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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米雪 -【富貴格格(平民格格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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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雪 - 富貴格格(平民格格之五)

唐君苡——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孤女,千里迢迢北上尋親,
不料,半途卻被這個冷酷的男子抓回他的府中囚禁。
他不但任意的使喚她,還要她承擔府裡全部的大小粗活!
她應該是恨他的,可當冷漠的他身中劇毒時,她的心竟揪疼得厲害,
這才明白自己對他的愛已然氾濫成災。
她願意用盡一切方法救他,就算要她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袁磊——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商業鉅子。
他不但統攝著全國流通的商貨,也掌控著全國的經濟命脈,
向來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從沒有人敢當面說他的不是。
但這個前來投靠他,有著小鹿般單純眼睛的小女人,
竟敢時時挑戰他的耐性、違逆他的命令,
既然她那麼喜歡玩「反抗」的遊戲,那就讓她好好的玩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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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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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0:3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御花園

  晶瑩剔透的露珠,頑皮的滑溜過樹葉片片,瀰漫著無盡的春意。

  一簇又一簇的花海,盡情地綻放著,沉澱在空氣中的芳香氣息,是那樣的恣意撩人。

  趁著午後,乾隆偕同寵妃——容妃,來到御花園晶茗賞花,

  微微抬起頭,乾隆的目光停佇在亭外爭奇鬥豔的百花上頭。

  容妃淺淺低吟著詩句,為這美麗的景色留下一個註解。

  看了一會,乾隆嘆口氣道:「郁兒不在身邊,宮裡突然冷清許多。」

  「皇上!郁兒才出嫁月餘,過幾日就可回宮省親,您別大擔心了。」容妃在一旁安慰。

  上個月,乾隆最寵愛的十四格格出閣,嫁給了毓善王府的貝勒奕洹。

  說起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十四,乾隆有說不盡的頭疼和煩惱,可他最寵愛的也是小十四。

  若不是因為前些日子,他以抽籤的方式決定和親人選、不幸抽中了小十四,乾隆也捨不得讓愛女那麼快就出嫁。

  「若奕洹那小子敢欺負十四,朕絕對不饒他!」

  「皇上,您就別惱了。」容妃輕笑道:「要不,您可以讓素來與十四交好的阿哥們回來陪您呀!」

  「那可不行!朕好不容易把這幾個渾小子出清,耳根子才得以清靜,你就別再給朕出餿主意。」乾隆搖頭嘆息。

  他順手拿起慣用的白玉骨扇扇著,眼光停佇在扇面上頭那兩句詩:

  一夜相思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

  乾隆低吟著,忍不住輕聲喟嘆,不經意地回想起當年微服出巡時,邂逅的絕世佳麗……

  憶及當時,為了避免麻煩,他還將那幾把骨扇贈與了佳人。

  「皇上,您又想起什麼了?」容妃星眸斜睨,淡淡地問起。

  「這——沒事。」

  乾隆心口忽然燥悶起來……

  清清嗓子,皇帝轉身步出御花園。

  望著皇帝的背影,容妃美麗的眸子黯淡了幾許……

  帝王風流,自古皆然。這不是她打一進宮來,就識得的真理嗎?

  放開心懷,縱覽一片繁花盛景,繽紛的御花園裡春意依舊,只是人兒有些寂寞……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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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0: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揚州.唐生藥鋪

  雕欄迴廊上,兩抹裊娜的身影一前一後地穿梭其間,走在前頭、衣著出塵飄雅的纖麗女子懷抱著一個裝滿藥材的竹籃,後頭跟著的是一個打扮像是女婢的女孩,她的手裡也提了滿滿兩籃。

  「小姐,這樣做不大好吧?」走在主子後頭的菟兒一臉心虛,一雙漂亮的丹鳳眼不時地瞄向兩旁,活像是名偷東西的小賊,深怕被人發現。

  「反正都是佈施,能有什麼不好!」清脆柔和的聲音自菟兒前方的俏美女子口中逸出,理直氣壯的氣勢卻因天生甜膩的嗓音而削減了一大半。

  唐君苡輕蹙柳眉,澄澈如晶的明眸流露一絲無所謂的俏麗,匆促的腳步依然前行。

  「話是沒錯啦,但萬一給老爺知道……」菟兒還是覺得不妥當。

  「爹他老人家不會怪我的。」唐君苡如花的笑顏輕綻。

  「可是……」

  雖然老爺疼小姐疼的跟寶似的,也任小姐固定每月十五施粥佈施給那些窮苦人家,但「施粥」並不包括藥材呀,因為老爺說過藥材是拿來做生意用的,不是拿來送人用的,要是被老爺知道小姐又私自拿藥材佈施——

  「菟兒,妳如果怕的話,就把東西放下,我自個兒搬。」唐君苡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對貼身侍女,氣韻動人的眉眼間是一派「妳自己看著辦」的無所謂。

  若真給爹知道了,頂多也是被念個幾句,沒兩天,爹就會忘了!

  菟兒看著唐君苡變相的「威脅」,也只能挫敗地垮下雙肩。「好啦好啦!小姐別氣,我搬就是了。」誰叫老爺總是對小姐的「惡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搬出老爺,小姐依然故我,她根本拿固執的小姐沒轍。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她也捨不得讓小姐搬這麼重的東西走那麼大一段路啦!

  「菟兒,別勉強妳自己喔!」唐君苡巧笑。

  「沒有……」菟兒硬著頭皮陪唐君苡「幹壞事」。

  唉!佈施藥材也不算什麼壞事啦,只是不定期地損失一點點「唐生藥鋪」的貨而已……

  「爹每回進的藥材之多,不差這幾籃藥草,妳放心。」唐君苡不難猜想菟兒的心思。

  唐家世代以懸壺濟世維生,到了唐孟斌這代,也就是唐君苡口中的爹、菟兒口中的老爺,因其趣不在行醫,而在從商,於是便擴大了藥鋪的規模,以買賣南北藥材為宗。

  三、四十年來「唐生藥鋪」的價格公道厚實、貨物齊全不欺的名聲遠播整個江南,成了江南首屈一指的藥肆,更是有許多大夫指明「唐生藥鋪」的藥材,因此幾乎壟斷了全江南藥貨的買賣,而成為江南遠近馳名的大戶。

  菟兒覺得有道理,點點頭,眼底泛著崇拜的光芒,再一次深深被唐君苡悲天憫人的好心腸打動。「小姐說的沒錯,不過,還是盡量別讓老爺知道您除了施藥外,又替人看病了。」

  老爺沒能繼承太老爺的衣缽,反倒是博覽群書的小姐對行醫有些心得,老爺認為大戶人家的女子畢竟不好拋頭露面,不准小姐行醫,小姐只好以贈藥之時順便診些簡單的病痛,聊表白己的心意。

  「我明白,我懂的也僅是皮毛罷了,總不能擔誤別人的病情。」她只是想施藥幫助一些買不起藥材的人,對於看病,她一個姑娘家自是不好插手。

  主僕倆邊聊邊走,接近內堂時聽聞裡頭傳來交談聲,兩人均放輕了腳步……

  唐君苡示意菟兒別打草驚蛇,偷偷摸摸地繞過內廳外的曲廊,往外廳移動。

  「老爺,苡兒的十八歲生辰都已經過了半年了,你難道要這樣瞞下去?琴煙的遺言就這樣不理會了麼?」

  廳中傳來的是娘的聲音。

  瞞什麼?琴煙是誰?跟她十八歲生辰有什麼關係?

  唐君苡不自覺地停住腳步,側耳傾聽。菟兒也好奇地放下竹籃,挖了挖耳朵。

  「難道妳要告訴苡兒,她娘在生她的時候難產而亡?她不是咱們的親生女兒?十八年了,我一直把苡兒當女兒看待。」疼了近十九載的甥女,唐孟斌早已當君苡是親生女兒,他多想就這麼自私地保有這份父女之情,自私地不想讓君苡知道她悲哀的身世。

  「我何嘗不是如此……苡兒她也是我唯一的心頭肉呀!可我們不能讓苡兒一輩子不知身世,她還有個親爹的啊!」于荷溫婉的神色中亦透出不捨。

  膝下無子的他們,把君苡當作是自己親生女兒般看待、呵護,轉眼間也過了十八年了。

  「十八年來不聞不問,那畜生還算什麼親爹!他不配擁有琴煙、更不配擁有苡兒!」唐孟斌一想起妹妹未婚生女又難產致死,心中的痛怎樣也無法撫平。

  「老爺,琴煙臨終托孤,把苡兒托付給我們,該說的終究得說,以告慰琴煙在天之靈,我們做的也就夠了……」

  碰——

  門邊傳來一道似是物品落地的聲響,唐氏夫婦的談話被打斷,他們心驚地對望一眼,趕忙來到門邊。

  「小——」菟兒先是一陣驚呼,隨即又被唐君苡以眼神警告不准出聲。

  不過,還是被發現了。來到門邊,唐氏夫婦看到的是君苡蹲下身忙著撿當歸、川芎、冬蟲夏草的身影,兩人的臉均蒙上了一層陰霾。「苡兒……」

  看樣子,全給君苡聽到了。

  「爹、娘。」唐君苡試圖持平小臉上的震驚,扯開一抹不甚自然的微笑。

  她這樣稱呼他們,沒錯……吧?

  「孩子,我們不是妳的爹娘,妳都已經聽到了。」唐孟斌痛苦地閉了閉眼。既然都走到這個地步了,再瞞也毫無意義。

  「別開玩笑了,爹……您該不會是發現苡兒又偷拿藥材贈人而不高興,才聯合娘一起騙我的吧!」不對……就算爹不高興,也沒必要騙她………

  「苡兒,聽娘說——」方才說是一回事,現在真做了才……見唐君苡挺直腰桿佯裝鎮定,于荷愈發不忍心。

  「娘,別說,苡兒不想知道。」什麼十八年來不聞不問、什麼難產致死,她都不想知道。

  深嘆一口長氣,唐孟斌走到供奉菩薩的神案前,自櫃中拿出一個檀木盒,打開盒蓋,裡面呈裝的是一把柄骨雕有龍形的摺扇。

  「這是妳爹留給妳娘唐琴煙的信物,妳娘在臨終前特地把妳托給我,囑咐我在妳十八歲時持信物北上尋親、認祖歸宗。」唐孟斌嘆了口氣,繼續說道:

  「琴煙是我的妹子,我們只是妳的舅舅、舅母,不是妳的親生爹娘。就如妳方才聽到的,妳的親娘未婚生女,在生妳的時候難產而死,而妳的生父如今在何方,不詳。」

  為了避免背負世人的道德批判,擔心君苡會因「私生子」的身份而自卑,唐家上下並沒有將唐琴煙未婚有孕的事傳出去,也因此,唐孟斌才苦惱著是否該將事實告訴君苡。

  太多難以負荷的曲折蜂擁而上,一時之間,唐君苡的腦袋嗡嗡作響。

  十八年來所喊的爹娘竟是自己的舅舅、舅母,親生的娘未婚生下她因此而亡,親生的爹卻無消無息,就如……舅舅說的,不聞不問?!

  「我去。」唐君苡冷凝的嗓音緩緩流洩,堅定的眼眸環視在場所有人。

  不管「那個人」是誰,她都要找到他。她圖的不是什麼認祖歸宗,而是要為死去的娘討一個交代,為什麼十八年前不要她們母女……

  她無法諒解一個拋妻棄子的男人,她輕視他!

  「苡兒?!」唐氏夫婦為唐君苡的話而驚。他們要失去苡兒了嗎?

  「我想知道,在『那個人』眼中,親娘和我算什麼?又是基於什麼理由拋下我們?若他狠心到不認我親娘也就算了,至少,必須讓他知道世上還有這麼一個看不起他的我存在。」唐君苡平靜地說出決定,一個充滿不諒解的決定。

  「妳這固執帶點霸氣的性子或許是像妳親爹的,不像妳娘一般柔弱,而妳纖弱的外貌,則完全承襲自妳娘,無怪乎外人從未懷疑過妳是否為唐家的骨肉。」于荷看著一身傲骨的甥女,愛憐地說道。

  「也罷,總是要面對的!苡兒,妳就去吧、去北京找妳的親爹,讓他知道我這些年來多麼想狠狠揍他一頓。」沒想到那個看來氣度恢弘、一表人才的男子竟會是個狠心的負心漢!幾天的作客卻賠了琴煙的一生……失去了妹子,揍一頓算是便宜了他!

  唐孟斌深知唐君苡執拗的個性不容旁人輕易改變她的決定,也就隨她意思去。

  「爹……娘……」唐君苡看著眼前喊了十八年的爹竟是自己的舅舅、而娘竟與她毫無血緣關係,複雜矛盾的感覺幾乎淹沒了她。

  「妳還當我們是妳的爹娘,也就夠了。」唐孟斌欣慰地點點頭,于荷則是拿起手絹頻頻拭淚。

  「您們永遠是苡兒的爹娘。」唐君苡伸手環住兩老。

  欣慰地拍了拍唐君苡的肩,唐孟斌交代道:「我會捎封信給妳過世的袁世伯的兒子袁磊,妳到北京後便去投靠他、找他幫忙,尋人或許會順遂些,這樣我也會放心得多。」

  袁世伯的兒子?那個名滿天下、「百色商行」的行主?她記憶中曾在小時候去過袁家作客,不過當時並沒見著袁磊。他會幫她嗎?攀著兩家是世交的交情,或許會。

  唐君苡點點頭表示明瞭,平靜無波的小臉並沒有對求助於人有多大的反應,此時縈繞於心的只有自己難解的身世。

  這算是命運的劇變麼?她的人生又會變得如何?

  心好亂。

  ※※※※

  北京.袁府

  偌大的書房內,一立一坐的兩名男子正在進行對話。

  「爺,冀魯一帶的災民近日已有十數萬湧進京城,黃患賑災之事宜亦已準備妥當,過兩日便可開倉賑濟災民。」立於書案旁、身型頎長的年輕男子精簡地向主子稟告,神色中滿是嚴謹。

  「開倉當日我會親自察視賑災狀況。」開口的另一個俊挺男子,有著剛毅利落線條的側臉,可見黑濃飛揚的劍眉入鬢、英颯挺直的鼻翼、輕抿的有型薄唇,專注於帳冊上的鷹眼炯炯生輝,簡短的一句話令他不容小覷的霸者氣質顯露無遺。

  袁磊,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商業鉅子,少年早成,所開的「百色商行」是南北貨商的總樞紐,旗下十二商行遍佈大江南北,各大商行所經營的貨品從北方的棉織、藥材、上等林木,到南方的絲綢、茶葉、陶瓷、沿海的海鹽,遠至南洋的香料,幾乎統攝了全國流通的商貨,近年來又囊括了南北水陸運輸,如虎添翼。

  袁磊掌控了全國經濟命脈,朝廷自是自動拉攏關係,袁家的地位更是直逼皇親國戚,加上袁磊的交友範圍亦擴及不少王爺貝勒,無人敢直攖其鋒。

  除了勢力、財力雄厚外,「百色商行」更會不定期開倉賑濟百姓,名聲在短短十年內便扶搖而上,袁磊這個傳奇人物更是令人無從挑剔。

  「另外,頤親王派人邀爺單獨一會,爺的回覆?」總管梓桓有條不紊地繼續報告。

  袁磊停下手中的狼毫,沉吟了半晌,眼光調到雕工栩栩如生的鳳型紙鎮。

  霍茌的居心他當然懂,百般對他施壓無非是想借「百色商行」,好將霍茌手上的私貨賣往南方,如此一來,雙方均有利可圖。不過,霍茌的居心為何,從商多年的他不會不知一二。只因他受了好友常彧所托……

  「桓,替我安排。」袁磊簡潔地下達命令,目光重回厚重的帳本上。

  「爺真要單獨赴約?」頤親王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要求主子單獨赴約其中必定有詐!

