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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女巫的眼淚(金巫書坊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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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0: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寄秋 - 女巫的眼淚(金巫書坊之五)

他對她很有感覺,為什麼?他也不明白,
她明明就是個頂著刺蝟頭和綠嘴唇來送花的怪女人,
偏偏他就是無法移開目光,甚至破天荒的和她閒話家常,
在她眼中,他看見了壓抑的感情和怨念,
所以不禁要想,她是不是曾在空白的記憶裡佔了很重要的位置,
在他說出自己失憶後,她驚愕和不諒解的眼神,
更讓他堅信他們曾深深愛過,
於是他為了追回舊愛,無所不用其極,
好不容易終於讓他拐得美人歸,沒想到在「關鍵時刻」,
她卻突然推開他,尖叫著不准靠近,說他的背有問題──
會有什麼問題?不過是個被十字架壓出的痕跡啊……
嗄?因為她是女巫,怕神聖印記?那、那現在該怎麼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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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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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0:1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這是一場婚禮吧?

  但是—

  看起來卻更像是葬禮。

  純白禮服綴著盈白珍珠,石斛蘭花束緊緊捧在嫩白柔荑之中,笑盈盈的新娘子帶著嬌羞喜色,緩緩走向佈滿香檳玫瑰的禮堂,迎向她美好的將來。

  而曾經愛笑、陽光的新郎卻一臉陰鬱,唇瓣薄抿,始終不舒的眉頭緊蹙,看著朝他走近的女人,滿是陰色的眼底擠不出一絲笑意。

  一身的黑是他對婚禮的無聲抗議,嘲諷自己的可笑抉擇。

  這不是他要的婚姻,穿著白色婚紗的新娘更非他所愛,可是他卻必須殘酷的辜負深愛的女子,迎娶另一個女人。

  他知道自己心中將永遠破一個大洞,無法補償,因為他親手撕裂了自己的心,不讓它有復原的一天。

  如果有奇跡……他恍惚的想著。

  「咦?是不是地震了?」

  身為伴郎的男子正要遞出七克拉鑽戒,完成這場婚禮,忽地腳下一晃,發出訝呼。

  「啊~是地震,快跑,快跑呀!快點往外跑,不要逗留……」

  驀地,一陣猛烈的天搖地動,牧師慌亂的大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教堂瞬間從中一分為二,白色的天花板立即崩塌。

  一陣哀嚎聲驟起,來不及逃開的賓客被壓在一堆瓦礫之中,鮮紅如楓,開出一朵朵艷麗的紅花。

  新郎新娘也在其中,象徵純潔的雪白婚紗被血染紅,眼前一黑的新郎卻露出久違的笑容。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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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從前從前有這麼一則傳說,是關於垂淚月亮的微笑。

  聽說在闇暗世界出生的少女若在年滿十六的那夜抬起頭,將看見自己一生的愛情走向。

  彎彎的月兒若笑著,代表幸福無比。

  反之,少女將難有歡顏,終生為愛而苦,受盡折磨,困在以愛為名的漩渦中難以脫身。

  除此之外,還有第三種命運,便是看見嘴角上揚,伴隨著兩顆星子在左右的下弦月,它看起來像在微笑,但是頰邊卻垂著閃爍淚珠。

  那是來自月亮的祝福,如果夠堅持,不畏任何強加於身上的考驗,那麼,失去的愛情便會一如飛遠的青鳥,將再度降臨手心。

  那一夜,她十六歲,從繁星燦爛的黑幕之中,與垂淚的月亮相望,星空下不停眨動的光亮,像是她未來流不出的眼淚,一閃一閃。

  「瞪什麼瞪,嫌眼睛太大是不是,要不要我把妳的眼珠子一顆一顆挖出來,泡在五色蜥蜴的藍血之中,讓它發酵成蝕膚融血的蜥毒?」

  五顏六色的頭髮如奔放的放射線,一撮撮狂傲的刺立著,臉上彩妝大膽而放肆,亮紫色的眼影,鮮綠唇色,死白的蜜粉,繪出令人歎為觀止的豐富色彩。

  只是這位顯然有奇特審美觀的小姐像是怕自己不夠驚世駭俗,上身還穿著寬大又斜露半肩的布袋裝,下身則是五十多歲歐巴桑才會穿的小碎花及膝裙,腳上踩著高兩吋半的夾腳拖鞋。

  誇張的左腳拖鞋上綴了朵大黃花,右腳則是光著屁股的肥土蜂,一臉*笑地盯著逼真的左腳花蕊。

  整體來說,就是一個「怪」字。

  不過她怪得有味道,怪得有個人特色,讓人能勉強自己接受她突兀的衝突色調。

  「誰在瞪妳呀?做人不要太過份,請妳看看四周環境成不成?這間店是我的,我的!不是妳打發無聊的咖啡廳。」

  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敢語出威脅,毫無羞恥心地當自己才是老闆,鳩佔鵲巢佔得理直氣壯、正大光明,無視正牌老闆娘的存在,當真是賴字一上了身就扒不掉,真把自個當成一攤爛泥,腳底一踩便黏著了?

  哼!這種死皮賴臉的人最討厭,一點也不考慮別人方不方便收留,或是歡不歡迎,臉皮像是厚達三吋,穿不透的鋼釘都可被折彎。

  「誰是人?妳是嗎?蕾蒂絲。」暈紫的眼彎彎成月,笑睨著喜著米色連身長裙的清媚女子。化名艾蕾兒的蕾蒂絲不高興地噘高紅灩小口。「是誰說要融入人界的生活,把自己當成是一個人看待,徹底忘記自己不是人?」

  「我。」很不要臉的女人高舉起手,笑得有幾分邪氣。

  兩名女子所處之地,滿園花香圍繞,一朵朵爭奇鬥艷的鮮花半展嬌美,以待嫁女兒的心情等著愛花人士上門,帶走它們一生僅只一次的美麗。

  「春花苑」不賣盆栽類植物,它是一間打點得美輪美奐的花坊沒錯,但是以四季花卉為主,一枝枝剛折下的莖葉猶帶著霧氣的露珠。

  它的主人是名花妖,不成氣候又法力差的小妖,除了能使些令花變得更鮮艷的小妖法外,她和人類並無差別,一個小小的病毒感染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偏偏她又太喜歡這個五彩繽紛的花花世界,即使脆弱如春天誕生的蝴蝶,仍然有些自虐地想賭賭運氣。

  好在好運一直跟著她,再加上女巫的咒語保護,這些年倒是沒出過什麼大亂子,偶爾的小風小浪算是生活趣味,過得相當愜意。

  可是,壞就壞在還有但書,因為……

  對,沒用的小妖只能任巫欺凌。「妳到底想做什麼,紫眸女巫?」

  紫色眼影下的眸心閃著陰黯光影。「別揭了我的底,花妖。」

  「不然咧?讓妳堂而皇之的登門入室,把我的小花塢當成妳的棲身之所?」她正好度量不大,心眼小又愛斤斤計較。

  「從現在起叫我小金,恭喜妳多了個幫手。」魅惑的眸一拋,她自薦員工一名。

  「小金……幫手?」艾蕾兒嘴角一上一下抽動著。

  她一家小小的花店需要多少人手?整間店面不到二十坪大,擺上幾桶花就差不多滿了,哪來空間包容多餘的匪類?

  而且店內的營利向來不豐,純粹是自娛娛人,開店的目的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有事做,並非鎮日游手好閒,養活自個綽綽有餘,可若多了個白食客……

  人間名字金子萱的小金似乎看不見人家的苦惱和怨恨,再往對方沉重的肩上撒下雪花。

  「我這人也不挑剔,隨便給我間小房間窩窩就成,妳那間不算大的臥室我要了,記得換床曬過太陽的棉被和床單,地板全鋪上雪白色羊毛地毯,牆面那些雜七雜八的掛畫和框圖盡快移走,省得我動手破壞……」

  「等等,妳說得太順口了,我為什麼要讓出『我的』香閨?」艾蕾兒再一次強調「我的」,意圖力挽狂瀾,鞏固主權。

  刺蝟般的豎發往上頂刺了一下。「二樓後方的儲物室整理整理,相信妳跟我一樣都希望住得舒舒服服。」

  「金子,妳……」實在是欺妖太甚!

  「小金,別喊錯了。」紫色眸光一閃,怪異女子的瞳孔轉化為杏仁色調。

  金子萱慵懶地斜睨春花苑內部,不甚滿意地動動小指,私自決定將三十公分大小的菱花鏡改成張口食人的石虎,虎頭上綁著可笑的蝴蝶結,前足前伸向下彎,似在招財。

  當然,這小小的舉動自是氣壞品味高雅的原主人,頻用詛咒的眼光狠瞪,心想著該怎麼做才能將她千刀萬剮。

  可技不如人,艾蕾兒再次用行動證明自己是沒用的花妖,膽小又怕事,只能讓人往頭上一騎,「不」字含在喉間硬是說不出口。

  忍氣吞聲的,她深吸了口氣,然後屏住。

  「請問妳打算待到什麼時候,台北方面的工作可以就此擱下嗎?」這裡可是台南,總不會想直接霸佔她棲身的小小天地吧?

  其實花妖所需的空間並不大,只要一朵花或半開花苞,她便能恢復原狀宿眠,拇指大的身軀小巧可人,花床才是最適合的軟墊。

  可是妖的可塑性極強,在一段時間後,她也習慣當個人了,入境隨俗地佈置自給自足的家,而且越來越喜歡「不被打擾」的私人空間。

  「老大不在,放大假。」金子萱說得毫不心虛,像是找到了休假的好借口。

  輕者終身殘廢,重者死亡。來自某人的預言。

  看似漫不經心的她半垂著眼,心口猶帶幾分驚悸,那句話猶如箭矢般射進她心口,曾經血跡斑斑的傷口又一次被撕開。那一段早該遺忘的過去,為什麼她就是放不下,始終一個人受苦,默默承受撕心的痛,現在還因為一句話,就這樣失了理智的到府城守護那個無緣的男人?

  「少來了,你們口中脾氣不好又沒人性的老大會突然爆腦?別說笑了。」雖然相隔兩地,她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略知一二。

  「他的女人被帶走了。」她說得雲淡風輕,事不關己,聽的人卻心驚膽跳。

  「而妳沒去幫他」艾蕾兒的表情是難以置信。

  肩一聳,她呵呵乾笑。「老大的本事可通天達地,一根指頭輕彈就能讓我黏在牆上,哪用得上我去礙手礙腳。」

  金子萱便是「老大偵探社」的金子,金子萱是她在人類世界走動的名字,不過用的機會並不多,人們只知有個叫「金子」的怪女人,卻不曉得金子萱是誰。

  台南是一個純樸的文化走廊,在所有人都費心尋找某人的下落時,偵探社裡唯一脫隊的她卻出現在曾誓言旦旦不再涉足的城市。

  不是她不關心老喊她金子姊的小甜心,而是她的心擅自做出決定,未曾深思熟慮便關閉理智,不受控地做了選擇。

  「他」,應該是幸福的,因為他選了另一個女人。

  那麼,她在這裡做什麼?

  胸口一抽,她沒有答案,只能以不在乎的微笑掩飾內心的掙扎,那種輕易遭捨棄的痛,一輩子也無法抹滅。

  「聽來很心虛,妳不會有事瞞著我吧?」多一人多一份力量,她不信崇拜鬼怒堂走火入魔的女巫會置之不理。

  杏色瞳眸滑溜地轉了轉。「老闆,有沒有事情要交代?譬如送送花、跑跑腿,幫妳寫兩首情詩。」

  「金子,妳……」顧左右而言他,肯定有鬼。

  「小金。」她不厭其煩的提醒,眼神瞟向花苑對面的大樓。

  好,不說,我看妳能藏多久!一肚子火的花妖和她槓上了。「小金,花桶的水換乾淨的,扎十束玫瑰,五把香水百合,桔梗配上滿天星,染菊和波斯菊分開放,瑪格麗特有人訂了,稍晚會來取。」

  「然後呢?」

  金子萱坐得四平八穩,像只曬足太陽的懶貓,她打了個哈欠,搖搖食指,無人碰觸的粉色玫瑰便自動一枝枝扎縛成束,百合、桔梗也動了起來,束成一把一把,等人上門購買。

  不用她親自動手,自是分配得有條不紊,她邊照鏡子邊整理那頭刺發,越看越滿意地吐口口水一抹,讓鮮艷的髮色更水亮動人。

  「不要在我的店裡使用魔法!」忍不住的艾蕾兒低聲一吼。

  「喔。」金子萱裝模作樣的直起身,拿起掃把假裝撣灰塵,趕花蜘蛛。

  「妳……咳!咳!」哪來的灰塵,她明明清理得一塵不染。

  「老闆,站遠點,別讓掉下來的燈架砸到頭,我這段日子的吃吃喝喝就靠妳了。」哎呀,怎麼臉色發青,青菜吃多了是吧?

  「小金,妳給我……」認真點!

  硬被纏上的艾蕾兒花容失色,氣質全無地準備開口大罵,誰知一道西裝筆挺的身影走入店裡,硬生生地截斷她到口的謾罵。

  「插六盆花,會議室要用?沒問題,我馬上為你選上等花材,請稍待。」一聽來人的要求,她變臉極快,怒顏換笑面。

  「我的時間有限,一個小時內送到這個地址。」看似精英份子的男子話不多,高傲得不可一世。

  她接過名片一看。「是龍太營造集團的郭主秘?辛苦你了,請慢走。」

  一聽到龍太營造集團,興致缺缺的金子萱突然由斷氣狀態活了過來,非常熱情地搶過艾蕾兒手中的訂購單,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主動幫忙。

  「外頭的太陽大,會曬傷妳水嫩水嫩的肌膚,員工是幹什麼的?當然是替老闆分憂解勞,妳蹺著二郎腿等收錢就好,我替妳送。」

  「等一下,小金,門口那幾盆花是……」

  捂著面的艾蕾兒呻吟出聲,笑比哭難看地直跺腳,目送歡天喜地的臨時員工推開對面大樓的玻璃大門,頭也不回地拖著送葬用剩的花藍,消失在她眼界內。

  「這一季的成長率明顯衰退了百分之二,是底下人不用心,還是我過於寬待了,這樣的績效上得了面嗎?」

  龍太營造集團顧名思義是一間建築公司,規模不小,南台灣的知名建築有一大半是出自龍太所建,名氣不下國際級建築產業。

  除了蓋房子外,他們也販售砂石、鋼條等建築材料,水泥、大理石、磚瓦更是堆積了好幾個倉庫,免去了被建材商二次剝削。

  龍太的主事者姓夏,原本是一名看天吃飯的小技工,後因緣際會遇上了貴人,才開創事業契機,將五人的小公司逐漸擴充到今日員工上萬的大企業。

  雖是搞建築的,不像一般上市公司動輒上百億資金流動,不過十幾年前剛好趕上景氣復甦,房地產大漲,三代累積下來的財富也是相當可觀,儼如南台灣地產界的龍頭霸主。

  即使全球經濟蕭條的這一年,龍太仍有本錢不斷推出豪宅、獨棟別墅案,而往往地基尚未打下,預售屋便被搶購一空。

  「為什麼我看到的是逐月下降的曲線,而非節節攀高的數字?前年的空屋率甚至比今年高百分之一,為何呈現在我眼前的是這麼難看的報表?」和他年初的要求嚴重落差,不進反退。

  一張嚴峻臉孔冷視悶不吭聲的主管,清冷的眼中不帶一絲個人情緒,現任主事者用嚴厲且不留情的口吻痛批底下員工的散漫,一點也不接受因環境評估而導致工程延誤的借口。

  夏天甫的年輕曾讓某些自認為是大老的高級主管故意刁難,冷嘲熱諷的不願配合他訂下的政策,我行我素地想把他壓下去,一顯公司不能沒有他們的威風。

  可惜那些人錯把山老虎看成家貓,四年前他一接手父親交遞的棒子,立即大刀闊斧的除去枯枝爛泥,將拿喬的「老人」一一優退,換上自己培植的新血,使本以為穩坐高位的前朝親信全都落馬,後悔不已。

  「總經理,請息怒,經濟衰退不是我們所能控制,北部房價一再下滑,連帶著我們也受到波及,實在是大環境的變遷影響小市民的購屋欲,所以……」大家都盡力了。

  穩定中求成長沒什麼不好,難就難在百姓無錢,和政府合作的低利貸款平價公寓雖然優惠,可是在人民越來越窮的情況下,仍是沒幾人買得起。

  而且土地的取得也著實不易,既要符合成本,又不能離市區太遠,幅地還要大得足以形成獨立社區,公司名下的土地實在不敷使用,根本無法有效運作。

  「也許我該考慮讓你們連無薪假都不必放了,直接逍遙的享受無盡假期才是正確選擇。」怠惰的說法他無法認同,機會是被創造出來的,而非等待。

  「總經理—」全場一片嘩然,深恐丟了飯碗。

  失業率高居不下的今日,沒人想回家吃自己,營造業的工作非常辛苦,相對的薪資也高,一份薪水養活全家人綽綽有餘。

  「總經理,不要嚇他們了,員工的健康是企業的資本,嚇出心臟病可就得不償失。」一名長相斯文的年輕男子含笑勸道。

  「你以為我願意苛責他們做事的態度嗎?一日比一日懶散的工作成果,我相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公司正在走下坡。」雖不明顯,但顯示出的跡象卻不能不做為警惕。

  「哪有那麼嚴重,只是進度稍微慢了些—」

  咿呀一聲,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中斷了正在進行的早餐會報。

  十幾雙眼同時盯向走動的耶誕樹……喔,是色彩鮮明的……呃、應該是人吧,雖然外表怪異得像上錯宇宙飛船的外星生物。

  「咳咳!妳在幹什麼?」挪挪眼鏡的路逸倫刻意加大聲量問。他便是提醒上司要善待下屬的斯文男人,職稱為副總經理。

  「擺花呀。」回答的聲音非常輕快,金子萱背過身將一盆一盆的花從板車上拿下。

  「擺花?」

  「瞧瞧這花插得多有創意,有白有黃還有紅,忌中兩個字寫得多大氣。」名家一出手,氣震山海。

  「什麼,忌中」噗地,一口咖啡噴出。

  「不用太感謝了,下次再有誰家死人,我們打八折優待,死得越多越便宜,長期光顧還能買一送一,死在花團錦簇中。」風風光光死,做鬼也得意。

  「等一下,小姐,妳是不是送錯地方了?」

  白菊、黃菊、小野菊,大盆盆栽上還掛著「某某哀泣」的白幡條,簡直是觸霉頭。

  「沒錯呀!一位姓郭的先生訂了六盆,我們連訂金都收了。」花呀花,開得鮮艷,才能吸引蜜蜂採蜜。

  神情愉快的金子萱哼著古怪曲調,身體隨音樂擺動扭腰,看得眾人說不出話來。

  「郭主秘……」身為主任秘書,有這麼糊塗嗎?

  路逸倫滿腹疑問,還沒問出口,另一道較低沉的男音便先冷冽揚起。

  「退回去。」

  「退回去?」也對,死人用的菊花怎能擺在公司內,豈不自尋晦氣?

