的生意上。」她刻意壓低音量,想為他保全一點面子,但他顯然不在乎。

    「又來了,你煩不煩?這句話說了多少遍了!」他火大咆哮。

    「我說了又說,是因為你不曾放在心上,」她冷冷駁斥,「還玩不夠嗎?!我早問過旁人,你的朋友盡是些狐群狗黨,只會吃喝嫖賭,甚至是大奸大惡、仗勢欺人、流裡流氣的人,沒一個正派的,所謂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又如何?女人,你休想要我改變我的生活!」

    他真的火大了,他如此浪蕩不羈自有他的目的,他可是花了好幾年的歲月,才能打入她口中那群狐群狗黨的圈子裡!

    「我沒有要你改變生活,只是希望你可以重新分配或檢視自己的人生。」

    她語重心長,他聽來卻是不以為然,「你分明在訓我!」

    「我是在提醒你。」

    「不對,我明明才提醒過你,我才是一家之主!」

    「那一家之主就該有一家之主的樣子,錢府現在是岌岌可危,當省則省,當然,更需要你。」

    「需要我?」他一楞,但隨即邪邪一笑。是啊,這陣子,他沒在床上喂她嘛!

    他肯定想歪了!霍敏兒見了他的表情臉上酡紅,但也立即斬斷他的邪惡思想。

    「對,我需要你,我想去拜訪此地的商幫和會館,為店鋪拓展一些生意,但京城我不熟,而可以花上千上萬兩銀子包下青樓,宴請三教九流的你,應該很熟。」

    他臉上笑容馬上僵在嘴角,忿忿的道︰「對,我很熟,但抱歉的是要厚著臉皮請別人關照生意,不是我的強項。」他又沒瘋,一起享樂快活多好,幹什麼拿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她看得出來他是全然的排斥,想著勉強無益,她冷冷的道︰「罷了,你要我這個妻子不對你抱任何指望,我接受,但求你不要再隨意拿好不容易賺來的錢,我便額手稱慶!」

    這話可沒壓低聲音,事實上,夫妻倆吵起來了,聲音早是一句比一句大,店鋪裡的每個人都聽見了,所以,她此話一出,倒抽涼氣聲可是接連響起。

    這個有魄力的女當家,可真直截了當!

    「我是錢家主子,拿錢家的錢,天經地義。」他說得振振有詞。

    這樣的敗家子,她何必再費唇舌。「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奢侈浪費還能如此理直氣壯,大門就在那兒,恕妻子還有事要忙,不送。」

    大門就在那——他咬咬牙,這話她也敢丟出來?!錢少倫眼中冒出火花,「出嫁從夫——」

    「那也必須是這個丈夫頂得了妻子頭上的一片天!」她直視他冒火的黑眸。

    天啊!又是一片倒抽涼氣聲。

    今天若易地而處,或是發生在其他男人身上,錢少倫還會大贊她極有勇氣,不過,今天被指著鼻子罵的是他!他相信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如此強勢的女人!

    「好,我走,我也不想看你這張臉!備車!」他氣呼呼的用袖,不一會兒,便坐上馬車。

    店鋪內靜悄悄的,連根針落地的聲音恐怕也聽得見。

    霍敏兒看著馬車漸行漸遠,這才回過身來,看向呆若木雞的帳房掌櫃跟伙計們,柳眉一皺,其他人見了這個動作才回神,刻意低頭,裝作忙東忙西。

    此時,她已恢復理智,覺得自己剛剛太過沖動,這下子,可將錢少倫推得更遠,令他更有流連在外的借口,也更別想讓他浪子回頭了……

    只是,店裡連個客人也沒有,這樣下去,難道只能等著關門大吉?

    驀地,有人伸手扯扯她的衣擺,她低頭看到錢牧廷,一臉歉然,「抱歉,讓你看到不堪的畫面,我氣昏頭了,都忘了你在身邊。」

    他搖搖頭,但眼眸仍是濃濃的擔心。

    「別擔心,我沒事,也不生氣了,只是覺得很遺憾,上天給了你叔叔一張好容貌,擁有外人所欽佩的錢家獨家繡法,合該是個很有才氣的人,他如此頹廢度日,太不值了。」說到這裡,她陡地住了口,笑了笑,「你那麼小,我怎麼丟這麼沉重的事兒讓你知道,走吧,我們去用膳。」

    他點點頭,但眼裡還有擔心。

    她眼中的笑意更濃,「放心吧,我在你這年紀時就看了好多好多的人,你家叔叔終會浪子回頭,我對他有信心。」

    他的眼楮瞬間一亮,用力點點頭。他不希望嬸嬸討厭叔叔,這個家裡,叔叔還是比爺爺、奶奶更常往他那裡去,只是送的玩具常常很無趣就是。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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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3: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是怎麼回事?」

    錢少倫在外頭花天酒地好幾天,才又回到錢府,一進院落,就看到一幅奇景。

    霍敏兒拿著算盤,錢牧廷手上也拿著個小算盤,亦步亦趨的緊緊跟著。

    在他身後的兩名奴才探頭一看,其中一人馬上回答,「從上回少奶奶當街教訓常大娘,護衛小小少爺後,小小少爺就常跟著她進進出出的。」

    「是嗎?」

    「是,而且小小少爺雖然仍不開口說話,但會主動幫忙。」

    他更訝異。怎麼可能甘悶葫蘆會主動想幫忙!

    奴才又說,小小少爺先是幫忙寫些帳本,幫出興趣後,又想學打算盤,少奶奶便教他,小小少爺非常用功,再加上個性沉穩,沒多少日子,算盤已經打得有模有樣。

    「所以,府裡上下就常見霍敏兒像母雞帶小雞一樣的帶著他?」

    「是,而且,少奶奶還教小小少爺凡事都得精打細算,吃的、用的……」

    奴才還嘰嘰喳喳的說些什麼,但他已經沒在聽了。

    母雞和小雞己停下步伐的站在他對面亭台,但兩人都沒注意到他。

    他看到霍敏兒從錢袋裡拿出幾綻碎銀子。

    「這是你的工資,你幫我很多忙,所以可以領錢去買你喜歡的東西。」

    耳力極好的他將她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耳裡,他更看到小佷子一張小臉興奮得紅通通的,雖然仍沒說話,但臉上的燦爛笑容可是他在大哥嫂嫂發生意外過後,頭一次在佷子臉上看到的。

    霍敏兒那雙靈慧動人的明眸同樣有著魅惑的動人笑意——

    動人?她動人?真詭異,是他這幾天看了太多濃妝艷抹的女人才會覺得她純淨的臉龐特別吸引他嗎?他的心口怦怦跳又是什麼鬼意思?

    他困惑的伸手撫著心跳紊亂的胸口,濃眉揪得更緊。難道是男人劣根性在作祟?要不,這幾天,為什麼只要一想到她義正詞嚴教訓他的模樣,他的嘴角就會莫名的往上勾起?

    「……少奶奶跟小小少爺相處,都是少奶奶說得多,小小少爺用眼神示意,這段日子的相處下來,兩人的默契可非外人能懂,」身邊的奴才仍然滔滔不絕,「前些天,老爺、夫人看了也嘖嘖稱奇,大力贊美少奶奶。」

    的確有好本事!他不得不佩服她,能與娃子交心,也有勇氣挑釁他,不像尋常女子的消極接受,還想以一己之力改造錢府?

    若不是他有正事要辦,還真該會會她!

    「我到織機房去,任何人都不得來打擾。」

    「是。」奴才有些失望。少奶奶做的事,他還有好多沒說完呢!

    不過,就在錢少倫轉身往織機房走去時,霍敏兒卻不經意的看到他挺拔的身影。

    他回來了!她看著錢牧廷,「你叔叔回來了,我去找他說些事兒,你先回房去休息,或去讀些書。」

    他點點頭,開心的往自己住的西院而去。

    霍敏兒則在思索了一會兒後,才跟在錢少倫身後走去。

    見他竟進到織機房,她不禁詫異,又見兩名奴才守在門口,她蹙眉,正要走進去——

    「少奶奶,少爺交代任何人都不得打擾——」

    「但我想應該不包括少奶奶吧。」

    另一名奴僕跟先閉口的人使了個眼色,那人突然明白,點點頭,不再阻攔。

    因為老爺跟夫人也有交代,只要少爺有回來,一定要讓他跟少奶奶說上話,夫妻倆在店鋪吵起來一事,他們也知道,但兩人總是要和好,若沒機會相處怎麼行,而且錢家的香火傳承總不能只靠牧廷一人,要多幾個才有保障!

    霍敏兒推門而入,錢少倫正坐在織機前,準備上工。

    看到她,他眉頭微擰。怎麼,他這少主人開始人微言輕,沒人理了嗎?還是這個有魄力的女當家硬是要進門?不管如何,他覺得自己該申明一點。

    「我可不是回來拿錢的。」他挑起濃眉,看著似乎比以前更美的霍敏兒。

    「我知道,爹跟娘三天前相偕到南方去參加喜宴,順道在那兒玩一個月,他們交代我,一旦你回來,一定要跟你說這件事。」

    他嘲諷一笑,「交代你?這席話是說給我聽的,要我多留時間在家,不過,你肯定沒跟爹娘說,我一連多日沒回來,是因為家裡有了一名會訓誡我的賢妻吧!」

    「我是沒有,反正,有沒有多一名訓誡你的賢妻,你的日子過得並無不同。」

    他咬牙,「你!你真的很不討人喜歡!」

    「那當然,因為我不是那些會送往迎來的鶯鶯燕燕。」

    再跟她說下去,他會不會氣到吐血身亡?「那現在我要做事,你可以走了。」

    她沒走,而是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決定問一個很白痴的問題,「你願意織仙之彩布的動機是什麼?」

    「當然是贈我的紅粉知己,不成嗎?她是翠花樓裡的清倌唐穎。」

    果然!她心裡有個主意,剛好公婆都不在府內,也許能執行。她再問︰「當然行,但我想看看,行嗎?畢竟我已插手店鋪生意,也略懂各式布匹,但對錢家最自豪的仙之彩布卻一無所知。」

    「行,反正我也不擔心你學,不,應該說,你要看得懂,我就跟你姓!」他壞壞的笑,擺明瞧不起她。

    但她也不以為他有跟她姓的機會,光兩台織機就幾乎佔據了房子的全部空間,而這織機是錢家祖先為了特殊織法而改制的,相當難操作,必須手腳並用,這手拉桿、那手抓線,上上下下的織線來回,腳還得踩板子,她看得眼花撩亂,都要昏頭了。

    然而,平常吊兒郎當的人,坐在織機前,專注的神情還真吸引人,不過,才織沒多久,那小小一塊布料實在還看不出什麼圖樣來,他竟然就喊著要休息,還指揮起她,「幫我槌槌背。」

    「你不過做了半個時辰。」但她還是認命的幫他槌。

    「這玩意兒是前面慢、後面愈來愈快,你不懂的。對了,看得懂嗎?」他一挑濃眉,賊兮兮的回頭看著她。

    她順勢收手,「看不懂,但是還想鑽研鑽研,所以明兒會再過來看,行嗎?」

    他莞爾一笑,「當然行,雖然錢家繡法傳子不傳媳婦,但要學這玩意兒,沒一年、兩年是絕對學不來的。」

    她當然聽得懂他的弦外之音,意思是她最後也是看不懂,「那我出去忙了。」

    他看著她離開織房,搖搖頭,繼續忙手上的事兒,只想著,唐穎收到這匹布,會不會開心到以身相許?

    「呼!終于完成了。」

    錢少倫一連忙了好幾天,忙到今日終于完成那幅以富貴牡丹為圖的仙之彩布,他細心的將它卷起包好,以束線系好,放到一旁的長桌上,呵欠連連後,先行回房睡。

    時值中午,沒見到霍敏兒,他倒不奇怪,事實上,這幾天,他因上織機而日夜顛倒,大都睡白天,晚上則由她孤枕獨眠。

    反正女人要真的想那翻雲覆雨的事,就會自己找機會,這是他多年來的經驗,而他的親親娘子都沒有在白天在床上等他,他也不會主動捐軀!

    他躺上了床,呼呼大睡。

    殊不知,在他夢周公之時,霍敏兒走進織機房,打開那匹布,她眼楮頓時一亮。

    這塊布料富麗典雅,巧奪天工,真的美極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真的看不出錢少倫的織工如此精妙絕倫,回想他坐在織機前的神態,那雙漂亮眼眸不若平常的邪魅放肆,反而有一股說不出、難以形容的深銳精光,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真的不信他會有那樣的眼神,感覺上,像是另一個人!

    她抱起那匹布,走出織房,老帳房跟兩名伙計已在外頭等著,但每個人臉上都見忐忑,老帳房上前直言,「少奶奶,你真的不擔心少爺他——」

    「我一肩擔起,你去送吧。」

    「是。」

    老帳房跟一名伙計接過那匹布,即先行離開。

    她轉往書房,不意外的看到錢牧廷仍在,再看到他為她抄寫的欠債名單。

    「我跟帳房要到外面去收款,這幾日都會很忙,你在家三餐可得正常吃,有時候,也可以主動的去陪爺爺、奶奶——」

    瞧他眼眸一黯,她明白的改口,「沒關系,現在做不到,我們就慢慢來,我有空一定陪你,但是,我還是要告訴你,有時候,不能什麼都不做,只等著別人來愛自己,你也要學會付出,明白嗎?」

    他點點頭,但心裡嘀咕,爺爺、奶奶出游一個月回來,也只是找他說說話、摸摸他的頭,再也沒理過他,他為什麼要對他們付出?

    「少奶奶,少爺醒了,還往織機房去了。」丫鬟被交代要注意到寢室小睡的錢少倫,這會兒她奔來口氣急促的在門外報告,可見多緊張!

    「我知道了。」她拍拍他的手,立即轉身出去。

    她快步走到織機房前,就看到兩名奴僕臉色緊張,她朝他們搖搖頭,「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不會有事的——」

    話都還沒說完,就聽到房內傳來暴怒吼聲,「來人!來人!」

    她深吸口氣,硬著頭皮,擠出笑臉走進去。

    「我的布為何不翼而飛?來人!來——」

    他怒氣沖沖的話還沒吼完,就見霍敏兒淺笑著推門而入,欠身一福,「相公。」

    看她那張俏臉笑得像狐狸,還破天荒的喊他「相公」,他頓時有不好的預感,「我的布呢?」

    她臉上的笑更燦爛了,「我從曾經買過仙之彩布的客人名單中,主動聯系一名買主,他極樂意再購入,還出了個好價錢,此刻老帳房應該已經銀貨兩訖,快回來了。」

    「你、你是說,我辛辛苦苦做了一個月的布,被你轉手賣了?!」他簡直難以置信,差點氣到口吃。

    「嗯。」她點點頭,要不然她天天關注他的進度做什麼?