  「從商,誠意為先,這是踏出第一步的機會。」第一步能成功,接下來的就好辦多了。

  「是。」梓桓輕一頷首,忙不迭又遞上一只彌封信件。「揚州『唐生藥鋪』的老闆來信,請爺過目。」

  唐孟斌?記憶過人的袁磊,腦海中馬上浮躍出這個名字,唐世伯是爹的南方摯友,與他袁家作了四十年的生意夥伴,在江南有著不容小覷的地位。

  袁磊拆啟信箋,快速瀏覽過書信的內容。

  「唐世伯的女兒北上尋人,她若抵達,再問她有何需要。」信紙一揉,丟棄於紙簍中,袁磊簡短的吩咐表示他對此事並無興起絲毫漣漪,淡然的口吻像在處理一件簡單的瑣事。

  「爺是否安排唐姑娘住下?」梓桓盡責地詢問細節。

  「她想住就讓她住下,這事全責交予你。」他一向不浪費心思在女人身上。再者,梓桓的爹是袁家前總管,他和年紀相仿的梓桓自小一起讀書、學武,成了亦主僕、亦朋友、亦兄弟的微妙關係,梓桓辦事,他信得過。

  朋友……

  「瞿之現在在做什麼?」袁磊突發一問,清冽的黯黑深瞳閃過一絲不意察覺的沉重。

  「少爺吵著我爹要學算帳,同我爹在帳房裡。」梓桓答道。主子會提到瞿之,雖然主子的態度依舊冷淡,但也算好事。

  袁磊輕一頷首,表示談話就此告一段落,又斂眉於帳冊中,梓桓也恭敬地退出書房。

  翻書聲規律地在書房內繚繞,偶爾伴以清風吹拂窗欞前的竹簾,沙沙作響。

  ※※※※

  北京城郊

  「小姐,妳看,好多人啊!」背著一個簡單包袱的菟兒指著前方一大片黑鴉鴉的人群,人人衣著襤褸、面黃饑瘦的樣貌讓她們暗暗心驚。

  「妳剛剛喚我啥?」唐君苡輕瞟了貼身丫鬟一眼,雖然說好人家的姑娘不該瞟眼,但以她現在的男裝裝扮就沒什麼不可以了。

  拗不過她的堅持,舅舅及舅母才勉強答應讓她只帶菟兒上北京,為了不讓兩位老人家擔心,她們便女扮男裝,一路上倒也平安,只不過菟兒老改不了的稱呼讓她相當頭痛。

  「小——公子……」菟兒又差點說溜嘴,連忙摀住嘴,然後又怯怯地改口。

  「一路上要妳別小姐小姐地叫,妳怎麼老是改不了,再這下去,我們這身打扮遲早會被妳給揭穿的!」唐君苡沒好氣地說,靈秀的大眼沒轍地一轉。

  「菟兒知錯了啦,小——公子別生氣……」她最怕小姐生氣,小姐一生氣沒氣上半天一天是不會消的,然後她就得負責安撫小姐,很辛苦的。

  「妳還小公子小公子地叫!我哪裡小了!」她都十八歲了噯!

  唐君苡忍不住大聲了起來,不過她那柔嫩的嗓音硬是使她的氣勢矮了一截,她只好用力抬頭挺胸,好讓自己看起來強勢些。

  菟兒哭喪著臉,只能縮起肩膀承受唐君苡的「蹂躪」。

  「不用挺了,再挺也不會比較大。」

  一聲帶著揶揄醇厚嗓音由她們身邊傳來,唐君苡直覺低頭看了看自己寬鬆衣物下微凸的胸脯,火大地轉身想知道哪個人這樣沒禮貌,竟敢嫌棄她還算滿意的身材!

  一轉身,彩星般的剪剪靈眸對上了一雙含著輕諷的寒瞳,對方似乎有一時的怔愣,卻很快地被隱藏起來,連唐君苡也沒看個仔細。

  「喂!你爹沒教過你,做人要有禮貌嗎!」唐君苡嫣紅的櫻桃小嘴流洩出不以為然的不滿。

  「我是在提醒『妳』,無關乎禮不禮貌。」袁磊輕勾嘴角,皮笑肉不笑。

  他到此是為了視察袁家賑濟黃患災民的情況,災民人數與受災情況遠比他所想像的為多,於是他留下來指揮手下搭置棚子安頓災民,又派人到城裡請大夫,因此耽擱了一點時間。

  而這段時間,恰好被他發現這兩個扮成男裝、行跡可疑的女人,她們的衣著不若災民襤樓破敗,也因而引起他的好奇心,過來一探究竟。沒想到這個有著花容月貌的女人,一點被他看穿身份的意識也沒有,她不知道自己幾乎向他坦承她就是女人了嗎?

  這兩個女人混在人群裡想做什麼?趁火打劫嗎?不無可能。

  「小小……公子沒有糊塗到需要別人來提醒我什麼,你才是那個需要人家提醒你注意禮貌的人!」小又怎樣,至少不必像菟兒扮男裝一路上還得綁胸,多受罪!更何況,她的骨架子小、衣裳又寬大了些,光這樣看,當然不能見真章!

  「公子,妳也說錯了,不是小公子……」菟兒拉了拉唐君苡的衣袖,小聲地說道。

  「我……妳怎麼幫著外人說我不對呢!」唐君苡氣得紅撲撲的粉頰,漾滿彤暈的光彩。

  「我沒有幫外人呀……」菟兒覺得委屈。

  「妳還敢說沒有!」被一個看起來還算俊美的男人看不起,已經夠她不服的了,居然連菟兒也扯她後腿!

  從來沒嘗過被冷落滋味的袁磊,這下總算嘗到了,他竟然被兩個討論「幫不幫外人」的女人晾在一旁,這點讓他很不悅。

  從不把正眼放在女人身上的他都放下身段出聲「提醒」她了,這小妮子不領情就算了,還一下對他大聲、一下擺明不甩他,他幹嘛無聊作賤自己討罵挨!

  要不是今天他善心大發,惹怒他的人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她要挺就讓她挺,反正挺了也沒多大效果。只不過,那渾圓的形狀卻因貼身衣料而若隱若現,這也是他會看不下去的原因。

  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她挺胸的動作很……礙眼!

  無聊!這根本不干他的事!剛才與她對望時的閃神已經是錯誤的極限,他沒道理再杵在這兒浪費時間。

  袁磊跨步離去,和菟兒吵吵鬧鬧的唐君苡眼尖地叫住他。

  「喂!你還沒有解釋清楚什麼『提醒』的,就想走啊!」唐君苡仗著自己男兒身打扮,繞到袁磊面前,學男人粗硬的口氣說話。

  仔細一看,這男人還不是普通的俊美,陽剛中襯著霸氣,氣宇軒昂的從容清傲令人覺得高不可攀。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憑什麼看不起女人,無論大小,女人就是女人,該有的她都有,哪有什麼不一樣!

  這女人還不是普通的麻煩!袁磊定住腳步,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她只及他肩頭的嬌小身軀及粉雕玉琢的臉蛋,扮男人根本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妳沒綁胸,衣物服貼在妳胸上,妳愈是挺,形狀愈明顯,任誰都能看出妳是女人。穿成這樣,不男不女罷了。」袁磊毫不忸怩,一針見血。

  不男不女?!他看出來了!而且竟然這麼大膽……

  天……

  一陣悶熱轟地把唐君苡的粉臉燒得更紅,似乎能融出水來。

  「你這不要臉的登徒子!」下意識地一手遮胸,唐君苡的怒言伴隨著揚手的動作。

  「想打?」袁磊不是好惹的,一手箝住她停留在空中的纖腕,低沉冷冽的慍怒隨之揚起。「我勸妳最好打聽我是誰,再考慮要不要動手。」

  「我管你是誰,放開我!」唐君苡掙扎。這男人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抓得她很痛欸!

  「對於別人的好意提醒,妳顯然不懂得感謝。」袁磊冷嗤,抓著她柔弱無骨的纖腕的手沒有放掉。

  「什麼好意提醒,你根本就是另有所圖!」唐君苡不馴地反唇相譏。

  「爺?」梓桓一看這邊有動靜,趕來看,看到主子首次對女人發脾氣。

  「小姐!」菟兒情急之下,百般訓誡離了神,驚呼脫口而出,拉著梓桓的衣柚求救。「請你讓他住手好不好,我家小姐骨子弱,吃不消的!」

  袁磊見唐君苡緊蹙黛眉,冷哼一聲放開了手,頭也不回轉身離去。梓桓皺眉地看了她們一眼,掙開菟兒的手,隨後也跟著離開。

  「目空一切的樣子看了就氣,你以為你是誰,天皇老子嗎?那我就是個皇格格了!」唐君苡打住自己的話。「不對,那我不就是他女兒了?降他一級,哼!」

  她揉了揉手腕,也朝著袁磊的背影皺鼻地哼了聲,不過現在她也沒膽再「抬頭挺胸」展現自己的威風,她的扮相真的有這麼失敗嗎?不過也證明她不是完全沒有「料」啦!

  哎呀!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呀,要不是他,她還真沒想到她無心的動作有可能會被別人發現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家……唉,算了!

  扁了扁嘴,唐君苡選擇忽視剛才發生的事。

  「走吧。」拉著菟兒,唐君苡往城門的方向走去。路上她們不難發現,半躺在路邊臨時搭起的棚子裡,有許多人似是生病痛苦地哀嚎著。

  唐君苡見狀即刻往棚子方向走去,菟兒連忙拉住她。「公子,您又要幫人看病了?」

  「不行嗎?」唐君苡挑起淡墨的煙眉,這回菟兒的稱呼讓她滿意了些,臉色也和緩了些。

  「公子,再看下去,我們今晚連吃飯住店的錢都沒有了……」救人不是不好,就算老爺替她們準備了不虞匱乏的銀子,但以主子一路上免費幫人看病、又送銀子給病人買藥的驚人花費,未進北京城,她們的盤纏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唐君苡似是沒聽到菟兒說的話,自顧自地往棚子走去。

  「公子……」菟兒的小臉又皺在一塊兒,眼睜睜地看著荷包一分一分地瘦了下去,她的心也跟著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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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大嬸,妳拿著這張處方到城裡抓藥,每日服用一帖就行了,千萬別喝不乾淨的水。」唐君苡娟秀的字體在紙上擴散開來,她不忘叮囑該注意的事項。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婦女忙著道謝。

  「菟兒,給這位大嬸三兩銀子。」瞧,這大嬸不就喚她公子麼!可見她女扮男裝沒想像中那麼失敗啦!唐君苡沾沾自喜。

  一旁的菟兒僅是默不作聲地把荷包緊緊攢在懷中。

  「菟兒?」唐君苡見菟兒沒有動靜,疑惑地側頭看向一步步離她愈來愈遠的菟兒。「妳要去哪?把錢給我。」

  菟兒的頭搖得像波浪鼓,這回她說什麼都不把僅剩的三兩銀子交給別人,小姐和她的下一頓會不會餐風露宿就看她懷中這三兩銀子了……

  「妳怎麼搞的?頭不舒服嗎?幹嘛一直搖?」唐君苡走近菟兒,關心地問,素手也撫上菟兒的額。「奇怪,不燒呀?」她又探向菟兒腕上的脈搏。

  菟兒趁勢之便,拉起唐君苡的手就跑,跑離了棚子,來到另一邊有人在排隊領取饅頭、粥飯的空曠場地才停下來。

  「妳做什麼呀!」氣喘吁吁的唐君苡甩開菟兒的手,雙手叉腰瞪向菟兒,十足女兒家嬌態。

  「公子,我們只剩三兩銀子了,不可以再給別人……」一想到也許沒飯可吃、沒床可睡,菟兒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只剩三兩銀子?兩三天前不是還有三十兩嗎?夠我們在京城待上好些天、然後回家的呀?」唐君苡也有點著急了,銀鈴般的柔膩嗓音不自覺地提高。

  「可是妳一直叫菟兒拿出來,不拿會凶我……」她可是鼓起勇氣才拉著主子跑的,果然,小姐的臉色又變得狠恐怖了……

  「三兩銀子能做什麼?」唐君苡挫敗地問。

  「應該能找家便宜一點的客棧住一宿,但是可能吃不到四菜一湯,或許三菜一湯能湊合著吃……」菟兒聽話地作了評估。

  天呀!她怎麼會有一個這麼老實的貼身丫鬟,卻總是老實在不該老實的地方!唐君苡怨嘆地以掌拍額,發出「啪」一聲。

  「小姐,救人是好事,妳別想不開打自己啊!」菟兒以為唐君苡正在為兩人下一頓寒酸的著落而自責,忙著安慰她,沒注意到脫口的稱謂。

  天……唐君苡這下氣頭真的上來了,也忘了糾正菟兒的稱呼。「妳為什麼不早說!」她朝著一臉無辜的菟兒很沒形象地大吼。

  「我說了妳又會凶我……」可憐兮兮的標準範本除了菟兒,不作第二人想。

  「可妳不說,我以為我們的銀子還夠用呀!」唐君苡望著手中的三兩銀子,挫敗感油然而生。

  「我有說啊,我說『再看下去,我們今晚連吃飯住店的錢都沒有了』,可是小姐不聽……」菟兒哀怨地誠實說道。

  「這……唉!」唐君苡有氣無力地重嘆一口氣。好吧,有一半的錯她該負責,不能全推給菟兒——

  咕嚕咕嚕……一陣腸胃翻絞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兩入耳裡。

  「小姐妳餓了嗎?我們趕路趕了一天都沒吃東西,我也好餓……」見天色漸漸昏暗,菟兒摸著肚子愈想愈覺得飢餓,心裡更在乎的是主子也餓著肚子。

  沒錯,餓了,剛才那一聲就是從唐君苡的肚裡傳來。

  「趁城門還未關,我們進城去找客棧住下吧,明日……」垂頭喪氣的唐君苡不得不考慮到明天的事了,無奈飢腸轆轆,就是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只好以一句搪塞。「我再想辦法。菟兒,對不起,讓妳跟著我挨餓了。」

  她早知菟兒膽小怕事,就不應該老是這麼霸道地「欺凌」她。

  唐君苡懺悔的同時,菟兒突發一語。「小姐,妳等我一下。」說完便跑向饅頭前……不,是十幾個裝有賑災食物的大竹簍前,嘰嘰咕咕地跟一個身型碩長的男子說話,然後便要了兩個饅頭走回來。

  那個男子不就是——方才那個登徒子?!原來,他就是發放糧食賑災的人。哼,披著羊皮的狼,怎麼裝都不像!

  袁磊似乎發現唐君苡正打量著他,他也朝她望去,心中泛起疑惑。

  他後來又注意到那女人沒離開,反而在棚子裡看起診來,她是大夫嗎?怎麼這會兒會需要救助?

  四目相交,唐君苡被霎時襲身的熱給嚇著,不自然地撇開頭,感覺臉蛋微微發熱。

  可惡!那男人竟敢用下流的目光看她,害她渾身不舒服,他嘴邊還勾著諷刺的笑,根本就是擺明瞧不起她——

  瞧不起,等等……菟兒跟他要了兩個饅頭!

  「小姐……我要了兩個饅頭先充充飢……」興高采烈的菟兒,還沒回到唐君苡身邊,就被唐君苡拉著走,又走回袁磊面前。

  「還你!」唐君苡氣憤地把兩個饅頭放回竹簍,拉著菟兒就要走。

  「妳的侍女說妳們已經餓了一整天。」袁磊平緩地陳述,深不見底的黑瞳興起一抹興昧。她是個一朵傲骨的小花,有趣!

  「我寧願餓肚子,也不要吃你的東西。」唐君苡再度面對他,眼裡傲氣的自尊呈現與袁磊的探尋相抗。

  「小姐,我們現在能省錢就盡量省一—」菟兒想說服主子,卻被唐君苡打斷。

  「我告訴你,我不是乞丐、也不是難民,我有錢,輪不到你施捨!」唐君苡總算體會到受人施捨的酸楚,那需要花多大的勇氣向人低頭道謝,受比施更困難……她辦不到,尤其施捨她的是這一個討人厭的男人!

  「對於兩個外地人,三兩銀子,有等於沒有。」袁磊沒有惡意,只是淡淡道出事實。

  可惡!他那張分明是看笑話的嘴臉令她有股衝動想撕毀它!

  冷靜,唐君茲冷靜,妳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沒必要跟這種下流的登徒子一般見識!

  「三兩銀子當然有用,」唐君苡將手中的碎銀放在竹蓋上,得意地繼續說道:「可以買下你的十個饅頭。」她邊說邊拿起竹簍中剩下的饅頭,菟兒連忙打開包袱裝進這些買來的饅頭。

  「饅頭妳要可以拿走,錢,我不收。」袁磊並不樂見她把錢全數都花在買饅頭上。兩個身上沒半點錢的異地女子要怎麼過活?更何況,這些食物本來就是用來賑濟有需要的人。

  「饅頭是我用錢買的,不要妄想我會感激你!」唐君苡頭也不回,捧著不容踐踏的自尊傲然離去。

  「小姐,等等我……」菟兒手忙腳亂地提著一大袋饅頭跟著追上去。

  袁磊睨向簍蓋上的碎銀,再次深深覺得……

  女人是世上最麻煩的動物!

  ※※※※

  入夜,白晝的熱鬧喧嘩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冷清寥落。

  現在真正分無分文的唐君苡和菟兒兩人,垂頭喪氣地走入一間年久失修的破廟中。點亮火熠子,廟裡塵埃滿佈、蜘蛛結網、樑柱牆壁斑駁的景象映入她們眼中。供桌上供奉的神像也已漆光盡剝、積了一層厚厚的灰,一看便知少有人煙至此。

  「小姐,我們今晚真要睡在這裡嗎……」菟兒躲在唐君苡背後,探出一雙柳眸四處張望,語調中有著強忍的恐懼。

  「不然咧?」唐君苡挫敗地反問。會有哪家客棧願意收留白吃白住的客人!

  「我會怕……」菟兒的顫抖從她緊緊抓著唐君苡的手傳到唐君苡身上。

  「這裡不會有人來的,放心。」人生地不熟、又加上怪異的氣氛,唐君苡雖然也一樣害怕,但總不能兩個人都陣亡吧,那她們兩個弱女子怎麼辦!