  可是路逸倫還沒開口請人拿回去換花,過于飛揚的女音就好不開心地喳呼起來。

  「貨一出門,概不退還,花兒奉獻它們的生命讓你們賞心悅目,怎麼能狠心糟蹋它們的美麗?」她故作心疼的安撫「心靈受傷」的花。

  「我的話不容質疑,還有,訂花的是第二會議室,不是第一會議室。」夏天甫臉色冷凝,波瀾不興的眸底映著雜亂色彩。

  「哎呀!做人何必太嚴肅,第一和第二有何差別,我說這位挑剔的先生,花和你沒仇吧?擺在哪不都一樣。」人生不必過得一板一眼,多點隨性才有意思。

  金子萱一轉過身,此起彼落的抽氣聲立即不絕於耳,她大大方方地將花形碩大的黃菊往夏天甫面前一擺,白牙亮得刺眼。

  死白的臉無視眾人的驚駭,綠色的唇揚得老高,特意加深的紫黑色眼影有如過勞死的女鬼,襯出一雙特別明亮的眸子。

  她不受低迷的氣氛影響,兀自咧開嘴,叫人看不到跳得極快的心臟正藏著自厭。

  明明說好了不動心,怎麼又違背當初的信念了?

  「妳的手在抖什麼?」夏天甫想不透為何自己會注意那雙白淨的手。

  「……貧血。」抖什麼抖,不爭氣!金子萱狠狠地拍打自己的手,力求平靜。

  「貧血還出來工作?」他下意識地捉住那微顫柔荑,一陣冰涼透進掌心。

  金子萱倏地抽回手,若無其事地笑笑。「沒辦法,窮苦人家不做事就沒飯吃,哪像你高高在上的坐在辦公室蓋章就能日進斗金,順便嫌棄菊花不夠大方。」唉,忘了,忘了,她只是來看他過得好不好,而不是重拾舊情。

  「妳拿喪家用過的花來敷衍我,這是你們服務的宗旨嗎?」他不能原諒隨便,凡事應當一絲不苟地做到盡善盡美。

  「咦?別人用過了……」好像是耶,蕾蒂絲做生意太不誠實了。金子萱三兩下把一切罪過推給花妖,責不在她。「哎呀喂!先生,誰說不能廢物再利用,這年頭不是流行什麼環保?大公司要有大氣派,帶領風潮,人人都是環保尖兵……」

  她說得頭頭是道、口沫橫飛,可是游移的視線始終不肯對上沉如墨石的黑瞳,不知在怕什麼。

  「我們蓋了綠化社區。」夏天甫破天荒的在一個閒雜人等身上用了他寶貴的時間,而這時間還是拿來抬槓,可他卻壓根不覺得浪費。

  「對啦,有花有草才是人住的地方……噫!你額上幾時多了一道疤?」

  夏天甫目光一沉,以手遮蓋可怕的疤痕。「妳認識我?」

  見到她錯愕的表情,他不假思索地問出。

  「鬼……鬼才認識你這個負心漢,我以前沒見過你啦!」心慌地避開眼,金子萱急忙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負心漢?」他負了誰?

  欲蓋彌彰的女人開始裝忙的唸唸有詞,「好忙,好忙,忙暈了頭,我得快去送花,還有好幾個癡男怨女等著我送奇跡……」

  「妳認識我。」肯定句。

  「喂!別亂攀關係,本小姐的行情可是很好,不要看上我的姿色就起非份之想,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花再好再香也不是你的。」她是不是該逃了?

  發現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金子萱狼狽的連板車也雙手奉送,腳步急迫地就想往門口沖。

  「我曾受過傷。」

  「咦?」步伐頓住。

  「一部份記憶喪失了,如果妳曾在我遺忘的過去存在過,請告訴我,我負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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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那個人是誰?在他的腦海裡不斷晃動。

  他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是她的眼淚卻讓他心痛。

  是誰,究竟是誰?為什麼他總是夢見她哀傷的背影,低泣著從他眼前消失?

  無力挽回的他心痛不已,每當午夜夢迴時總希望她能入夢,即使只是虛幻影像,他的心卻能獲得前所未有的平靜。

  可是沒人認識她,連他最好的朋友也一樣,他們說那不過是一個夢,不會造成任何不良影響。

  不過夢仍持續延續著,而且越來越頻繁,他內心的焦慮也日益加深,像是似乎真有那麼個人存在,而他把她遺忘了。

  鬼才認識你這個負心漢……負心漢、負心漢……負心……

  他負了誰?

  夏天甫一臉疲憊的揉揉發疼的額頭,指腹觸摸到的硬塊是他頭痛的來源,那是一道伴隨他七年的疤痕,同樣也令他痛了多年。

  「又痛了?沒把止痛藥帶在身上嗎?」關心的話語傳來,隨即一杯溫開水遞上。

  「忍一忍就過了,沒事。」他不想養成藥物依賴,這種疼也疼習慣了。

  「忍久了傷身,適時發洩才是健康之道。」來者語帶雙關,暗示他另一種生理上的舒服。

  路逸倫是美國土生土長的華人,剛開始華語並不流利,直到在求學時期碰上修建築的夏天甫,兩人結成好友,互補長短,因此語言才大為進步。

  後來夏天甫學成歸國,兩人失聯幾年,直到在一次國際建築交流會議的會場上又碰上,才又有進一步的視訊往來。

  沒多久,為了逃避某人無理性的糾纏,他更是心一狠,索性離開原本的工作崗位,進入龍太營造。

  「如果你能少給我惹些麻煩,我就能少傷一份神。」夏天甫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他不知已經有多久沒放鬆,徹底做他自己了。

  聞言,他低聲輕笑。「你不能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要是你肯多分點心關心事業以外的事,我也不用勞心勞力推你一把。」

  「路逸倫—」警告的眼神一橫。

  「嘿!別瞪我,我也是實話實說,不過伯父伯母的意願你也別忽略,他們早盼晚盼就盼一個小孫子。」為人父母者,似乎擺脫不掉既定的模式。

  撫著額上的疤,夏天甫眼露深沉的痛。「我還有資格給別人幸福嗎?」

  他什麼都不記得,唯一殘留的印象是整片牆都垮了,無雲的藍色天空透過斷垣殘壁映入眼中,被埋在瓦礫堆中的他不覺得痛,反而感到如願的解脫。

  可,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七年前那場突發的地震,讓他的弟弟妹妹喪生,母親的腿斷了,父親的肩骨粉碎,從此再也舉不起重物,而他重傷不醒,足足昏迷一整年,一度被醫生判定為植物人,只能終生臥床。

  「呿!說什麼喪氣話,排隊等著領號碼牌嫁給你的女人都排到太平洋了,是你眼界高看不上人家,否則誰不巴著你這座金礦不放?」只要他點頭,還愁床冷影孤嗎?多得是自薦枕畔的嬌嬌女。

  「金礦?」夏天甫苦笑,眼底有著化不開的悵意。「我不是女人最佳的選擇。」

  「你是指你的孤僻冷漠,還是不假辭色的閻羅面孔?」路逸倫故意打趣。

  抬起毫無笑意的眼,他有些挫敗的開口,「你明知道……」

  「哈!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別誣賴我,我和你不是那種關係。」路逸倫連忙舉高手,撇清外界流傳的同志疑雲,也順便打斷讓好友黯然的話題。

  不近女色的人不是他,他沒交女朋友的原因是選擇太多,不想太早定下來,貼上某人專屬的記號,一個又一個的誘惑是男人的福利,他哪捨得捨棄。

  他當然清楚好友難受的原因是什麼,可是坐懷不亂絕非是身體上出了毛病,而是心理問題,畢竟檢查報告的結果是正常,並無傷缺。

  「不過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居然反常的破例,那棵花椰菜讓你失去平時的沉穩。」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夏天甫一愕。「花椰菜?」

  「就是闖進會議室,嚇死人不償命的怪女人。」那一身令人寒顫直起的色彩,他餘悸猶存呀!

  「很怪嗎?」隆起眉,他未注意到什麼怪異之處,只記得……

  似曾相識的柔白小手。

  路逸倫誇張地怪叫起來。「還不怪呀?有人的頭髮像鋼絲一樣直立嗎?更別說她白得像鬼的臉和好似吐光膽汁的唇色……等一等,你為什麼讓她把花留下來?」

  菊花耶!還是喪葬專用的品種,向來嚴謹的人怎能容許擺明的錯誤?今天以前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和做出這等事,依好友的冷厲作風,定是不輕饒。

  嚴厲是他待人處事的一貫方針,不因小錯而輕待,有過必罰,任何人、任何事都得照他的規矩走,絕無例外。

  「那是她忘記帶走。」一說出口,夏天甫為之一怔。他實在替她找藉口嗎?這是以前不曾發生過的事。他不明白,對於她,他心中似乎有股朦朧的愧疚,才會不自覺地多了包容,好像欠她很多,永遠也換不了。
   
    可是在這之前,他很清楚自己並未見過她,也想不起和她有關的記憶,腦袋裡灰茫茫的一片,荒蕪得有如一望無際的貧瘠沙漠。
   
    「那你幹麼擺在自己的辦公室,不讓人收走?」斜眸一瞧盛放的白菊,路逸倫很難不毛毛的。
   
    「這……」又是怔然,他表情空白了三秒鐘,說不出所以然,反倒吐出一句,「逸倫,我是負心漢嗎?」
   
    路逸倫先是一愣,接著有些好笑的促狹接話,「沒錯你是負心漢。」
   
    想他負了多少女人心呀!還能不俯首認罪?
   
    「我是?」夏天甫半瞇起眼,冷視冷灶添火的傢伙。
   
    「鍾惠蘭,你拖了七年,遲遲不迎娶入門的未婚妻。」
   
    一個可憐的柔弱女子。夏天甫不語,目光低沉。不論有心或是無意,他的確耽誤了她。那一場婚禮背負了兩家的期望,他和她站在牧師面前,聽著冗長的婚禮訓言,本著互信、互敬、互愛的誓約……咦?有愛嗎?
   
    事隔多年,他仍沒法子感受到一絲愛意,對該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有點憎恨,連和她呼吸相同的空氣都覺得快要窒息。
   
    他有曾經深愛過她嗎,如眾人所言愛逾生命?若真如此,為何看到她他就只想遠離她遠遠的?
   
    深深的疑慮徘徊不去,使得他決口不提此事,他也有意疏忽,托詞忙碌,慢慢淡化曾有的婚約,只當是劃過生命的一到痕跡。
   
    「呵呵……我開玩笑的,別當真,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她都那個樣子了還能嫁人嗎?」同情歸同情,絕不能混為一談。當年二十一歲的鍾惠蘭所幸未死,只是傷了脊椎,雖然復健多年但是自從受傷以後再也沒站立過,必須依賴輪椅助行。
   
    也就是說下半身癱瘓了,對冷熱和掐捏的知覺已經喪失,穿衣起臥都需要別人幫助,醫生同時還宣佈她這輩子無受孕的可能性。因為她的子宮在教堂崩塌時受到重創,巨石塊壓破了孕育子嗣的溫床,只有取出整副器官才能避免失血過多導致死亡。
   
    「如果是我所愛的人我不會在意她身體上的殘缺。」驀地,夏天甫腦海中浮起模糊的笑臉,習慣性的頭痛也再次侵擾。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他的心像被無形的手掐住,痛的想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什麼叫如果是你所愛的人,若是你不愛她怎會向她求婚——」似驚覺了什麼,路逸倫表情怪異的一瞅。「難道你娶她不是自願的?」
   
    不會吧,有人強迫他結婚?!
   
    不過回頭一想,也不是那麼不可思議,講究門當戶對的夏母一向強勢,對丈夫及子女的掌控欲簡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誰要不順著她的心意,便會使出激烈的手段逼迫。
   
    不太妙,他似乎無意間挖出了不為人知的秘辛了,現在是該繼續裝傻呢,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畢竟人家的家務事不宜深入太多。
   
    「我……想不起來……」他愛過人,深刻的情感仍不時在胸口奔竄,可愛的人是誰,卻忘了……
   
    「嘖!創傷症侯群還真好用,想忘的,不想記的,都可以拿來一用……呃、別瞪,我說說而已嘛!」突地,路逸倫睜大眼。「不對,你……你別告訴我你對那個送花的女人感興趣。」
   
    她摸了人家的手,還「好聲好氣」地詢問她人不認識他。
   
    搭訕,絕對是搭訕!以他多年的戀愛經驗判斷,好友如枯井的心逢春湧泉了。
   
    「你想太多了。」他不認為他們還有碰面的機會。
   
    「最好是我多想,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他做出驚恐的表情。
   
    只是,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稍晚,當夏天甫從停車場開出銀白寶馬,第一眼就看見呆坐花圃沉思的孤獨身影,路燈倒影幾乎淹沒全部的她,而他居然還能從陰影處認出她。沒有其他想法,他停車熄火,將百萬名車往路旁一扔,信步走向引起他注意的女人。許久,許久,兩人都未出聲。
   
    像過了一個世紀,其實也只有10分鐘左右,兩眼無神的金子萱才後知後覺身邊的氣流產生變化,下意識的仰首一望,美眸漸漸有了焦距。
   
    映入眼簾的人影,令她莫名地鼻頭一酸。
   
    「你下班了呀」記憶中他有這麼高嗎?
   
    「你在哭什麼?」沒有原因的,他溫柔地輕拂去她眼角淚珠。
   
    臉一縮,她知覺地揮開他的手。「哪有哭,你看錯了……咦!真是眼淚,怎麼越流越多……真討厭,我明明不是愛哭鬼……」
   
    好丟臉,一碰上他就淚流不止,她還算得上是一名女巫嗎?簡直丟人現眼。
   
    金子萱賭氣的抹淚,可越用力淚水就流得越急,彷彿壞掉的水龍頭,一滴一滴成行,話落臉龐。
   
    「天黑了,你怎麼不回家?」看著她的淚,夏天甫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緊。
   
    「走不動。」她有些賭氣的回話。其實從龍太營造走出後,她便一步也沒離開地坐在大樓前的花圃,心裡反覆地迴盪一句話。
   
    他忘了我,他忘了我,他忘了我……
   
    就算天地間失去了光彩,海浪也不再拍打沙灘,我的心仍只為你一人跳動,生生世世,只有你是我唯一的記憶。
   
    我怎麼能忘記,怎麼能忘記?他說過的話怎能忘得徹底,單單失去屬於她的那一段美好?
   
    是她太容易被拋在腦後,或是太天真了,還相信世上有永遠不變的愛情,一個人傻乎乎地陷在愛的漩渦裡,獨立求生。
   
    金子萱無法不怨起他的遺忘,在她被痛苦折磨的時候,他竟忘卻昔日誓言,不帶任何感情包袱,全然無愧地活得自在。
   
    思及此,女巫邪惡的一面浮了上來,佔據人類首尾的善念,因為有愛所以恨意難消,違背諾言的人該受懲罰。
   
    「走不動?」
   
    金子萱抬高慘白的臉,咧開暗沉綠唇。「我說過我有貧血的毛病」
   
    「然後呢?」
   
    「請我吃飯。」她說得理所當然,一副他該深感榮幸的張狂樣。
   
    面對她不加掩飾的率直,夏天甫說不出拒絕話語,深邃的黑眸無法從他亮燦瞳孔。「為什麼我要請你吃飯?」
   
    「因為餵飽我是你的責任。」她大言不慚的鼻孔朝天,睥睨「卑微」的人類。
   
    餵飽她是他的責任?
   
    為什麼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一閃而過的飛掠腦海深處,在他心裡造成騷動,隱隱約約記得在很久以前,也曾有道俏皮音在他耳邊輕呢……
   
    記憶像迷路的孩子,有時淘氣地與他玩捉迷藏,有時又跳脫現存印象,讓他越走越遠,迷失在找不到出路的黑暗森林,偏離方向。而她又怎能肯定他不會拒絕她,他又為何動搖心志,下意識的認為不論她提出何種要求,都應責無旁貸的應她所求?夏天甫迷惑了,被自己沒來由的舉動搞糊塗,直到都坐餐廳裡了,仍是只能失神看著她。
   
    「吃呀,看著我就會飽嗎?」她相信自己此刻的容貌絕對稱不上是秀色可餐,不倒胃口就該偷笑了。
   
    「你不打算將臉上的妝洗乾淨嗎?」他問出心底的疑惑。
   
    捲起一口千層面的金子萱大口往嘴裡塞。「這叫個人特色,別人模仿不來。」
   
    「可是失去真實的自我。」濃妝下的臉究竟在隱藏什麼,他很想知道。
   
    一怔,她明顯流露一絲倉皇。「何謂真實,何謂虛假?我看你也虛偽得很,人前人後兩張臉,去整整形吧,端張和善的臉做壞事才不會引人懷疑」
   
    「我不做壞事,表裡如一」無論面對誰,他的冷峻不曾改變。
   
    或許是劫後餘生的緣故,這七年來,他的內心深處就像是有什麼被抽離了,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具空殼,對任何事也起不了半絲興趣,如老僧入定。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在他眼裡全是一個樣,他沒辦法對他們產生親近的慾念,甚至是排斥感,厭惡有所目的的靠近。現在他做的是父親要他做的絕色,一個兒子,一個精明果斷的領導者,他要帶領龍太營造走到巔峰,成為這行的傳奇。
   
    「哼!少說大話了,誰真的會乾乾淨淨走完一生,沒做過幾件小奸小惡的齷齪事?你敢說你失去的記憶裡沒欺騙過女人的感情?」話說得太滿只會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騙過你嗎?」她給他想當熟悉的感覺,從口氣到肢體語言,以及她看他的眼神。
   
    她認識他,而且交情絕非普通朋友,因為她眼中有恨,和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噗!」塞滿嘴的西西里海鮮頓時一口噴出。
   
    嚇……嚇死人了,他不會真想起什麼吧?!
   
