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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 -【羅敷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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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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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1: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陳毓華 - 羅敷女

貴人是什麼?很貴的人嗎?
小小娃兒她被愛玩的少爺騎馬所傷,
又遇上酒鬼爹爹落水而亡,因而住進他黑府,
這算遇上貴人?小小腦袋搞不清,
她隻知自己一定要爭氣,好報答人家收留之恩,
惱人的是她在私塾裏認真努力同夫子學習,
他動不動就闖進來把她「借」出去,
有事沒事瞄瞄她也高興,怪人一個!!
連相親都要拎著她去作陪,無聊呐……
害她因此以看帳冊解悶,拿算盤當玩具,
又看又撥的玩得好不樂乎,
迷迷湖糊就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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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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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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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要是按照門當戶對,龍與鳳的天生絕配原則,他們說什麼也不應該撞在一塊。

但是,他們真的是“撞”出來的緣分——好吧!是孽緣――

一開始,真不應該是這樣的——

“駕!唷喝!”精脆的鞭斥聲在日頭赤焰焰的大街上揚起,吃痛的駿馬馬鬃飛揚,四蹄奔騰。

西陵鎮上,街道寬闊平坦,商家林立,生意人多在這裏開店,撒下大把銀子把門麵妝點得美輪美英,為的就是把客人拐進去;至於待客和不和氣,價錢公不公道,那可就不一定了。

等肥肉上門,被坑、被騙、被虧了,自然有衙門可以讓客倌去申訴,要是肯自認倒黴,摸摸鼻子走人最好,另外要是服務親切,吃喝住宿都滿意,店家也歡迎多給小費,下次歡迎光臨!

“看誰砍下的店家旗幟多,就要聽誰使喚!”囂張鼓動著旁邊的同伴,豪情萬丈、表情狂放的少年跨坐的坐騎是匹喜鵲白。

“你先掂掂自己幾斤重再放屁!”撂下的戰貼被欣然接受,不同於喜鵲白的紫紅,這人身下的馬匹全身墨黑,隻有頸上套著一個白圈環,腰挺毛亮,鞍下還披著棗紅的流蘇絨布。

狂熟的風拉扯著少年的發,兩人幾乎同一時間從奔騰的馬背上一躍而起,體態輕盈的跨站在馬背上,陽光的折射閃耀著銀光,原來兩人高舉的手上不約而同握著利刃。

玩命的遊戲仿佛司空見慣,兩個少年一點也不以為危險,倒是逛街的人被嚇得紛紛逃避,躲得慢些的人隻好往路旁的雞籠子鑽,雞窩被強行占領的母雞霎時驚叫連連,場麵混亂。

兩個輕狂少年嘴邊噙著笑,快馬過去的地方,店家旗幟、招牌倒的倒、歪的歪,瞬間此起彼落傳出衰呼聲,有人不顧危險對著遠去的少年問候他祖宗八代,有人要去報官,跳腳的更是無數,但自認倒黴的也不是沒有,誰叫兩個少年的後台超硬,靠山超強,可憐的小百姓隻有被魚肉的份。

一條熱鬧的街道隨著馬路過去一片狼藉,可還有不知道要逃的——就是街尾曬炭的四歲小女孩。

不逃是因為她正忙著打包地上曬著的黑炭,那可是她好不容易從煤炭簍子撿來的,比命還重要。

倒下的旗幟險險擦過她的胳臂,還來不及拍胸脯慶幸,鄰居的招牌當頭朝她打下。

尖叫聲是從別人的嘴發出來的。

“天壽矚,壓死人了啦。”眼尖的醬油店老板娘在關門前瞥見了這幕慘狀,重新拉開門。

“這些破少年,吃飽了折騰人呐!”隔鄰油行的女當家也拉起寬大裙子擺動象腿往外奔。

“你小聲些,他們一個是紫氣東來島的命根子少爺,一個是萬家鹽莊的未來繼承人,都是你找得罪不起的人。”

街坊鄰舍三姑六婆都目睹了慘狀,對著揚長而去的兩匹馬又是吐痰又是詛咒。

“別說了!先看著受傷的是誰家丫頭。”

幾個力氣大的男人忙著把壓住小女孩的招牌搬開,地上歪躺著小小的身軀。

“可憐,這打鐵匠的女兒,好好的一張臉破相了。”

女人最維護的就一張臉蛋,沒了臉蛋,等於一生毀了。

“冷鐵匠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怎麼辦?”鐵鋪子冷爐冷灶,根據左鄰右舍多年為鄰的了解,嗜酒如命的秦鐵匠肯定又好幾天不在家,撇下年幼的女兒去買醉。

有人拿主意的開口,“找那狂妄少年去,誰闖的禍就該誰負責。”

“他們肯認帳嗎?”有人未成行先打退堂鼓。

“我聽說掌管紫氣東來島的老太君不是糊塗人,既然不糊塗就應該講道理。”熱心有餘的街坊鄰居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帶著昏迷的小女孩爭理去。


一群西隴鎮鎮民來到紫氣東來島,一個個手放在膝蓋上,排排坐在黑家的大廳內。

大廳的氣派震懾了沒見過什麼大世麵的西隴鎮鎮民,人多,唯一的用處是縮在一塊取暖,本來欲來討公道的如虹氣勢,在別人的地盤上頓時萎縮不見蹤影。

還昏迷著的小女孩躺在臨時造出來的擔架上,被放置在角落,無辜受害的主角無法發言,隻好任憑別人發落,一點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命運捏在這些人的手上,會是怎樣的一番遭遇。

西隴鎮鎮民在心中提醒自己,被禮遇是一回事,別忘了他們是來爭個理字的。

茶喝了,點心用之不竭,取之不盡,簡直就像是來參加宴會,是該導入正題了……不過,這島上的茶葉還真不錯,甘味入喉還回甜,對他們這些有茶枝泡茶喝就偷笑的人來說,喝進肚子的茶不啻是瓊漿玉液了。

哎呀,離題了。

“孩子看過大夫了嗎?”當家的老太君率先開口。

很遺憾,大家一致搖頭。

這些人腦袋都壞了嗎?急急忙忙把孩子帶來,卻不知道要搶在第一時間請大夫察看傷勢,是怕找不到認帳的人?

“要多少銀子賠償,你們就說個數吧。”拄著龍頭拐杖的老太君神態威儀驚人。

原本她以為他們會開出天文一般的數字,沒想到得到的卻是大眼瞪小眼以及搔頭搓手的回應。

“這個賠償礙…”發言的人眼珠滴溜溜的轉,往末座瞧去,他們都不是能作主的人呐。

該拿主意的那個人……

末座的秦柏平帶著六分醉意,從太師椅上滑下來,跌到地板上又狼狽的想爬回座椅,誰知一個不小心往後一捧,跌了個四腳朝天,跪站起身以後低聲詛咒,可想而知是跟別人家的爹娘問安。

“秦剝皮,你好歹也說句人話。”開米鋪的米老板扶起他骨瘦如柴的身軀,湊到他的耳朵旁提點。他們是在前往碼頭坐渡船來紫氣東來島的半路,正巧瞧見他醉臥路旁,順便把他帶來,畢竟他是小女孩的爹嘛。

可他能喝酒喝成這模樣實在也叫人服了他!

秦拍手勉強睜開如綠豆的小眼,出口就是酒味衝天的酒嗝。

嗯,這好像不是人話。

接二連三的酒嗝後——

“我沒意見……各位街坊作主就好。”

拜托!躺在地上的可是他的女兒耶。

米老板不禁搖搖頭,歎了口氣,酒鬼怎麼可能吐出人話來,通常不鬼話連篇就不錯了。

“這麼棘手的事,要不,大家來猜拳,猜輸的人發言。”居然有人異想天開提出這提議,馬上招來眾人唾棄的眼光。

“我隻是建議……大家不接受也用不著這麼氣憤。”他不過好心想化解沉重的氣氛,怎麼大家一點幽默感也沒有。

突然,餅鋪的汪老板往前顛了兩步,他挺挺肚子,短胖的五指順過已經很平整的頭發。

“諸位鄉親既然這麼看得起我,我就說了,這娃兒不幸傷在貴公子縱馬胡為之下,我們也不敢要求什麼賠償,不過,您看這娃兒的爹也實在不像話,孩子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希望老太君您秉公處理,是好是壞,都是這娃兒的命,我們沒二話。”挺身出來不是他自願,讓他抓到誰在後麵踢了他,肯定不饒過!

一座島由女人當家並不容易,這老太君雖然年紀一把,卻是商場上的悍將,左鹽右茶,水路、陸路的人麵都吃得開,他們這等市井小民以前隻聽過她老人家的鼎鼎大名,這次見到,那渾身威儀就叫人不敢逼視,怎敢拿出小老百姓討價還價的撒潑行為出來丟人現眼?!

老太君精明的眄了眼躺在擔架上的女娃,再溜回被逮回來的闖禍者。

少年低垂著頭,看似正在懺悔自己的莽撞,眼眸中的稅光卻不小心洩漏憤世嫉俗的情緒。

“你倒是說句話,自己闖的禍事怎麼收拾?”

老太君膝下本來單丁一子喚黑子豐,先天體弱,請來看診的大夫都說撐不過十七歲,老太君不信邪,趕在兒子滿十七之前為他討了房媳婦衝喜,沒想到喜事真的有用,他多活了三載,雖然三年後仍然病逝,不過媳婦非常爭氣,三年產下兩子,兩個孫兒聰明優秀,讓她如獲至寶。

但是讓她傷腦筋的地方也不少。

“要我說不就給錢,反正這些人大張旗鼓而來,為的不就是銀子。”少年不認錯,嘴硬得很。

“你這小子,抱定有錢能使鬼推磨,是我把你養成向錢看齊的個性嗎?那可罪過了,你年紀小小不學好,就專會這些欺負人的把戲,將來長大還得了啊!”

少年可沒讓老太君嚴厲的語氣嚇倒,他撇了微嘴不吭氣兒,知道多說無用。

氣氛僵嗎?

或許有一點吧。

按照老太君愛麵子的個性,家醜不外扔,當麵斥責他已經算是很嚴厲的處罰了。

一群來出頭的西陵鎮鎮民見老太君臉色凝重,不禁屏住呼吸,低下頭不敢隨便亂貼,怕瞧見不該看的,老太君威名在外,聽說最注重隱私,雖說不曉得她是真的苦口婆心,或是演出戲給他們瞧,總之這樣的場麵都沒有他們多說話的餘地,不如低頭數數著富麗堂皇的大廳地板上有多少隻螞蟻在跑。

一直呈昏迷狀態的小女孩在眾人各懷心思的當口蘇醒過來,她醒得無聲無息,一點也沒有驚動那些大人們。

她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

“他們在做什麼啊?好多人,咦,阿爹也在,這是什麼地方,是廟吧,好大的一間廟,真漂亮。”

“這裏不是廟,是我家。”近在耳邊的聲音不是很有力氣,夾雜著笑意,似乎覺得她講話很有意思。

“這麼漂亮的大房子是你家啊,那每天豈不是要走很多的路,多累啊,不過玩捉迷藏一定找不到人。”她並不羨慕,隻是就事論事的說著,一時間也沒有察覺身後怎麼會多出來陌生的嗓音。

她探揉眼睛,這一探觸到眉尾的血口子,有些幹涸的黏液,慢慢地,她想起自己昏倒前的情況。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嗎?”

秦羅敷一轉眼,對上的是一對比星光還要明亮的眼珠,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正瞅著她,像瞅著新奇的動物般。

“你是誰?”鎮裏十幾條街的小孩她都認識,就他眼生。

“我叫琦玉,意思就是非常珍貴的玉,你呢?”

“聽起來好像女生的名字喔。”

“我是男生。”黑琦玉沒有不悅,因為長年病著,島上的人都知道他的情況,隻有外來人,就像她一樣才會錯認他的性別。

“你是很漂亮的男生。”鄰家的男生都沒他一半漂亮。

他笑,笑完便因不勝久站的蹲下來,與羅敷眉對眉、眼對眼、鼻對鼻。

“你要是把臉洗幹淨,應該會比我更漂亮。”

她好快樂的接受他的讚美,他可是第一個誇獎她漂亮的人呐。

他一定是個好人。

“我為什麼會在你家?”

這小女孩疑問挺多的。

“按照我剛才所聽到的,是風弟闖了禍,把你給傷著了,”他用蒼白纖長的食指指著排排坐的那些鄉親。“是那些人把你送來,想要討公道。”

“什麼是公道啊?”對一個四歲的女娃來說,有些字眼尚在她理解能力外。

‘世道就是公道。”十二歲的黑琦玉顯然也沒有意願講解那艱深的問題。

“那你會給公道嗎?”她有追根究底的好學精神。

“把你弄傷的人不是我,你要討,要跟那個人去要!”黑琦玉手一指,指向黑鳳翥。

“啊,阿爹睡熟了。”羅敷看過去,正好瞧見歪著臉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秦柏平,他嘴角還淌著唾液,肮髒的臉可能自他出門的那天到現在都還沒擦洗過。

“你的頭叫風弟給弄傷了,你想要他怎麼賠你呢?”發現她沒了反應,黑琦玉把她的臉扳回來。

“不過就一個口子,不用幾天就沒事了。”在家,她常常需要替爹爹拉風箱,被爐火燙著的機會多得比狗兒身上跳蚤還多,頂多吐點口水抹一抹就好了,如今這一點傷不算什麼。

“不需要賠銀子嗎?”

她搖頭,終於知道那些大人們把她抬到這裏來,為的是什麼了。

他們是想替她要銀子,要不然不會這樣大張旗鼓的。

她今年四歲,一、二、三、四的四,可是她很聰明,已經會照顧愛喝酒的爹,也明白很多事情,不像同她年紀的女孩隻會傻呼呼的流口水。

“你的眼睛像貓。”黑琦玉發現她在深思。

“貓?那是什麼東西?”

“是動物,不是東西。”他慢慢解釋,平常跟誰都不親近的他幹脆席地坐下,表現了空前未有的興趣。

“你家有嗎?”

“我房裏就一隻。”

“我想看耶。”

“好啊,你站得起來嗎?”他喜歡這個小女生全無畏懼的眼睛,有時候像兔子,有時候又像貓。

“可以。”

站起來有什麼困難呢?她一向健康,身體沒病沒病,對她示好的這個男孩看起來就不是很有力氣的樣子,她都站直身子了,他還沒起身。

“要我扶你嗎?”但是……扶他好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還是問一下比較好。

黑琦玉定定往前望去,慎重考慮。

羅敷發現,黑琦玉星星似的眼光越過她,看著他的弟弟。

黑鳳翥墨黑的眼散發凜然銳芒,直盯著黑琦玉,完全無視羅敷的存在,仿佛這頭壓根沒她這人似的。

羅敷的眼光在兩人身上徘徊,想不通兩個男孩幹麼要這樣看來看去的,有話可以直說埃

“我要你幫的是另外一件事。”黑琦玉慢慢地說。

“你說。”她也不吸唆。

“你去把那個人帶來這裏。”收回眼光,黑琦玉笑笑的道。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是因為那個男孩的臉很臭嗎?

似乎沒有料到她會有這麼一問,黑琦玉愣了一下才回答,

“你看我不方便埃”

羅敷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來他哪裏不方便。

“不方便要趕快去茅房,要是拉在褲子上就不好看了。”還很臭的呢。

“我說的不方便不是那個方便!”雞同鴨講到底是雞受不了,還是鴨子會先抓狂?

“是你自己說不方便的。”她理直氣壯的頂回去。

算了!黑琦玉不想再跟她爭辯。

羅敷拍拍自己的額頭,眼光不經意的跟大廳上的黑鳳君一觸,他凶惡的目光威脅的射過來。

幹麼?她橫了回去。

黑琦玉可沒錯過這一幕。

“我不去了,他活該!”翻臉跟翻書一樣的人天下多得是,又不是隻有她一個這樣。

黑琦玉有些驚詫。“這樣子藹—”他拉長音調。“你也覺得他做得過分喔?”

想起自己受傷的經過,羅敷不假思索的接道:“何止過分,根本是囂張好不好!”

低頭細想了後,黑琦玉也改變主意。

“那好,我帶你去上藥,這裏的事我們不管了。”

赫,原來他是準備要來插手管事,不是衝著她來的。

“你對大廟很熟嗎?”

“那當然,你忘記我住這。”

她想隻是逛逛不打緊,於是跟著病弱的黑琦玉出了廳門。

這一切都沒能逃過廳上老太君精明的老眼——

這女娃兒命大,命大的人通常福分也大。

“來人,拿醒酒湯來!”她要先沒醒地上的醉鬼。

她自有想法。


羅敷不明白為什麼她同阿爹要在這個好大的房子過夜,問阿爹,阿爹也說不清楚,隻說他們遇見貴人,貴人是什麼?

很貴的人嗎?

身上簇新的衣裳很合身,香香的、滑滑的布料穿起來很舒服,不慣的是還穿了襪子和鞋子,走起路來總感覺好像突然間長高了好幾寸的樣子,有點不真實。

坐在門檻上,玉蘭花的香氣從昨晚到早上都一樣的濃鬱。

可是阿爹呢?一晚過去,怎麼沒有過來接她一道回家?

和阿爹明明說好的呀,會不會像以前一樣說話不算話?她再等等吧。

風涼涼的吹來,拂過她自己梳理好卻還是亂糟糟的頭發,因為來到新環境一夜沒睡好,她有些倦了。

倚著門板,她像貓兒蟋縮成一團,暖暖的陽光烘著她,她閉上眼,恍恍惚惚的放鬆了身子。

“她怎麼在這睡覺?”

那是誰的聲音,粗聲粗氣的?羅敷想睜開眼,可是身不由己,眼皮好重,重得貼著眼珠,所以動不了。

“別搖醒她,你抱她進來吧。”溫柔的聲音,好像昨天待她很好的那個大哥哥。

“我不要!”惡劣的口氣充滿不屑。

“那我來好了。”溫柔似水的嗓子為什麼在她聽起來,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你走開!也不想想自己那是什麼爛身體!”

有腳步輕悄的從她身邊退開的聲響,羅敷覺得自己的身子被極粗魯的抱起來,她想皺眉頭喊出聲,陌生又幹淨的味道隨即傳入鼻中,還沒能感覺其他的,就被放了下來。

枕頭香香的,是她昨天睡的地方。

“這麼能睡,豬一隻。”

“鳳弟!”黑琦玉不讚同的喊了聲。

“要不要弄醒她?我不想待在這裏。”

話落,傳來椅子被拉開的聲響,羅敷感覺這人粗魯又沒禮貌。

“祖奶奶說了,要你我在這陪她。”

“麻煩!”

“鳳弟,你不要這樣,從今天起她成了孤兒,孤單單的一個人,你我都要對她好一點。”黑琦玉在床沿坐下,為羅敷拉起被單蓋好。

“那個酒鬼是故意的吧,哪天不喝醉酒掉進河裏,偏偏住進來就出事!”杯子清脆的敲擊聲響起,可見黑鳳翥無聊的拿杯子來取樂。

“噓,你小聲點,別吵了她。”黑琦玉壓低聲。

“把她吵醒了才好,你何必對她這麼客氣,了不起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他的漫不經心是天生。

“剛才祖奶奶不是說了,她要把羅敷留下來,以後她跟咱們可是一家人了,大家同住一起,要互相照應。”

“你去跟她一家人,我才不要!”

“鳳弟。”

“咦,你醒了……”黑鳳翥東溜西溜的眼光接觸到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的羅敷。

坐在床沿的黑琦玉反倒是慢了一步才發現。

“我爹?”羅敷突然啞了嗓子,眼中有著某種了悟的光芒。

黑琦玉欲言又止,不料黑鳳翥在他思考如何措詞的時候先開口。

“他掉進河裏,淹死了,就今天一大早的事。”黑鳳翥口氣極不客氣。

羅敷先是茫茫然的瞅著他,沉靜的臉龐沒有表情,忽地,如貓兒般晶亮的眼被窗外透進來的目光給勾引出去,就這樣靜靜的曬著院子的某處,如雕像,一切都靜止了似。

這是一個四歲小女孩該有的神情嗎?

黑鳳翥想把目光轉開,偏像被釘子釘祝

就著白亮的光線,他赫然看見有一透明的珠子沿著她蒼白的臉安靜滑落,如珍珠掉進裙兜裏麵。

他的心被燙了下,那熱,直透進他輕狂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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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2: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激烈的爭辯從屋子裏傳到外頭,聲音中絲毫不想掩飾的厭惡,從黑鳳翥的嘴巴嘩啦啦流洩,像在傾倒某種情緒。

“……家中多幾個人吃飯我不管,但是別扯上我!”

“鳳弟!”

黑琦玉虛弱的阻止被當作不重要的配音。

“你攬去啊,她不是我的責任,要不然送她到孤兒所去,要不隨便派個老媽子給她,反正,法子多得很,別想把一個小鬼塞給我!”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難道她家中的親戚都死光了,給她一筆錢,就不相信沒有千百個“親戚”不爭先恐後的來把她帶回去供養!

“鳳弟!”

又被忽略過去……

“就算你說破了嘴也沒用,我不是爛好人,她又不是天王老子的女兒,要我帶小鬼,別想!”