  唐君苡邊說邊挺直腰桿,撐起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心中則不斷默念。

  佛祖、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觀音菩薩、土地公……請保佑我們平安無事……我們只是借住一晚,明天一早就走,不多打擾……

  「小姐,妳怎麼知道不會有人來?」

  「有人的話應該會乾淨一點吧。」常理來說啦……

  「喔……」有唐君苡的保證,菟兒稍稍放下懸在半空中的心,找了個可棲身的角落,抹開一層灰。「小姐,坐下來休息吧,我們還有八個饅頭可以吃。」解開包袱,八個白胖胖的饅頭好好的躺在布包裡。

  唐君苡坐到菟兒身邊,拿起一個略呈乾硬的饅頭,一時之間搞不懂自己到底在幹什麼白癡行徑。她竟然拿僅剩的錢全買了這些放愈久愈像石頭的東西,然後窩在破廟裡受凍,

  她承認,她的性子是傲了點,可也懂得分寸呀,為什麼會被區區一個討人厭的眼神所影響?就因為他那無謂又討厭的眼光,害她衝動得做了蠢事!

  對,都是那個臭男人害的!她只不過是做應做的反擊罷了!但——

  「小姐,妳買的饅頭太多了,吃不完會硬掉欸,我覺得已經有點難咬了……」

  唉!

  聽見菟兒說的話,盯著難以下嚥的饅頭,唐君苡在心中嘆氣。她也分不清到底是食物難嚥、還是骨氣難嚥了……

  咿呀——

  就聽見,腐朽木門緩緩移動,發出詭異的聲響,廟裡的兩人霎時寒毛驚起,兩雙美目同時瞪大,直盯著漸敞的木門,連呼吸都不敢妄動。

  「小……姐……」菟兒嚇得抓緊了身邊的唐君苡,牙關不斷打顫,咯咯作響。

  「怎……麼……」唐君苡也好不到哪裡去,平時靈黠的明眸此時也蒙上了一層恐慌。

  「門在動……」菟兒抖著纖指比向門口。

  「我看到了……」唐君苡咬緊牙根,免得貝齒打架的聲音被菟兒發現,那先前建立的鎮定形象便會全數毀滅。

  「可是沒有人,門怎麼會動?」

  「風吹的吧……」這才是矛盾所在……這種比普通木門還沉重的廟門,一般人還要使些勁才推得動,風應該吹不動才對。

  「今天的風好像沒那麼大呀?」菟兒質疑。

  「妳就非把結論推到我們不希望看到的嗎!」唐君苡柳眉倒豎,輕斥身旁的人兒。能在這種時候發火的也只有她了。

  「看到什麼?」

  唐君苡晶亮的杏眸斜飄到菟兒臉上,菟兒連忙捂著自己的嘴猛搖頭。所以,剛剛那四個字不是菟兒說的。那好,也不是她說的,也就是另有其人……

  赫——

  兩個對望的主僕同時倒抽一口氣,抱住彼此,蒙頭放聲尖叫。「啊——」

  「吵死了,閉嘴啦!」萬一被府裡的人發現怎麼辦!

  一個約略十歲的男童,掏著耳朵從門縫裡鑽進廟來,惡聲惡氣地對著兩個叫得昏天黑地的女人吼道,童稚的嗓音裡有著濃濃的不悅。

  「啊——」兩人一聽到方才的聲音又響起,而且針對她們而來,叫聲於是乎震天價響。

  「笨蛋,叫妳們住嘴沒聽到是不!」震耳欲聾的尖叫聲令袁瞿之忍不住學起姑娘家摀住雙耳。該死!他討厭笨女人!

  這一個威脅似的命令,總算讓她們停止尖叫。唐君苡不巴望縮在她懷裡的菟兒能挺身說什麼,她只好顫抖著身子不敢望向來人,怯怯地發聲。

  「我們從來沒害過您,我們也不是兇手……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與您無冤無仇,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們……」

  「要我放過妳們?」什麼意思啊?她們在打啞謎嗎?袁瞿之不解。

  「哇……」菟兒嚇得忍不住放聲哭出來。「小姐……他的意思是不是不肯放過我們啊……嗚……」

  「菟兒,是我不好……連累了妳……」唐君苡這下也泫然欲泣,抬手以袖輕拭菟兒滿臉的淚水。

  「沒有、沒有,小姐別這樣說……黃泉路上,菟兒還是會一直陪著小姐的……嗚……」

  「菟兒……」

  「妳們夠了沒?」袁瞿之人小鬼大地翻了個白眼。這兩個女人到底在幹什麼?女人,不是尖叫就是只會哭。所以,他討厭笨女人、非常討厭!

  「為什麼是我們,總要讓我們知道,好死得明明白白吧?」反正都走到這地步了,唐君苡膽戰心驚地看向她們口中的「大哥」——是個「小」大哥?

  死得明明白白?她們扮成男人卻要找死?看樣子,是兩個腦子有問題的可憐女人。袁瞿之總算能理解她們白癡般的行徑。「妳們要死要活都不干我的事,要尋死就到別的地方去,不要死在我面前。」不像個孩子的冷淡神態在他身上展露無遺。

  呃?不干他的事?

  這會兒,唐君苡和菟兒都不禁納悶,開始懷疑起眼前的「小大哥」……

  「看什麼看!要走就快走啦!」袁瞿之揮手趕人,一點也不客氣。

  他暫且就在這兒窩一晚吧,雖然這裡有點亂、有點髒、不如府裡舒服,不過,既然都決定「消失」一陣子了,那就只好委屈—點。

  不知道府裡現在怎麼樣了,梓爺爺和桓叔大概急著找他吧?那……爹會不會也急著找他?不太可能,爹平常就不太理他,就算他不見了,爹一定也沒什麼感覺!

  袁瞿之想至此,秀氣的小臉沒了方才的生氣,只剩一片黯淡。

  唐君苡對眼前忽而大罵忽而不言的小男孩更好奇了,膽子也找回來了許多。

  「你是人?」照理講,「人」的臉色會比較好,而他的臉色還算紅潤。

  「不是人,不然會是啥?」

  「你真的不是那個……喔?」菟兒揉了揉眼睛。

  那個?!他懂了,敢情她們是把他當成鬼,才會有那些白癡行徑!笨,果然笨!

  「不是!」袁瞿之連忙澄清,被認成……他心裡也覺得毛毛的,他哪裡像了!

  唐君苡鼓起勇氣上前探了探小男孩的鼻息、摸摸他溫暖的小手、又捏捏他嫩軟的臉頰,最後是欣然一笑,傾身抱住他小小的身軀。

  「呵呵……」好險,差點嚇死她了!唐君苡不知是放鬆還是太過高興,在袁瞿之耳邊傻笑起來。

  袁瞿之高傲地掙開唐君苡的懷抱。「笨蛋女人,放手啦!」做什麼抱著他!袁家少爺哪裡是她碰得起的!

  「你怎麼知道?」唐君苡瞪大杏眼,為她們一天之內被兩個人認出真實性別而驚。而且這兩人都還一副跋扈的樣子!

  「當然是用看的,難道笨蛋會告訴別人自己笨嗎?」袁瞿之沒好氣地說。

  唐君苡輕搖螓首。「我是說,你怎麼看出我們是女的?」這孩子雖然長得很可愛,但那張刻薄的嘴就不怎麼討人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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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1: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袁府出動了府裡大半的僕役,分頭尋找失蹤的小少爺,其中的一批人循著方才的尖叫聲尋來,意外地在這間小破廟裡找到了他們要我的人。

  「瞿之少爺。」梓桓釋然之餘亦注意到了另外兩名女子。她們不是爺今日在城外遇到的兩個形跡可疑的人嗎?

  「桓叔……」袁瞿之吶吶出聲,心中有著沉重的挫敗。沒想到才離府沒多久就被找到了,說不定爹都還不知道這件事,這樣一來,爹根本不會在意他,他的計劃也失敗了!

  「請少爺同屬下一起回府。」

  「爹他知道了嗎?」袁瞿之抱著一絲希望問。

  「爺很擔心少爺。」梓桓照實說,他清楚瞿之為何會這樣問,或許就是跟瞿之會離家的原因有關吧。

  「不可能的,爹每日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他的眼底只有商行,根本沒有我的存在!」他用功讀書習字,爹認為理所當然;他認真地同梓爺爺學管帳,爹卻一點讚賞也沒有;無論他做什麼事,爹都無動於衷……

  袁瞿之委屈地控訴,內心充滿著對父親的不諒解,無依的小臉淌下一串晶瑩的淚珠,隨即被他傲氣地胡亂抹去。

  「少爺,你不該這麼認為。」梓桓沒想到看似乖巧的袁瞿之竟對袁磊有著不諒解。這不能怪爺,瞿之少爺本就不該是爺的責任……

  「他所做的一切只能讓我這麼認為!」袁瞿之有著一副比一般同年齡的孩童還敏感的心思,強忍著不落淚的模樣像個小大人,無奈,淚水負載不住他日積月累的失落。

  討厭!他是個男孩子呀!幹嘛一直掉淚!

  「爺派人到處找你,他自己也——」梓桓還想為袁磊說些什麼。

  「我不相信!」終究是個孩子,袁瞿之任性地摀住耳朵拒聽任何解釋。然而,才剛出口,他就後悔了。他看見袁磊高大的身軀走進來,臉上是一片漠然。

  「不相信?」袁磊渾厚的嗓音自口中溢出,似乎正壓抑著某些起伏。

  是今早日那個對她嫌東嫌西的爛傢伙!唐君苡認出了袁磊,大眼裡有著不屑。

  袁磊環視破廟,當然也發現了唐君苡。她還是那一身不男不女的裝扮。

  「……」袁瞿之沒料到袁磊會出現,怔然之後便低頭不語。

  「爺,瞿之少爺正要與屬下一同回府。」梓桓試著打破僵局。

  「為什麼私自離府?」袁磊直問小男孩。梓桓與瞿之的對話他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對瞿之來說,他或許做的不夠;但對他來說,已經是在極限上掙扎了。

  「我……」袁瞿之的頭更低了,支吾之間不曉得該不該說實話,但他更不希望爹因他任性私自離府而討厭他,非常不希望。

  「私自離府給府裡的人帶來多大的麻煩,你不知道嗎?」袁磊直指而出,語氣中有顯而易見的斥責,隱藏在怒意背後的卻是無人察覺、深之又深的無奈。

  看樣子這孩子是逃家了,而正好和那個爛男人有某種程度上的關係吧!否則那男人不會這麼生氣。唐君苡看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

  別人的家務事最好不要管,她也不想管,更何況她看到那男人就一肚子氣,這破廟就讓給他們去吵吧,她不想蹚混水。還是離開這兒好了,被嚇了一大跳,說什麼她也不想待在這裡一整晚,另謀他處算了!

  爹真的生氣了……袁瞿之的心裡七上八下,飄忽不定的靈眸瞄到欲離的她們。

  「我、我原本只是想去街上逛逛,很快就回府的,結果、結果……是她們!她們威脅我,把我押到這來,我的力氣小,掙脫不了……她們是壞人!」他把矛頭指向唐君苡主僕,所有人的目光也集結到她們身上,下一刻,冷凝的氣息瀰漫在小小的破廟裡。

  於是,拉著菟兒正要悄悄離開的唐君苡,被大家武裝的眼神給當場逮住,只能定在原地不動,她們的明眸裡均寫滿了訝異。

  呃?!一不會吧?她們什麼都沒做,還被這孩子嚇得魂都掉了一半欸!怎麼會成了他口中的壞人?

  唐君苡匆匆望向袁磊,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讓她驚覺不妙。

  他該不會也把她當成綁匪吧?

  「小姐,我們為什麼會變成壞人?」菟兒依然在狀況之外。

  「問他吧!」唐君苡把眼光移向袁瞿之。「小弟弟,做人要誠實喔,憑空捏造的——」她還未說完,被袁瞿之一把搶先。

  「她們還說要爹拿錢來才能贖我回去……我想回家……哇……」袁瞿之說著說著,竟淅瀝嘩啦地哭了起來,沒有人會懷疑這樣一個活就像是被欺負的小孩所說的話。

  唐君苡瞪大燦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小男孩利用身為孩童的優勢,來騙取大人的同情心,矇混過他逃家的事實。

  「小弟弟,我已經落魄到這種程度了,沒空、也沒心思陪你玩,要玩這種栽贓善良老百姓害人家被官兵抓的遊戲,你另請高明吧。還有,如果你認為這樣能讓你避免掉某些麻煩,我想是沒用的,因為『良心』這種東西會讓人無所遁形,比說謊話還令人難受。」唐君苡並非想代替他的誰訓誡他,而是她不希望見一個看來善良活潑的孩子誤入「歧途」。

  唐君苡嚴肅地對袁瞿之說完,便打算離去。

  「菟兒,我們走吧,東西別忘了拿。」包袱裡沒有值錢的東西,不過有「那個人」留下的「證據」,她當然要提醒迷糊的丫鬟。

  「喔,好。」菟兒連忙把包袱攢在胸前,她知道裡面的信物對主子有多重要。

  就見袁家的家僕立刻將唐君苡主僕團團圍住。

  「你們這是做什麼?一家大小欺負兩個弱質女流?」唐君苡冷冷看向袁磊,眼底有著一絲惱怒。

  「瞿之,你說的都是真的?」袁磊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想法,開口問向小男孩,深邃的墨瞳卻緊盯著唐君苡,不放過她眼中流轉的任何心思。

  袁瞿之瞄了眼唐君苡,心虛自他眼底竄過,但懾於袁磊不怒而威的清冷,他很清楚私自離府又誣陷他人會受得父親怎樣的看待,於是硬著頭皮說道:「……是真的。」犧牲兩個笨女人總比犧牲自己好吧!

  「先把這兩個女人帶回府,明日交由官府查問。」袁磊毫不遲疑,即刻下令。

  「爺?」梓桓不相信主子會不明究理地定罪。

  「你不能這麼做!無憑無據,你不能就這麼私自扣押我們。」唐君苡嬌斥,對於他不辨是非、單憑一辭的做法感到不滿。

  「爹,算了,她們大概只是想撈點銀子花,給她們點教訓就夠了,不需要送官府……」袁瞿之聽到要把她們移送官府查辦,心裡也慌了。

  「若我沒找到你,豈不是如她們的意了?她們敢動到我頭上來,不該罰嗎?」袁磊反問袁瞿之。

  「這……」果然,說一個謊要用更多的謊言來補!袁瞿之已經不曉得該怎麼圓謊了。

  「你爹娘沒有教過你做人要有禮貌嗎?」唐君苡煞有其事地問向小男孩,美眸不屑地瞥向袁磊。「原來他就是你爹呀?這也難怪沒人教你了,因為連他也不懂,更別說教孩子了!」哼,父子倆一個樣!

  不知為何,她就是對袁磊沒啥好感,一個有孩子的父親,竟然放任孩子離家、說謊,而且還是非不明,她鄙視他!

  「這種危害老百姓身家性命的大事,不該交由官府?」看出她眼底的輕視與譏諷,袁磊淺勾嘴角。他不否認,這齣戲有她的參與,會更有看頭。

  「爹!」袁瞿之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驚喚出口。這兩個女人雖然笨,但他並不是真的想害她們去坐牢呀……

  「小姐……」菟兒慌張地望向唐君苡。再怎麼看不懂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她也明白她們要被抓走了。

  「別怕,待在牢裡總比窩在這陰森森的破廟好。」唐君苡安撫緊張的菟兒,接著走到袁瞿之面前,秀巧的眉目之間儘是高貴不容侵犯的正氣,若有所指地對袁瞿之說道:「我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所以到哪裡都是一樣。」她堅定的明眸不知不覺對上袁磊淡漠卻炯炯如炬的眼瞳。

  你這個眼睛被泥糊住的爛人,不分青紅皂白!

  霎時間,袁磊發覺自己的眼,竟一時無法從眼前這個氣韻不凡的小女人身上移開,心裡好似有不知名的某物悄悄崩塌。

  她的眼神充滿了活力與不屈,和「她」不同……

  如果「她」能多點不屈,他們就不會——

  「爺,真要把她們帶回府?」梓桓不確定地問,打斷了袁磊的沉思。

  「帶走。」袁磊神色陡然一黯,收回在唐君苡身上流連的目光,亦拉回遠颺的心緒,簡短地下令。

  他今晚到底是怎麼了?這麼多年了,他早已為能毫無芥蒂地面對這孩子,為何忽然又想起「他們」?

  是她的關係嗎?袁磊皺眉地再度望向正在對他做鬼臉的唐君苡。

  扒了撮額前不羈的髮絲,袁磊率先邁開步伐離去。

  「喂!妳不要這樣看我,如果妳不惹怒我爹,他就不會抓妳,這一切都是妳的錯!」袁瞿之不安地撂下一句話,拔腿就跑。

  唐君苡一愣,突然覺得小男孩的話語裡似乎承受著某種無法形容的苦……

  「勞煩兩位姑娘與在下走一趟。」梓桓複雜地看了一眼袁磊和袁瞿之離開的方句。

  「請帶路。」多說無益,唐君苡收起鬼臉。或許,這整件事和小男孩的心結有關吧?也或許,小男孩的爹也清楚?

  不知為何,那男人在聽聞小男孩的指控後並沒有如一般父母會有的強烈反應,他太淡然、太冷漠,似乎不把她當犯人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

  袁府

  「我以為你會查明真相,還我們清白!」結果居然把她們關進柴房!