    拍拍胸脯,金子萱硬是吞了一大口柳橙汁,將口中殘餘的實物衝下肚,這才小心翼翼地應付起對面的男人。這是一間平價西餐廳,是她無意間發現的美食料理,價格實在料又美味,一般收入的小職員都吃得起,不怕被當成冤大頭。雖然付賬的人多金又慷慨,壓根不把飯錢放在眼裡,不過主要原因在於她,若是出入五星級高級餐館,她擔心惡習又會發作,一瞧見那些上流社會的偽善者,她就會忍不住想玩死他們。
   
    而老大之前就有發出警告,要他們少惹麻煩,她一向敬畏他,自然言聽計從,否則老大的轟天雷一劈,沒幾人逃得過。
   
    「我們是情人嗎?」夏天甫冷靜地看著她,企圖從她臉上看出端倪。
   
    又是一噗,她連忙用手摀住,死白的臉微露潮色。「誰、誰給你錯誤的觀念,我們絕對「不是」一對的——」
   
    她矢口否認。
   
    「真的嗎?」他問得很輕,似在說給自己聽。
   
    「我沒必要騙你,我是花店打雜的臨時工,你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你和我是兩條搭不上線。怎麼也不相配。」她說的滿口酸,故意撇開頭不看他。
   
    「那為什麼我覺得你我相識已久,我可以不設防的將心底話告訴你?」使著商場上常用的心機,夏天甫暗中觀察她的反應。
   
    「錯覺。」他不用說,她也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女巫的觀心術只要叫出咒語就能使用,可是有一個禁忌,不能常用在所愛的人身上,否則力量就會越來越薄弱,直至失去效用。
   
    「你的名字?」直到現在,他才赫然發現自己一直不曉得她的姓名。
   
    「你常跟陌生人吃飯?」深紫色的眉毛調高,看似開心的笑臉下有著不悅的陰影。
   
    「你是第一人。」她帶給他想當奇妙的感受,似一點酸,一點澀、一點惆悵的懷念,還有「找到」的充實感。
   
    至於「找到」什麼,他也說不上來,好像缺了一半的靈魂正在豐盈,補足常年流失的缺口。
   
    「小金」
   
    「大家都叫我小金,你也跟著喊吧,反正我們不會是朋友。」朋友說她不夠聰明,但是她也不至於笨得從蹈覆轍。她愛過他,一次就夠了,她不想再次唾棄自己的軟弱,在同一個男人手中連栽兩次。
   
    「你讓我很困惑,小金。」他和她有相同觀點,他們絕當不成朋友,但是……他想親近她。
   
    身體比理智誠實,全無疑惑地反映出心底的想法,他想緊緊抓住她,逼出她真正面容。
   
    那種越來越深切的渴望在呼喚他,只要一靠近她,冷卻的情感便如加溫的熱水,沸騰著五臟六腑,曾以為沉寂的心,好似即將復甦。
   
    低沉的「小金」飄入耳中金子萱為之輕顫。「不要用你的溫柔引誘我。」
   
    回想起過去,她聲音幽遠,飄渺如空谷回音,輕似棉絮,叫人聽不真切。
   
    那是一段甜蜜的過往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彼此愛得沒有負擔,在笑聲中度過,,完全不知道愛情的背後是殘酷,兀自沉浸於兩人的世界。可惜他不夠鑒定,而她又不太容易放棄,只想品嚐戀愛的美味,不願接受接踵而來的苦澀,最終兩人在相愛的當頭,毅然決然地放開對方的手。
   
    「你的表情讓我明瞭一件事,你曾經在我的生命中佔了極重的位置。」不然她不會淚流滿面,真情流露地在他面前落淚。
   
    金子萱裝作不以為然的撇嘴。「真那麼重要怎會輕易遺忘?別自欺欺人了,飛魚和鳥是兩種生物,無法連結成一個世界。」
   
    吃完飯,該說再見了,怎能眷戀不走?他們的緣分早在七年前就斷了,由他親手折斷的。
   
    「讓我們重新認識彼此吧。你好,我是夏天甫,今年三十歲,很高興與你相遇。」夏天甫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猶如捕蟬的螳螂,伸手覆握她放在桌上的潔哲玉手。
   
    「你……」她神色微慌,不太自在地想掙脫他的掌控,但他握的很緊,不肯鬆開。
   
    「給我一個機會找回自己,我遺失了自己。」握著柔細手心,夏天甫更確定他的過去有她。或許有些微妙,但他真的從手與手的交握中,感覺到相屬的電流,酥酥麻麻地流過手臂,知道左心房。
   
    這是鍾惠蘭或其它女人無法給他的相融感,像是注定的情緣,夢中的模糊面容漸漸清晰那是一張不容認錯的臉。
   
    心口一揪的金子萱幾乎要點頭坦白一切了,可是她的最後一點理智阻止了她。
   
    「我沒有義務幫你,等你找到自己再說。」
   
    狠下心抽回手,她不准自己回頭。
   
    一次心傷用了七年時間療養,至今尚未完全痊癒,若再受一次傷害,她要花多少歲月才能談笑自若。
   
    「小萱……」夏天甫驀地喊出一個另金子萱悠然一僵的名字。
   
    「你……你喊我什麼?」杏色瞳眸飄過紫輝,睜如圓石。
   
    夏天甫見她臉色微變,面容微浮了悟神色。「小萱,我以前是這麼喚你的吧?」
   
    「我……我不知道,我睏了,送我回家」她故意迴避問題,阻止自己為他動心。其實她才是自欺欺人,不斷努力說服自己不再愛他,努力得好累。當初的傷太深、太痛,一碰就鮮血淋漓,她怕了,也不想再受傷。
   
    可是感情的事豈能由人,要不然她也不會一聽見舊情人將有攸關生死劫難,就立即奮不顧身的直奔南台灣,不管不顧老大的事同樣要緊。
   
    「希望下一次,我能看見你最真實的容顏」他心裡有了期盼。
   
    金子萱哼了一聲,兩腳走得飛快,刻意不等他,讓結完賬的男人匆匆忙忙趕上,微喘地走至她身側並行。
   
    陡地,她視線一低。
   
    「你的腳怎麼了?」
   
    說好了不關心,可她就是無法克制自己。
   
    峻冷面龐倏地僵硬,夏天甫靜默了會,才扯動嘴角。「跛了,在一場意外中.」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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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跛了,不管對誰而言都是一大打擊。可是金子萱怎麼也無法相信,那個人會是意氣風發的夏天甫。她離開的那日,他明明還完好如初地等著迎娶他口中溫婉可人的未婚妻,誰知她轉身離去後,事情竟會起了巨大的轉變,天作之合的婚禮未能完成,鶸蝶情深的畫面也不復見,歡喜的聯姻成立悲嚎的喪禮。

    其實若不仔細瞧,夏天甫腳上的一樣其實不易察覺,依正常行進步伐行走時,十分穩重,完全看不出足踝韌帶斷裂,造成終身損壞,除非他快行或疾跑,才會稍微顯示跛行的跡象。

而她太壞了,居然沒發現他的不對,還懷恨在心,故意使壞,逼他在一次傷害她,口出惡言,好讓自己徹底死心。她是愛他的,不論她願不願意承認,心事騙不了人。

   「抱歉,請你再說一遍,你剛才說要買什麼?我耳背,沒聽清楚。」

   一根超大耳括子漂浮在空中盤旋轉動,想在挖出耳中垢物。

   「老闆別打馬虎眼,我口齒清晰,說的明明白白,再說一遍還是一樣,內容物不改。」裝什麼震驚,他還有什麼東西沒賣過?

    一頭銀髮垂至腰際,笑得一臉桃花男人一巴掌打死亂飛的三頭蚊。「我總要確定再三才不會搞錯嘛!最近生意難做,不接受退費。」

    金子萱冷哼一聲,相當不屑。「少來,你的黑心錢還賺的少嗎?上回我們老大老的護身神獸,你究竟坑了他多少?」小小的墜飾看來沒哈威力,一定只是掛著心安罷了。

    「哎呀,親愛的小金金,話這麼說舊傷感情了,我哪敢賺你們老大的錢?薄利多銷,薄利多銷,勉強餬口而已,小本生意慘淡度日,全靠各位的只持啊。」

     說話不打草稿的金巫臉不紅氣不喘,睜眼說起瞎話。「金巫書坊」內可說是萬頭攢動,每分每秒都有客人上門,就看他肯不肯接待而已。不過怕累死自己,踏莎行找來兩個魔法學校的學生當工讀生,一個負責搬書,一個負責專門送貨,收錢的事他自己來即可,免得錢太多壓死小朋友。

    「老闆我跟你不熟,不要噁心的叫我小金金,我背上的疙瘩掉了一地。」肉麻兮兮的,虧他還是等級最高的金巫。

    金子萱一臉不屑的推開書坊老闆顧左右好的手,兩指一劃劃出個屏障,表示請保持距離,不要亂吃豆腐。

    他呵呵呵地低笑。「多來幾次就熟了,金子妹妹,我敞開懷抱隨時歡迎你。」

    「老闆,你用這招下流的美男計拐了幾個女人?」可恥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金巫一聽,笑得更開懷。「哎喲!老闆我可是很專情的,一輩子就愛過那麼一個要我命的小冤家,旁的美女用來望梅止渴,沒膽子招惹。」

    他像是說著玩笑話逗大家開心,但熟知內情的人都曉得他愛的很慘,是有史以來最悲慘的巫師,慘痛經驗足以出一本書,以為後輩殷鑒。。

    「少說廢話,我要的貨到底有沒有,別跟我說奇、貨、可、居,我可是很窮!」物希則價高,眾所皆知。

    金巫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金子呀,你要那玩意做何用途?活生生的切割有違巫界法則,你可別害我受罰。」

    「你賣是不賣?」被煩的有些火氣的金子萱拍桌子叫囂,丟出一把巫幣。

    「賣。」有錢好商量。「不就一條健康人的腿嘛!我往戰場挑貨,看你要煮湯還是燉藥,紅的、白的、黑的任你挑。」

    戰場上殘肢斷臂供過於求,貨源齊全,胖瘦精壯皆有,方便客人「選貨」。

    別說他殘忍,連人體器官、直接也能買賣,若非人類過於愚蠢;為了土地、為了能源爭鬥不休,他哪來的現成便宜可撿?

    「黃種人,腿長八十三公分,無傷殘,不要胖,結實有力,別故意找茬,給我一隻瘦的見骨的骷髏腿,否則我會翻臉。」有言在先,以免吃虧。

     從善如流的金巫笑瞇了眼的連連點頭,一副以客為尊的模樣。「」請問是要左腿還是右腿?要不要附保證書?我們店還有食譜專區,人肉湯、藥燉人骨是本店的中肯建議。」

    「誰說我要把它煮了?」臉皮抽動的金子萱狠狠一瞪,很想肢解眼前帥的過分的不良巫師。

    「不是自用難道是送禮?」他又發揮三寸不爛之舌,鼓吹她愛用書房專售物。

    「本店特聘一流專家為你精心包裝,人頭裝飾你看如何?或是吐舌的赤蛇「崎角龍貴了些,跳動的心臟或許較有誠意......法塔娜,來為客人服務,務必要讓客人滿意。」

    拿著拖把拖的的大黑貓慢吞吞的用兩組行走,神情高傲得似在詢問:哪來的貴客?身份夠不夠尊貴?不入流的小女巫可別叫它紆尊降貴,貓格無價。

   「停。」一道赤焰從豎立的刺發竄出,差點燒灼了路過的飛猴。

    「咳咳,小金金,貨未到先拆屋是不好的示範,告訴老闆我,你要男人的大腿做什麼?」來來來,我是和善的大家長,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心事儘管向我傾訴。勁舞一臉和氣的噙笑,帥氣俊顏揚著救世主棺材,一雙轉化成湖綠色的深瞳發出魔性邀請,吸引著不由自主的靈魂。

    做生意呀,總要使些卑鄙手段,不然哪曉得客人真正想買的是什麼?萬一掉錯貨買家拒收,損失的可是他。

    「老闆,用美色迷惑客人是相當要不得的行徑,你以為每個女人都吃你這一套?」垂下眸,金子萱刻意不看那雙旋轉著七彩玄光的魔眼。

    小小伎倆遭到識破,他也不愧疚的照樣賣笑。「心有所屬的人才不致受到誘惑,個在你心上的那個人十分幸福。」

     「幸福?」她澀然一笑,有些自嘲一味的回嘴,「用我的血淚去堆積嗎?」

    「付出也是一種快樂,你要問的是為什麼是它讓你甘心去愛,讓你學會什麼是愛。」金巫的目光忽然飄遠,神遊的笑容充滿呵寵的柔光。

    「老闆......」付出真的是快樂嗎?

    陷入深思的金子萱回想過去種種。夏天甫是他來到人界第一個遇到的人類男孩,他的笑臉、他的坦率、他的包容、他的無比耐心,在在融化她防備的心房。沒有誰主動,他們很自然的越走越近,牽手、接吻、擁抱、體熱相親,裕如涼快互相吸引的磁石,寸步難移地緊黏在一起。

    歡樂的使館總讓人忘了現實的考慮,一個人類,一名女巫,他們在很多方面的價值觀不盡相同,相處越久,原本漠視的問題也漸漸橫亙於兩人之間。

    他重視家庭,敬父尊母,講求倫理,道德觀念極重,父母家人在他的生命中佔了大半位置,愛情居次。

    而她正好相反,家對她的意義只是代名詞,她和他的手足分居各地,不疏不親地各過各的生活,深信禮教和規矩是用來打破的,離經叛道才是女巫的本性,人類的親情和友愛一概不值得理會。

    就像白天和黑夜對比吧,他和她。

    「想清楚你究竟要的是什麼,而你又有幾次錯過的機會?」

    忽覺話題太嚴肅,金巫改用輕佻與其調侃。「我沒見過畏畏縮縮的女巫,凡是還替別人著想,想要什麼就去搶,搶不到便毀之,這才是巫界作風。」

    她沒好氣地一掀長睫。「你在鼓勵我破壞人界的平衡嗎?」

    「有何不可?自己開心就好,別忘了你是血統純正的女巫,可不是窩囊沒用的人類,辛苦學來不用的魔法,擱久了會發霉,」眨了眨眼,他用力鼓吹她「造反」

    人間不亂,他哪來的生意科研?放任小巫女小魔作亂他才有利可圖。

    反正自相殘殺的人類早把這個世界搞得的烏煙瘴氣,他們不過是推波助瀾,加快人心的腐敗,真正毀滅禍源還是人類本身。

    「你是壞心的老闆。」口中譴責,金子萱心底卻暗暗蠢動。

    搓著手,呵笑,金巫露出標準的商人嘴臉。「好說好說,本店有剛調製的『愛情靈藥』,你若有需要八折優待,保證用過後讚口不絕-」

    「八折?!」

     尖銳女音抽氣一揚,下一秒,鼻頭如蒜的胖女人便擠呀擠的擠上前。

    「呃,那個......呵呵......是龍皮大衣八折起,買得越多越便宜。」一滴冷汗劃過金巫額頭,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我剛聽到的是『愛情靈藥』!你前幾天不是說嚴重缺貨中,要我改買愛情配方自行研製?」結果他配出三角眼,頂上燒成大光頭!

    「......這個......缺貨缺貨,我正催著魔藥師加緊趕工,潔美夫人,請你耐心等候,貨一到我第一個通知你。」都兩百多歲還整天下藥,讓十七、八歲的美少年愛上她,想想一個體格精瘦的美型男,盯上一頭全身肥油的的老母豬,那畫面真叫人......吐呀!

    他雖沒人性、沒天良、唯利是圖,可造孽太多也會怕報應,為了將來留個全屍入土,「愛情靈藥」絕對—缺貨中。

    金巫的舌爛蓮花好不容易打發了難纏的胖貴婦,他一抹額,汗水如雨,不禁感慨生意難做。

    不過一轉頭,又是欺騙世人的大帥臉,揚高的嘴角笑意滿滿,熱情又雞婆的推銷自家產品,不把客人的錢包挖空決不罷休。

    「《虜獲男人一百零八招》、《愛奴培訓妙法》、《死心塌地擒心術》、《愛情在我手中》... ...你看這些書內容豐富,內頁圖片更是精彩,本店特派專員實地採訪,肯定是物超所值,妙用無窮,你真的可以順道買一本參考參考... ...」

    「老闆。」金子萱忽的正經八百的一喊。

    「是,小金金。」金巫不笑了,回以認真的神情。

    「人腿我不買了,給我骨骼再生的魔藥。」她想通了,換退不如打斷腿骨重長,肢體總要自己個兒的才好用。

    雙肘往櫃檯一撐,他湊近一問,「不後悔?人腿是魔藥的一半價錢哦。」

    她搖頭。「換了就不是原來的腿,相信他也不樂意。」雖然她可以換的天衣無縫,完全找不出破綻... ...

    金子萱苦笑,再次痛罵自己的多事。跛了就跛了嘛—無損一個人的本質,只是不參加百米賽跑,誰看得出儀表堂堂的大男人是個瘸子?

    而且人家都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她又何必再自尋煩惱,非要還他一隻健步如飛的腿不可?

    「乖,別歎息,漂亮的小女巫適合微笑。」金巫修長的指優雅地滑過她髮梢,金黃色光芒輕灑。

    「... ...你做了什麼?」表情一變,金子萱咬牙切齒地睜大雙瞳。

    「呵呵... ...禮物,感謝你對本店的照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金巫!你在我身上施了什麼魔法?快把我變回原來的樣子!」烏溜溜細發、談吹可破的嫩白肌膚,還有... ...還有... ...健康的指甲顏色... ...
   
他滿意地上下審視一番。「這才是本來的你,多俏麗甜美呀!」

    「你... ...你... ...」她氣的說不出話,不斷試著改變清麗的外觀。

    「好好去追求你的愛情,別再錯過了,沒有苦澀的滋味哪結得出甜美果實,這次換你來守護,牢牢捉緊情人的手。分離是讓你們更勇敢、更懂得堅持,好重寫未竟的詩篇。」

    金巫笑聲溫醇地一揮手,死命要恢復「原裝」的金子萱頓時化為一道金光,射向遙遠的天際,回歸她心之所向的情海。

    「你... ...你是誰?」一堆花像受驚的蝴蝶,花瓣紛飛,落下的花雨覆蓋憑空跌落的身影,花與飛舞的黑髮形成絕美畫面,動人心魄。但是,花苑主人關心的不是被壓得稀巴爛的鮮花。而是陌生侵入者,小小花店已有一名女巫,不要再來另一個,叫妖吃不消。

    「拉... ...拉我起來啦!你在發什麼呆,擺了一室花想當陷阱呀!看我不順眼就明說,不用害怕... ...哈球—嗆死我。」鼻子過敏。

    咦!這聲音、這語氣、這態度... ...「小金?」艾蕾兒不確定的輕喊。

    「是啦!用不著懷疑......揉什麼揉,你的眼睛完好如初,是我的小金沒錯!」

    哇!閃到腰了,那個可惡的老闆太粗魯了。

    「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摸樣?!好不習慣,太驚艷了。

    錯愕不已的艾蕾兒臉上猶帶驚嚇,張口結舌地瞪著大變身的」房客」。

    「奸人?」若能讓小鴨子變成天鵝,她也想當當受害者。

    「別提了,那是一大恥辱,現在我這樣還能見人嗎?」越看越討厭,毫無個人特色。

    為什麼不能?艾蕾兒疑惑的想。眉細如月、星目瑤鼻,櫻桃般的緋色小嘴潤澤似蜜,白裡透紅的粉嫩臉蛋活像可指出水似的,盈盈散發珍珠光澤,一頭柔細髮絲垂肩,飄逸出塵,小金活脫脫像是時尚雜誌裡走出來的模特兒,美得清新賽脫俗,亮眼動人,就連身為美女的她都忍不住嫉妒,想把她的美麗奪過來。

    金子萱厭惡地扯發弄耳,不死心的想為自己添點顏色。「想想我以前的色彩多麼炫目,令人驚歎,此時卻樸素得像像一根蠟燭,什麼花樣也沒有,叫我日子怎麼過下去?

    人類眼中的正常,對生長在巫屆的金子萱而言無異適中束縛,她喜歡標新立異,與眾不同,做各種新奇打扮,突顯個人魅力。

    她是真的很討厭白白淨淨的外表,感覺像少穿了一件衣服似的,赤身裸體地任人評論身材好壞,沒有半點值得誇耀的虛榮。

    艾蕾兒無語,兩眼盯著自厭自惡,喋喋不休的女人。

    」瞧瞧我的皮膚多雪嫩,黑髮如絲,連十根手指都乾乾淨淨得如沾露薔薇......我是女巫耶!不是童話股市裡的白雪公主,一身雪膚嫩肌還像話嗎?「她是邪惡又不懷好意的,恐怖的色調才符合她的身份。

    「小金.......」無力的嗓音抽搐著。

    「幹麼?」她惡狠狠一應,顯然餘怒未消。

    「龍太營造的夏總訂了一束花,指名要你送。」

    金子萱眉頭倏地皺起。「他訂花?」要送誰?