“禍是你闖出來的,人,由你負責!”老太君嚴峻的聲音響起,沒有幾個人抵抗得了。

“我從小到大間的禍十根手指頭也數不完,難道每個都要我去低頭賠罪?!”黑風泰反駁的聲音不輸老太君的強勢。

的確是寵壞了的少爺會說的話,任性囂張又惡劣,眼中無人。

“鳳……”黑琦玉的尾聲被瞪掉。

“這裏沒有你說話的餘地,病人不適合這兒汙濁的空氣,來人!把大少爺攙回一方閣?”

老太君冷眼在一旁觀看。鳳翥年紀輕輕已有攝人的威勢,要是假以時日,依照他的個性會淩駕所有人之上,絕對是一方霸王。

男人霸氣是好事,但是無法無天就叫人頭痛了。

“鳳……”黑琦玉要為自己力爭平等的待遇,誰知道……

“你怎麼會在這裏?”

沒有人看見羅敷是怎麼進來的,沒有人知道她在外頭聽了多久,這紫氣東來島規矩森嚴,像偷窺、偷聽這樣的舉動要是被抓到,輕則趕出島,重則斷手斷腳,所以不會有人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而逾越造次。

可羅敷年紀小,縱然島的規矩嚴苛,能對一個四歲的小女孩解釋什麼叫規矩嗎?當然不能。

所以,自然不會有誰去同她羅唆這些。

她是繁文縟節裏的那個小小例外。

見她突然出現,黑鳳翥抿起了唇。她個子那麼小,不到他一半高,烏溜溜的頭發用紫羅蘭色發帶紮起,係成蝴蝶結,似貓兒的眼閃著晶亮的神采,櫻紅色的嘴唇粉粉嫩嫩,是應該被人捧在掌心嗬護的年紀。

一想到這,黑鳳翥的臉色更顯陰沉,像要下雨的天空。

“老奶奶,”她規規矩矩的彎膝跪下。“羅敷不可憐,不要同情!”

才四歲的孩子居然懂得什麼叫可憐,老成得叫人憐借,一生不曾有過女兒的老太君連忙喚她起身。

這一心軟,忘記追究她為什麼沒有經過通報就在這裏出現,老太君心裏頭轉的是另外一件事——

這陽剛過剩的島一堆臭男人,欠缺的就是這股子溫柔。

“有什麼話站著說就好,別老是脆來跪去,跪得小膝蓋部長繭,我會舍不得。”那個老酒鬼一下伸直腿瞪凸了眼,留下這麼小的小孩,不吵不鬧、不給人添麻煩,這樣的娃兒怎不叫人心疼?

歹竹出好筍,也許就是這麼回事。

“謝謝老奶奶。”

“小丫頭,你有什麼話要說的?盡管提出來,老太君給你撐腰,就算要的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叫鳳兒給你搞下來,隻要你說。”

羅敷走向前,伸出可愛的小指頭,仰著甜美的臉蛋,“要打勾勾,說話算數喔。”

老太君噗哧一笑。這娃兒,她是何等人,會賴她這麼個小人兒嗎?

但想歸想,她還是伸出指頭和她慎重的打勾、蓋章,完成她這一輩子最草率也最有趣的契約。

就在大家不知道她會提出什麼樣驚人的要求時,卻見羅敷把腳下的新鞋脫下來,猝不及防的打上黑鳳翥的臉,然後,咚一聲,“凶器”掉落在地上。

一個鞋印淺淺的烙在他鐵青的臉。

還沒完……

她哽咽了下,“我不是天王老子的女兒,可是……我也是娘生下的……,你不要我,我也不要你,誰希罕!”她說得結結巴巴,眼睛氣得圓瞠,卻驕傲的把頭抬得老高,隻有她自己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因為,這樣子眼睛裏的淚水才不會掉出來。

她吼完,一室靜寂,所有的人差些掉了下巴。

這是大不敬的行為。

咯咯咯,一道小小的身影已奔出大廳,沒人想到要阻止。

老太君最先回過神來,“琦玉,把她追回來。”

“奶奶,需要跑步的事情我大概幫不上忙,可能要勞動鳳弟。”也不知道是恰好還是本來就身子虛,黑琦玉揉了下太陽穴,清瘦的身子馬上歪進侍童的胸膛。

“我犯糊塗了,鳳兒,去把人追回來。”

黑鳳翥沒有旁的選擇,抱著一肚子的不情願邁開腳步。

真是流年不利,他犯“小人’呐!

看著黑鳳翥一臉氣呼呼的出門去,黑琦玉微微別起好看的唇形。

明明沒有鐵石心腸本錢的人,又何必要把自己裝得像混蛋加三級咧……


陽奉陰違的事不難,剛開始,黑鳳翥抱著敷衍了事的心態在島上亂逛,就一個小丫頭,腿能有多長,就不信能跑到天邊去。

出了府第大門,他縱馬狂馳了一圈,大汗淋漓之後,索性跑到海 邊脫光身上的衣物洶遊潛水,精力發洩過後這才爬上岸,接著席地呼呼大錘,等到他睡醒,一輪明月已經掛上樹頭。

騎上黃驃馬回到府第前,他懶洋洋的隨口問著門僮,“那個叫秦羅敷的丫頭回來了沒?”

他是看準她沒地方可以去,不回這裏,她能去哪?

門僮一臉惶恐。“黑二少,還沒看見人影……這,你不是去找了?”

整個府第的人還巴望他能把人帶回來交差呢。

“可惡!真會找麻煩!”他甩動手中的馬鞭,鞭尾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

“二少,你別激動。”門僮試著想安撫他的情緒,忘記要看人臉色,叨叨絮絮的還往下說。

“二少,羅敷肯定迷路了,要不然怎麼可能不回來,她一下受傷,一下死了爹,這會兒出去無依無靠的,壞人是不怕碰到,我們這座島有太君鎮壓著,沒人敢欺到我們頭上,怕是她去了海 邊,黃昏是漲潮時間,她一個小女孩要是被海浪卷走……二少,你說這不是很悲慘?”

“你說完了沒有?!”他還不知道府第有這號多嘴的人物。

“完了。”二少的脾氣還是那麼暴躁,如今他年紀尚輕,假以時日,要是脾氣跟著人“成長”,在他下麵做事的人肯定水深火熱脫層皮,他本來還以為找到鐵飯碗呢。

不知道稱不稱得上是罪惡感的東西爬上黑鳳翥的心頭。

他才從海 邊回來,那個老是跟他作對的小女孩確定不在沙灘上,那麼,還有什麼她可以去的地方?

輕踢馬腹,策馬奔馳,在馬兒奔跑了一段距離後,他猛然拉扯僵繩,往另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來到碼頭,他坐渡船出了水鳥,直奔西陵鎮。

他在路上隨便抓了個人,拎起對方的領子問:“秦鐵匠的家在哪?”

被問的是個老實人,沒有反抗的指著不遠處。“招牌拆下來丟在路旁的那家。”

說完,閉起眼以為會被這狂妄少年給摔得跌成狗吃屎的他,沒想到隻感覺領口鬆去,腳回到平實的土地,還得到了個謝字。

可能嗎?惡名昭彰的人竟然沒對他怎樣。

唉!要死了,莫非他還等著要人家對他怎樣嗎?

黑鳳翥不費力的找到打鐵店,翻下馬背,隨手把僵繩扔到黃驃馬身上。“在這兒等我。”人便走進微開的小偏門。

入鼻的鐵鏽味使他皺起眉來,四處是烏漆抹黑的鍋爐、鐵具,再跨進一扇門後,看起來才是居住的地方。

還沒過去,他就聽見從裏麵傳出來的抽噎聲,緊繃的情緒不知道為什麼鬆懈了下來。

推開破舊的門,就著微弱的光線,他看見縮在床角的小小身子。

她蒼白的小臉上淚痕交錯,紅腫的雙眼看得出來已經哭了好長一段時間,睫毛仍沾著淚水,那孤單無助的模樣,猛烈的撞擊著他的心。

悲傷過度的羅敷沒有發現門口多出一個人,依舊手抱著膝,目光呆滯的瞪著發黃的牆壁,斷斷續續的抽噎著。

她走了多少路?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竟然可以從紫氣東來島回到西隴鎮上,這一路上,她是受了多少驚恐才回到家的?

這個年紀的她理應被父母抱在懷中嗬護疼愛,如今卻因為他的莽撞,陰錯陽差的成了孤兒……

遏止自己野馬似不受控製的想法,黑鳳翥往她走去。

他伸手一碰,發現觸手冰涼,小小的身子抖得厲害。

羅敷下意識的轉過頭,眼兒迷迷蒙蒙,鼻頭紅通通的,看起來楚楚可憐。

“來!”他伸手抱她。

慢慢地看清楚來人,她的身子蜷縮得更緊,還直接把臉撇開。

黑鳳翥稀奇的沒有發火,他最很麻煩了,麻煩向來也不敢找他,這次……是真沒辦法。“跟我回家。”

羅敷還是一動也不動。

他動手抱起她,用他以為自己不可能會有的軟音哄道:

“聽話,我們一起回家。”

“你不……呢……要我,羅敷……沒有人要……”她抽噎著,斷斷續續的,話說得不清不楚,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衣角。

“我要。”他在心裏暗罵自己沒腦子,感覺到她輕如羽毛的重量。

“……再也不可以說……不要……我……了。”她累了,頭一沾到他的胸膛,喉嚨發出舒服的歎息,但心中仍然不安。

“不會。”他保證,這是自討苦吃啊!

羅敷把大拇指放進嘴巴吸吮,一臉純稚無偽。

腦袋瓜蹭了蹭,尋到安適的姿勢,她便靜靜的睡去,眼彎彎,粉色的唇邊帶著笑意。

他恨,恨死自己的心軟,但下一瞬間看見她單純的笑,卻又什麼脾氣都發不出來,沒辦法!


黑鳳翥原想把人帶回來交差了事,就可以隨便掰個理由不用再跟一個小孩糾纏不清,誰知道如意算盤打歸打,事情卻走了樣。

幾天下來,他不管走到哪,身邊就是多個小跟班,走著走著,一不小心小跟班就會變成泥娃娃,才想著,又來了……

“咚!”就像這樣,一個跟不上他腳步的小人兒又翻了筋鬥。

為了她,已經連著三天被綁在家,悶呐,悶得已經到了他所能忍受的權限。

他霍然轉過身,要噴出的火焰霎時收起。“你……怎麼搞的,不會走慢一點啊!”

不能怪他,他是個年少氣盛的少年。

他的心可以用在到處縱遊上,而不是一個四歲什麼都不懂的小鬼。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去他的樓,他哪裏都去不了,每天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這個攪亂他生活的奶娃。

眼中含淚的羅敷扁著嘴,屁股痛,心裏又委屈,白綢繡薔薇花褲沾了泥不打緊,細致的小手心被沙礫壓出點點的血跡來。

“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我說你不能跟就是不能!你看,跌倒了活該!”他忍不住又怒火衝天。跟一個四歲的小鬼講道理,軟硬都不吃,又不能一拳揍倒她,她那麼小,又那麼纖弱,怕是指頭一點就會倒地不起,等一下他又罪名一堆了。

“我……哇……”一張小臉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放聲大哭。

真是有理說不清了——

跟心意背道而馳的黑鳳翥蹲下正在飆長的身軀,檢機她的手心,繼而把她抱起來帶到一旁的人工湖畔,用湖水為她淨手。

“你還哭,要哭也有點道理好不好?”

哭得淚漣漣的羅敷聽見他聲音中的軟化,又接觸到冰涼的水,一下忘了為什麼要哭,分心的玩起水來。

小鬼就是小鬼,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洗過了手,黑鳳翥拉起自己的袍子擦幹她手上殘留的水珠。

她的小手軟綿綿的,掌心是可愛的粉紅……他越來越像娘兒們,越做越順手,在外人看起來像什麼?好似十足的戀童癖!

“好了,到別的地方去,別來煩我!”

不料羅敷睜大眼,才不管他說什麼,兩掌往他眼前擁。

“吹吹,痛痛。”

“已經不要緊了。”嘴巴這麼敷衍著,他仍是細心的吹了口氣,看她舒服的眯起眼睛才鬆口。

年紀小忘性快,羅敷一下忘了痛,像發現新天地般,小手一把拉住黑鳳翥的長發,用力的拉扯。

“你……我宰了……你!”他毗牙咧嘴,模樣恐怖。

眨眨無辜的眼,她被駭著了,等回過神馬上扁起小嘴,又是嚎喚大哭,這一哭,哭得他肝火直上。

“我數到三你最好閉嘴,-!二!三……”

威脅對她無效,她依舊水閘全開,用魔音穿腦的聲音茶毒他,表示她的不滿情緒。

黑鳳翥繃著臉,把“大雨”不停的哭包給持起來,充耳不聞的往“天那一方閣”走去。

天那一方閣是紫氣東來島的耳房建築,跟另一邊黑鳳翥的住所“水這二重樓”恰恰執島的兩耳,兩兩相望。

黑鳳翥臉色難看的把羅敷扔給正在撫琴的黑琦玉。

說也奇怪,一見到黑琦玉,羅敷立刻收起眼淚,衝著他露出笑。

七弦琴音未歇,黑琦玉看著懷中蠕動的娃兒。

“這是做什麼?”

“看起來她喜歡你比喜歡我多一點。”黑鳳翥不知道哪來的酸意,口氣沉得很。

黑琦玉溫柔親切的模樣,少有人會討厭。

“有嗎?”

“把她看好,我短期間不想再看到她,要不然,我會把她扔到海裏喂魚。”

“嗚……她又凶我!”被他的惡形惡狀嚇到已經是今天的第幾回了?這個大哥哥很不喜歡她,她知道。

“鳳弟。”

“誰都不能阻止我出門!”黑鳳翥口氣堅決,可看著她紅通通的鼻頭,不禁又有點罪惡感。

“腳長在你身上,你喜歡去哪誰擋得住?有人綁著你嗎?”

一匹野馬,他們根本不奢望誰拴得住他,依照他的性子,能在島上安靜待個幾日已經難得。

“看好她,我不想再當奶娘了!”

“哦,我還不知道你奶過她?”黑琦玉笑得很含蓄,在另一個黑了臉的人眼中像得逞的狡猾狐狸。

“別以為你是我大哥我就不敢打你?”

“我怕,我怕了你……”說怕,但他眼中哪有半點恐懼,反而逗趣的成分居多。

“無聊!”風一樣的黑鳳翥來又去,足音漸遠。

“羅敷妹妹,不哭了。”細細的擦幹淨她臉頰上殘餘的眼淚,黑琦玉氣定神閑的安撫她。

“換大哥陪你好吧?’”

她點頭,拍拍手,坐在他的膝上,花瓣一樣的唇露出笑音。

“喜歡聽琴嗎?”他對著她爾雅微笑。

她用小指撥了下琴弦。

琴音嗡然。

“要聽!”

“你先告訴我,風弟有欺負你嗎?”每次他接手的老是哭娃娃,真要不合適,恐怕要另外替她安置了。

“他沒有欺負我。”像聽到什麼汙辱的話,她漲紅了臉蛋,手指別扭的用力壓著琴弦。

她扁了扁紅菱一樣的小嘴,頓了很久才又開口,“他不喜歡我。”倔著的臉垂頭喪氣起來。

“你別亂想,像你這麼可愛漂亮的小女孩人見人愛,誰不喜歡你?”

“大哥喜歡我嗎?”

“喜歡。”黑琦玉的嘴噙起一朵飄忽的笑。

她咧開嘴,露出白燦燦的小牙,心滿意足。

“大哥教你彈琴。”

“好!”不管他說什麼,放了心的羅敷一律答應。

在她眼中,無所不能的大哥要比另外一個人好多了。

至於好跟壞的定義太模糊,她還太小,並不明了。

“這琴分很多種,有七弦、五弦還有三弦,自然越多琴弦,能撫出來的音律越豐富,大哥這把‘春雷琴’始於伏羲……伏羲氏誰啊,這又是很長的故事了,你要聽嗎?大哥屋子裏麵有很多神話故事喔!”

他還有很多沒說,例如琴多以梧桐木所造,又稱“絲桐”,至於她能不能吸收,聽不聽得懂,又有什麼關係,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跟這樣年紀的小女孩相處,但是,鳳弟扔給他的,他總是要盡力照顧。

黑琦玉的性子是好的,起碼在外表上看起來是如此,可沒有人知道他骨子裏的城府有多深。

跟著黑琦玉,時間很快的滑過去,傍晚,下起早來的梅雨,整個天空陰沉沉的。

外頭雨色蒼茫。

黑鳳翥借故回來,隔著雨絲簾幕,他看見一方閣的木造長廊上偎著兩個人。

漂亮的小女孩甜蜜嬌憨的臥在大哥的膝上睡著了,臉頰粉嫩嫩的,呼息聲均勻,看來睡得很安穩,大哥放下手中的書本,正細心的為她拉高往下掉的小毯,一旁的小幾上有茶果甜點,目光觸及她受傷的小手已經裹著白色的紗布,他暗忖大哥的心果然比女人還要細膩,不像他,粗糙、狂暴,渾身沒一處優點。

他一頭衝入雨中。

少年不識愁滋味嗎?誰說的,在黑鳳翥十二歲這一年,心中不經意的嵌進一個人。

雨依舊,風依然,一切看似淡然,那一年的雨季卻特別長。

黑鳳翥、黑琦玉十二歲的初夏,闖入他們生活的羅敷四歲足,是一株剛剛發芽的青澀春草。

光陰悄悄走過,時間的河緩緩流動,載著船上的小女孩還有少年,輕輕泅遊。

青梅與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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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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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年紀不小了,從今天起,不可以再隨便出門拋頭露麵,身為女子,你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雖然有點遲,總比什麼都沒有開始來得好,往後刺繡拈琴,蒔花種草,都隨你自由。”

“至於禮節和學識,有專門的師傅來教導,做我黑府的人,一定要識字懂文,剩下的生活細節不用你操心,我會撥幾個丫環給你,有事吩咐她們去做,明白嗎?”

鮮少見麵的老太君帶著龐大的隨侍浩浩蕩蕩來到,開門見山的把目的說明,果然是厲害的當家,並沒有因為忙碌忘記羅敷。

黑府要養的閨女不能隨便,就如同栽培名花一樣,要施肥、要除草,還要用心灌溉,害蟲不許靠近。

把花養在樓裏,最是安全,老太君經過一番考量後,將她安排住到水這二重樓一旁的樓宇。

不過呢……她不無遺憾的看著羅敷的腳,這天足怕是纏不成小腳了,就是硬要纏,也不能有漂亮完美的腳型。

這一大堆規定,聽得羅敷懵懵懂懂,她張著俏生生的眼,還不知道自己逃過哪一項要命的劫數。

唯一能夠感受到的,是模糊強權的壓力。

而命令就是命令,從那天起,不管她去哪兒都有人跟著,即使如廁,也有個丫頭姊姊跟著遞紙巾、洗手水,連她發個呆,亦有人膽戰心驚的來問,就怕她有個什麼,想自由自在的玩耍?下輩子吧。

撲蝶,總算是千金的遊戲吧?但她寧可爬上樹摘棗子。

蕩秋千?還不如鑽狗洞;池塘的錦鯉好看啊?你也幫幫忙,魚就這麼來來去去,怎麼看怎麼叫人打瞌睡。想找朋友來玩?可以,來的全都要是嬌滴滴的富豪女,喝茶、吃點心、撫琴、說書、比誰家有錢有勢、比誰穿的衣裳華麗,這一套一用再用,終致倒了胃口,老死不相往來。

胸口好悶呐!

羅敷不喜歡處處被盯的感覺,剛剛她隻不過隨便歎個氣便惹來一堆追問,唉,不好玩。

她才八歲,過的好像尼姑和尚的生活,要不,她去找個木魚敲敲,或者更真實些。

“四玉姊姊,我們去玩。”

忙著抹窗擦地的丫環揮揮手表示沒空。“三小姐,你的書溫了嗎?別忘記師傅明早要你默書,默不出來別又哭了。”

“三同哥,屋外的蟬叫得熱鬧,你陪我捕去。”

她搖晃著三同,換來的是更溫柔的拒絕。

“你是千金小姐,爬樹太難看了。”

三同是個皮膚黝黑的小哥,年紀比兩個女孩要長幾歲,在這裏司的是修理工作,大大小小能修、該修的東西都要經過他,他是鄉下人出身,憨厚純樸,唯一的缺點是死心眼,決心對誰好,就永不改變。

她……好沒人緣,大家都不喜歡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這島上老太君的話就是聖旨,他們隻是下人,小心翼翼端著飯碗,就怕一個不小心砸了,又不是向天借膽,這等事,也隻有二少爺做得出來。

羅敷皺著一張悲慘的小臉,往一邊走了開。

“我們會不會太殘忍了?”

“唉,你說呢?”

咬了下耳朵,兩個放不下心的人放下手邊的工作,悄悄離開了會兒,等再度回來……

“三姑娘,你瞧,我在外麵撿到幾隻蠶寶寶,我怕要養不活了,你可不可以幫我去外頭摘幾片桑葉喂養它們呐?”