  唐君苡晶亮的杏眸裡燃起熊熊怒火,直噴站在小窗外神色自若的袁磊。

  早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沒想到竟會這麼惡劣!

  「敢動人動到我袁磊頭上,妳的膽子似乎大到能付出不小代價。」袁磊命人將門上鎖,霸氣的口吻中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心軟。

  「你是袁磊又怎樣!就算是天子也得講理,更何況是小老百姓——」

  等等,他說什麼?「你是袁磊?『百色商行』的袁磊?」唐君苡燦眼圓瞠,彷彿看到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人物。

  對於一般人詫異的眼光,袁磊早就習以為常。

  「如假包換。」

  「小姐,他就是——」

  「他不是!」唐君苡迅速否決。

  他竟然就是爹要她來投靠的人,袁世伯的兒子,袁磊!

  唐君苡隨即換上了厭惡的臉色,想也沒想就對著袁磊脫口而出。「我死也不會求你幫忙!」

  「小姐,但他可以免讓我們露宿街頭,不用再吃硬梆梆的饅頭。」菟兒開始勸說。

  「別說了,對於他這種人,我不會巴望他什麼。」唐君苡的話一字一字清晰地傳入袁磊耳中。

  在她眼裡,他恐怕連一隻螻蟻都不如,袁磊暗忖。

  也罷,他會在這裡跟她一搭一唱就是因為她有「利用」價值,他用不著在乎她的觀感。「正好,我最厭惡女人巴望著我。」

  「少往臉上貼金,充其量,你不過只是個失敗的父親!對於這種人,我只會瞧不起,不會眼巴巴地望著!」就像「那個人」一樣!

  「袁爺,對不起,我家小姐的不是那個意思……」菟兒拉過主子,忙著向袁磊陪笑。她們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不找袁磊幫忙那要找誰幫忙?小姐還得在京城待上一段時日尋親呢!

  「我就是這個意思,菟兒,別說了!」唐君苡掙開女婢的手,逕自走到柴房牆角抱膝蹲下。

  不可能,爹每日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他的眼底只有商行,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那個小男孩好像叫做袁瞿之吧?她似乎開始同情起袁瞿之,也許在他的心裡,希冀的只是一份完整的父愛。而她,舅舅把她當成親生女兒,已經給了她太多,她該滿足了,不是嗎?為什麼每每一想到「那個人」,她會有種和袁瞿之相仿的怨懟呢?

  菟兒在唐君苡一個瞪視下住了口,也吶吶地回到主子身邊,發現主子的眼角淌了一滴淚水。「小姐,妳怎麼哭了?」

  她的小姐一向很樂觀堅強的呀!因為每回哭的都是她,不是小姐。

  是嗎,她哭了?唐君苡纖纖玉指攀上了自己的臉頰,果然揩了一滴清淚。

  「風沙吹的。」依然是那股不妥協的傲氣。

  柴房裡哪來的風沙!袁磊忍不住望向柴房裡頭,見唐君苡把頭埋在雙臂之間,他的眼底竄過一絲不確定,心頭猛然有股自責侵佔。

  原本以為剛烈的她可以承受的住他的「計劃」,卻忽略了剛硬之下也許是易碎的脆弱……

  「明早日,一切都會結束。」他緩緩開口,醇厚的嗓音中是難辨的弦外之音。

  唐君苡不再答腔。當然,明日就要將她送到官府,不就能「結束」了!還需要他提醒麼!

  袁磊靜靜地凝了她一眼,刻意忽略躲在庭中蒼松後的身影,轉身離去。

  ※※※※

  殘月影斜,柴房內的燭火漸漸偃熄,燭身融成一攤泥臘。

  「喂!醒來!」

  迷迷糊糊睡了不久,唐君苡覺得好似有人不斷地推拍著她的肩,使得她不得不睜眼一探究竟。朦朧之間,她看見袁瞿之放大的模糊小臉。

  「是你……」唐君苡撐起疲累的身子,感覺頭昏腦脹。

  她覺得身體好沉……是沒睡飽吧?

  「嗯?」菟兒也被喚醒,一臉惺忪地揉著眼。

  「妳們可以走了,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袁瞿之雖然一臉慚愧,但仍是副人小鬼大的樣子,活像是賜予她們天大的恩惠。

  「你爹知道嗎?」窗外的夜色猶深,唐君苡不認為是袁磊善心大發放她們走。

  「他不知道。」看著唐君苡已有所悟的眼,袁瞿之只好照實說。說真的,他實在是怕極了她又來段讓人無從反駁的「訓誡」。

  「那就是你要放我們走?」唐君苡再問。

  「是啦!我好心腸放妳,問這麼多做什麼!」除了袁磊,袁瞿之是被袁府上上下下的人寵壞的。

  「好心?你別忘了,你的『好心腸』差點讓我們丟掉小命欸。」唐君苡不敢苟同。

  「就叫妳們當作沒發生過這回事呀!」笨女人,都已經要放她們走了,還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沒發生過?被當成犯人羞辱、指控,你能說忘就忘的話,那你來試試。」

  羞辱?他看是她羞辱他和爹來得多一些。「妳敬酒不吃吃罰酒嗎?要不是本少爺好心,妳明日就得進官府——」

  「袁瞿之,你當真一點悔意也沒有?」唐君苡頓了頓。「好,就算你認為以你『袁家少爺』的身份就能隨便誣賴別人,我不干涉你的做法,但我要一句道歉。」

  「道歉就道歉!」他難得這麼爽快。

  「抱歉。」

  唐君苡搖搖頭。「沒誠意,我不接受。菟兒,對不對?」

  從主子眼裡,菟兒知道自己如果搖頭就會被主子的眼光砍得體無完膚,於是趕緊用力地點頭。

  「什麼叫『誠意』?」袁瞿之不解,但直覺對他來講不是什麼好東西。

  終究只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她太高估他了!

  「先認錯,然後恭敬地說句『對不起』,這就是誠意。」這樣解釋他應該懂。

  「喂!我都已經要放妳們走了!」

  「說不說在你,當心『良心』譴責你一輩子。」唐君苡無所謂地聳聳肩。

  「良心」是什麼他也不知道,只不過,聽她說來,「良心」的譴責似乎比說謊的懲罰還可怕,他不想讓「良心」一輩子跟著他…

  「我錯了,對不起。」袁瞿之投降。

  唐君苡滿意地輕點螓首。「嗯,我接受。現下,你有沒有覺得心裡好過點?」

  咦?好像有……袁瞿之彆扭地點頭。

  「以後別再說謊了,說謊很辛苦,你不覺得嗎?」這孩子的本質其實不壞。唐君苡嫣然一笑。

  「快走啦,不然我爹發現,妳們就走不了了!」女人果然麻煩!

  袁瞿之嘴鴨子死硬,硬是想忽視她如和風般的笑容所帶給他的安心感覺。

  於是,三個身影小心翼翼地穿過重重院落,之後,兩抹纖窕的身影鑽過後門消失無蹤。

  料峭夜風中,壓低的談話聲隱隱響起。

  「爺,你早就料到瞿之少爺他……」

  「犯人脫逃,此事作罷。」

  只是,委屈了那兩個女人,尤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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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雲密佈,遮掩了如勾殘月,天際閃過迅疾電光,劃破無星黑幕,隆隆雷聲隱隱相隨。

  「小姐,好像要下雨了?」菟兒抬頭望了望黑夜,天邊忽亮的閃爍照亮了清寂無人的街道。

  她們離開袁府後,便在街上尋找可以棲身的地方,無奈夜深人靜,根本沒有能供她們暫居之處,連普通人家都是大門深鎖。

  唐君苡還來不及開口,豆大的雨珠漸續滴落,由緩至急,轉眼間已傾盆而下,磅礡大雨以千軍萬馬之勢,霎時襲向她們。

  一籌莫展之餘,又……簡直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已經下了……」看著菟兒和自己濕淋淋的樣子,唐君苡原本已經沉甸甸的腦袋,經由雨水沖刷,更加顯得沉重了,耳際邊嗡嗡作響,分不清是雷聲抑或雨聲。

  「小姐!」菟兒驚呼一聲,顧不得自己滿臉雨水,連忙把包袱撐在主子頭上。

  唐君苡奪下菟兒高舉在她頭上的包袱護在懷中,在雨中大嚷:「笨蛋菟兒!妳拿『信物』來遮雨,有沒有搞錯!」要是摺扇上的字跡模糊掉了,她拿什麼當「那個人」無情的證據!

  這一嚷,唐君苡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一樣,整個人頓失重心,踉蹌地跌到菟兒身上。

  「小姐、小姐,妳怎麼了?」菟兒嚇得趕忙扶住唐君苡。

  「我頭好昏,看不清楚路……快找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大雨淅瀝嘩啦地打在唐君苡眉頭緊蹙的虛弱小臉上。

  「喔……好!」菟兒一聽唐君苡身子不舒服,隨即撐好半掛在她身上的主子,急急忙忙四下尋找避雨之處。

  「小姐,怎麼辦,街上每戶人家都關著門……小姐,妳到底怎麼了?」外頭的屋簷下根本躲不了風雨呀!菟兒對身上益發沉重的重量感到不妙。

  「菟兒,我有點難受……」北方的夜晚寒意逼人、她們又在外奔波、現在還淋得滿身雨,頭昏腦脹、全身無力,大概是受風寒了。唐君苡強打起精神,有一步沒一步地拖著紊亂的步伐走。

  菟兒探上唐君苡光潔的額,手中傳來的熱度讓她慌張。「小姐妳的額好燙!」她實在是太失職了,明知小姐身子骨差,竟沒注意到夜裡露重寒氣逼人,也忘了給小姐加件外衣,小姐的身子怎麼受得了!

  「我還好……」唐君苡模糊不清的視線對上菟兒,給了她一個「妳放心」的微笑。

  小姐妳別嚇菟兒啊……不能再讓小姐淋雨了呀!

  菟兒把雙手緊緊攙扶著唐君苡,腳下的步伐也加快許多。轉過一個街角,她看見不遠處有一盞燈在雨中忽明忽滅,興奮地告訴懷中半昏半醒的唐君苡。

  「小姐,前面那兒有戶人家還點著燈,妳撐著點,我們馬上就到了。」

  「嗯……」

  ※※※※

  碰碰碰——

  「有沒有人?請開開門呀!開開門!」菟兒一手拍打著門板,一手扶著昏昏欲睡的唐君苡,在大雨中喊叫。

  碰碰碰——

  「有沒有人在呀?小姐——」唐君苡突然將全身的重量托給菟兒,菟兒眼明手快接住了唐君苡手中差點掉在地上的包袱,雙手死命的抱住身子不斷往下滑的唐君苡。

  咿呀……

  「誰呀?老娘我做生意還沒從後門接過客的,好好的大門不走——」一個濃妝豔抹的四十開外的女人扭著風韻猶存的身段打開門,赫然發現兩個渾身濕透的「美男子」,其中一個還奄奄一息…

  「大娘,我們是外地來的,我家小姐病了,需要一個地方休息,求您行行好,借我們暫住一宿……」菟兒一見應門的是個女人,心防降低許多,也忘了唐君苡屢屢要她注意的稱呼,忙不迭開口求助。

  小姐?女人仔細一看,才發覺這兩個美公子是女扮男裝、活脫脫是兩個俏生生的姑娘,尤其是半昏迷的那一個,雖然滿臉雨水,但仍然可見其膚白唇紅、如花似玉!

  再者,會以「小姐」稱之,不就代表還是個清清白白的閨女麼!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才正愁找不到個合適的姑娘,這門一開,就自己送上門來了,簡直是天助我也!

  「快快快,把妳家小姐扶進來!」女人熱絡地幫忙菟兒將唐君苡攙入屋內的小房間,語調滿是同情的憐憫。

  「妳先擦擦吧!真是可憐唷,怎麼會大半夜的還淪落在街頭?」她拿來乾布交給菟兒,也動手替安置在床炕上的唐君苡擦拭臉上、髮上的水珠。

  「我家小姐是來北京尋親的,結果盤纏用盡,所以才會淪落街頭……謝謝您,大娘,您好心會有好報的。」菟兒捧著乾布,對於女人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

  「大家都叫我芷姨,妳也叫我芷姨吧。」哎呀呀!躺在床上的這個姑娘真是愈看愈美,皮膚也是柔嫩的吹彈可破,真是極品呀!

  來京城尋親?那不就是目前舉目無親了麼?

  「嗯,謝謝芷娘。」菟兒覺得她們是遇到貴人了。感謝老天爺!

  「不用謝我,我既然要救妳們,生意上的損失早就被我置之度外了。」那些小生意算什麼,眼前不就有隻大肥羊麼!

  芷娘一笑,看似豪爽的笑容裡卻藏著菟兒察覺不出的算計。身為京城第一勾欄院「倚美樓」的鴇娘,她當然知道事有「輕重緩急」。

  生意?她們耽誤了芷娘的生意嗎?

  「我會付錢彌補您的損失的!」但首先,不管小姐願不願意,她都得回頭向袁公子求助,好還芷娘救小姐的恩情,至少,袁公子會看老爺的面借她們一些錢。

  「呃……菟兒……」已呈昏迷的唐君苡發出難過的囈聲。

  「小姐,菟兒在這兒。」菟兒連忙握住唐君苡伸出的素手。

  「唉!妳這傻丫頭,我芷娘哪時伸手跟妳要銀子了!」

  「我們一定會答謝您的。」小姐不欠人情的個性她清楚。

  「好了好了,先別說這個,再說下去這姑娘的腦子都要燒壞了!我吩咐人到廚房去熬鍋薑湯讓妳家小姐去去寒氣,我這就去拿兩套乾淨的衣服給妳們換上。」芷娘來到房門口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妳們就待在這兒,別亂跑。」

  「好,謝謝芷娘。」她們真的遇到好人了……

  待芷娘走後,菟兒坐上床沿,煖炕的溫暖讓她鬆了一口氣,對著榻上的唐君苡說話。「小姐,我想我先把妳托給芷娘是沒問題了。芷娘是個好人,所以我必須想辦法籌錢報答她,妳也一定會這麼想吧?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向袁爺求助了。我會把老爺的親筆信函交給袁爺,這樣一來,袁爺一定會幫我們的,我們也就能彌補芷娘的損失了,對不對?」

  望著雙眼緊閉的唐君苡,菟兒說什麼也不再讓主子受委屈。

  ※※※※

  無人的陰暗處……

  「王爺吩咐的『東西』準備好了嗎?」男人壓低音量問道。

  「昨兒個夜裡得了『新貨』,我敢保證男人都會喜歡。」女人回道,輕笑中帶有詭詐的得意。

  「最好不要出紕漏,否則我也保證妳吃不完兜著走。」男人聲明,並交給女人一個青色小瓷瓶。

  「這是?」

  「到時候讓她服下,別多問。」

  「不會在我這兒搞出人命吧?」

  女人覺得事情沒有原本所想的單純。

  「放心,搞人命還輪不到妳這小地方!只要把事情辦妥,有妳好處。」

  ※※※※

  「怎麼又是妳?」袁瞿之一聽家僕稟報前日的女人又找來,他匆匆忙忙便趕來大廳一探究竟,是其中一個比較不起眼的笨女人沒錯!

  「我不是要妳們就當沒那回事了嗎!現在又想做什麼?」

  「我來是想請袁磊袁爺幫助我家小姐。」菟兒拿出唐孟斌的信函交給袁瞿之。「我家老爺和袁家是舊識,因為小姐北上尋親遇到了點困難,所以能不能請袁爺一見?」

  不會吧?那個凶巴巴的女人的爹竟然和爺爺有關係?怎麼會這麼巧?可是,爹好像並不認識那女人呀?

  「請問你爹在嗎?」菟兒見袁瞿之陷入思索,於是又問。

  「我爹出門了。」

  「那袁府裡還有誰能做主?」

  「桓叔,不過他人在商行,不在府裡。」

  「是喔?那我能在這等他們嗎?」

  「隨妳。」袁瞿之好奇地打量了菟兒一眼,忍不住問:「怎麼沒看到跟妳在一起的那個凶女人?」

  菟兒開始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鉅細靡遺地告訴袁瞿之,連自揚州北上一路上的旅程都沒有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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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倚美樓

  繁華燈影初上,笙歌舞影,蓮步輕搖,墮落的沉醉氾濫著女人香飄然四溢。

  專為非富即貴的尋芳客所安排的二樓雅房,兩名未喚美人陪侍的男子各懷不一的心事面對對方。

  「袁爺,千盼萬盼總算把你這大忙人給盼到,本王實感這份生意真是得之不易呀!」頤親王霍茌枯黃老皺臉上的雙跟瞇成一條細縫,宛如一團乾硬麵皮上橫插了兩條竹籤,兩隻倒三角小眼不時迸露出詭譎的目光。

  「在下受王爺抬愛,袁某市井小民罷了,王爺直稱袁某之名即可。」袁磊皮笑肉不笑,對於表面的客套,他早已是駕輕就熟。市儈麼?他不否認,這些都只是大家為了成就自己的手段的工具而已,霍茌如此,他亦是如此。

  「好!袁磊不愧是統攝大將南北的商業鉅子,也唯有如此恢弘氣度,才能有此番傲人霸業!」霍茌對於袁磊的親善感到十分滿意,其實他根本就是料想袁磊必定無法推托他位高權大的勢力,而臣服於他之下。

  「王爺能看重袁某的能力,實為袁某之福。」

  袁磊應對的笑容中隱藏著連狡猾的霍茌都察覺不出的虛應。對於人情世故,他就是有這份天資玩得起,不然也不會在短時間內擴大家業,還登上商業霸主之位。

  「哈哈哈,袁磊,本王能將你這句話視為『達成共識』了?」霍茌開門見山,打算進入今日會面的主題。

  「若王爺沒有十成十的把握便不至於邀袁某一會。」袁磊也不拖泥帶水。

  「常彧的引薦可真沒話說。」霍茌滿意地點頭,還不時地以枯瘦的手順著他駁白的蒼胡,眼底流竄著貪婪的得意。

  其實是霍茌早就想借「百色商行」之名來轉賣他手中的「私貨」,有「百色商行」這招牌字號,任何下游商家莫不爭相營之,到時候,他要天下,還不容易麼!