    注意力立即轉移到那束包裝精美的話書上,熱情的紅跳入眼中,她面上猙獰了一下,有些可怕地抿起唇,四周冷霜驟起。

    「沒錯,請送到他的辦公室,本人簽收。」怪了,外面出熱呼呼的大太陽,怎麼室內感覺不到十度?冷颼颼的。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啊」金子萱的聲音出現分岔,猶如火舌亂舞。

    「對,花語是長長久久。」艾蕾兒好心的補充說明。

    「長長久久... ...」好大的手筆呀。
   
     艾蕾兒不耐煩地一推。「你鸚鵡呀?快去送花,客人正等著!」
      
    「送花... ...」淨白面容浮起陰測測的冷笑,她殺氣騰騰地咬著冷音。「我馬上送到他墳前!」

    「... ...墳前... ...」花妖頓時打了個冷顫,好強烈的感受到一股莫名殺氣。

    明哲保身的艾蕾兒搓搓發冷的臂膀,不做深思。別人家的閒事少管為妙,她是安分守己的小花妖,與蜂蝶為伍才是他的天性。

    彎下腰,她拾起殘破的花朵,丹唇輕啟,吹了一口氣,致殘瓣落地花兒立時恢復生氣,一如之前的完好,不見半絲損毀。

    這便是花妖的力量,保有花的美麗。

    而另一方面,其沖沖的金子萱像殺戮女神,抱著一束重死人的玫瑰,不經通報便直接闖入服務櫃檯,在阻止無力的人員面前直奔總經理辦公室。

    照理說她不該生氣,在她自以為放下一段感情後,舊情人若有了新戀情也與她無關,是在沒有理由發火,還一副欲上門興師問罪的凶悍樣。是她不給人家第二次機會,口口聲聲堅稱不曾相識,陽關道和獨木橋各自行走,沒事少攪和,有事自個擔。可這下子她真的自打嘴巴了,餘情未了還嘴硬,嘗到露頭了吧。

    「花送到了,名字簽一簽,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哼,這束花要是送得出去,她金子萱三個字倒著寫!

    一束嬌嫩鮮花遭到粗野對待,重重地丟在不滿公文的辦公桌上,嬌弱的花瓣因禁不起重力拋甩而飄落數片。

    「你是... ...小萱?」不敢肯定的夏天甫微瞇起眼,打量比花還嬌美的白玉容顏。

    「不是,你認錯人了,我叫小花、小草,剛來的送貨員。」她一口否定,口氣十分不爽。

    冷峻臉龐頓時浮起一絲笑意。「其實你 不化妝的臉蛋像鄰家女孩,清新可人。」

   「不要把我和你認識的某人搞混,我們是第一次見面,第一次!曉不曉得?」笑什麼,春風滿面,桃花朵朵開呀?金子萱不是心思細膩的女人,大刺刺的性格簡單明瞭,她不太容易藏住心事,總是不小心洩了底,然後責怪別人太陰險,挖空她的底。

    一個不算太壞的女巫,有些孩子氣和暴躁,可以冷眼旁觀和自己扯不上關係的人、事、物,漠視死亡氣息悄然走過身側。

    可是一旦付出關心,就會視同自己人看待,像老大的女人冬妮婭,她真是把人家當妹妹在照顧,保護她不受情敵欺凌。

    「的確,素靜著一張臉是第一次見面,幸會,金小萱。」如果是這張素淨的嬌顏,他相信他會很輕易地愛上她—在他遺忘的那段年少輕狂歲月裡。

    清雅面容一抽,「不要亂改別人的名字,什麼金小萱,難聽死了!我叫金子萱,金子做的萱草,又叫金色忘憂草... ...」

    「很美的名字,忘憂、忘憂,忘記塵世的憂愁。」他嗓音低沉,清喃著磁性柔語。

    她驀地清醒,懊惱不已。「奸商!卑鄙!你用話拐我。」可惡,上當了,他幾時變得這般奸狡,吁吁迥迥地從她空中套話。而她也笨的離譜,沉不住氣,人家的全套擺好了擱在顯目處,她還傻傻地往裡跳,自亂陣腳,送上匪徒一隻。

    越想越不甘心的金子萱暗生悶氣,渾然不覺此時的語氣像在撒嬌,沒他讓讓她。

    「小萱,你臉紅的麼樣真可愛。」粉嫩桃頰鮮嫩多汁,引人垂涎。

    「什麼臉紅,是被你氣的... ...嚇!你、你幹麼突然靠近,想... ...想嚇人!」

    心跳好快,全身血液全往臉上衝了啦!

    「我想吻你。」指尖輕柔撫摸柔嫩排頰,夏天甫偏冷的瞳眸中迸射出絲絲熱源。

    「什麼?!」

    金子萱豈能容許他放肆,但是微涼的唇下一刻即覆上瑰色唇瓣,一再堅持的理智沒多久就被拋向九霄雲外,她發軟嬌軀融化在一波波的熱吻中,幾乎無力站穩。久違的激情,甜蜜的蠱惑,她想自己有些醉了,醉在漂浮於半空中的五彩泡泡裡,從此沉溺,不再有自己。而同樣感受到身體變化的夏天甫則是激動不已,他憐愛而激越地擁住懷中人兒,盡情吮吸柔軟蜜舌,似要含化入喉。

    他沒想起兩人的過去,卻深刻地體會到一件事:就是她,不管是失去記憶時或現在,他相信她都是他唯一深愛過的女人。

    他的心的確這麼說。

    那麼,鍾慧蘭呢?為什麼他娶的不是所愛之人,而是與他人訂下白首之約?

    負心漢。

    清楚地字眼浮現眼前,她頭一回過的話明白可再心版上,他是負心人,負了小萱,所以她恨他,不願承認兩人相愛過。

    是這樣嗎?是這樣嗎?他自問。
  
「放......放手......你快......勒斷我的腰......」他在報酬是吧,想將她折成兩半。臉色泛青的金子萱大口呼吸,捶打他雙臂表示她快窒息。

    「小萱,你愛我嗎?」對於他突然拋出的大炸彈,她除了驚嚇,還是驚嚇,啞口無言。

    愛嗎?她不想回答。

    很難抉擇的習題。

    她是愛他的,卻不允許自己去愛,她害怕,她怯步,只因不願在被濃烈的愛火灼傷。

    說穿了,女巫金子萱,就是膽小鬼。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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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夏總經理,天甫兄,看看我給你什麼驚喜!噹噹噹-限時專送的國色天香美女,快感謝我,給我熱情的擁抱-」因為太熟了,交情夠,路逸倫從無敲門的習慣,他像往常一樣推開門,渾然不知打擾了什麼,聲音宏亮得整個樓層都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有嗡嗡的回音,笑聲爽朗的讓人輕易能感受到他的喜悅。

    沒有直接進入辦公室,他故意停頓幾秒才大步跨入,伸直的手臂似乎拉著什麼,不到最後一秒絕不輕易曝光。

    被怨恨而不自知,他也算倒霉了,室內兩道倏地分得遠遠的人影幾乎要用眼刀砍死他,屍分八塊。何況他口中的驚喜在夏天甫看來只有驚無喜,麻煩一個而已。一瞧見款款走來的娉婷身影,他神色更顯陰沉的低咒兩聲。

    「不會還害羞吧?見著了熟人總要親熱一番,看要來個法式長吻,或是狂野黏纏,美式作風才行得出歡迎之意。」瞧,是好朋友才賣力演出,給落單已久的王老五別開生面的大禮。

    「這裡是台灣。」夏天甫以眼神警告好友別玩得太過火,全無喜色的冷比平時更寒。

    只是不曉得路逸倫是不是不會看人臉色,還是可以忽略,依然一副月下老人的麼樣,忙著牽紅線。

    「哎呀,客氣什麼,又不是不認識,人家千里迢迢從美國回來看你,連家門都沒跨進一步,你還能不感動嗎?」

    「路副總,胡鬧夠了吧?上班時間請你別搞私人派對,公司有公司的制度。」

    他真的太放任他了,才會不分輕重。

    好友的嚴厲他是見過的,但目標從不是他,因此路逸倫著實怔愕了一下。「怎麼了,你的口氣不曾這麼嚴肅,是不是生病了?他腦海中第一個別想到的不是自己做錯什麼,而是頂頭上司的身體出了問題。婀娜多姿的纖柔美人站在眼前,只要是男人都會為之動心,沒道理死板著一張臉,活似被人欠了債,感性話不提卻冷顏以待。

    憋太久果然有毛病,連正常人的感覺都消失了,再不加緊腳步 「治療」,恐怕真要英雄無用武之地,一輩子抬不了頭。

    揮手撫上額頭的手,夏天甫聲音低如地鳴。「把她帶來公司做什麼,你一天到晚沒事幹嗎?」

    「咦?!」他在發什麼火,難道他不想見見老朋友?

    路逸倫不明瞭事實在太多了,他只知道同行的顏玉菁是鍾慧蘭的小表妹,從小移民美國,和路家比鄰為居,兩家往來密切,是他從小看到大的鄰家妹妹。

    而夏天甫當年赴美唸書時就是借住顏家,他們才有機會結識,並念同一所大學,打下日後深厚的友誼。

    「路大哥,天甫是不希望因為我而影響大家的工作情緒,他怕我太美,男性員工會無心上班,分神偷看我。」對自己美貌相當有自信的顏玉菁故意眨個眼,輕撩如雲髮絲。路逸倫對她的大言不慚先是會心一笑,繼而擠眉弄眼地和她一搭一唱。「沒錯,沒錯,你是沒得讓男人暈頭轉向,兩眼發直。」

    「不過,你也太大小眼了,怎麼喊我路大哥,去叫他的名字?差別待遇喔!我鄭重提出抗議。」

    嬌艷如花的笑嘻一綻,滿室一亮。「幹麼取笑我,你那票紅粉進團還不夠多人呀?」

    「不及你一個。」他油腔滑調的回答。

    「呵......說得也是,我是獨一無二的。」驕傲的揚起下巴,顏玉菁始終看著同一個男人,「天甫,為我接風吧,找間大飯店洗塵。」

    「沒空。」夏天甫的回答直截了當。

    「我可是為你回來的喔!這點面子也不賣?」羽睫輕掀,大膽而露骨的輕易盡在眼裡。

    「我很忙。」他避而不談她回台主因,有意無意地表現疏離。夏天甫從不認為自己清高,真能坐懷不亂,但是不該碰的人或物,他一向把持得住,絕不輕易妥協,人的沉淪往往在意志不堅。

    而她,鍾家的女人,絕對是個大麻煩,他曾親身經歷過她的難纏,也不想成為她鎖定的獵物,保持一定距離是必要的。

    「在忙也要抽出時間陪我,我不值得你多費些心思嗎?」她眨眼,直做勾引之意。

    是不值得。他在心裡默默回答。「路副總很閒,他一定非常樂意—」

    夏天甫話說到一半,一道濃烈香水味飄過鼻腔,下一秒,顏玉菁便驚呼著抱起那束濃艷紅玫瑰。

    「討厭,原來你早就做好準備,害我以為你真那麼無情。」她喜滋滋的笑著,一點也不嫌棄花重。

    「那不是... ...」

    一臉惱意的夏天甫想取回花束,可她卻不給,咯咯笑的和他玩起閃人遊戲。「很美的花,我喜歡,有九百九十九朵吧?看來你真的很愛我。」假正經的男人,心口不一性情外放的顏玉菁向來有諸多追求者,洋派作風的她熱情洋溢,常有男人為了討她歡心而送上巧克力或鮮花,希望能一親芳澤。

    花收多了,她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花的品種或多寡,玫瑰花象徵愛情,也是她的最愛。

    「不要誤會了,我—"他不禁懊惱沒有及時把花送到相送的人手中,被她搶了去。

    笑語如珠,她輕嗅著花香。「我不會誤會,你的用心我受到了... ...」

    驀地,她傻眼,整束玫瑰憑空消失,只留下淡淡香氣。

    「不好意思,這是本店送錯的花,讓你空歡喜一場,真的很抱歉。」想要花,自個去死人墳頭挖。

    「你... ...你是誰?」可惡,竟敢搶走她的玫瑰!

    「送花的人。」哼!差點被騙了,原來這男人又想故技重施,拉她做備胎。眼神很凶的金子萱瞪了一眼面有愧色的男人,一轉頭又平靜無波,讓人看不出她卓狂的程度。

    「是花店的小妹?那好,這花我要了,這款支付人是夏天甫,就當他送我的。」顏玉菁根本不在乎玫瑰是誰定的,逕自決定歸她所有。

    「不行,想訂花請預約,我不能把別人訂的話給你。"金子萱也蠻橫得很,硬是無視她伸出的手,捧著龐大花束與之對視。

    顏玉菁一聽,不高興地沉下臉。「我給你十倍的價錢,夠你轉筆豐厚的外快。」

    「金錢誠可貴,商譽價更高,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強求何用。」她寧可砸爛它,也不讓任何人擁有。

    她絕不承認自己是在賭氣,只不過有一些不舒服,氣不過先前吻得她快斷氣的男人居然戲弄她,讓她再一次嘗到心痛的滋味。

    送花就送花,有必要非要指定她嗎?叫她目睹他將花送給另一個女人,好嘲笑她自作多情,忘不了舊情?壞事做盡的女巫豈容他稱心如意,這會再不發揮邪惡的本性,怎對得起自己?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要多少錢自己開價,我不信有人跟錢過不去。」為爭一口氣,顏玉菁擺出千金小姐的架子。

    她哼了哼,嗤之以鼻。「有錢人的嘴臉真難看,那麼想要就拿一百萬來。」

    你... ...」被激上火,顏玉菁失控的驕喝。「天甫,你開張一百萬支票給她!」

    她真的把自己當較貴的公主,一開口就讓一旁的路逸倫嚇傻了,更別提極力和她撇清關係的夏天甫,兩個男人一動也不動的維持原姿態,心想著她憑什麼要人付帳,一副別人應該任憑差遣的樣子。

    一聲令下沒半個人動作,顏玉菁當場出了個大醜,這才為時已晚的發現夏天甫並非那些維他命是從的追隨者。

    可面子拉不下來的她還沒寫起一個慘字,一聽她喊夏天甫的名字,而且用那麼理所當然的口氣,心火直燒的金子萱立刻不留情地直諷。「你乞丐呀!動不動向男人伸手,有點女人的骨氣行不行,別庸俗得像個妓女,以為男人是現成的提款機,摸兩個乳子就有鈔票如雪花飛來。」不雅的字眼一出口,在場的男人一個像被口水梗住,咳個不停,一個不自在的清清喉頭,雙目微瞠著地望向容貌清麗的小女人。

    夠嗆。

    「你... ...你說我是妓女... ...」臉部充血,顏玉菁沒想過有人敢不賣她的帳,還反過來給她難堪,一時氣暈了頭,動手取下指上的黃鑽鑽戒。「這值一百萬吧?我就用它砸死你!」

    說著,真把百萬名鑽一丟,換一束幾千塊的玫瑰。

    此舉讓夏天甫的眉頭一蹙,對她的驕矜更不敢領教。

    不無意外的金子萱倒是笑開懷,舉高戒指,對著射入陽光的切面瞧。「嗯嗯,成色佳,淨度不錯,色澤尚可,克拉數也夠誠意,市價約一百五十七萬吧,可惜... ...」

    在她品頭論足鑒定黃鑽質量的同時,「可惜」兩字一落,黃燦色光芒便如閃爍流星劃過,在半空中留下短暫眩光,隨即墜落。

    「你把它拋出窗外... ...」路逸倫心口揪了一下,耳邊彷彿聽見鑽石落地的清脆聲。
不只他心疼不已,就連衝動行事的顏玉菁也後悔了她想衝下樓拾回價值不菲的鑽戒,但是礙於自尊問題,只能強裝著若無其事,好似一隻小戒還不放在眼裡。

    鍾家是台南地區的大地主,擁有上百萬地地段不錯的土地,財富積累多代,上達百億,不動產和股票尚不包括在內。

    不過身為姻親的顏玉菁卻沒有因此沾光,她的父親逃債移民美國,雖然也發展出客觀的事業,可是金融風暴一來,實質的資產大為縮水,不像以往風光,只可勉強支付一家老小開銷,無餘錢揮霍。

    而奢靡過日的顏大小姐早習慣享樂的生活、無法忍受有朝一日必須縮衣節食,過著窮困日子,因此她決定回國,以富家女身份打入上流社會的社交圈,自抬身價,好從中選擇一良婿。她的條件無非有三要,人才、學識和銀行存款數字,最好還有一定得社會地位,是企業名人,長相出眾更是一大加分。所以她的目標一向很確定,在眾多家世俗的男人之間,她獨獨相中了品性皆佳的大肥魚,絕對能讓她後半輩子無虞,富貴一生。

    夏天甫便是那條在她眼前游來游去的大魚。

    「這種東西在我們漫山遍野,理都沒人要理,鋪在地上當碎石踩。」巫界的通行貨幣是巫幣、金幣,銀幣也成,很少人使用寶石交易。

    也就是說巫族不像人類世界盛行鑽石,什麼紅寶石、藍寶石不足為奇,只是魔法習得精,召喚地取寶,要多少有多少,不愁匱乏。

    「你們那邊在哪裡?」眸心橫過暗紫,閃亮即滅。「不在天,不再地,不再幽冥,它存在你們永遠也去不了的世界。」

    「嗟!幻想空間嘛!你說的根本是電玩遊戲裡的台詞。」害他差點信以為真,準備扛著麻布袋去撿她口中的「石頭」。

    金子萱揚起詭秘的笑,面帶異樣光彩。「幻想有時候也成真,你們人類的力量太薄弱了。」一如蟲蛆,一指即斃、

    「我們人類?」聽出話中有異的夏天甫撩起她一繒黑髮,故作無意地順口一問。

    難道她不是人嗎?

    難道她不是人嗎?

    並不信教的顏玉菁崇尚巫術,定居美國那幾年參加所謂邪教的聚會,從中認識不少異教徒,也曾為了加入儀式而生宰活魚。

    雖然她沒見識過真正的魔法,可是在口耳相傳中,多少也聽過些不可思議的事,深信有種力量能毀天滅地,比核子武器還可拍。

    不過畢竟未親眼目睹,他心有疑惑,卻不一定落實,仍舊不以為一個賣花女有多大的本事,能蓋過她的鋒頭。只是當她看見中意得男人似乎對別的女人有興趣,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絲外人不易進入的親暱,瞬間升起的危機感讓她易發不快。

    是她先看中他的,誰都不許搶!