“哇,蠶寶寶耶。”本來毫無精神的羅敷眼睛亮了起來,把裝著蠶的木盒子抱進懷裏。

“記住,要嫩桑葉喔。”三同朝著她的背影喊。

“咚咚咚!”羅敷踩著不知輕重的腳步下了樓,開心的完全把目前禮儀師傅教授的蓮步輕移給拋到九重天外。

四玉看了忍不住大喊,“三小姐,不要跑,注意你的儀態……”但為時已晚,她已經不知去向。

“別對她那麼嚴格,三小姐還隻是個小孩。”

正在替水桶換木片還有繃條的三同想起家鄉的麼妹,心中不禁對羅敷多了偏心。

“你啊,三小姐的心要是玩野了,看我們怎麼跟老太君交代。”四玉略帶嚴肅的瞧著已經不見人影的樓下。

“小老太婆,煩惱這麼多,三小姐那麼可愛,我們就算多替她擔待點也是應該的!”

“喂,你說誰老太婆,別一到老氣橫秋的樣子,了不起你也隻大我一歲一個月又一天一個時辰,有什麼好神氣的!”四玉還略帶青稚的臉有了很不一樣的改變,嘟嘴、嬌嗔一瞥,活脫脫十八姑娘一朵花的模樣。

三同看得怔在當下。

“你回嘴啊,以為當個悶葫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平常他打死不肯多說一句話,這會兒撩撥起她的火氣,又在那發什麼愣?!手叉起腰來的四玉,恨不得把抹布丟到他臉上。

“我是說三小姐人見人愛,就像我家小妹,你不也有個妹子?”

“是埃”這樣說還像人話。

來自不同地方的兩人有個小小的共識,要不是為了家人,他們又何必到人家的屋下當下人,給人差遣。

既然來了,護著主人就是這麼的理所當然。不二心。

咚咚咚哈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上樓,羅敷甩著珠花辮子,一路嚷著進了門檻,“它們吃了,吃得好快,四玉姊姊、三同哥哥,你們一起來看,它們的嘴好好笑,好像瓢子喀喀喀的一下就把桑葉吃光了耶。”

她極其興奮,把木盒子往桌上放,看得津津有味。

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孩!


今天,四玉和三同一個被派出門買東西,一個支援別的院落,兩人一不在,羅敷就無聊了。

可無聊的時間還是要打發。

不得已,她隻好自己發明遊戲,就是跪坐在椅子上,下巴頂著桌緣輕輕的把手掌心打開,然後托高,想像小小的空間是間房子,裏麵很溫暖,有愛她的人、陪她玩耍的人……她可以這樣玩,一個人消磨半天時間。

這裏雖然好大,卻常常是空的,隻有她一個人孤孤單單,以前住西隴鎮時,起碼還有鄰居,現在沒什麼人陪她玩,她隻有看著外麵的風景,可每天看著看著,好膩喔,要是風景也能自動改變該有多好!

“喂,你發什麼呆,我看你都在椅子上生根了。”屬於變聲期的嗓子,有些吸,但依舊帶著不自覺的傲慢。

黑鳳翥長腳跨過冰格子花窗,輕輕鬆鬆落了地。

他知道月前自己有了鄰居,卻沒想過要來探望,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對,架了梯子就過來。

僵硬的小身子聽見人聲,轉頭一看,眼淚撲簌簌的掉下。

看她哭得淚痕交錯,他暗聲詛咒,“愛哭包,搬過來同我當鄰居有這麼難受啊,我會吃人嗎?”

招呼還沒打,卻看見一個淚人兒。

兩腳一分,坐上椅子的他還必須俯下身才能正對她的眼睛。

他實在沒法子生氣,你能跟一隻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小貓發脾氣嗎?

而除了覺得她的哭沒道理,不知怎麼,還有一種奇異的情緒在他內心翻騰。

羅敷很自然的趴上他的膝蓋,雙手抱著他的大腿繼續哭。

黑鳳翥咬著牙,忍不住磨了磨,“你這把眼淚到底想哭倒萬裏長城還是哭得我頭疼?”

拾起婆婆淚眼,她小小的肩膀聳呀聳地,小腿落了地,小手卻不肯離開他的大腿一分,一寸寸的偎過去。

“羅敷……不要換房……間,不要……呃……一個人。”一句話說來斷斷續續口齒不清。

瞧她這模樣,黑鳳翥與生俱來的別扭也沒處可發。

“我住你隔壁,誰說你一個人的?”他幹麼這麼好心,爬梯過來還要安慰一個娃娃。

“是嗎?”

“你看你惡不惡,鼻涕眼淚毀了我的新衣服,我早上才換的。”

“嗚……呃。”她還是老樣子,隻要哭就抽噎個不停。

“算了,髒就髒,你也該哭夠了,你爹死的那天,我看你也不是這麼個哭法。”他想要掩嘴,話已經衝出口。

“爹……”才說著,她的眼眶又漾滿淚。

黑鳳翥一個頭兩個大,要是可以,他簡直想先咬斷自己的舌頭。

“人死不能複生,你懂嗎?”他這件新衣索性犧牲得徹底一點,用來抹幹她光滑柔嫩的小臉。

“你當我爹爹……好嗎?”羅敷拿紅得像兔子的眼睛看他,擦幹淨的臉看起來可愛得不得了。

“去,我哪裏像你那酒鬼一樣的爹,別拿他來跟我相提並論!”小鬼就是小鬼,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能聽。

眼看她剛止住的眼淚有再度潰堤的趨勢,黑鳳翥隻好使出撒手銅。

“想我帶你出去就不許再哭。”

帶個小鬼出門,他肯定有根筋壞掉了。

“奶奶說我不可以出去。”為什麼呢?她實在不明白。偏著的頭有著認真的神態。

那模樣,帶著稚氣,帶著無辜,叫他方寸間沒來由的窒了窒,動手揉亂她的發。

“誰說不行,隻是回府後不許張揚!”

“好。”

下一瞬,她可人的笑靨已經映入黑鳳翥的眼。

他的喉頭像突如其來被東西梗住,他出神的看著,好一會才又開口。

“走!”唇微勾,他站起身邁開腳步,長手推開冰格子門,外麵空無一人。

羅敷連忙跟上。

右轉過長廊,放眼樓樓兩望,中間橫著一道長梯。簡便又好用的工具。

“你怕不怕?”二層樓的高度,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八歲的女孩可就很算什麼了。

“羅敷不怕,反正你不會讓我摔下去。”

去,她哪來的篤定?

黑鳳翥稍低下身子,“上來,抓緊我!”

篤定就篤定,又不會脫層皮,怕什麼!

羅敷跳上他的背,小手抓牢他的脖子,唔,他的背好寬,趴起來很舒服。

“我要上梯子嘍。”

他長手長腳,動作極為例落,羅敷驚呼,因為她往下一望發現了下麵的景象。

“把眼閉上,不要往下看!”沒有事先吩咐她就不知道要做,小鬼頭果真是小鬼頭。

感覺脖子被抓得更緊,他要是不加快動作,等一下恐怕要斷氣在梯子上,真是好心沒好報。

“你啊,眼睛可以打開了。”落了地,身上的她還緊抓著他,抖一抖,她還黏得真緊。

“真的?”不確定的聲音有些抖。

“不信我?”

悄悄睜開眼的人兒看清楚了周圍的景色,呼地一聲吐出胸臆間一口大氣,手勁兒總算鬆了些。

“哇,好好玩喔,下次我們就能夠在上麵飛來飛去了。”

“嗯。”他的武功還不成熟,要是學會飛簷走壁,哪還需要這麼麻煩的架梯子,近水樓台跳一跳就到了。

羅敷可不知道她的無心之語,叫本來對武藝沒有太多興趣的黑鳳翥在心中下定決心,日後必發奮圖強努力學武。

“你要是會飛來飛去也要帶我一起飛喔。”

“等我真的會飛再說!”

“那我也要學,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在天空飛來飛去,還可以比賽看誰飛得快!”

“你以為學飛這麼容易,吃三天飯翅膀就長出來啊!”

“吃三天飯不行,那我多吃四天。”

她以為學功夫能跟吃飯拿來比啊,天真!就算變成飯桶也無關。黑鳳翥忍不住撤撇嘴角。

“我說,把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收收,你……要一直掛在我身上到什麼時候?”想來八歲的小鬼還不懂什麼叫作不好意思。

“噢。”羅敷滑下來,安全落地。

“從這裏走。”

他帶著她七彎八拐走來走去,因為是自己的地盤,就算閉著眼睛也不怕迷路。

下了形狀優美的樓梯,咦,這棟屋子好好玩,和她所住的那棟樓剛好相反,她的樓梯在左,他的在右,從外麵看去,裏麵的布局設計則跟她的差不多。

羅敷不知道的是水這二重樓有個別名叫鴛鴦樓,是紫氣東來島曆代島主跟夫人居住的地方,後來因為距離主屋太遠,黑鳳翥的父母親覺得不方便,他遷別處,這兩棟樓才空了下來。

“我們為什麼不走大門?”不走大門還有別的路嗎?單純的她以為跤兔隻有一窟,路也隻有一條。

不能怪她天真,她跟爹爹相依為命那段時日住在打鐵店,就隻有一個出入的路徑,也難怪她這麼以為。

“大門那麼遠,笨蛋才繞遠路。”黑鳳翥疾走的腳步突然停止,轉過身來對著矮不隆咚的羅敷示威性的低吼,“我先警告你,這條路隻有你知我知,可不許去打小報告!”

“嗯。”既然他們現在是同一國的,她當然是和他同一個鼻孔出氣,“同仇敵愾”嘍。

“知道最好!”

他們走的是下人們出入專用的小門,神不知鬼不覺。

“這麼方便啊!”羅敷驚歎。

“別喳呼。”他作勢要她噤聲,兩眼左右不停的瞧。

羅敷雖然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也隨他搖晃小腦袋,還搖得不亦樂乎,結果重心一個不穩,咚地撞上黑鳳翥。

“哎啵”撞的人喊疼,被撞的卻若無其事。

“這麼不小心!”他口氣一貫的差,手掌還是撫過她懂疼的地方。

她抽了口氣,忽地抓緊黑鳳翥的衣襟。

“這麼痛啊,我還沒用一成的力……”最後一個字還在舌尖,他霍然轉身,接著,扭打成一團的人從巷子口滾了出來,戰況激烈,一時間也分不清誰是誰。

黑鳳翥把羅敷護在身邊。

“血……有人流血了。”沒看過這樣的陣仗,羅敷感到害怕又好奇,一邊偎著令她心安的靠山,一邊不放過的直盯著眼前難得一見的打群架。

黑鳳翥氣定神閑的站著,就像這些人打到天荒地老也不幹他的事。

正忙碌的萬虎耳瞧見了他,“嘎,鳳翥……你……來了,等我一下,我馬上……咚!”是拳頭打上肋骨的聲音,“馬上就把這些人解決了!”

他連著揮出幾拳,幾個人像破布娃娃倒地,而他還“抽空”轉過沾了血跡的臉來向黑鳳翥打招呼,“頭子,你身邊多了個小東西,嗨……砰!”

“藹—”不知道是誰發出鼻梁斷裂的慘叫。

要不是又有一群不怕死的人撲上前,他可能會走過來和黑鳳翥閑聊一番,順便請他去喝茶。

“看什麼看,走開!要不然連你一塊揍!”

他清除雜草的速度叫人歎為觀止,拳頭所至的地方倒的倒、昏的昏,就算還有清醒的人也嚇得一拳把自己揍昏。

不用打到天荒地老,在羅敷想起要眨眼的時候,勝負已經分曉。

鼻青臉腫的人撂下狠話,維護少得可憐的自尊,“你不知道我們的靠山是誰……我會回來的!”

可惜,氣若遊絲的聲音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說給三歲小鬼聽恐怕還會挨人家一腳咧。

“還不服氣啊,沒關係,你回去把十二聯幫、九口堂的人馬都帶來,省得我還要一個個上門挑了你們。”萬虎耳慢條斯理的整理衣服,兩腳大開蹲下,然後在袖口裏麵掏呀掏的,掏出一張麵額不知道多少的銀票塞入對方嘴巴,又拍拍他的頰。

“你乖,這是車馬費,記得要把話帶到,要不然……嘿嘿……後果你自己想,別怪我沒有事先知會你喔。”

他的羅唆多話叫人瞠目。

直到一個爆票敲上他的頭。

“嘎,誰打老子,找死礙…啊,阿翥,有話好說幹麼動手動腳的,你沒看見我正在料理這些辣椒幫的小角喔。”抱著一點也不痛的頭站起來,他大眼濃眉,英氣勃發,因為掛著笑,臉上的線條看起來親切好相處,不像渾身長刺,孤傲無比的黑鳳翥。兩人身高相差無幾,站在一塊兒,各有引人注目之處。

“沒事弄這血腥場麵給誰看?”本來說好出門閑逛的,卻搞出這一段,要練功多得是時間,真是炫耀!

“等你的時候手癢嘛!”

“把手剁掉算了!”

“沒辦法,天生父母給的,剁了不能幫你打天下,我娘也會傷心。”萬虎耳仍是笑,輕輕鬆鬆地,不知真假。

“你好鬥就說一聲。”真是,愛牽拖!

“不跟你講了,我看見小美人耶。”他蹲下來,魔爪朝著羅敷粉嫩的臉蛋就要摸去。

雪白的對襟薄袖衫子,寬口褲,褲管、袖口還有襟邊,全部是粉色的荷,襯得小美人雪白肌膚更加誘人,尤其那花瓣似的嘴唇,眯起來隻剩下一條縫的眼兒……害得他手癢,癢得想蹂躪她的雙頰。

“啪!”

“你又打我!”捉著出師未捷已見紅腫的手,色狼哀嚎。

“用眼睛看不許出手。”這是給予老友最大優惠待遇,超出此限——殺無赦!

“你居然為了這麼幼齒的小東西打我,見色忘友,可恥……呃,是我可恥,不要臉,醜八怪……”接到黑鳳翥不忽而威的眼神,萬虎耳說話聲音越來越小,終至自動消音。

“她看起來有點眼熟……”他左瞧右看,仍然不死心。

“你還要看多久!”黑鳳翥用足以冰凍三尺的眼神謀殺老友,專心研究羅敷的萬虎耳卻絲毫不覺。

“再看一下……她是不是那個被你弄傷的丫頭?”

“是又怎樣?”羅唆!

萬虎耳露出好奇的神色,簡直對羅敷著了迷。

“很可愛,看起來真討人喜歡。”

黑鳳翥眯起了眼睛——得寸進尺的家夥!

“小東西,你叫什麼名兒?我叫虎耳,打遍天下無敵手的萬虎耳。”見色心喜的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也有一個容貌不輸給羅敷的親妹子,他現出胳臂上的肌肉顯示他的勇猛強壯。

羅敷的甜笑有點勉強。雖然不是很喜歡剛才這個哥哥打架的樣子,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麼可怕了。

“我叫羅敷,大家都叫我敷兒。”

雖然對答清楚,她卻不忘悄悄拉住黑鳳翥的大拇指,對他的信任從小地方表露無遺。

萬虎耳手叉著腰,“你叫我虎哥哥,叫得好聽哥哥帶你出去玩,吃喝玩樂都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豪氣幹雲的人隻想聽聽可愛的小女孩叫自己的模樣。

“我已經有很多個哥哥了,要是可以,羅敷想要姊姊還是妹妹。”她一點也不給麵子。

“我來當你的夫君吧?當然,現在你還是喊我虎哥哥就行互了,等你長大還是這麼漂亮,我就娶你好不好?”有這麼精致的娃兒當新娘挺不賴,萬虎耳飄飄然的,要是腋下有雙翅,怕是要飛了起來。

“你最好不要有那種念頭!”黑鳳翥生硬的聲音穿入萬虎耳的耳朵。

咦,哪來冷颶颶的氣?

“逞逗她,說笑也不行囑。”他這兄弟哪根筋不對了,活像他不小心踩了他家的祖先牌位一樣。

“勸你不要。”他皮笑肉不笑的。

“嘎!好不容易有個不怕我的小可愛,我還沒吃到嘴就要吐出來,不要啦。”兩人雖然同年紀,黑鳳翥硬就是多了一股老大的感覺,有威勢!他說不行就是不行,到嘴的肉飛了,嗚……算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反正小美女還小,來日方長。

黑鳳翥牽著羅敷的手往前走,拋下一個人兀自在心中哀哀叫的萬虎耳。

“喂!等我!”他趕忙跟上。

“阿夫,我們說好今天要去跟火焰盟談判的,你帶這小東西出門還談得成嗎?”他奇怪的探問。

“有什麼不能?”

“也對,有什麼不成的!”

兩個少年帶著一個幼齒的小女孩遠去。

江山初創,還不成型,一個王,一個不大叫人放心的軍師,一個幼齒的小嘍羅,看起來陣容不怎麼龐大。

八歲的羅敷不小心踏入江湖。

悠悠流逝的時光中所有人逐漸成長,少女的她並不知道黑鳳翥的江山是她一手幫忙打下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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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3: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兩年後。

大清早,朗朗的讀書聲從耳房的私塾傳出來,那兒私密性佳,靜寂清幽,是個極好的讀書環境,是老太君為了羅敷所設立的私塾。此刻,整齊的誦書聲隨風飄揚,就連在遠處打好的僕人也不由得隨著晃腦一番。

一道疾速的腳步聲突兀的傳來,跨過瑰麗的垂花門,然後闖進一片讀書聲中,勾引了許多雙原本全神貫注的眼睛。

然而黑鳳翥的眼中隻有一身俏粉紅的羅敷,完全忽略其他愛慕的眼光。

一幹年紀相仿的孩子分成兩派,一派支持俊秀爾雅,風拓迷人的黑琦玉,一派支持個性外放、孤傲卓絕的黑鳳翥,各擁山頭,互不侵犯。

“夫子,我想同您借個人。”他彬彬有利,黑眸深斂,不羈的氣息舀貼的藏匿著,隻讓人看見斯文爾雅。

上了年紀的夫子點點頭。

得到允許,他肆無忌憚的走到羅敷的位子旁,朝她勾勾手指頭,“就你,把東西收拾收拾,跟我來!”

“為什麼是我?”她讀書讀得好好的不想出去。就差那麼一點點,要是他多跟夫子講兩句話,她就可以藏起來,扼腕!

“本來就是你,要不然我會找誰!”他的聲音很低,低到隻了有羅敷一個人聽見,在旁人看來他正體貼的幫著撿拾書冊、硯台,不過羅敷心底清楚這個裏子、外表一樣壞的人找她準沒好事。

想躲他,沒那麼容易!

羅敷慢吞吞的收拾,幾乎整個私塾裏的人眼光全部集中在她跟黑鳳翥身上。討厭啦,她不喜歡這種受注目的感覺。

黑鳳翥倒也不催促,好一會之後,一個走在前,一個在後,跟夫子打過招呼,兩人出了門,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園林。

此時正當甜桃成熟季節,樹上累累的果實散發濃鬱的果香,叫人聞之欲醉,再往一旁稍稍走過去,視野豁然開朗,峭壁下,竟是一望無際的海。

小時候兩人一同發現這個地方,便從此愛上這兒。

“你這樣,我很困擾耶。”

把放書冊以及文房四寶的小包隨手放下,如茵的碧草被陽光一曬,散發隱隱的草香,海潮帶著威濕的味隨風撲來。

“不會埃”黑鳳翥隨手摘了兩顆看似最香甜的桃子,一顆拋給羅敷,一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送往口中咬去。

接著他一屁股坐下,剛才舉手投足的斯文全都不見了。

不知不覺,他在羅敷麵前就會把最自然的自己表現出來。

“我的學問要是趕不上,很麻煩的。”

羅敷講起話來帶著甜甜的味道,不經意的拉長音調。

聞了聞好味道的甜桃,桃子上的細毛使她過敏的打了個噴嚏,她連忙把桃子收起來,小手摩挲著鼻子,帶著困擾的表情天真可愛,使得黑鳳翥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好半晌才把眼神收回去。

“學問擱著又不會變成別人的,學習要緊,我的終身大事也重要,而且真的跟不上就別念了,反正一個姑娘家讀再多的書還不是要嫁人!”

他將吃了一半的桃子咬在口中,拿過她的,在衣服上揩了揩,確定細毛通通去除,這才丟回給她。

“吃了。”

確定她細嚼慢咽起來,他這才仰天躺下,修長的腿在腳踝處交叉,繼續把吃了大半的桃子終結,吃幹淨的核兒隨手一丟,沒人叢生的草堆中,一派氣定神閑,哪有什麼慌張、焦慮。

羅敷吃得慢,心想,就知道他這種人說不出好話,雖然不會一直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但女孩兒細膩的心還是會受傷。

“這麼看不起女孩兒,你又何必來找我這個女孩兒吐苦水?”她一邊吃一邊嘀咕,還不忘舔一下唇瓣,嗯,真甜。

“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教禮儀的夫子沒有教你喔?”也不知道從哪時養成的習慣,黑鳳翥心裏頭一有什麼,都會把她找出來說;看她吃東西的模樣比貓還慢,他忍不住挑剔一番。

“你很羅唆呢。”

“我是為你好,記得你有一次把彩球丟進人家院子,嚇壞了人家牛欄裏麵正要待產的母牛,你還愣頭愣腦的去撿,差點被發狂的牛踩扁,是誰見義勇為救了你?”