  因此,霍茌便特意打探袁磊的消息,發現袁磊與昭王府的大貝勒戈爾常彧私交甚篤,他也就由常彧那下手,借由常彧之手引薦袁磊讓他認識。沒想到,平日與他幾乎極少交集的常彧卻也爽朗答應,促成了今日的會面。看來,他要控盡天下,指日可待!

  「常彧既是袁某之友,理當不會阻擋袁某的財路。」袁磊抿出一笑,笑容讓人看不出一點虛假,給人一種市儈的幻覺,也大大降低了霍茌的戒心。

  常彧既是他的好友,他也當然得助常彧一把。

  「你不問本王所持有的貨為何?」

  「既然袁某打定主意前來,就沒有臨時退縮之意。」意思就是告訴霍茌,他願意和霍茌同夥。

  「那好!既然你我均有共識,本王也就直言了。」

  「王爺請。」袁磊另一點讓對方無從挑剔的手段,就是以看似毫無心機的談話請君入甕,對方見他不急於悉知貨物的內容與多寡,便以為他誠心想作這樁生意。

  就見霍茌從襟中拿出一個青湛的瓷瓶,枯黃的皺臉換上陰邪,與先前的萎靡大不相同。「此瓶內的藥丸乃由南洋一種珍貴的棼魂香所提煉而成,老夫所要作的生意就包括了『這個』。」霍茌晃了晃青瓷瓶。

  「棼魂香?」從常彧口中,袁磊早知事有蹊蹺,他只聽聞霍茌要借他之手轉賣大量私藥……常彧的判斷沒錯,霍茌果真另有所圖。

  「『棼魂香』的用處在於能以長期的服用而漸漸上癮,進而迷亂心魂,一旦上癮,便難放手,天天都得來上幾顆。依你的聰明才智,該瞭解了吧?咱們合作,前景必是『銀』燦燦的光明。」霍茌奸險一笑,意有所指。

  「袁某明白。」袁磊淺勾嘴角,事情愈來愈有趣了!

  霍茌既然都講明了,見袁磊也有興趣,邪穢貪婪的嘴臉浮上檯面,但他充滿心機的性子依然存在,沒有因這將會進帳千萬的興奮而沖昏了頭,繼續說道:

  「棼魂香有其特異之處,便是男人服用後只會緩緩上癮,但若女人服用則會有催情的功效,而和服了棼魂香的女人交媾,藥性亦會完全過至那男人身上,男人亦脫離不了上癮的命運;然而,那女人若不經男女媾和,下場便會成為行屍走肉。」

  這是毀滅一個人最好的方法!

  「此香有無方法可解?」袁磊不動聲色地問。

  「除了服用本王獨持的解藥外,一般人只要能在七日內與同一個女人媾和,便可完全解除藥性。只不過……這七日,男人會不時地出現強烈的媾和慾望,或許不消三日,那個女人便會承受不了而香消玉殞!這解法,本王只告訴你一人,還望你……」霍茌邪佞而笑,打住不再多說。

  喪心病狂!袁磊第一個躍上腦海的是這些字眼,沒想到霍茌的心腸這樣歹毒。「王爺首批貨可有對象?」霍茌絕對並非單純只想賺盡天下人的錢。

  問得好!霍茌愈來愈欣賞袁磊識時務的魄力了。「首批貨就交由你處置,本王沒有異議。」

  「袁某明白。」袁磊輕一頷首。顯然,這老頭還不敢太明日張膽。

  「本王有名閨女嬋儀,正值二八年華,若能與你這首屈一指的才俊婚配,實屬老夫與嬋儀之幸!不知你的想法……」霍茌還想拉攏袁磊。

  「嬋儀格格窈窕淑德之名,袁某早有耳聞,在下以平民之身是高攀了。」袁磊輕笑一語帶過,這老奸巨猾想打什麼主意他當然一清二楚。

  「好說好說,是『腎婿』不嫌棄小女!」霍茌對袁磊的謙下滿意至極,也就自以為是地定下了這門親事。「再者,本王另有一事未竟……來人!」他朝門外擊了兩掌聲。

  不久便有兩名花娘攙扶著一名衣著鮮紅薄紗的女子進房,紅衣女子纖弱的身段虛軟地偎靠在兩名花娘身上。她迷濛的眼波含媚,輕垂於地,似是輕喘又似呢喃的嬌吟自淺紅如檀的菱唇中緩緩地流洩而出,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會被她的媚態給團團迷惑住……

  是她?!那個女扮男裝的女人!

  袁磊一驚,斂眉直盯著眼前的紅衣女子。

  她怎麼會出現在青樓?而且還一副毫無抵抗能力的模樣?她的性子不會是任人擺佈的,加上她似是壓抑又似沉醉的眼神……難不成——

  「你想的沒錯,這美人服下了棼魂香,本王將這美人送予你,在你和小女新婚之夜,我自會要小女親自將解藥交給你。」霍茌的意思很明白,為了測試袁磊能為他盡忠到什麼程度,他要看看袁磊願不願意先著上棼魂香的癮。「若你想借這小美人解除過到你體內的藥性,也無不可,不過本王爺料想,她沒那個能耐。」

  該死!見霍茌一雙色瞇瞇的老眼在她身上梭巡著,袁磊在心裡低咒,極力隱藏惱怒的心緒,衣下的拳頭緊握。

  若是別的女人,他大可用計解決霍茌的卑鄙手段,但現在卻是她——

  他大可不要她,霍茌便拿他無可奈何!行屍走肉……一想到若不救她,她會有的下場,袁磊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令他不得不正視之。

  該死!

  「這女人袁某就收下了,多謝王爺賞賜。」袁磊走近被迷藥纏身的唐君苡,兩名花娘便將虛軟無力的唐君苡交給他,袁磊的鐵臂即時攬住唐君苡下滑的身子,頓時,柔若無骨的唐君苡便合貼在袁磊強健的身軀前。

  「這間雅房就讓給你們了,賢婿。」說完霍茌便猖狂而笑離去,不忘提醒袁磊他們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

  ※※※※

  「妳聽得見我說話嗎?」袁磊低頭審視懷中嬌小的女子,見她老是將頭無力地垂在他胸前,他只好空出一隻手抬起她柔巧尖細的下顎,望入她迷濛的星眸。

  「放、開、我……」唐君苡被迫對上了袁磊沉潭般的深瞳,就算她的體內有著宛如浪濤的燥熱淹沒了她身子的自主能力,朦朧之間,她還是能看到眼前不算陌生的刀鑿俊顏,那張她所不齒的臉!

  「妳被下了藥,妳知道嗎?」這女人的神志還算清楚,不難問話。

  「我聽見……你和那人的談話……」唐君苡虛弱地開口,每說一字便覺得虛火上升,卻又毫無宣洩之道。

  剛聽見時,她的確很驚訝,她竟然被當成物品賞賜給袁磊!而袁磊居然想都不想便接收了她!可惡,她唐君苡不是男人的玩物!

  為什麼她一清醒後,菟兒不在身邊、原本的衣物被換成了這身薄紗、體內又難受得很,連自己也診斷不出個所以然……現下,她終於明白了。

  就是因為發現自己毫無抵抗能力,她只好強忍住身體的不適,任由兩名女子攙她進房,等待脫逃的時機。好死不死,三番兩次遇上袁磊,又必需求助於他!

  「我必須替妳解除藥性,否則後果妳也聽到了。」袁磊緊凝她星眸中濃濃流轉的媚光,發覺自己怎麼都無法任她成了個行屍走肉,便打定主意救她。

  之前見面的景況都是在她耀眼的盛氣之下,如今卻只見她的虛弱,雖然有一股想疼惜她的念頭油然而生,卻仍忘不了她活力四射的靈動……

  她該是一朵粲然傲骨的小花,而不是奄奄一息的殘枝。

  「你願意……救我?」他不介意她是個「罪犯」、又逃出了袁府嗎?唐君苡無骨的素手奮力地抓上袁磊的前襟,努力集中愈顯渙散的視線。

  「這裡也只有我能救妳了。」袁磊在心底輕嘆。事實上,他壓根不願去想其他男人,但救她會有的後果他也很清楚。看來唯有兩條路供他走,一是將她帶回袁府當他的「解藥」,二是成為霍茌的走狗。

  若他選擇第一條路,她撐得過去嗎?她看起來太小、太瘦弱……

  「謝謝……」唐君苡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下,纖手又無力地離開他的襟口,軟綿綿地伏在他結實賁起的寬闊胸膛上。「麻煩你……將我帶離此地……」

  靠在他胸前讓她愈來愈覺得悶熱,心口有股搔癢直擾得她口乾舌燥,是因為貼近他的關係嗎?不對,一定是這裡瀰漫的香氣讓她渾身不舒服!

  「我們還不能離開。」霍茌的人肯定在外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感覺到她隔著幾乎感受不到布料的冰肌玉骨,緩緩摩蹭著他,袁磊沉寂的慾火轉瞬間被點燃。

  分不清自己的心情,袁磊攔腰一抱,打橫抱起嬌纖的唐君苡,步向火紅佈置的床榻。

  「不離開?你現在就有迷香的解藥嗎……」唐君苡依然以為自己只是被下了單純的迷藥罷了。「等……等……你做什麼……」唐君苡因袁磊的動作而驚呼出聲。

  迷香?看來方才他和霍茌的對話並沒有讓這女人瞭解她真正的處境。

  「棼魂香並非普通的迷香,用在女人身上,它有催情藥的作用。妳必須把妳自己給我,才能解除藥性,瞭解了嗎?」將她置於床榻,袁磊柔聲直指而出,不希望懷中的小女人對他有任何誤解。

  其實,他大可任她白生自滅,然而他卻移不開這雙眼,腦海也不斷盤旋著她靈動的眼波,救她是勢在必行,他並不後悔,但他必須讓她知道他並非有意侵犯她。

  催情藥?!赫——唐君苡倒抽一口氣,不相信自己竟落得如此狼狽的地步。

  「可、惡……你騙我……」唐君苡憤憤地緊咬下唇,試圖掙開袁磊的懷抱。

  「別傷害自己。」袁磊俯下身,厚實的鷹唇若有似無地摩挲過她的唇畔,溫熱的男性氣味輕吐在她口鼻之間,搔著她紊亂的氣息。「若妳不想揮我一拳,也無法制止自己想要更多,妳應能判斷我說的是否屬實。」

  沒……錯……

  袁磊的搔弄像隻頑皮的蝶,在在刺激著唐君苡愈顯薄弱的自制力,兩人相融的氣息不斷地蠱惑著她的感官,令她不自覺地貼近他。

  她應該賞袁磊一巴掌的,不是嗎?怎麼反倒他的親近卻讓她覺得安心?體內的燥熱也似乎降了幾分,代之而起的是難以名狀的愉悅,她的確想要更多……

  不!她怎麼會對一個她由衷討厭的男人有了莫名的企盼?!

  「有感覺了嗎?」袁磊的雙肘撐在她的耳側,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沒有!」唐君苡死鴨子嘴硬,硬是不肯承認體內真真實實的反應。「你要是再碰我,我絕不會原諒你……」她幾乎是咬著牙說。

  這女人的臉都已經忍到漾滿彩霞般的酡紅了,她還是不承認嗎?

  揮下床側的羅帳,掩蓋住床上的風光,火紅的簾帳隔絕了床外的一切,袁磊沒興趣讓紙窗上的洞窺探所有。

  袁磊脫鞋上榻,也動手轉往唐君苡的蓮足除去她的羅襪、繡鞋。

  「你拉羅帳……做什麼──」只剩兩人的空間,唐君苡更感到悶熱,胸脯不自覺一上一下地拚命喘氣。

  直到一隻精巧的蓮足被握在他的手掌中,唐君苡怨怒地驚斥出聲,無奈發不出一絲力氣掙開他。「放開我!」

  潔白無瑕的玉足展現在袁磊眼前,溫潤的指頭漾著透明的光暈,他情不自禁地撫上她嫩百的玉足,由纖滑的腳底而上,來到她細緻的小腿,她巍巍的顫抖傳到了他手中,再由他手中竄至他心口,一陣顫麻也驚動了他。

  他抬眼與她對視,卻看見了她隱忍的委屈,他停止了動作。

  「妳還不清楚嗎?我勢必救妳。」救她既是出於己願,但他不希望看見她怨懟的眸光。

  當他粗糙帶繭的指腹緩緩撫摸過她的肌膚,當他低沉醇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訴時,唐君苡發覺了自己竟然毫不知恥地感到陣陣酥麻的快感,甚至期望他不要停止。

  她到底是怎麼了?對於認識不到兩天的陌生男人,她竟會期待他的溫柔?一個良家女子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死也不讓男人沾了身子的嗎?

  是呀,她唐君苡清清白白,不該像淫娃蕩婦般期待男人的啊!

  袁磊察覺到唐君苡眼底的苦澀,忽然被她接下來的動作給震住.立刻用力攫住她的下顎,不讓她得逞。

  該死!她竟然想咬舌自我了斷!

  「笨女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妳知不知道!活著就有無限的可能,妳這笨蛋!」袁磊斥喝裡有著邊天的惱怒,眥紅的雙目裡儘是深沉的痛苦。

  活下來的人永遠要為死去的人承擔痛苦……

  床上因生產過程產生大量血崩的女子淌了滿臉淚,蒼白得毫無生氣。

  袁磊只是冷眼地睨著這一切,和跪在他面前的好友。

  未婚妻在成親前失蹤了十個月,然而找到了她,伴隨的卻是好友和未婚妻的背叛。原來,他們一直背著他暗通款曲,直到她懷了孕,不得不與情郎私奔。

  「袁磊,這輩子我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卻背叛了你,是我孬種,沒膽到你面前請罪,我們對不起你。」

  為了懺悔,好友選擇在他面前了斷一生,未婚妻也終此與世長辭,他們原以為難產而死的嬰兒,奇跡地尚存氣息……

  當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對他來講只是人生的必經之路,他和那個爹娘挑選的未婚妻並無男女間的愛可言,但他至少曾試著對她好,結果換來的是背叛!既然有情無愛,他們的背叛讓他沒有多大的怨恨,但好友的犧牲懺悔……卻大不值得。

  犧牲了又如何?他卻得背負起終生的惋惜!

  看著袁磊森冷冷的怒容,唐君苡凝聚了全身的氣力,將幾近半裸的身子縮到床角,吃力地坐起身,雙手懷抱著薄紗遮不住的裸露雙臂,不爭氣的淚水潸然而下。

  他說的沒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再見不到疼她的舅舅、舅媽,遑論去找「那個人」,她怎麼會突然變成一個懦弱的人,這一點都不像她!

  袁磊被唐君苡的啜泣聲拉回理智,眼前縮在角落、哭得梨花帶淚的小女人讓他的心猛然一緊,他伸出手拂去她粉頰上晶瑩脆弱的淚珠,唐君苡的躲避令他的心又不自主地抽疼。

  「妳就這麼不情願讓我幫妳?」看來,他是嚇著未經人事的心了,袁磊微嘆,寒星般的深眸裡浮出片片柔情。「或許,妳認為我只是個貪戀妳美色的登徒子,但妳若注意聽那段對話,應該沒有遺漏,那人說了,我若要救妳,妳身上的藥性會過到我身上吧?」

  袁磊並非想得到她的感激,若實話實說能解除她的心結,他只好這麼做。

  是了,她好像有聽到……泣聲暫歇的唐君苡仔細回想腦海中的記憶。

  那不就代表——他會替她受苦?