    在得知一匹仙之彩布就能賣十萬兩,如今錢府又是在重要時刻,她自然要快狠準的交貨收款!

    他怔怔瞪著她那雙坦然的清澈眸子,她竟然一點愧疚都沒有?該死的!「你賣了,卻連問都不問我一聲?」

    「現實考慮!錢家的情況仍然不好,你要在外做什麼我管不著,但偶爾為這個家貢獻一下,應該也不為過。」她試著跟他解釋。

    他咬咬牙,「你明知道那是我花好多天才完成的!」

    「那就再花多少天去做,我保證這一次絕不再下手。」暫時。她在心裡補上這兩個字,真不成時,拿條鞭子鞭策他坐在織機前幹活兒,她也做得出來!

    他狠狠的瞪著她,明白她是不會將那匹布還給他了!

    「好!你夠狠!你敢再拿走,我就把你的頭摘下來當球踢!」他也火了,撂下狠話,賭氣的又坐回織機前。

    看著他冒火又手腳忙碌的背影,她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風流種難過美人關,再累也要織一匹布出來,是嗎?她搖搖頭,轉身走出去。

    老帳房跟兩名奴僕見到她全身而退,真的為她松了口氣,他們就怕少爺怒氣攻心,送一張休書給她!

    「備馬車,我們一起去收帳,還有一些新舊貨色都備一些上車,看看能不能順便做點生意。」

    老帳房老眼一瞪,「今天?」

    「就今天開始。」

    她先行往前走,老帳房急急跟上去。

    「少奶奶的腳步都不停歇的嗎?」兩名奴僕真的太佩服她了。

    的確停不得啊!

    這些日子霍敏兒即便坐在馬事內,還得看帳本,一路上偕同老帳房拜訪仍欠債的老客人,向他們福身致意,說明來意後,能要回一筆就是一筆。

    人雖要為五斗米折腰,但人的天性也好面子,所謂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真要陪笑請人掏錢,談何容易?

    所以,對她肯為錢家對人如此低聲下氣,錢家二老既心疼也愧疚,遂吩咐下去,給了她更大的權限,凡事少奶奶說了算。

    但在家得到二老支持,在外可沒那麼順利,是踫了不少壁。

    水靈素雅的清秀美人上門討錢,她雖臉皮夠厚、態度夠誠懇,近半個月來,收回不少陳年舊債,但若是要再談一點生意,大多面露為難。

    「實在是沒欠,錢少奶奶,真沒欠。」杜老爺搖頭。

    「但這時間已可以為秋季裁制些新衣,我們錢家的布匹好、價格也好。」

    「錢少奶奶,我真的沒欠、沒欠!」

    霍敏兒再三拜托,還是吃了閉門羹,她只能低頭掩飾眸中的沮喪。轉身出了杜家大門,卻見門口停了兩輛馬車,幾名伙計一連扛下三大箱布料,還捧著幾匹上好的布。

    「快快快!杜老爺等著選布制衣,這是好幾萬兩的生意,別搞砸了。」

    開口催促的是另一家織坊的劉掌櫃,霍敏兒與他曾有一面之緣。

    劉掌櫃也看到她及她身後的錢家老帳房,他尷尬錯身,快步走進杜家大門。

    見狀,老帳房可火了,「這劉掌櫃真差勁!當年錢家織坊最風光的時候,老爺看他沒客人,還介紹了不少客人給他,他的生意才能愈做愈大,如今卻如此勢利!」

    「人情與銀兩一稱重,便知孰輕孰重?不必生氣。」

    霍敏兒搖頭,看來,她還是得先站站自己的能耐,也別高估人性。

    在回錢府的路上,她也想到一個可行的法子,或許直接找來裁縫師傅,做些春秋新裝穿在身上,靠自己來推銷錢家的布料。

    至于錢少倫那個冤家……

    她苦笑,他真的很愛美人,為了討美人歡心,竟然織了整整七天七夜,吃睡都在裡面,就怕又被她半路攔劫!真是幼稚又可笑!然而,他這份愛美人的心思若是能移個幾分在家裡,多好?唉,這目前還只是奢望吧!

    不過,見他對男一個女人如此用心,她心裡雖有些異樣卻也說不上嫉妒。

    畢竟兩人並非有深厚的感情基礎而成親的,他在外的豐功偉業,她也清楚,要求他對她忠誠,不朝外發展,下輩子再看有沒有可能。

    馬車轆轆的奔回錢府後,見老帳房已忍不住呵欠連連,她要他先去休息,她則轉至書房,將收到的款項填進帳冊內,卻見到另一總管交上來的本子上,又出現錢少倫領了一萬兩的紀錄!

    簡直是狗改不了吃屎!天生風流種。花了七天七夜又織了仙之彩布送給紅粉知己後就不見人影了,家裡啥事都不幫也就算了,拿錢倒是很快!

    霍敏兒一整天對人哈腰請求下來,累積的疲累在看到這筆帳後,壓抑的種種情緒整個爆發了,她立即差人去喚來該名總管詢問。

    「呃——少爺說少奶奶拿走的仙之彩布少說也賣了好幾萬兩銀,他拿走一萬兩還算客氣,我只是下人,雖然說少奶奶有交代,可也無法拒絕少爺。」老總管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她輕嘆一聲。也是,能對他恩威並施的只有公婆,但這一對很懂得過日子的公婆常常是一整天都見不到人,能怎麼管呢?

    「他拿了錢去哪裡?」

    「這——」

    「說!」霍敏兒自嫁進錢家後,雖然大力整頓,但對下人們一向慈善,不過此刻面色一繃,還是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老總管也只能乖乖稟報,「所有來往的青樓女子,少爺是最疼翠花樓的清倌唐穎,每天總得去聽她彈曲兒唱歌,少爺這次閉關織的那塊布就是送給她的,還傳言少爺要為她贖身,娶回來當小妾。」

    「還有呢?」

    「少爺這段日子不是在花樓就是在裴德大人的家,他雖然年近五十,但與少爺是忘年之交——」

    「我知道。」她曾花了不少時間了解錢少倫的交友狀況,裴德便是其中之一,他雖為朝廷的三品官員,但風評不佳,「這個時間,他還在裴大人那裡?」

    「呃——應該是,不過,再過一個時辰後,應該會往翠花樓去吧。」

    是啊,一個時辰後,華燈初上,正是縱情享樂之時。

    「去幫我準備一套衣服。」

    她對他娶小妾沒意見,但不能再讓他予取予求、隨意揮霍!

    夜幕低垂,星月交輝。

    霍敏兒一身男裝的出現在京城花樓最密集的街道巷弄內,這裡處處可見富麗堂皇的樓閣,一家家紅燈籠高高掛。

    夜如白晝,整條街上門庭若市,好不熱鬧,有歌聲、嬉笑聲,然而,她才剛瞧見了翠花樓的牌區,就有人嗲聲靠過來,帶著脂粉昧的繡帕就往她臉上調情的一拂,「喲~好俊的客官哪,快進來,春花、秋月,快過來啊,客人上門啦!」

    她微皺鼻頭,這看來是老鴇的中年女子,臉上的妝可真濃啊。

    她隨即被拉進翠花樓大門,裡面更是人聲鼎沸,座無虛席,空氣中粉味、酒味、菜香交雜,男人們左擁右抱,鶯鷥燕燕們依偎勸酒。

    女扮男裝的霍敏兒身形雖然縴細點,但俊秀非凡的臉孔可是很迷人的,兩個姑娘眼楮一亮,一左一右的立即貼上前來,長長的喚一聲,「客官~」

    「我、我是錢大少邀來的客人。」霍敏兒差點被那聲拉長的嗲聲給嚇到,但眼看她要被拉進另一間廂房內,她急急回神,刻意啞著聲道。

    「喲,原來是錢大少的客人,往這裡來。」

    老鴇笑得眼兒眯眯,一張血盆大口也開開闔闔的,親切的勾著她的手臂就往二樓後方的上等廂房走去。

    霍敏兒只得拾級而上,二樓一樣是笑鬧聲不斷,不同的是,多了一些嗯嗯啊啊的放浪聲響,太羞人了,她的粉臉不由得漲紅。

    「我的好公子,到了!」

    老鴇笑著將這間大廂房的門打開,一入內,就見紅紗垂簾,大廳左右兩旁有半開的門,往裡望去,就可見到床鋪,顯然是讓有需求的人閉門尋樂,而大廳裡,一大桌近十多人,桌上滿滿的美酒佳肴,每個男人左右各有一美人相伴,她的丈夫也是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但比較引起霍敏兒注意的是一名撫琴吟唱的美人,霧鬢風鬟的她看來氣質出眾,與那些陪酒的姑娘們截然不同,一雙明眸滿是愛意的凝睇著錢少倫,光這痴然眼光,就足以讓男人銷魂,但顯然此刻他無暇注意她!

    霍敏兒直勾勾的看著錢少倫,他察覺她的視線,但一時之間,並未認出她來。

    他先是以困惑的眼神盯著這張俊俏非凡又似曾相識的容顏,隨即驚愕的瞪大眼,陡地起身,快步的朝她走去。

    同一時間,在座的裴德與撫琴的唐穎迅速的交換一下目光。

    老鴇笑咪咪的道︰「錢大少,這是您邀來的客人——」

    「對,『貴客』,我先私下接待一下!」他咬牙笑道。

    他回頭朝那幾名酒肉朋友笑了笑,拉著她手臂,就往一旁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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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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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3: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砰」地一聲,房門一關上,錢少倫就揪著霍敏兒的手臂,把她拉到床邊,粗魯的讓她坐在床上後,就惡狠狠的瞪著她,「你來做什麼?一個婦道人家到這裡來合乎禮教規範嗎?」

    「你何時成了一個在乎禮節之人?何況,我丈夫留在這裡樂不思蜀,身為妻子的我,也該來觀摩觀摩,看是否要見賢思齊。」

    「少拐個彎來罵我沉溺溫柔鄉,你這個笨蛋,你真以為人家看不出來你是個姑娘!」

    他認出她時,可嚇出一身冷汗,要是遇到風流嫖客,拉了她就進房間,她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去救她的!

    「我以為男人到這裡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穿男裝就是男人,完全不用腦的。」

    「笨蛋!這裡沒有你想的那麼單純!」

    他簡直快要瘋了,這女人還有心情跟他頂嘴!但他幹麼這麼擔心她?這女人除了找他麻煩,陪他歡愛幾回之外,沒什麼貢獻。

    「既不單純,你為何愛來?聽來你也不笨。」她反唇相稽。

    「我有——」他急閉口。可惡!差點脫口而出,他來這裡可是有「任務」的!

    「有什麼?」她追問。

    「有你這樣的『賢妻』,我不來這裡喘口氣、不來這裡讓人尊重,人生多苦!」

    仍然嬉皮笑臉!她霍敏兒真是上輩子欠他,這輩子才當他的妻!「這地方我看過了,也不想待,既然在這裡過的人生就不苦,我也不浪費你尋歡的時間,給我錢。」她從床上起身,向他伸出手。

    他黑眸一眯,「什麼?!」

    「家用不夠,你拿了上萬兩不是?錢拿來!」

    「女人,你不要太過分,討錢討到這裡來!」

    她抿抿唇,從袖裡暗袋拿出一張折成四方的紙,「每一筆你在這裡花用的,在月底都送到帳房請款,這是除欠的帳單明細。」

    他抽過來一看,上面寫得巨細靡遺,「連吃的也是用欠的?」

    「對,而且,我看得出來,吃得很好。」她可沒忘記剛剛那一大桌的山珍海味,眼神略帶責備的瞪著他。

    「拜你之賜,我還沒吃到呢!」

    「有吃沒吃無所謂,不作東便行。」她說得直接。

    他濃眉一皺,「的確是我在宴客,這段日子我都借住在裴大人宅院,過意不去,才拿錢來請客。」

    「那也只能先除了。」她輕嘆一聲,決定要了錢就先走,「聽聞你在這裡隨便給伺候的姑娘就是一大把銀子,你就當我也是這裡的姑娘,給個幾把吧。」這話挖苦的意味深濃。沒辦法,錢家仍債台高築,但這位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還在當財神爺。

    看著她伸長的手,錢少倫是好氣又好笑,也很佩服她的膽識,敢上青樓找老公要家用,他若不回報她一點,就太對不起她。

    他勾唇而笑,「行,但大少爺給幾把銀子的前提是,先得滿足個人的一點兒興趣。」

    她蹙眉,「興趣?」

    他邪魅一笑,「對,我就示範一次,下回你應該就不會來打擾本公子的雅興了。」

    話語乍歇,他突然將她轉個身,讓她的後背就貼著他的胸膛。

    她則因為他這突兀的動作而怔楞一下,直覺的就想掙脫,但他的雙手環抱住她的腰身,讓兩人貼靠得更近,他鼻息間的熱氣則在她頸邊吹拂挑逗。

    在她身上沒有青樓女子的粗俗粉昧,而是沁人心脾的淡香。

    是了,他想起她白皙晶瑩的胴體,那更是這裡的姑娘比不上的。只可惜,他的獨門生意讓他不想往這裡來都不成,要不,即便她摳門又愛找碴,他應該也不會找野花,而是花些時日專寵她這朵家花吧。

    她的腦袋仍有幾分清醒,雖然渾身因他的靠近而虛軟、發燙,但此刻他還真的將她視為青樓女子任意輕薄的做法,她可不能接受,「放開我!」

    有沒有搞錯?他身子發燙、腦袋已開始想入非非,小妻子的聲音竟然還能這麼鏗鏘有力?

    他好奇的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見她雙頰上有著掩飾不了的紅暈,她顯然也是動了情的。

    她清楚的看到他那雙黑眸從困惑轉為興味盎然,做了個深呼吸,壓抑急促的呼吸後,「你示範過了,也抱了,錢拿來。」說得很勇敢,但臉頰紅潮愈來愈深濃。

    真是死要錢,這可真有趣了!

    「行,我給,不過你要自己從我身上拿。」俊美臉上有著邪氣十足的笑容。

    這個人簡直是——「好,拿就拿!」

    她伸出手先從他的袖口裡找,但沒有,她的手再往他胸口輕踫,但感覺上也沒有,再往腰帶輕踫,沒有!再往腿側看看有無暗袋?也沒有!