“你今天專門來討人情的喔。”

小人!隻會提當年勇,而且那件陳年舊事跟吃桃子一點關係也扯不上。

說起來也不知道是否因為那次的驚嚇,自此以後,他攬下了伴她成長的責任,沒有刻意,卻在不經心當中成了責無旁貸。

“反正你欠我的數不清了。”從她十歲收到第一封情書還有禮物開始,他不知體貼的為她清除了多少敗類,哼,這麼“艱巨”的任務可不是隨便誰會肯攬下來的,她還不知感恩!

隻要是膽敢叫他轉交的人,一定遭遇被他轟走的命運,那張稱之為情書的紙條則成了碎片,不會有機會汙染她的眼睛,至於所送的禮物……別提了,小糕點,哼,想害她吃得壞牙嗎?

居心叵測的家夥!他全叫人發送給需要“幫助”的困苦人家去了。

通往美好前程的路上難免有雜草石頭,隨手清除,無意間做了件善事,真不好意思!

“你要是真害我跟不上夫子所教的,我就不理你了。”

她念念不忘這件事。每次都這樣,急急把她拉出來,卻又不見得真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有時候塞個小玩意兒給她,有時候更過分,什麼都不說,什麼事也沒有,隻是莫名其妙的看看她,便拍拍屁股走人,留下她一頭露水到極點。

這次,不會就為了帶她出來吃甜桃吧?!

對她來說,在私塾中跟大夥一起讀書認字、玩遊戲是很愉快的事,她學得快、反應佳卻不驕傲,有時候還會幫忙一些學得比較慢的同學,對於夫子交代的作業從來不延遲,因此,水靈清透的小美人人緣好,男的女的都吃得開。

“好吧,真的不行的話拿來問我,別忘記我這個空前絕後的天才。”他的自負數十年如一日,要求他長進或者稍微謙虛一點,唉,恐怕要等到老天下紅雨。

她坐在陽光微灑的甜桃樹下,一語不發的瞧他。

隨著年紀增長,黑鳳翥輪廓變深,加上那一身不變的狂放氣息,叫人怎樣都難以忽視。

就像現在,他隨隨便便躺在這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我的表現是最好的,唔……”這是一種說不上來,很微妙的自尊,她不想讓別人瞧不起她,而會讀書變成她很重要的憑恃。

“這麼喜歡書本礙…”喜歡到這等程度,他微感訝異。

“我要多學點東西,甚至學做生意,將來好報答老太君。”

羅敷扔了桃核,小手玩弄著腰際的如意荷包,嬌小的身子沐浴在細碎的陽光下,有種稚弱卻堅決的美麗。

“你以為做生意這麼簡單,而一個女子出去拋頭露麵是好事情嗎?”黑鳳翥嗆了下,明白做生意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

她不吭氣。他為什麼老愛打擊她?又不愛她讀書識字,又不肯讓她學做生意,獨當一麵。

“我不想當米蟲,沒有一點貢獻!”

“你的存在就是貢獻。”

羅敷搖搖頭。聽不懂哩,聽不懂他話裏頭是什麼意思。

“我要回去了,不想聽你說這些。”

她不看他,黑鳳翥半坐起自己把眼睛湊上,大大的手掌覆蓋上她的頭。

“我還沒有說你可以走!”

這樣就想打發他喔,不行!

看得出來他又不悅了,眼睛往上吊,像在跟誰生氣般。

有時候她不是很喜歡他這麼霸道的行為,可是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一種感覺……

“說!我不喜歡你心裏頭藏心事!”

“我沒有。”羅敷一急,對上他深邃如海的瞳眸。

“你有。”他斬釘截鐵的道。

畢竟年紀小,一感到受委屈便忍不住,扁起櫻桃似的小嘴,眼淚撲簌簌的掉下來。

“你欺負我,嗚……,什麼都說不好,娘走了,爹也走了,你又要把我嫁掉,嗚嗚……呃,我討厭你,嗚……”

原來她心裏頭的疙瘩是這個。可是他分明沒有提到要她嫁人啊!

“小東西,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出嫁,是我這個倒黴鬼抽到簽王,你啊,平安過個幾年還不會有人把腦筋動到你頭上。”

“你剛剛明明說我一點用處也沒有。”

冤枉啊,大人0你把我的意思聽擰了,是我要嫁人……反正不是你。”

他的問題這麼嚴重啊,羅敷一下忘了自己的悲傷,睜大了眼。“你要嫁人?”

“呸呸呸,是相親!老奶奶越老腦袋越不清楚,沒事找事,說要幫我相親,琦玉八字都還沒一撇,怎麼輪也不到我!”

“相親是什麼?”遇到可以求知的問題,她很熱中,忘了剛剛的眼淚。

“一男一女還有一堆不相幹的人在一起吃飯、聊天叫作相親。”要是看對眼便送作堆,生一窩小鬼。

聽起來好像滿好玩埃

“開什麼玩笑,要我相親,我才十八歲,又不是八十歲!”說著黑鳳翥腰桿一挺,坐起來。

羅敷托著可愛的小下巴煩惱著,認真的眼睛和眉毛皺在一塊。又要忤逆奶奶,怎麼辦咧?

“我找你出來就是要你陪我一起抵抗外侮,保護我的清白。”

她不是很懂呢!嗬……好困喔,暖暖的陽光曬得人全身酥軟,她不否認外頭的確要比私塾舒服多了。

“你聽我的安排就是了,這般這般!如此如此……”黑鳳翥激動的說著,沒能得到她有力的支持,才發現她居然夢周公去了。

他停止繼續滔滔不絕,瞧著她點啊點的頭顱,她自然垂落的幾綹發絲服貼在頸子上,頸子白皙可愛。

他伸直了懶腰,這麼好的天氣,不如他也陪著睡個好覺,其他的,等醒來再說。

於是他也睡倒。

溫暖的和風吹過這片綠油油的草地,隻見兩人頭頂著頭,大手疊著小手,就算風翻起了他們的衣角,他們也毫無知覺。

夢裏花落知多少不打緊,重點是這樣微小的幸福也會叫人刻骨銘心。

一生一次的邂逅,背後一定有它的意義在。


羅敷明明不記得自己答應過什麼,黑鳳翥卻從此不給人說不的機會,一有相親便來拘提人,數年來皆是如此,當她沒事做嗎?要相親,他也不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了,要說清白,恐怕早已毀了,更何況那根本不幹她的事,怎麼每次都要算上她一份?

不明白,不明白!

看著講台前長得瘦高,得天獨厚的他,怎麼幾天不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五官好像也更俊美……

躲過他肆無忌憚的眼光,羅敷甩掉腦中多餘的想法。

“夫子,我還有四書正經要默,更何況您下一堂要講紹興師爺與紅頂商人的故事,我不想錯過。”

“不要緊的,羅敷,我可以幫你記下來再轉述給你聽。”其中一個同窗完全不吝嗇的發揮同窗之愛。

嗬嗬,也隻有借著出賣同窗的機會,才能見到二少翩翩的風采,看我一眼,隻要看我一眼,死也無怨!

充滿懷春情愫的同窗在心中狂放呐喊,隻可惜心儀的人當她雜草一株,可有可無。

“我們每個人記一段,不怕漏掉故事情節。”心中小鹿亂撞的不隻一個,就算赴湯蹈火、為情私奔,哦,她都願意!

隻見學堂裏麵的“狼豺虎豹”,哦……是男男女女心中各自波濤洶湧,為尊敬、為愛慕,隻要黑鳳翥多施舍一道眼神,他們絕對可以為他拋頭頓、灑熱血,匍匐在他的腳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同窗的友誼也濃鬱得太過火了,曾幾何時他們這麼善良過?可惜,一心一意在作學問上的羅敷咀嚼不出其中的耐人尋味。

他們就那麼巴望把她推入火坑喔?

“秦同學表現優秀,有事情就盡管去,至於進度你毋需擔憂,小小學問比不上二少還有島上的利益問題重要。”身為夫子的他不但沒有義正辭嚴教訓黑鳳翥一番,反而縱容他把她帶出門。

看見大家同聲“背叛”,羅敷認命的收拾文房四寶,有時候她不禁要懷疑,黑鳳翥是怎麼收買她身邊的人?

他到底哪裏吸引人?

心中這一問,她不禁多瞧了黑鳳翥幾眼。

他還是她認識的黑家二少,一副天高地傲的姿態,強勢得沒話說!

走出私塾,一如往常,黑鳳翥上下瞄了她兩眼,除了頭發有些淩亂之外,其他還可以,他拿走她手上的小布包。“這個我先保 管,回來再去我書房拿。”隨手交給正好在一旁的三同。

什麼時候三同的心也轉了?

“三小姐,你就安心的跟著二少出門,其他的事不用心煩。”幾年下來的曆練,三同因為優異……其實是雞婆過頭,忙完了自身的事還幫忙到其他院落,幾年下來,“惡勢力”遍布黑宅下層,看這態勢,他日有一躍當上黑府管事的希望。

要不是黑鳳翥打擾了她上課的興致,她哪會心煩,如今三同還來湊一腳。

“知道了!”她伸出玉手,接過三同自動遞上來的帳冊,眼神就像發現花蜜的蜂。

本來是瞧一眼,誰知道不小心抓到一點苗頭,很自然沉迷了下去,眼看著帳冊跟人頭要貼在一塊了,突地眼一花,冊子已經失去蹤影。

“邊走邊看東西,成什麼樣子。”帳冊落在黑鳳翥手中,他晃了晃,“這種死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幾千人的營生到了他嘴上,輕忽得好像比不上一根茅草。

“借我多看一眼會怎樣!”

“給你看帳本是怕你陪我出門無聊,不是要你沉迷其中!”

當他專心跟別人談事情的時候,隻要一發現她表現出無聊的神情,就會拿本帳冊給她解悶,就好像丟一根骨頭給小狗一樣,而她也會很開心的配著香茗、茶點細細研習……

他對經商毫無興趣,卻在無意中把擔子丟到羅敷身上,其實他心中已有最好的人選,還是上乘人選,隻是時機未到,不想宣諸於口。

“二少,你要帶著三小姐出門‘見客’,呃,不,我說錯了,是出門挑貨,嘎,又不對,是出門……”一旁的人怕這個笨蛋家夥越說越離譜,幹脆“滅口”——掩住他的嘴,打算帶到後頭再教育一番。

“三小姐,二少爺的幸福都靠你了,聽說這次設宴的對象來頭不小,跺跺腳,京城都要抖散一半呢。”居然有人在擦拭眼淚。

“三小姐,你一定要幫二少挑個最優秀的姑娘回來繼承黑家香火,不要再像以前一樣無功而返了。”

不會吧,黑鳳翥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有必要那麼急嗎?更何況大少爺還好端端的住在天那一方閣,他們都當他是死人嗎?

黑鳳翥把她偷渡出門不是頭一遭,這幾年,他們背著老太君出門早就成了公開的事,也曾經東窗事發,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麼說服頑固的老太君的,從此以後她老人家就絕少過問她的行動,但是這樣堂而皇之、被眾人歡送的場麵還是頭一遭。

她覺得壓力實在大,要是那些對象他都看不上眼,她豈不是要惡夢連連的直到他找到新娘為止?

天啊,光這樣想,就叫人頭皮發麻了!

其實都要怪黑鳳翥不好,表麵上他是順從了老太君的安排,乖乖出席所有相親的宴會,可實際上,背地裏,他黃牛的次數罌竹難書,讓女方空等不說,還光明正大的帶著她這幫凶到處吃喝玩樂,結交三教九流的人物,樂不思蜀。

幾年下來,江湖幾乎叫他玩過一遍,他的名號不逕而走,隨便一個眼神也能叫人掉一地雞皮疙瘩。

“我聽說王藏劍樓來了一批上古奇珍的出土寶劍,我們去瞧瞧!”

刀光劍影,他身上流著落拓江湖載酒血液,而不是商人斤斤計較的心思。

可是他身邊這個娃,卻對帳冊這東西越來越有興趣。

臨上馬車前,羅敷闊咕著,“我好像看到大哥……”由於日照太過強烈,使她一下子看得不是很清楚。

黑鳳翥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大門前紫氣東來的匾額以及兩旁含珠的石獅子越來越遠,一堆人還在向他們揮手,沒見到黑琦玉的影子。

可沒來由的,他本來平和寧靜的心,因為羅敷的話疊上一塊石頭。

僕役們目送主子出門,看著滾滾煙塵逐漸遠去,不知道誰突然歎了一口大氣。

“想不通,老太君為什麼費這麼大的勁,就我瞧,咱們二少跟三小姐不就是珠聯壁合的一對嗎,怎麼看怎麼配,兩人的感情又這麼好,何必還要相親?”

有錢人家做的事從來都叫人想不透。

“你知道什麼,事情要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年長的人拍了下發言年輕人的後腦勺。不知輕重!主子們的事情豈是下人們可以論斷的!

隨著散去的僕役們,沒有人看見蔥鬱樹枝遮住的高樓處有兩個人影正往下俯視,把剛才的景象—一看入眼底。

“我剛剛是不是看到鳳弟出門去了?”穿著白袍的黑琦玉似乎對太過耀眼的陽光有些不能適應,手上骨子扇一直遮著頭頂沒放下。

“一直縱容他們這樣下去,我實在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已經發福的身軀仍舊帶著高貴氣息,穿著氣派,老太君慢步回到舒服的座椅。

她年歲已大,免不了老態龍鍾,多少年來在外呼風喚雨,造成她不服輸的個性,但是,歲月對世間的人一視同仁,一樣公平,當生命走到某個關口,卸下棒子變得這樣理所當然,也變得急迫。

“奶奶,操心對你的身子不好,凡事順其自然就好。”

“什麼順其自然,我就是太寵你們了,隨你們兄弟欺上瞞下的,害得我自己難以對曆代祖宗們交代!”人老了,生就一雙慧眼,許多事看在眼底,擱在心底,不說穿不代表糊塗。

黑琦玉殷勤的替老太君沏茶,雪白的容顏,烏黑的眼瞳,白衣素袍,要不是瘦弱如昔,那清朗的容貌,溫文的氣息,怎麼看都是翩翩美公子。

“鳳弟隻是帶著羅敷出門赴宴,讓她出門增長見識沒什麼不好的。”

“你不要忘記羅敷可是你已定的妻子。”老太君語重心長的說。

“祖奶奶,你還玩,男女配成對是小孩子的遊戲。”

“你怎麼一派輕鬆,我還不是為你著想?”

“奶奶,我這樣的身子娶妻隻會害了人家的好女兒。”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過我,你的身體比條牛還要健康,傳宗接代絕對沒問題。”

“奶奶,你別這樣說啦,我又不是種牛。”他打開古董扇,前前後後的幫老太君煽涼,一副乖巧聽話的神情。

“別轉移話題。”老人家今天吃了秤地鐵了心,非要從孫子的嘴巴挖出他真實的心意不可。

“我哪有?!”

“成家立業長幼有序,你趕緊娶妻生子,定下來,鳳兒也不會老是拿你當作擋箭牌,每天荒唐過日子。”她的要求這麼微小,隻是巴望兩兄弟其中之一先安定下來,怎麼兩個孫子推來推去,要他們成親好比在牛頭上安牛軛一樣困難。

黑琦玉似笑非笑,眼神迷離,裝傻到底。

“那你倒是給我說說看,你對敷兒的想法如何?”她這孫兒像回流沙,什麼話去到他那隻有一個去處,就是無聲無息的消失。

“要是說什麼想法也沒有呢?”煽風的速度沒有改變,他拿了幾顆甜嘴的星鑽糖放進嘴巴,喀拉喀拉的咬了起來。

“她可是我特意幫你排的媳婦兒。”

“奶奶。”黑琦玉忽然很用力的叫了她一聲。

“又怎麼?”說不上兩句受用的話,現在良心發現準備坦承了嗎?

“樓下的梔子花開了耶,我知道你最愛這花,我下去摘幾朵給你供在佛桌上,你說好嗎?”

你說好嗎?這四個字完全是多餘的,隻見黑琦玉已移動腳步下樓,身影沒入庭院中。

梔子花沾著水露叫人送來了,但是黑琦玉也拈了一朵清香,悠哉悠哉的回到他所居的天那一方閣。

過了好久,隻聽見老太君渾厚的聲音傳遍整個黑府——

“居然騙我!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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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4: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老奶奶?!”腳跨過門檻,羅敷緊張的撫著一點皺褶也不見的裙擺,房間有些幽暗,一時看不清坐在床邊的人影,但是她膛著眼,瞧見一個不應該會在這裏出現的人忤在冰格子窗欞邊。

他背著光,心急難測的彎了唇。

羅敷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心跳加速,她避過他的眼光,訥訥地開口,“奶奶,敷兒給你請安……”以前奶奶從來不曾這麼鄭重其事的把她叫進房間來,有事總是派管事來吩咐一聲便是,不會是她做了什麼違反家規,不見穿黑府的事情吧?!

老太君臉上冷厲的線條依舊,一向不太搭理人的眼神卻反常的在羅敷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老眼慢慢的凝聚了似有算計的笑意。

“到奶奶身邊坐。”

羅敷受寵若驚,聽話的走到床沿坐下。

“你到我黑家來也十多年了,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家人。”

“奶奶對敷兒恩重如山,敷兒一生一世不會忘記的。”麵對著老太君,她仍然感覺得到窗邊那道眼光在她身上徘徊,似要燒出個洞來才甘心。

這叫人怎麼也自在不起來。

挪挪身子,她的氣息紊亂了。

“你別緊張,我雖然老,可不是會吃人的虎姑婆!”老太君口氣和緩,難得的揚起唇角。

“奶奶,敷兒絕對沒那個意思。”老太君對著她笑耶。羅敷憨憨的揉了揉眼睛,是她眼花嗎?

她沒想到這動作完全落入黑鳳翥的眼中,激起他微談卻發自內心的淺笑。

“放輕鬆些,我今天要你來是有件事需要你的同意。”

“奶奶盡管吩咐。”她低下頭。

老奶奶這麼客氣還是頭一遭,向來她老人家是距離遙遠,高不可攀的,現在,對她幾近輕聲細語,她該歡喜嗎?

“你今年也一十八了,年逾標梅,按理說及笄的女子早就應該出嫁,一直把你留著,說穿了,是我私心作祟,原來我是想把你許給琦玉的,我想這件事你多少心裏有數,但是,很多事情總是出人意表,你跟琦兒的緣分淺,勉強把你們湊在一塊,怕要湊成仇,經過仔細考慮,我下了決定替你選了好人家、好姻緣,你準備嫁人吧!”

什麼?!

羅敷霍然站起,神情慌亂,隻覺得腦袋突然被炸成一片空白,什麼都不剩。

“奶奶,我做錯了什麼,你要趕我出去?”久久抬回來的聲音苦澀又遙遠,好像不是她的聲音。

“你想太多了,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想留著當老姑婆嗎?”

“奶奶要我嫁給誰?”女子沒有自主權,婚姻也隻能任人擺布,一瞬間,悲哀爬上羅敷的心。

“我。”黑鳳翥堅定清朗的聲音撥開層層迷霧傳過來。

怔了怔,羅敷隻覺耳朵發熱,腦子像是一下擠進了成群結隊的蜜蜂,怎麼也安靜不下來。

“誰――要嫁你,我不嫁!”她拚命拒絕,卻無法說服自己理由在哪?

“不嫁我,你能嫁誰?隻有我能娶你!”他口中的狂妄多年如出一轍,他老是這樣,心中隻有自己,容納不下別人的意願。

“我能嫁的人可多了。”她反射性的嚷嚷,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剛才努力在老太君麵前端出來的溫柔端莊完全破功卻毫不自覺。

“噢,譬如說?”他眸光略沉,卻仍是不動聲色。

她為之結舌,還真提不出恰當而且能夠說服他的人眩沮喪排山倒海而來,她一手捂著胸口,一手緊握成拳。

“沒有是嗎?我早知道,做人要知道知恩圖報,嫁給我就是報恩!”惱意漸上心頭,嫁給他有什麼不好,她那苦瓜臉像要跳下地獄一般,叫人懊惱。

挾恩望報,他成了十足的小人,都是她不肯好好的答應,他明明沒有那樣的想法的,希冀的隻是把她留在身邊。

羅敷的沉默還有小臉上的茫然讓黑鳳翥的神情轉為深思。

老太君輕擲了一瞥給沉不住氣的孫子,這孩子……

“我還不想嫁人。”希望老太君能改變主意,雖然她感覺大勢已去,沒有她反對的餘地。

他們把她叫來,隻是盡一下知會的義務,也就這樣而已。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好的歸宿是女人一輩子的幸福,奶奶也是為你好,你隻能在玉兒和鳳兒之間作選擇,不會有其他人。”

黑府家業大,人丁卻單薄,老太君一心期盼孫兒早日延續香火,就算不擇手段也不在乎。

“真的非嫁不可?”羅敷問。

“非嫁不可!”老太君斬釘截鐵。

看來她就其說破嘴也沒用。

“做人要知道理,受人點滴便應該湧泉以報,我明白奶奶的意思了。”

“我好像來晚了。”輕語從門口處傳出,說他剛來嘛,好像也把全部的事情都聽了入耳。

“琦玉大哥。”羅敷從小就乖乖的叫他大哥,卻不肯對黑鳳翥加諸親人的稱呼,她不自覺,也沒人點破她,一路也就這麼偏著心的叫下來,而這些細微的地方沒人發現,唯獨有個旁觀者把一切看在眼中。

老太君輕斥了聲,“你這孩子,叫你早些來,你偏跟我唱反調。”如今塵埃落定,又出來攪和什麼?他的心思不知道誰能管得住?