  「你為何要幫我?我『曾經』對你的兒子……不利……又私自逃出袁府……呃……」愈攀愈高的燥熱、及體內亂竄不得平息的熱流,令唐君苡難耐無助地呻吟出聲。她馬上咬緊下唇,但下腹的空虛卻導致雙腿不自主地交相摩擦,她的素手也不停地撫弄著自己的雙臂和肩頸。

  天啊……好熱……

  「那只是讓瞿之知錯的一點小手段,若我真要扣妳罪名,戒備森嚴的袁府不是妳有能耐逃的出去。」袁磊淡淡而道,平穩的眸光因唐君苡的動作而倏地轉濃,直勾勾地凝著她情慾嫣然的才眸。

  「你是說……你知道我是清白……的?」呼!好熱……唐君苡縮起雙腿,下意識仰高了下顎微微喘氣,此舉卻令她嬌小的尖挺更為突出。

  「我很抱歉。」袁磊朝她緩緩靠近,鷹般銳利的雙眼直盯她氤氳的眸子。他知道,藥效開始作用了。

  從他口裡說出來的抱歉,不知是為先前的利用道歉,抑或是為接下來的激情而說……

  「別這樣……看我……」她知道自己現在很丟臉,但怎麼也止不了這些奇怪的動作。不住輕喘的唐君苡羞紅了雙頰,將原本就通紅的小臉襯托得更加美豔。

  「把妳自己交給我,我要幫妳,不會傷妳的。」袁磊醇厚的嗓音低低地在唐君苡的耳畔響起,醉人的宛如飄散在春風中的甜釀香,唐君苡怔忡了。

  「救了我……藥性便會過到你體內,你怎麼辦?」她有些急了。

  「我只問,妳願意嗎?」袁磊再問,一雙深濃的黑眸凝睇著她。

  「可你會……怎樣?」唐君苡不免擔心。

  她怎麼會突然擔心起他呢?她該恨他設計她來薄懲他兒子的,不是嗎?

  討厭……為什麼她此刻的心滿滿的都是他和她?

  「不會有事的。」袁磊壓下唐君苡嬌軟的身子,大掌隔著薄紗順著她美好的曲線游走,溜過她細巧的頸間、鎖骨、乳側、腰腹,來到她渾圓的臀側,引起唐君苡一陣陣顫慄。

  「嗯……」緊繃著身子的唐君苡難耐地發出呢喃,舌尖也不自覺地刷舔過乾澀的唇瓣。

  「妳叫什麼名字?」他問,慾望因她無心的小動作而更加亢奮。

  他根本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唐君苡。」她軟軟地回答。

  剛烈傲然的她有著柔美的好名字,很像她,有副甜美的外表。

  「君苡,可以嗎?」他輕舔她的唇。

  唐君苡輕點螓首,此時的她,抵不過身體的直覺,也無法忽略內心的澎湃,只能任由自已沉淪了……

  得到首肯,袁磊紮紮實實地給了唐君苡一個熱吻,她的小嘴完全沒入他口中,唐君苡全數的嚶嚀與嬌喘均被他吞進口中,她柔軟的唇瓣任他吸吮舔弄。

  甜膩的滋味盈滿了袁磊的口鼻,袁磊循序漸進地挑開她的檀口,輕輕勾挑著她小嘴裡的甘甜,溼熱的靈舌緩緩刷舔過她的貝齒與口壁,不想嚇壞她。

  直到她怯怯地探動小舌碰觸他的熱舌,他才轉客為主地帶領她領略這唇舌交纏的快感,大手更加速了拆卸著彼此衣物的動作。

  唐君苡的薄衣被袁磊褪至腰際,連薄如蟬翼的抺胸也被揮落一旁。

  霎時,她小巧卻尖挺的渾圓被袁磊盡收眼底,渾圓頂上的堅韌透著鮮嫩的粉紅光澤,令人不禁想湊近採擷聞香。

  袁磊現在才知道,原來衣下的她──令他驚喜。

  「嗯……」袁磊的唇舌轉往其他陣地,每掠過她肌膚上的一寸,都讓唐君苡心癢至極,雙手僅能緊緊地攀附住袁磊寛闊的臂膀。

  「好熱……好難受……」唐君苡嬌吟出口,纖手像是有自覺地不停在袁磊光裸的背後游移,好似能減低不斷上升的熾熱。

  「別急,我必須先讓妳適應。」他怕她太小會承受不住他,所以一下不能躁進太多。

  袁磊輪流含住含苞待放的蓓蕾,舌齒並用地挑弄著漸漸充血硬挺的尖端,感受小果在他口中綻放的青澀滋味。

  褪去兩人剩餘的衣物,袁磊恣意地欣賞眼前的美景,靈活的指尖來到她豐沛的幽美澤地,為著接下來而探路。

  袁磊緩緩旋入一指,在緊窒的甬道搜尋肉褶內的花核,僅僅前進一點,他就能感覺到肉褶吸附住他的緊悶,袁磊額上、身上滾燙的汗水滴在唐君苡白裡透紅的嬌軀,熨下清晰的火熱。

  「啊……」唐君苡仰頭承受下腹的充填,細細的叫喊自嘴邊溢出,十足甜膩。

  「怕嗎?」袁磊定住不動,低嗄的嗓音與粗重的喘息顯露出至極的忍耐。

  唐君苡睜開星眸,看見上方的袁磊似乎忍著痛苦,她的心似乎悄悄陷落一角,陷到哪去,她也不清楚。

  「我不怕……」

  袁磊給唐君苡鼓勵一吻,釋出早已昂藏的碩鐵,順著溼窄的幽徑,慢慢而入。

  「呃……」更飽滿的填充令唐君苡忍不住驚呼出聲,緊繃的身子不敢妄動,激情的薄汗漾了滿身。

  噢……該死!她好緊……根本納不下他!

  「乖,放輕鬆……」袁磊持續柔聲在她耳邊絮語,減緩她的緊張。他按摩著兩人結合的地方,加深對她的愛撫。

  直到他覺得窄窒的甬道夠滑潤了,一個鷙猛的挺身,貫穿了她柔嫩的花心。

  「啊──唔……」唐君苡因撕裂的疼痛而到口的尖叫被袁磊納入口中,他忍耐著讓她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充滿。

  「可以嗎?很難受?」袁磊擔憂地盯著她緊蹙的眉眼。

  他……

  「嗯……我沒關係……」忽升的感動讓唐君苡不知道該說什麼,感覺到體內的燥熱似乎退了不少,她的思緒也清明許多,只知道自己也該做些什麼好讓袁磊不再那麼難受。她攀上他粗壯的頸項,整個人偎近了他。

  唐君苡的柔順令袁磊再也按捺不住,低吼一聲,將唐君苡攬得更緊,幾乎揉進了自己的身體,狂猛的愛慾隨即展開。

  無邊春色中,激起的漣漪陣陣,直盪兩人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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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2: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天色微曦,灰濛濛的天際透出淡淡天光。

  唐君苡緩緩轉醒,微翹的羽踺劃過一道完美的弧形。

  眨了眨猶然朦朧的雙眸,身子上不熟悉的壓力和平緩的氣息讓她有瞬間怔忡的幻覺。循著壓力的來源望去,她赫然發現枕邊沉睡的男人——

  而她枕在他的手臂,他另一隻鐵臂正橫置於她的腰際,俊顏相距於她的臉只不過幾寸,近得幾乎能交換彼此的氣息,絲被下的他們甚至是光裸的……

  他、她、他們——

  昨夜的記憶全數湧上,唐君苡赧紅了粉頰,她壓根沒想過此生竟會有和一個男人有過如此的親密,而這個男人竟是統攝大江南北商業、人人趨之若鶩的商業霸主袁磊!

  不知不覺中,唐君苡只是靜靜地凝望著袁磊沉睡的俊臉,她記得,那雙深黑淡漠的鷹眼在昨夜裡是全然的柔和與……火熱。

  昨夜裡,在他的擁抱下,她似乎什麼都不再害怕,不再害怕這陌生的地方、不再害怕體內陌生的痛苦、不再害怕貼身侍女不在身邊的寂寞、不再害怕自己身世的不確定,把自己交給他,她反而獲得了全然的安心,只因為有他。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對他的感覺到底是厭惡、不屑,抑或是有其他的……

  袁磊睜開了黑眸,對上了唐君苡困惑的雙瞳。

  他在她清醒前便已醒來,看著她沉靜的睡容,他發覺自己並不想吵醒她,或許該說,他貪戀她在懷裡的充實感。

  羞澀、詫異、落寞、不解在她眼底流轉,她對於他的凝視似乎是毫無所覺。

  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想什麼?」袁磊忍不住問。

  「呃!」唐君苡這才大夢初醒,心驚於他已醒,更意識到了兩人裸身相擁的事實,酡紅著雙頰拉遠了兩人的距離。「沒什麼……」

  絲被下,一道界線隔開了彼此的溫度,惋惜卻同時在兩人心中發酵。

  袁磊壓下想拉回她的慾望,很君子地背過身去。

  唐君苡隨即瞭解袁磊此舉的用意,他先讓她著裝。

  雖然感激於他的體貼,但唐君苡的心頭卻有一股失落悄悄滑過。

  在他們有了親密關係之後,他……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不,他要了她只不過是建立於救她之上,若不是他,她或許會莫名其妙地被哪個不知名的男人給沾了,都不知道。

  她,是該謝他的,但不該有其他奢求了,畢竟他是她高攀不起的商業霸主,舅舅甚至仰賴他的鼻息而生……

  她在想什麼呀!

  唐君苡發覺自己有了不該有的情緒,慌忙地撿起回榻上四下散落的衣物,手忙腳亂之間,一個不小心跌下床鋪,驚呼出聲。

  袁磊聽到呼聲,迅速轉過身來一探究竟,映入眼簾的是她美麗的胴體很不雅地跌坐在地,身上沒有一處遮掩……

  「啊!」唐君苡沒料到他會突然轉身,來不及感受硬實實的疼痛,抓起床上的絲被扣在身前。這一拉,袁磊身上的被子就這麼被她奪過去,春光乍現!

  「啊!」唐君苡又是一次尖叫,放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將被子蒙在頭上。「你……快穿上衣服!」天呀,她看到了……

  等了半晌,唐君苡發覺被子外已經了無動靜,她才緩緩地把被子從頭上放下,露出一雙澄澈的大眼。

  「你——」他、他、他……居然連動都沒動。唐君苡又羞又惱地馬上把絲被蒙回頭頂。

  下一瞬,唐君苡發現自己連人帶被地被人從地上抱回床榻,頭頂上的被子被袁磊拉了下來,兩人之間只隔著一床能探究到對方身體曲線的薄被。

  「疼嗎?」袁磊黯了幾分的黑瞳審視著她詫愕的俏臉。

  「你摔看看就知道了。」唐君苡沒好氣地說,卻無法忽視他眼裡的乍然的深幽與穿透過薄被的熱度。

  「我問的是昨晚,我不是女人,不可能知道。」袁磊總算又看到她眼裡靈動的慧黠,輕抿一笑,熠熠生輝的黑眸彷彿能勾動人心。

  「你——」唐君苡一愣,弄清楚他所指何事,頰邊迅速飛上兩朵紅霞。

  「身子還疼嗎?睡得好嗎?」看她的伶牙俐齒三番兩次因羞赧而報廢,絲絲笑意自袁磊嘴邊散開。他對她或許有那麼點影響吧?

  「……還有一點疼。」不問還好,一問她又想起他反覆佔有了她好幾次那種疼痛中帶有酥麻的感覺,害她到現在她還渾身酸疼。

  害她麼?不對,應該是她害了他。「我體內的藥性過到你身上了……我……」可惡!她現在怎麼老是結巴、連話都說不完整!

  袁磊很清楚自己接下來會有的後果,不是繼續服棼魂香、便是將她帶回府。但心裡卻又出現一個聲音,他真要利用她來當解藥?

  軟玉溫香在抱,袁磊似乎不確定了。

  無關乎利用,要是她願意待在他身邊,他並不介意給她一個名分,反正他都已經沾了她的身子,這輩子她是他的女人、她也只能待在他身邊。

  「君苡,如果妳願意——」

  「小姐、小姐,妳是不是在裡面?」菟兒的聲音打斷了袁磊出口的話。

  「不要進來!」袁磊和唐君苡同時出聲,制止了來人欲推門而入的動作。他不想讓別人看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而她則不願讓菟兒知道這件事。

  唐君苡顧不得袁磊的目光了,急忙下床整衣,袁磊也跟著著裝完畢。

  「小姐!」等在門外的菟兒一見主子開門,擔心的神色稍稍平緩,因為她聽見主子還有另一個男人一起說話的聲音……「袁爺?!」

  「袁爺,太好了,菟兒總算找著您了!」菟兒沒注意唐君苡疑惑的臉色,直接將唐孟斌的委託信呈上,快得連唐君苡都還沒反應過來。

  快速瀏覽過信中的內容,袁磊訝異於唐君苡的守口如瓶。

  她不是早知道他的身份了嗎?袁磊沒忘記當她知道他是袁磊的驚訝神色,那時只當她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單純女人。

  「為什麼隻字不提?」袁磊冷聲而問,對象是一臉懊惱、以眼光譴責菟兒的唐君苡。

  她的表情是後悔被他知道嗎?要不是這丫鬟將信交予他,她是不是會一直沉默下去?他就這麼不值得她信任嗎?!

  「尋親是我自己的事,不用麻煩別人。」唐君苡對於袁磊忽升的冷然感到十分挫折,他突然變調的語氣令她覺得受傷。

  不知為何,她不希望袁磊以為她是個追尋他的財力、勢力以求庇護的女子,但他終究會這麼認為的吧?現在不就是了!

  「不用麻煩別人?那妳應該在拿到這封信的同時把它撕碎,而非帶著它來到京城,又讓我看到!」袁磊惱怒,為唐君苡的生疏而氣。

  別人?都已經是他的女人了,還敢說這種話!

  「我是該將信撕個粉碎的。」但那是舅舅的好意呀!不過,紙碎了也好過自尊被丟在地上踐踏得殘破不堪……「留著又如何?要不要做則是看我自己。」

  「跟我回去。」袁磊刻意壓下看到唐君苡故作堅強所生的心亂,直接出口。

  很好,有了這個理由,她不管怎樣都得和他回府。

  「多謝你的……搭救,其餘的,就不必了。」唐君苡倔強地不肯接受他施捨般的要求,這樣讓她覺得自己很窩囊,結果仍要以一個被托付的身份進入他的世界。

  「小姐,妳再考慮看看好不好……我覺得一直待在這兒也不太恰當啊!感覺怪怪的……」菟兒一路進來總覺得這裡跟一般的民房不太像。

  「這是哪裡?妳為什麼把我一人丟在這兒?」唐君苡才想到要問菟兒。

  「我也不知道,是芷娘好心收留我們……我是去找袁爺,芷娘也說會代我照顧妳,我才放心心去找袁爺,不是菟兒故意把小姐丟在這的。」

  照顧?怎麼會照顧到床上去、還被下藥?!」

  「這裡是妓院。」袁磊替一頭霧水的她們解惑。他大概能瞭解怎麼回事了,是她們誤闖妓院吧?然後才有後來的事。

  好在她遇上他,要不然連怎麼失身都不知道,思及此,袁磊神色陡然一黯,極度不願去想唐君苡若沒遇到他的後果。

  只見唐君苡和菟兒一起倒抽一口氣,菟兒難得機警地急問:「小姐,妳平安無事吧?」

  「……我沒事。」如果被救算是平安無事的話。

  「不跟我回去,妳有能力保護,養活妳們主僕?難道妳想待在這裡以身子償還鴇娘收留妳們的『恩情』?」袁磊殘酷的話語,一針見血,直逼要害。

  「小姐,這樣不好吧…」」

  「我何時說過那種話了!去就去!」什麼用身子還債,她才不是那種女人!

  唐君苡最大的弱點便是受不了別人激,把尊嚴看得比命還重的她,理所當然掉入袁磊預設的陷阱,就這樣在半騙半強制下被袁磊帶回了袁府。

  ※※※※

  袁府

  獨自走在偌大湖畔邊的唐君苡,無心於眼前足以媲美楓岸蓼堤的砌石綠水,手裡捧著尋親信物的她,心裡滿是帳然與疑惑。

  回想起日前袁磊答應幫她尋找摺扇的擁有人,她的心情一直沒有平靜過,紛亂的思緒宛如滾滾浪濤直襲而來,她根本想不透袁磊讓人摸不清的做法。

  若只當她是個袁家故友所托付的包袱,那他大可將尋親之事吩咐下屬去做,而不需要親自來看她、與她討論摺扇之事,繁忙之餘更是日日派人來問候她的生活起居……

  他所做的,顯然已經超過了她所能推想的界限。

  如此的對待,是對一個客居於此的客人,還是對一個曾有過親密的女人?

  唐君苡邊走邊想,一個沒注意,踏到了湖畔邊的青苔,腳一滑眼見重心不穩的身子就要掉入水中——

  「啊!」

  「笨女人,閉嘴!我抓住妳了啦!」童稚的嗓音急急響起,一雙小手出現在唐君苡身後,緊緊拉著她的手,頓時。唐君苡陷入了下半身在水裡、上半身掛在岸邊石階上的窘境。

  「瞿之……」唐君苡雖暫時兔遭滅頂,但臉色也嚇白了一半。

  老天!這笨女人能不能不要用那種可憐的眼光看他,害他渾身不對勁!

  當他在湖邊小憩時,她的出現引起他的注意,只見她拿著把摺扇坐在湖邊的石階上發呆,原本不想理她的,卻又看見她不知發了什麼瘋在石階上走來走去,她不知道石階上有很多青苔嗎?果然!她滑倒了。笨蛋就是笨蛋!