    「你的力道輕飄飄的,哪摸得出來?我身上這會兒放的可是銀票,極貼身的。」他的黑眸帶著點狡黠。

    那不就得將手伸進衣服裡?霍敏兒瞪著他,停了一會兒,最後,像是鼓起勇氣了,她冰涼的小手往他衣襟探進去,再往袖口,完全沒有邪念的東摸西找。

    但錢少倫可是個貨真價實、血氣方剛的男兒漢啊!隨著她愈摸愈急、愈摸愈用力,他眉心蹙得更緊,氣息也轉趨粗重。

    霍敏兒夾帶著怒火愈找愈不快,完全沒管她在摸哪兒了,小手甚至有往膀下前進的趨勢!他決定不再為難她,再讓她摸下去,為難的、難看的都是自己了,因為他胯間的亢奮已在蠢動。「好了,別找了,我已經給光了!」

    他及時的抓住她的手,她一楞,急急的抽回手,「那我不白摸了?」

    「怎麼會,你也沒吃虧啊,我不過抱了你,你卻是上下其手的摸遍我,吃虧的可是我呢!」他只能嬉皮笑臉的掩飾自己高漲的情欲,但心裡也很納悶,她不過就是個女人嘛,怎麼他對她的反應這麼快又這麼大?

    「錢少倫,簡直是——我告訴你,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容忍一個無用、沒擔當的丈夫,但是,錢少倫,你放棄你自己,可我還沒有!」她氣呼呼的推門而出,快步的奔下樓去。

    錢少倫卻是笑咪咪的走出來,她最後那句話可真嗆啊!

    不知怎麼的,他已經開始期待跟她下一回合的交手,她很特別、特別有趣!

    哈哈哈他眉開眼笑的回到座位。

    「貴客跑了?」同桌友人之一問。

    「走了,她跟我們是不同類的。」他笑笑的喝了口酒。

    「是嗎?我看他像玉琢出來的公子哥兒,你現在也玩男寵?」裴德笑問。

    「錯了,我還是喜歡柔軟的女人,何況——」他勾起嘴角一笑,將兩人中間的美人兒摟進懷裡後,靠近裴德,附耳道︰「實不相瞞,那是我家娘子巧扮,來逮我這樂不思蜀的丈夫!」

    「哈哈哈……了解!了解!」裴德低頭一笑,接著舉杯,目光趁機迅速的移向看似專注彈琴的唐穎,她明白的眨了一下眼,彈完此曲後,隨即退下。

    「等等,唐穎,仙之彩布你不是收了嗎?怎麼不賣了它,替自己贖身?」錢少倫攔阻了她的去路。

    「我說過,鴇母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留在翠花樓,是為了報恩,仙之彩布我已轉送,請錢少爺別再為唐穎辛苦,唐穎會不舍的。」說完了話,她粉臉酡紅的退下去。

    「哈哈哈……少倫,我看你真的不用那麼辛苦當織工,唐穎的心早給了你,她啊,早晚是你的人。」裴德撫須笑道。

    「合該是,但老鴇不放人啊,說有唐穎在這裡來客不斷。」俊臉上盡是失望。

    「鴇母暫時放不了人也是有原因的,你應該聽過『獨善聯盟』這個秘密組織吧?」

    「自然,那是一個民間組織,專找一些罪大惡極之徒的麻煩,外界多以正義組織來形容,但這跟唐穎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因為有很多見不得光的消息就是從翠花樓流出去的,最受客人歡迎的唐穎被猜疑是送出消息的人,所以,有不少心裡有鬼的人都丟了話,說唐穎要是不見,鴇母的項上人頭就不見。」

    「怎麼可能?!」錢少倫及在座的眾人皆是一臉震驚。

    「怎麼不可能?你們的消息也太不靈通了。」

    裴德娓娓喔道來,三個月前,揚縣縣令以公家名義強佔兩名大地主的土地,本以為此舉天衣無縫,是無本買賣,沒想到,那些無破綻的征收文書硬是從縣令的密室內不翼而飛,出現在被譽為青天大老爺的官員桌上。

    更有晉城首富,大家都認為他是大善人,私下卻逼良為娼、拐賣人口,在好幾個城鎮都設有堂口,專門做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但獨善聯盟硬是了得,首富的那些堂口被毀,甚至連秘密聯絡所也被找出來,黨羽被一網打盡,首富如今成了萬人唾棄的階下囚。

    在這期間,在一旁伺候的鶯鶯燕燕都不忘添酒,適時送上酒杯。

    裴德是刻意送出這些消息。他的人查到,獨善聯盟已經將目標移到他身上來,他可不想不戰而降,決定要先下手為強!

    他眼眸裡閃過一道陰沉之光,但隨即浮現笑意掩飾。

    身旁的美人兒手持白玉酒壺,又為裴德添滿了酒,他一乾見底,讓身旁的美人坐到他腿上。

    美人兒嬌滴滴的貼靠他懷裡,開口道︰「這事兒唐穎也知道,但我們都知道她不是送消息的人,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只是,她就算愛慘了錢少爺,也得等這風波過了,才能跟錢少爺走,那才是明智之舉。」

    「真是的,什麼組織?管那麼多閑事做什麼?破壞本少爺的好事!」錢少倫神情懊惱得很。

    裴德笑了笑,舉杯向他,兩人對飲乾杯,裴德才道︰「管閑事有錢賺,獨善聯盟專門賣消息、賣罪證,但有人提出交易,接不接,得看獨善聯盟的意思。」他定定的看著錢少倫,似乎想從那張懊惱的俊美臉龐上看出些蛛絲馬跡,「他們圖的是巨額酬金,可有了錢,也得有生命來花用才值得!」

    「裴爺這麼清楚獨善聯盟,那這聯盟到底有多少人?」錢少倫好奇的問。

    裴德撫須搖頭,「不知道,就連帶頭者的身分也不明,只是,不管在朝的還是在野的,他們都盯上不少人,我也是被注意的一個,當然得小心。」

    「裴爺不就是愛美人起了怕什麼?」錢少倫對身旁的美人又親又吻。

    「錢少爺,別聊這些了嘛,很殺風景。」美人兒呵呵笑,也忍不住出言埋怨。

    裴德身邊的美人兒也再次斟滿酒,順勢挨進他懷裡,「是啊,裴爺,別盡聊這些秘密組織,我們都覺得枯燥呢。」

    裴德邪笑著伸手點住她的紅唇,「那你們想做什麼有趣的事兒?」

    「走嘛。」美人兒拉著他的手,就往另一邊的房間去。

    「不行啊,那我的錢兄弟怎麼辦?」

    「我自己會找樂子。」

    「那就移到我那裡去吧,不然,你家的河東獅不是來了?你要回去嗎?」

    「當然不回去!」錢少倫好整以暇的喝著酒,「有一就有二,若她以後來這兒,我就回去,我可不就成了懼內的人!」

    「哈哈哈……好,好,走走走,咱們全移到我府第去,喝個不醉不歸。」

    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熱熱鬧鬧的就轉往幾條街遠的裴德府第而去。

    然而,寂靜的錢家府第內,霍敏兒一人獨坐在書房,燭淚滴落,她也很想哭,不只是哭那個沒路用又只會享樂的丈夫,還有哭錢家財產逐日遞減的事,即使她已經能省則省了。

    她將手上算盤放到一旁,吐了口長氣,入帳速度太慢,補不了洞——

    唯一可以獲得最高利潤的最佳財路就屬她丈夫的仙之彩布!但他不賺錢,只知天天在外花天酒地,看來,散盡家財的日子也著實不遠了。

    她只有兩個選擇,一個就是讓錢家倒下,另一個就是將一次就能賺十萬兩的人逼回來!

    沒錯,面對一個自甘墮落的丈夫,就算用下三濫的手法,她也一點都不需要愧疚,或許能藉此逼他收心,也總比他三不五時又回來拿錢去孝敬那些美人們好!

    一想到他今日捉弄她一事,她更加堅定,「絕對、絕對會讓你後悔莫及!」

    翌日,她一如往常的跟錢牧廷用早膳,可她的模樣嚇得小男孩目瞪口呆久久,丫鬟也好幾回失神,她憋住一肚子的笑,小小聲的跟錢牧廷分享一個秘密後,就見他笑了出來——

    這一笑可不得了!合該是他們認識以來,她頭一回聽到他發出聲音來,她又驚又喜。

    錢牧廷自己也嚇了一跳,伺候的丫鬟更是張大嘴巴,「小……小小……」

    「太好了,有笑聲,再不久就是說話聲了,來,吃飯,待會兒,嬸嬸還得顧鋪子去。」她欣喜若狂,卻不敢讓表情太開,就怕浪費一早的涂涂抹抹。

    錢牧廷笑著點頭,這頓飯也吃得很快樂,因為,他也好久好久沒聽過自己的聲音,甚至不知道要怎麼發出聲音了。

    稍後,錢牧廷上課,她轉往鋪子,一票伙計跟幾個帳房掌櫃同樣看傻了眼,個個呆若木雞——怎麼少奶奶從淡掃娥眉變成濃妝艷抹?

    而且那粉還不是普通的厚,簡直像在涂漆似的,厚厚一層,讓人擔心要是臉皮一個抖動,那粉就會龜裂,然後分崩離析的崩落下來。

    「怎、怎麼回事?少奶奶。」老帳房一臉像見到鬼似的,驚駭的上前問。

    她尷尬一笑,「睡不好,長了痘子!」

    但接下來,一連幾天,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她的粉是愈擦愈厚,就像唱戲的,碩果僅存的兩三名熟客見著她,莫不忘關心詢問怎麼回事。

    因為霍敏兒長得清秀,愈看愈美,極有人緣,尤其那無瑕的粉嫩玉肌仿佛掐得出水來似的,可這優點被粉一遮,原來的氣質不見,可真成了庸脂俗粉。

    聽聞消息的公婆也急急喚她到東院關心。

    「看大夫沒?」二老看著她那張粉涂得厚厚的臉,差點嚇到要去收驚。

    「看了,再過一段日子即可痊愈,爹、娘,別擔心。」她福身感謝。

    「或許是太累吧。」看到她為這個家如此用心,自己生的又是個無所事事的敗家子,錢幃誠也感不舍,「這樣吧,我要織仙之彩布是費力了些,但頂多是時間長了些,可還是能——」

    「不用了,家裡狀況好些了,爹好不容易可以享福,怎能讓爹再勞累?若真有余力,希望能多陪陪牧廷。」

    「這——我聽說他笑出聲來了,這是真的嗎?」他既期待又害怕,遲遲不敢問。

    「是真的,爹。」她微微一笑,「他需要你們的愛與陪伴,你們多陪陪他,我相信他開口的日子不遠了。」

    「是嗎?」二老相視一笑,江瑾更是眼眶泛紅,「我們不是不愛那孩子,只是不知該怎麼面對那孩子。想到他的爹娘、想到他年紀小小就要承受那麼大的痛……」

    「娘,就是因為他痛,所以才需要我們的愛來撫平啊。」她溫柔點醒。

    一語驚醒夢中人!二老再次對視後,同時看向這名聰慧可人的媳婦兒。

    「真是祖宗庇佑,錢家能有你這個媳婦兒,實在太好了。」

    「對,真謝謝你,走,我們瞧瞧牧廷去。」

    霍敏兒見公婆欣喜的結伴往西院去,她也打從心底喜悅。

    她再度回到店裡,正好看到五官濃妝艷抹的中年婦人上了門,她是何大娘,猶有風韻,常常來這兒串門子,看東看西卻也嫌東嫌西,最後還說東家長西家短,是啥也不買的標準長舌婦,但她也是這幾天霍敏兒最殷殷期盼上門的人。

    「哎呀!錢少奶奶,你的臉兒是怎麼回事?」何大娘左看右看的瞧她的臉兒。

    她雙手捂著臉頰,欲言又止,「我只是遮點東西。」

    「遮?」她一愣。

    霍敏兒靠近何大娘,附耳輕聲的說︰「我臉上冒出紅疹,連身體也有。」她將衣袖拉起,果真見到一點點紅疹,但她又急急遮好,就怕他人瞧見。

    何大娘還沒細看清楚,急急的又去拉她袖子,好奇問︰「是吃壞東西?」

    「不是,是……唉,實在難以啟齒。」她拉直了袖子,不給看。

    「快說。」婦人的眼楮閃閃發亮,她最愛聽一些小道消息了。

    「大夫說是我丈夫惹的禍。」霍敏兒的頭垂得低低的,聲音愈來愈小,害得何大娘也得豎直耳朵,愈靠愈近,一張大餅臉都要貼上她的嘴了。

    「大夫說,說是男女交歡——呃——是其中一人伴侶太多而染上的髒病,會傳染的……」

    何大娘嚇得低呼一聲,連忙彈開三步遠,「天啊!」

    見她差點跌跤,霍敏兒又上前三步,扶住她,又拉近距離,小小聲的說著,「不要多想,大夫指的傳染,是有做那檔子事兒或是有踫觸,其他都不會的,你可千萬別說出去……」

    「當然,當然……」何大娘打個寒顫,有點害怕,還是跟她拉開了一步距離。

    「還有,大夫說這種病可能會落下病根,好了又犯,時好時壞,真的很惱人。」她愈說愈低頭,其實是心虛,終究有罪惡感,畢竟這方法太小人!

    「是啊、是啊,呃——我突然想到還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何大娘急急轉身走人,而她也沒有辜負她的長舌八婆之名,在她一句「我只跟你說啊,你不可以告訴別人」的開場白後,將這番耳語傳給一個又一個三姑六婆知曉,所謂物以類聚,這些人比的是誰的舌頭較長,這話就這麼傳啊傳的,也傳進了花街柳巷。

    不過,謠傳就是這麼一回事,遇上當事人時,大家會主動閉嘴噤聲。

    所以,錢少倫像往常一樣大刺刺的在翠花樓以及其他花樓快樂游走時,怪事發生了,幾家花魁突然全被人包下,他若再找其他姑娘伺候,每個姑娘不是吃壞肚子就是突然生病,再要不,就是真的抽不開身!

