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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琦拉 -【跑堂十三爺(月光奇蹟之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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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琦拉 - 跑堂十三爺(月光奇蹟之七)

這小子好可憐,因為淪落至“那種地方”遭人蹂躪,
搞得全身都是傷,看得她同情心不禁油然而生,
把自家客棧的夥計一職賭在這個看起來隨時都會死的人身上,
好在他沒有讓她失望,不但活了,
還讓她發現他有張漂亮得過頭的臉和……討人厭的臭脾氣!
一醒來就“本王本王”的指使她做東做西不說,
性格還很別扭,要不是看在他一身傷和悲慘的“過去”,
她早就將這種目中無恩人的白目鬼自夥計名單中除名了,
可隨著他的身體漸漸好轉,開始融入跑堂生活後,
好像也慢慢滲透了她原本平淡的日子,
最近甚至越來越過份,居然敢對她這個老板娘動手動腳,
難道……他愛的不是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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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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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三爺,十三爺……”

  嬌滴滴的女聲從微涼的晚風中傳來,叫得玄靳的骨頭都快酥軟了。

  “來呀……十三爺……嘻嘻,十三爺,快來啊……”

  穿著白色綾紗荷裙的美人兒頻頻回首,在月光下如同下凡的仙子,嫋娜的柳腰款擺,一頭烏黑的長發隻在細腰處用紅色緞繩束住,幾縷發絲在粉嫩的臉頰處輕揚,更顯嬌俏可人。

  這正是他夢寐以求多年的佳人啊!玄靳腳下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他一定要得到這個美人兒,不惜任何代價!

  “十三爺……來呀……快來呀……”美人兒嬉笑著,向他招招玉手。

  他一陣心急,顧不得腿上虛軟無力,拚命伸長手,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觸到美人兒時,眼前突然一晃,下一秒美人兒竟然不見了!

  一抬頭,隻見美人兒赫然站在不遠處,小手捂著嘴巴偷笑。

  玄靳的霸王脾氣立即上來了,霸道地說:“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還不趕快給我過來”

  美人兒嬌笑一聲。“十三爺要我的話,就自己來捉啊,捉著了,我就是王爺的人了。”

  玄靳眉頭一皺。

  他是父皇最寵愛的麼兒,母妃疼溺、哥哥愛護,要什麼有什麼,就算他不主動要,也自然有人捧到眼前,她一個小女子竟然敢給他窩囊氣受?

  真是不想活了!

  一個箭步上前,他倏地抓住美人兒的手,正欲給她一頓教訓,美人兒卻緩緩轉過嬌媚的臉蛋,用甜甜的嗓音嬌嗔道:“十三爺,你也太心急了,你倒是瞧瞧看,我究竟是誰啊”話中,聲音陡變,從剛才的嬌滴滴轉變為一種可怕的混音,似男似女,似人似獸。

  玄靳心下一驚,猛地抬起頭,竟看見美人兒的臉變成了青麵獠牙的惡鬼,再往手中一看,原本瑩潤粉嫩的小手刹那間也變成了布滿粗皮青筋的獸爪!

  “啊!”他嚇得大叫一聲,猛然驚醒。“原來是場可怕的惡夢……”

  玄靳籲出一口氣,伸出手,拭去額上冷汗。

  慢著—好像……有點不對

  低頭一看,隻見他上半身赤裸,腿上也隻穿了一條褻褲,他又怒了起來。

  “混帳!是哪個該死的奴才把我的衣服脫了?”自作主張的狗奴才,真是活得不耐煩!

  正準備喚人,他環顧四周,卻驀然發現周圍的環境竟是如此陌生。

  抬眼,映入眼簾的是長而寬的街道,他身下就是青石板鋪就的大路,兩側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商號。

  一陣涼風吹過,他抖了一抖,用雙臂環住赤裸的胸膛,一時有些懵懂,迷茫地打量眼前的街景。

  或許是還早,街上的人很少,所以還沒太多人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

  街角有個賣熱餛飩的小販,煮鍋上冒著白煙,零落的木桌前坐著一、兩個人,低頭吃著熱呼呼的餛飩,那香氣,讓玄靳幹扁的肚皮登時冒出咕嚕聲。

  該死!他還有心思餓?現在他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搞不清楚,原本穿的金緞蟒袍,和始終不離身、父皇親賜的九龍戲珠翡翠玉佩也都不翼而飛了!

  昨日母妃大壽,他與哥哥玄玥進宮為她拜壽,向來寵愛娘親的父皇也放下朝政,親自趕來給母妃過壽。

  父子三人難得聚在一起而不談煩人的公事,自然放鬆了情緒,多喝了些。

  他喝得暈呼呼,隻隱約記得被太監扶上了轎,轎子搖搖晃晃的好舒服,於是他睡著了,然後一覺醒來,就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這是怎麼回事?這裏又是哪裏?

  不行,得找個人來問一問!

  他蹣跚著起身,一晚的宿醉讓他的頭有片刻眩暈,連忙閉上眼,等待那陣暈眩過去。

  待他再睜眼,正好有幾個人從他身邊走過,忍不住對他側目,他立即惡狠狠地瞪回去。“看什麼看!小心本王讓人挖出你們的眼睛!”

  “呿,這人是不是瘋子啊?”

  “就是啊,光天化日的連衣服都不穿就跑出來,還本王咧,你要是王,我就是你爹了!”

  聽到這些話,玄靳如何不氣?正要上前抓人好好教訓一頓,打遠處又走來幾個粗壯的武夫。

  “走開走開!”忽地,一個又矮又瘦的老太婆從武夫圍成的人牆中鑽出來,她揮揮手,囂張的要閑雜人等讓路。“趕快給老娘滾開!有啥事就幹啥事去!”

  接著老太婆走到玄靳身邊,一雙吊眼上下打量著他,不停點頭,還不時露出滿意的笑容。

  “嗯,這個不錯,大成這次找的人我滿意。”

  滿意?這討人厭的老太婆是在說他嗎?

  玄靳掏掏耳朵。“老太婆,你到底在說什麼?”

  “劉媽,要把這男人綁回去嗎?”老太婆身邊的一個武夫流裏流氣地把他打量一遍,嘖聲讚歎。“這臉蛋、這身材,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玄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群狗奴才,是當著他十三爺的麵討論賣掉他的事嗎

  “嗯。”被喚做劉媽的老太婆頻頻點頭,還一邊裝模作樣地說反話。“隻是大成這人也太不厚道了,幹麼把人家全身的衣服都剝光呢。”

  說著,她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喜孜孜地看著。

  玄靳定睛一瞧,那不是父皇親賜的九龍戲珠翡翠玉佩“那是本王的玉佩,老太婆,快還來!”玄靳伸手便要搶回。

  劉媽反應也恁是快,把玉佩往懷裏一藏就縮到壯漢後麵。

  “這玉佩上麵可沒標著你的名,誰見著了,就是誰的。”這玉佩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好物,一定能賣個天價!

  玄靳負手於背,冷言道:“如果還想活命,就不要動本王的腦筋,乖乖交出玉佩。”

  “本王?”劉媽眨眨眼,笑開了一口金光閃閃的假牙。“你這小夥子還真逗趣,身無分文地睡在大街上,還自稱是個王,你是哪家的‘王’啊?可別笑掉老太婆的大牙了!”假笑幾聲,她臉一轉,一張笑臉立時變色。“你們在等什麼?還不趕快給我把人抓起來”

  玄靳急速後退一步。“你們敢動本王一根寒毛,小心頸上人頭不保!”

  “我呸!”劉媽粗魯啐道:“老娘看上你,可是你的榮幸,別在這滿口胡言了,乖乖從了我,包你吃香喝辣!”

  “放肆!”玄靳雙眼暴睜,怒喝一聲,幾個膽氣不足的武夫竟因此收住腳,遲疑地看向主子。

  可一個膽大的漢子眉毛一挑,卻走了上前。“劉媽,別浪費老子的時間,要抓不抓說一聲!”

  “當然抓!”劉媽猛一揮手,壯漢立即圍上。

  玄靳眉眼一斂,擺開架式,準備應敵,可才揮出一拳,就發現不對勁了。他根本無法運功!隻要一運功,身體就會軟綿綿的,使不上力氣。

  “俊小子,你就別白費力氣了。”劉媽得意笑著,眼中閃著算計,滿口金牙閃亮亮,看起來非常刺眼。

  原來是中了暗招!玄靳暗咒一聲,左躲右閃,但還是不敵那一夥壯漢,不一會兒工夫就被抓住,一條軟繩縛住了他的雙手。

  雖然被抓,但玄靳一雙眼睛像是要冒出火來,依舊死死盯著劉媽,咬牙切齒地說:“你這老賊婆,給本王記住,敢冒犯當朝十三王,你的死期可不遠了!”

  劉媽見人已抓住,膽子也大了,故意說:“是啊,十三爺,老太婆做牙婆這麼多年了,還真沒見過你這等身份的貴人,嗬嗬,話說回來,大成那蠢貨幫我找過那麼多落魄小夥子,就數你這個‘十三爺’最標致了!”

  瞧這小子,雖然不敵她的人,但招式耍得有模有樣,想來也是個練家子,幸虧大成早在他身上下了軟骨散,否則要是讓這上好的獵物溜了,她豈不是少賺了一大筆?

  玄靳本來還想多罵幾句,隻是嘴巴才剛張開,就被塞進一團布條,隻能用狠戾的視線瞪著劉媽。

  可她卻根本不當一回事,笑得嘴巴都闔不攏了,越看越滿意。

  “這十三爺長得真是好看,我還真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呢。”

  “要是賣給‘紅燈巷’的崔媽媽,這小子鐵定不出半個月就能成為紅牌!”有人忍不住插嘴。

  “說的是。”劉媽樂陶陶的點頭,立即要手下帶著人,一起領銀子去了。

  “老板娘,一盤桂花幹貝、一盤麻辣牛肉、一盤油燜鮮菇,四斤老白幹、半隻烤羊腿,爺兒們等著呢!”

  兩三個漢子一走進小小的客棧,屁股還沒坐上凳子,就扯開喉嚨點菜。

  “大爺請先坐著,熱菜這就上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從廚房半開的一扇石窗中探出頭,大聲招呼著。

  她皮膚白皙,身形嬌小苗條,長相雖很難歸入大美人的行列,但也清秀可人,尤其是鼻尖上的小雀斑,很是惹人憐愛。

  她是盛玉袖,“福來客棧”的女主人,爹爹盛銀寶早逝,母親沒多久也跟著去了,她下有年幼的弟妹,還有一個身體不太好的叔叔。因為這樣的家庭情況,她沒念多少書,且為了維持家計,早早就挑起一家人的生活重擔,不但繼承了爹爹留下的小客棧,還仔細鑽研父親傳給她的“盛氏食譜”,在食譜上她下了許多功夫,不斷推陳出新,甭看她這客棧小,在南來北往的商販中可是有著不小的口碑。

  一切看起來都很好,隻是——

  “老板娘,我要的爆炒龍蝦尾好了沒?桌上的菜都快吃光了,你要是再不上,我們就不要了!”一個漢子手中揮著竹筷對廚房催促。

  “噢!就來就來!”

  她回神,抬手抹去額上的汗,右手俐落地揮著鐵勺,左手持鍋柄,向上一提,滿鍋香噴噴、油亮亮的大龍蝦尾在半空中漂亮地甩了一圈,一個不落地重新回到鍋裏。

  盛玉袖唇邊綻開笑,很滿意自己日漸精湛的廚藝。

  鐵勺在鹽、糖、蒜、薑、醋盤上熟練飛舞,然後她又一抬手,將拌料倒進鍋中,再撒上油綠的香蔥,香味立刻爆開,充塞味蕾,讓聞者忍不住食指大動。

  最後,她熟練的裝盤,轉身就要把剛出爐的菜送給客人。

  “玉袖,我來吧。”盛玉袖的叔叔盛金財,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廚房中。

  他是個身材瘦小的老頭,早年喪妻,膝下又無子,現在年齡大了,身骨也常常鬧病,盛玉袖見他老來無依,遂主動肩負起照顧的責任。

  “二叔,你怎麼起來了?”她趕緊攔住他,“我來就可以,你前兩天染上風寒,身子才剛好些,還是快點回去休息吧。”

  盛金財咳了兩聲。“這怎麼行,店裏隻有你一個人,根本忙不過來啊!”

  放下手中的菜,她說什麼也不想讓身體虛弱的叔叔幫忙。“二叔,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盛玉袖故意嘟起嘴,推著叔叔出廚房。“你就別管了,我是誰啊?我可是盛玉袖!天下哪有難得倒我盛玉袖的事?”