    「我要她把鑽戒還我,這玫瑰我不要了。」耍起千金小姐的派頭,顏玉菁反覆無常的說。

    「出爾反爾不是做人的原則,真要捨不得就下樓,也許還找得回來。」又不是小學生,強索送人。

    「是她丟的,叫她給我拾回,不然她照價賠償!」她決不能被人輕看,一定要擺出高姿態。

    顏玉菁借勢馬威,憑著夏、鍾家的世交關係先顯威風,讓別人知道她背可以挺的多直,走路有風,誰見了她都要先敬三分。

    「無理取鬧。」丟就丟掉了,誰叫她不經大腦地用戒指換藝術花。

    是她胡鬧在先,怨不了人。

    她不高興地略揚嗓音。「天甫,你幹什麼袒護他,不過是個花店小妹,她有我重要嗎?」

    有些話不該說出口,說了只會自取其辱,可顏玉菁背吹捧慣了毫無自知之明,以為只要他想要,別人就會送到她面前,渾然不覺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

    自信不是件壞事,但是過了頭便成了笑話,容貌美醜確實會影響人的觀感,拜現代科技的發達,美人滿街都是,她自傲的武器不再鋒利,反而易割傷自己。

    「在我心目中,她的確比你重要。」她正想動個食指啟動咒語,讓天花板的防火設施失效,淋得所有人一身濕,可是他驟起的話卻讓她愕然打住。

    他真的沒有玩弄她... ...

    不,不能太早相信!男人都是居心叵測的騙子,那束昂貴的玫瑰就是證據,他的心裡明明還有別人。

    「你是開玩笑的吧?收回你的話,我原諒你的一時失言。」他不能這樣對她,當眾削她的面子。

    「我並不曉得你今日回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是為她準備的,我要送的人是她。」夏天甫決定把話說清楚,以免誤會加深。她?

    表情不變的就金子萱看不出喜怒,可內心如大浪一湧,掀起波濤無數,一絲絲被寵愛的喜悅慢慢泛開,融入白浪巨濤。

    很細微的變化,她以為沒人注意到,清亮眸中的恨意逐漸淡去,取而代之是發自心底的暖意,昔日受過的情傷漸漸復元中。

    「夠了,戲弄人也要有限度,我知道你是故意拿她氣我,因為我沒打聲招呼就跑來找你,打亂了你的行程。」 顏玉菁極力壓抑瀕臨爆發的怒氣,假意和緩口氣,讓彼此有台階可下。

    人的個性並非一朝一夕形成,長年累月的嬌生慣養和縱容,逐漸養成她後天的性格,即使面對環境的變遷也難以改變。

    「的確夠了,任性也該有個分寸,你住哪個飯店,我讓路副總送你過去。」

    她的出現將會增加某些事的困難度。聽到這裡,那張刻意裝扮的嬌容更是染上薄怒。「我沒訂飯店,我打算住你那裡—」

    沒等她說完,夏天甫便果斷地截斷下文。

    「逸倫,由你安排她的住宿問題,短暫停留的費用可拿單據向我核銷。」

    咦?短暫停留... ...意思不就是不願意全數負擔她的日後開銷?

    路逸倫忽然覺得頭痛,腦子裡想著該怎麼拉攏兩人。

    可是一瞧見好友兼上司冷到六親不認的神情,心卻先涼了一半,有些責怪自己自作主張,好好一個驚喜搞得不歡而散,要他不內疚都不行。

    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以為乾柴碰上烈火定會一發不可收拾,誰知火是點著了,可面對千年不化的大冰山,火燒的越旺熄得越快,融化的一角冰水具有滅火功效。

    而且其中還夾雜花點小妹……呃、不對,他記得是滿頭刺的個性女,幾時成了白白淨淨的青妍佳人,小巧的臉蛋頗具姿色,有股飄逸的氣質。

    等一下,這佳人和那只刺蜻眉宇間似乎有幾分神似,還有同樣不怕得罪人的口氣,她……

    「菊花妹?!」

    什麼菊花妹,她長得像菊花嗎?金子萱冷眼一蹬。「別用你的食指指著我,你可以叫我小金」

    「金小姐」夏天甫出生糾正。

    「小金?金小姐?」路逸倫狐疑的目光在菊花妹和好友身上來回巡禮,一路霹靂作響的雷光忽地打入他慢半拍的大腦。「你們……你們兩個……」

    有點曖昧。他含在口裡,不敢證實。

    「這是我的私事」夏天甫間接回答了他的疑問。

    是啦!私事,他聽得很明白,就是不要插手,給予發展空間,只是……「你確定?」

    「你可以離開了」深沉的眸中透著他要的答案,死水流潑。

    現在路逸倫他真的明明白白,毫無疑問,掌控萬人生計的好友這會是認真的,那句話淺顯易懂,用意是要他把不速之客帶走,還回原有的平靜。可是,怎麼試菊花妹呢?是在令人匪夷所思。他已經猜不透好友在想什麼,唯一能做的是請走明顯有盛怒當中的嬌客,避免再產生他不樂見的衝突場面。

    不過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沒料到看來溫順的鄰家妹妹竟有執拗的一面,他好說歹說,費盡口水,極盡安撫言語,她才肯有條件的讓步。

    一抹額,指尖是汗,他開始懷疑自己是自找苦吃,沒事攬個麻煩回來幹什麼。

    「等一下,你的花忘了帶走」

    一大束玫瑰像是用砸的砸向欲走還留的顏玉菁,讓她稍稍平息的怒火又揚上胸口。

    「我不要,你聽懂嗎?」她作勢要將花丟在地上,一腳踩爛。

    怕火太大,邪性暗藏的壞女巫又倒了一桶油。「百萬鑽戒換來的人情花束你能不收嗎?至少抱著它的時候你會想著自己的愚不可及,人性的刁蠻是有價的」

    末了,她還是很惡劣地朝窗外送了個飛吻,說句,「拜拜,一百五十萬」這是戒指買進時的價格。

    「你……你不要太得意,我一定想辦法治你!」顏玉菁捉緊花梗的手背青筋浮動,力道之大,幾乎擰斷長莖。

    「恭候大駕」金子萱兩手一擺,聳肩,似乎不認為她有本事扳倒她。

    顏玉菁是被氣走的,腳下的高跟鞋叩叩地發出重要聲,可見她踩得多用力,走得多狼狽,即使隔著一扇門板,仍清晰可聞重重的踩地聲,一聲一聲如同主任的怒吼。

    其實她一點也不想離開,有意賴著夏天甫對她低頭,就算沒能得到他的心,至少也要先把人霸住,不給別人介入的機會。

    「小萱」

    「噓!不要說話」好戲要上場了。

    夏天甫看不懂她要他噤聲的用意,幽黯目光落在停放潤紅唇掰的白哲長指,腹突地湧起一股不尋常的熱氣,頓時口乾舌燥想吻住那片殷紅。

    當他伸出手,還來不及行動前,穿破耳膜的尖叫聲從門外的電梯旁傳來,淒慘的聲音有如魔鬼附身,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哈哈,中了」志得意滿的金子萱笑不可抑,做了個手肘劃水的振奮動作。

    中了?「你做了什麼……」

    一回頭,笑臉換上晚娘面孔。「捨不得趕緊去安慰美麗佳人,別錯過獻慇勤的機會,說不定人家還在等你呢!」

    「只要錯過的不是你,無妨。」他的心為他悸動,不是旁人。

    脂粉盡褪的素顏暗生潮紅。「男人的誓言是早上露水,太陽一出就消失一空,手心捉得再緊還是什麼也沒有。」

    空談。

    「我以前真的傷你這麼深?」她的痛,在言語,在肢體,在眼眸深處。

    身子微微一僵,她裝作不懂他在說什麼,「就說我們沒有以前,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小時候吃錯藥或是撞到頭,顛三倒四亂攀關係。」

    她明明不想再提往事,他卻偏偏老說以前,像刀片死的芒草,不斷忘心窩割。

    「好,不提過去。」看得出她心上仍然有傷,夏天甫朗目半垂,轉換話題。「你以為那束玫瑰是我要送給別的女人,所以在上頭動了手腳?」

    「可在我眼裡,沒人及得上你的美麗,若有災禍,我來承擔。」他願是為她擋去風雨的大樹。

    「別胡說,你哪擋得了!」她心一急,摀住他亂起誓的嘴。

    想起異能少女妮婭的預言,她的心便無可抑制的發寒,寧可他不愛她,忘了她的存在,也不遠他非死即殘。

    想阻止他發聲,自己的聲音在下一瞬卻反過來遭吞沒,溫涼的唇哺進男性氣味,綿長而貪婪地佔據她的唇。

    眼一閉,動了情的她只能假裝兩人仍相愛,沉迷於短暫的快樂,讓不受控制的感覺帶著她飛翔,遨遊於沒有晦澀情感的湛藍晴空。

    門外,驚恐聲不歇,一朵朵玫瑰滿天飛舞,一如從花蕾中竄飛的蜜蜂,共有九有九百九十九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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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愛我嗎?」女孩問。

    「愛到海枯石爛,山無稜,天地合,地球崩裂,我的愛也永遠不會停止。」男孩溺愛的回答。

    「如果你違背誓言,愛上別人呢?」女孩子難得想考驗男孩。

    「那就罰我一輩子不得所愛,忘記如何去愛人,行屍走肉地活在沒有色彩的世界,孤獨一生。」

    男孩相信他的愛不會因為任何阻礙而改變,單純地以為女孩是他的未來。

    「好,我讓你如願。」女孩扎破手指,擠出一滴血抹向男孩眉心。

    那一年,年輕男孩牽著女孩的手,無憂無慮地在白沙灘上奔跑,享受屬於他的年少青春。戀情

    一直持續著,不曾退燒,兩人開始計劃一個家,生兩個小孩,養只大狼犬,美麗的紅瓦白牆爬滿

    綠色植物,庭院種植樹,樹下有座花鞦韆。

    但是,什麼也來不及實現,事情便產生了變化。

    男孩要結婚了,而新娘不是女孩。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懂……」女孩滿臉淚水,問得很輕。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我不能再愛你了。」眼眶泛紅的男孩別過臉,不許自己心軟。

    「給我一個理由。」心碎的女孩只想給自己死心的借口。

    「因為她比你溫暖,比你識大體,溫婉可人,蕙質蘭心,你太狂太野,太不懂得適合而止。」

    指尖刺入肉裡,男孩的心在流血。

    「那你何必跟我在一起啊」女孩怒吼。

    男孩露出悲憫眼神。「在愛上她之前,我總要有個伴陪我打發時間,發洩過盛的精力」

    「誓言呢?難道你只拿我當備胎?」備受打擊的女孩踉蹌了一下,一臉灰白。

    男孩故作無謂的發出恥笑聲。「你不會還那麼天真吧?隨口說說的話也當真。」

    「你……好,你走,我們分手,我絕不留你,走得遠遠的不要回頭,但我不會祝福你,我詛咒

    你不得幸福,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都離開你!」

    同樣一滴血落地,卻是別離的身影。

    男孩當真頭也不回的離去,而女孩哭倒在沙灘上,任風吹乾一次又一次為男孩流下的淚水……

    「再等一下,樓上的那個還在孵蛋,我再去催催她。」裝什麼大小姐,真把她當老媽子嗎?

    笑得有點假的艾蕾兒是苦命的老闆,她讓出自己的床,自己的臥室,還要每天照三餐伺候飲食

    不定又嘴刁的員工,每日都不斷自問她的妖格何在?

    想到以前愜意的生活,心裡的哀怨便如山高。她來人類世界時修行兼享福的,以鍛煉更高深的

    妖法為目標,好讓自己永保美艷青春,像永不凋謝的臘菊。可現在呢?瞧瞧她把自己搞得多狼狽!

    除了要照顧春花苑的生意,還得撥空關心員工的心情,甚至應付員工體面的情夫……

    咳咳!姑且稱這人為追求者好了,一早上門的男人比她還勤快,她都還沒開門,人已在門口不知

    守候多久,害她差點忍不住為他的癡情心折。

    「不用麻煩,是我來早了,讓她再睡一會。」夏天甫打量著店裡的佈置,態度從容,不疾不徐。

    你不麻煩,是我麻煩,這麼個優質男仔眼前晃動,花妖也心動呀!「不早了,哪有員工比老闆還晚起?我要扣她工錢。」

    怨呀怨,為什麼這個男人不是她的?

    含怨帶妒的艾蕾兒咬著海芋梗,忿忿地埋怨老天不公,一間花店開了五、六年也不見他來光顧,誰知破壞狂

    一占巢,最上等的美食就天天來報到。

    吃不到的恨吶!她怎會白白錯失近在眼前的好料,讓巫平白撿到便宜?