    一個萬人迷,怎麼好像成了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

    瞧瞧這會兒的翠花樓,原本勸酒聲、笑鬧聲不斷,但在他一腳踏進來後,所有的人竟然像見鬼似的,成了木頭人,一片靜悄悄。

    他往右走一步,右邊的姑娘或客人就後退一步,他往左快走兩步,左邊的人就咚咚的後退兩步。他半起黑眸,繃著一張俊臉,橫沖直撞的奔上二樓,竟嚇得那些姑娘們閃的閃、客人避的避,避不了的寧願跳樓下來,活像他得了瘟疫。

    他快瘋了!他憋著一肚子怒火直奔常去的大廂房。

    但人還沒到,得到消息的裴德先行走出廂房,還示意他停在門口。

    「為什麼我不能進去?」他鐵青著臉問。

    裴德蹙眉,「少倫,你是不是都沒回家?」

    「當然沒有!」

    他捂嘴咳了一聲,「我想你回家一趟,見見你家娘子,就能明白筒中原因。」

    回家?!這是青樓,是給的出錢,就不會把人請出去的地方,可瞧瞧,在裴德身後的那些姑娘們竟然沒人敢靠近他?

    對了,前兩天,就連要見唐穎也讓老鴇給攔阻,說她暫時不見客……

    還有現在,跟他是忘年之交的裴德,竟然就當著他的面將廂房門給關上了?

    這到底是……他咬牙轉身,竟見老鴇還用絲帕捂著臉,像他身上有什麼傳染病似的,小小聲的說著,「錢少爺,這段時間,我指的是在你身子尚未復原前,就別往我這翠花樓來了,當然,病好了,我艷娘絕對歡迎的,真的歡迎!」

    尚未復原?他有什麼病?他怒不可遏的伸手一把揪住老鴇的手腕,嚇得她驚聲尖叫,在她身後的其他姑娘們也一樣尖叫連連。

    「到底怎麼回事?!」他咬牙切齒的問。

    老鴇已經嚇到腿軟哭叫,「我說、我說、你先放開我,我不要得病啊……」

    錢少倫火冒三丈的策馬回家!

    當馬蹄聲隱隱疾奔過來時,錢家店前引領盼著客人上門的老帳房跟伙計們全被他臉上的凶狠嚇了一大跳,因為少爺總是笑容滿面,難得看到他想殺人的樣子。又見他急拉韁繩,迫使馬兒仰起前腳發出嘶鳴聲,他們都還沒回神呢,他已翻身下了馬背。

    「少奶奶人呢?!」他三步並作兩步、惡狠狠的問。

    「在、好像在房裡。」

    一名害怕的伙計話都還沒說完,錢少倫已大步越過,老帳房楞了一下,急急的拉了伙計的手,「快去叫少奶奶躲起來!快、快,你們也去!」

    其他伙計奴僕回了神,急忙跑往南院。

    大家都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見怒氣攻心的少爺,像一陣風似的奔向後院,那張臉像要殺人似的,奴僕們哪敢再追上去通風報信?

    偏偏這時候,小小少爺在西院上課,不然,多少也能替少奶奶擋點怒氣吧!

    「砰」地一聲,錢少倫眼神陰鷙的踹開房門,沖進房間。

    霍敏兒還沒瞧清他呢,他就已一把抓了銅鏡下方掛在臉盆上的毛巾,隨便的丟進臉盆沾濕後,再一把抓住快步來到她面前。哼!果真是濃妝艷抹啊!

    一見他那張怒不可遏的俊顏,她急得想起身逃跑。

    但哪來得及?他一手用力按著她的肩,另一手像在刷洗木板似的,用毛巾盡往她那張涂得厚重的粉臉來回上下擦拭。

    好痛!「幹……你……噗……噗……咳咳!」毛巾太濕了,她的臉都濕答答的,還吃到水。

    他咬牙怒道,手可沒停,「幹什麼?我看看你臉上有什麼紅疹?!」

    「粗……太……粗……」她出口的話頻頻被他拭臉的動作打斷。

    「粗魯嗎?哼!還比不上你加諸在我身上的污名!」

    他全身散發著強烈怒氣,將毛巾怒甩地上後,她那張臉兒白淨無瑕,頂多只有被他擦拭後的淡紅,哪來的紅疹?!

    「我可以解釋的……」她氣弱,知道她真的惹毛他了!

    他冷笑,對她的話聽而不聞,「對了,聽說你連身上也有,我看,我要看!」

    她臉色大變,急急要逃,「不行!」

    不行是她說的,她手忙腳亂的要逃開他的手,但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接著她就被丟到床上,大手一扯,再扯,那雪白豐盈上可沒有半點紅疹。

    「行了,我說沒有嘛。」她粉臉漲紅,雙手抱胸的狼狽跳下床。

    「沒有是你說的,我要眼見為憑!」氣昏頭的他可沒打算放過她。

    她跑、他追,繞著桌子,她往右,他往左,一把揪住她後,再撕、再扯,如雷般大吼,「我要檢查!」

    他撕了裙子,她踉蹌的抓著碎布又跑又叫,「不成!不成啦!」

    兩人在房裡追來追去,但她哪是他的對手?

    幾個粗魯蠻橫的動作,身上衣物全被撕裂,她全身光溜溜的像個初生嬰兒,粉臉酡紅,急急的跳上了床,揪了被子將自己包得緊緊的。

    但他早看得一清二楚,這女人全身上下、晶瑩剔透的肌膚、圓潤成熟的胴體沒有半點瑕疵,他氣得咬牙切齒,「沒有!你這個心思歹毒的女人竟敢陷害我,害我哪兒也去不了,成了最不受歡迎的人物,真是感恩啊!」

    「好啦,我是有些對不起你,但是,誰教你屢勸不聽,從不把心放在家裡,就連人也見不到!」

    她緋紅的臉頰,襯著那雙水汪汪明眸,別有一種生氣蓬勃的美感——他沒想過她這麼漂亮,剛剛在盛怒下,所有的感官都充斥著沸騰怒火,此刻,同樣有火,卻是一股燒灼的欲望蠢蠢欲動。

    為何會那麼想要她?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女人不都一個樣?而且,她還毀謗他!

    沒錯!錢少倫理智突然回籠。這個女人陷害他!他是來找她算帳的,他是瘋了,現在才想要將她拉到床上翻雲覆雨!

    該死!他肯定是太多日沒和那些美人來往,才會沒魚蝦也好,連她也要!

    「好,你夠狠,我回來了,你見到了吧?該死的去對外給我解釋清楚!」怒氣太盛,他愈吼愈大聲。

    轟隆隆地,她耳朵嗡嗡作響,但勉強聽懂他的話,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成,我接了幾筆生意,你做完,我才替你洗淨污名。」

    他真的要瘋了,「你敢威脅我?!」

    她心虛的乾笑兩聲,「不是,我是利誘,只要你完成後,你就有錢上青樓、可以留在那裡逍遙快活,而我不會管你,這樣好不好?」

    他咬咬牙,現在的他有選擇余地嗎?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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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4: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沒有選擇,只能坐在織機前的日子,絕對是錢少倫這一生最郁悶的時光。

    既已成家立業,男子漢大丈夫是該擔待點,可是被個女人像拿根鞭子似的把他當牛使喚,只會關注仙之彩布的進度,這滋味就不怎麼好!

    好幾回,他火冒三丈的從織機上跳了起來,轉身就要步出錢家大門,但一想到外面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又覺臉上無光,不敢出門。

    不過,如今日日在家忙碌後,他才真正體會到他的妻子要持家原來是這麼辛苦!

    她日日得忙進忙出,又要照料宅內事務,又要打理店鋪。

    而為了減少開支,她絕對是來自摳門教派的,什麼都別提,就提最重要的吃食!

    她吃得很小器,他在外、在裴德家,是餐餐山珍海味,點心也是名家出品,但這小女人,餐餐盯得緊,有魚就不一定要有肉,物美價廉的最好,至于晚上夜宵,也只有她親手熬煮的清粥小菜!

    吃得已經夠寒酸,還有個小家伙硬是要插花。

    「晚了,吃完就去睡,明兒還要上課。」

    錢牧廷點頭,但所有的注意力仍在手上的清粥及小菜上。

    這小子最近比較會理人了,聽說爹娘不那麼常往外跑,而是常陪著他,這也是拜他這摳門妻子之賜,這個女人真厲害,顛覆了錢家人的生活模式。

    「少爺,宵夜買回來了。」

    奴僕進了寢室,擺上桌的全是從翠花樓帶回來的山珍海味。

    霍敏兒看了搖頭,但也不勸阻,錢少倫老是過日夜顛倒的日子,習慣在別人睡覺的時間吃大餐,基于他這段日子不能尋花問柳,相信對他已是折磨,滿足一下他的口腹之欲又何妨?所以,在這一餐,她總是特別通融。

    然而,奴僕都退下了,他怎麼還不動筷享用?她不解的看著他。

    但錢少倫的目光卻是定視在錢牧廷的臉上。摳門妻煮的真的有那麼好吃?

    就他所知,她是體諒廚娘忙了一整天,才親自下廚,可因為他是被她用下三濫的手法逼回來的,所以,男子漢要有骨氣,他從不吃上一口,晚上也刻意到客房去睡,是很幼稚啦,但是總不能什麼抗爭的舉動也沒做,那會招來懼內的壞形象!

    可一晚又一晚的,不是夜貓子的錢牧廷卻總是準時的在宵夜時間出現,吃得一臉滿足,再笑咪咪的祝安離去。

    真有那麼好吃?瞧他吃到飯粒都粘在臉上了。錢少倫蹙眉,再看向放在他面前的宵夜,油膩膩的,連續吃了幾晚其實還真的膩了。

    他看著坐在一旁也吃著半碗清粥的霍敏兒,輕咳一聲,大手一伸,「給我一碗。」

    她一楞,錢牧廷也一怔,但錢牧廷隨即用力搖搖頭,她笑道︰「抱歉,他是指沒你的分兒。」

    錢少倫濃眉一揪,沒好氣的瞪著他,「小子,明明還那麼多。」

    錢牧廷指指自己跟她,她正要解釋,錢少倫就說了,「我看得懂。他說那是你跟他的,但是——」他突然嘿嘿一笑,「我就是要吃,怎樣?」

    沒錯,他真要耍起賴來,誰能擋?粥一碗又一碗的見底,錢少倫狼吞虎咽,馬上掃光光!

    「哼!」錢牧廷突然發出一聲冷哼,表示嗤之以鼻。

    錢少倫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發出聲音了嗎?」

    「對,而且是不屑!」霍敏兒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事實上,這幾日錢牧廷發出的聲音愈來愈多,只是單音居多。

    頭一回對他出聲,這小子竟給他一張臭臉看?「嘿,好歹我也是將你放在心上的叔叔,聽到你發出聲音,還差點痛哭流涕的叔叔,你這小子別太過分啊!」

    「哼!」錢牧廷又是氣呼呼的一聲。

    她笑了,他火了,錢牧廷卻悶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碗裡僅存的粥,燈火通明的室內,氣氛明明吊詭,卻又有一股說不出的和諧。

    寢室外,還有兩個人偷偷看著這一切,笑得眼兒彎彎。

    這算是浪子回頭嗎?不管如何,他們看來就像是一家人啊!錢家二老躡手躡腳的回房休息去。

    浪子表面上暫時安分,只是,習慣在外飄泊的浪子心要回航可不簡單,要錢少倫日出而作、日落——不對,是做到三更半夜才收工暫時可以,但要他那顆活躍的心變得安安分分,著實太勉強。

    尤其是在跟他的親親妻子比較過後,他更覺得不平。

    憑什麼他天天就只能面對織機,而他的親親娘子,一下子陪錢牧廷用餐、一下子帶著他出外收帳,一下子又在店鋪、一下子又在書房。

    她一天可以到很多地方,他就只能面對兩台織機,而且,孤苦伶汀,沒半個人陪!

    不公平!太不公平!所以,沒魚蝦也好,他要看到她,而且,一直一直都看得到,看到他厭了她為止!

    織機房裡,被請來的霍敏兒在聽到他要做什麼後,一臉錯愕,「你要我學著織繡?可我以為祖訓有言,錢家的獨門繡法傳子不傳女,就算媳婦也是,萬一你把我休了,這繡法不就外露了嗎?」

    「現在當家作主的是我,我要你學,你就給我學,哪來那麼多廢話?」他馬上駁斥,而且,聽到她說出「休離」,他心裡還挺不爽的,她是不是很早就想擺脫他?不然怎麼會想到休離的事?

    在他思忖間,她定定的看著他好久,久到他又想吼人時,她才說︰「我明白了,你是想縮短工作時間吧?若是我學會了,你就可以早一點恢復自由身,到外頭尋歡作樂。」

    這女人還真聰明,事實上,也的確有這樣的原因,不然,她接了那麼多筆生意,他算過,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做完,光想到那麼長的時間他都要窩在這裡,他頭皮就發麻。

    「可是你不是說過,要學這獨家繡法一、兩年都學不會?」她很好心的提醒。

    「說當然是這麼說,不然怎麼叫獨門?」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所以是唬人的?」

    「也不算唬人,但的確要有天賦,但只要師傅夠厲害,朽木也可雕。」他煞有其事的笑著拍拍胸楮,對自己很有信心。

    「你這麼有把握?」她怎麼一點信心也無。

    「當然,你又不是笨蛋,我也不是笨蛋。」他瞪她一眼。

    看來他很堅持呢!「好吧!雖然很難,但我很願意為家裡出一己之力,只是這事是你自行提起的,你最好別半途而廢。」她這算是將丑話說在前。

    「這才是我要跟你說的吧,別嚷著難學就不學了!」他撇撇嘴。

    「我不會。」

    「我也不會,」他一挑濃眉,突然賊兮兮的笑道︰「那先打退堂鼓的人得受點懲罰,撐到最後的人可以要求對方做一件事,任何事都行,而且對方不可以拒絕,敢不敢跟我賭?」

    「好!」她也爽快答應。她很清楚他心裡打什麼主意,但誰先喊放棄還不一定。

    呵呵,姜是老的辣,小白痴,屆時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錢少倫是志在必得。

    于是,霍敏兒也坐在另一台織機前,他就近身教導。

    但每個人都有死穴,霍敏兒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快,就是女紅這一塊,特別的笨拙。

    更甭提錢家這改造過的織機與平常的不同,更為復雜,經線、緯線,還有一層一層交錯的多色織線都讓她眼花撩亂,再加上,錢少倫一下子要她抓這條、拉那條,上一條、下一條,她手忙腳亂,只是坐著織布,竟然有辦法忙到氣喘如牛。

    但這是一場耐力戰,誰先喊放棄誰就是輸家。

    所以,一天天過去,有人的臉色愈來愈鐵青,也有人愈來愈無奈。

    鐵青的通常都是當師傅的人,這次也不例外,錢少倫自己織繡還不會吐血,但再教霍敏兒下去,就很難說了!