  盛金財笑了,又咳嗽幾聲。“瞧你這丫頭……”

  “好了好了,你就快去休息吧。”她一個勁兒地猛催。

  “好好好——”盛金財沒辦法,隻得往外走,不過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玉袖啊,你總是一個人忙也不是辦法,我看你還是找個男人來幫忙吧。”

  聞言,盛玉袖臉頓時一紅。“二叔,你在說什麼啊……”找個男人來幫忙,是想讓她嫁人嗎?

  一想到這種事,她就很不好意思,別看她平時大剌剌的,一想到這些女兒家的羞人事,她可是比別的姑娘家都來得敏感害臊。

  盛金財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麼,促狹地眨了眨眼。“你這丫頭,二叔可沒說是要給你找丈夫噢!”

  “哎呀!”捂住紅得快媲美爆竹的臉蛋,她不依地直嚷。“二叔,人家什麼時候說要找丈夫了”

  “好好,二叔不說,不說了。”他笑著擺擺手。“不過店裏忙成這樣,我身子不好,幫不了你,你弟妹又小,還是花點錢買個跑堂的夥計吧。”

  盛玉袖這才明白叔叔的意思。可店裏才剛剛開始賺些錢,她不想浪費在不必要的支出上,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啊!

  “你就是鐵打的筋骨,也是凡胎,萬一你倒下了,我們這一大家子怎麼辦?”盛金財繼續勸說。

  唉,這其實也是她心中的隱憂,隻是她不斷告訴自己,她沒有生病的權利,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話確實是有道理的。

  咬咬牙,她點頭。“二叔,我知道了,這件事我會好好考慮的。”

  “嗯,那就好。”

  “那我先去忙了。”盛玉袖怕客人等得不耐煩,火速抓起那盤爆蝦尾便匆忙地出了廚房。

  她沒有看見的是,在她轉身後,盛金財瞬間陰沉的臉色。

  雙同城,是南方的一個小鎮,常年濕熱,這裏的夏天酷暑難忍,但到了秋冬,天氣卻極其怡人。

  因為氣候原因,這裏物產富饒,是南方水路與陸路的重要交通樞紐,南來北往的客商不在少數,也算是個熱鬧發達的城鎮。

  每逢初一、十五,小鎮最有名的清禪寺前就會有盛大的廟會,周邊三四條長街可是人來人往的雜市,賣什麼東西的都有。

  隻是雙同城有個不好的風氣,就是很多大戶沉浸於房中淫術,玩膩了美豔的花娘,居然開始尋求刺激,包養俊俏的小官,所以城中做此類生意的牙販甚多,至於年老色衰、染上重病的過氣小官,都會被集中到市區的某隱密處,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轉手賣掉。

  這隱密地本來就是違法的,凡是被牙販騙來的婦女、孩童、壯丁、妓女,也都在這裏進行交易。

  今兒個天氣極好,終於狠下心來決定買個男奴當幫手的盛玉袖,自己駕著一輛小驢車來到這裏。

  跳下驢車,她把小毛驢拴在奴隸市場不遠處的柱子上,拍了一下身上的塵土,大眼開始向四周梭巡。

  偌大的廣場被分成好幾個部份,也分屬不同的牙販,有的牙販用鐵柵依牆搭建成類似監獄一樣的囚地,有的隻簡單用木柵把場地圈起來,更有的甚至索性在地上打下幾根手腕粗的鐵杵,鐵杵上連著長長的鎖鏈,另一頭就是圓圓的鐵圈,看來,是要圈在奴隸脖子上用的。

  現在廣場上稀稀落落地隻有幾個人在打掃,每個攤子都有一兩個夥夫在幹活。

  她嘀咕一聲,“好像來早了,就先去周圍轉轉吧。”
不消片刻,她便來到熱鬧的市集。

路過清禪寺的時候,她本打算一走而過的,但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紅著臉蛋,停住腳步,躊躇半晌,終於決定進去拜一下。

買了香火,虔誠地對著主廟裡的大佛磕拜,小嘴裡念念有詞。 “佛祖啊,什麼時候能讓玉袖找到自己的男人呢?我不要他有錢,也不要他好看,隻要他能疼我、愛我就可以了”

“噗哧!”周圍的幾個小姐和大娘一聽她講出這麼直接的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盛玉袖不好意思地看看周圍,把又長又粗的黑辮往身後一甩,快速起身,把香往爐裡一插,便活似身後有鬼在追的邁開小腳飛速遁逃。

“咦?不過一個時辰就這麼多人了?”出了門,盛玉袖有些訝異不遠處的奴隸市場已擠滿了不少人。

隻見人販子把自家奴隸拉到各自的場地,每攤前都圍了不少人,有看熱鬧的,也有出價競標的。

她好不容易擠進人堆裡,麵前是兩家牙販,像在打擂台似的,一聲比一聲喊得高。 “大夥快來看噢,這小官可是當年紅極一時的花樓魁首,雖然染了點病,可絕對不妨礙爺們尋歡。”

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被推到眾人麵前,身上的衣服倏地被牙販撕裂,如雪般的肌膚透著瑩潤,引得人群中鼓譟聲不止。

“來來來,來噢!”另一家牙販敲著響鑼,吸引眾人的注意。 “這邊的可都是好貨,瞧這結實的身子骨。”牙販示意手下拉拉勾住奴隸鎖骨的細鐵索。 “我們都已經處理好了,這些奴隸絕對是最聽話的,主子們讓他們做什麼就做什麼,快來快來啊,保證便宜啊!”

一聽到如此誘人的條件,盛玉袖奮不顧身地立即向前衝。 “抱歉抱歉,讓一下,讓一下!”

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麵,她伸手巴住木柵,一雙大眼在十幾個男奴身上來回打量。

“老闆,那個,那個多少錢?”盛玉袖大聲問。

“四十兩!”牙販見有客人,眉眼馬上笑開。

有點貴,沒關係,旁邊那個瘦一些的應該會便宜一點。

  “那……那個咧?”

“噢,這個啊?”牙販指向另一個男奴,看見盛玉袖點點頭,便伸出手指,比了個“五”。

  她大喜。 “五兩?”

  牙販卻搖頭。 “不,是五十兩。”

“嗄?這麼貴?憑什麼啊”她不服氣地叉腰問。

“姑娘你有所不知,這個男人雖然身子不好,但有個好頭腦,讀過些書,會撥算盤也能記帳,要是買了他,絕對能做個好管家!”牙販豎起大拇指,拚命誇自家的“貨物”。

另一家牙販眼見旁邊的對手可能要開市了,自己卻連一個奴隸都沒賣出去,也急了,大聲問:“姑娘,你要男丁是不?小的這裡多得是,這個便宜!”他丟個眼色給手下,立即有人把一個衣衫襤褸的瘦長男人丟過來。他一腳踩在男人身上,可男人絲毫沒反應,看樣子,是不省人事了。

“這個姑娘若要,我五兩銀子就賣!”

“五兩”盛玉袖大大動心了,腦袋裡開始飛速盤算起來。

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臉烏黑,披頭散發,衣服破成一縷一縷的布條,髒汙的肌膚上隨處可見青紫的傷口,最糟糕的是,他右腹處還有一道非常深的刀傷,深可見骨,血肉模糊的傷處已經開始化膿。

要是買下這個男人,可能要花上一筆醫藥費才能把他治好,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今兒個被她買走,夜裡就死了,她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沾上一身晦氣。

  但是——

五兩銀子可是太太太太便宜了呀!治好了他,他就能掃地、擦桌、打水、劈柴,她平白有個聽話的夥計可使了。

就算退一萬步說吧,他真的撐不過去,她也就丟了五兩銀子,就當丟了條養了十年的狗吧,養了十年的大肥狗差不多就是這個價。

  左右一盤算,她翹起三根手指。 “老闆,三兩銀我就帶走!”

  “哎呀,姑娘,你也太狠了吧”

擺開架式,她故意嫌棄地看了眼癱在地上的男人。 “你把人作踐成這個樣子,也隻有我才敢跟你做買賣。”然後又故作高姿態地撇撇嘴,用小腳踢踢那個男人,鼻子一皺。 “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我可能還要花上大筆銀子給他治傷呢。”她搖搖頭。 “你這老闆也真不會做生意,幹麼把人打成這樣?人好好的,不是能賣更多錢嗎?”

這話好像是說到了牙販的心坎上,隻見他頭一搖,也很委屈的說:“實在是這個小子太倔強了,劉媽見他有幾分姿色,把他賣到花樓去,可他太頑劣,竟然把人家的大客戶給傷了,那位爺現在還躺在家裡呢,以後可能連兒子都沒得生了。”

一聽這解釋,盛玉袖身上不由得一陣惡寒。

這群牙販真是豬狗不如,連這種下三濫的生意都做!她忍不住對躺在地上的男人同情起來。

男人此時略恢復些意識,身子微動,醒轉過來,喘著粗氣,用盡力氣才把頭轉向她,他臟濕的發一綹綹黏附在臉上,相當狼狽,隻有那黑如夜色的眼睛,緊緊地、深深地盯著她,閃爍著如黑曜石般灼眼的光芒。

盛玉袖心口驀地一抽,猛然後退一步,被他眼中射出的凶光嚇到。

“呀,這小子醒了!”牙販似乎對這個男人很不滿,舉起手中的木棒就想把人再次敲昏。

“不準你動他!”盛玉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很大聲很勇敢地攔住了牙販。

  對方一愣。 “姑娘,這小子野得很,破壞力不是一般的強,隻要他醒著,就能把周圍的人全都弄傷,這會是身上下了藥才暫時老實的。”

“那你也不可以打他!”她依舊擋在男人的麵前,仰著小臉,非常生氣的說:“我不跟你討價還價了,就用五兩銀子買下他,不準你打他,他現在是我的了!”

“你這女人……”模樣淒慘的玄靳咳嗽幾聲,斷斷續續地指控,“你、你不知道本王是誰,竟敢……竟敢用五兩銀子買……買下本王?”

這幾天的非人折磨,再加上眼前這放肆女人的胡言亂語,他恨不得跳起來把眼前所有人都關進大牢,讓牢頭把他們所有人的屁股都打到開花,可是他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強龍根本壓不過人家小小的一隻地頭蛇,氣啊!

“你叫本王啊?”盛玉袖轉頭看了下玄靳,好聲安慰。 “你別擔心,我這就帶你回家。”話落又轉頭麵對牙販,快速從懷裡掏出銀錠,拋到他手上。 “吶,這是五兩白銀,人我帶走了!”

看著兩人搖晃走遠的背影,牙販掂著手中的銀錠,很惋惜地搖了搖頭。 “這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請回家的是什麼樣的瘟神啊……”

“你還好嗎?”盛玉袖一邊喘氣,一邊不停回頭看,就怕牙販會追上,直到查覺無人追來,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拍著胸口,她不忘看看身旁男人的反應。

玄靳痛得根本無法回話,身子微晃,盛玉袖連忙撐住他。 “餵,你可別在這裡倒下啊!”

他瞅了她一眼,毫不客氣地把全身重量都轉移到她身上。

這女人軟軟的,靠起來挺舒服的,而且雖然個頭小,力氣卻不是普通的大。

玄靳一邊等待難耐的疼痛退去,一邊打量身側的小女人。

  這女人長得一點都不好看!嘴巴大、鼻子扁、眉毛粗,臉頰、鼻頭上還有小雀斑,而且穿得很老氣,明明看來不出二十歲,卻穿著一身褐色衣裙,一看就是平時疏於打扮的笨女人。

  他當下嫌棄的撇嘴。

盛玉袖因為剛才攙著他疾走,有些熱了,現在他又整個靠在她身上,更是悶得不得了,一張小臉熱到紅紅的,便取出隨身攜帶的手絹,擦拭額上的汗,擦完後,向來沒心眼的她轉著烏溜溜的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後很自然的伸出小手。

  瞧那張臉臟的!根本不能看。

  玄靳直覺一擋。 “餵——”

後麵的話,他沒能說出來,因為這女人手快得很,早拎著帕子踏起腳尖,擦他的臉了。

要在平時,這是根本不可能有的事,要是哪個奴才敢不經過他同意就隨便碰他,他非把那個奴才劈了不可!可是現在……

她為他擦拭的動作是那麼溫柔小心,兩人離得如此之近,他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味道,像小對候偎在胖胖奶娘懷裡時的香味。

就是這似曾相識的熟悉味道,讓他說不出製止她的話來。

也因為如此之近,他不可避免地把她看得更加仔細。

  這女人醜歸醜,皮膚還滿白的。嘴唇水潤潤,臉頰紅嘟嘟,還有身後那條又長又黑的辮子,如果散開來的話,肯定是烏溜順滑,比絲緞還好摸吧……

  想著想著。手忍不住就要往那束著她黑髮的緞繩探去——

停!