“奶奶,你知道我身子虛,走起路來氣喘如牛,能這麼快拖到這兒已經很不容易了,還這樣冤枉我,我好委屈呢。”

“我已經將敷兒許給鳳兒了,你有意見嗎?”

“奶奶英明!以後敷妹妹要改叫我大伯,我升級了耶。”說話間夾雜著幾聲咳嗽,黑琦玉臉白如紙,像是隨時都會昏厥過去,朝不保夕。

黑鳳翥略帶警戒的神情有些放鬆,他走到羅敷身邊,自然的握起她的小手,也不管她想要掙脫,仍然穩穩的握著,像是表示著他的所有物,別人不準覬覦。

“你放手!”羅敷拍打那隻“惡霸”的手。

黑鳳翥依言放輕了些力道,可是也僅止這樣,大大的手仍扣著她的小手,神情難測。

黑琦玉緩步走至弟弟麵前,多此一舉的湊近他耳邊,用著大家都聽得見的聲音說:“你小時候就愛吃醋,這毛病還是沒改。”對象隻要是羅敷,他就徹底盲目。

“胡說!”黑鳳翥有絲狼狽。

“我記得有一次我抱著小羅敷在長廊下睡著了,你因為這樣,足足有好幾個月不理我。”

“我不記得了!”

“不要不好意思,坦白些比較可愛。”

“黑琦玉?”黑鳳翥嘶吼。

“沒禮貌,叫哥哥。”

黑鳳翥用眼光殺向黑琦玉。

“有一天你會感謝我的犧牲,雖然我不希罕啦!”


繁花綠叢間。

輕盈的腳步在沾了濕露的草間遊移著,然而,有人快了他一步,往前頭發呆的女子踱了過去。

他隱身樹叢,偷聽雖然有些不道德,但他還是蹲下來準備長期抗戰,蹲著,可要比站著舒服不知道多少倍。

早知道應該把點心帶在身上喂肚子裏的饞蟲,失算哩。

“你來做什麼?”女子的口氣不是很好,聽似怨忽,卻又有不自覺的撒嬌。

“你忘記我們是多年的好鄰居,我回房不想看見你都不行,誰讓你站在這裏發呆的?”

去,難道發呆還要選地方、看風水?她就愛在自個兒院子前麵想事情不可以嗎?

“怎麼了,因為要嫁給我心情不好?”看羅敷不說話,黑鳳翥陪著坐到地上,才不管夜深需重,會不會弄濕衣裳。

“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娶我?”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沒什麼女子賢慧的特質,既不會下廚做菜,女紅又不在行,稱得上得心應手的也隻有看帳本這一項,然而對男人而言正好一點用處也沒有。

“長輩之言。”

果然是這樣,躲在樹叢後麵的人翻了個白眼,看見羅敷像被什麼刺了下,臉凝了起來。

平常機靈的人這會兒卻是二愣子一個,竹本口木子,笨呆子!

“我要回房了。”羅敷心情低落。

“喂,我的話你當真啦?我剛才說的都是玩笑話,純粹想讓你開心,喂……”黑鳳翥趕緊拉起袍子,起身追著她。

“要是以身相許才能算報恩的話,我等著你來娶我,因為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她站定,背對著他,仰著頭看天上的月娘。

不管怎樣,答案已經很明白,她必須在兩兄弟間選擇一個,而不管誰用什麼理由娶她,她都要欣然接受。

這是她的命。

早早注定。

歎了口氣,她疾步跑離。

“敷兒……敷妹……秦羅敷……”黑鳳翥邊追邊叫,可就算叫破喉嚨,叫她羅敷祖奶奶也沒用。稍後隻聽見門被用力甩上,被夾到腳的慘叫聲隨之響起,一連串孩童不宜的“問候”連珠炮的迸了出來。

“我的腳……”

小小受到良心苛責的人拉開門,“誰叫你跟上來的,活該受罪!”

“我隻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心甘情願要嫁我的?”

“你為什麼不問問自己是不是自願娶我為妻的?”也不想想她會這麼煩躁是托誰的福,還來增加人家的困擾!

“我當然願意娶你,你是今天才認識我嗎?要隨便,我早八百年前就成親了,哪用得著等到現在!”他都等得老了,快要名列老頭子等級。

他等到心痛,誰知道?

“你人前人後各說一套,我受夠了……”

“你會相信我的,譬如說這樣……”黑鳳翥湊上唇,一陣曖昧的嗯嗯啊礙…聲傳出,最後隻看見突襲香唇的登徒子被用力推開,推得他身子晃了晃,接著,衝動之下,她掄起小拳朝他撲去,一陣捶打忽輕忽重,嗚咽聲隨之傳出。

他眼神轉為深邃,隨她打到力竭。

“好啦,別獎了,又不是小孩子!”他伸出長臂,把她摟入懷抱。

羅敷來不及掙紮,綿密的吻輕如羽毛落在臉上,印在她的粉唇上,然後加重,探索著屬於她獨有的芳香。

她被他吻得昏昏沉沉……

“我喜歡你,這話隻告訴你一人,其他人我都不想說。”長指抹去她額際的薄汗,他低低輕語。

她努力穩住呼吸,見他跟自己親近得緊,兩人幾乎貼在一塊兒,登時心慌慌的,又惱又羞,才止住的淚又像珍珠般從眼角滑落,跌碎在他胸口。

“我不是要欺負你,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

羅敷的心飄來蕩去,胸臆間的煩悶消散了不少。

“心情是不是舒服了點?早點上床歇息,記住,以後不可以再胡思亂想了。”黑鳳翥用衣袖抹去她鼻尖微微的細汗,忍不住又用舌尖舔了下她的粉唇。

羅敷讓他的動作震回心智,曾幾何時她竟然摟住他的頸,“藹—”她猛然推開他,狼狽的逃入房。

門,再度當著黑鳳翥的臉砰然關上。

這次,他的鼻子頂著門板,作了最實際的接觸。

嗅,好痛!他摸摸差點塌掉的鼻子,可一想起剛剛兩人的親密,受一點痛也無所謂,他開心的笑咧嘴。

瞧她方才連耳垂都紅了,真的是害羞。

黑鳳翥開心的踢飛腳下的小石子。

“唉唷!”偷窺的行徑果然做不得,現世報很快降臨,小石子飛過樹叢,砸上某個人白皙的臉,留下一個紅櫻雖然天黑看不出來,但掩住的嘴慢了一步,已經洩漏自己的行蹤。

哎呀,真是不小心!

“出來!”發現有人藏匿在樹叢中,黑鳳翥氣得把指節壓得喀喀作響。

頭頂載著一片枯葉的人自動出來認罪,清俊的臉卻是一片無辜。“誰丟的石頭,打得我好痛!”

“是誰在那兒?”

“鳳弟,是我。”

“你偷聽我說話?”還有幹下流勾當?!

“有嗎?”這時候不裝蒜還要等幾時?

“你別想來跟我爭她!”

黑琦玉眼波流轉,嗬嗬的笑。“都要當新郎格的人了還沉不住氣,她一直是你的不是嗎?”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了。

“你對她一點想望都沒有?”

“我怕你打歪我的嘴,當然要說沒有……慢著、慢著,你拳頭出那麼快幹麼,我還有話要說!”暴力真的不可取,那麼大的一個拳頭就擱在他眼前,隻要他隨便說錯一個字,怕是難以全身而退。

“就算祖奶奶曾經把她指給你,現在她可是我的了!”

“我知道,我又不想兄弟鬩牆。”

“我可不認為你會無聊的在這裏出現!”他才不會被三兩句話唬弄過去。

“我真的是出來散步的,不過咧……也順便辦點事。”譬如說試探某人的真心。

“現在呢?”

“看起來是不用我操心了,我也累了,體力不佳你是知道的,該回去了。”沒人猜得中他心裏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送!”

黑琦玉走了兩步,躊躇的轉過身子,慢慢把眼光停在黑鳳翥的腳丫上,涼涼說:“你的腳不痛了?那好,早些回房休息,過幾日當新郎格可是很耗費體力的。”

“你這份窺狂,果然偷看!”氣急敗壞的黑鳳翥大吼,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給他一陣搖晃。

“人都嘛有不小心。”

是嗎?黑鳳翥的拳頭很“不小心”的碰到黑琦玉的肚子,還“不小心”連碰好幾下,恐怕他到黑府辦喜事的那天都要躺在床上度過了。

早知道他應該離遠點再爆料的。


婚禮前夕。

嬰兒胳臂大的燭蕊閃著火光,數百顆夜明珠鑲在雕花床上,鴛鴦繡被,棗紅綴金絲的紗帳,新娘房設在駕樓。

新娘嫁衣高高掛著,鳳冠上的珍珠流洩在桌麵上,這一切都預言著明天的婚禮。

夜是深了,但還聽得見房外僕人未來去去的腳步聲以及細碎的交談聲,談的都是有關於明天婚禮上應該注意的項目,小至敬老的紅紙包銀,大至一堆她聽不懂的繁文縟節,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羅敷頭痛的關起所有的窗戶,她不想聽這些。

天下會有像她這麼別扭的新娘嗎?到大喜的前一日還在猶豫不決。

暮然,屋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吸引她的注意,“這梯子幾百年沒用,好像有點腐朽了……羅敷妹妹,好心開開你的窗……”那聲音羅敷熟到不能再熟。

她沒好氣的給自己倒了杯茶,並不想喝,為的是給自己一件事情做,粉臀往圓椅子落坐,不想知道那個人在外麵搞什麼名堂。

沒想到外頭卻一下沒了聲響。

她眨了眨眼,把茶往嘴巴送,不料燙著舌尖。

擰著彎眉,羅敷不自覺的倒過耳朵往外聽,咦,真的安安靜靜,一點聲音沒有,他不會掉下樓了吧?

起身來到窗前,霍然把窗子推開,映入眼瞳的是他那放大的臉,叫她差點尖叫出聲。

“誰叫你爬梯子的?”那把梯子擱在那少有四、五年沒人去碰過,以前年紀小爬起來安全無虞,現在他已經是個大男人,肯定重得要命,實在太危險了。

這才想著,梯子馬上配合的發出吱咯響,叫人不由得捏一把冷汗。

“我可以進去嗎?”多此一問的人根本是從容的欣賞著她臉上的著急。

“你……存心嚇我!”她可氣了,手勁一點也不留情,把他往裏麵拖,生怕慢上一咪咪就要出人命。

直到看見他雙腳穩穩落地,她才放鬆的吐出一口氣來。

“你還是關心我的,我好感動喔。”黑鳳翥伸手就要摟她。

“停!”她伸出一臂長的距離阻止他前進,看見他她便不由得想起他的吻,那叫她羞得無地自容……還有……回味無窮。

“你把我推開,等一下我怎麼帶你出門履行我的諾言?”他壞環一笑,笑得別有意思。

他可不是因為無聊才爬梯。

“你不應該來的,明天我們就要成親了,不該見麵的。”未婚夫妻必須等到成親後才能見麵,這是古時候流傳下來的禮俗,這人什麼都不在乎,太亂來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四玉等一下看見又要羅唆沒完。”

“她沒機會看見的。”

怎麼說?

“我記得以前答應過你,我要是學會高來高去的武功,一定帶你到天上飛一飛,你還記得嗎?”時間的河雖然不斷往前流,他們都不是孩童了,他卻依然記得對她的許諾。

那隻是小時候的玩笑話啊!羅敷對上黑鳳翥星星般閃亮的眼眸,就知道那不是玩笑話,他是認真的。

“走吧,時間不早了。”他的聲音宛若能催眠人。

伸出小手,羅敷被溫柔的送出窗外。

“這梯子很穩,別擔心,有!”他緊握她,暖意傳進了她還猶疑的心,那些不確定緩緩流走,再也不曾回來過。

那一夜,羅敷記得黑鳳翥托著她的身軀,她便衣袂飄飄的騰雲駕霧起來,月娘恍似與她擦身而過,高高伸展的樹梢也觸不到她的衣角,這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夢中,有兩個相依相偎的人兒共遊天涯,星星滿布的黑絲絨天空飄起了漫天飛絮,也不知是打哪來的,她伸手去抓,見到的卻是一雙她所見過最閃耀的眼瞳,那眼眸的主人和天地的顏色交融在一起。

她記得自己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合不攏嘴,卻忘記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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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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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4:1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兩年後。

當家作主好玩嗎?

要把這個問題向別人,一百個人中,肯定有一百零二人會毫不遲疑的豎高拇指說好;誰不想呼風喚雨,誰不想在千萬人之上,有人努力往上爬了一輩子,還是苦哈哈的小人物。

不過,高處不勝寒,偶爾也會有這麼個例外,那便是紫氣東來島的女島主,若問她這問題,鐵定見她眼一眯,直指對方的鼻梁說:“這不是人幹的差事,要不你來試試!”

咦,這百年撈不著的高位居然隨便想讓渡,怎麼回事?

也難怪她想換人做,案上是每天從全國各地快馬送來的帳冊,另外還有調解不完的糾紛疑難,麵對商場上勾心鬥角的並吞侵略,彈思極慮不見得能扳倒對手,絞盡心思也不一定能尋出解決之道,這是大不易的位置,誰能在一個時辰內不奪門而出,簡直就是奇跡了。

女子當家,羅敷從來沒想過,她要的也隻是當一個單純的生意人,開一家小店鋪,買進賣出,生意不用做大,有空時打打算盤,忙碌時也能邀請客人品茶聊天,而不是擔起島上許多人的生計,許多人依著她吃穿,負擔加重,事情便沒有那麼可愛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擔下所有決策的,都怪她當年年紀小,帳冊當打發時間的玩意,算盤當玩具帶來帶去,打呀打的,迷迷糊糊被拐上舊案,等到年紀稍長,那一不負責的人幹脆撒手將島上大部分……應該說是全部的重責大任扔給她,從此,她沒了青春,沒有嬉戲的時間,傷春悲秋?那是啥?她每天十二個時辰馬不停蹄的隻有工作、工作、工作,休息時間隻能倒頭大睡,覺得體力還沒得到恢複,雞鳴複起,又重複著每天忙碌不堪的生活。

她終於知道自己以前的天真。

現在的她隻希望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可以用,那該多好。

溫暖的陽光穿過窗子,灑落在幾上的一缽蓮花,小缸中水光瀲灩,交錯的蓮葉斜移過幾許光影,一寸寸撫摸過伏在案前的羅敷。

她振筆疾書,拉高袖子而露出藕臂的在文書還有硯台間往返,比她頭頂還高的帳冊逐漸減少,疊到另一邊去了。

案下,她打著赤腳,小巧的指頭可愛潔白,不是很安分的動來動去。這建築下頭是懸空的,夏日保持著恆溫的涼快,冬天則用鐵製的轆車燒好炭推進地下,那散發的熟氣足以取暖、驅逐寒冷,就算臘月也是溫暖如春。

現今打著赤腳,是最舒適的狀態。

長久的固定一個姿勢,她有些累了,不應該分心的眼瞧見了白紙黑字以外的東西,擱下筆,她抬起被晨間陽光烘暖的發梢。

這樣的天氣要是可以賴在床上睡個回籠覺該有多好,而不是跟這些惱人的數字奮鬥!

是怎麼了7她最近容易分心得緊,老是一個恍館,思緒就飄遠了。

心裏,老是有個人影牽 掛著。

“三小姐,你累了嗎?”四玉一直改不過來對她的稱呼,她也不計較。平常她負責將羅敷批閱過的帳冊送交外麵等候的各駐處負責人,可本來的正務最近幾乎被取代,“外務”有節節暴漲的趨勢,那些叫她工作加重的“外務”,一個個都是衝著他家二少來的,一年四季都是發情季節,一些母貓老是在外麵叫春,比真正的貓還要煩人。

她天天麵對,老經驗了,平常這些事是不會鬧到三小姐麵前來的,這些天三同出門收租,少了門神,事情就全來了。

羅敷不著痕跡的放下手邊的事務。

“我不是要你沒事別進來?”

“我也不想,是香姨擋不住人,要我來問三小姐今天還見不見人,你要不見,香姨說她就可以把外頭那幾個狐狸精掃出門了。”

“又是女人?”黑鳳翥成親的事情所有的人都知曉了,但是,倒追他的女子一個也沒少過。

那些姑娘們的眼中一點也沒有她這正牌夫人的存在。

“她們說二少奪走了她們姊妹的芳心,相約來決鬥,要請三小姐做仲人,如今,都在大門外候著。”菜刀、斧頭齊全,不像要決鬥,倒是像潑婦罵街,引人注意。

要倒貼她家二少的女人太多了,像蝗蟲過境一批又一批,隻怕貼著內有惡犬的條子也沒用,趕不完哩。

“香姨應付得來嗎?”羅敷的聲音充滿無力,她實在不想再看到那些女人的嘴臉。

“香姨經驗老到,幾隻小蟲難不倒她的啦。”過往的經驗太過豐富,什麼滴血認親、指腹為子,還有挺著大肚子來要安家費用的鬼名堂都有,已經訓練到底下人處變不驚的誰都能應付一二。

“叫香姨歇著去,二少的事讓他自己去處理吧。”做善事是有限度的,容忍也是。

“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我可不是閑著每天替他管那些鶯鶯燕燕的花帳,我自己跟他說去。”想到他心裏就有氣,羅敷不自覺的皺起細細的柳眉。一個對家業傳承沒有自覺和責任認知的人為什麼她還要替他擔待這些?她可以不要做的!

要是他有一滴滴責任心,這偌大的黑府家業又豈會落到她一個女子獨立支撐的局麵。

外麵那些流言也不會說得那麼難聽,說她居心叵測是個狐媚子,蠱惑黑府兩個孫子不說,還霸占黑府的財產……反正說有多難聽就有多難聽,把她講得不堪入目,是個卑微低下的女人。

“還有這些拜帖,旗、宋、王、林、韓,五家公子共同具帖,想邀三小姐遊湖賞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追求三小姐的男子多如過江之鯽,即使三小姐已經名花有主,羅敷有夫,幾個頗負眼光的世家子弟仍然追求不懈,想把她這株搖錢樹移回自家嗬護,卻沒有一個能如願的。

“也一並擱著。”她毫不在意。

那也是一堆沒有自知的男人,她可是已婚的身分,跟不相識的男人出遊,像話嗎?

這些人的腦袋平常都裝什麼,豆腐渣嗎?

“三小姐……”四玉訥訥的喚了聲。

羅敷眼神縹緲。“嗯?還有事?”

當年她這三小姐的稱呼是老太君賞的,當她是黑府的第三個孩子。對一個打鐵匠的女兒來說,實在是殊榮了。

沒了阿爹,卻多了一身富貴繁華,在別人眼中,她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這鳳凰表麵錦衣玉食,僅僕成群,珠翠環繞,可是在心底深處,卻有個冰冷的聲音老在提醒著她,她的存在,甚至……婚姻,完全是為了報答老太君收留的恩惠。

這些年她究竟為誰辛苦為誰忙?從來她都避免去想這些對生活沒有幫助的問題,今天是什麼觸動了她?

為什麼覺得不甘心起來?四玉的聲音有些模糊,卻一直鍥而不會的嗡嗡叫,很吵人。

她沒有很專心在聽。

“三小姐!”

羅敷她站了起來,牽動了應聲而倒的帳冊。

“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到,再說一遍好嗎?”

四玉出現不尋常的扭捏。“我老家來了封信,要我回鄉嫁人。”

“你才幾歲?”羅敷逐漸回過神來。

“四玉不小了,都二十好幾,老姑娘一個了,三小姐你不也早跟二少爺成親了,在家鄉裏,像我這樣年紀的姑娘恐怕早都找到君嫁人,開技散葉,兒女成群了。”

“你有什麼打算?”四玉的賣身契早就到期,她是自由身,隨時都可以離開,隻要她想。

“三小姐,你還這樣問我!我就是舍不得你還有大家才一直留下來。”真要回鄉下去,擁地方也容不下她這麼老的老姑娘,爹娘要是沒有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她嫁出門,怕是要把她當賤貨出售了。

“你是舍不得三同吧?”這兩人天天吵吵鬧鬧,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郎有情、妹有意,就差個人為她作主撮合而已。

“那個二愣子,我才不管他咧。”四玉嘴硬,人卻害臊得不得了。

羅敷看得出來那是沉浸在愛河中的人才有的神情,四玉跟了她許久,她是該為她會計合計了。突地,她以手複額,覺得有些狼狽。

“三小姐?”四五一頭霧水。

“沒事,我的腦子有些很不想工作,我出去走走,散個小步。”她需要離開這裏一下。

“四玉陪你去?”