    「往右,拉右邊這一條,不是左邊,該死的,你左右都不分嗎?」他最近常常教到用吼的,還得喝蜂蜜水潤喉。

    她頭一低,吐了口長氣,「平常自然是會分,但是——」

    無言是嗎?!也是,忙了幾天到現在,她狀況連連,笨手笨腳的,「好,再來,拉、轉,拉啊,叫你轉——」

    「轉右轉左?」她對眼前這台構造復雜的龐然大物已經沒轍,只能做到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可問題是,線跟桿都太多,饒是過目不忘的她,在天生死穴下,也靈活聰慧不起來呀。

    他咬牙切齒,氣得要吐血了!

    而她也幾乎聽到了磨牙聲,此刻,兩人沒說話,也沒有織機運作聲,一股凝滯氣氛籠罩,教她都要透不過氣來。

    「啊、啊、啊——」他突然大吼幾聲之後,吐了口長氣,雙手環胸的站在她身前,有點兒喘的道︰「你在耍陰謀是吧?想直接把我氣死或者逼我說出『我放棄』,當個半途而廢的輸家,好讓你再要求我一生都留在這裡織到死?」

    他是氣到血液都沖到腦門了,俊臉上是一片怒紅,而她則是羞慚得滿臉通紅,對他有更多的同情。

    她輕嘆一聲,「我沒有,真的,我只是在這方面弱了點。」

    「只有弱一點嗎?天啊,我真的錯看你了,我怎麼也沒想到聰慧的你也有如此無能的時候!」他咬咬牙,看著前方織機出現的扭曲圖案,差點氣瘋了,「你做出來的布可真是驚世駭俗,真裁剪成衣,穿上的人可要有壯烈犧牲的準備!」

    她一楞,站起身來,也看了看,「有這麼誇張嗎?」

    「沒有嗎?拿出去會被笑死好不好!那根本不算布!而是糾成一團的結而己,左右完全不對稱,美麗的圖案成了歪七扭八的鬼畫符,誰看得出來是什麼?」

    明明是彩繡雲鶴圖,該是秀麗優雅,但在她的「巧手」下,糾結得像一堆小螞蟻,這樣的衣服誰敢穿?根本見不得人!

    他氣得頭都要昏了,咬牙指著另一台織機,「瞧,看清楚那一塊布,我織出來的圖面可多達兩百多支絲線,你呢?我看給你十支也做不來!」

    明明是嘲諷她的話,她聽了卻大大的松了口氣,還笑得出來,「英明、英明!我現在才發現你還有智慧呢!」

    他瞪大了眼,「該死的,我在挖苦你,羞辱你,你還說我有智——」他慢半拍的發現,他也被她羞辱了,氣得暴喝,「霍敏兒!」

    「呃——我沒別的意思,我也認為你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我的確不諳此道。」她指了指織機,再起身,為他倒了一杯茶,交給他後,繼而解釋,她從小到大就不擅女紅,最不會這些細膩的針線活,但她的長處就是過目不忘,對數字敏銳,自小拿算盤當玩具,長大後,她爹才放心的將掌櫃之位交給她。

    「記得我開口說要嫁你時,我爹也明說了,我不擅女紅,嫁進你家,他不放心。」

    他哪會記得?雖然經她一提,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但日子一天天過,誰老記著過去的事啊!他一口飲盡茶水,看著她,「你現在是在跟我坦白,你織布時像一條蟲,拿起算盤像一條龍?」

    「對,就是。」她嫣然一笑。

    現在是比誰的臉皮比較厚嗎?錢少倫沒想到自詡有銅牆鐵壁般臉皮的自己,竟然會對霍敏兒沒轍,他的頭好痛!

    「不成,我可沒認輸!」

    「行,我也不想認輸。」

    但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成,兩人心裡都明白,若沒人肯認輸,最後結果就是,兩人都瘋了!

    驀地,敲門聲陡起,錢牧廷小臉嚴肅的走進來,手上還有一張紙,他直接攤開給兩人看。

    兩人同時念了出來,「各司其職。」

    錢牧廷用力點頭。

    霍敏兒立刻明白了,她一臉真誠的看著錢少倫,「咱們不比輸贏了,好不好?不然,我們兩人都窩在這裡織繡布匹,還有很多要我處理的事都沒辦法處理是不是?牧廷。」

    錢牧廷回以一笑,再看著叔叔,指指織機,再指指她,搖搖頭,再指指自己。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錢少倫也看得懂悶葫蘆的比手畫腳,「知道,她沒天分,你要我別勉強他,等你再長大點,你再來學。」

    錢牧廷露齒一笑。

    但錢少倫走近他,撫著下頷又問︰「不過,你時間怎麼算得這麼好?這紙上的墨汁看來已乾很久,你早已寫好,在外面偷窺好多天了,是嗎?」

    這一說,窗外的錢家二老連忙蹲下,而房裡的錢牧廷難得的紅了臉。

    錢少倫搖頭,嘖,他功夫其實很不錯的,只是無法表現得很明顯,再加上偷窺的都是自家人,得替他們留點面子嘛。

    「看來,我們兩個讓家人擔心了,」霍敏兒這才明白,她愧疚的看著錢牧廷,他最近常跟著公婆進進出出,顯然偷窺這事,公婆也算在內,要不,怎麼那麼巧?

    每回他們兩人唇槍舌劍快要吵翻天時,錢牧廷就很神奇的來到織機房,一看到他,她跟錢少倫就算有再多的火氣,也只能壓抑下來。

    「日後,我就做我的事,你叔叔做他的事,別擔心了。」

    錢牧廷笑著點點頭。

    窗外的二老也松了口氣,因為他們擔心再讓兒子教下去,他會火冒三丈的乾脆砸了老祖宗的心血啊。

    接下來的日子,雖然是各司其職,不過,錢少倫是個定不下心來的人,再加上不喜歡一個人窩在織機房裡,所以還是要求霍敏兒將帳務之事移進織機房。

    「我會怠情,你就當監工吧。」這是他說的。

    「你是妒忌我太自由,可以自由走動吧。」她很無奈。

    「對,我們是夫妻,理當同甘共苦,我是禁臠,你也是。」他不否認,她也無法拒絕。

    于是,一堆堆帳冊、文房四寶、長桌就移進織房,常常聽到的就是織機聲跟打算盤的聲音。

    此刻,錢少倫織到一半兒,吐了一口長氣,他凝盼著織機上的藍鍛彩繡八寶,色彩溫暖鮮艷,絲面柔軟,只是這匹布,他將一些訊息藏在布料中,只要在靈芝的圖案上抽掉某幾條特殊的線,就會出現。

    這一次,他刻意插入一筆不在霍敏兒買主名單內的生意,就是要送出裴德園林宅第的情報,好讓獨善聯盟的其他探子可以找到他們需要的交易資料。

    只不過,裴德這筆生意已經走漏消息,唐穎被盯上,這兩則訊息也得想辦法加入,務必讓聯盟有所提防。

    只是——他的目光移到在桌前對帳的霍敏兒,他到底在想什麼?

    錢少倫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臉上的專注與自信,她與他過去交往的女人截然不同,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聰明又美麗,他卻那麼放心的將她擺在自己身邊?

    他怎麼一點也不擔心她發現他的獨門生意?!

    也不擔心她知道他的另一個身分——獨善聯盟的主要探子之一,利用特殊繡法藉仙之彩布傳遞情報?

    不行!她知道後,也極可能會陷入危險中!那他是哪根筋不對,這麼想要她陪?

    無獨有偶的,霍敏兒的專注力也不是用在帳本上,而是錢少倫身上。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她對他的觀感其實一直在改變。

    捫心自問,他其實沒那麼難相處,他的耐心也超乎她的預料,而且,他也能信守承諾,要不,交出了一匹匹辛苦織繡出的仙之彩布,他真要賴皮跑出去玩也行,尤其是她已經沒有濃妝艷抹,臉上也沒有紅疹,她刻意傳出的流言雖在,但她已跟公婆坦承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二老為了幫兒子洗刷污名,這陣子已經在外替他澄清,還編了謊,說是他們為她這個媳婦兒又另找了一名大夫,才發現她只是對某個食材過敏,吃了藥便消,這陣子也沒再長過。

    她也回到店鋪顧店,知道這個訊息已經傳開,她相信他雖在家中坐,應該也有聽到這事才對。

    但他還是天天認命的當織工,而且,在織繡時,他就像老僧入定,心無旁驚雙手來來去去,一塊美麗布匹就逐漸成形。

    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力,她永遠達不到,所以,她的確對他心生崇佩,而且,認真的男人真的很有魅力,好幾回,她看他看痴了,心動開始一點點的匯集,實在讓她很掙扎……

    深陷思緒中的她突然竄到兩道灼灼眸光停在自己身上,她驀地抬頭,就見到錢少倫正目不轉楮的看著自己,她臉兒一紅,「有事嗎?還是我臉上有什麼?」

    被抓包,他輕咳一聲,「我在看怎麼一個人在外的表現是賢良淑德,在內卻是母老虎一只。」

    「那你呢?在外沒規矩、沒禮節,在內又唯我獨尊,難伺候的緊。」

    他一挑濃眉,起身走近她,「哪來的唯我獨尊?我是屈就惡勢力,從一個好命的公子哥兒變成懼內的苦命人!」

    「最好是。」

    「好,那我走人。」

    「不成。」見他要走,她馬上起身攔阻他。

    「不過是上個茅房也不成?你還說我不苦命?」他雙手環胸的打趣糗她。

    她粉臉酡紅,「你剛又沒說清楚。」

    「是啊,虎落平陽被犬欺,也只有你敢命令我!」他想也沒想的就伸手捏了她鼻子。

    她一楞,但隨即也不客氣的伸手要捏他的,但他閃得極快,還促狹的笑,「你老公有練過,請勿模仿!」

    她皺皺被他捏得紅紅的鼻子,「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

    他拱手一揖,「小人在此感恩哪。」

    她也笑著仿效,「大人說不客氣。」

    四目對視,莞爾一笑,突然覺得彼此的心好接近,同時一楞。

    是啊,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氣氛卻意外的協調,著實詭異,而且,每天沒拌一次嘴,也會覺得渾身不舒服。

    兩人都意識到這一點,表情都見古怪,莫名的扭捏不自然,但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也曾翻雲覆雨,現在才臉紅心跳,太奇怪。

    驀地,房門外傳來奴僕的聲音,「少爺、少奶奶,小小少爺來了。」

    兩人漲紅臉別開了目光,錢少倫更是走去開門,看到錢牧廷走進來後,他笑看著他,「上完課了?」

    他用力點點頭。

    「我去看店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她也走過來,卻沒將目光放在錢少倫身上。

    「嗯。」錢牧廷點頭。

    「就發出這一聲?牧廷,不試試說長一點的話?只要你說得出來,晚上的粥,我只吃一碗,其他全給你?」錢少倫笑著誘惑。

    他搖搖頭,指了指霍敏兒,還有自己。

    「他喜歡我們三個人一起吃宵夜的感覺,你別勉強他,我覺得他已經進步許多了。」她握住錢牧廷的手,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錢牧廷回以一個開心的笑。

    他來回看著兩人。除了讀書的時間外,錢牧廷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她,有時候,連他都忍不住要吃味!因為她做什麼事都會想到他,好吃的一定留給他一份。他撫著下含,狐疑的問︰「我一直很好奇,你對牧廷怎麼那麼好?」

    「因為他值得。」

    「值得?」他不懂。

    她蹲下身子,微微仰頭看著好像又長高了些的錢牧廷,「聰明、沉穩、善良又貼心,要是我再晚出生個十年,肯定粘著你要當你的老婆。」

    聞言,錢牧廷臉上的笑意更濃。

    莫名的醋意涌上心頭,他脫口而出,「你現在嫁的丈夫就一點都不值得?」

    撲哧一聲,「你在說笑嗎?」她忍俊不住的呵呵笑出來,就連錢牧廷也很不給面子的笑得眼兒彎彎。

    他咬咬牙,氣得雙眼冒火。有他當丈夫是笑話嗎?他氣呼呼的坐回織機前,開始當織工。

    「氣什麼呀?」

    她實在摸不清,錢牧廷的目光反而看來更樂了。

    旁觀者清,竟然連他的醋也吃,看來叔叔是喜歡上嬸嬸了呢!他真的好開心。

    而錢少倫這場氣生得還真久,一連數日,都只悶悶的做事,不怎麼理霍敏兒,就連斗嘴,也絕不超過兩句,最愛吃的清粥小菜也是一碗就可。

    基于當局者迷,霍敏兒不明白緣由,思忖再三,也只能猜肯定是將他關太久了。

    于是,在這一天——

    「做什麼?」他看著她交給他好多張銀票。

    「馬車也備好了,雖然還有幾匹布沒做,但人總得休息,你就好好出去玩玩,但要記得回來繼續未完成的事就是。」她語氣真誠道。

    他都還沒聽懂呢,就讓她催促著上了馬車。

    所以呢?他親愛的妻子給了他錢、還給他自由,甚至用一張笑顏目送他上了馬車、送他出門?

    的確是,霍敏兒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眼底卻浮上郁色。他信守承諾,完成了好幾匹仙之彩衣,她給他喘息時間也是應該的啊。

    可是,明明想得如此透徹,她的心又怎麼會抽痛?甚至想到他與別的女人歡愛的畫面,就難受得不願再想?

    不!她會心痛,就是在乎了,所以,她的心淪陷的速度還比自己預期的更快?

    笨敏兒,早知道他不會是一個忠誠的男人,她怎麼還傻傻的將心給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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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 00:1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馬車行駛了好一會兒。

    「少爺,往翠花樓去,對吧!」駕車的奴僕回頭喊著。

    「哦,隨便。」車內的錢少倫竟然興味索然的回答,望著車窗外的夜色,他的身體沉重,心也沉重,半點兒也沒感受到重獲自由的快樂。

    馬車到了翠花樓,那一則害他從萬人迷變成萬人拒的流言顯然已洗清,老鴇跟其他姑娘們全笑咪咪的迎上前來,簇擁著他往二樓廂房去,一樓的客人沒人避、沒人閃,二樓也沒人跳樓,還笑擁著美人兒朝他敬酒呢!

    「錢大少,你可來了,我們可想死你了,尤其是唐穎,簡直是望穿秋水了。」

    老鴇嗲聲嗲氣的說著,他卻覺得好吵,不由得想念起霍敏兒清亮的嗓音,天知道他跟她才分開不到半炷香的時間!