  他到底在幹麼?

不過幾天沒女人,就飢渴到這個地步了嗎?連這種要漂亮沒漂亮,要豐腴隻有排骨的女人,都能把他勾引到意亂情迷? !

  混蛋!

“餵,滾開!”玄靳猛然把沒防備的盛玉袖撞開。 “你一個姑娘家,離男人這麼近幹什磨?”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還是你平時就習慣跟男人這磨親近,對誰都不挑?”

要是別的女人被男人說瞭如此惡毒的話,一定老早就羞愧痛哭,偏偏盛玉袖不會。

這臭小子,她救下他的小命,不懂說聲謝謝就罷了,還敢給她拿喬他以為她是淮?她可是他的女、主、子、耶!

唯一的一點同情心迅速消失,她動作俐落地把手帕收進襟口,一手擦腰,一手指著跟前人。 “你敢要我滾?別忘了我是你的主人,主、人!知不知道?”最後,狠狠用手指戳他的額頭。

  這女人力氣真大,好痛!撫著腦袋,玄靳大聲罵道:“你竟然戳本王的額頭,你知道本王是誰嗎?不想活命了?!”

“我知道你叫本王啦。有必要一直重複嗎?”盛玉袖更大聲地吼回去。開玩笑,她在客棧裡就是靠著這把金嗓子招呼客人的,跟她比大聲?她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啦!

玄靳摀住耳朵,隻覺得耳膜陣陣發疼。

  “服了吧?”她嘿嘿一笑。 “還有,你那個名字怎麼那麼奇怪啊,以後你就叫盛進寶吧,給我們客棧招財進寶。”然後又沾沾自喜地點頭。 “這名字好記,而且進寶這個名字賤,人好養。”她可不想千辛萬苦把他拎回去,他過不了見天就嗝屁。

“什、什麼?”玄靳氣到頭昏眼花。 “你這個瘋女人,不但給本王亂取名字,還讓本王改姓?你——”舊傷加新傷一併發作,玄靳喉口突然湧上一口血,他勉強摀住腹上傷處,腳步虛浮。

“怎麼樣?我這個名字取得好吧,”

“你——”玄靳無力地軟倒下來。不行,他撐不住了,等他醒過來,等他醒過來,非給這小女人來個震撼教育不可……

“我跟你說,既然我已經是你的主子,你什麼都得聽我的,我說東你不能往西,我叫你買小黃魚,你不能買大黃魚,我……咦,你怎麼了?!”盛玉袖正想把家規跟自個兒的男奴好好說說,沒想到他竟然挑準時間昏死過去了。

“我好像忘記他有重傷在身耶!”抓抓後腦,盛玉袖說得慚愧,開始自我反省。 “我真不是個好主人,下次不可以這樣了。”還不忘警告自己一記。

“應該不會死吧?”又看了看倒地的男人,盛玉袖毫不費力地拖著他向小驢車行去。一路上還在嘟嘟囔囔。

“看他剛才這麼有精神地跟我吵,肯定死不了……”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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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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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30 00:01: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七天前 京城六王爺府

  十五月圓,月光如皎,碩大的月盤兒上不見半絲陰影,星光燦爛,舉頭便是一川銀河,很是怡人。

  可在京城內的六王府上空,卻詭異的籠罩著一層厚厚陰雲,偌大的府裏靜悄悄的,竟然連一絲光亮都沒有,遠遠看去,像是一座死寂的空城。

  此刻,王府前院的空地上畫著太極圖形,陰陽兩極涇渭分明,在兩極交接的中心點上,盤腿坐著一個老道,雙掌一橫一豎,手腕交接處夾著一顆碩大夜明珠,嘴巴裏不知道在咕噥些什麼,一副很認真的表情。

  近看些才發現,這片空地極大,中間已有陰陽圖,外框卻是一個八角形,每個角上都鎮著一隻瑞獸不讓真氣走掉。這些瑞獸雖隻有六寸來高,卻雕刻得栩栩如生,像是真的一樣。

  老道緊閉著雙眼,表情雖嚴肅,但額上卻滑下了汗,一刻鍾後,竟然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偷瞄,待與黑暗中一雙閃著野獸光芒的狠戾視線對上時,又趕緊裝嚴肅,繼續嗚嗚呀呀。

  在這作法的道場邊,雅廊下站著三個人。

  “六爺,這道士能成事嗎?”六王爺玄庸的心腹還是不太放心那個道士董華投。聽聽這臭老道的名字——懂滑頭?!誰沒事取這麼個名字?不明擺著是出來招搖撞騙的嗎?偏偏主子還就是信他!

  “這道士能讓人起死回生,你說能不能成事?”玄庸冷厲開口,以眼神警告屬下不要再亂說話。

  記得三天前,他領聖旨去皇家寺院——法華寺宣詔,途中路過一家農莊,當時董華投恰好在作法救人,明明剛才還躺在地上僵硬的死屍,不過眨眼工夫,又活蹦亂跳起來,當下他便大喜,立刻把他請回了王府。

  “董道長,究竟什麼時候這法術才能起作用?”不過自己等得也有點不耐煩,玄庸終於開口問。

  董華投煞有介事地掐指一算,大聲回道:“六王爺莫心急,貧道已經問過天機,你所求之事,月光之神必會為你實現,待貧道念出咒語……”

  他雙手張開,碩大的明珠在他分離的雙手間滾動,見到的人都嘖嘖稱奇,唯有董華投心中有數,這隻不過是他的道具而已,中間穿根絲線,平時練練指法,自然可以做到他想要的效果。

  至於玄庸給他用來作法的夜明珠早已落進他的口袋,他隻要胡亂瞎弄一番,看準時機偷溜,就大功告成啦!

  他在心中暗笑。這個被嫉妒和仇恨衝昏了頭的六王爺,還真是容易騙啊!

  “董道長,你為什麼還不開始?”玄庸心急的催促。

  董華投於是表情一整,開始大聲念道:“月光之神聽我命令,速速打開重門,讓我明珠使者進入!”然後暴喝一聲,就見明珠陡然射出一道強烈光波,向著皎潔明月衝去。

  “嘩!好厲害!”玄庸的心腹驚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會成功!”玄庸也掩不住滿臉喜氣,摩拳擦掌,好不興奮。

  正在作法的董華投也呆了。他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難道……難道這次作法真的成功了?!

  “董道長,你還在等什麼?”見他遲遲不反應,玄庸拚命催著。

  “噢,是!”董華投趕緊收斂心神,繼續演下去。“咪哩睹哄巴拉乞……巴拉咪哩諾哄般若波羅咪……”

  還沒念完,月亮上頓時射出一道更為巨大的光束,兩者光芒相接、融合,周圍竄出激烈的火花。

  董華投驀然睜大雙眸。“就是現在!六爺,快!說出你的要求!”

  玄庸匆匆上前兩步,抬頭仰望光如白晝的半空,大聲而狠戾地說:“我要玄靳和玄玥兩兄弟從本王的生命中消失,滾回他們該在的地方,我要他們生不如死,像狗一樣活著!”

  光束周邊的火花跳動得越來越激烈,最後一道巨大的轟隆聲在半空中炸開,幾個人嚇得立即臥身抱住腦袋,生怕自己被傷到。

  因此,誰也沒看到,光束投射到京城的某個方向,不過眨眼工夫,隨即消失,夜空再次恢複為一片沉寂。

  現在。

  窗外的半彎月兒閃著如絲光華,斜射入半扇敞開的窗牖,方桌上一燈如豆,盛玉袖趴在床邊睡得正香,而躺在床上的人卻睡得很不安穩。

  玄靳的額頭上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一頭長發鋪滿了整個枕頭,他來回搖晃著頭,濃眉緊皺,不知是被惡夢纏身還是被痛楚折磨著。

  迷糊的夢間,這幾天的遭遇斷斷續續在腦海中閃過。

  那夥人把他劫走後,不停灌他藥,讓他空有一身功夫無法使出。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是拚命反抗,這樣做的結果不錯,沒人敢近他身半步,不過,也讓他成了一個燙手山芋。

  那個牙婆最後把他賣給一個花樓的老鴇,老鴇本來打著如意算盤,想在他身上大撈一筆,沒想到他卻害客人斷子絕孫,老鴇於是大怒,動用關係抓來劉媽,劉媽不但大賠了一筆,還險些送命,惱羞成怒的她在他身上用盡酷刑,把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才像扔破布一樣丟給下等牙販。

  混帳!想他玄靳養尊處優二十二年,何時受過這等待遇?最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是怎麼在一夜之間,從自己的王府來到了這個不知名的南方小鎮?

  咬牙切齒地醒來,他全身痛得要命,偏偏還有一處痛得有點奇特——他努力把脖子偏過去,這才看到一個醜女正朝天張開一張大嘴巴,呼哈呼哈睡得好不香甜,而且——

  那顆腦袋無巧不巧就壓在他這個病患的手臂上,最最可惡的是,她的嘴邊還留著一道口水?!

  玄靳心頭猛竄起一陣怒火。

  這個女人他記得,就是當天從牙販手中買下他的人,當時還把他氣昏過去,真是太有能耐了!

  想把她推開,可無奈手臂被她壓著,身上又痛得要命,不能做太大的動作,不過,幸好他的腳沒受傷。

  “哎呦——誰?是哪個瞎眼的混蛋敢踹我盛玉袖?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盛玉袖猛然從美夢中被一腳踹出,氣呼呼地大叫。

  “是我。”

  陰森森的男聲驀然在她耳邊響起,盛玉袖一回神,這才想起自己是來照顧病人的,結果反倒先睡得天昏地暗。

  “醜女人,本王渴了,給本王拿人參茶來!”玄靳趾高氣揚地吩咐。

  “進寶,你身子還沒好,不能喝那麼好的東西。”她開始叨念。“再說,我也沒有那麼好的東西給你喝。你這幾天睡睡醒醒,沒怎麼好好吃東西,先吃點稀粥開開胃就可以了,病人要吃得清淡些。”

  “你這笨女人,本王說要喝人參茶你就拿來,廢話那麼多幹什麼?”他皺著眉頭,覺得跟這個女人說話,比跟一頭牛說話還費勁。“還有,不準你再叫那個名字!”

  “我說你啊,當病人就要聽話。”她像是沒聽見他罵人的話,邊說邊卷起袖子,幫他把枕頭墊高些。

  雖然她動作粗魯,但幾乎沒碰到他的傷處,看在她這麼用心的份上,玄靳決定委屈點,不再罵她。

  幫他掖好被腳,盛玉袖起身說:“你等一下,我去幫你端食物。”

  沒多久,她就端著一個食盤走進來,人還未到,粥的香味已傳進玄靳的鼻中,他的肚子馬上又傳出巨響。

  他現在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不過……這女人做的東西能吃嗎?

  他用挑剔的眼神看著端到眼前的淡粥。雖然搞不清那碗粥裏究竟有什麼,但香味他可是聞得出來的,賣相也不錯,可這醜女人不過是一個村婦,能煮出什麼好東西來?搞不好隨便吃下去,他矜貴的胃會受不了。

  還是不吃了!

  冷下臉,玄靳故意對那勺放到他唇邊的粥視而不見。

  “怎麼,你不吃?燙口嗎?”盛玉袖改把粥送到自己的嘴中。“不會啊,不熱也不冷,還挺好吃的呢。”

  玄靳斜了她一眼,“本王不吃這些鄉野村夫吃的東西。”

  她眉頭一皺。“進寶,這我就要說你了,做人就是要認命,你本來就是個鄉野村夫,還不要吃這些粗茶淡飯?來來來,吃了病就會好,傷口就不會痛,來,張開嘴,把這些吃光……”

  當他是小孩嗎?隨便哄哄他就會吃啦?玄靳生氣地想著。

  眼見她又把勺子送上來,他想躲,但床就那麼點大,他還行動不便,再說,這粗魯女人要是不小心把粥灑到他身上……

  “喂,不準拿你用過的勺子……”伺候本王。咕嚕咕嚕,玄靳像是被人灌藥似的灌進了一口粥。

  “你……咕嚕……這……咕嚕……醜女……咕嚕……”嗯?味道好像還不錯?!