希望不要是四玉看出她的情緒才好。

“三小姐,你太累了。”看出羅敷眼中的壓抑,四玉慫恿著

她出門,俐落的拿來輕薄的披風,再為她重新綰過發,這才推她出門。

她累了嗎?

她不知道,隻是茫茫然。

出了門,迎麵金光閃爍的陽光挾著風而來,一點一點薰著了她的臉龐,她伸手去抓,清風鑽進她寬大的水袖,鑽入腋下,裙下,無風自豐盈,身不由己。


鴛鴦樓外,一丘一壑皆成景致。

鴛樓中,黑鳳翥安靜地擦拭著寶劍,占樸沉香的家具鐫著細致的葉螺,在晚上會綻放出幽幽的光芒來,山水壁畫掛在牆麵上,臨窗,放著被修剪過的短鬆盆栽,鬆針上還閃爍著一早澆過的水,幾柄劍或伏或臥,冷氣森然,顯然是他最近的最愛。

“咦,難得你主動來找我,今天的工作這麼快告一段落了?”放下手中的寶劍,黑鳳翥本來沉靜的臉龐有了溫柔的線條。

看著她從外頭走來,他跨過門檻迎了上去。

她長發以一纏絲縷翠的簪盤起,身上穿雪白繡粉荷的袍子,膚若凝脂,柳眉巧致,眼下有顆小小的愛哭痣,無損她小巧的蛋型臉,反而美得獨樹一格,充滿女人風情。

羅敷站在門口也不進去。“外頭來了幾個女人指名找你,自己招惹來的人,自己去解決吧!”

“你攆了就是。”他是常在外麵走動,名聲鵲起也不是他。錯,那些追逐他名氣或者皮相而來的女子算了吧,他可是家有嬌妻的人了。

“這我不管,她們可是衝著你來的,我去攆算什麼!”叫人看一張妒婦的臉嗎?

黑府不是尋常百姓家,要來便來要去便去,那哪來規矩。

“哈哈,你吃味喔。”聽她賭氣意味濃厚的活兒,又瞧她別扭的小臉蛋,黑鳳翥轉了轉眼珠,有些知道她的小腦袋瓜想的是什麼了。

一時間他放柔了神情。

“莫非夫君要我大開中門請她們入內喝茶一敘!”她最氣他的就是這點,同是夫妻,禮教對女子諸多束縛,講求嫁雞隨難,嫁狗隨狗,從一而終,而男人呢,興之所至,可以三妻四妾,見一個愛一個,絲毫不公乎。

“誰說的,那些女子一個也不要讓她們進我府第一步,反正我也不認識。”多日不見,才見麵就伸出貓爪。

“既然這樣最好,我話已經帶到,妾身告辭。”聽出了他口氣中認真的程度,羅敷臉上的凝霜淡化了些。

“娘子,別走,你來得正好,我進了一批古劍,有好幾你看了定會喜歡的。”見她轉頭想走,他的嬉笑成了幽幽一歎。

他們可有好久不見了呢。

她忙碌的工作,沉重的負擔他都看在眼底,所以,打兩人結婚,他並沒有嚴格的要求她要克盡為人妻子的種種義務,他喜歡看她為工作盡力時臉上散發的光彩,這樣的女人最美麗,他百看不厭。

他不是尋常人家的子弟,一切生活需要有專門的人為他打點,他娶妻,不是要妻子來服侍他的,他隻想日日見到她快樂。

不過,眼前的羅敷看不出任何情緒,夫妻相敬如賓是很好,可要相敬如“冰”情況就不大對了。

他們在床上那麼契合,照理說,應該是相愛的,是他多心嗎?有時候他會覺得他們之間似乎蒙著一層說也說不明白的紗。

他不喜歡那層紗。

“書房裏還有工作等著我。”商行人事、奇貨買賣與宴酒樓的應酬,都是叫人無法放鬆的事情。

“別管那些,擱著又跑不掉。”她才華橫溢是不錯,不過,他可不想讓工作壞了她的身子。

她太執著,一投入,就不知道要適可而止。

“那些女人……”她就是莫名的在意。

知道她在意,黑鳳翥的眉悄悄飛舞起來。“我以為我已經說得明白,我可是個有妻子的人,野花怎麼可能好過家花?”

最美好的女子就在他身邊,誰對那些庸俗的野花還生得出胃口?就連逢場作戲都懶。

是他跟老太君開的口。

是他說要娶的妻是她。

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她原來是要許給自己的大哥。

橫刀奪愛又如何,幸好當年年紀小,還來不及對他大哥傾心。

把她放在自己身邊,終有一天,她的眼中會隻有他一個人。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這一瓢,是世間絕美的甘泉,能止他自從有記憶以來的幹渴。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也做到了。

“你……真的這樣想?”羅敷垂眼瞧著地麵複又抬頭瞧他,眼中有點點星光。

“要我發誓嗎?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黑鳳翥一生隻愛羅敷女一人,若有二心願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夠了、夠了!別再說了!”她顫著唇輕喊,捂住他仍在蠕動的唇。

她不要他發誓,發那樣叫人萬劫不複的毒誓!

他順勢吻上她柔軟的掌心。

羅敷芳心浮動,一張小臉漲得通紅,這男子總能觸碰到她心裏最深處、景柔軟的地方。

“不生氣了?”

努力平複紊亂的心緒,她點點頭。

他目光依舊深情,拉住她往裏走。

他的眼光無法避免的捕捉到地婀娜的熒態,纖細的鎖骨,沒有著襪的腳踝,不經意露出的細長雪白手臂,靈活的十指透出誘人的粉紅,還有因為看見那些古劍而綻放出光彩的臉蛋。

他幽深的眼忽爾黯去,久久不曾回神。

他對她的依戀一日多過一日,隻有更熾熱更狂烈,沒有稍減一分。

“怎樣,你看出什麼端倪來了嗎?”靠近她,她的發因為漫過屋子的日光而蒙上一層光暈,害他差點摸了下去。

屢屢要失控,不是好現象。

“這劍上的花紋是秦代的甲骨文,寫著定秦,劍身長兩尺,劍身含錫量少質硬而堅,傳說始皇帝鑄這把定秦劍,意為天下由秦定以及秦朝天下永定的意思。”羅敷拿起一把布滿鐵鏽的古劍,緩緩撫著劍身。

“那這把呢?”黑鳳翥興盎然,隨手又拿起一把遞到她眼前。

他愛她的絕美,還有無所不知的才華。

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也因為如此,他甘心把整個島交她,給她安心立命的地位,給她不敗的環境,給她信心,給她自尊。

羅敷不接,隻是略略看過。

“戰國時期鐵的使用普及,複台式鑄劍法在這把楊修劍上表露無遺,這是一把紀念寶劍,此劍為曹操所有,並且陪著一代梟雄殉葬。”

“那這六把呢?”六把劍並排在一起,黑鳳翥模了摸下巴,臉上的笑容逐漸加深。

羅敷瞄了瞄,眼流波轉。

“白虹、電紫、辟邪、流星、青冥、百裏,三國孫權擁有的六把稀世寶劍,這些東西一並出土,江湖要大亂了。”

“你真是無所不知,不過,還有一樣,你要是猜得出來,我就把這次劍器展覽賺的銀子都給你。”

“你那幾百兩銀子我才不希罕。”她不看重錢,銀子在這個家已經太多,如糞土了。

“總是不無小補嘛。”他也不在乎,能逗她多說幾句話,就算叫他當狗爬他也願意,當然啦,前提要在床上。

“你給我的東西足足可以開好幾家古董行還有剩,別老是興起就亂買一通。”

“我保證你會喜歡的。”他願意傾盡所有,隻要能博她一笑。

“好吧,東西呢?”

“不急,先來吃西瓜。”黑鳳翥把她帶到起居室,按著她坐下,才去端來四周用冰塊冰鎮的西瓜。

“咕,西瓜,好涼喔。”她抱起還未切的西瓜,無意中流露了稚氣。

“這瓜剛采收,是島上居民今年開發的沙種西瓜,你嚐嚐。”黑鳳翥愛看她這樣無邪的模樣。

“好,我去拿湯匙。”

“一人一半。”

“唔,好。”羅敷這才想起來,她一早起床至今還沒沾到食物。摸摸肚皮,真的有些餓了。

他以手刀一切,西瓜應聲破成兩半,汁液半滿都沒有濺出來。

羅敷拿了兩支湯匙回來。

他把二分之一的西瓜又分成兩半,“喏,都是你的,沒人跟你搶,小口些吃,別噎著。”不知不覺的體貼自然流露著。

西瓜鮮紅的果肉帶著冰涼的甜蜜沁人心脾,羅敷也不客氣,棄場匙不用,直接咬了一大口,感覺暑氣全消。

看她吃得起勁,黑鳳翥這才吃起他的份。

咬了兩口,眼神不自覺被她吸引。

她吃東西實在沒什麼形象可言的,像小動物,一口一口,咬食跟吞咽同時進行,紅色的甜汁染上她的菱唇,連鼻頭也遭了殃,她卻毫不在乎,回眸,兩人的眼神對上,她衝著他甜甜一笑,又埋頭回西瓜上麵。

黑鳳翥的呼吸亂了,感覺心中的欲望將要潰決,要不是她的眼神轉得快,他恐怕會成為脫韁的馬,撲向前去。

他眼神迷離,西瓜在他口中,食之無味。

“哈哈,你好好笑!”西瓜子黏在他的嘴角,渾然不知道危險的她伸出指頭就要幫他拿去。

“羅敷。”

“啥?”他幹麼那副可怕的臉色?

“西瓜吃完了?”

“嗯。”怎麼,他跟西瓜有仇嗎?

“你的嘴……”黑鳳翥伸出長指刮過她頰邊的汁液,著魔般的放進自己的口中。

羅敷嚇著了,眼中充滿迷惑。

欲望將要破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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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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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的芳唇溫潤嫩滑,要是能吞下肚該有多好?

“我好像有點熱昏了。”

“不早說……”害她的心跳了好大一下。羅敷把另外一瓣西瓜往地麵前推,“你多吃點,消暑。”

“你跟我客氣什麼,快吃,地窖裏麵多得是。”他推太極似的,西瓜又回到原來的主人麵前。

都這麼說了,羅敷也不客氣,三兩口吃完自己的份,覺得還不夠滿足,她左看右看。

“你不會又忙得忘記吃飯吧?”自從她接掌了黑府的家業,過於忙碌的生活讓她不是忙得忘了吃飯,便是沒胃口吃飯,尤其時序進入立夏,氣候燥熱,她似乎吃得更少,她的消瘦已到任何人都看得出來的地步。

“天熱,吃不下。”她聳聳肩。

他站起身走進內室,“這兒有蓮子排骨,藕花甜糕,荷葉果子凍,牛奶伏苓霜,是廚房送來讓我們嚐鮮的。”紫氣東來島物產豐富,春分、夏至、秋收、冬藏,每個季節廚房會因循節氣做出不同的食物調理主人的身體。

“難怪我剛才進來就聞到一股香味。”她恍然大悟,眼睛盯著黑鳳翥不停端出來的小點心,粉紅的唇瓣每看到一色點心就揚得更彎些。

說也奇怪,隻要到這裏來,他的地盤上總是有她愛吃的東西。

抬起湯匙,羅敷就往最靠近她的果子凍挖。

“是誰惹你不開心?”他托著聰,臉上不見表情。

“你又知道了?”

“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夫妻,我不聽你說,你的煩惱要去給誰?你就說唱,反正我現在沒事做。”

島上鹽田四布,經營權租借給萬虎耳的父親萬天豹,船則是南來北往來的主要的運輸工具,黑家掌握了鹽田、水運,其他的附加生意不說,光這兩樣就夠別人眼紅的了。

商場上人心詭譎,貪婪喜鬥,這叫羅敷頭痛。除去這些,她真的喜歡做生意的感覺。

“采參的錢老板又遣人來遊說,希望我們調低船運的運費。”老派的生意人堅持不跟女人做生意,一旦迫於大環境又要存心刁難,要讓對方心悅誠服並不容易。

“他又來逼迫你交出經營權?他有沒有說你謀害了我跟大哥,活要見人,死要見墳墓的荒唐要求?”對於曾經跟他們往來的商家黑鳳翥再清楚不過,何況黑家跟錢家還有一段糾葛。

“說啦,他還放話要自立門戶,將來采收的參獲再也不給我們裝貨運送。”這伏苓霜甜潤爽口,冰沁沁的,真好吃。

“你想怎麼對付他?,”那隻老狐狸。

“卯歸卯,丁歸丁,錢家來的參專送京城的紅鋪子,他們的山參藥材的確搶手,也是我們船運的大客戶,失去他們,短時間是有點困擾,但是,我還是有辦法另外開展客源以補損失,我覺得以前的交情是一回事,他要翻臉,我也沒辦法。

“現在黑府的營生歸我管,我不會讓他予取予求,一直以來,我們將本求利,沒有苛求過任何一家跟我們往來的商家,他要求特別待遇,別說老奶奶當家的時候不會同意,我也不答應!”

“那不就結了!”黑鳳翥把蓮子排骨推到她麵前,雖然有些拐彎抹角,也算解決了一件事情。

她的煩惱大部分壓抑著,不替她開個小門,她會在裏頭鑽牛角尖。

說也奇怪,她的煩惱隻要來到黑鳳翥麵前,就會變得不再是負擔。

她微微瞪起的眼帶著埋怨,“早知道你比我更適合當島主的。”

黑鳳翥的嘴角掀了下。“你在鼓勵我纂位喔,大哥會先宰了我。”

“胡說,你能替他分憂解勞,他才高興呢!”

“不說他。”就算是哥哥,他心裏還是難掩一股酸氣。

“好吧。”她吃飽饜足,事情也看似解決了。“我去洗手。”

外麵有著天然的水池,淨了手,她蹲著沒起來。

“你在外麵發什麼呆,洗個手順便摸魚嗎?”他在屋子裏麵喊,看她還是沒有動靜,索性也出來。

“要我扶你起來嗎?”這麼安靜?他俯身一看。

“想……睡。”煩惱事解決,瞌睡蟲來叩門了。尤其水池旁有棵大樹,在樹蔭下,風涼涼吹過,舒服至極,叫人更加昏昏沉沉,她有多久不曾睡好一覺了?

外麵那些紛紛擾擾的事,不想管了。

“不可以在外麵睡,要是得了風邪怎麼辦?”還是這麼單純的性子,煩惱一去除就放了心。

“哦。”她迷迷糊糊想起身,身子卻歪到一邊,她不放棄爬起來,歪歪倒倒,像初學走路的小孩童。

黑鳳翥去拉她的手,攬住她的腰,她一找到可以依靠的地方,馬上無戒心的把全身重量交給他。

“我回自己的房間睡……”雞鳴起床,馬不停蹄的工作,羅敷腦袋迷糊了,還沒有當人家妻子的認知。

“你的房間不就是我們的房間?”他會不會太過放任她自由了,自由到心中沒有他的存在?

鴛鴦樓拆掉了牆,砌了可以互通的回廊短橋,新房設在駕樓,鴦樓使成了兩人的書房。

來到簇新的新房,四周還留著隱約的喜氣,大紅紗帳,亮綢麵繡龍鳳合鳴的被子,精雕的剪紙窗花都還留在窗欞上,黑鳳窈把羅敷送上鴛鴦床榻。

她賴著他,不肯就範,十指抓著他胸前的衣裳不肯放。

這小家夥一一也隻有無防備的時候身體會自動的承認需要他。

黑鳳翥幹脆也躺上去,然後拉過輕薄的被子覆上兩人――

嘿嘿,他嘴角露出賊賊的弧度,嫩豆腐就在眼前,不吃好可惜!

伸出的狼爪沾上嬌憨甜睡的可愛麵頰,嗬嗬,好有彈性喀,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往下輕薄,她嬌嚀了聲,懶懶的抬手揮去惱人的“小蟲”,翻身往他懷中偎去,繼續好眠。

轉深的眸子鎖住她柔潤的容顏,來來回回仔細端詳,末了,唇瓣勾勒而起,“你這媳婦兒當得實在不稱職啊,可是,我又那麼鍾意。”

恍恍惚惚,羅敷感覺有股溫暖隨處遊走,半夢半醒著,她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肌膚之親。

“我想親你——”

“唔……”他為什麼還要無聊的彬彬有禮?

“我想吃了你!”這才是他的真心話。

然而一殺風景的人偏挑這節骨眼出現。

“三小姐……我給你送帳冊……啊二少,對不起,四玉莽撞了。”一路喳呼著進來的四玉看見了不該看的,進退兩難。

“站住!”“好事”被破壞,黑風翥聲音陡然沉了下去。

她緊抱著帳冊。“二少,這是雞場跟銀樓剛剛送來的帳冊,由於趕著要,奴婢送來給三小姐過目。”

“她累了,剛睡下。”

“那這些帳冊怎麼辦?”

“留下,我會看。”

“可是這麼多……”

“你兩個時辰後來拿。”

“是。”四玉放下沉重的帳冊,斂眉退去,不敢有第二句話。

這事,不是頭一遭。

為三小姐批閱帳冊,暗中撐腰化去無形中的危機,擔待了女子天生弱勢無法跟男人匹敵的衝突,二少做的事情絕對不會比三小姐少,卻不許人說出去。


紗帳朦朧,映著一對影兒。

羅敷側著薄嫣的臉蛋睡得非常甜,披瀉的長發密密的掩去了半個繡枕,微腫的唇顯示曾經被徹底瘋狂的愛過。

看著她完全不設防的天真麵孔,黑鳳翥半支著光課的身體,用一指細細描繪她細致的輪廓。

他沒有絲毫的睡意,想就這樣看她,直到天荒地老。

時光靜靜的過去,恬睡的人兒不知道被什麼給觸動了,皺了皺鼻子,眼皮輕輕顫動,有著要睜開的趨勢。

黑鳳翥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馬上放棄貪看睡顏,做賊似的鑽進被窩,假裝已然睡去,

睜開眼的羅敷茫然的看了看四周,這才憶起自己身在何處,歡愛的畫麵自動躍入她的腦袋。

“藹—”她身邊有人。

沒反應,呼,還好,臭樣子沒被看到。

“我有看到你用眼睛偷看我喔。”被她可愛的聲音一勾,假寐的他禁不住抬眼,瞧著叫他心旌蕩漾的小臉兒。

“我才沒有。“她不自覺的嬌嗔。

“不管有沒有,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你還這麼害躁。”

“你還說,你裝睡。”看他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羅敷悸動於心,主動投入他的懷抱。

黑鳳翥略略吃驚,把她摟進胸壑,心,暖了起來。

“沒想到裝睡的好處這麼大。”

“壞人。”

“我這壞人唯一做過的一件事就是把你娶來當娘子。”他在她細致的臉上輕輕撫弄,享受柔膩的觸感。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生出一輩子擁有她的渴望不是一朝一夕…

羅敷一震,她微小的動作沒有逃過黑鳳翥的眼。

“怎麼不說話了?”

她麵露猶豫。

“我們這般要好,你對我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有時候,我幾乎要分不出你究竟是哄我還是真心話,我都給你弄糊塗了。”她有些抗拒的離開溫暖源頭,眼眸瞪著被上繡的花樣。

“你在別扭什麼?不願意成為我的娘子?”她有心結,這丫頭。

“我欠黑家的恩惠,以身相許是報恩。”她的聲音啞了,有著壓抑許久的情緒。

“我承認自己自私,為了要你。”在心愛的女子麵前有什麼話不能坦白說的?

羅敷心蕩得厲害,結舌不能言。

“你一來,奶奶就打定主意要把你許給大哥,我可不允,為什麼是他不是我?說什麼我都要把你搶來。”那樣的激烈卻一時忘記顧及她的心情。

“你還在怪罪我嗎?”

她搖頭,本來略帶怨懟的眼神柔和了下來,朝他嫣然一笑,“不怪。”

“那好,小小的誤會解開了,娘子多陪為夫的纏綿一下,我想吃你的嘴、你的眼、你的身子……”他越說越露骨,手也放肆了起來。

羅敷可不讓他這麼容易得逞,他壞,讓她心裏頭徘徊了那麼久的糾結,“我跟人家有約,要商談合作事直,談生意要緊!”

滑溜的從他臂下鑽出來,下半身順便帶走了薄被,一頭青絲在空中畫出美麗至極的弧度,輕盈的身子翩然飄至更換衣物的屏風後,再不露麵。

黑鳳翥沒有起身追她,支起半個身子側耳聆聽她發出的細微聲響,和自己發出的淺淺氣息。

這是他要的情愛,好不快活!


西隴鎮。

設宴酒樓羅敷通常能不到就不到,但做生意,應酬是免不了的,自古以來,商場多是男人的天下,女子想跟男人平起平坐,實在不容易。

她試著克服,花了許多年的工夫,一路下來軟硬兼施,也練就銅骨之身,應對得宜,就算不小心出了狀況也都能化險為夷,平安度過。

從酒樓對麵的熱食小攤子小跑過來,連忙掀起轎簾,三同可不許分人搶了他的工作。

“生意談成了,三……爺?”在外麵,三小姐化身成男人,可沒道理再三小姐、三小姐的喊。

“棘手的事哩。”隻怕還要掏出不少銀子才能了事。

“怎麼?”