    而且他現在的心情更古怪,來到妓院,卻是意興闌珊?見到有傾國傾城之貌的唐穎,該是跟她這個老相好敘敘舊情,怎麼腦海裡想的也是霍敏兒那張清秀的臉龐?

    唐穎直盯著他,粉頰上有著掩飾不了的興奮,「你真的好久沒來!」

    「哈哈哈……聽到沒,她特別想你呢。」裴德也起身歡迎他。

    接下來,大家吃吃喝喝的,唐穎還一連彈奏好幾曲他最愛聽的曲子,但錢少倫仍覺得非常無聊,一點情趣也無,和她相處就是少了一種勢均力敵的痛快,甚至是空氣中的緊繃、瞬間的愉悅,還有想要征服的挑戰意味……

    是了!跟霍敏兒斗嘴,就是會有一股樂此不疲的強烈快感。

    他是被她偷偷下蠱了?不然怎麼眼前這些環肥燕瘦的美人兒全成了庸脂俗粉,就連唐穎在他眼中,也遠遠不及霍敏兒的清麗慧黯來得吸引他……

    吸引?慘了!他真的被獨一無二的她給吸引了,怎麼會?明明她原先是那樣令他討厭的,所以是日久生情?

    不管如何,他此刻很想回家,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但男人要面子啊!

    硬是撐著、挺著,把裴德灌到半醉,他大方的買單,婉拒了唐穎到她房裡再敘的邀約,上了馬車回家。

    但在回家的路上,他還是很難以置信。他竟然拒絕了唐穎?他相信今晚只要他想,唐穎是不會拒絕把她給他的,天大的好機會,他卻回家!

    錢少倫想來想去,都覺得是霍敏兒的問題。

    回到家後,已是半夜三更,然而,織機房的燈火竟還亮著。

    他看了黑漆漆的寢室一眼,抿抿唇,步上點了幾盞燈火的回廊後,再轉往織機房,從窗戶看進去,不意外的看到霍敏兒還在算帳,但她看來根本撐不住,眼楮快閉上,身子微晃的打起瞌睡來。

    本以為她就此睡了,沒想到,他見她起身,揮了帕子洗把臉後,繼續挑燈夜戰。

    還真是!他搖搖頭,一股濃濃的不舍涌上心坎,他見她不過寫了幾行字,又垂著眼臉打起瞌睡,最後慢慢的撲倒在桌面上,趴著睡著了。

    他走進去,本想脫下身上外衣,但嗅到一股脂粉味後,又打消念頭。他看了看,屋裡只有一匹尚未交出的仙之彩布,他不考慮的拿起,輕輕的為她覆上。

    望著她沉靜的睡顏,他明明該離開,卻萬分眷戀的坐下,雙手支著臉,深深凝睇。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地濃眉一聲,因為氣息均勻的她突然動了一下。

    「開源節流……錢府……都是老奴僕,不請了不行……年紀大,何去何從?再想想……霍敏兒……你不行……再想想……仙之彩布太累了,少倫……」她喃喃嚶語。

    笨蛋!連睡覺也不能安心嗎?還想到他太累嗎?他覺得好舍不得她,而且,他又是怎麼了?心又在怦怦狂跳,還想用力的給她親上去?

    他俊臉發熱,急急的起身,卻是腳步放輕的離開。

    翌日,霍敏兒醒來,看到身上披著貴重的仙之彩布,差點嚇昏,但更令她驚訝的是,錢少倫已經準備要上工了。

    「早。」

    她呆呆的回答,「早,你昨晚回來了?」她想問的是他沒在外留宿?沒跟他最愛的唐穎在一起?不然,怎麼替她披上仙之彩布?

    「對!我睡客房,不成嗎?」他故意瞪她一眼,開始工作。

    一股說不上來的喜悅充塞在她胸臆,這一天,她特別快樂,特別有活力,錢府上下都能感受到少奶奶心情好好。

    不過,接下來兩天,變成少爺的心情不太好。

    錢少倫過去是吃完宵夜就回客房睡,因此,根本不知道在他離開後霍敏兒是忙到何時才入睡。

    但這幾天,不一樣,他特別注意她,也發現她根本是將寢室當帳房,在織機房沒核對完的帳,就移到寢室做,所以,在她的床上,都還放了算盤跟帳本!

    她是瘋了嗎?她到底在拚命什麼?這一晚,他索性在她回房後,從客房過來。

    她沒想到他會進房,楞楞的從床上起身,「你怎麼會過來?」

    他卻莫名的沉下臉來,「上床就不準看帳。」

    她有些莫名其妙,卻見他走過來,將床上的帳簿跟算盤全移到桌上。

    又見他眯著黑眸,看著桌上那微弱的燭火,呼地一聲,他竟將它吹熄了,屋內只有透窗而入的月光,但她還沒說什麼,他就大步離開,又將門給帶上了。

    她簡直是一頭霧水,「怎麼回事?」

    第二天,他很正常的做他的事,她卻好幾次偷偷看他,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只是,她很懂得從善如流,做不完的帳,她改為移到書房去,這一看帳自然又是看到三更天。

    沒想到,在她就著淌著蠟淚的燭火翻看帳冊時,錢少倫又臭著一張臉走進來,一把將她拉起後,再回頭,將燭火吹滅,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漆黑,因為今晚夜色如墨,不見星月。

    「我看不到!」她真的伸手不見五指。

    他卻能夜視,拉著她就往外走,「能省則省,你不是要節流?」

    「耶——是啊,但等等,我那些帳冊——」

    等什麼?!抗議無效,這回,她是被他一路拉回了寢室的床上,連燭火也省了,更省的是,這一回,他抱著她雙雙上了床,大手扣著她的縴腰,擺明了就是不讓她再起身。

    她粉臉羞紅,「少倫——」

    「這樣更省,不是嗎?客房的燭火也少一盞,省點燭火錢。」

    她先是一楞,但隨即撲哧一笑,「不必省到這個地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摳門學派者,自然成了摳門學派的學徒。」

    她還想說什麼,卻開不了口,因他突然吻住了她的唇,他的手也變得忙碌,能摸的不能摸的,他放肆的摸、放肆的親吻,她的身子快要著火了。

    她微喘著,「少倫、少倫……」

    「這樣也能省。」他壞壞的笑道。

    「什麼?」她略微從沸騰的情欲中清醒幾分。

    「尋花問柳的錢!」

    她眼楮瞪大,頓時完全清醒,但這個可惡的男人突然笑了出來,添上一句,「野花哪有家花香,霍敏兒,我只想要你……」

    果然是情場老手,霍敏兒就這麼一句話又淪陷了。

    因為她在乎他,而且,他沒有再去翠花樓,沒再見唐穎,他選擇了自己……

    從這一天開始,霍敏兒的夜晚就變得不平靜。

    從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開始,某人的手就會開始變得不安分,讓她撥算盤的手變得不穩,心緒也被旖旎的情欲佔據,屋內喘息聲漸濃。

    錢少倫以一雙像要將她吞噬的黑眸盯視她,灼人的氣息挑逗的吹拂著她的粉頰,她被一股濃烈的情欲氣氛圍團包圍,就快不能喘息。

    「先不要……」她的聲音己帶著呻吟。

    「霍敏兒,你的工作除了這些冷冰冰的帳本外,還要滿足你丈夫。」

    于是,一場雲雨之歡在綺羅帳內上演,兩人恩愛纏綿,直到他擁著她,滿足的閉上眼。

    霍敏兒雖靜靜依偎,心裡仍惦記著那些未完成的帳冊。

    盡管眼楮酸澀,身子也癱軟,但在聽到他沉穩均勻的熟睡呼吸聲後,她還是動作遲緩的下了床,輕手輕腳的穿上衣服後,移身到桌前坐下,就著燭光,磨了墨,拿起筆對帳。

    錢少倫躺在床上,眼楮早在她小心翼翼下床時就已張開。

    她還能在事後又披衣而起,是他不夠盡力?

    他咬牙,甩開被子,又下了床。

    她一楞,隨即歉然的道︰「我吵醒你了?」

    「再來。」他拉著她的手就要往床上去。

    她收不回手,只能踉蹌跟上,卻不明白,「什麼再來?」

    「再戰一回。」一上了床,他的手不安分的又撫上了她的身,直接給她答案。

    她先是傻眼,但目光下意識的馬上移向燭火下的帳本,「可是——」

    大手一揮,燭火頓時熄滅。

    她還來不及細想總是要以口吹熄蠟燭的人,竟手一揮就能滅了蠟燭,錢少倫己狠狠的吻住她,再次翻雲覆雨。

    其實,肌膚之親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是,一旦纏綿的次數變得頻繁,就會讓人感到小小的困擾,對霍敏兒而言,就是如此。

    她愈忙,他愈愛一戰再戰,非得將她纏到再也沒有力氣起床做事為止。

    即時她第二天渾身酸疼、兩腿發軟,但只要一入夜,將錢牧廷送回西院後,他仍什麼都不管了,拉著她就上床。

    難道,他就沒有疲累的時候嗎?再者,她也不懂,他只是偶爾到練功房隨便打個幾拳的人,武功不好,精力怎麼那麼好?

    光看他的虎拳打得一樣爛,她便確定那日以掌風滅燭火一事,肯定是夜風幫了忙,瞎蒙的。

    但不管如何,今早天泛魚肚白時,又被他的魔爪吵醒,被欺負了一回的她,即使該起床了,仍起不了身。

    他自然也沒睡了,兩人在床上相依相偎,她的頭枕靠在他懷裡,他的手輕撫著她的秀發,氣氛很舒服,靜靜的,偶爾聽到早起的鳥兒咽啾聾,還有早起的僕佣以竹帚掃地的刷刷聲。

    一向喜歡熱鬧的錢少倫,著實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好像擁有她一人,此生便已足夠,但隨著窗外的太陽愈來愈熾烈,需要她的人,就不只他一人……

    「少奶奶?你醒來了嗎?有客人上門,指定要找你看布。」

    外頭傳來丫鬟的聲音。

    有生意了,霍敏兒直覺要起身,但他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身下,「不許。」

    他覺得她太累了,休息一天應該不為過。

    但一會兒……

    「少奶奶?杜家的帳單好像有問題,老帳房說要找你對啊。」

    另一名奴僕在門外叫。

    她要起身,他又刻意壓著不讓她動,她不明所以,但他又吻了她,不讓她想、不讓她聽,刻意親得啾啾叫的,她不笑都不成。

    但一會兒,又來了!

    「少奶奶,小小少爺等著你,他直到現在早餐都還沒用啊!」

    牧廷!她趕忙要起身,他惡狠狠的瞪著她,她不敢動,不是怕他的眼神,而是他的手就停在她顧忌的地方,一副她敢走,他就跟她再戰一目的樣子。

    「少奶奶,小小少爺——」

    「叫他自己先吃!」他直接朝外吼。

    突然,外面一片寂靜,但不過只有一下下,又有奴僕怯怯的開了口,「少奶奶,賴家的總管說,你今日要送的仙之彩布,他家老爺已等不及的要他來拿……」

    真是夠了!錢少倫一咬牙,霍地起身。該死的!可惡的!這個家裡只有她一個人有肩膀,只有她一人理家,一人扛全家生計,其他人全是飯桶嗎?!

    總管、帳房領的是哪門子的薪?難道都沒其他人可拿個主意,非她不可?

    他火冒三丈的甩開了房門,頓時傻眼,有沒有搞錯?門前黑壓壓的站了一大堆等著她處理事情的下人跟錢牧廷。

    但同樣的,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開門出來的是吃了炸藥的錢少倫!

    因為少奶奶從沒這麼晚起床過……

    他們也不知道少爺跟少奶奶的感情已經好到可以在床上溫存那麼久,畢竟,他們在織機房的情形,兩個守門的奴才看不到,倒是常常聽到兩人的唇槍舌劍。

    但不管如何,除了也算主子的錢牧廷逃過這波怒火外,其他人的日子,都變得不太好過。

    錢少倫像是改頭換面,開始管教、緊盯起每個僕佣,沒人敢混水摸魚,而且,所有的內務重新分配,食衣住行,各有所責,每個人莫不戰戰兢兢。

    錢家二老見了更是開心,娶進一門好媳婦,也賺回一個兒子呢!

    而且,錢少倫也重新分配自己的時間,除了固定在織機房的時間外,他也跟他的小佷子一樣,不只眼神會追逐霍敏兒的身影,也開始跟上她的步伐。

    于是,錢府內,就常見兩大一小排成一列走,成了一幅極有趣的新風景。

    一到店鋪,客人沒上門,她便積極的認識各種織錦、綢鍛、紗綿、羅絹等等。

    錢少倫見她如此用心,便跟著她。

    他懂的,他就教,不懂的,就乾咳兩聲,一旁的伙計或總管就明白的上前解說,但這種情形通常在第二天就會消失。

    因為他總是趁著她看帳時,拖著老總管看這個、問那個,先做功課。

    好在他天資聰穎,再加上從小看到大,原本就有基本功,一下子就熟悉了。

    然而,食色,性也,即使如此忙碌,他從不會虐待自己壓抑欲望,因為發泄正當,恩愛有理,趁著獨門生意有空檔之時……

    只是,她慢慢也會賴皮了,像這會兒,明明是上床時間,她還在看帳。

    的確,燭火下,霍敏兒一手捧帳冊,一手執筆,不時的撥了撥算盤上珠子,忙忙碌碌的,將一條條的帳目細細記錄,也將一大半出錯的帳目厘清。

    但先前的爛帳太多,她吐了口長氣,想休息一下,卻見坐在她對面的錢少倫看著她露出憨笑。

    他這陣子變得好多,可以平心靜氣的商量家事,更像個有擔當的丈夫,這些變化因何而來,她不知道,但她真的感到幸福。

    他還在失神,目不轉楮的傻傻盯著她,只因覺得她好美麗,美得讓他一看便覺得心曠神怡、如沐春風,人生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錢少倫,回魂,你在傻笑什麼?」她笑著在他眼前揮揮手。

    他瞬間回神,深遠的迷人黑眸浮現笑意,「我傻笑失魂還不是拜你之賜,我看你都看痴了呀!」

    他傾身就想要一個吻,但她紅著臉兒避開,「不成不成,帳再不看,下面的人可做不了事。」她太了解他了,一個吻可滿足不了他。

    「沒那麼嚴重吧。」他走到她身邊,拿起一本,看看封面。

    「就有,是你從來不踫才不懂。」她就事論事。

    他可不服,說得好像他很笨的樣子,一個男人怎麼可以讓妻子瞧不起!