    「你磨磨蹭蹭夠了沒?那個傢伙又來了,自個去處理處理,不要叼著骨頭又嫌無味。」她一定惡劣地施了咒

    語,讓人家死心塌地的戀上。看著自己房內全然改變的擺設,艾蕾兒的心口更是淌血。削成半的頭顱、吊在半空

    中的人骨、長著霉的水晶球,還有……還有……流膿的小妖獸屍體。

    這……這能看嗎?她欲哭無淚的歎了口氣。

    為什麼她不讓夏天甫自行上樓?因為見不得人嘛!一個花妖,一個女巫,這個秘密能讓人知曉嗎?除了隱瞞,

    還是瞞到底,沒有第二種選擇。

    「蕾蒂絲,你敢踹下去試試,我保證有朵花會快速萎縮。」小花妖當人當上癮了,連人的不良習性也染上。

    打著哈欠,慵懶的伸伸懶腰,一隻沒的盈白的纖腿輕輕一跨。

    「你……你怎麼從那裡出來?」堂大一雙美瞳的艾蕾兒指著一片空白的牆,大為吃驚,偷偷收回欲踢向床上被

    褥的腳。

    牆裡的人兒如穿過水幕般走出,不著一物的雪嫩嬌軀泛著晶透色澤。「你不知道我仇人多,要留一手嗎?」

    一揮手,牆後的空間瞬間凝結成一面實牆,神色懶倦的金子萱抱著一隻軟枕,平躺漂浮。

    「有床不睡你有病呀!誰曉得你窩在我這裡?作孽太多才怕人尋仇。」可惡,沒踹到她真可惜。

    「你有見過不害人的女巫嗎?」不論好壞,女巫的天職是讓人類不好過。

    「……」不語的艾蕾兒面無表情地取下黏在臉上的蟑螂造型拖鞋。

    「不要把眼睛瞪穿了,我正缺一雙漂亮的綠眼珠制染劑,你要貢獻你的眼嗎?」指甲塗上綠色應該滿好看。

    聞言,艾蕾兒驚恐地退了一步,連忙將不小心顯露的瞳色轉化為深栗色。「一天到晚恐嚇我,你怎麼不去擺平

    樓下那個男人,讓大家都清淨些?」

    她口裡的大家只有她。

    「煩吶!」半閉眼的女人搔搔耳,不願看見自己的發烏黑柔順,找不到除黑以為的其它顏色。

    金色巫師的魔法的確上乘,她試了好幾種方法想恢復原先特異的裝扮,可是每施一次法,皮膚就更光滑,肌理

    細如柔絲,明艷動人得像一顆發光的珍珠。是女人都想變得更美,膚如凝脂,細緻婉約,而她偏是女人中的怪胎,

    希望自己其貌不揚,長瘤生痣,丑到無人敢靠近。

    「我比你更煩好不好!看得到吃不到的痛苦……」厚!不能想了,不然她會更恨她。「去,把你的孽債解決,

    不要引誘我。」

    被她的死樣子氣到暴走的艾蕾兒心一橫,一把抽走她抱住的枕頭,砰地一聲,盈美女體直接跌落鋪上地毯的地

    上。

    「你……你真的很火大……」揉揉撞疼的小腹,她發出乾笑聲。

    逃避不是辦法,可不逃避也拿不出辦法呀!她逃避的不是想重拾舊情的男人,而是她自己,她把自己困住了。

    少不經事的年紀可以愛不顧一切往前衝,跌倒了,受傷了,拍掉沙子站起來,天底下沒有打不倒得巨浪。

    可年歲漸增,經過一番歷練後,當年的衝動早消失在散開的雲霧裡,不再天真的認為雙手一攤開,帶來幸福

    的鈴蘭便會在手心綻放。

    沒有彩妝掩飾的金子萱看來有幾分落寞,只能用不在乎的笑容隱藏心事。修長玉臂向上伸直,軟膩的異世界

    言語流出櫻唇,風似的流動包圍她整隻手臂,成漩渦狀地慢慢流轉週身,杏黃色連身春裝立即貼服在她身上,勾

    勒出柔美線條。

    見狀,她又不滿意地做了修改,將短袖改成無袖,長裙縮短了幾寸,隱約呈現的風情在一雙美腿的加分下,更

    顯嬌媚。

    不用上妝,她已美得令人目不轉睛,天然的健康膚色微浮粉紅,細嫩的膚質完全看不到毛細孔,有了愛情滋潤

    的女人只會越來越美,雖然她口口聲聲稱不再相信愛情。

    「你不覺得膩嗎?天天上門纏著我為你扎一束花,再把花送給我。」耐心十足。

    聞聲一抬眸,夏天甫眼中露出讚歎。「我看到妖精從春天裡走出。」

    驀地臉紅,金子萱低悴,怪他害她心跳紊亂。「哪來的妖精,你四季不分。」

    雖說是春天,其實已進入夏天,氣溫不高卻陽光普照,涼涼的,介於春、夏交替的時節。

    「是你,我的妖精。」他嗓音低柔的說,長指靈巧地撫過她的發。

    「哼!什麼妖精,我是女巫,準備將你開膛剖肚煮來喂象龍。」她沒推開他,口中說著狠話,卻眷戀他身上飄

    來的氣味。

    女人是魚,男人是水,女人永遠也離不開男人,他是她的罌粟。

    「好吧,迷人的女巫,請為我扎愛的花束,我想將它送給世上最美麗的女人。」他的笑很輕,無聲地,帶著一

    絲寵溺。

    金子萱沒好氣的一翻白眼,隨手捉起一把花便紮成一束。「咯!希望你的她能如你所願。」

    「愛你在心底。」他念詩般低喃。

    「什麼?」表情不太自然的金子萱以為他看出什麼,連忙垂下偷覦的眸心。

    「石牡丹的花語。」夏天甫當真笑出聲,為她慌亂的可愛模樣。

    「花語……」什麼嘛,嚇她一跳,是誰替不會開口的花兒冠上亂七八糟的語言?改換成水仙,看他還能不能

    拗。

    「只愛我。」

    她差點跳起來,一臉踩到大便的樣子。「明明是自戀,希臘傳說故事裡愛上自己的美少年,什麼時候改了?」  

    怕太刺激她,夏天甫忍俊不已。「自己不就是我?只愛我也是另一種解釋。」

    「你……你……你好樣的,我就不信每一種花呢都能背出它們的含意!」像是不服氣,她又抽出天竺葵。

    「愛情」

    鮮艷欲滴的唇片微微抽顫。「鹿蔥。」

    「肉體的……咳!快樂。」他咳了一聲,說得含蓄。

    「桔梗。」

    「誠實,說你想念我吧!」

    「白色杜鵑。」

    「被愛的喜悅。」

    「金露花。」

    「掩藏的真心。」

    有些自暴自棄,她望著屋外的……「黃楊。」

    「堅忍。」夏天甫放緩語氣。「還要再玩下去嗎?」

    「為什麼不?」她狠狠瞪了一眼,不甘心認輸。「鬱金香-」

    「愛的告白啦!拜託你好不好,不要再拿喬了,人家把心都挖出來攤在你面前,你還有什麼不痛快?」

    看不下去的艾蕾兒從樓梯口探出顆腦袋回話。她坐在樓梯轉角處偷聽好一會兒,實在受不了她的拖拖拉拉

    才出聲。

    「你自己說說你來這裡多久了,為什麼就是沒瞧見牆上掛著的這張花草圖表?不管你再問他幾遍他還是倒背如流,

    只要有花名,陳列表就標示得清清楚楚。」

    「咦!這些是……」

    密密麻麻的花冊填寫花的生長週期和育種方式,超大字報則掛在花冊上頭,明明白白地註明每種花的花語,以及

    數字代表的含意。

    一朵是愛,兩朵是愛你,三朵是我愛你,五朵是永遠愛著你,七朵、九朵、十一朵、十三朵、九十九朵……總之

    ,以此類推,各有各的神秘意義。而她,居然從頭到尾不曉得此事,愚昧的想考倒人家,殊不知答案就在她身後。

    「金子萱小姐,願意和我共進晚餐嗎?」夏天甫從花桶中抽出象徵「把你深深刻印在我心版上」的粉紅玫瑰,優雅

    地遞給她。

    依照之前的失敗經歷,十之八九她會拒絕,而他也不會沮喪,反而還會心情愉快地走到對街,回到工作崗位上,繼

    續乏味的例行事件。

    其實他很滿足目前的進度,淡淡的,維持每天一見的小約會,不躁進地讓她習慣他一早的拜訪,總有一天她的保護

    殼會軟化。

    只是,他沒料到那一天來得這麼快。

    「不必等到晚上,現在就走,看看你敢不敢真的放下一切。」發燙的臉頰像燙紅的蝦子,金子萱惱多於羞的賭他不

    可能說走就走,堂而皇之的翹班。

    結果證明,很多事不能憑一時衝動賭運氣,十賭九輸是人人皆知的道理,可是做得到的人沒幾位,總想著自己不是

    那個最倒霉的人。後悔不已的金子萱就是那名豪賭的賭客,她怎麼也想不到輸的是她,如果能夠讓時間倒流,她絕不會

    意氣用事,任性地想測試她在他心底的重要性。

    沒錯,是測試。

    龍太營造一度因擴充太快而積欠龐大債務,周轉不靈差點倒閉,全賴地方望族鍾家提出聯姻建議,並絕注大筆款項

    才挽回頹勢。

    當時的聯姻對像便是夏天甫和鍾蕙蘭,兩家看好他們成神仙美眷。

    所以夏天甫被逼放棄所愛,用言語傷害深愛的女子,在父母以死要挾的情況下,同意迎娶不愛的人為妻,允諾一生

    一世的照顧。

    婚禮前,金子萱無意間得知事情真相,但她並未出面阻止鬧劇般的婚事,反而轉身離開,讓不被祝福的婚姻蒙上陰影。

    因為她的愛是自私的,帶著毀滅性,認為夏天甫若真心愛她,定會不顧父母反對,即使濺血,也要堅決和她在一起。

    但是他屈服了,用謊言傷她,愛情與親情,他選擇了後者,所有她不能諒解,覺得他的愛不夠堅定。

    「你真放得下公司不管,專心出遊?」

    走在前頭的男人稍頓腳步,伸手牽住故意落後幾步的人兒。「空氣很新鮮,鳥語花香,偶爾踏踏青,欣賞大自然美景,有益身心健康。」

    「鬼扯!哪來的鳥語花香,我只聞到烤香腸的味道!每天晨起游泳,一個禮拜花費十個小時以上在健身房的人,你的

    身體還不夠健康?」根本壯得像頭牛,毫無疲色。

    氣喘吁吁的金子萱一邊抹汗一邊嘲諷,原來帶他爬山是想整倒他,韌帶斷裂的人走起山路必是不順,一跛一跛走得

    艱辛。

    誰想得到她會整倒自己,腳微跛的男人卻走得四平八穩,一點也看不出來曾受過重傷。

    這大概是太依賴魔法的下場,打她出生到現在,還沒一次走過這麼久的路,而且是上坡,平時紐約到東京,一個咒語

    就能穿越距離,不用十分鐘,根本不用勞動雙腿,她的自作聰明得到報應了。

    「原來你一直在關心我。」連他的日常作息都瞭如指掌。若她不提,他還真沒算過一星期待在健身房的時間。看到他

    悄然揚起的嘴角,她心裡更是悶,不想他太好過。「不要得意,我是打算趁你不在的空擋翻箱倒櫃,偷光你所有資產。」

    沒有小偷像她這般有良心,預先告知要清光人家的保險庫。

    「需要我幫忙嗎?」夏天甫倒是不以為意,貪看她幽默的表情。

    他想自己以前一定很愛她,才會百看不厭每一種神情的她,捨不得將視線移開。心是騙不來人的。越是和她相處,他

    越感到熟悉,很多跳脫的畫面會突然一閃而過,有她,也有他,以及兩人仰頭大笑的情景,心底的熱流湧了上來。

    看到她,他不自覺地想笑。

    看到她,他心情就特別愉快。

    看到她,他一天的精力就補足了。看到她……看到她……看到她,滿得溢出來的幸福感沖刷全身,好像有了她之後,

    世界變得明亮,也充滿朝氣。

    金子萱用交握的手掐了他手背一下。「你有病呀!幫小偷搬自己的家。」

    「你是女人,力氣小,我怕你搬不動。」她若傷著了,他會心疼。

    「哼!小看女人,我一根手指能把大象拋上拋下。」她咕噥著。

    「你說什麼?」她的嘴巴在動,卻聽不清楚。

    她露齒假笑。「我說把你推下去,你多久爬得上來?」

    山很高,水氣重,她所指的位置不是山谷下,而是蓄滿水的水庫。

    他們剛交往之初也來過這裡,不過那天下了一場大雨,兩隻落湯雞一身濕淋淋,什麼也沒玩到就打道回府,直呼掃興。

    「應該一輩子也上不了岸,屍沉水底。」他看著她的美麗瞳  說。

    「誰准你講不吉利的話?你會長命百歲,活到兩眉染白。」金子萱很生氣地捶他,不高興他咒自己早死。

    夏天甫沉濃的眸色轉深,凝望著她。「你好像不喜歡聽見我提到和死有關的話題。」每回只要一涉及命不長的事,她

    的反應就特別激烈,似乎不太願意接受他有早亡的可能性。

    也許是錯覺吧,他總覺得她知道很多關於他的事情,不管是正在發生,或是尚未發生,她永遠比他早一步得知,並用

    她的方式解決。

    驀地,他失笑,暗潮自己想多了,未來的事誰料想得准,哪能預作準備。

    「誰……誰愛聽什麼死不死的話?雖然我很想將你推落水庫,可是你好端端地站著,一、點,事、也、沒、有。」最後

    那句話她刻意一字一頓,似在強調他絕對不會有事。

    「抬起頭。」他要求。

    「幹麼?」不肯配合的金子萱東瞧西瞟,好像在說週遭的環境比他吸引人。

    「看著我」他挑起她下顎,半帶強迫性。

    「不看。」她眼神飄忽,就是不肯與他對視。

    「為什麼不看我?」他問

    「不想看。」即使面對面,她仍垂目不理。

    「因為我眼底有你的倒影,而你眼中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她在害怕,身體微微顫動著。

    「胡說,我只是不想再相信這雙眼,它有多傷人你曉得嗎?」

    「再?」夏天甫的手鬆了又緊,改鉗制她恍若無骨的雙肩。「所以我們是認識的,而且交往過。」

    沒有曾經,哪來的再次?

    「我……」原本張口欲否認到底,但是眼角餘光一掃,不願瞟見他深眸中的自己,金子萱舌尖一縮,默然垂首。

    愛不是無痕的,以為未能留住什麼, 驀然回首,影兒憧憧。

    「你還有什麼瞞住我,要不要一次說個分明?」她有他所沒有的記憶,而他總是在夢裡尋找答案。

    瞟了他一眼,金子萱把臉轉向一邊。「這是對你的懲罰,誰叫你忘了我。」

    「懲罰?」他無奈地搖頭苦笑,深覺被怨得毫無理由。非他不要,而是不能,怎能算是他的過錯?若非意外,誰願選擇

    失憶?

    「不過呢,我可以透露一、二。你的父母相當反對我們往來,他們認為我會帶壞你。」她說得輕鬆,可聽的人卻顯得

    沉重。

    小太妹。夏家爸媽是這麼稱呼她的。

    想也知道,用不著她陳述。夏天甫笑不出來,面頰一抽。「他們給你壓力了嗎?」

    自己父母是何等性情,身為兒子的他豈會不知情?除了太看重門當戶對外,還重利輕諾、獨裁勢利,沒有一定家世是

    入不了他們眼。

    因此身家不斐的鍾蕙蘭才會成為兩老心目中最佳的媳婦人選,光是十幾甲的土地當嫁妝就夠驚人,還有汽車、洋房和

    上億珠寶,讓夏家在台南地區出盡鋒頭。

    可是萬金佳媳一確定下半身癱瘓,終生無法生育,頭幾次還熱情地去探望一番,接著便漸漸冷淡,之後只要有人一提

    起此事,便立即宣稱人家和夏家毫無瓜葛,嚴厲斥責別人造謠生事。

    誠如鍾蕙蘭這般的仕紳之女都遭白眼相待,何況是出身不明的她?夏天甫不難想像當時有多少難堪直逼她面對,只因

    她愛上他。

    「我看起來像承受不了壓力的人嗎?那兩隻血管流油的老妖怪我才不放在心上,是你……」金子萱忽地住口不言,像

    是忍者什麼閉了閉眼又睜開。

    「我怎樣?」或許他才是唯一傷害過她的人,所有她害怕,裹足不前?

    她驀地發笑,扳開他握緊的手。「你呀,是我過不了的情關,想愛不能愛,愛了又怕後悔,真是我的孽債。」

    「小萱……」剎那間,他彷彿看見她從晨霧中消失了,到他伸手不及的虛渺空間。

    那聲帶著心慌的低喚,讓她回過頭,第一次正視他深幽瞳眸,在那裡,她看見了自己,以及很深很深的眷戀。

    她不爭氣的想投降了。「你愛我嗎?」

    逃不過、避不開,那就傷痕纍纍吧,誰叫她軟弱的心依舊戀他如昔。

    她認命了。

    「是的,此時的我愛上謎樣的你。」他不提過去,也不承諾未來,只談現在。俏皮地一眨眼,她主動將柔哲手心按上

    他左邊跳動的胸口。「你問過你的父母嗎?要是他們不同意,你會放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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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會放棄誰?這是兩難的問題,受到考驗的夏天甫慎重地做了一番思索,沒有馬上回答,停滯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反復模擬無數可能性。

  可見他是用了心,十分珍惜失而復得的至寶,不願有一絲差失毀了薄冰般的聯繫。

  幾度思量,幾度遲疑,他終於有了結論。

  他不放棄她,但是,他會努力說服短視近利的父母,不管要花多少時間,耗盡多少心思,他都會竭力抗爭到底,不再有任何妥協。

  不過他發自內心的真言,輕狂的金子萱只給他四個字。

  「我、不、相、信。」,她朝他伸出一隻手,攤開的手心有四顆黑色小丸,氣味腥臭難聞。「真愛我就把它吃了。」

  「這是什麼?」

  「毒、藥。」

  「毒藥?」

  「愛情毒藥,一旦你無法信守諾言便會毒發身亡,屍骨化成血水,什麼也不能留下。」

  夏天甫不再發問,看了看表情平靜的人兒,想要記住她愛著他的容顏,全無遲疑地取過她掌心的黑丸,仰頭一吞。

  他不怕她毒死他,因為她比他更在乎他的生死。

  只是當腹中傳來劇烈的絞痛時,他又不確定了,漫天襲來的劇痛像要絞碎他全身的骨頭,憤起的肌肉朝兩脅拉扯。昏天轉地的痛,他不認為自己撐得過。

  「為什麼不相信我會毒死你呢?你負了我的情,欠了我的愛,折磨我的靈魂,我好恨、好恨你,恨不得挖出你的心,放在兩手間揉碎,好讓你知道心碎有多痛。」雖死猶生。

  「傻瓜……真要我死……還哭什麼?」他費盡力氣才勉強舉高無力的手,輕拭她串串落下的晶淚。

  「不,我是高興,高興你終於要死了,所以流下快樂的眼淚。」金子萱說得無情,雙手卻緊緊握住撫面的大掌。

  他笑得低沉,極力想再看她一眼。「我累了,先睡一覺,等我醒來,我希望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

  「都要死了還見什麼見,你就那麼篤定死不了?」她討厭他的自信,似乎胸有成竹地認定她不會加害於他。

  被看穿的感覺真不舒服。

  「萱,愛你……」輕吐出喃語,他手一軟,垂落於地。

  「我也愛你,天甫。」可惜他聽不見。俯身親吻他冰冷的唇,撫摸稜角分明的嚴峻臉龐,她細細描繪每一處冷硬線條,戀慕地訴說滿腔愛意。

  他額上的疤好深,當時一定受了好重的傷,她卻不在他身邊……他是如何度過和死神交手的日子?

  是不捨,也是心疼,卻有更多的怨懟,如果他不用決裂的方式分手,今日的他也不永受頭痛症狀的折騰,不時提醒他犯下的錯事。

  而她也有錯,錯在愛得不夠堅定,以為沒有他,她會很快擁有新戀情,重展歡顏,愛情對女巫而言並非是生命的全部。

  「你呀你,憑什麼相信我,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了,忘了過去的你居然還犯傻,選擇信任最恨你的我。」

  一陣倦意襲來,揉了揉眼的金子萱慢慢放軟身子,趴伏在身邊的男性寬厚胸膛上,眼皮沉重地往下壓,香甜酣聲規律地由鼻腔呼出。

  花落了,蟬聲響起,太陽偏西,月兔高掛,滿天星斗輕吟仲夏樂章,田裏青蛙似也不甘寂寞,鼓動大肚皮,咽咽咽地叫個不停……霧來了,帶來露水,晨起的曙光趕走罪惡的夜,林雀展翅奔向池塘,叼起小魚餵養幼雛,微風拂過睡醒的樹葉,沙沙沙地喊早安。

  日夜交替,花開花謝,時間在流沙中消逝,面容沉靜的夏天甫動了一下,吃力地想張開重如千斤的眼皮,卻發現異常困難。

  光,落在眉心上。

  他感到有些刺眼,勉強睜開一小道眼縫。

  咦!刺眼?

  「……蔓藤在屋裏……」

  一片綠意先映入眼底,他起先以為在野外。

  但是視覺慢慢明朗後,他愣然發現這是一處住家,頭頂的木頭屋樑爬滿他沒見過的蔓生植物,小小的白花同時結著紫果,花果並蒂。而他的床不是床,看起來像是一朵巨大的花,他躺在花的正中央,被立起的花瓣包圍著。是錯覺吧。

  以為在做夢的夏天甫又閉上眼睛,從一默數到十,等他再睜開眼,床果然還是床,只是以花為造型,產生視差。

  不過橫樑上的藤蔓卻是真的,有只蝴蝶停在花上吸吮果蜜,輕靈的蝶翅薄的透光。

  「……小萱……」

  一抹漾開的暖笑躍上嘴角,手心一握的重量是喜悅的,眼底的倩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讓人忘了呼吸和心跳,只想靜靜凝望。

  她沒走,一直守著他身邊,這表示他通過考驗,他願意重新接納他了?

  怕吵醒沉睡的人兒,夏天甫儘量放輕動作,指腹如和風般輕撫柔哲肌膚,不敢用力地遊走,輕輕感受活著的脈動。

  儘管他放得很輕,仍驚醒了淺眠的小女人。

  「啊!你醒了?真好,我以為……」她笑得好美,輕抽鼻子。

  「以為害死我了是不是?」接續她沒說完的話,他握了握掌中的小手。嗔了一眼,金子萱不豫地埋怨他睡得太久。「老天不收你有什麼辦法,說你當鬼還太年輕,叫你一百年後再去找他。」

  他輕笑。「我究竟睡了多久?」

  「足足三天。」七十二小時。

  哪有人一覺不起,差點嚇破她的膽子。要不是他還有氣在,她大概會沖到金巫坊,扯光老闆那一頭寶貝銀髮。

  「什麼,三天?」難怪他腰酸背痛,手腳不靈活,氣血像堵塞住。

  「那個貨物既出,概不負責的奸商太可惡了,他沒事先告訴我服藥的後遺症,也沒提醒我注意事項,只是死要錢地誑騙我一百枚巫幣……」咳!她好像說了不該說的的話。

  「巫幣?」

  就知道他盡捉重點,思路敏銳。「你還會痛嗎?身體有沒有哪里感覺不舒服?沒有相同範例可供參考,你就自求多福吧!」她回避話題的功力越來越高深了,瞬間轉話。

  「小萱—」

  「這是一間民宿,裏外有七間房,經營者是一對夫婦,女主人熱情開朗,喜歡做菜,男主人是陰沉鬼,大可不必理會,當他是隱形人,因為他也不會理別人。」

  百年來都那副德行,死性不改。

  「民宿……」他驀然想到什麼。「是你發帶我來的?」

  劇痛昏迷前,他記得他們身處水庫旁的小密林,四周雜草叢生,似乎鮮有人跡。

  「是我喚出移形咒……呃,是民宿主人正好路過,他們幫忙搬動你的。」她是怎麼搞的,一直出錯,乾脆直接向他表明她是女巫算了!

  黑瞳閃了閃,夏天甫說:「那該好好謝謝人家。」

  「不用,又不是不必付錢。」她答得極快,好像對某人有極深的怨言。

  「錢又是另一回事,住宿付費時天經地義的事。」說到一半,他似順便帶過的提起。「對了,你給我吃的是什麼?」

  「藥……呃!那個……好東西。」她支吾其詞,迎向他的視線倏地飄走。

  「好東西?」讓他痛得死去活來,又整整昏迷三天?