“大街不是談話的地方。”羅敷示意三同給為她撐傘的酒樓夥計賞銀,這才慢條斯理的準備上轎。

她是個公私分明又能體貼下屬的生子,不管去到哪談生意經商,絕對不會要陪同的人在外麵苦苦等候,她會叫他們先去別處歇息,隻要能隨喚隨到、不至於耽誤她的行程就可以了。

女扮男裝的她蛾眉談掃,別玉墨綠色緞帶係住綰成髻的發,白紗衣,舉手投足貴氣天成。

“秦兄,請留步!”酒樓裏麵匆匆跑出一個人來,昂首闊步,舉止間頗有一番氣度。

唐鄢是昆州來的大商,出手闊綽,幾個月的時間就買下幾家同行看好的珠寶銀樓,大有一展鴻圖的意思,許多人多方攏絡,多少希望能分杯羹,宴會、踏青遊湖的活動已經排到幾個月後了,可見他受歡迎的程度。

羅敷對他並無深刻感覺,隻不過聽多了同道中人談論,加減對他有些印象。

已進轎裏的她實在不想再出來,隻慵懶的探著頭,“唐兄有何指教?”剛剛同席吃飯,總不能馬上翻臉不認人。

她的臉粉撲撲的,晶瑩剔透,唐鄢看在眼底,就一個“男子”而言,“他”簡直是漂亮得過火了,她一踏入西陵鎮,耳邊聽到的幾乎都是“他”一個人的事跡,紫氣東來島的搖錢樹。

——應該說是她才對,一個叫人驚歎的女子。

對於她大膽的行徑,他初初覺得不可思議,這裏跟她有往來的商家老板,卻沒有一個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一個女子啊,竟然能折服這麼多叱吒商場的老狐狸,她比世間所有有形的寶貝還要珍貴。

這樣的女子就該歸他所有。

“唐老板?”他發癡啊,叫住她卻悶聲不吭,怎麼搞的?再沒反應她可要走人嘍,今晚答應要回家吃晚飯的。

“這幾日我在此地的生意就要告一段落,剩下的幾天想說多認識一下這邊的地理環境,可惜,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沒有什麼摯友可以陪我到處遊玩欣賞,我聽幾位合作的大老提過秦兄居住的紫氣東來島物產豐盛,鴨禽水鳥蔚成奇觀,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到此一遊?”

“島上不招待外來客。”他厚臉皮,羅敷也拒絕得幹脆。

素無往來,想摸到島上去,沒門兒。

“秦兄拒人千裏。”

羅敷笑著,很不情願的。誰叫她已經累了一整天,這個家夥還來擋路。

她不想再應酬任何人,隻想早點回家。

“要是阿貓阿狗都跟我說要到島上參觀,我都要來者不拒,開大門歡迎嗎?”

她沒那個義務當招待,就算願意,也得挑她精神好的時候。

“當然不是,我們深夜相對品茶,或者也能談出合作的可能性來埃”唐鄢動之以情,說之以利,不怕她不就範。

偏生羅敷不吃這套,黑府可不缺這個生意做。

她用手掩了嘴,打了個哈欠。

“改回吧。”都給台階下了,他要知起就不應該勉強。

“改日不如撞日得好。”他侵略的大手固定住橋帶,不想放她走的意思非常明顯了。

羅敷的眼冷了下來,坐回舒適的軟墊椅上,“三同,起轎,我們回去了。”

給臉不要臉!那她也用不著對他客氣了。

三同允諾了聲,較勁般的從唐鄢手中扯下轎簾。

光線暗了下來,羅敷緩緩眯起疲累的雙眼,她聽到三同的吆喝聲還有轎身被抬高地麵微微搖晃的感覺。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她在昏昏沉沉間突然察覺轎子一沉,慌亂的叫聲在外頭響起,有股刺鼻的味道鑽進鼻子,甚至感覺到熱氣。

她睜開眼,不算大的空間內煙霧蒸騰,她好像身處在蒸籠裏麵一樣。

嗆人的煙霧將她包圍,她抬手亂揮,希望離開這樣的空間。

“三小姐,拉住我的手!”

眼前灰朦朦的一片她看不清楚,隱約聽見了三同叫她的聲音。接著,她被安全的帶出轎子。

一時間她還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被帶出驕子後仍感覺到從四方撲過來的熱氣,那熱度十分驚人。

“謝天謝地,三小姐,你沒事!”三同心有餘悸,直到再三確定他的好小姐安然無恙,這才分心去處理別的事。

羅敷看著突然著火燒起來的軟轎,心驚的捂著胸口,一頂轎子好端端的怎麼可能會起火燃燒,還燒得這麼猛烈?

轎子瞬間燒成灰燼。

要是人在裏頭,恐怕難逃一劫。

看著人來人往的拿水幫忙澆灌,她不是不懂。商場上,多得是狡詐多謀的人,為了營利不擇手段時有所聞,如今遇上才知道要怕。

是她的才能讓她危機四伏,變成有心者欲除之而後快的對象。

“三小姐?”三同灰頭上臉的回到羅敷身邊。

她凝著臉,望向不遠處還在冒煙的灰燼。“回家後,這裏發生的事一個字兒也不許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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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幽靜無人的書房。

這是天那一方閣,黑家大少的書房。

他經常撫彈的古琴“春雷”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秦香嫋嫋的薄煙從香爐的縫隙鑽出來,叫人聞之心曠神怡。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擺古玩的壁格忽然有了聲響。咚咚咚,非常細微,要不專心,很難察覺牆壁跟家具有了裂縫,然後,有個全身墨黑的人側身鑽了進來。

他在暗處摸了一把,壁格恢複了原狀。

站定的人動手想卸下麵罩,卻忽聞幽如鬼魅的輕聲。

“你總算回來了。”

本來以為沒有人的太師椅轉過來熟悉的麵孔,支手托腮,長腿不安分的盤在椅上,像把這當他的地盤一樣。

停住的手勢恢複了行雲流水的俐落,三兩下解了麵罩,露出半張稍嫌白皙的臉。

“你等很久了?”

“還好,隻是稍微打個瞌睡,順便把可愛小婢女給你送來的點心瓜果清除到我的肚子裏麵而已。”他這輩子最得稱許的耐性都給他了。

“路上有事耽擱了。”黑琦玉驀然皺了下眉,隱約可見黑色的衣服滲出些許奇異的顏色。

“你掛了彩?”黑鳳翥還是不動如山。相對於他這“親愛的”的大哥托病騙他好些年,吃點苦頭算是活該!

黑琦玉也不巴望他這弟弟能有多餘的同情心,逕自從房間一處拿出金創藥,撕開布服緩往傷口灑。

他連眉也不皺一下,顯然受傷是習以為常。

“消息呢?”黑鳳翥看不過他慢吞吞的動作,搶過金創藥一倒,本來隱約可見骨的傷口都被藥粉滿了。

“你真粗魯,這金創藥不比其他,單是配方就很難取得,都讓你浪費掉了,好可惜。”

“我是看你那大口子,不死也重傷,你到底在省什麼意思?別說咱們黑府連這點藥都買不起!”

“你這性子,以後要如何才能由奢入儉?”

“怎麼,我們家要破產了?”雖然人說富不過三代,而他們剛好是第三代,可是他娘子一年不知道賺進多少白銀,怎麼可能破產?

“你明知故問!”這一切,不都由他想出來的,現在裝蒜太晚了。

“開個玩笑你也這樣,不好玩。”黑琦玉從腰際拿出一小卷羊皮卷,慢慢攤開。

“這是我得來的明細,你看看。”

羊皮卷上詳細的記載沿海由北到南所有富商捐贈的簽字,裏麵白銀多少,房舍多少,糧食多少,雞鴨牛鵝,隻要是換錢的物品都在上頭。

“這東西就是讓你見紅的代價啊?”瞧了眼,黑鳳翥把胳臂攤開、合攏,然後交剪在頭顱後麵,一派不以為意,然而深思的眼神洩漏了些許端倪。

“很值得啊,這東西隻要當成禮物送給當今萬歲爺,很多人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黑琦玉胸有成竹。

“這辦法我們討論過了,隻能治標,不能治本,事情要是像你所說的這麼簡單,我們這些年不就白忙了?”論胸襟,黑鳳翥是不得不承認他這兄長比他大些,可要論心計,他也不差。

“的確。”這不是根本之道。

“官府每年都會派討糧官來,要錢,我們沒少過他們一個子兒,要人,我們想辦法給,討糧,從沒少過,現在養虎成患,變本加厲以後還想吃幹抹淨,實在太差勁了。”商人以和為貴,官商關係穩定有助於發展,他們圖的是長遠的未來,可是當一方生變,依存的關係就要大洗牌了。

至於陋習從什麼時候開的端,有誰知道?

官府要銀子是不管太平年代,還是動亂時期,假借的名目日日翻新,征討大量民軍,說是為了定國安邦不可省,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太平盛世,文強武弱,誰家兒願意去當苦哈哈的小兵小卒?

在家做個小生意,娶個美嬌娘,何樂而不為?

那些戴官帽,每天坐廟堂的人也實在太不知民間疾苦,民心所向了!

“誰叫我們這隻肥羊不宰可惜呢。”黑琦玉雖然不管事,對自身的處境卻了若指掌。

樹大招風。

這是他們長久以來就有的自知。

“這幾年羅敷妹妹的鋒頭太健,鋒芒露得快,叫人盯上了。”是哪個沒責任的人不曾教她要分杯羹給別人吃,看來那個人隻知道寵妻,其他的一概不管,全部放牛吃草。

“你別想把責任賴到她身上,她這些年很辛苦了,別忘記,你能每天躲在這裏吃香喝辣都是她掙來的。”

誰敢說他娘子一個不對就走著瞧!

“別用那種眼光瞪我,敷兒妹妹也有一半是我的啊,我怎麼可能是非不分把全部責任推到她身上去。”

――什麼叫一半是他的?黑鳳翥不忘吃醋,眼神凶惡了起來。

“好啦,我知道,我們還是談正事要緊。”

給了算你聰明的眼神,黑鳳翥懶懶的抓起一枝白狼毫耍著玩。

“我算過,要是照他們的要求,每年把歲貢增加到一百萬兩黃金,不出幾年,咱們紫氣東來島肯定物盡財絕,到時候大家都活不成了。”

“根據小道消息,西陵鎮所有的有錢人都準備照官府的要求給數,這件事我想你親愛的小妻子,我的羅敷妹妹也應該耳聞了。”

“你這個喜歡挑撥離間的變態男想說什麼?”黑鳳翥似乎想把黑琦玉的頭擰下來當椅子坐。

“我可憐的羅敷妹妹,嫁人不淑,人家的閨女嫁人家門哪個不舒適的享福,穿金戴銀,每天聽曲看戲過日子,她卻是一朵好花插在牛糞土,每天辛苦工作勞碌奔波,為了要養一大家子的閑人,好可憐礙…”黑琦玉說得比咱得好聽。

這人也不想想自己才是黑府最大的米蟲兼廢人,居然還拐彎罵他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娘子!黑鳳翥的額際冒出青筋。“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那個女人會想把這天大的事情攬下來,自己搞定!”

“對喔,她眼中根本沒有你這堂堂七尺男子漢大丈夫!”

“所以……”

“所以?”

“既然身為人家大伯的你這麼疼借弟妹,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你身上的衣服也不用換了,立刻快馬加鞭回去,叫那邊的人手加快速度,下個月上旬以前全部的事物要完工。”想設計他,下輩子吧!

“該體貼娘子的人是你不是我耶。”他老是在家中指揮一切,他這可憐的大哥卻要兩邊揮汗奔波,不公平!

“很公平,”黑鳳翥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嘴邊勾痕依舊。

“你裝病這麼多年,比我更迫切的需要出去活動。”

“我要告訴祖奶奶!”黑琦玉賭氣的把家中地位最崇高的人搬出來。

黑鳳翥淡淡將回去。

“我想你不會願意的,祖奶奶要是知道你騙了她十幾年,你的下抄…嗬嗬,不用我提點吧?”

已經多年不管事的祖奶奶如今生活清簡,除了吃齋念怫,指揮下人整理她最愛的園子,誰也不敢隨便拿事情去煩她老人家。

“你是惡魔!”黑琦玉指控,修長的手指微微發顫。就這樣吃定他,嗚嗚嗚,要怎樣才能扳回一城?

“路途遙遠,你有得是時間慢慢思考。”黑鳳翥優雅的站起來。既然提到他心愛的娘子,他也應該適時出現陪她睡個午覺才是。

“這事情你確定不用跟羅敷妹妹討論一下?”黑琦玉不放心的問。

“這是我跟她的家務事,不用你這大伯外人煩惱。”

“醋缸子!偶爾聽一下大哥的話不會錯,你最好凡事對她坦白,她不是不明理的人,要不然……”嗬嗬,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我在考慮把你這張烏鴉嘴縫起來,還是把房子蓋小一點,不留你的房。”摩擎著下巴,黑鳳翥眼底的認真叫人驚悚。



到底是哪個白癡放人進來的,羅敷好想罵人!

而那個被她暗罵白癡的四玉正待在門口,朝著她露出一臉抱歉。

“帥哥呢,隻要對她露出那自白的牙,她就無法招架。

對不住啦,三小姐……四玉手拱了拱,對自己的主子感到些微歉疚。

羅敷無奈的歎了口氣。

都說她人不舒服了,不識相的大男人還硬是要闖進來,說什麼要親自“探望”她,這不請自來又請不走的不速之客,實在討厭得很。

她頭重腳輕的,一個不小心身體就往旁邊偏。

招了風邪,本來不在意,沒有吃藥,但又天天熬夜,病一日日往下紮根,某日早晨醒過來,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她披著被風,不時打著噴嚏、擤鼻子,兩隻熊貓眼很明顯的表露睡眠不足,不善的盯著嘴巴念念有詞的唐鄢。

“我跟京城的達官顯要有幾分交情,相信隻要我美言幾句,他們會願意賣我一些薄麵的。”唐鄢自從上回借口接近羅敷不成後,便又想盡法子欲和她搭上,日前不經意聽聞黑府被官府征收重稅之事,便想以此事為兩人套上關係。

昏昏沉沉、沉沉昏昏……羅敷隻想回溫暖的床。

四玉趕緊送來剛沏的茶。

抱著溫熱的瓷杯,她連忙啜了一口,溫熱的茶汁順著喉嚨滑下肚,嗯,霎時覺得舒服了點。

可那男人還是滔滔不絕,口水亂噴。

“……要解決這件棘手的事情不難,隻要秦姑娘聽我的建言,保你萬世太平。”

又不是妖,還萬世千秋咧0我已婚,請稱呼我夫人!”這個人實在沒禮貌,要來人家的地盤也該打聽打聽,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黑夫人……”他言下有些稀籲。

羅敷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道理,他說了一大堆示好的話,接下來會提出什麼要求呢?她一點都不期待。

他叫什麼名字去了?她昏沉沉的腦子根本沒印象,對他的五官也感到陌生得很。

“我相信你不會沒有條件的幫助我,有話直說好嗎?”她沒那工夫踉他慢慢地磨,再磨下去她恐怕會先吐血。

“黑夫人果然是秀外慧中、聰明絕頂的女商人。”一朵解語花埃

聽這偌大的黑家產業本來就十分可觀,在她手中更是發揚光大,要是能得到她,不啻擁有一隻聚寶盆呐!

人財兩得,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暢快得意的事情?

唐鄢心裏的算盤打得如意極了,眼看他就要一飛衝天、飛黃騰達……白日夢作多了,他嘴角還露出傻不隆咚的笑。

“再來呢?”羅敷實在沒心情應付他,能不說話她很願意當啞巴。

“我聽說尊夫每天遊手好閑、不事生產,除了在外麵招峰引蝶、拈花惹草以外,還是個敗家子,敗掉的家產無法估計,黑夫人,你這真是一朵好花插在牛糞上喔!”以為受到鼓勵的男人卸下彬彬有利的假麵具,說話惡毒,不自覺的猙獰表現了出來。

“哦,原來你是這麼看待我的。”她沒有動怒。

這些年,什麼樣的流言她沒聽過,更惡毒無稽、更荒唐的都有,不過卻沒有這個好笑。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脫離苦海!”熱切的唐鄢傾過身體,想做進一步的親近。

還苦海無邊咧,這豬頭想做什麼?

她發著燒的腦子才意會過來,小手連著瓷杯就落入對方手中。

“黑夫人,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可表天地……”

“不管蒸的煮的,你都晚來一步,她是我的娘子,你這哪來的王八蛋,膽敢調戲我黑鳳翥的女人,你一一死一一定—-了!”黑鳳翥磨牙的聲音傳來,他來得無聲無息本來是想給羅敷一個驚喜,沒想到會遇上另一個天大的驚喜——居然有個眼睛長在腳板上的男人意圖誘拐他的女人……

“喀!”很清脆的聲音,不是剝花生,更不是其他東西碰撞的聲響,而是——骨頭脫臼的聲音。

“藹—”殺豬般的叫聲慘絕人寰。

“不許叫,或者你比較想進衙門吃幾天牢飯。”黑鳳翥森白的牙比深山的黑熊還要恐怖。

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多年的辛勤布局下,還有人敢來染指他的女人。要不,單憑羅敷標致的容貌,這多少年來他就算把拳頭打腫,也有趕不完的蒼蠅、蚊子,哪能安穩的住她一個人在外麵做生意,而一點都不擔心?!

“你……使用暴力,我要告官!”唐鄢痛得差點沒叫爹娘,呲牙咧嘴的指著縱容凶手的羅敷,什麼瀟灑都沒了。

羅敷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

他沒膽量把怒氣發洩到禍首身上,卻傾倒到她這裏來。

他當女子是什麼啊?想欺負就欺負,唉。

“喀!”又斷了。

這次,是唐鄢指向羅敷的那根指頭。

唐鄢欲哭無淚,瞪著無力往下垂的指頭,耳邊是黑鳳翥絲般輕柔的聲音——

“整個紫氣東來島沒有人敢用指頭‘尊敬’我的娘子,今天,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僅給你一點小小的忠告,記住,這是特別優惠了,我待人一向客氣,你不必用那種‘感激’的眼光看我,看久了我會不好意思。”他說得像施舍什麼思惠。

黑鳳翥上前輕輕摸了下羅敷薄紅的臉蛋。

“他好歹是客人,你這一待客,以後沒人敢來我們家了。”

她的頭昏得很,剛才的暴力畫麵她都沒看見,但是耳朵……沒辦法沒聽到。

“沒關係,反正他以後不會再來了。”她燒成這樣還出來見客?!黑鳳翥的眼瞟了眼四玉。

四玉沒來由得起了一陣寒顫。

“嗯,那好,我也覺得他很吵。”羅敷迷迷糊糊的偎進黑鳳翥君溫暖的胸膛,不適的感覺總算稍微退了些。

“我們回房去。”他帶著她步出書房。

四玉連忙跟上。

痛得五官猙獰的唐鄢隻好自己走人。

黑鳳翥一步也不停,聲音冷冷往後擲,“你知道自己失職了?”

“奴婢知道。”四玉顫了下,硬著頭皮回答。

“罰你回鄉反省!”

“啊二少,可不可以不要……請在三小姐的麵子上!”

“你還敢求情,”黑鳳翥頓了下腳步,害四玉的心差點從胸口蹦出來。“我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你的懲罰絕對不止這樣!”

鐵般的紀律,鋼一樣的個性,他的溫柔隻留給一個人。

“二少……”

“回房收拾細軟,我要你馬上打包回家。”

四玉腳軟,眼淚撲簌簌而下,卻也隻能接受。



吃了藥,因為藥性羅敷有些舒緩的昏然。

“你會變妖法喔,你的臉有好多個,咯咯咯……”吃了藥的她變得愛笑,還主動抱著他,笑語不斷。安靜舒適的房間是她住慣的地方沒錯,身邊的人也是她最愛的男子,“真好,今天過節嗎?我好幾天沒看見你。”

“不是沒看見我,是你回房就已經累得隻想睡,眼睛裏隻有枕頭。”聲音透著幾許哀怨,也點出他的體貼。

平常的男人,誰能像他做到這樣。

羅敷很明白,他對她的好。

要是她生意可以做小一點,他們就能像別人家的夫妻一樣,品茶、賞花、聊天、一起同桌吃飯,看似平淡的要求,對她來說如天邊星星一樣的遙遠。

“那我今天可以看著你睡覺,我今天沒力氣處理工作的事,隻想躺在這邊陪你。”女人若是一味的隻想要男人的嗬護,並不公平,在某些時候,男人也需要女人的溫柔安撫。

“你啊,一個病人想的事情真多,今天罰你什麼也不許想,安心睡覺就是了。”黑鳳翥俯下身,輕柔的將唇落在她臉頰。

她覺得不夠,伸手拉下他,四片唇相依,久久不分。

“我問你,你聽過螞蟻搬家的故事嗎?”

“你要說睡前故事?”她勉力睜開眼皮。

“我隻是想問你,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換個地方住?譬如說溫暖的南方還是偏東的沿海地?”