  玄靳的眼睛驀然睜大。這粥……簡直是齒頰生香、回味無窮!

  盛玉袖得意地看著他。“怎麼樣?很好吃吧?”

  “嗯。”他點頭,發現自己竟然就這樣棄械投降,麵上一紅,不自在的清清喉嚨。“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盛玉袖。”她好笑地看著他別扭的模樣。

  “好,盛玉袖,雖然你手藝不怎麼樣,但本王實在是餓到不行了,就勉強吃一下吧。”他又裝模作樣地咳了咳。“那個………本王喉嚨痛,再給本王兩口潤潤喉嚨。”

  根本就是個性格扭曲的男人嘛!

  盛玉袖也不計較,把瓷碗小心捧在手上,一口一口用勺子喂他。

  而玄靳剛開始還會裝裝樣子,可到後來根本就是狼吞虎咽了。

  把最後一口塞進他嘴裏,瞧他眼巴巴看著空碗的遺憾表情,盛玉袖不禁起了憐憫之心——他大概餓很久了吧。

  “進寶啊,今晚這粥我煮多了,這是枸杞山藥粥,山藥泡久了會糊掉,第二天一煮就爛,不如你委屈點,把最後剩下的一點吃完好不好?”

  玄靳一陣暗惱。又叫他那個爛名字!算了,反正她就是個鄉下姑娘,他原諒她的沒品味。

  把眉毛一皺,他答應得很勉強,可眼裏的狂喜卻騙不了人。“這可是你求本王吃的,算了,拿來吧。”

  盛玉袖嘴角忍不住一陣抽措,但當她又去舀了一碗,然後看著他迅速把她做的東西都吃光光時,那種好心情又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她向來知道自己的手藝很好,也有不少客人誇她,可這個男人卻用一種又幼稚又別扭的方式讓她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與弟妹及二叔對她的需要,是不同的。

  至於如何不同,她一時也想不清,隻單純地因為他喜歡吃她做的粥,內心雀躍著。

就著昏暗的燈光,她仔細瞧著他。

  二叔已經幫他擦過身子,他臉上的髒汙也被擦拭得一乾二淨,現在的他,完全顛覆了她對男人少到極點的可憐認知,他長得極其俊美,不是,是漂亮,比之傾國傾城的佳人也絕不遜色,他身材修長,麵如白玉,唇紅齒自,發黑如墨,雪嫩的肌膚讓她羨慕得都快流口水了,還有那雙手……老天簡直是太沒天良了,竟然讓一個男人長了那麼一雙罪惡的手,五指若青蔥,骨節清奇,修長柔潤,連一點粗繭都找不到。

  唉!盛玉袖在心底歎氣。也難怪他長成這副模樣了,畢竟從小就是在“那種”地方長大的……她的眸光中頓時又揉人幾分憐憫。

  “你幹麼用那種表情看本王?”這女人的表情怪怪的。“本王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

  “啊,沒什麼,沒什麼。”她立刻接下空碗,把碗筷拿出去。

  跑這麼快,肯定有鬼!玄靳狐疑地看著她消失在房門前的背影。

  算了,想那個女人幹麼?他滿身滿心都是事,沒空管閑事。

  摸著下巴,他開始把這幾日得到的消息整理過一遍。

  他從旁人的嘴裏得知這裏是南方的一個小鎮,叫雙同城,往京城去,快馬加鞭的話要一個月,水路則近半年,是個比較偏遠的地方,他怎可能一夜之間就從京城中流落到這裏,這其中有什麼玄機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猛一抬頭,正好看見盛玉袖嬌小的身子又從門口蹦進來,她拎著一隻竹籃,籃子裏不知道放了些什麼,散發出一股怪異的味道。

  “哈啾!”玄靳急忙捏住鼻子。“喂,你手裏拿的是什麼?”

  她眨巴著一雙晶亮大眼,把籃子湊到他眼前。“給你療傷用的草藥啊,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來的,你好得這麼快,全都靠我這些寶貝草藥呢。”

  “什麼?你竟然沒去給本王找大夫?”他怒極放手大罵,又打了三個噴嚏。

  該不會這幾天,他身上都是這股味道吧?為什麼剛才他自己都聞不到呢?難道……難道他已經習慣了?

  “拿開,很臭!”他嫌惡地挪了下身體。

  盛玉袖撇撇嘴。“你放心啦,這種草藥可是我們窮人家都知道的偏方,像我二叔,他身子不好,經常有些小傷小痛,這個藥都用了幾十年了,還不是一點事都沒有。”

  唯恐他不相信,她把竹籃打開,挖出一地像牛糞一樣的黑藥膏。

  “我有時候被熱水燙到也會擦這個藥膏,真的都不留疤痕的,你看我的手,是不是一點疤都沒有?”

  玄靳索性不理她,直接保持抗拒姿態,就不相信她能把他怎樣。

  可顯然,他低估了盛玉袖,而且,她啥都沒有,就力氣大。

  隻見她二話不說,把籃子往桌上一擱,將手上沾著的藥膏抹到乾淨的紗布上。

  “你要幹什麼?”玄靳眼睜睜看著她逼近,他堂堂十三爺,竟然連逃都逃不了。

  “我這可都是為你好,你腹上的傷最嚴重,不擦藥的話會很嚴重,還有背上的鞭傷,隻有擦藥才能變回美美的皮膚,來吧。”

  她笑得像個淫賊,一手把他推倒在床上,一手抽掉自己束發的緞繩,俐落地把他綁在床柱上。

  “盛玉袖!你好大的膽子!”奇恥大辱,簡直是奇恥大辱!玄靳使勁掙紮,可傷口在他的動作下又泛起劇痛,他咬緊牙,臉色蒼白的警告。“盛玉袖,本王命你把繩子鬆開!”

  她笑得很頑皮,輕輕吐舌,說出兩個字。

  “不、要!”然後爬上床。

  她一頭披散開的烏黑長發,散發著幽香,他登時呼吸一窒,不動了,任由她在他手臂、胸口及臉上上藥。

  老天,她真的好香!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鼻子,貪婪吸嗅,還有她臉上跳躍的小雀斑,在燭光輝映下顯得特別頑皮可愛,紅潤的嘴唇輕鱖……玄靳雙眼微眯,像鷹華盯著自己的獵物般,死死盯著眼前人。

  隻見盛玉袖一邊甜笑,一邊緩緩俯下身子……那張紅唇越來越近,近得他好想……好想……

  “啊——”

  在玄靳痛暈過去前,他滿腦子隻剩下濃濃的怨念——她就別有一天落在他手裏!

  “咦?是因為撕紗布撕太慢才痛暈的嗎?”盛玉袖蹙眉自言自語。嗯。下回她一定會小心的。

  京城六王爺府

  “啪!”玄庸狠狠甩了手下一個耳光,凶狠地怒責。“玄玥根本就沒有消失!他前幾日沒來早朝,是因為他真的得了病,在家休養!把董華投給本王找來,本王要好好問問,他是怎麼給本王作法的?對得起本王這些時日對他的器重嗎?”一坐回主位,他著實氣得不輕。

  沒一會,董華投便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一見玄庸臉色鐵青,知道大事不妙,立刻雙膝跪地,爬行前進。

  “董道長。”玄庸語氣不善。“玄靳雖然失蹤了,可玄玥根本一點事都沒有!你是怎麼作的法?”

  “六爺息怒、六爺息怒!”董華投不停磕頭。

  “本王殺了你!”玄庸一掌揪起他的衣領,另一掌就要劈下。

  董華投嚇得兩腿發軟,連忙大聲喊道:“六爺稍慢,待貧道解釋、解釋清楚,六爺就明白了——”

  眼珠一轉,玄庸暫時鬆開他。“好,本王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哪個……對了!上次六爺許了兩個願,可神明一次隻能幫您完成一個,這另一個願望還需要貧道再次作法,可貧道的法力雖可通天,但終究是肉骨凡胎,請神一次就需要九九八十一天的元神休養期……”

  “那你的意思是八十一天之後,你就能把玄玥變不見?”永遠見不到那兩兄弟,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隻要能讓他們兩個消失,父皇的寶座必然是他的,整個天下,自然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董華投見他臉色稍緩,心底大大鬆了一口氣,急忙點頭。

  “六爺放心,貧道有這個信心。”畢竟七日前,他不是真的把十三爺變不見了嗎?不過話說回來,此地也並非久留之地……

  他偷偷看了玄庸一眼。那天他作完法後,四王爺和十三王爺兩兄弟就沒再上過早朝,當時兩家對外分別放出消息,說自家的主子染了風寒之類,六王爺聽在心裏,自然認為他們是怕把主子失蹤的事傳了出去,引起皇上震怒,故意隱而不發,而他也因為成功作法,被奉為座上賓。

  沒想到方才六王爺的手下氣呼呼地去抓他,說六王爺今日進了一趟宮,雖沒見到十三王爺,卻見著了四王爺,怎能不勃然大怒?

  唉,要是早點走人就好了,都是貪心惹的禍!

  如今出了這種紕漏,他若不逃,要是法術不能再成功怎麼辦?可一旦冒險逃掉,肥肉即將到口的六王爺,會不會天涯海角地追殺他?

  想著想著,董華投害怕的打了一個冷顫,感覺這次做的事,簡直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玄庸一臉誓在必得,似在沉思著什麼,忽地他捏碎手中的茶杯,沉聲說:

  “好,本王就姑且再信你這一次,八十一天之後,咱們便可見真章!”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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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30 00:0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玄靳這幾天一直忍受著那個女人,對,就是盛玉袖!

  他生眼睛就沒見過這麼羅唆的女人,什麼事都要管,舉凡吃飯、擦身、換藥、上茅廁,沒有她不管的事!

  可他這幾天也被這粗魯女人折騰慣了,她要做什麼,他都隨便她去,而且實際上,他想反抗也沒用,每次都是那個怪力女贏,次數一多,對於這個極端固執的女人,他聰明的決定不浪費力氣跟她糾纏。

  斜眼瞄了下床邊又在紗布上抹藥膏的女人,他低聲咕噥一句。

  “什麼?”盛玉袖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我這個傷也快好了,那草藥可以不用了吧?”

  噢,對,不知什麼時候,他也習慣不稱自己為“本王”而改稱“我”了,怯,難道他真的已經當自己是盛進寶了嗎?他堂堂十三爺,也會出現這種奴性?思及此,思及此,玄靳又是一陣惡寒。

  “不可以。”她斬釘截鐵地拒絕,二話不說,熟練地扒他的裏衣。

  而玄靳……已經可悲的不反抗,還乖乖躺好任她扒,完全被徹底馴養了。

  “你的傷口好得很快嘛。”盛玉袖認真地盯著他的傷口。

  “那當然。”他驕傲地哼了哼,也不想想他從小到大都吃啥。

  可是——盯著正在為他換藥的女人,他又氣悶了。

  這個盛玉袖就是死也不相信他說的話!

  醒來後,他便把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她,可她壓根不信,還笑他是在作自日夢,差點沒把他氣死。

  難道老天把他丟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遇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要鍛煉他的意誌力嗎?

  “嘶!”下腹突然一痛,玄靳倒抽口冷氣,罵道:“喂,痛死了!你不會小力點啊!”

  平時她不會這樣的,雖然第一次換藥時有些粗魯,可後來便沒再弄痛過他,今天是發了什麼瘋。

  盛玉袖聞言。抬頭給了他一個冷眼。“盛進寶,以前我讓著你,是因為你是個病人,可別忘了,我們兩個人之間,還是我說了算。”說完,故意在快要好全的傷口上用力施壓。

  “好痛!”玄靳大叫,狠瞪著突然變殘忍的女人。“我說了我是十三王爺你又不相信。好,不信是吧?不信就算了,等我證明了身份,你一定會後悔的!”他若是能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拆了這個女人的客棧!“啊——痛痛痛!”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盛玉袖沒好氣的收回手。

  玄靳翻了個白眼,悶到不行,索性閉上雙眸,小憩一下。

  隻是眼睛閉上了,感覺也敏銳起來,他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小腹處重新溫柔動作的柔軟小手上。她換藥很仔細,很小心地不弄疼他,不知道為什麼,從她的動作中,他似乎感受到她粗魯表麵下的溫柔。

  盛玉袖看了他微勾唇的舒服表情,淡淡一笑。

  這男人第二天醒來後就哇哇大叫,說什麼自己是當朝的十三王爺。不知道怎麼來到這個“破”地方,要她去府衙把地方官傳來,還說什麼事成他一定重重有賞。

  她曉得他的心情,從小在那種不正常的煙花地流落,現在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就像一隻什麼都不知道的小狗,為了保護自己,會凶猛地對人吠叫,而他選擇的方法,就是給自己編一個華麗的身份,讓她不敢對他凶。

  想到這裏,她莫名地心酸起來。

  當初她一時衝動買下他,大概也是出於這種憐憫心吧,以後要對他好些才行,他長得那麼俊俏,又在那種地方流落,肯定受了不少欺負、吃了不少苦。

  她一邊看著他,一邊小心替他把紗布包好,順便看看他其他部位的傷。

  現在他的外傷雖好了大半,但結好的痂和未消的痕跡,在他雪白的皮膚上仍舊顯得格外驚人刺眼。

  她忍不住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胸口和大腿上的傷疤。

  原本快睡著的玄靳頓時清醒過來,血液不爭氣的開始往某處聚集。

  他不是純情小子,身份又如此矜貴,加上挑剔的性格,自然是閱遍各色頂尖美人,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現在自己怎麼會對這麼一個平凡普通到不行的女人有反應?