  不想他再追問,金子萱氣呼呼地扯開嗓門,「幹麼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反正又沒毒死你,你也痛過了,問多了有什麼意思?它早在你腸胃裏消化了!」

  女巫就是這麼辛苦,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苦苦保守秘密,不讓低賤的人類窺探一絲巫界的力量,以免連結的世界失去平衡。

  如果她的巫術強大就沒有這層顧慮,就像老大根本不在乎別人曉不曉得他是名巫師,只要他一彈指,一抬眉,所有不該知情的人記憶就會重排,唯獨欠缺有他的那一段。

  「痛也痛過了……」輕按曾絞痛如撕的下腹,夏天甫的神情比想像中平靜。

  「這就是我曾經給你的痛苦吧。」

  原來承受過了,才明白什麼事椎心刺骨。

  表情微僵,她揪緊十根蔥指。「你該起來走動走動,再躺下去骨頭都要生銹了。」

  「這幾天有沒有人打電話找我?」失聯三天,應該急壞了不少人。

  「什麼電話?」她壓根沒想到二十一世紀盛行的電子產品,一時間回答得含糊。

  「手機。」黑色面板,超高畫素的最新機種。

  「手機?」她當真茫然,現了許久才呀了一聲。「你說薄得像名片的東西嗎?我丟掉了。」

  「丟掉了……」夏天甫錯愕了一下,隨即啞笑地搖搖頭。

  他不心疼十幾萬被她隨手一扔,手機的便利只在於可以隨時連系,進行視訊會議,只不過他習慣把重要行程和人名輸入手機中,少了它,多有不便。

  好在他有相當能幹的秘書群,待會撥個電話,吩咐他們準備新機,順便報個平安,以免公司無人坐鎮,他們會以為他失蹤了,趕著報警處理。

  可是在他下床走了一會兒後,卻詫異的發現身處的民宿有些不尋常,這裏不僅看不到一面鏡子,也無對外通訊的器材,甚至諸如電視,冰箱之類的家用電器也全無蹤跡。不用對外聯絡嗎?日常用品打哪來,投宿者又該如何預先訂房?種種疑惑浮上心頭,讓夏天甫百思不得其解。

  更怪異的是,推窗向外一看,雲霧遼繞,嵐器密佈,青翠山頭若隱若現,藏在山嵐白霧間民宿,完全看不到一名投宿者。

  讓他更加難以置信的是,困擾多年的下半身毛病忽然恢復生機,現正昂然而立,生氣勃發,腫漲的疼痛感因眼前的半裸雪白胸脯而益發清楚。

  是的,不舉。

  在昏迷了一年醒來之後,他身體的各機能幾乎沒受什麼損傷,唯獨男人最驕傲的部位毫無動靜,始終死氣沉沉,提不起勁。

  經過長期追蹤治療,也曾服過催情藥物,但是成效都不大,不管哪個女人在他面情寬衣解帶,搔首弄姿,雄風不再是事實。

  小萱是唯一讓他有感覺的人,只是那時雖有欲望,下體的變化仍不明顯,想要她的念頭並未十分強烈,擁抱和親吻已是不錯的起步,他原以為還要再等上一段時間才能進一步……

  「啊!你幹什麼……」

  「我要你。」確定自己真的心有餘而力也可行後,他狂喜的舔吮著他的頸肩,鼬後抱住心愛的女人,靈活的指頭立時不規矩的探入她上衣下擺,捧起豐盈。

  「現在?」氤氳的眼兒有些迷蒙,金子萱的身軀如露珠輕顫。

  女巫的欲望一向來得兇猛,她們善待自己,也不認為男女間的交媾是件骯髒的事,隨心所欲,不受道德規範所約束,只要她們想,沒人可以阻止她們追求肉體的喻晚。

  而他一撩撥,迅速被點燃的欲火蔓延她全身,下一秒,她反被動為主動,轉過身送上香唇,兩手勾住他的背,仰身呼出誘人的嚶嚀。

  「現在。」

  他一把抱起她,雙雙跌落身後暖床,大掌急切地撩起她礙事的裙子,一觸即發的情欲燃燒著!

  「啊!」半響。一聲淒厲的尖叫直透天際,驚擾了山中的寧靜,鳥獸驚逃,窗櫺振動,巍巍青山是在輕顫,溪中魚兒探出頭呼吸,互相詢問發生什麼事。

  「你……你不要過來……離我遠……遠一點,不要靠近我!」好……好難受。

  「小萱?」她是怎麼了,為何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

  「不,不行!你不可以過來……你會傷害我……」痛,痛死了!

  「我會傷害你?」眼中流露出錯愕的夏天甫震驚不已,因她的防備眼神而感到一絲受傷。

  他做了什麼,為什麼她前後的反應有著極大落差?

  「你的背……」金子萱瑟縮著抱緊自己,姿態像受驚的孩子。

  「我的背?」他看不到自己的背,伸手一撫。

  原本兩情繾綣的激情燒得正旺,需求若渴的軀體糾纏不休,兩人如同兩塊燒紅的炭火,一分一秒也不想離開對方的身體,熾烈狂燒。

  因為太久沒有體熱相親,迫不及待的他們過於急切,來不及卸除身上的障礙物便緊密結合,瞬間爆發出的狂熱讓人忘記世界的轉動,只想停留這一刻,被烈火燒成灰燼。第一次的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氣喘如牛的他們緊緊相擁,汗濕的發彼此交纏,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

  稍後,一瞧見衣物還淩亂的穿在身上,他們忍不住為自己的瘋狂行徑發笑,再次感受到為愛癡狂的奮不顧身。

  夏天甫撫著半個胸脯外露的渾圓,低頭含住粉嫩蓓蕾,才剛消褪的欲火又熊熊燃起,他知道只愛她一次是不夠的,勃發的昂藏是最好的證據。

  這一次,他要細細品嘗她,一口一口地吻遍滑膩肌膚,指下的顫抖是她情難自抑的反應,他明白她和他一樣仍未感到滿足,想要天荒地老的纏綿。

  他以牙齒咬開她撩至腰際的裙子扣勾,一吋一吋往下拉,纖白美體盡入眼底。

  她的呼吸變急,一如他的粗喘,可是他仍然像個有耐心的獵人,慢條斯理地剝光獵物的皮毛,印上屬於他的記憶,讓情潮激狂的她難耐的弓起身,低泣起來。

  怎麼能讓心愛的人受苦呢?他倏地脫掉僅剩的上衣,俯身壓向柔軟嬌軀。但是,他才埋進她身體,刺穿耳膜的尖叫聲便驟地一起,隨即,他被一道強大力量推開。

  一回神,身下的人而不見了。

  「鬼吼鬼叫什麼,不能讓我們清靜一下嗎?」

  粗吼的男聲從房門外傳來,伴隨發怒的腳步聲,可憐的梨木門板被一腳踹開。

  「不許看,轉過身!」夏天甫飛快扯過床單,包住全身赤裸的情人。

  「搞什麼鬼,想拆房子呀!」哼,叫他不許看他偏要看,誰敢攔他?

  一個外形像熊,長得相當粗獷的健壯男人橫眉豎眼,大大方方地看向兩人不著一物的赤裸,有些批判意味的哼了一聲,似在嫌棄他們不夠壯觀。

  「放……放開我,不要抱著我……」聲音微弱的金子萱小小掙扎了幾下。

  「小萱,你怎麼了,剛才不是好好的?」她在害怕,明明白白寫在眼裏。

  夏天甫不懂,為什麼她會突然變了一個人,對他的靠近這麼驚懼。

  「你的背……」她拉進包覆的床單,痛苦地低呻。又是他的背,到底背後有什麼?

  「哈!活該,愛貪歡,老天在處罰你的淫蕩,讓你不能痛快的放浪形骸。」敢來打擾他和他老婆的平靜,痛死最好。

  「阿席爾,閉嘴」該死的魔物,只會幸災樂禍。

  熊樣的男人放聲大笑。「你也有這一天呀!看你這麼狼狽,我心裏愉快的不得了,真想扯開喉嚨大唱山歌……」

  「不許唱,你的破鑼嗓音……」天呀!一想到就覺得可怕,難聽就算了,還特愛飄高音,屋內的玻璃製品一定全會被恐怖的歌聲震碎。

  阿席爾是名巫魔,原本他是巫師,因摯愛被帶往魔界,他為了搶救愛人而入魔,因此體內並存巫、魔兩種力量。

  因為某位魔界中人對他所愛之人亦情有獨鐘,一直想從他手中奪走至愛,所以他才偕同愛人,也就是他的妻子,避居偏遠的山區,並施法設下屏障,以防對方窮追不捨。

  無名的民宿是應妻子的要求而開的,她喜歡熱鬧,與人交談,樂以分享對山林的喜愛。只是除了迷路的山客外,鮮少有人知道有這件民宿,她始終不解投宿的客人為何少之又少,殊不知是丈夫下了禁入咒,在一般人類眼中是看不到綠意環伺的房舍。

  「你們認識?」看他們熟稔地對答,黑眸一斂的夏天甫有此一問。

  「誰認識他!」

  「沒那麼倒楣!」

  看似不和的兩人同時出聲,更加深他的疑惑。

  「我的背上有什麼?」他一點也感覺不出異樣。

  金子萱垂下眼,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她比他更納悶他背後為何多了那樣東西。

  「一個十字架。」雖然不滿,阿席爾仍代為回答。

  「十字架?」在他的背?

  「拓印上去的,應該是曾被壓過許久,十字痕跡深入肉裏,所以在皮膚表面留下印痕。」十分明顯的十字標記,他可以看到強大的力量附著其上。

  「被壓……」想起地震前殘留的最後一個印象,天空開了大洞,聖母像往前倒下……「不對,這和我背上烙印十字架有什麼關係?我的傷早就好了。」

  不會痛,沒有損及筋骨,行動自如。

  阿席爾笑德陰森,勾玩著指上童鷹環戒。「蘭魔絲,你要自己向他說明呢,還是由我代勞?」

  「閉上你的鳥嘴!」聒噪。

  「嘖嘖嘖,還是這麼兇悍,他是看上你哪一點?」人類果然是愚蠢的,識人不清。

  「不關你事。」只想看笑話的混蛋!

  阿席爾故作無趣的說起風涼話。「我是不想管閒事,可是我非常好奇,你們要怎麼辦那件事,全副武裝嗎?」

  金子萱臉微黑的狠瞪笑得太張狂的熊男。「想個辦法除去他。」

  「你嗎?」他明擺著小看她,不以她的魔法有多少精進。

  「你!」她咬牙說道。

  「我?」阿席爾笑得更大聲,差點把屋頂掀了。「我不行,多謝你的看重。」

  「你不行?」她揚高的音量中有著輕蔑,懷疑他故意不幫她。

  被說不行的男人沒有發火。反而開心地提出建議。「找你家老大。」

  「老大不在。」她悶悶地一抿唇。

  「不在?」

  「救他的女人。」原本她也應該助老大一臂之力,但是……金子萱沉鬱的睨了不知發生何事的男人一眼。

  「喔。」瞭解。

  「不要只是喔!你裝滿豆腐渣的大腦擠不出其他人選嗎?」她有些火大,灼傷的手指隱隱作痛。

  十字架代表光明的力量,和邪惡巫術相抗衡,它承接了人民的信仰和崇敬,轉化為強大的能量,足以消弭一切的黑暗。

  激情中,她的指尖一爬上心愛男人的背,灼痛立即燒上她蔥白嫩指,驟遭焚燒的她驚恐地失去欲念,慌亂逃開。雖然不至於毀滅她,但是信念代表力量,眾人凝聚的光芒的神的意旨,她不能,也不可以靠近,否則白嫩肌膚就會燒成焦色,無一處倖免。

  「這是求人的態度嗎?」逮到機會的阿席爾仰高下巴,一副高傲不可攀的模樣。

  「你……」她忍著氣放低聲音。「拜託你了,阿席爾大爺。」

  他最好一帆風順,事事順心,不然……

  一見她低聲下氣,他可爽了,身如洪鐘的指點迷津。「金巫書坊的老闆。」

  「什麼,你是說那個死要錢的奸商?」她一聽,兩樣爆瞠。

  「認命吧,把錢準備好,相信只有他才幫得了你。」金巫究竟有多強,到目前為止無人知曉。

  「……」嘴角抽動,金子萱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無所不能的書坊老闆的的確能力驚人。

  完全插不上話的夏天甫靜聽兩人對話,企圖從中厘清真相,可是聽得一知半解的他越聽越迷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老大是誰?似乎非常厲害。老闆又是誰?好像嗜財如命。

  明明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簡單明瞭,但是腦子裏就是無法把所有資訊串成有用的資料。

  「誰願意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你們討論的物件應該是我吧?」被排擠在外,這感覺很不踏實。

  可當兩雙眼一飄過來,夏天甫又不覺不安地打了個寒顫。

  「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起來?山裏風大,我怕你著涼。」

  阿席爾嘲弄地盯著他的裸體,有意無意地發出怪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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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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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女巫?」這世上怪奇的傳說雖多,但僅止於書頁上。天馬行空地編撰一篇篇奇幻故事,供人沉迷其中。

  現實中不可能有女巫的存在,煉金師或邪教信徒倒有所聞,以荒謬言論引誘人們,進行邪惡勾當。

  理智的人不會相信異教邪說,神是存在的,惡魔和撒旦是杜撰出來的人物,正與邪,善與惡,就如白晝和黑夜不能並存。

  但是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看不清楚眼前景物的夏天甫如身處萬花筒裏,在短短幾秒內由山上民宿回到市區的私人住所,叫他怎麼不詫異萬分?而那個女巫,他的女人,竟因為他一句「我要再想想」,整個人便像蒸發似的瞬間溜走,丟下他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客廳。那只鴕鳥肯定誤會他的意思了,以為他又要像上次一樣拋下她,所以托詞要冷靜思考。

  可他所謂的想一想,是關於兩人的未來,雖然她女巫的身份確實讓他有些衝擊,一時之間思緒亂了些,接受的不如她所想的快速,可是他從沒有想過放棄她,只是需要時間消化她給的訊息而已。

  「天呀!你是到哪去了,怎麼沒給我們半點消息?害大家以為你發生意外,急得頭髮都白了。」

  身材保持良好的雍容婦人一把抱住失蹤好幾天的兒子,眼眶含淚,十分激動。

  不過她的擁抱不到三秒鐘,眼中的淚液未流下,表情一整,又是得體的貴婦人,衣著高貴發絲不見淩亂,手還提著欲參加宴會的晚宴包。

  她身邊是一位長相神似夏天甫的長者,只是臉多了些皺紋,滿頭銀髮,是他三十年後的模樣。

  「太不爭氣了,居然放下公司不管,一個人在外逍遙,你沒想過有上萬個家庭依賴你生活嗎?」這是夏天甫的父親,明明關心卻不說出口,一味指責兒子無上進心、不負責任。

  「好了,別念了,回來就好,難道你真要他出事不成?」他們就剩下這麼個孩子了,是兩老唯一的依靠。

  「哼!婦人之仁。」夏父佯裝生氣,其實心裏高興兒子平安無事。

  七年前的地震不只奪走他一子一女,也奪走他們夫妻倆的健康,即使醫療發達,一些當時留下的傷害卻是一輩子的,只要天氣一變,傷處就疼得不得了,他只好提早退休,把棒子往下交。

  兒子這些年打下的成績他不是不滿意,只是他對權力的掌控仍有些眷戀,掛著董事長的虛名總是使不上力,沒法像以前一樣風光。

  「爸,媽,你們不必擔心,我只是上山找一塊地皮走岔了路,多停留數日,山上收訊差,才沒能聯絡得上。」他絕口不提發展中的戀情。

  「最好是沒事,要不然你如何對夏家的列祖列宗交代?」夏父語帶暗示,夏家的香火就靠他開枝散葉,要他儘快找個人定下來。裝作聽不懂的夏天甫吩咐秘書送來兩杯咖啡。「爸,堂叔的要求你可能要回絕,目前公司並無職缺,無法再安插一名主管。」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人家了。你要我言而無信、出爾反爾?」叫他老臉往哪擱!

  果然話題一轉開,他馬上忘了兒子的終身大事。

  「你應該先詢問我,而不是拿了人家一點好處就滿口應允,公司征人得照規矩來,誰說項都不行。」夏天甫說得很白,態度堅決。

  被兒子當面教訓,夏父當下惱羞成怒的大罵。「翅膀長硬了就想飛是不是,你也不想想這間公司是誰給你的,要不是我拼死拼活,你能坐享其成嗎?」

  爬到老子頭上了,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

  「爸,需要我提醒你嗎?當初若非你擴充太快,急功近利想大撈一筆,公司運營也不會陷入困境。」他停頓了一下,面色微冷。「你留給我的是財務短缺的空殼子,一個瀕臨倒閉的爛攤子,你說我該感激你嗎?」

  「你……你想起什麼?」夏父心頭一驚,心虛的冷汗直冒。

  「我忘了什麼?」表情不變,但夏天甫漠然的眼神卻透著一抹令人生寒的幽光。

  「呃、沒事,我以為……」嚇死他了,以為他恢復記憶。

  夏父不後悔當年做過的事,卻擔心兒子若想起過去的一切,會怪他們做父母的自私,為了過好日子而賣兒子,以聯姻方式籌措資金。

  「老頭子,別嘮嘮叨叨個不停,你沒忘記那件事吧?」夏母扯扯丈夫的手,提醒他該辦的正事。

  「忘記什麼事……啊!你掐我……」他痛叫一聲,暗罵惡妻。

  「天甫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最近有個女孩子滿討我們喜歡的,你挪個時間辦一辦吧。」夏母的意思是直接訂婚,不用再費事了。

  「你們來我辦公室就為了這件事?」原來他們想到的還是自己,不是出自關心才來看他的。不無失望的夏天甫沉下眼,再次為父母的自私感到寒心。他數日未歸,他們不曾上他住所探望,卻在他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急忙來訪,為的,仍是自己,不是他。不該有所期待的,不是嗎?早在他五年前搬出夏家,獨自在外購屋居住時就該曉得了,他們急功近利的個性是改不了。

  不用說,肯定是相中某戶特別積極討好他們的富家千金,在人家有價的收買下,順水推舟地想促成好事。

  「你都幾歲了,還不結婚嗎?王老的孫子都上小學了,你要我們等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抱孫?」夏父口氣很重地訓斥,以無後為由壓他。

  黑眸一閃的夏天甫抿唇冷言,「不能人道能娶妻生子嗎,你們要糟蹋誰的女兒?醫生的診斷書相信你們都看過。」

  「這……」他倒抽了口氣,著實沒把這事盤算在內。

  男人不能在床上一展雄風,哪有女人肯委身為妻?同為男人的他再清楚不過。

  只是相較於他的遲疑,不顧他人死活的夏母就狠心……是強悍多了。

  「只要娶進門還怕她不從嗎?現在科技非常發達,生不出來就用做的,你要幾個有幾個,不愁沒孩子。」入了門便是媳婦,搓圓搓扁全憑公婆。夏父一聽為之瞠目,佩服老婆的魄力,並同聲同氣地點頭贊同,認為她的主意甚好,完全不知道醫生的診斷書也有可能出錯,在多年後的今日,兒子又能一展龍威。

  「這是騙婚。」他嚴厲譴責。

  「什麼騙婚,說得真難聽,這叫各取所需,她自己說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不管你身上有任何殘缺,都願意和你相伴一生。」人家可樂意得很,人參、燕窩成斤成個的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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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12 00:02: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哈哈,十字架!天哪……哈……我的肚子好痛……」太絕了,太絕了,真的太絕了,居然把十字架背在後面!

  「笑夠了沒?沒那麼好笑好不好。」他也太誇張了,有失美男子形象。

  「呵呵……等我一下。」一頭銀髮閃向櫃檯下,一陣令人捉狂的大笑聲非常沒禮貌地從底下傳出,足足又笑了十分鐘。

  「老、板!」

  飽含威脅的女音顯示忍耐已到了極限,那道毫不遮掩的笑聲再不停止,恐怕會有女巫替書坊粉刷,而她個人偏愛豔紅,血的顏色。

  「好,好,好,我不笑了,你看我多和藹可親,慈祥又……噗!抱歉,再給我一分鐘。」實在忍不住,金巫又趴下去大笑特笑。史上唯一背著十字架的那人叫耶穌,後來成為人們口中的上帝,他們巫師的死對頭。

  而眼前的男人是名副其實的人類,他不是神,也非巫,更與魔無關,他有血有肉,是個活生生的人。

  可是,一大片寬背上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印著十字拓印,橫肩直椎,十字的頂端順著頸骨沒入發旋,完整的光明象徵。

  那當然不會有傷害力,對人類而言只是一個標記,起不了作用,就像胎記一樣,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偏偏他愛上一名女巫,屬於黑暗世界裏的一抹合影,光明一碰上陰影,簡直是赤蠍和黑寡婦,誰都想要對方的命,可是誰也占不了上風,形成對峙。

  這麼好笑的事怎麼可以殘忍的叫人忍住不笑?百年難得一見啊,他不笑個夠本,哪對得其他們來娛樂他的善心?