  要不是他眼明手快,她鐵定完蛋了!可是現在……

  「笨女人,妳怎麼愈來愈重……」他快拉不動她了。

  「瞿之,你放手,不然也會被我拖下水的……」衣裙被水浸濕,導致她的身子下滑的速度愈快,唐君苡看著袁瞿之愈發漲紅的臉色,於心不忍。

  「笨蛋!我要是放手,妳不就死定了!」袁瞿之吃力地咬牙忍住手臂上傳來的酸疼,小小的身軀發抖著。

  感覺到手裡傅來的顫抖,唐君苡瞭解袁瞿之已經撐到極限了。「笨蛋,你快放手,你想變成殘廢嗎!」唐君苡也回罵他一句。

  被她罵,袁瞿之反倒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溜過心田,竟然不覺得討厭。

  長到這麼大,從來沒有人罵過他,袁府裡大大小小的人都把他當寶侍奉著,這沒有讓他覺得驕傲,反而是一種孤單。

  如果他有娘的話,他一做錯事,娘是不是就會像唐君苡一樣會這樣罵他?

  「妳能不能試著爬上來?」他現在只知道,不能讓唐君苡死掉。

  唐君苡努力試了幾次。「……湖底好滑,根本踩不穩。」

  「可惡!」袁瞿之低咒。

  「瞿之聽好,府裡你熟,快去找人求救。」再這樣下去,這固執的孩子會被她拖累的。「這把摺扇對我來說很重要,不能弄濕,替我拿著。」

  「我一放手妳就會滑到湖裡,妳知不知道!」空出一隻手來拿扇的袁瞿之,只剩一隻小手死命地拖住唐君苡一寸寸下滑的身子,臉色由紅轉白。

  「這樣也好過兩個人一起掉進湖中啊!」唐君苡開始掙開袁瞿之緊抓的小手。

  「笨蛋!妳在做什麼!」已經筋疲力盡的袁瞿之,沒料到唐君苡會來這一招,小手被她甩開,人跌到一旁去。

  「啊!」唐君苡就這麼滑入湖中,心裡卻還暗自慶幸著摺扇沒跟著她一起掉入水裡。

  「救命呀!救命呀!」驚恐的袁瞿之扯開喉嚨大聲呼救。

  ※※※※

  正往唐君苡暫居的客房而去的袁磊聽見不遠處有人大嚷的聲音,定神一聽,聽出正是袁瞿之的聲音,沒有考慮,隨即往聲音的來源飛奔而去。

  一趕到湖邊,袁磊看見袁瞿之蒼白的小臉滿是淚痕,驚慌的目光緊盯著湖中一點……正在水裡掙扎的——唐君苡?!

  剎那間,袁磊能感覺到自己的心幾乎停止跳動,長臂一撈,撈起了在湖邊載浮載沉的唐君苡。

  「咳咳……」被救起的唐君苡難受地大咳了好幾下。

  「還好吧?」袁磊焦急地審視渾身濕透的唐君苡,大掌拍手她背後替她順氣。

  「咳……我沒事,只喝廠幾口水。」湖水並不深,只不過湖底很滑,站都站不穩,才會在水裡「浮浮沉沉」。

  「瞿之,你沒事吧?手疼嗎?」唐君苡連忙來到袁瞿之身邊,蹲下身,檢查著他的手臂。

  見袁瞿之僅是慘白著一張小臉默不吭聲,臉上的淚痕未乾,唐君苡心知他是受到驚嚇了。她一個大人到現在都還手軟腳軟,更何況是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

  唐君苡傾身環抱住袁瞿之,輕聲安撫他,還不忘溫柔拍撫著他的頭和肩膀。「別怕,我沒事了,謝謝你。」

  一股突然漲滿的感動同時盈滿了袁磊和袁瞿之的心頭,袁磊只是靜靜地感受這股平靜,而袁瞿之更是貪婪地汲取這從未有過的溫暖,忍不住更加偎進唐君苡的懷抱,

  「好孩子,快去找你娘,讓她幫你把這身濕衣服換掉。」唐君苡忘了自己渾身濕答答的,還弄得袁瞿之—身濕。

  袁瞿之一愣,立即推開唐君苡,看了眼一旁不作聲的袁磊,眼底有不平、也有落寞。他把手中的摺扇惡劣地丟到唐君苡身上,留下一句話。「我沒有娘!」隨即跑得無影無蹤。

  靜默環繞在四周,湖邊的翠柳隨風輕揚,只有風聲飄過……

  「我還未娶妻,瞿之不是我的孩子。」袁磊率先打破沉默,把前因後果告訴唐君苡,怎樣都不希望她誤會。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現下,唐君苡對袁瞿之有了同病相連的憐憫,對袁磊的感覺卻更難言了……

  「妳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嗎?」

  「妳已經是我的女人,理該知道袁府的事。」瞿之的身世是個秘密,他卻選擇讓唐君苡知道一切,只因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不同。

  他的女人……

  唐君苡只覺得耳際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斗大的四字迴旋在腦海當中。

  發覺唐君苡在風中微微瑟縮著,袁磊一把橫抱起她。

  「你……做什麼?!」突然離地的唐君苡回過神來。

  「抱妳,看不出來嗎?」袁磊挑眉。水都灌到腦子裡了嗎?

  「我當然知道!我問你抱我做什麼?」

  「回房去換下衣服。」

  「我可以自己走啦——」唐君苡的抗議被袁磊全數吞入。

  直到彼此氣喘不休,袁磊低啞的聲音才緩緩傳入唐君苡的耳裡。

  「什麼都不表態嗎?」吻她的感覺太美好,但他更想知道她的想法。

  「如果你是因為迫不得已要了我而過意不去,你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唐君苡的話又被袁磊的吻打斷。

  「我這些天來的努力,妳都視而不見嗎?」袁磊發覺自己很想狠狠敲開她的腦袋,看裡面到底裝下什麼。

  「那是因為我舅……爹的托付,你才像對待個上賓對我。」這點說實在的,她正硬逼自己承認,但心中一角早就背離了她自以為是的初衷,暗暗期盼著在袁磊的心中,她會有那麼點的不同。

  「上賓?就算皇帝來此,我露個臉已經算大不了了。」袁磊狂羈的氣質不減。

  「你的意思是……」唐君苡忽然覺得心跳得好快,仿如要迸出胸口。

  「我要妳留在我身邊,這輩子只當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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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爺,頤親王的貨已全送到商行。」梓桓又交上一個只有半掌大的青瓷瓶。「這是頤親王派人交給您的。」他雖然好奇,但依然盡責地不過問主子的私事。

  「把那批貨全燒燬,這事交由你親自去辦,不得讓第二人知情,再放話讓霍荏知道順利賣出貨物。」如此一來,霍荏便會在最短期內準備好下一批「貨」。

  袁磊轉而看向桌上的青瓷瓶,複雜的思緒在心中流轉。

  霍荏會差人送來棼魂香,想必是離藥癮發作的日子不遠了吧!

  「爺?」好好的一批藥材為何要全燒掉?梓桓直覺事有蹊蹺。

  「那些藥材裡混有能致人上癮的迷香,經由提煉,成了這瓷瓶裡的東西。」

  那頤親王派人送來的這瓶……莫非?!

  「爺,您……」

  「你猜對了,我是中了棼魂香。」袁磊說得雲淡風輕。

  「可有解藥?」梓桓急問。

  「娶了頤親格格,就會有解藥。」

  原本在書房外打算敲門的唐君苡,聽到書房裡的對話,放下了停在半空中的柔荑,默默地轉身離去。

  當他的女人又怎樣?他照樣得娶妻的。

  也唯有貴為格格的女子才有資格配得上叱吒商場、赫赫有名的他吧!

  再怎麼說,她也只是個小老百姓,憑什麼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呢!

  他要她留下的原因或許只在於個責任,他從未說過喜歡她的話呀!

  不知不覺中,她總能很自然地在他面前表現她最真的一面。

  不知不覺中,她開始在意起袁磊的種種。

  不知不覺中,袁磊霸氣中帶有的溫柔早以悄悄鐫入她的心,她心底深處甚至興起了他能喜歡她的企望。

  是的,不知不覺中,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說不出為什麼,她已經悄悄對袁磊傾心了,也許是在他救她的時候,也許是更早以前……

  但,清醒一點吧,不該是她的,想又有何用?

  唐君苡任由自己的心掏空,已經付出的,就當是落花飄於流水之上,讓它付之東流,還未萌芽的,就把它深埋了吧……

  只是,她不解——

  掏空的心,為何還會感到疼痛?

  ※※※※

  這天,昭王府貝勒戈爾常彧為好友袁磊口中的「信物」而來,」信物」的持有者唐君苡也在場。

  端詳過摺扇上頭意韻綿綿的詩句和灑脫的落款,常彧若有所思的眼神望向急切不安的唐君苡。

  袁磊的顧慮果然沒錯,「信物」上會有龍型雕刻,肯定非一般人所有,難怪之前袁磊會找他商談,否則以袁磊這左右逢源的紅頂商人的能力來講,要在茫茫人海中尋人理應不難,但若是皇親國戚,以袁磊這平民的身份,就有點棘手了。

  「唐姑娘,這把摺扇的所有人是妳的?」

  「一個親人。」唐君苡不想多說。

  「此摺扇能否讓我帶回?我阿瑪或許能知此摺扇為誰所有。」而且恐怕來頭不小。

  「民女不懂貝勒爺的意思?」不就是把題了字的白玉骨扇嗎?袁磊為什麼需要大費周章請昭王府的貝勒來此,貝勒爺竟又提出要王爺親自查鑑?

  唐君苡真的不明白。

  「老實說,唐姑娘千萬別吃驚,依我看,此摺扇的主人必定非富『即貴』。」常彧把推想告訴唐君苡,是希望她能有心理準備,並非想拿皇親國戚的身份嚇她。

  非富即貴?「那個人」有可能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說不定就是了,聽說一些顯貴人家的爺總愛至外地拈花惹草,一夜風流之後拍拍衣袖就走,就連當今聖上風流之名不也傳佈民間麼!

  要是她拿著信物去找他,他和他的家人會怎麼看她?一個想攀親帶故的小孤女嗎?

  「唐姑娘?」眼尖的常彧發現了唐君苡臉上的不確定。

  「民女心領貝勒爺的好意,這事……就作罷吧。」唐君苡福身行跪禮。

  「唐姑娘?」常彧本想扶起唐君苡的手,被袁磊一個瞪視又縮了回去,只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唉!看來袁磊也變得像十阿哥永璋一樣,愛吃乾醋了!自從永璋理清自己的心意後,常帶他那位由皇上抽籤指婚的丫頭般的福晉出宮遊玩,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還冷落了他們這些好朋友──

  咦?等等,難道袁磊也……

  常彧曖昧的眼光在好友與唐君苡之間來回。

  袁磊不理會常彧,直接扶起跪在地上的唐君苡,卻被唐君苡躲開。

  她又在搞什麼?

  唐君苡突如其來的拒絕和生分讓袁磊很不是滋味,大手一撈,從她的腰際將她摟起。

  唐君苡掙不開袁磊的蠻力,只能被迫貼在他身邊,懊惱地掄起衣下的粉拳。

  哈!有趣、有趣!

  常彧看得直在心裡叫好,很想拍手,但也知道不能太明目張膽。

  「妳不打算尋親了?」袁磊問。

  「放開我,這樣別人會……誤會……」唐君苡低叫。

  「還能有什麼誤會嗎?我說過了,妳是我的女人。」袁磊不諱言他們之間的關係,等於霸道地宣示她為他的所有。

  「我不是!」

  「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敢說不是!」

  「我從沒答應過你什麼!」

  「咳咳!」常彧作勢咳了幾聲。被晾在一邊的感覺不好受,要是再不阻止他們吵下去,待會說不定連「那檔事」都會被般出來當證據了。

  呃,大庭廣眾之下的,不大好……

  「唐姑娘,關於這把摺扇……」

  「妳究竟把我那天說的話當成什麼?」慍怒的暗影在袁磊臉上擴散。

  「你過說什麼我從沒放在心上。」唐君苡硬逼自己撂下狠話,卻無法忽視心中難忍的酸楚。

  「呃……你們……關於這把摺扇?」常彧再試一試。

  「你要就拿去,可以滾了!」袁磊將唐君苡手中的摺扇丟給常彧,敢指使一個堂堂大清貝勒滾的,也只有袁磊了。

  「姓袁的!你憑什麼拿走我的東西!」拿走了她的信物,也拿走了她的心……

  唐君苡想掙脫袁磊的箝制,拼了命在掙扎。

  看她不惜傷了自己正要掙開他,袁磊只好放開地。「在我看來,妳也只是個懦弱的膽小鬼。」

  「才不是!」唐君苡不滿地瞪著袁磊。

  很好,這正是他要的答案,袁磊繼續說下去。

  「千里迢迢來到北京尋親,結果很可能找到個達官貴人,所以妳擔心自己只是個平民老百姓、擔心那些個顯貴看不起妳,所以妳怕了、退縮了,這不是懦弱的膽小鬼才有的行徑嗎?」

  「才不是、不是!」唐君苡倔強地不承認被袁磊說中的事實,為什麼他總能輕易窺知她的內心、朝她最脆弱的心底深處下手?

  「不是?那又為何要不打算尋親了?」

  「我……」袁磊一句話堵得唐君苡啞口無言。

  「不怕的話就把東西交給常彧,妳意下如何?」引君入甕,他最擅長。

  「給就給,有什麼好怕的!」唐君苡一說完就後悔了,肩膀隨之垮下。她厭惡自己老是被袁磊激得團團轉,連整顆心都給激丟了……

  「以後,我的事不用你管!」唐君苡轉身就要走。

  「妳的事就是我的事!」袁磊只是定定地道出這句話,他要忽略她小臉上的苦澀,那令他的胸口沒來由地揪成一塊,很不舒服。

  「你都已經要娶別人了,請你別來招惹我了。」背對著袁磊,唐君苡說出最在意的事,努力地不讓滾在眼眶邊的淚水滑落。

  眼淚聚集在眼角,視線卻模糊了……

  他們就這樣看著唐君苡跑離了書房,袁磊只是盯著唐君苡離去的方向,默然不語。

  「磊,外頭盛傳你即將迎娶頤親王的嬋儀格格,真有此事?」沉吟了半晌,常彧問。

  不是他多事,而是袁磊是他們這幾個至交當中最不興近女色之人,一下子卻蹦出唐君苡和嬋儀格格的事,他真想不透袁磊到底在想什麼?

  依他看,袁磊對唐君苡的佔有慾,已經氾濫到不可自拔的地步了,但娶嬋儀格格……又是怎麼回事?

  「霍荏開始有所行動了……」袁磊將事情原委全告訴常彧,包括了他中了棼魂香的事。

  「難道你真的要娶嬋儀格格來換取解藥?」常彧總算瞭解霍荏的野心,離完成「任務」的時日也近了,但卻讓好友身陷危險!

  「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君苡死在我手中?」袁磊反問。

  「辛苦你了,兄弟!」常彧捶了好友肩膀—拳。「或許事成之後便能順利拿到解藥。」

  「事成?不包括迎娶嬋儀格格?」袁磊挑眉。

  「總得給我點時間,我盡量啦!」常彧打著只有他們倆才知道的啞謎。「先別談這個了,關於這把摺扇,我方才在唐姑娘面前不好說,她要找的親人也許比你我所想的還不簡單。」

  「你是說……」

  「我只是猜測,不過,此扇確實是為皇家所有。」在幾個姓愛新覺羅的王爺身上,常彧也看過類似圖樣的摺扇,這些扇柄有其共通之處,就是都雕了一隻栩栩如生的祥龍。

  「君苡她要找的是她的生父。」袁磊語出驚人。這是在唐孟斌給他的信中提及的,這也難怪她會對一個十八年來不聞不問的父親充滿陌生的敵意及不信任,甚至打了退堂鼓,萌生退意。

  「唐姑娘不是說要找的是一個親人?」他以為唐君苡只是來京城依親。

  「沒錯,關係至大的親人。」

  「呃……也對啦!」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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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27 00:02: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是夜

  半夢半醒的唐君苡感到騰空被人抱起,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的是上方袁磊剛毅的側臉,頓時倒抽一口氣。

  「噓,別出聲,否則先引來的是妳那忠心耿耿的丫鬟。」袁磊低下頭,雙唇貼近唐君苡的耳根,沉厚的嗓音緩緩響起,在靜謐的夜裡猶如幻惑的魔魅。

  唐君苡聽到袁磊的警告,連忙吞回到口的驚叫,她當然不想讓菟兒知道她和袁磊的關係,老實的菟兒一旦知情,絕對會告知舅舅、舅娘,他們也就會硬逼袁磊負責。

  再者,袁磊既然都要娶妻了,能拿什麼負責呢?就算願意娶她當妾好了,傲氣如她,豈會容許自己與別的女人分享袁磊?