  她的手……他的呼吸慢慢急促起來……他想要……

  “啪!”正陶醉時。他胸口突然挨了一掌,猛然睜開眼,盛玉袖凶巴巴的臉就在等著他。

  “你在想不好的事對不對?”她雙手環胸,極力克製住臉紅,朝他下身瞥了一下。“別以為你主人我什麼都不懂,你這個壞小子,就算以前生活不正常,也不可以見到女人就亂想!”說完,轉身開始收拾藥膏,然後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她關上門板的聲音震醒了玄靳,腦子緩慢地開始運轉……

  不對!“喂,你剛才說什麼生活不正常,是什麼意思啊?”他漲紅了臉大吼。

  “笨女人,你給我回來解釋清楚!可惡!”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晨光微現,公雞扯開嗓子大叫,勤快的人兒翻個身便起床洗漱,把粗黑的辮子綁起來,很有活力地開始一天的工作。

  而懶的人嘛……

  “起來起來,快起來——”小人兒一號伸出胖呼呼的小手,踏著小腳,拚命扯被子。

  被中的隆起隻動了一下。

  “快起來喔,姊姊會打屁屁。”小人兒二號笑咪咪的,一隻小手牽著哥哥,另一隻則拿著糖塊在舔。

  被子中的隆起又動了一下。

  “亮亮,他不起來耶。”小哥哥圓滾滾的大眼睛中,流露出小惡魔般的淘氣神情。

  “嗯。”亮亮一邊舔糖一邊點頭,閃著小鹿般的大眼,笑得傻傻的。

  “明明,我們用涼水把他澆醒吧。”

  明明點頭,兩個小人兒便合力拎來一隻裝滿涼水的銅壺。

  這時,好心的哥哥明明決定再給懶人一次機會。“我跟你講喔,姊姊要我們來叫你起來,可是我們叫這麼多遍了你還賴床,很懶耶,我跟亮亮啊,姊姊叫一遍就起床了,都不像你……”

  亮亮的唇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明明,說重點啦!”

  “噢,是。”明明立刻答應,繼續對被子裏的人說:“總之你快點起來啦,不起來,我們就澆你水,讓你淋雨!”

  這回,被中的人,連動都沒動。

  亮亮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對哥哥下令。“澆!”

  下一刻——

  “可惡!是誰?搞什麼東西?”玄靳大叫著從被子裏跳起來,差點沒把趴在床頭的雙胞胎撞翻。

  亮亮大眼中隨即浮出兩泡眼淚,而明明一見到心愛的妹妹哭了,立刻像小獅子一樣,凶狠地瞪著罪魁禍首。

  “哪來的矮冬瓜?!”玄靳一手拎起一個,舉高右手,是個粉嫩可愛,眼睛裏含著兩泡淚,小嘴扁扁,一臉怕怕的小女孩,左手這個,跟剛才的那個長得一樣,隻不過像隻凶巴巴的小獅子,露出一口白牙,以為裝腔作勢就能把他嚇走。

  “剛才是你們搞的鬼,對不對?”他臭著臉質問。“你們是誰?哪家的小孩子,這麼沒教養?”

  他最近是衰神上身嗎?連這點大的小孩子都能欺負他?

  這廂,玄靳因為兩個小孩子生氣,那廂,盛玉袖已經忙得不可開交。

  她把袖子挽起,熟練地開鍋做早飯,一邊抽空整理當天要用的食材。

  她隨身都帶著一本小本子和炭筆,隨手把食材的數量、費用記下來,以便日後跟供貨的小販結帳。

  “老板娘,一鍋肉粥、五個大餅,再來些清淡的小菜。”

  聞聲,她趕快把小本子和炭筆往圍裙裏一塞,揚聲回應。“就來!”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客人的早餐準備好,上齊了以後,請二叔稍微看一下店,才到後院來找人。

  “這個進寶,昨天不是都跟他說好了嗎?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難道還想當大爺,天天讓我伺候他嗎?”盛玉袖嘟囔著往後院行去,可還沒走近,就聽見弟妹的尖叫。

  “嗚啊,放開亮亮,你這個壞人!我要告訴姊姊,我要讓姊姊打爛你的大屁股!”這是明明的聲音。

  “哇啊哇啊,姊姊救命,哇啊哇啊,姊姊救亮亮,有壞人欺負亮亮!”亮亮則像隻小貓一樣哭著。

  玄靳一手拎著一隻尖叫亂踢的小人兒,氣衝衝地朝她走來。

  盛玉袖緩下腳步,好笑地打量著他的狼狽相。“你掉到魚池裏去了?怎麼頭上濕淋淋的?”

  兩個小孩一見到大救星來了,爭先恐後地告狀。

  “姊姊,姊姊,這個人好壞!欺負我和亮亮!”明明噘高的小嘴,快能吊上一斤豬肉了。

  亮亮的小臉早已哭得通紅,連心愛的糖塊都不要了。

  瞥了眼弟妹,盛玉袖知道肯定是兩個小家夥調皮搗蛋,惹毛了進寶,可他也不好,一大早賴床,活該被兩個小孩捉弄。

  “把他們兩個放下。”她抬眼看他,而他果然沒有動作。

  一段時日相處下來,這男人是個什麼性子的人,她多少能拿捏一點,曉得他不會善罷甘休。

  “他們是你弟妹?”玄靳口氣惡劣到不行,瞪著她,漆黑的雙眸深處,燃著兩團火焰。

  一滴水珠從他的發上滑落,滴到他的睫毛上,他不舒服的眨了眨眼。

  盛玉袖莫名心跳失序,嘴巴突然有些發乾,回答得有些結巴。“是、是的。”

  “你是怎麼教育弟妹的?像兩隻小野猴一樣,一點教養都沒有!”

  這話說得盛玉袖瞬間從迷霧中清醒,毫不遲疑地舉起手掌,啪的一聲,給了他一個耳光。

  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玄靳,她有些心虛,可她堅信自己沒有做錯——雖然動手打人確實不對。

  兩個小家夥則是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左看看、右看看。

  姊姊和這個男人之間,氣氛好緊張呢!他們都知道這件事的導火線就是自己,於是乖乖不出聲。

  “你!”玄靳回神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怒火衝天。他長這麼大,別說是巴掌了,他父母、兄長又何曾對他大聲說過一句話?!可惡的女人!

  “你什麼你?!”盛玉袖握住雙手,泛著臉說:“你是我買來的夥計,我的弟妹就是你的小主子,你罵小主子沒教養,我打錯你了嗎?”

  麵對如此冷漠的她,第一次,玄靳不知該如何回話,心還沒來由的有點慌。

  “把他們兩個給我放下,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想要有飯吃、有床睡,就得給我幹活!”

  “我若是不呢?”玄靳甩去心頭的慌張,怒瞪著她問。

  “那就從我家滾出去,滾出去之前,還我五兩白銀!”

  她氣呼呼地說完,把弟妹從他的手中解救出來。

  麵對一雙七歲大的弟妹,盛玉袖的臉色稍微和緩下來,但還是板著臉,彎下身子點點弟弟的小鼻子。“下次不可以再淘氣!”

  明明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

  盛玉袖再看向妹妹,就見她圓溜溜的眼睛心虛地閃了閃。

  “亮亮,下次不可以再慫恿哥哥做壞事!”

  終歸是自己的弟妹,他們的小肚子裏藏著多少想法,她可是一清二楚,別看亮亮平時一副傻氣天真的模樣,其實兩個人做的壞事,大都是她的主意。

  盛玉袖從襟口抽出絹帕,溫柔的替妹妹擦去嘴角的糖漬。

  “跟進寶哥哥道歉。”

  縱是再疼愛,該教導的東西她也不會少,否則真會如進寶所說,讓這兩個小家夥會成為沒有教養的小孩了。

  “進寶哥哥對不起——”明明和亮亮聽話地鞠躬道歉。

  “好了,你們兩個去找二叔,要乖乖吃早飯啊。”

  盛玉袖拍拍兩個人的小屁股,他們立時手牽著手向前院跑去。途中亮亮還轉頭,對著玄靳伸出小舌頭,做了個鬼臉。

  盛玉袖無奈地搖頭,轉身麵對臉色依舊難看的人。

  “對不起。”她低聲道歉。“剛才我不該一時衝動,打了你一巴掌。”

  玄靳表情有些不自在,剛剛看見她和弟妹之間的互動後,他突然不那麼惱她了,甚至還覺得她為妹妹擦臉的表情好溫柔,讓他心中某處沒來由的溫暖起來。

  可心中雖是這樣想,一直都很好麵子的他怎麼可能就這樣讓人好過?

  於是,玄靳撇過頭去,負氣挖苦。“我一個小小奴隸,哪敢勞駕‘女、主、人’給我道歉?”

  她搖頭輕笑,上前一步,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力道之大,害玄靳差點沒被自己的腳絆倒。

  這女人怎麼這麼大的力氣?她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呀?!

  “幹麼?”他轉頭,沒好氣地瞪她。

  “幹麼?你不吃早飯嗎?還愣在這幹麼?”盛玉袖自動走到前頭。“難道還指望我給你端茶倒水的伺候?我看你是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一聽說有吃的,玄靳的眼睛驀地發亮,趕忙追上。“你真小氣,昨天隻給我那麼點東西,半夜餓得我受不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覺。”

盛玉袖斜瞟他一眼,心底暗笑。

  這男人,愛吃就愛吃。每次都為了顧及顏麵找些鱉腳藉口,好讓自己下台。可她也不戳破,隻是說:“盛進寶,想有口飯吃,有床睡,就要拿自己的勞動去換,還是你當大爺當慣了,也就這麼點能力,連自己都養活不了?”

  這女人是存心激他,讓他自動跳進陷阱,乖乖當她的小男奴嗎?

  不過——

  玄靳撫著下巴,轉念想想,覺得留下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一來,他身無分文,象徵身份的玉佩又不在身上,沒有人會相信他,想要回京,絕對不是容易的事;二來,他為何會在一夕之間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也得待他留在此地看看事情的後續發展;再來……他看向身邊的女人。

  此時,她不聽話的碎發從耳後垂至臉頰,她隨手拂到耳後,如此女性化的動作,引得玄靳心頭一陣亂跳。

  又來了!這種感覺,在她照顧他的這段時間裏出現之頻繁,都快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出什麼毛病了!

  他一定要弄清楚這種感覺究竟是什麼,為什麼不同於以往的任何一個女人,心中的感覺很特別,也很明白,就像是如果他現在輕易離開她,他一定會錯失生命中最重要、最寶貴的東西似的。

  “發什麼呆?你快要碰到前麵那棵樹了。”盛玉袖拉過他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往這邊,以後要記得,我們吃飯的地方在廚房後麵的小廳裏。”

  兩隻手,似乎是很自然就握在一起的,她不覺得有什麼,玄靳卻盯著兩人交握的手猛看。

  記憶中,除了牽過母妃和奶娘的手,他還曾如此牽過一個女人嗎?

  沒有。

  就算是母妃和奶娘,在他滿十歲後,也再沒有這種動作了。

  他把視線調向前麵的女人。

  她的個子小小,背脊挺直,走路的姿勢堅定,牽著他的手,像是在指引他的方向。

  光是看著這樣的背影,他的心頭便暖融融的,像化了的糖塊,漂亮的唇角舒展開微彎的弧線。

  在端了一上午的盤子後,玄靳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又被盛玉袖指派了新的任務。

  “匡啷!”