“搬家?我喜歡這裏,這裏是我第二個家,也是第一個家。”她搖頭。

這麼大個府第,搬家談何容易?頭一個飄進羅敷腦海的就是這問題。

不明白內情的人會覺得她胡言亂語,可是黑鳳翥知道,這個家是她跟他的頭一個窩,至於第二個家……她的心底還是記掛著以前同她爹爹住過的那家打鐵鋪子吧……

心思百轉的他暗付,算了吧,搬家的事情還是等她病愈再說。

她看似睡著,想不到又開口,“方才我聽你在同四玉說什麼罰呀罰的……怎麼回事?”她呢哺著,已經陷入半昏睡狀態的人還追根究底著。

“你聽錯了,是四玉的老家又來信催她,我準了她回鄉下去瞧瞧。”看她微闔的美麗眼瞼,心中蕩漾。

羅敷沒有回答,身子更偎緊他,睡著了。

把她安置好,黑鳳翥喊來外麵守候的小婢女。

“你叫什麼名字?”

小婢女恭恭敬敬的,“回二少爺的話,我叫夢兒。”

“我要的人是香姨。”

“香姨剛才摔了一跤,跌斷腿,大夫說她年紀大了,骨傷不容易好需要休息,所以讓我來。”

還真湊巧!

“我沒見過你,而且你的聲音也太粗了吧。”他的臉稍嫌嚴厲。

“僅婢小時候弄壞了嗓子,因為這樣受盡嘲笑,在親友間無法立足,這才來做小婢的,不信,你可以問香姨,我是她介紹來的。”她說來流暢。

也太過能言善道了……

黑鳳翥腦了眼她被高領遮住的頸子。

“你活這麼多,要來以前沒有人教你規矩?”

“二少爺饒命,夢兒才剛來很多事情不懂,求二少爺原諒!”

“既然什麼都不懂還敢請命來伺候夫人?”她跟天借膽子了嗎?

“這……”碰上心眼比旁人多的黑鳳翥,任誰都休想混水摸魚。這裏不是平常的豪宅,何況,府中規矩訂得明白,主子身邊的人都是幾十年的“老人”了,根本不可能用一個初初入府的丫頭,香姨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府中規矩,派個什麼都不懂的雛兒來。

“你要乖乖的招還是我動手?”

夢兒迅雷不及掩耳的抬頭,彈指就是一柄柳葉刀喂向黑鳳翥的門麵,“果然名不虛傳,黑鳳翥,俺認栽!”話落,人已然消失。

黑鳳翥以袖子揮掉來到門麵的飛刀。

“三同!進來著顧著夫人!”

喚來三同,黑鳳翥回身追了出去,隻見他漂亮的身影躍上琉璃瓦,沒入另一端——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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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4 00:04: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幽靜無人的書房。

這是天那一方閣,黑家大少的書房。

他經常撫彈的古琴“春雷”放在最顯眼的地方,秦香嫋嫋的薄煙從香爐的縫隙鑽出來,叫人聞之心曠神怡。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擺古玩的壁格忽然有了聲響。咚咚咚,非常細微,要不專心,很難察覺牆壁跟家具有了裂縫,然後,有個全身墨黑的人側身鑽了進來。

他在暗處摸了一把,壁格恢複了原狀。

站定的人動手想卸下麵罩,卻忽聞幽如鬼魅的輕聲。

“你總算回來了。”

本來以為沒有人的太師椅轉過來熟悉的麵孔,支手托腮,長腿不安分的盤在椅上,像把這當他的地盤一樣。

停住的手勢恢複了行雲流水的俐落,三兩下解了麵罩,露出半張稍嫌白皙的臉。

“你等很久了?”

“還好,隻是稍微打個瞌睡,順便把可愛小婢女給你送來的點心瓜果清除到我的肚子裏麵而已。”他這輩子最得稱許的耐性都給他了。

“路上有事耽擱了。”黑琦玉驀然皺了下眉,隱約可見黑色的衣服滲出些許奇異的顏色。

“你掛了彩?”黑鳳翥還是不動如山。相對於他這“親愛的”的大哥托病騙他好些年,吃點苦頭算是活該!

黑琦玉也不巴望他這弟弟能有多餘的同情心,逕自從房間一處拿出金創藥,撕開布服緩往傷口灑。

他連眉也不皺一下,顯然受傷是習以為常。

“消息呢?”黑鳳翥看不過他慢吞吞的動作,搶過金創藥一倒,本來隱約可見骨的傷口都被藥粉滿了。

“你真粗魯,這金創藥不比其他,單是配方就很難取得,都讓你浪費掉了,好可惜。”

“我是看你那大口子,不死也重傷,你到底在省什麼意思?別說咱們黑府連這點藥都買不起!”

“你這性子,以後要如何才能由奢入儉?”

“怎麼,我們家要破產了?”雖然人說富不過三代,而他們剛好是第三代,可是他娘子一年不知道賺進多少白銀,怎麼可能破產?

“你明知故問!”這一切,不都由他想出來的,現在裝蒜太晚了。

“開個玩笑你也這樣,不好玩。”黑琦玉從腰際拿出一小卷羊皮卷,慢慢攤開。

“這是我得來的明細,你看看。”

羊皮卷上詳細的記載沿海由北到南所有富商捐贈的簽字,裏麵白銀多少,房舍多少,糧食多少,雞鴨牛鵝,隻要是換錢的物品都在上頭。

“這東西就是讓你見紅的代價啊?”瞧了眼,黑鳳翥把胳臂攤開、合攏,然後交剪在頭顱後麵,一派不以為意,然而深思的眼神洩漏了些許端倪。

“很值得啊,這東西隻要當成禮物送給當今萬歲爺,很多人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黑琦玉胸有成竹。

“這辦法我們討論過了,隻能治標,不能治本,事情要是像你所說的這麼簡單,我們這些年不就白忙了?”論胸襟,黑鳳翥是不得不承認他這兄長比他大些,可要論心計,他也不差。

“的確。”這不是根本之道。

“官府每年都會派討糧官來,要錢,我們沒少過他們一個子兒,要人,我們想辦法給,討糧,從沒少過,現在養虎成患,變本加厲以後還想吃幹抹淨,實在太差勁了。”商人以和為貴,官商關係穩定有助於發展,他們圖的是長遠的未來,可是當一方生變,依存的關係就要大洗牌了。

至於陋習從什麼時候開的端,有誰知道?

官府要銀子是不管太平年代,還是動亂時期,假借的名目日日翻新,征討大量民軍,說是為了定國安邦不可省,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太平盛世,文強武弱,誰家兒願意去當苦哈哈的小兵小卒?

在家做個小生意,娶個美嬌娘,何樂而不為?

那些戴官帽,每天坐廟堂的人也實在太不知民間疾苦,民心所向了!

“誰叫我們這隻肥羊不宰可惜呢。”黑琦玉雖然不管事,對自身的處境卻了若指掌。

樹大招風。

這是他們長久以來就有的自知。

“這幾年羅敷妹妹的鋒頭太健,鋒芒露得快,叫人盯上了。”是哪個沒責任的人不曾教她要分杯羹給別人吃,看來那個人隻知道寵妻,其他的一概不管,全部放牛吃草。

“你別想把責任賴到她身上,她這些年很辛苦了,別忘記,你能每天躲在這裏吃香喝辣都是她掙來的。”

誰敢說他娘子一個不對就走著瞧!

“別用那種眼光瞪我,敷兒妹妹也有一半是我的啊,我怎麼可能是非不分把全部責任推到她身上去。”

――什麼叫一半是他的?黑鳳翥不忘吃醋,眼神凶惡了起來。

“好啦,我知道,我們還是談正事要緊。”

給了算你聰明的眼神,黑鳳翥懶懶的抓起一枝白狼毫耍著玩。

“我算過,要是照他們的要求,每年把歲貢增加到一百萬兩黃金,不出幾年,咱們紫氣東來島肯定物盡財絕,到時候大家都活不成了。”

“根據小道消息,西陵鎮所有的有錢人都準備照官府的要求給數,這件事我想你親愛的小妻子,我的羅敷妹妹也應該耳聞了。”

“你這個喜歡挑撥離間的變態男想說什麼?”黑鳳翥似乎想把黑琦玉的頭擰下來當椅子坐。

“我可憐的羅敷妹妹,嫁人不淑,人家的閨女嫁人家門哪個不舒適的享福,穿金戴銀,每天聽曲看戲過日子,她卻是一朵好花插在牛糞土,每天辛苦工作勞碌奔波,為了要養一大家子的閑人,好可憐礙…”黑琦玉說得比咱得好聽。

這人也不想想自己才是黑府最大的米蟲兼廢人,居然還拐彎罵他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娘子!黑鳳翥的額際冒出青筋。“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那個女人會想把這天大的事情攬下來,自己搞定!”

“對喔,她眼中根本沒有你這堂堂七尺男子漢大丈夫!”

“所以……”

“所以?”

“既然身為人家大伯的你這麼疼借弟妹,我便恭敬不如從命。你身上的衣服也不用換了,立刻快馬加鞭回去,叫那邊的人手加快速度,下個月上旬以前全部的事物要完工。”想設計他,下輩子吧!

“該體貼娘子的人是你不是我耶。”他老是在家中指揮一切,他這可憐的大哥卻要兩邊揮汗奔波,不公平!

“很公平,”黑鳳翥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嘴邊勾痕依舊。

“你裝病這麼多年,比我更迫切的需要出去活動。”

“我要告訴祖奶奶!”黑琦玉賭氣的把家中地位最崇高的人搬出來。

黑鳳翥淡淡將回去。

“我想你不會願意的,祖奶奶要是知道你騙了她十幾年,你的下抄…嗬嗬,不用我提點吧?”

已經多年不管事的祖奶奶如今生活清簡,除了吃齋念怫,指揮下人整理她最愛的園子,誰也不敢隨便拿事情去煩她老人家。

“你是惡魔!”黑琦玉指控,修長的手指微微發顫。就這樣吃定他,嗚嗚嗚,要怎樣才能扳回一城?

“路途遙遠,你有得是時間慢慢思考。”黑鳳翥優雅的站起來。既然提到他心愛的娘子,他也應該適時出現陪她睡個午覺才是。

“這事情你確定不用跟羅敷妹妹討論一下?”黑琦玉不放心的問。

“這是我跟她的家務事,不用你這大伯外人煩惱。”

“醋缸子!偶爾聽一下大哥的話不會錯,你最好凡事對她坦白,她不是不明理的人,要不然……”嗬嗬,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我在考慮把你這張烏鴉嘴縫起來,還是把房子蓋小一點,不留你的房。”摩擎著下巴,黑鳳翥眼底的認真叫人驚悚。



到底是哪個白癡放人進來的,羅敷好想罵人!

而那個被她暗罵白癡的四玉正待在門口,朝著她露出一臉抱歉。

“帥哥呢,隻要對她露出那自白的牙,她就無法招架。

對不住啦,三小姐……四玉手拱了拱,對自己的主子感到些微歉疚。

羅敷無奈的歎了口氣。

都說她人不舒服了,不識相的大男人還硬是要闖進來,說什麼要親自“探望”她,這不請自來又請不走的不速之客,實在討厭得很。

她頭重腳輕的,一個不小心身體就往旁邊偏。

招了風邪,本來不在意,沒有吃藥,但又天天熬夜,病一日日往下紮根,某日早晨醒過來,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她披著被風,不時打著噴嚏、擤鼻子,兩隻熊貓眼很明顯的表露睡眠不足,不善的盯著嘴巴念念有詞的唐鄢。

“我跟京城的達官顯要有幾分交情,相信隻要我美言幾句,他們會願意賣我一些薄麵的。”唐鄢自從上回借口接近羅敷不成後,便又想盡法子欲和她搭上,日前不經意聽聞黑府被官府征收重稅之事,便想以此事為兩人套上關係。

昏昏沉沉、沉沉昏昏……羅敷隻想回溫暖的床。

四玉趕緊送來剛沏的茶。

抱著溫熱的瓷杯,她連忙啜了一口,溫熱的茶汁順著喉嚨滑下肚,嗯,霎時覺得舒服了點。

可那男人還是滔滔不絕,口水亂噴。

“……要解決這件棘手的事情不難,隻要秦姑娘聽我的建言,保你萬世太平。”

又不是妖,還萬世千秋咧0我已婚,請稱呼我夫人!”這個人實在沒禮貌,要來人家的地盤也該打聽打聽,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黑夫人……”他言下有些稀籲。

羅敷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道理,他說了一大堆示好的話,接下來會提出什麼要求呢?她一點都不期待。

他叫什麼名字去了?她昏沉沉的腦子根本沒印象,對他的五官也感到陌生得很。

“我相信你不會沒有條件的幫助我,有話直說好嗎?”她沒那工夫踉他慢慢地磨,再磨下去她恐怕會先吐血。

“黑夫人果然是秀外慧中、聰明絕頂的女商人。”一朵解語花埃

聽這偌大的黑家產業本來就十分可觀,在她手中更是發揚光大,要是能得到她,不啻擁有一隻聚寶盆呐!

人財兩得,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暢快得意的事情?

唐鄢心裏的算盤打得如意極了,眼看他就要一飛衝天、飛黃騰達……白日夢作多了,他嘴角還露出傻不隆咚的笑。

“再來呢?”羅敷實在沒心情應付他,能不說話她很願意當啞巴。

“我聽說尊夫每天遊手好閑、不事生產,除了在外麵招峰引蝶、拈花惹草以外,還是個敗家子,敗掉的家產無法估計,黑夫人,你這真是一朵好花插在牛糞上喔!”以為受到鼓勵的男人卸下彬彬有利的假麵具,說話惡毒,不自覺的猙獰表現了出來。

“哦,原來你是這麼看待我的。”她沒有動怒。

這些年,什麼樣的流言她沒聽過,更惡毒無稽、更荒唐的都有,不過卻沒有這個好笑。

“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脫離苦海!”熱切的唐鄢傾過身體,想做進一步的親近。

還苦海無邊咧,這豬頭想做什麼?

她發著燒的腦子才意會過來,小手連著瓷杯就落入對方手中。

“黑夫人,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可表天地……”

“不管蒸的煮的,你都晚來一步,她是我的娘子,你這哪來的王八蛋,膽敢調戲我黑鳳翥的女人,你一一死一一定—-了!”黑鳳翥磨牙的聲音傳來,他來得無聲無息本來是想給羅敷一個驚喜,沒想到會遇上另一個天大的驚喜——居然有個眼睛長在腳板上的男人意圖誘拐他的女人……

“喀!”很清脆的聲音,不是剝花生,更不是其他東西碰撞的聲響,而是——骨頭脫臼的聲音。

“藹—”殺豬般的叫聲慘絕人寰。

“不許叫,或者你比較想進衙門吃幾天牢飯。”黑鳳翥森白的牙比深山的黑熊還要恐怖。

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多年的辛勤布局下,還有人敢來染指他的女人。要不,單憑羅敷標致的容貌,這多少年來他就算把拳頭打腫,也有趕不完的蒼蠅、蚊子,哪能安穩的住她一個人在外麵做生意,而一點都不擔心?!

“你……使用暴力,我要告官!”唐鄢痛得差點沒叫爹娘,呲牙咧嘴的指著縱容凶手的羅敷,什麼瀟灑都沒了。

羅敷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

他沒膽量把怒氣發洩到禍首身上,卻傾倒到她這裏來。

他當女子是什麼啊?想欺負就欺負,唉。

“喀!”又斷了。

這次,是唐鄢指向羅敷的那根指頭。

唐鄢欲哭無淚,瞪著無力往下垂的指頭,耳邊是黑鳳翥絲般輕柔的聲音——

“整個紫氣東來島沒有人敢用指頭‘尊敬’我的娘子,今天,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僅給你一點小小的忠告,記住,這是特別優惠了,我待人一向客氣,你不必用那種‘感激’的眼光看我,看久了我會不好意思。”他說得像施舍什麼思惠。

黑鳳翥上前輕輕摸了下羅敷薄紅的臉蛋。

“他好歹是客人,你這一待客,以後沒人敢來我們家了。”

她的頭昏得很,剛才的暴力畫麵她都沒看見,但是耳朵……沒辦法沒聽到。

“沒關係,反正他以後不會再來了。”她燒成這樣還出來見客?!黑鳳翥的眼瞟了眼四玉。

四玉沒來由得起了一陣寒顫。

“嗯,那好,我也覺得他很吵。”羅敷迷迷糊糊的偎進黑鳳翥君溫暖的胸膛,不適的感覺總算稍微退了些。

“我們回房去。”他帶著她步出書房。

四玉連忙跟上。

痛得五官猙獰的唐鄢隻好自己走人。

黑鳳翥一步也不停,聲音冷冷往後擲,“你知道自己失職了?”

“奴婢知道。”四玉顫了下,硬著頭皮回答。

“罰你回鄉反省!”

“啊二少,可不可以不要……請在三小姐的麵子上!”

“你還敢求情,”黑鳳翥頓了下腳步,害四玉的心差點從胸口蹦出來。“我要不是看在她的份上,你的懲罰絕對不止這樣!”

鐵般的紀律,鋼一樣的個性,他的溫柔隻留給一個人。

“二少……”

“回房收拾細軟,我要你馬上打包回家。”

四玉腳軟,眼淚撲簌簌而下,卻也隻能接受。



吃了藥,因為藥性羅敷有些舒緩的昏然。

“你會變妖法喔,你的臉有好多個,咯咯咯……”吃了藥的她變得愛笑,還主動抱著他,笑語不斷。安靜舒適的房間是她住慣的地方沒錯,身邊的人也是她最愛的男子,“真好,今天過節嗎?我好幾天沒看見你。”

“不是沒看見我,是你回房就已經累得隻想睡,眼睛裏隻有枕頭。”聲音透著幾許哀怨,也點出他的體貼。

平常的男人,誰能像他做到這樣。

羅敷很明白,他對她的好。

要是她生意可以做小一點,他們就能像別人家的夫妻一樣,品茶、賞花、聊天、一起同桌吃飯,看似平淡的要求,對她來說如天邊星星一樣的遙遠。

“那我今天可以看著你睡覺,我今天沒力氣處理工作的事,隻想躺在這邊陪你。”女人若是一味的隻想要男人的嗬護,並不公平,在某些時候,男人也需要女人的溫柔安撫。

“你啊,一個病人想的事情真多,今天罰你什麼也不許想,安心睡覺就是了。”黑鳳翥俯下身,輕柔的將唇落在她臉頰。

她覺得不夠,伸手拉下他,四片唇相依,久久不分。

“我問你,你聽過螞蟻搬家的故事嗎?”

“你要說睡前故事?”她勉力睜開眼皮。

“我隻是想問你,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換個地方住?譬如說溫暖的南方還是偏東的沿海地?”

“搬家?我喜歡這裏,這裏是我第二個家,也是第一個家。”她搖頭。

這麼大個府第,搬家談何容易?頭一個飄進羅敷腦海的就是這問題。

不明白內情的人會覺得她胡言亂語,可是黑鳳翥知道,這個家是她跟他的頭一個窩,至於第二個家……她的心底還是記掛著以前同她爹爹住過的那家打鐵鋪子吧……

心思百轉的他暗付,算了吧,搬家的事情還是等她病愈再說。

她看似睡著,想不到又開口,“方才我聽你在同四玉說什麼罰呀罰的……怎麼回事?”她呢哺著,已經陷入半昏睡狀態的人還追根究底著。

“你聽錯了,是四玉的老家又來信催她,我準了她回鄉下去瞧瞧。”看她微闔的美麗眼瞼,心中蕩漾。

羅敷沒有回答,身子更偎緊他,睡著了。

把她安置好,黑鳳翥喊來外麵守候的小婢女。

“你叫什麼名字?”

小婢女恭恭敬敬的,“回二少爺的話,我叫夢兒。”

“我要的人是香姨。”

“香姨剛才摔了一跤,跌斷腿,大夫說她年紀大了,骨傷不容易好需要休息,所以讓我來。”

還真湊巧!

“我沒見過你,而且你的聲音也太粗了吧。”他的臉稍嫌嚴厲。

“僅婢小時候弄壞了嗓子,因為這樣受盡嘲笑,在親友間無法立足,這才來做小婢的,不信,你可以問香姨,我是她介紹來的。”她說來流暢。

也太過能言善道了……

黑鳳翥腦了眼她被高領遮住的頸子。

“你活這麼多,要來以前沒有人教你規矩?”

“二少爺饒命,夢兒才剛來很多事情不懂,求二少爺原諒!”

“既然什麼都不懂還敢請命來伺候夫人?”她跟天借膽子了嗎?

“這……”碰上心眼比旁人多的黑鳳翥,任誰都休想混水摸魚。這裏不是平常的豪宅,何況,府中規矩訂得明白,主子身邊的人都是幾十年的“老人”了,根本不可能用一個初初入府的丫頭,香姨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府中規矩,派個什麼都不懂的雛兒來。

“你要乖乖的招還是我動手?”

夢兒迅雷不及掩耳的抬頭,彈指就是一柄柳葉刀喂向黑鳳翥的門麵,“果然名不虛傳,黑鳳翥,俺認栽!”話落,人已然消失。

黑鳳翥以袖子揮掉來到門麵的飛刀。

“三同!進來著顧著夫人!”

喚來三同,黑鳳翥回身追了出去,隻見他漂亮的身影躍上琉璃瓦,沒入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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