  「咳!好了,金子,你要買什麼?《女巫閨房秘岌一百招》、《我要男人玩玩樂》,還是這一本最新出版的《男人,你是我的奴隸》?這可是目前銷售最好,高居排行榜第一名的好書哦。」金巫努力推銷,笑眼眯眯。

  「你看我需要這些東西嗎?」金子宣惡狠狠地瞪大眼,把所有的不滿全放在自認為很狠的眼刀上。

  金巫看了看她,有瞧瞧不幸的男人,沉吟了一下。「需要」

  「老闆~」真要她蕾砍電劈,光劍霍霍嗎?

  「別吼,別吼,我聽見了,以你們這種狀況,買幾本書參考是必要的,畢竟你絕對不能碰他的背,想要滾來滾去大玩迭迭樂,總要有人委屈點。」瞧,他也是有良心的老闆,為了這對人、巫的幸福,他大力推薦幸福寶典。

  他說「委屈點」的時候為何眼露同情的看著他?背脊一亮的夏天甫忽然感到不太舒服,手中一沉,多了一本書-《如何讓女伴馳騁得更愉快》

  馳騁?他的意思不會是……驟地一抬頭,眼前人的綠眸變銀眸,朝他一眨眼,似在說∶沒錯,好好享受被跨騎的樂趣吧,可憐的小公馬。

  他越說越偏,還自鳴得意的樣子,金子宣啪地叫喚出一團火球。

  「我要的是除去他背上的十字架,不是聽你廢話」

  火,上上下下跳動,老闆的銀眸也跟著變色成紅。「早說嘛!你發什麼火,生意做不成也不會趕人……耶耶耶!你拉著我幹麼?」沒錢好賺的澳客,通常不必理會。

  「我來找你,就是要你取走不屬於他的力量。」再不明白,她只好去求她家老大來和他溝通了。

  她打不過他,不代表鬼怒老大也不行,起碼燒掉他幾根頭髮也過癮。

  「我?」金巫的訝異裝的很假,一看就知道是擺擺樣子,怕人家以為他不夠驚訝。

  「對,你,金巫是等級最高的巫師,相信沒有什麼是你辦不到的。」她在心裏嘀咕著,要不是找不到別人幫忙,她才不會找上他這個見錢眼開的奸商。

  金巫一聽,開始驕傲的自我膨脹。「哎呀!小小才能不足掛齒,承蒙大家不嫌棄,看得起小弟我,也不知是天資過人還是才華洋溢,隨便練練就金光閃閃,法力無限,上天下地……」

  「老闆!」受不了他不要臉的大吹特吹,金子宣拍桌子大吼。

  「是。」他從善如流的一應。

  「可以拜託你施展法力,讓大家都好過些嗎?」女巫的忍耐指數是負一百。

  「呃,這個嘛……」他假意遲疑,面有難色。

  「開、個、價!」再裝就不像了。

  金巫假兮兮地搖起蓮花指。「談錢傷感情,本店賣的是魔法用具,舉凡魔棒、魔法書、魔法材料……看得到、摸得到的魔法文具書籍應有盡有,我開的是書坊,不是「有求必應魔法便利商店」。」

  見她瞪大眼狠狠以眼神淩遲他,金巫更是笑的像春花全開了似的,十分淫……噢!怎麼閃電了?差點劈中看熱鬧的人。

  「也不是不行,不過呢,無形物要用無形物換,你要拿你的靈魂或是感情做為交換。」

  靈魂?

  感情?

  一旁被眼前新奇的事物所吸引的夏天甫倏地一轉頭,微眯黑眸看的不再是長著翅膀飛來飛去的臺燈,冷然目光橫視銀髮如瀑的桃花男。「小宣,不要求他。」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並非非他不可。

  金子宣巫婆似的惡臉一遇到情人,立即融化。「不必擔心,不會有事的,他,不敢拿走我的靈魂和感情。」

  那可不一定,他什麼都買,什麼都收購。金巫眨著眼,一副我等你來賣的痞子樣。

  「可是……」他根本無法安心。

  人無魂,怎麼活?人無愛,如何愛?

  她以眼神安撫,要他稍安勿躁。「老闆,你拿走我的……眼淚吧。女巫的眼淚有多珍貴,不用我多說。」多數的女巫無淚可流,因為他們不知情為何物,鐵石心腸不輕易受何事牽動,因此即使女巫淚水對於各類魔法藥有著強大的加乘效果,也很少人使用。

  因為太少人能取得了。只有十六歲時看見垂淚月亮的女巫,才有落淚的可能,她,就是一例。

  金巫佯裝為難的嗯了幾聲,一臉被情勢所逼的勉強樣。「好吧,成交。」

  「成交」兩字一落,一道亮如深海珍珠的白光立時從金子宣昧心飛出,她的身子像受到吸附般往前一傾,光一離體又震晃地往回彈。

  白光形成圓形沒入金巫掌心,瞬間消失。

  接著,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朝夏天甫肩頸處點了一下,突地,夏天甫的身體便發出風一樣的漩流,螺旋狀的光束從他頸後頭髮處慢慢旋轉而出。

  那是一道相當刺目的光芒,猶如太陽升上海平面,爆裂開萬丈金芒,書坊內的客人一見金光迸射,立刻紛紛撲地找掩蔽,就怕被聖光照到。

  「咯,拿去吧,日後用得到。」金巫將一室光輝收集在淚滴型的水晶裏,手一揮,飄落金子宣手中。

  「這是……」她相當訝異,老闆竟然將這麼寶貴的東西送給她。

  「唉,賠本生意呀!瞧我被壞女巫坑了,她把眼淚給我,歡笑留給自己,以後呢,她快快樂樂的笑著,換我得夜夜淚流,吃虧了,吃虧了,看我做了什麼傻事……」金巫掩面哭泣,眼底一點淚也沒有。

  「去去去,別在讓我看見你們,省得我又想起傷心事淚眼汪汪,我恨女巫……啊!小心黑魔術。」

  什麼黑魔術?

  兩人還沒問清他話裏的意思,人已出現在人來人往的路口,沒人驚駭他們的平空出現,像是他們原本就在那裏,一如都市人的冷漠,視若無睹地走過兩人身側。

  而在同一時刻,某條溪東側的華麗住宅區,有棟占地千坪的別墅裏傳出這樣的對話~

  「你不信?」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漫天鬼話?你是不是魔幻電影看多了產生幻覺?最好去精神科掛號,徹底檢查你的腦袋!」

  「我說的全是真的,絕無半句虛言,我親眼看見他們消失在一道光裏,不會有錯!」

  「人會莫名其妙的不見?你去騙三歲小孩還差不多!我看你趕快去收驚,大白天見鬼不是好事,別把髒東西帶進家裏來。」

  「表哥……」黝黑的手一揚。「別說了,王爺的時辰快到了,我得到廟裏幫忙,今年我是爐主,要忙的事可多著,沒空聽你瞎扯。」

  「難道你連自己的妹妹的事也不關心嗎?她快三十了吧,真要留在家裏一輩子,不打算嫁人了?」打蛇打三寸,捉人捉要害。

  原本要起身離開的粗壯男人一聽到她提及胞妹,提高的屁股又往下壓,身陷棗紅色進口義大利沙發,雙眼眯成一條直線。

  「你到底想說什麼?」

  「早在幾年前表姐就該嫁了,可是對方一拖再拖,遲遲不肯再提,你們心裏不會犯嘀咕嗎?」好歹是大戶人家,豈會毫無微詞。

  「講重點」他沒有多少耐性。

  嬌豔面龐揚散著燦燦狡光。「當然是主動出擊,討回公道,不要在悶不吭聲地處於挨打情況,畢竟婚約是存在的,只是婚禮進行到一半……」接下去不用她多講吧?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所有的流程。

  「你不曉得慧蘭的身體狀況嗎?」他不是不想妹妹獲得好良緣,而是她克服不了本身的心理障礙。

  陽光射進屋裏,照亮一張精心雕琢的臉,顏玉菁刻意揚高音量。「下身癱瘓又怎樣,誰說她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癌症病患都能開心步入禮堂了。」

  「但是……」她自己走不出來,誰又有什麼辦法。

  「不要在但是了,打鐵趁熱,再猶豫不決的話,明年就等著人家請你們吃紅蛋吧。」錯不在女方,幹麼畏畏縮縮。

  「什麼意思?」聲如雷,已出現歲月刻痕的男子登時怒色滿面。

  依民間習俗,只有小孩子滿月才會請吃油飯和紅蛋,以慶祝新生兒的誕生。

  鐘家是地方望族,大家長鐘敵集年輕時非常風流多情,一共娶有五房妻妾,外頭的小老婆更是不計其數。

  可說也是奇怪,除了正室生了一對兒女外,其他四名小妾居然無人有所出,長子鐘慧昌足足大了幼妹十五歲。因為年歲上的差距,鐘慧昌特別疼愛同母所生的妹妹,幾乎是當成女兒來寵,只要她喜歡的,她一定想辦法為她弄到手,沒讓她失望一次。包括她暗戀的對象。

  「你不知道,無緣的表姊夫正和我剛跟你提的那個女人打得火熱呀!兩人同進同出,親熱得很,連我想上門替你們打抱不平都被攔阻在外,還說鐘家的姻親一律不准入內。」顏玉菁極盡編風點火之事,就為討回一口氣。

  她沒說是自己死纏爛打、任性張狂才被趕出去,只記得夏天甫竟然敢漠視她的美麗,不為所動地下禁制令,讓她臉面無光,灰頭土臉地讓個、兩名保全架出門口。

  這是羞辱,也是對她自尊心的傷害,所以她才不要讓他稱心如意,她顏玉菁想要的男人,不計手段也要得到!

  「擺明著看不起你們嘛,好像殘廢就見不得人……噯!我說錯了,是複健中,不過我說句實話,真是等表姊站起來,人家恐怕是好幾個孩子的爸了,你們能等,夏家願意等嗎?」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這……」鐘慧昌皺起眉,有些被說服了,堆壓多年的不滿沖向喉口。

  「如果那女人真是巫婆變的,你想想,那場莫名其妙的地震有沒有可能是她因愛生恨所引起的?」顏玉菁趁勝追擊。

  「……」眼一眯,他手背上的青筋浮跳。

  「不能成全他們,一定要搶回來,表姊的一生幸福豈能拱手讓人,她上哪再找個令她愛之入骨的男人?」愛情,有時也是一把利器。

  「我……」

  鐘慧昌本想說再考慮考慮,豈料後頭一道柔絲般的嗓音輕輕揚起。

  「我同意」

  大廳與起居室連接的拱門下,一輛輪椅被推出,上頭坐著柔美纖弱的鐘慧蘭。

  一室情欲味,被褥翻飛,滿地的衣服襯衫,有男人的,女人的,黑色底褲壓著蕾絲內衣,連身短裙被撕成兩半。粗喘聲、呻吟聲接連不休,一次又一次,永不饜足,男人的雄偉,女人的較弱,交織出動人的樂章。

  「呼!呼!好累!至少消耗十萬卡路里了。」不用瘦身,勤作「運動」即可。

  「是嗎?可是我覺得‘它’還是很有精神。」再戰一整夜也不疲憊。

  瞧著挺立的昂藏,金子萱哀聲一喊,「不要了啦,我的腰快……快斷了。」

  夏天甫輕笑著吻了她雪白肩頭一記。「我囤積了七年,總要一次出清,你讓人瘋狂。」他永遠也要不夠她。

  「七年?」她不信地推開他靠近自己胸房的頭,再一把拍掉往下探訪的大掌。

  「這些年你沒碰別的女人?」

  「她們都不是你。」他不氣餒的改吻白皙鎖骨,努力給自己找機會。

  動人的情話說來特別美麗。

  「咯咯……做人不要太貪心,我是重欲得女巫,萬一你油盡燈枯,一定會毫不留情的拋棄你,另尋勇猛壯男。」她嬌笑地想避開,但身體在他不安份的撫弄下又起了反應。真是的,她准會累出一身骨頭,因為脂肪全消耗在激情狂愛之中了。

  「你不是女巫,是我的小妖精,我甘願為你耗盡一身精力,留存一具空囊。」一翻身,他又覆上她。

  粉頰泛紅的金子萱呼著氣,扶著他背上微帶凹陷的舊痕。「你是我的喜悅,感謝萬能的撒旦大人,總算除去讓人不能盡情享樂的十字架。」

  「撒旦大人?」他面露古怪,不太能適應她嘴裏喊的不是上帝。

  「我們的主,你們眼中的萬惡之首。」纖指輕撫他新長青髭的下巴,挑逗地來回。

  夏天甫猛抽了口氣,輕咬她食指。「壞女孩,真想逼瘋我不成?」

  「呵呵,你不是很勇猛,這樣就不行了嗎?」她勾起纖足,摩攣著結實男腿。

  「……是你自找的,本來想讓你休息一下,不過……你太愛玩火了……」一說完,他動作加劇,細吻直落紫斑點點的雪胸。

  「噢!你又咬我……」她全身上下哪里沒他留下的吻痕、齒印?

  「因為我愛你。」剛一挺入,門口的電鈴卻像算准了時機班響起,夏天甫原本不想理會,繼續深埋入她身體深處,可是鈴聲之後是用力的拍門聲,嗓音之大,讓他沒法置之不理。「該死!等我一下、」

  他吸氣,緩緩退出她,牙一咬,吞下到口咒駡,臉色相當難看地套上長褲和上衣,赤足走出春光無限的臥室,來到客廳。

  最好有攸關人命的要緊事,否則敢打擾他的好事,絕對要求神保佑!

  只是一拉開門瞧見外面的訪客,他當下有種甩門的衝動。

  「不請我們進去嗎」開口的是男人。

  「不方便。」他擋在門口,有意不讓來訪的客人登門入室。

  「有什麼不方便,難道你屋子裏藏了女人?」鐘慧昌也不管主人換不歡迎,粗臂一推便強行入內。

  擅闖民宅還這般趾高氣揚的人並不多見,但是真正讓夏天甫拒絕不了的,是輪椅上的女人,他側身一讓,讓看護推著輪椅進入,而後才闔上門板,至於得意揚揚跟著鐘慧昌進門的顏玉菁,他連看她一眼都嫌懶。

  他表現出的是冷淡,僅對鐘慧蘭微微一頷首,並未打招呼,甚至眼神也未對上她盛滿愛意的視線,頭一扭,沒瞧見她眼底落寞的淚光。

  「要用茶還是咖啡?」不想面對鐘家人的夏天甫作勢要準備飲品。

  「不用了,我們不是來和你閒話家常,你和蕙蘭的婚事該辦一辦了,拖了七年算長了吧?」鐘慧昌一開口,語氣還算和緩,並不急著撕破臉。

  黑眸平靜無波,淡得看不出一絲情緒。「既然都七年了,又何必要重提舊事,各有各的發展不是很好。」

  聞言,鐘慧蘭倏地捉緊輪椅把手,臉上閃過難忍的痛楚。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想翻臉不算帳嗎?!當初可是你點頭同意這門婚事,我才肯把寶貝妹妹嫁給你,你是得了便宜就過河拆橋呀!」

  鐘慧昌說的,是當初他幫助龍太營造度過危機一事。

  「當年借的錢,我已以高於銀行借款利率的代價悉數還清,也很感激你們的及時伸援。」該做的,他都做了,兩不相欠。

  「錢債好還,那感情呢?你要我妹妹等你多久?不要以為一句各有發展就能打發我們,今天我依著一個理字來討交代,你休想再找理由搪塞!」

  沒讓他滿意,絕不善罷甘休。

  眉頭一攏,夏天甫望向輪椅上的可憐。「當日的情景你應該記憶猶新,不是我不娶,而是上帝不允許我們在一起,神壇前的宣誓被中斷了不是嗎?」

  鐘慧蘭沒有回答,只是不停落淚。

  「胡扯!少用上帝當藉口,我們拜的是王爺,不是外國的神明!真有誠意,到廟埋擺上一百桌,由王爺做主再結一次婚。」他妹妹善良,可她還有兄長在,絕不能讓人欺到頭上來。

  「慧昌大哥,這件事已經過去,事隔多年,大家的心境都變了,何苦把所有人困在過去的回憶之中?」往事隨風而逝,不復回首。

  草根性十足的鐘慧昌忍不住發火。「你就是不想負責是不是?講出一堆不是道理的道理好讓我們難看,你真的對得起我家蕙蘭嗎?」

  忍受怒駡的夏天甫忽地起身,深深一鞠躬。「是我的錯,請接受我遲來的歉意。」

  「你……可惡,你這是幹什麼!」行了這麼大的禮,他還罵得下去嗎?鐘家大哥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有著草莽個性的義氣,人家客氣,他也好說話,絕不刁難。

  可是一遇上自家妹子的事,他那口氣也壓不下來呀!就算他明白妹妹的腿是廢了,當不了好老婆,仍是心一橫,非要替她把不情願的老公找回來。

  「表哥,他是故意惺惺作態,裝出一副誠懇的樣子來博取諒解,我敢說他房裏一定有女人,就等著我們離開再好好風流。」顏玉菁蠻橫地想直闖臥室,揪出暗藏的證據,已經人事的她不難看出他一身激情的痕跡。

  「你想幹什麼?」夏天甫一把拉住她,使勁地往反方向拋甩。

  慘叫一聲,她故作很痛的模樣,「瞧,心虛了吧!他根本是偽君子,嘴上說著抱歉,心裏卻念著另一個女人,你們都被騙了!」

  鐘慧蘭臉色刷地一白,難以置信地捂住抽泣的嘴,而怒火才平息一半的鐘慧昌則倏地又鐵青了臉,只是關得緊緊的房門。

  「她說的可是真的?回答我!」真有女人,他絕不放過他!

  「是的,是有個女人。」夏天甫神色坦然,不以此為愧。

  「你……」真藏了人?鐘慧昌反倒錯愕的不知該說什麼。

  「我就說嘛!他被個女巫迷惑心智,存心悔婚,只有你們還當他是正人君子,以為當初施了恩就會得到回報,他的心全被勾走了-」

  「閉嘴……」一道孱弱的聲音勉強發出。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就是你愛的男人?他背著你不曉得和其他女人來往多久了,你該拿出魄力約束他……」

  「閉嘴。」這次的聲音有力多了,但仍有些薄弱。

  顏玉菁還想加油添醋地給自己製造機會,護妹心切的鐘慧昌已是大聲一吼-「我妹叫你閉嘴沒聽見嗎?你耳聾了呀!」

  「閉嘴就閉嘴,凶什麼凶。」她咕咕噥噥的將話含在嘴裏,惱怒不被尊重,卻沒人想理她。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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