  “該死!”他低咒。

  “盛進寶,你想死啦?碗都快被你摔光了!”盛玉袖氣衝丹田的吼聲響徹整個福來客棧。

  “嘻嘻,進寶真笨。”

  “進寶你完了,姊姊要打你屁屁了!”明明、亮亮幸災樂禍的嘲諷著。

  瞪著手中的碗碟還有腳邊的碎片,玄靳開始無止境地後悔,不解自己當時是中了什麼邪,幹麼決定留下來受罪?

  “進寶好笨,還不如我和亮亮呢。”明明的聲音從他身後不遠處傳來。

  這兩個小東西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麵落井下石,他受夠了!猛地起身,他火大的把抹布往水中一甩,轉身。

  “哇啊啊!”明明和亮亮立刻抱在一起,縮成一團。“姊姊!進寶不幹活了!”

  他們一邊裝可憐,一邊毫不猶豫地告狀。

  “什麼?”

  盛玉袖一聽,立刻從廚房飄過來,指著玄靳開始責問:“你幹磨不幹活?摔碎我這麼多碗盤還有理由不做事嗎?”

  兩個小家夥一見點燃戰火,立刻開溜。

  玄靳臉往旁邊一撇,冷冷扔下三個字。“不會做。”

  啊?

  盛玉袖沒好氣地把袖子往上卷,走近幾步——不行,在他麵前,她都成小矮人了,沒氣勢!

  “你,”她趾高氣揚地勾了勾手指。“蹲下。”

  玄靳臉色更臭。“休想!”

  休想是吧?盛玉袖一臉不懷好意地朝他貼近。

  玄靳有些緊張。“你、你要幹麼?”

  “嘿嘿!”盛玉袖賊笑,猛地抓過板凳,站了上去。“怎樣?服了吧?”

  看她笑得得意,玄靳隻覺胸口微癢,很想……吻去那太過囂張的笑。

  不對不對,怎麼又來了?他們勉強算得上是敵人,他應該給她點顏色瞧瞧才對!

  “喂喂喂!你………”嘴巴突然被扯得變形,盛玉袖說話都漏風了。“你、你好大的膽子!”

  她急著想反擊,根本忘記自已現在的處境,加上踏腳的板凳椅腳其實有些不平,她一動就晃得厲害,尖叫一聲就要往後翻倒,幸虧一雙有力的手臂及時攪住她的腰,她才藉著他手臂的力道,想站好,但可能是力道太大了,嘴巴居然撞到玄靳的唇上!

  盛玉袖瞪大一雙眼,整個傻住,玄靳也是一愣,但隨即回過神來,黑眸變得溫暖,輕輕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小嘴。

  盛玉袖嚇死了,脖子後縮,單手捂住自己的嘴,臉蛋暴紅,結結巴巴地嬌斥,“你、你、你剛才幹、幹什麼?”

  挑唇,玄靳邪肆一笑,一張勾魂攝魄的俊臉故意往她的臉前湊。

  她更是一個勁兒地往後躲。“我警告你噢,不許亂來,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他笑得很壞。

  盛玉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糗,趕忙想恢複常態,拿出老板娘應有的魄力,所以她握緊小拳頭,正打算給他來個獅吼——

  玄靳伸出唇,舌尖性感輕滑過薄唇,一雙眼睛散發著魅惑氣息。

  噢,不行!破功!

  盛玉袖懲住的一口氣頓時無力的呼出。這這這、這男人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他不該這樣啊,他明明是“那種人”,可她是女的呀,他對她做這種事,這………會不會太顛倒錯亂了些?

  “盛進寶,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玄靳不理會她,隻是把額頭貼上她的,鼻尖觸著她的,唇暖昧地摩擦著她的,若即若離地碰觸,讓盛玉袖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哈哈!好癢……哈哈、唔唔唔……”啊呀呀,怎麼回事?他竟然又吻她!

  可這一次,玄靳可不是蜻蜓點水的輕碰了,他先用舌尖描繪她小嘴的輪廓,趁著她還沒回神,舌又滑溜的鑽進她口中。

  她的口中柔潤甜蜜,小小的舌尖軟軟的,使他輕輕含吮陶醉迷蒙。玄靳閉上雙眸,呼吸間隻有她發上淡淡的獨特香味,他的胸口鼓動如雷,有力的雙臂緊緊圈住她纖細的腰肢,修長的手自動在她腰側、背部揉著、撫摸著。

  盛玉袖不是不能反抗,但看著他緊閉的雙眸、充滿迷醉表情的臉,以及擁抱她的力度,就突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這就是吻啊,她從來沒有經曆過。

  卻美好得讓她投降了,並投入。

  她回應他了!玄斯心頭湧起莫名的驚喜,更加激狂地吻她,火熱的唇順著她滑膩的頸項來到她細細的鎖骨。

  他想要,想要更多!

  像是喪失了思考能力,現在他隻想把她從這套醜醜的布衣中剝出來,也真做了。

  修長的手指開始解她襟口的盤扣,簡樸布衣下,月牙色的肚兜,勒不住她豐潤柔軟的胸脯。

  沒想到這小女人瘦歸瘦,胸前還是滿有料的。

  玄靳看見那細細的肚兜帶繞過鎖骨,在她柔膩的頸後交織,他的身體更加騷動,胸中已經高燃的欲火好似被澆上了一大捧熱油,火焰越炙,幾乎令他失魂瘋狂。

  “咳咳!”突地,一道不輕不重的咳嗽聲,震醒了盛玉袖。

  是二叔!

  她大驚失色,情急之下,隻能拚命抓住玄靳的頭,向後拉拽。

  “好痛!笨女人,你幹麼扯我頭發?”玄靳吃痛,從情迷中回神。

  “噓噓!你小聲點!”紅著臉,她急忙捂住他的嘴。

  搞什麼鬼?玄靳狐疑地看看四周,沒什麼人啊!

  視線又溜回眼前人身上,那小臉嫣紅、衣衫不整的模樣,活像剛剛遭人“蹂躪”一般,與平時的她不一樣,多了嬌媚,本來看起來醜醜的扁鼻梁、大嘴巴突然變得順眼多了,而臉頰鼻端上的小雀斑在雪白的肌膚上,襯著桃紅的豔頰,竟異樣的俏皮可愛。

  “你、你幹麼那樣看我?”盛玉袖一臉尷尬,急急推他的胸膛。

  “快點放我下來啦!我二叔,我二叔……”

  因為急切,語氣中自然帶著一絲嬌嗔,玄靳聽著很是受用,這才鬆開了她。

  盛玉袖一得自由,便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拉好,整整頭發就往外走,可想想不對,又走回他身前,快手幫他把淩亂的衣物整理好。

  從頭到尾,她始終垂著頭,玄靳隻能從她紅紅的耳朵瞧出些端倪。

  這小女人害羞了!他的心情莫名其妙變好了許多。

  “玉袖,你在哪裏?”盛金財的聲音從前堂傳來。

  盛玉袖身子一震,看也未看他一眼,迅速從他身前退離,揚聲回應。

  “二叔,我在這兒,就來了!”接著低聲說了一句,“你把活幹完,不許偷懶。”便離開了。

  玄靳一臉陰鬱地瞪著她消失的地方,心情驀然墜入穀底。

  哼,他是那麼見不得人嗎?
信者恆信乎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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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30 00:02: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大姐,你昨晚沒睡好啊?”明明一顆小腦袋猛往姐姐麵前湊,不明白一向吃好睡好、精神滿滿的大姐,怎麼會出現這種未睡飽的表情?

  亮亮也伸出小手,戳戳大姐發黑的眼圈,很認真地說:“大姐,你昨晚偷偷吃糖對不對?”好小氣,都不準她多吃,自己卻在晚上不睡覺,躲起來偷吃。

  盛玉袖不耐煩地伸出兩隻手,揉亂兩個小家夥的頭發。“你們兩個很閑嗎?昨天夫子教的字識全了?還是,要我現在就檢查?”

  兩個小家夥一聽,哪裏還敢再多留半刻,立刻從小板凳上爬下來。

  “我們這就去念書!”一邊嚷著,他們便溜得不見蹤影。

  盛玉袖歎了口氣,繼續用抹布擦著櫃台。

  早飯時段剛過,客棧裏沒有什麼人,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也是稀稀落落的,她無聊的看著對街原本做雜貨生意的店麵發呆,原本的店主是對老夫妻,因為年齡太大,決定把店麵賣掉,回家養老,不知道是誰會盤下那家店鋪,最好下戶主人不要也開客棧,否則她又要傷腦筋了。

  “你在發什麼呆?”

  “沒什麼啊。”她懶懶答,突然覺得不對,這聲音……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堅強可比男兒的盛玉袖,此時卻孬種的連看對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就直接蹲到櫃台下麵,抱著一隻桌腳,拚命祈禱對方趕快消失。

  玄靳好笑地看著她的頭頂,以他過人的身高,可以輕易看見那隻縮頭烏龜的所有動作。

  “咦?老板娘呢?有客人上門來了,趕快招呼客人啊!”

  “哪裏哪裏在哪裏?”

  一聽有客人上門,盛玉袖反射性起身,因為太急了,還一頭撞在櫃台上。

  “噢嗚!痛痛痛!”抱著被撞痛的腦袋,她的眼睛還四處尋找。“客人在哪裏?”

  玄靳沒好氣地說:“我騙你的。”

  “騙我?盛進寶,你吃飽撐著啊,幹麼騙我?”

  “不騙你,你不就打算在我麵前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嗎?”

  臉一紅,盛玉袖的氣勢迅速消失,鬆開剛才一時發火而揪住他領口的手,眼神開始亂瞟,就是不看他。

  他怎麼會被如此純真的小女人壓製到現在呢?依他十三爺識人的能力,應該一開始就看出這小女人的弱點啊。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是她故作強勢的姿態混淆了他,讓他以為她是個難纏的女人,若不是多日來的相處,他可能根本就看不出這小女人虛張聲勢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怎樣溫柔剔透的心。

  看她偷偷摸摸抓著抹布溜到牆邊,裝出擦桌椅的小老鼠模樣,玄靳笑著搖頭。

  “還有沒有東西吃?”早上起晚了,他自己去廚房找東西吃,卻什麼都沒發現,隻見鍋碗瓢盆刷得閃亮亮,好像在嘲笑他的晚起。

  他不提還好,一提到這個,盛玉袖就又一肚子氣,忘了自己剛才還想拚命躲著人家,直接把手中的抹布往他身上一甩。

  玄靳反應極快地接住。“幹麼?”怎麼一下說變就變?“這抹布髒死了!”皺眉,他改用手指拎著抹布一角。

  “你還說!”她指指外麵,氣憤的斥責。“瞧瞧外麵都什麼光景了,你這個時辰才起來?我把你買下來,是要當店裏跑堂夥計,可不是當大爺伺候的!”

  玄靳聳聳肩,表情很無賴。“有什麼辦法?我昨天做太多事,累得腰酸背痛,才一時忘了時辰。”

  還狡辯?盛玉袖氣呼呼地拉著他的袖子,把他拖到洗碗的鬥室裏,隻見裏麵兩個用來裝廚餘的木桶全是碗碟的碎片。

  “你還好意思說累?你看看,這就是你累了一天的成果!”

  玄靳不屑地瞥了瞥。

  他寶親王肯為她跑堂,都不知道她是修了幾百世才能修到這樣的福份,還敢嫌他?他十三爺的手,向來是端著玉盤品嚐各方貢品的,何時拿絲瓜去洗過鍋碗瓢盆?

  “我是男人,幫你端個盤子跑跑堂還行,洗碗?”玄靳冷笑搖頭。“我不會。”

  不會就是不會,看她能怎樣?她不心疼那些碗碟的話,就讓他繼續洗好了。

  盛玉袖當然心疼!都是她愛貪圖小便宜惹的禍啦!雖有一肚子怨氣,但禍是自己“買”來的,也沒辦法發洩,還能怎麼樣?

  “既然你做不了這個,那就去街上幫我買食材。”她很認命的退了一步,將隨身的小本子拿出來,撕下其中一張,遞給他。“路線畫在紙上了,一點都不難找,你就照著我上麵寫好的買,帳記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玄靳直覺想拒絕,但盛玉袖直接把紙條塞到他的手中。“你餓了是吧?等東西買回來,我就做一頓好吃的犒賞你。”

  聞言,他跟睛一亮,到嘴的話,硬生生吞了下去,立即往外去。

  玄靳前腳才出門,盛玉袖就一手扶著桌子,癱坐到椅上。

  “呼,剛剛實在是……”她用手拍拍胸脯,剛剛好不容易才在他麵前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可昨天發生的事兒她一點也沒忘呢。

  不過,為什麼昨日他那樣輕薄她,她卻沒有堅決反抗到底,甚至還覺得他親她時,讓她有一種沉淪、沒頂的感覺?