    「不過就是看帳核對收支而己,有什麼了不起?」

    「那好,你幫忙核對結帳,兩人一起,速度快些。」

    「看就看。」他很有氣魄的坐下身來,但一翻開帳本,濃眉倏地一皺。怎麼這些密密麻麻的數字還沒看,他就兩眼昏花?

    不可能!練武再久也不會頭昏,區區數字怎麼可能令他受不了!

    他不服輸的耐心的看,見她一只算盤打得劈哩啪啦響,一看旁邊還有另一只算盤,他也拿過來,依樣畫葫蘆的也跟著打起來。

    但這些帳本跟算盤簡直跟他犯沖。

    他真的不懂,他織布時手明明靈活得很,但撥起算盤卻像個殘疾的人,這幾顆珠子是跟他有仇嗎?

    撥這排就打到上一排,要不就撞到另一排,算帳算到他額上冒的汗珠都比算盤上的珠子要多更多。

    想放下不做,又想到他不做,他的親親娘子不就要做更多了?只好硬著頭皮做,但真的好難!

    他現在稍微能體會她在織繡上面的無能表現了。但——

    「這是哪個莫名其妙的家伙發明的?!」他忍不住犯嘀咕。

    她微笑的看著算得滿頭大汗的他,胸口暖暖的。

    她知道他試著在幫她,即使他的手指如此不協調,她楞一下,突然想到他練的虎拳,與這會兒他撥算盤的手勢可真像啊,撲哧一聲,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而這何嘗不是錢少倫漫長等待中最美妙的一刻。

    「好啊,敢笑我,看我怎麼教訓你……」

    這一教訓,當然是往床上去,他的親親娘子在這一方面可不敢取笑他啊。

    「你不可以笑喔。」

    這一天,霍敏兒細心妝扮好,俏生生的站在錢少倫的面前,展示身上的新衣。

    這可是她找了不少織工裁縫,設計的款式也一改再改,期許能有一鳴驚人的氣勢所做出來的新衣,因為,她不想被動的等著客人上門,而是主動出去令大伙兒瞧一瞧,吸引人潮。

    只是,為了求好,一件訂做服,僅是裁縫師的工錢就是尋常人家大半年的開銷,她可是一再砍價,加上自行提供布料,才得到一個合理價,進而又做了男裝與孩童的衣服。

    「不好看嗎?」她很緊張,因為錢少倫呆了,不說話。

    不好看?不,他只是不太想讓她出門,也不對,是一點都不想讓她出門!

    此刻的她,簡直美若天仙,身上一件對襟大袖,衣袖邊上還多綴了一塊不同布料的貼袖,腰間用吊帶系上,緯色羅裙,頭上一只鳳形珠翠響釵、簡單的配個琉璃墜飾,卻令人感覺雍容華貴,一出現就讓他看到移不開眼。

    事實上,霍敏兒那雙映著慧黯光芒的明眸是帶了點困惑的,因為他還是沒開口。

    可是,她看著他,卻是心口怦怦狂跳,因為他也是一身新衣抱,以錢家布料裁剪的圓領大襟袍服,又是貴氣的紫色,讓他看來就像個翩翩佳公子。

    倒是被遺忘的錢牧廷走到兩人中間,分別給兩人一張笑臉。

    意思是他們一個俊、一個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呢。

    兩個大人相視一笑,看著五官極俊的小公子,他一襲合身的窄袖袍服,襯得他的身形高眺,也更顯利落,最重要的是,眉宇間的自信愈來愈明顯。

    「少爺、少奶奶、小小少爺,馬車準備好了。」一名老總管來到南院拱手道。

    片刻之後,三人乘坐馬車來到城中林府參與一場賞花盛宴。

    三個人一現身,就極為亮眼,男的俊、女的美,小的優,教人不看都不成,尤

    其是綻放著幸福光彩的霍敏兒,全身會發光似的,怎麼看也看不到半點憂愁,而那一身低調又奢華的衣裳更是引人注意,不管是質料、花色、款式,都極為新穎別致,就不知是在哪兒做的?

    霍敏兒人美、笑容也真,不過一會兒,人比花嬌的她就吸引好多貴夫人靠近,問衣服、問布料、問價碼,她一一耐心回答,也不忘做生意,看是要訂作一樣的,還是裁剪不同款的服裝,但最後一定是一句「絕對包君滿意」。

    一圈繞了下來,生意好得很,直到賞花宴結束,還有許多富商名流預約到錢家繡坊要看布料。

    幾個時辰後,一行三人回家,可是帶回了不少訂單,錢牧廷馬上要去找爺爺、奶奶,用寫的跟他們告知這個好消息。

    錢少倫跟霍敏兒則是將訂單整理,交付給總管先行準備後,兩人才往南院走去。

    「敢問,你今天賞到了什麼花兒?」他故意糗她,他相信她根本無暇看花。

    事實也確是如此,她開玩笑的瞪他一眼,「見到什麼花?我只見到白花花的銀兩一堆又一堆的準備送進錢家財庫。」

    他捏了她的鼻子一記,「我看林家老爺要吐血了,辦了賞花宴,卻沒幾個人賞,反而成為我親親娘子用來制造生意的契機。」

    「這是做生意的手腕。」她邊走邊笑。

    「對,也叫無奸不商!」他摟著她的腰。

    「謝謝贊美,但這不過是天資聰穎與魯鈍消極的差別而已。」

    「真是『謝謝贊美』。」他一點都不生氣,都已被挖苦到快吐血的地步了,心情仍是愉悅的,心口怦怦狂跳,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悸動吧!

    這個女人真的讓他動了情,他目光纏綿,像是看她一生也不厭倦似的,他停下腳步,執起她的下巴,沙啞低語,「我這麼努力的配合,有沒有甜頭?」

    「什麼甜頭?」她的人跟心可都給了他。

    他突然邪笑著將額頭與她的相抵,「我要你今晚主動。」

    她粉臉見一紅,「我不會。」

    他的雙手圈著她的腰,「你那麼聰明,很多事一學就會,我這段日子來一晚多回,你看那麼多次也該會了。」

    「我、我不跟你說了。」

    她微嗔的表情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簡直要將他的三魂七魄給勾去,女人給了這種表情,男人還不懂下手,那還是男人嗎?

    他迫不及待的拉著她就往寢室去,還不忘叫人守在院外,指示誰也不見。

    恩愛中,禁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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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所謂夫妻同心,其利斷金。

    錢少倫、霍敏兒這對俊男美女偕同小帥哥錢牧廷,一連幾次出席城中各式宴席,換上一套又一套的精美華服,引來多人模仿,錢家生意一整個大興旺,客人主動掏錢,盡管有些布料較昂貴,但一分錢一分貨,絕不哄抬價位。

    因此,錢家繡坊天天轉啊轉的,銀票一迭迭的像座小山的收,過去冷清的店鋪門口,如今可是車水馬龍。

    除此之外,下游裁縫店也受惠,日常穿著、外套、披風、暖帽、涼帽、皮靴、內衣衫褲,接錢家的訂單都接到手軟,不過,這些訂單可不是平白得來,霍敏兒還收個金等等,算盤打得真的精,轉手問就替錢家大賺一筆,令人刮目相看。

    「錢少倫真是娶得好!」

    「是啊,娶到霍敏兒,霉運都遠離了,還日進斗金!」

    「就是,錢莊的女掌櫃嫁到,果真是不讓須眉。」

    「不只,就連其他布莊布行的老板也不得不舉起大拇指,贊她是商界奇葩!」

    「是啊,連錢少倫那敗家子也被收服了,錢家真的苦盡甘來,要走好運了。」

    京城裡的人,每個人說到霍敏兒,莫不連連稱贊,而這些話傳來傳去的,街頭巷尾都在談論,好像沒說上一段不行。

    只是,好的話有人說,自然也有嫉妒,說的話就難聽了——

    「錢少倫像個男人嗎?不就是個跑龍套的,全靠妻子撐起立門天。」

    「沒錯,聽說乖了一陣子,現在又不織繡了,也對,妻子賺那麼多了,他蹺著二郎腿兒,等著收錢上青樓快活就好了。」

    這些酸溜溜的流言當然也傳進錢少倫的耳裡。

    他覺得好吵,尤其是這段日子店鋪門庭若市,生意火紅,人多就聒噪,想聽的、不想聽的,總有人刻意要說給他聽。

    他這樣是真的很沒用嗎?

    不對,好歹他也是完成了好幾匹仙之彩布,才能過得這麼悠閑的。

    再加上那匹加了情報的彩布已經輾轉交出去,獨善聯盟應該已經拿到情報,這幾日,應該會有動作,才能找到他們要的東西。

    所以,他哪是吃軟飯的男人?他笑了起來,看著正忙著跟常府二夫人做生意的賢妻。

    她那一雙靈動眼眸矯情發光,口條清楚,「我們絕對是量身訂作,對,你看這布料多精美,款式也很豐富……」

    「你別擔心,錢家的織布絕對考究,我們是百年老店,不隨意糊弄的。」

    他露齒一笑,走近她身邊,笑看常夫人,「二夫人,你別想太多了,昨兒,大夫人一來可訂制了十套衣服。」

    「什麼?!那個女人真敢花錢!」三夫人一臉生氣。

    「女為悅己者容,二夫人,你是聰明人,守著一堆金銀珠寶,卻不花心思打扮自己,讓常爺無花可看,老往花樓去一擲千金,值得嗎?」

    「是啊!好,我要訂二十套,絕不讓大夫人專美于前。」她忿忿不平,隨即下了大訂單後,乘著馬車離去。

    霍敏兒送走這名難纏的貴客,卻搖頭瞪著錢少倫,「我不喜歡你用圓滑巧舌、挑撥離間的方式來做生意。」

    「常家二夫人是特例,她天生小氣,你要做她一筆生意,不這麼做,談了一百天也沒有訂單,何況……」

    「何況?」

    見她笑了,他明白她了解了,笑咪咪的挽著她的手往裡頭的院落走去,「我是為她好,明明長得比一些花樓女子美,可惜舍不得打扮,常爺才老往外尋花。」

    「那你呢?」她笑著反問。

    「我?家有河東獅,豈敢往外尋花?」

    「好啊,敢糗我!」

    店鋪裡的伙計看著兩個主子說說笑笑的往後走去,莫不相視一笑。這對夫婦如今像是倒吃甘蔗般,感情愈來愈甜蜜,恩恩愛愛的,真好。

    店鋪外,熙來攘往的人潮中,一名長相平凡的中年男子,在看到錢少倫與霍敏兒從視線中消失後,他轉身走到一輛停在街角的馬車內。

    「走。」

    馬車隨韁而行,來到幾條街外的裴德府第。

    男子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裴德所居的豪華寢居,在將錢家店鋪所看到的一切一一向裴德報告後,即退了下去。

    「聽見了吧!」裴德的目光移到紗幃後方。

    驀地,層層紗幃拉開,唐穎走了出來,美麗的臉上不見柔弱,反而有股奸佞與陰險,「聽見了。不可思議,一個生性放浪不羈的人,竟在家當起賢夫,陪著妻子外出做生意已超過三個月了。」

    他抿緊了唇,「他送給你的仙之彩布真的沒有查出半點古怪?」

    她在椅子坐下,「沒有,我找了許多學有專精的繡工、織女及裁縫師,但不管怎麼拆解,都找不到半點訊息,那織繡法太特殊,可能需要更多的仙之彩布才能找出我們要的情報。」

    「更多?」他不悅的撇撇嘴角,「我處心積慮的將你安排到他身邊,沒想到,全白忙一場,他的新婚妻比你更吸引他。」

    她冷笑一聲,「男人喜新厭舊,但還有一種是因為胃口吊太久,以為吃不到便心灰意冷而沒了興致!」她隱身在風塵場所多年,看到的還不夠多嗎?

    那一日,錢少倫婉拒了她,的確讓她驚訝。

    但她絕對相信,那是他喝太多,沒有看清楚她有獻身之意才拒絕,截至目前,還沒有一個男人抗拒得了她的魅力,更甭提那天生的風流種錢少倫!

    裴德笑了起來,「所以你打算把自己給他了?」

    她優雅聳肩,「不然呢?再不出手,他的心萬一也給了霍敏兒,到時候,我們前面布的線可是一點價值也無。」

    他挑起濃眉,嗤笑道︰「我怎麼覺得是你先把心給了他,願意把自己送出去,並不只是怕前功盡棄?」

    她臉色丕變,重重的拍了桌子一記,「裴爺在胡說什麼?!」

    他哼笑一聲,「我說什麼你心底有數,你給不給你的心,我不計較,但要是敢為了他而背叛我,毀了我們之間的合作,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她臉色鐵青,「你放心,我祈飛燕混江湖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那是最好。」

    「希望他真的是獨善聯盟裡傳遞消息的探子,那麼,即便把我自己給了他,也還值得。」她眼眸閃過一道森冷之光,「就怕他真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為了愛妻而浪子回頭,那樣的平凡庸人可進不到我眼裡!」

    祈飛燕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但看過她面容、知道她身分的人是少之又少,兩年前,裴德透過特殊管道找上了她,要反擊獨善聯盟,因為與他交往甚密的幾名友人,都遭了獨善聯盟的道兒,不是傾家蕩產、就是身陷囹圄,他可不願落到那種下場。

    裴德看著化名為唐穎的她從椅子上起身。

    「派人邀請他過來吧,接下來,我們都得演一場戲。」

    她冷冷的說完這一席話,即走進紗帳內,再經由對外的秘密通道離開裴府。

    「什麼?裴大人派人邀約我到他府第?」

    南院裡,本想到店鋪去找親親娘子的錢少倫讓老總管給攔下,轉述了裴府總管的邀約。

    「是啊,但我想少爺還是別去了。」老總管鼓起勇氣說。

    他一挑濃眉,「為什麼?」

    為什麼?少奶奶入門後,可是費了一番努力與苦心,才讓這個老往聲色場所去的少爺有所轉變,變得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嘛。

    老總管斗膽勸說︰「因為這個家好不容易才像一個家,少奶奶到來,前陣子整治家裡雖然弄得人心惶惶,可少奶奶做事都是有原因的,已有奴僕說出來了,那些看似無故被辭退的人,因為他們買東西以少報多,不老實,但不管如何,現在的錢家變得有條有理、生意又好,少奶奶還體諒大伙兒的辛苦,月俸還多給了不少,每個人都很快樂。」

    他皺眉,「說那麼一大堆,你到底要說什麼?」

    老總管吞嘸了口口水,「少爺,裴大人在百姓們口中的風評很不好,表面看來隨和,但他做了什麼血腥陰暗的事也時有所聞,只是攝于他的官威與勢力,不敢明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離他遠一點也好。」他索性替老總管接話後,再反問︰「可這樣心機深沉的人,他的邀約若沒去,難道不擔心落了一個不知好歹的罪名,被他故意找麻煩?」

    也是,這真是左右為難啊,老總管啞口無言。

    他搖搖頭,「我還是去一趟好了,放心,我會有所節制的,你替我跟少奶奶說一聲。」不直接找她說,自然也是怕她擔心,反正,他快去快回即可。

    「少爺——」老總管總覺得不妥,但主子已走人,他也只好去向少奶奶說去。

    然而,時間慢慢流逝,錢少倫好像忘了自己說過會有所節制這句話,都夜暮低垂了,仍未見到他回家。

    錢家二老派人去找,才知道錢少倫從下午就在裴府喝酒聊天,直至傍晚時分,一行人才轉到翠花樓把酒同歡,暫時回不來,還交代要霍敏兒先睡,別等他了。

    先睡?叫她怎麼睡?原以為他已回心轉意,把心也留在家裡了,但顯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霍敏兒在許多人擔心的目光下,勉強笑著回到書房。

    她不想留在寢室裡胡思亂想,就怕看到了床,會想到錢少倫也許就沉醉在某個柔美胴體的誘惑中,無法自拔。

    其實,一個女子要留住一個男人的目光一輩子是很難的,霍敏兒是懂這件事,但她仍然希望錢少倫可以做到,尤其在這段日子的形影相隨後,她更是自以為這個夢不會太遠,是她太奢想嗎?