  她不願意和別人分享他,一點也不願意!因為她愛他呀……

  一個付出所有的女人,只希望能得到相同的回報,但她卻深深體會到,身為一個女人,那又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你要帶我去哪?」

  「待會就會知道。」袁磊拿過披風將僅著單衣的她密實地裹住,打橫抱起她,將她的臉蛋壓在他胸前。

  夜寒露重,袁磊無言的溫柔又一次悄悄撼動唐君苡,深深體認了兩人毫無結果的未來,唐君苡貪婪地在袁磊懷中尋求短暫的溫度,靜靜地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如果注定沒有結果,她是不是可以保留這一剎那?

  好希望路可以不要到達盡頭,這樣就能被他一直抱著……

  然而,穿過了重重迴廊,路終有盡頭。

  「這是哪裡?」被袁磊橫抱著的唐君苡環視偌大的房間,藉著鑲在柱上的夜明珠昏暈的光芒,唐君苡能清楚看見這房裡只有常用的傢俱和壁上一幅唐代名家王維的潑墨山水畫,乾淨清雅的佈置中並沒有多餘的綴飾。

  「我寢房。」

  「放我下來!」為什麼帶她到這來?

  袁磊照做,只不過,放在床上。

  「為什麼把我帶到這裡?」唐君苡不解地盯著他。

  「有要事和妳談。」

  袁磊很清楚體內突升的燥熱因何而起,只好將唐君苡強擄來。

  他終究不屑成為霍荏的走狗,更不想迎娶嬋儀格格,他要娶也只娶唐君苡,這個自尊強盛、高傲的女人!

  在還未知悉棼魂香的解法是否真如霍荏所言,他都得試上一試,說不定,霍荏那卑鄙小人只是嚇唬他罷了。什麼七日的強烈慾望,在還沒全然證實前,他都只當狗屁!

  袁磊脫下身上的外袍,繼而解開單衣的腰繩,賁張結實的完美胸膛已然展現在唐君苡詫異的大眼前。

  「有話好好說?別……住、住手!」唐君苡一見袁磊又想解下長褲,忙著別開眼、又忙著制止他曖昧的動作。

  袁磊很聽話,她說「別住手」,他就索性脫個精光。

  「你不是有事和我談嗎?幹嘛脫衣服?!」她不小心瞄到裸裎的袁磊。天呀!她又看到了……

  唐君苡趕緊以雙手摀住突出來的眼珠。「快把衣服穿起來啦!我可以當作沒看到。」

  袁磊沒心思理會唐君苡小貓般的叫嚷,她的雙手沒空推拒他,他也就樂的輕鬆解開她的單衣。

  「你做什麼──啊!」唐君苡放開眼上的雙手改去掰開他的毛手毛腳,這個角度望過去,剛好又是──

  天呀呀!又讓她看到了……而且他「那個」地方好像又大了些……

  唐君苡又用雙手捂住差點掉出來的眼珠,不能制止袁磊手上的動作,只好拚命踢腿。

  袁磊的勁腿直接跨上唐君苡修長的雙腿,拉開她的雙手壓制在她耳側,密密實實給了她一個足以燃燒理智的深吻。

  吸吮舔弄,直到她的口鼻盈滿他的味道為止。

  「我說過,妳這輩子都只屬於我。」結束這一吻,袁磊輕輕舔舐著唐君苡微腫的唇瓣。

  他在意她今日所說的話,非常在意。

  氣息不穩的唐君苡睜眼反唇相譏。「你若想把我們的關係搞得人盡皆知,你將來如何面對你的新娘?」她發覺,自己是扯著淌血的心在說的。

  「妳總算承認我們的『關係』了?」袁磊勾起嘴角,炫惑人心的微笑讓唐君苡有一時的怔愣。

  「我也說過,你既然即將成親,就不該來招惹我。」

  承認了又能怎樣?他需要的是魂焚香的解藥呀!

  「妳何時聽耳聽我說過『我要成親』四字了?」

  這毛躁又自以為是的蠢女人!

  「你不用同我解釋什麼,我祝你……幸福。」這句祝福,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口,他若能平平安安,也就夠了,她不敢再奢求更多。

  「妳就這麼想把我推給別的女人?!」袁磊低吼,對於她的「謙讓」感到十分氣憤。

  現在,他終於明白唐君苡在他的心中的地位到底有何不同了,他要她的心裡也有他、他要她完完全全屬於他、他要她能感受到赤裸裸的愛意,無關乎被迷香控制的情慾,他也只想要她。

  「對!那樣做才是對的!」別再逼她說了……

  「錯、大錯特錯!」袁磊對唐君苡簡直是又愛又恨到了極點!

  「娶了嬋儀格格,你才能拿到解藥不是嗎——」糟!她怎麼說出來了……唐君苡驚覺多言,趕緊咬住下唇。

  「就因為解藥,所以才百般抗拒我?妳這傻瓜!」袁磊放柔了聲音,輕斥懷中佳人,對她的感情又加深了許多。

  沒錯,他是愛上她了,這朵傲然、善良、又帶刺的小花兒。

  「不是那樣的……是……」唐君苡急於辯白,卻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袁磊選擇跳過她高傲自尊心作祟的謊言,繼續說道:

  「我從未真心想娶過什麼女人,包括瞿之的娘。能讓我動心的,只有妳了,唐君苡。」

  「你……」唐君苡望進袁磊的眼,她找到的一片真誠無欺、與他眸底的自己。

  「所以,我想娶的,也只有妳,唐君苡。」他在她的額上印下憐惜的一吻,將最真實的心意讓她知道。

  此刻,唐君苡被他濃濃的情愛給收服了,胸臆之間鼓漲的熱流令她無法自己地垂下釋然的淚珠,滾燙而刻骨,直烙在心底。

  她沒有辦法不相信他的一字一句,只因為她早就愛上了霸道卻又溫柔的他……

  「如果不娶嬋儀格格,也就拿不到解藥……」她一點也不希望看見他代她受苦呀……那會讓她的心跟著好痛、好痛!

  「我可以把妳這句話解讀為『妳擔心為夫的』嗎?」袁磊一方面是雀躍的,另一方面在心底輕嘆,修長的指尖抹去她令他益發心疼的淚水。

  沒想到,她的幾滴眼淚,竟能撼動他如此之深。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唐君苡含淚地掄起粉拳捶了袁磊的胸膛一下。

  「除了解藥,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可用。」袁磊一掌便包住了她的花拳,執到唇邊一吻。「我想跟妳談的就是這件事。」

  「什麼方法?」

  「陪我在床上度過七日。」

  「你!」都什麼時候了,他為什麼還要這樣捉弄她!

  眼見唐君苡豆大的淚珠又要滾下來,袁磊便將霍荏的說法全盤托出。

  「若妳不願意,我也不勉強妳。」況且,他也不確定「七日」的可行性。

  「我願意。」唐君苡清晰地道出自己的決定,她做事的原因或許常常是因衝動與自尊而起,但這次不一樣,並非出於衝動、亦非出於強烈的自尊,她想幫他,就像當初他願意幫她一樣。

  「妳不怕?」袁磊輕撫她細柔的雲鬢,懾於她眼底的決心。

  唐君苡輕搖螓首。「就像當初你明知藥性會過到你身上,你也毅然幫我解除藥性一樣,我不怕。」

  袁磊盯著唐君苡,不發一言,心思百轉千回,都只迴繞在一個念頭之上——

  這輩子,他要定她了。

  「怎麼了?」見他無語,唐君苡問。

  「如果受不了就說出來,知道嗎?」袁磊沒忘記她的嬌弱。

  「嗯。」唐君苡輕綻一笑。

  他總是關心她的感覺,一直都是這樣……

  袁磊壓下碩實的身軀,灼熱綿密的愛撫灑在唐君苡全身,狂亂的熱流流竄過彼此,一場場扣人心弦的繾綣於是展開……

  ※※※※

  「桓叔,已經過了三天了,他們為什麼還不出來?」和梓桓一起送飯到袁磊房門口的袁瞿之好奇地問。

  前幾天都看見唐君苡那個笨女人在湖邊遊蕩,這兩天沒見到她,感覺怪怪的。

  「梓大哥,我家小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肯讓我知道?」菟兒也著急了。

  「爺和唐姑娘正在……忙,不會有事的。」看出菟兒和袁瞿之眼底的擔憂,梓桓也只好這麼解釋。

  「這麼忙?忙到連飯都不吃了嗎?會餓肚子的。」袁瞿之看到先前幾乎原封不動的食盅。

  「梓大哥不是袁爺的左右手嗎?不能進去幫他們嗎?」菟兒再問。

  呃……這……

  「咳!爺自己就能解決的。」梓桓嚴肅黑黝的臉首次泛出淡淡的紅潮。

  「到底是什麼事需要兩個人關在房裡這麼久、又能自己解決的?梓大哥,你有遇過這種事嗎?我沒遇過。」菟兒不解。

  面對菟兒的疑惑,梓桓自從當上總管以後,首度無言了……

  三天以來,這一大一小的人兒問得他都要沒地方逃了,偏偏他們就是繞在他身邊,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誰來救救他!

  ※※※※

  床榻經過一陣劇烈的搖晃後,只剩錯落的喘息聲交織在濃烈的歡愛氣息中,引人遐思。

  袁磊趴伏在同樣汗濕的唐君苡身上,臉頰埋入她的頸窩,試圖平復方才結束的激情。

  唐君苡朱唇微啟,無力地喘著氣,體內未退的高潮餘韻令她渾身不停地顫抖。

  袁磊輕抬起身,想要減輕唐君苡身上的壓力,卻又在她體內移動時,發現慾望又佔滿了他全身……

  不夠、不夠、還是不夠!

  該死!

  袁磊無法不在意唐君苡疲憊的神情及緊擰的眉心,這三天兩夜幾乎沒下床的他們,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忍痛到連睜眼都嫌多餘,卻又不開口拒絕。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會死的!

  被此一念頭震得幾乎膽肝盡裂的袁磊,硬逼自己抽離了她的體內。

  「磊……怎麼了……」他不是又?

  氣若游絲的唐君苡掀開沉重的眼瞼望向袁磊,她的眼窩下是一圈淡青的痕跡,聲音也虛軟無力,可見她有多累。

  「我們就此打住吧。」他實在是不忍心看著她憔悴下去。

  「我還……可以……」唐君苡吃力地揚起嘴角,卻僅僅動了一下。

  「都已經笑不出來了還逞強!」袁磊輕斥,捨不得見她如此的忍耐。

  「只剩下……四天……」再一個三天多一天,袁磊就會沒事了。

  她知不知道再來個三天,她就香消玉殞!

  袁磊翻身下床,走到紫檀櫃前,拿出青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仰頭吞下。

  「不要!」當唐君苡發現袁磊的意圖時,已經來不及阻止袁磊,虛弱的淚水緩緩而落,淌了滿臉。「這三天……的努力不就……白費了……」

  走回床邊,袁磊摟緊了唐君苡。

  「君苡,與其犧牲妳的性命,我寧願忍受成癮之苦。」

  「你更……傻……」唐君苡緊攢著被褥。

  她拚命想換來的,卻仍逃不過失去。

  袁磊終究是需要解藥的呀……

  他終究得娶別人為妻的呀……

  淚,再也載不住心痛了。

  ※※※※

  修養了幾日,體力已恢復大半的唐君苡獨自走到清幽的湖畔,發現袁瞿之雙手枕在腦後,蹺著二郎腿躺在湖邊的石階,嘴裡還叼著一枝草葉,一雙清亮的眸子直盯著天空。

  「瞿之,你也喜歡這裡?」唐君苡微笑走到他身邊,也跟著坐到石階上。

  袁瞿之瞥了眼逕自坐在他身邊的唐君苡,不愛與人親近的他,突然覺得並不討厭她的接近……

  被心中反常的念頭給嚇到,袁瞿之隨即皺了皺鼻頭惡聲惡氣地說:

  「不過我不會像妳一樣笨得掉到水裡去。」

  唐君苡只是微微一笑。

  …‥

  「喂,妳說點話啦!妳這樣子會嚇到菟兒的啦!」袁瞿之執拗地把自己的擔憂推到菟兒身上。

  老實說,他並不喜歡看到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罵人、教訓人的樣子還比較適合她一些。

  「瞿之,你對你爹是什麼樣的感覺?」唐君苡問。

  日前因過度歡愛而昏迷後,幾日的亦昏亦醒之間,她知道袁磊不時地在她床側照料她,但打清醒以來,她始終找借口刻意迴避袁磊,原因無他,他們真的不可能了。袁磊沒有因此逼她見面,只有她知道,他仍是順著她,沒有怨言……

  「我爹是個偉大的人,商行裡、府裡所有的人都得聽他的,沒有比我爹更厲害的人了!」談到袁磊,袁瞿之立即坐起身,明亮的雙眼透出崇拜的光芒。

  袁磊瞞著瞿之身世真相的做法也許是對的,至少,瞿之還能保有對父親最完整的、毫無缺憾的愛。不像她,已經弄不清自己千里尋親的目的是什麼了……

  「我喜歡爹,但是,爹不喜歡我……」袁瞿之眼裡的光芒轉瞬間被落寞取代。「怎麼會呢?」若袁磊真不在意他,在破廟的那夜,袁磊又怎會親自來尋他?

  「妳不知道……打我有記憶以來,爹從沒抱過我、也從沒對我噓寒問暖,就連每年生辰,都是梓爺爺、桓叔、和廚房的大娘陪我吃麵線……我只能像其他人一樣遠遠望著爹。爹只有在我做錯事的時候才會訓誡我……」袁瞿之在不覺中對唐君苡坦白心中的感受。

  「所以你才會逃家、說謊,就是為了讓你爹注意你?」唐君苡猜想在破廟那晚會遇到瞿之、還有他老是對人惡言相向,就是這個原因吧?

  「……嗯。可是也沒用……」袁瞿之垮下小肩膀。

  唐君苡無言了。

  袁磊必須面對的「兒子」來自於友情的背叛,在這種前提下,任何人都會憤怒不堪,還有誰會如袁磊的寬容,收養了無依的瞿之、給瞿之一個不受風雨侵襲的家園?

  面對瞿之,對袁磊來說或許就是件殘忍的事啊!

  反觀她,能被舅舅和舅娘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惜,已經不知幸運幾百幾千倍了,不是嗎?她對「那個人」的敵意又能代表什麼呢?只不過是幼稚罷了!

  正如同袁磊所說的,她根本就是個懦弱的膽小鬼,只會以高傲的自尊來自我掩飾一切,掩飾了對那份血濃於水的渴望、也掩飾了心……

  自過度疲憊的昏迷中清醒以後,她開始拒絕袁磊的關心,兩人的距離被她刻意地愈拉愈遠,只因為,她封閉了自己的心。

  她是懦弱的,沒錯。

  她不敢追尋真愛,只因為希望袁磊對她死了心,然後去娶能助他脫困的嬋儀格格,她什麼都幫不了忙……

  此時,一陣交談聲由遠而近。

  「央兒姊姊,我聽廚大娘說什麼……在袁府裡,瞿之少爺的身世是個禁忌,是什麼意思呀?」一個剛入府的小丫鬟好奇地問。

  「噓……小聲點,若被爺和梓總管聽見了,有妳好受的了!」大丫鬟緊張地輕斥了聲,忙著左顧右盼。

  「為什麼?」小丫鬟跟著緊張起來。正巧兩個丫鬟的視線被樹叢遮掩住而沒被發現的唐君苡、袁瞿之也聽見了。

  「瞿之少爺聽說是爺的未婚妻和爺的朋友所生,不是爺的親生孩——」

  「咳咳!」唐君苡出聲打斷了央兒的話,不安地看見袁瞿之逐漸改變的臉色。

  都怪她太沉溺於自己的思緒當中,現在才注意到!

  「赫——瞿之少爺……」央兒看見袁瞿之出現在地面前,手中的竹帚給嚇得掉到地上。

  「妳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袁瞿之冷聲道,不屬於孩童的陰霾籠罩週身。

  「我……我……」央兒一想到自己說過「有妳好受的了」,嚇得結巴。

  「她說了什麼嗎?我沒聽見呀,對吧?妳有說什麼嗎?」唐君苡拚命眨眼朝央兒使眼色。

  「奴婢沒說什麼……什麼都沒說……」央兒嚇得不停發抖。

  「為什麼阻止她?妳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爹的兒子?」袁瞿之一步一步的後退,指責的眼神直逼唐君苡。

  「瞿之——」

  「為什麼連妳、連丫鬟都知道,就只瞞著我!」袁瞿之大吼出聲。

  他終於瞭解為什麼爹始終不喜歡他的緣故了,因為,他根本不是爹的孩子,

  「聽我說——」

  「我不要聽!」

  袁瞿之跑離了湖邊。

  「瞿之!」唐君苡提起裙擺跟著追去,留下兩個已經腳軟的丫鬟。

  全被瞿之少爺聽到了……怎麼辦……

  ※※※※

  「少爺,爺有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守門僕隸擋住了袁瞿之的去向。

  「走開!我叫你走開!」袁瞿之胡亂揮開僕隸,僕隸驚於盛怒之下的袁瞿之,不敢再有所動作,袁瞿之就這麼跑離了袁府。

  「快去告訴袁磊,快去!」隨後而至的唐君苡,停下腳步喘著氣,匆匆囑咐一臉焦急的僕隸,又馬上追了出去。

  僕隸也顧不得門了,連忙往內院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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