  莫非……她對他動了心思……

  一想到這個可能,盛玉袖一驚,小臉登時嚇得煞白。

  慘了,她不會是對他真的動了心吧?

  剛一這樣想,她便猛搖頭否決。“不可能,不可能,他可是‘那種人’耶,我怎麼會喜歡他?哈哈,哈哈……”她乾笑幾聲,拍拍自個兒的腦袋,“我也真是的,幹麼淨想些有的沒的?”一定是被那張太過好看妖媚的臉蛋給迷惑了。

  盛玉袖在心裏提醒自己,下次不能給進寶太好看的衣服穿,因為他一穿上,變得太美麗,就會招蜂引蝶,別的女人可不像她盛玉袖這麼有定力……她像是在催眠自己似的不停小聲嘀咕,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擦桌子,擦完桌子,也終於說服了自己。

  “嗯,好了,進寶應該也快回來了吧,我得趕快做點菜了。”

  盛玉袖笑咪咪地朝廚房走去,完全不覺得,她的笑,甜得有些過頭了。

  正當盛玉袖正在廚房中忙得不可開交時,玄靳回來了,隻見他臭著一張臉,把手中的東西往地上一扔。

  “你要的東西買回來了。”為了買這些,他差點沒把腳走斷,她畫的是什麼爛圖?他在同一條街上繞了快兩個時辰才找到路——不過,那也是他比較好麵子,寧願像隻無頭蒼蠅似的亂鑽,也不願意拉下臉來問人。

  他氣呼呼的,他沒耐性是出了名的,這次為了買食材,不但迷了大半天的路,還跟小販雞同鴨講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東西買齊,都快把他餓死了!

  覺得自己應該被好好犒賞、獎勵一番,因此他雙手環胸,趾高氣揚地往她身邊一站。“喂,我的飯呢?”

  放下手中的湯勺,盛玉袖雙手擦腰,也沒啥好臉色。“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剛剛來了一批客人,她差點沒忙翻。

  不提還好,一提玄靳就一肚子火氣。“你還說?!你畫的路線方向根本就是相反的,害我找了半天,還有你合作的那個商販,根本就是個笨蛋!”

  一看那商販的長相就不是個好東西,缺斤少兩不說,被他識破後,居然還敢跟他狡辯?!“下次別再跟那種人合作了,他手腳不乾淨!”玄靳餓得要死,也不想多講,隻想吃完再來跟這小女人算總帳。

  “我的飯呢?”

  盛玉袖直接把他拚命伸長搜尋食物的頭推回去。“看什麼看?剛才來了一批客人,我忙得不可開交,哪有閑工夫幫你做飯!”

  “什麼?你竟然敢餓我的肚子?”玄靳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雙手往腰上一擦,盛玉袖口氣也很是強硬。“怎麼?這整個福來客棧都是我說了算,老板娘說不給你吃,你能怎樣?”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還有啊,不過幾步路的街市,你也能給我蘑菇上好幾個時辰,還怪人家商販不好?!那家跟我做生意好久了,而且是我二叔介紹的,人品好得沒話說,你自己連碗都刷不好,會看什麼斤兩?明明是自己的錯,還給我狡辯!”盛玉袖劈哩啪啦地念了一堆,拎起那袋食材,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卻立時臉色大變。

  “進、寶!”

  “幹麼?”大爺他也不爽得很。

  “我叫你買鱉,你給我買烏龜做什麼?!”心疼死了,烏龜的價格可比鱉貴得多啊!

  “還不都長那樣?”

  “王八是王八,烏龜是烏龜!”

  玄靳瞪她,“別以為我聽不懂,你是不是在罵我?”他還沒蠢到聽不出來王八是罵人的話。

  “你這個笨蛋,王八就是鱉好不好?”

  “你還說?”他直接頂上盛玉袖的鼻子,跟她大眼對小眼。

  可盛玉袖卻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使勁戳他額頭。“你生眼睛幹什麼用的?烏龜和鱉都分不清?你自己看,這殼又鼓又硬,哪裏像鱉了?鱉的殼是扁的,邊上有點軟。”

  玄靳撇撇嘴,瞄了兩眼。“那也不能怪我,誰叫你沒說清楚?”

  說完,伸手直接把烏電搶過來扔到角落,任它翻白肚皮曬太陽。

  “好,就算我說錯,那這個呢?”盛玉袖深吸了口氣,忍住,直接把布袋扒給他看。“我要的是莧菜,你給我買菠菜?”

  “不都是青草嗎?”他討厭吃菜,隻要是綠色的菜,他都當是草,草有什麼好吃的?他嫌棄地擺擺手。

  “你!”那是什麼態度?“盛進寶,你給我去把這些東西換一換。”

  “不要。”他眼也不眨地回絕。

  “你換不換?”她咬著牙根威脅。

  玄靳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吊兒郎當地說:“我若是不換,你能拿我怎樣?”

  “怎樣?”伸出拿著鐵勺的右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就要敲上他的額頭。

  可恢複功力的玄靳怎可能那麼簡單就中招,立時輕鬆攔下她的手,不但如此,還壓著她的虎口,讓她吃痛,自動把鐵勺鬆落,再順勢把她兩隻手臂反剪在背後。

  盛玉袖盡管拚命掙紮,可被人用這種姿勢箝製,就算有再大的力氣,也難以使出來。

  “盛進寶,放開我!”她氣呼呼地凶吼,一張小臉因為掙紮而染上紅暈,紅潤的頰邊黏著幾絲散發。

  玄靳正洋洋得意,沒想到下一刻盛玉袖就像隻發狂的小母牛般,想也不想的提起膝蓋,往他的胯間一頂!

  “嘶!”他頓時痛得整張臉都變成青綠色,可他硬是咬著牙,不但絲毫未放鬆手,反而雙臂用力一拉,她纖細嬌小的身子立刻與他的身體嵌在一起,她的小臉埋進他胸口,柔軟的胸脯在他胸前,他的雙腿叉開,把她作亂的腳夾住,下身的疼痛尚未減緩,他自是不可能就這樣放過她,於是惡劣的頂了一下。

  “啊!”盛玉袖驚叫一聲。

  他在做什麼?她不是已經給了他一記重擊嗎?為什麼他還有如此能耐侵犯她?

  玄靳存心不讓她好過,舍不得讓她痛,做些擾亂她思緒的行動倒還不錯,他靠在驚慌小女人的頸側,她頸邊的脈動跳得太厲害,洩露了她的慌張和天真,他邪笑,故意伸出濕熱的舌頭,輕舔她散發珍珠般光澤的耳廓。

  盛玉袖的耳朵又小又白,被他這樣惡意撩撥,反應極大地縮了一下脖子,整個白玉般的小耳朵立刻變得紅通通的。

  她細細嗚咽一聲,又開始劇烈掙紮,可還是無法掙出他的懷抱。

  玄靳挑唇一笑,抓住這小女人外表強悍,實則內心膽小的弱點,就像隻食髓知味的大野狼,更加沒心沒肺地吻上她細白的肩頸,時而大力舔吮,時而若即若離,充滿著色情意味的砸吮聲,讓盛玉袖幾乎崩潰。

  她不禁深深懊悔,自己怎麼會買回來這麼一個色膽包天的男奴?

  還有,她也是個笨蛋,上次已經發生那樣的事,為什麼自己就不會注意一下?

  應該盡力避免兩人單獨在一個空間相處啊!

  感覺到他的手從她的短上衣伸進,她顫抖得無法自己。

  這麼多年來,她為了弟妹、二叔還有這個客棧,奉獻了自己全部的青春年華,從來沒有跟一個男人如此親密過,為了撐起這個家,成為獨當一麵的老板娘,她硬是壓下心底的怯懦,用大聲說話、粗魯行事來掩飾內心的膽小和脆弱,她不讓任何一個男人接近,說服自己即使沒有男人,她也一樣可以養活自己和親人。

  然而自從這個男人來到她的身邊,她的世界就全部顛覆了。

  再如何漠視心底的聲音,她也無法否認自己其實深受他吸引,從第一眼見到他,那種感覺就沒有消失過,在偶爾的鬥嘴中、他看她的眼神中、兩人不經意的碰觸中,都會有一種小小的甜蜜在心中發酵。

  可是,她也知道,他不是認真的。

  是的,他從來都不是認真的,他的眼神雖然清亮,但是如此之深,深得她不禁要害怕探究後的結果會感到不堪,所以隻能選擇躲避,選擇忽視自己的心。

  所以,不可以和他靠得太近!

像是突然從迷霧中清醒般,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突然甩開他一手的箝製,拚命用一隻手推拒他伏在她胸口偷香的頭。

  可玄靳卻好似是迷了心神,絲毫不被她的推拒影響,反而變本加厲的猛攻。

  “你、你放開我!”盛玉袖顫抖著聲音喊。

  玄靳還是沒有停下。

  閉了閉雙眼,她下了決心,倏地抓住他的肩膀,用盡極大的力道,找到了那個可把傷害降到最低又能阻止他的點。

  “啊!”玄靳痛吼一聲,終於鬆開了雙手。

  她拚命喘息,撫著自己鬆開的襟口,氣喘籲籲地看著疼痛不已的男人。

  玄靳一手撐著自己骨骼錯位的肩膀,臉痛到蒼白。“我的胳膊……”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我、我叫你停下了……”她咬著唇,有些心虛,又有些氣惱。“誰叫你對我無禮!”

  他臉上也是一片惱色,“我親你時,你的反應可不是這樣的。”

  “你!”

  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三番兩次被男奴這般調戲,再大的心胸也有無法容忍的時候,更何況,她向來就不是能忍耐的人。

  “是不是想要我把你攆出去?再對我不規矩,小心我讓你更難過!”

  手臂雖然痛到快死掉,但玄靳還是嘴硬地回道:“好,既然你忍心,就來吧!”

  他咬著牙,固執又吃力地張開雙臂——即使那痛能要人命,他還是強裝出不在乎的笑臉。

  “隻要我還在,你就別想躲過我。”他的眼睛又深又亮,直直地盯著她,目光帶著矛盾的狂暴和沉靜,讓盛玉袖從頭到腳生起一股莫名的慌意。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可門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要想離開這裏,一定要經過他身側。

  盛玉袖一鼓作氣,準備推開他,用最快的速度從他身邊逃開,但就在她與他擦身的時候,他霍地用未受傷的手拉住她細瘦的手腕。

  她一驚,幾乎顫抖,聲音沙啞。“放開我!”

  “至少幫我把錯位的骨節先接回去吧?”

  撇過小臉,她負氣道:“我不會,你自己接!”

  玄靳微斂下巴。“這是你弄出來的傷,你要負、責!”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尤其重,像暗含著什麼特殊意義。

  負責?她為什麼得對一個非禮她的男人負責?盛玉袖隻覺荒謬,氣憤地瞪著他,而玄靳也不在乎,硬是忍著痛和她僵著。

  兩人眼神接觸沒多久,盛玉袖便率先轉開頭,因為雖然是同一個人,同一張臉,可他這時的表情是她從來未見過的,不是一貫的吊兒郎當、邪肆執拗,而是認真沉靜得讓她心驚!

  甩開他的手,她有些心慌。“好,我幫你,不過記住,下次再不經過我同意就隨便對我動手動腳,我可不會隻讓你吃這點苦就算了!”怕他覺得她的話不夠重,她凶巴巴地又加了一句。“還有,我一定會把你攆出去,到時你就等著當乞丐吧!”

  玄靳沒有回話,隻是勾起淡淡的笑。

  盛玉袖讓他坐到凳子上,一手支撐他的肩膀,一手拉住他的胳膊,指尖在穴位間遊走,找到那個錯節的點,用力一壓,他登時大叫,忍不住吼,“該死!你能不能小心點?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盛玉袖聽了,“故意”給他一個天真無邪的笑臉,然後毫不留情地把他胳膊往上一推!