    寂靜的南院書房,燭火燃了一夜。

    直至天泛魚肚白,醉醺醺的錢少倫竟擁著唐穎從馬車上下來,眼巴巴的守了一整夜的老總管連忙上前幫忙扶持,怕吵到少奶奶,又怕少奶奶見了難受,他還刻意將少爺安排進客房,沒想到少爺竟然還堅持要將唐穎留下,要他出去就好。

    他出了房門,見房門關上,心裡好急啊。少爺將歡場女子帶回家裡,這不是給少奶奶難看嗎?偏偏又喝得醉茫茫的……

    「這事兒,絕不能讓少奶奶知道!」他連忙要兩個奴僕守在門口,但才剛往回廊走去,就見到少奶奶帶著丫鬟往這裡快步走來。

    老總管暗喊聲糟,轉身就急急的往客房走,但霍敏兒看到他,還把他喚住,「少爺回來了不是?我交代了馬房的守夜,要馬車一回來就喚我,他說馬車回來了。」

    老總管一臉尷尬,見她越過自己就要進客房,他想也沒想的就快步追上前,雙臂一張就攔在門口,「呃——少爺他晚回來,醉了,是不是讓他先睡?」

    她柳眉一皺,「醉了?那吐了怎麼辦?我進去伺候。」

    「可是——可是——」他急了、慌了,又不知該怎麼辦?

    難道叫她眼神驀地一沉,「讓開。」

    他緊張無措,但在少奶奶難得一見的冷眸下,他也只能退開。

    霍敏兒深吸口氣,推門而入,見床幃放下,舉步向前時,冷不防地,一只白玉雕啄般的藉臂從床帳裡伸了出來,拉開床帳,僅著肚兜的唐穎就半坐躺在床上,而滿臉通紅、僅著中衣的錢少倫正以曖昧的姿勢要跨越她下床。

    她倒抽了口涼氣,難以置信的瞪著他,而他的目光也正巧對上她的,黑眸倏地瞪大,臉色丕變。

    她想也沒想的轉身就跑,他連忙穿上鞋子,快步追了出去,「敏兒!敏兒!」

    他在回廊拉到她的手,直接將她擁入懷裡,俯身就想吻她。

    還敢踫她?他身上有香粉味,臉頰還有胭脂,分明是有女人吻了他,他怎還有臉踫她,他當她是什麼叫她的胃一陣痙攣,愈在乎、愈動情就愈心痛,她怎麼會那麼愚笨的丟失了她的心!

    她用力搖頭,避開他的唇,沉痛的怒道︰「放開我!」

    他抿緊了唇,嘆了一聲,放開了她。

    他本想把她吻得意亂情迷,比較不激動,消消火了,才能好好聽他道出這一團亂的來龍去脈,但顯然以往可以替他應付鶯鶯燕燕爭風吃酷的絕妙好招,並不適合用在他的愛妻身上。

    「你先聽我解釋,敏兒。」

    她雙手環抱自己,覺得身子冷,心更冷!「不需要,我累了,昨兒沒睡好。」

    她轉身就要走,但他硬是上前,攔阻了她,也知道她所言不假,她臉上是多了黑眼圈,「相信我,我跟她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她苦笑,「是嗎?那為何把她帶回來?又為何衣衫不整的跟僅著肚兜的她同床共眠?那叫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嘆了一聲,「我喝醉了。」

    「喝醉?是啊,從早上離開到清晨回來,多麼放縱,卻半點也沒考慮到我的心情?錢少倫就是錢少倫,在那種地方怎麼清醒?」她真的火了,忍不住嘲諷。

    見她雙眸竄起兩簇怒火,他突然想起另一個可能,他試探的問︰「你在吃醋?」

    「我何必,值得嗎?」她泠冷的回答。

    他頓感不悅,「你的話聽來讓人很不舒服。」

    她深吸口氣,「你不要只會要求別人。」

    「好,不求別人,就說關心,我關心的只有你,我錢少倫這一輩子還沒有花那麼多的心思去了解一個女人——」

    「那麼多?意思是並非全部,不是全心全意,所以你怎會懂得我的痛?」

    他抿緊了唇,「你的要求不會太多?我已經盡力去做了,還不夠?」

    太多嗎?也許,但她將全部的心神用在他身上,為何他就不能用對等的心思來回報?還是,其實在他心裡,她並不值得當他生命中的唯一?

    折騰一天一夜的錢少倫真的累了,他想好好解釋,也真的沒有跟唐穎有什麼逾矩之事,但她的眼神透露出她根本就不相信他!

    「你是一個成熟又聰慧的人,這段日子下來,難道還不懂我嗎?如此興師問罪是篤定了我又去風流?你就不能單純的信任我?」

    她順著他的話道︰「好,我信任你,你馬上把她送走。」

    他馬上否決,「不行——」

    「不行?我想也是,我忘了你不過是個膚淺的好色之徒!」

    丟下這句話,她忍住眼眶的淚水,快步的跑回寢室。

    「我膚淺?可惡,虧我整夜把持住自己,還不是因為你!」他吼著,也大為光火,滿肚子的怒火無處可以發泄,只好轉往織機房去。

    從這一天開始,兩人心中有了疙瘩不說,竟成了盡量減少見面次數的一對怨偶。

    錢府上下看了心急,偏偏老是嬉皮笑臉的錢少倫這一次也不知怎麼的,連陪笑逗人也不願意,不僅不願解釋他為何將唐穎帶回錢府,更賭起氣來,刻意的搬到客房去住,還不許任何人動唐穎一根寒毛!

    錢幃誠夫婦很生氣,錢牧廷還因此不理他,但他仍堅持,唐穎的事只有霍敏兒能來找他談。

    但不知她是否吃了秤跎鐵了心,每天寧可避開他所處的地方,多繞點路也無所謂,就是不跟他談,她這是怎樣,眼不見為淨嗎?

    這讓錢少倫氣得差點跳腳。

    在客房裡,他對著唐穎訴苦,「我早知道女人就是不能寵,太可惡了,竟說我膚淺又好色,天知道我從來沒這麼君子過,當起柳下惠!」

    唐穎一臉歉然,「是我造成你們之間的誤會,我去解釋。」

    她轉身要出門,他立即拉住她的手,「不必了!」

    他真的很氣,他為霍敏兒改變多少?她沒長眼楮,看不出來嗎?他的所有心思都掛在她身上,到了裴德那裡還有翠花樓都被糗、被挖苦,他還不是哈哈回應,仰頭敬一杯算了,可她呢?根本沒多在乎他!

    「唐穎,還是你好,就算我娶妻,你對我的態度仍自始至終都不曾改變。」

    不像某人!可惡的霍敏兒,哪裡聰敏了?冤枉了他,還不過來跟他道歉!

    「那是因為我一直將你放在心上啊!」唐穎羞答答的低頭,完全不知他心不在焉,想的全是霍敏兒。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在少奶奶身上,但錢家財大勢大,日後,怎能讓少奶奶一人擔負錢家香火?那太辛苦,更何況,男人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像爺這麼優秀的男人……」

    她說得多,但他根本無心聽,心裡仍在犯嘀咕。

    她誤會他的沉默,以為他不願意,淚眼汪汪的懇求,「請別急著拒絕我,若真不能當妾,當個沒有名分的侍妾,我也沒有怨言,請你讓我留在你身邊。」

    他聲眉看著她,不明白她眼眸為何淚光閃閃,也不知她剛剛提了什麼。「我現在沒什麼心情,以後再說吧。」

    唐穎咬著下唇,外傳他雖風流但懼內,又傳霍敏兒財權一把抓,或許,她該直接去找霍敏兒談。

    于是,在渾噩煩悶的錢少倫離開後,她立即攬鏡自照,打扮漂亮後,才出了客房,很幸運的,在西院的庭院就看見了霍敏兒,她連忙朝她走去。

    霍敏兒正踩過石板鋪成的小徑,走到池塘邊,望著前方亭台邊的柳樹隨風搖擺,一顆心是沉重的。

    此刻,跟在她身後的丫鬟突然走近她,朝另一邊走來的唐穎噘噘嘴,霍敏兒望過去,就見唐穎已經走上前,向她福身行禮,「少奶奶好。」

    終于來了!霍敏兒不意外,一個女人跟著男人回來,想要什麼呢?

    唐穎見霍敏兒只是要身後的丫鬟先行退下後,就看著前方不語,她輕嘆一聲,溫婉道來。

    「唐穎是為了少倫來找少奶奶的,我會在這裡,絕不是少倫的錯,事實上是那晚裴德大人有一身居高位的貴客喝多了硬要我陪寢,因他位高權重,就連鴇母也保不了我,在我孤立無援時,少倫挺身而出說了一些愛慕我已久的話,再加上裴德大人以勿奪人所愛幫腔,我才能順利脫身,但也不得不跟著他回來。」

    「既是不得不,又是清倌,為何僅著肚兜與我的丈夫同床?」她泠冷的問。

    霍敏兒竟如此敏銳,看來不太好應付!唐穎在心裡想著,但仍溫柔回應,「他被灌得醉了,而我,的確是想以身相許,這個身子,有多少人覬覦,我是清楚的,倒不如獻給自己喜歡的人。」她打量著她的神情,但霍敏兒神情沉靜,她摸不透,只好又繼續道︰「我是個死心塌地的人,想斗膽問少奶奶,可否共事一夫?」

    她心兒倏地一緊,「我沒有權利說什麼,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態,這問題該由少倫決定。」

    「我明白,但我想先探探少奶奶的意思。」

    「我嗎?」她深吸一口氣,凝睇唐穎那雙閃動不定的明眸,「我不希望顯得太無禮,但我相信沒有一個女人願意和另一個女人來服侍自己的男人。」

    她坦承是因明白對唐穎這樣的女人心存仁心,只會受到傷害,因為她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人。

    自己從小即在復雜的錢莊長大,見識多、人面廣,不管是販夫走卒、江湖幫派、皇族富商,那些說變就變的嘴臉,她是再清楚不過,有機會,她還是該跟錢少倫說一說,別真的應了那句「紅顏禍水」,引火上身!

    唐穎從她的言行,明白了她絕不會讓自己進門。哼,她以為她是誰?

    她跟她站在一起,可一點都不會覺得自慚形穢,她當錢家二房還算是委屈呢,再怎麼說,她也是花魁中的花魁,才貌雙全!

    「我還有事要忙,失陪了。」霍敏兒沒空跟她大眼瞪大眼,轉身就走,沒想到,身後突然傳來「撲通」一聲。

    「救命!救命!」

    霍敏兒一回身,竟見唐穎在池裡掙扎求救,「怎麼會這樣?救人啊!快來救人!」她連忙急喊叫人,因為她也不請水性。

    幾個僕佣連忙跑過來,有人跳下水池,趕忙將全身濕淋淋的唐穎給救了上來。

    「咳咳咳……」她臉色蒼白的癱軟在地上。

    錢少倫聞訊也趕了過來,立即蹲在她身邊,關切的問︰「還好嗎?怎麼回事?」

    她只能點頭,但整個身子癱靠在他身上,害怕的眼神看向霍敏兒。

    他蹙眉,不解的目光移向站在一旁面露憂心的霍敏兒。

    「你做了什麼?」他突然繃著俊臉問。

    她先是一怔,看看眼內冒火的丈夫,再看向驚駭看著自己的唐穎,她才突然明白了,天啊,沒想到唐穎是如此狡詐、有城府。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語帶不屑,「她真是不簡單,自己跳下去還演個受害者,打了人還喊救人!」

    他的神情更為不悅,「唐穎都這樣了,你不僅撇清關系,還嘲諷她?」

    唐穎此刻渾身濕答答又淚如雨下,看來更惹人憐愛,「少奶奶,我知道我搶走了少倫對你的愛與關注,所以對你感到抱歉,特地來找你談,我是誠心誠意的希望你能容得下我,你真的不願意,也不該把我推下去啊,嗚嗚嗚……」

    她簡直難以置信,「你信口雌黃,明明是你自己——」

    「夠了!」他怒吼一聲,唐穎已經渾身發抖,他將她攔腰抱起。

    「你不信我?」霍敏兒心痛的看著他冷峻的臉孔。

    「我只相信我眼楮看到的。」他泠冷的道。

    空氣仿佛凝結,四周寂靜得讓人連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地,有的奴僕還不自覺的暫時停止呼吸,但大伙兒看著唐穎的眼神是帶著厭惡的,他們明白少奶奶絕不會是她說的那種人。

    霍敏兒瞪著他,他相信唐穎,那她還有什麼好說的?她的心好痛,還有一股濃濃的酸楚涌上喉間,「好,那你就這麼相信吧!」

    他別開臉,「快!快去燒熱水,你們還在幹什麼?」

    所有的僕佣都對眼眶泛紅的少奶奶感到不舍,但當家作主的還是少爺啊。

    霍敏兒看著他抱著唐穎離開,淚水才滾落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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