  “噢!天殺的!該死!混蛋!”玄靳連連痛叫出聲,痛得臉色慘白,罵聲不斷。

  “好啦。”她很受不了的掏掏耳朵。“我的耳朵都快被你震破了。”

  “你這個女人……”

  他抬頭,就見盛玉袖勾起的紅唇還有些紅腫,雪白嫩頰上的兩團殷紅,像桃花,讓她本來有些平凡的臉蛋活潑生動起來,身後烏黑的辮子也隨著她得意的笑左右輕搖,不時拍打著她翹挺的小屁股。

  玄靳隻覺得下腹一緊,喉頭有點幹。

  “你活動一下看看。”笑完後,她才盯著他的胳膊說。

  她是在關心他嗎?為了驗證,他不惜耍起了小技倆。

  站起身,玄靳動了一下,卻猛得一頓,叫出聲。“噢!好痛!”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會痛呢?難道她接錯了位置?盛玉袖的笑臉僵住,快速揉著他的傷處,焦急地團團轉,大眼裏甚至出現了自責的淚光。

  不料玄靳卻突然攬住她,對準她驚愕的小嘴就壓下一個霸道狂熱的吻,像暴風又像急雨,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卻如閃電般瞬間即逝。

  當他放開她時,盛玉袖還是一副呆愣的表情。

  他騙她……他在騙她——他、在、騙、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把他猛力一推,他卻動也不動,見狀,不假思索,她揚起手要往他臉上招呼,玄靳卻在關鍵時刻抓住她揮下的手臂,然後豎起食指,在她眼前搖了搖。

  “第二次,不可以。”

  柳眉一皺,趁他還未反應過來,她這回改將小腳抬起,又毫不留情地重踩了他一腳。

  “你這個壞胚子!”她一跺腳,匆忙從他身邊逃走。

  盡管被踩得很痛,玄靳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還是心情很好的大笑起來,眼中更帶著淡淡的溫柔。

  就這樣看了一會,他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卻不經意瞥見還在角落翻著白肚皮的烏龜,以及布袋裏的菜。

  算了,把東西收好,明天再去幫她把東西換一換吧。

  “咕嚕——”

  收好東西後,玄靳摸著快餓扁的肚皮,站起身,眼睛四處梭巡,期盼能找到些東西墊墊肚子。

  鍋碗瓢盆還是在它們該在的地方,所以——別指望了。玄靳苦笑著安慰自己,等晚上開飯的時候再好好祭祭五髒廟吧。

  正要轉身離開,眼角突然瞥到什麼,他一陣激動,立刻腳不點地地衝過去,隻見用來保溫的草堆裏,一整鍋鮮美的雞湯正冒著撲鼻的香味。

  他二話不說,直接捧起來就往嘴巴裏灌。

  “哇啊!”好湯入喉,玄靳滿足的發出讚歎聲,正好,這鍋雞湯不涼不燙,湯味甘美,骨肉軟膩,還有枸杞、山藥等佐料,實在是天下第一絕味!

  他連筷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把雞肉撕開,往嘴巴裏塞,嘴上吃著美味,心裏也是暖暖的。

  而門外,那個被他在心底偷偷記下的小女人偷偷探出頭來,看他吃得不亦樂乎的模樣,嘴角再度輕綻笑花。

  這日,玄靳正跟眼前的一堆木柴大眼瞪小眼。

  那小女人一早就讓兩個娃兒把他從床上挖起來,吃過早飯後,兩個娃兒又拉著他來到柴房前,指著一堆柴木要他砍。

  他當然不幹。

  “姐姐命令你中飯前把這堆木柴全砍完。”

  明明剛說完,亮亮就接話。“大姐說過,你做不完就不許吃飯。”

  玄靳實在不想跟兩隻矮冬瓜計較,但忍不住還是試探。“你們姐姐一大早就不見人影,想要我幹活?好,讓她親自來跟我說!”

  可兩個小孩才不理他,同時對他吐出小舌頭、扮鬼臉,然後手牽著手,跑到一邊玩去了。

  這就是他淪落至斯的原因。

  他實在是不想做!一來,萬金之軀的他,從來沒幹過這種粗活,二來,做這種活,隻會辱沒他十三爺的尊貴身份,可……他若不做,那女人的二叔肯定也不會做,那麼最後還是落在她的身上……

  煩死了!

  雖然滿心不願,但玄靳還是臭著臉把斧頭拿起來,開始笨拙地揮砍。

  “該死!”才砍了一下,他便暗咒一聲,揮斧頭的力道有些大,他一時沒抓穩,斧頭差點飛出去。

  不死心的再在斧頭上抓握一下,他更加聚精會神地對付那堆木柴,慢慢的由開始的不得要領到漸漸熟悉,他也做得越來越有心得。

  很好!玄靳擦拭頰邊的汗,滿意地看著自己辛苦了兩個時辰的成果,三大捆柴被整整齊齊地堆列在一旁。

  “進寶哥哥,你快到前麵去啦,店裏來壞人了!”忽地,明明和亮亮一路往這邊猛衝,邊衝邊喊。

  玄靳立即回身,用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語氣問:“怎麼了?”

  “就、就那個……不知道……好多人……”明明喘到幾乎快答不出話,亮亮立刻接下去,條理清晰地說完。

  “是一直想買下我們客棧的李榮‘花’,他是壞蛋,想搶我們家,還想要小壞蛋打姐姐!”

  聞言,他直接拎著斧頭就向前院狂奔,還不忘大聲吼道:“你們兩個不準跟,找個地方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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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30 00:0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福來客棧的大廳裏,木桌被翻倒了十幾張,好幾張長凳也被砸了個稀巴爛,十幾個凶神惡煞的打手簇擁著一個矮胖的男人,他們的對麵,站著一臉倔強的盛玉袖,她張開雙手,護著身後弱小的二叔。

  矮胖男人對手下一使眼色,這名打手一腳又踩爛一張長凳。

  盛玉袖怒火陡生,再也顧不得二叔的阻攔,上前一步,大聲怒喝,“李榮發!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矮胖男人冷聲一笑。“做什麼?當然是來問問你什麼時候把客棧賣給我啊。”

  “不賣!”盛玉袖想也未想,直接回答。“這家客棧是我爹娘留給我們唯一的依靠,我盛玉袖就是窮死餓死,也不會賣掉的!”

  “噢,是嗎?”李榮發揚眉,神氣又鄙夷的回視她。“李大爺我可是當朝六王爺的親戚,是皇親國戚,想買你這家又破又小的客棧,是看得起你。”

  “呸!”她不屑地悴了一口。“就是六王爺本尊親自來求我,我說不賣也就是不賣!”

  聞言,李榮發再也做不到表麵平靜,直指著她的鼻子罵,“不識好歹的丫頭,前幾次對你客氣那是讓著你,現在你連對六王爺不敬的話都能說出口,我看你是活膩了!來呀,給我把這個大逆不道的賤丫頭抓起來!”

  “是!”一眾打手齊齊向盛玉袖圍過來。

  盛玉袖立即舉起雙臂,擺開防衛架式,可對方人多勢眾,她後麵還有一個虛弱多病的二叔,怎麼看,都是她這邊的局勢吃緊。

  “你們在幹麼?還不快給我動手!”李榮發等得不耐煩的大喝,眾打手一聽主子發話,全都動作起來。

  盛玉袖隻感覺到拳頭像下雨般,從四麵八方朝她的麵門毆來,她心中慘叫一聲,隻能咬緊牙關,決定能還擊一拳就是一拳,雖說結局肯定是她輸,但也不能就這樣乖乖等著挨打啊!

  眼見數十雙拳頭就要招呼到她嬌小的身子上,一道人影忽地有若閃電般,揮著斧頭加入戰局。

  “你們給我住手!”厲吼聲伴著斧頭刃鋒雪亮的光芒,有效地製止了眾人的動作。

  “哇啊!”有幾個人一時疏忽,被斧頭開了道血口,哀哀大叫著滾倒在地。

  盛玉袖也一驚,是進寶?!

  見那把斧頭上猶沾著血滴,她小臉一白,反射性地把他往身後一推,接著挺起胸膛,氣勢十足地向李榮發喊道:“這不關他的事,要找就找我一個人!”

  玄靳一愣,瞪著眼前身高隻到他胸口的小女人,她毫不猶豫就把他保護在身後。

  他一直認為隻有親人之間,才有那種甘為對方犧牲的無私大愛,而女人……嘴巴說愛他,心裏想著的卻是他俊美的容顏、高貴的地位和寶庫裏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

  如果他又老又醜,貧窮又落魄的,那些仙女般的美人兒還會跟著他嗎?

  不會的,不會有任何一個女人像跟前這個一般傻氣,居然用自己嬌小的身子擋在他麵前,異想天開地想保護他。

  可她堅強勇敢的姿態,觸動了他心底最深最深的那根弦。

  伸出手,他將自己前麵的小女人攬至身後。

  “進寶,你……”話還未說完,就被他堅決地擋住,她又想護到他身前,但又破他擋下。“不行,我是這裏的主人,這件事讓我來解決。”

  他轉身。低下臉,認真地看著她。“不要逞強,你是個堅強的女人,但有時候也要學著相信一下男人。”

  “可是……”她一臉擔憂地望著他,不想他受傷。

  玄靳隻是微微一笑,修長的手指將她頰邊垂落的發絲撥到耳後。

  “相信我。”

  他的保證像是宣誓,一個字一個字紮進她的心尖,讓她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玄靳輕笑,滿意地點頭。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側臉,沒想到那向來俊美的臉嚴厲起來,竟是如此懾人,散發出一種高貴威嚴的光芒,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把沾血的斧頭舉起,玄靳冷酷的把對方十幾個人打量一遍,最後,視線落在李榮發身上。

  李榮發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視線驚疑不定的向某處看去,得到對方的眼神暗示後,才壯起膽子來。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敢傷我李爺的人……”李榮發的聲音不自覺的又漸漸小了下去,實在是因為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太嚇人了!

  玄靳冷然一笑,眼睛盯著手中的巨斧,以極具威脅性的口吻說:“你如果也想試試看的話,我不介意。”

  隻是李榮發再如何忌憚眼前人,畢竟他也有“六王爺”的名號撐腰,橫行鄉裏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別人都欺到縫頭上,還在一邊當縮頭烏龜?

  思及此,方才消失的勇氣又頓時回籠,一腳踹飛身側的半截板凳,指著玄靳,惡狠狠地罵,“你算老幾?給我滾一邊去,讓那女人跟我說話!”

  他挑唇冷笑。“你想說什麼就跟我說,我代表她。”

  啊?她啥時決定他代表她說話了?盛玉袖眨眨眼睛,疑惑地瞪著玄靳,而他好似感受到她的心思,立即用眼神安撫她。

  好吧……她就看看他要怎麼做好了。“是,他說的話就是我要說的話。”

  “那好,我也就不羅唆了。”李榮發從懷裏掏出白絹,甩到盛玉袖的臉上。

  她趕緊伸出手把白絹接住,展開,上麵寫著一堆文字,最後蓋了枚鮮紅的大印。

  蹙起眉頭,她困惑的把小臉貼在白絹上。

  “呃……啊……這……”看了一下,她無助地抬起晶亮的大眼,求救的看向身邊人。

  玄靳一陣無奈,湊列她耳邊小聲提醒。“你拿反了。”

  盛玉袖驀然一陣臉紅,七手八腳地把白絹轉一下方向,小臉再度貼上去。

  玄靳隨意瞄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再看看那個鮮紅的大官印,默記下官員的姓名,轉向李榮發。“你想用官府發下的狀子霸占這家客棧?”

  李榮發不無得意的點點頭。“睜大眼睛瞧好,這是府衙大人親筆所書,命你們今日即刻搬出,這個客稜可是我的,我要把這裏改建成雙同城最大的花樓!”

  玄靳冷嗤一聲。“就我所知,依本朝律例,擁有房契者才是房子的真正主人,私人所有之財產,官府俱不得幹涉。”

  他從盛玉袖的手中象過白絹,逕自擦拭起斧頭上的血跡。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你這種行徑在律法中也有提到,橫行鄉裏、魚肉百姓者,輕則杖百,重則沒收家產、沒籍充軍,甭說這白絹是府衙親書,就是當朝宰相給你撐腰,你也休想逃脫懲罰!”說完,一臉不屑地把髒汙的白絹扔回他臉上。

  “師出無名還想強占盛家的客棧,如果你不怕我們去告,你就盡管搶吧。”

  李榮發狼狽的抓下白絹,怒極反笑,“那又怎樣?知道我大姨子的老公的弟弟的女兒的兒子是誰吧?”

  “噗!”這個九拐十八彎的親戚關係,李榮發的屬下聽了可不敢出聲,隻有盛玉袖毫無顧忌地笑出來。

  隻見他臉色一陣白一陣黑,麵紅耳赤地怒斥。“笑什麼笑?說出來定會嚇死你,那個人就是當朝皇上的第六子,玄庸王爺!哼哼,怎麼樣?知道怕了吧?”

  六哥?玄靳一聽到這個名字,心下自然有些留意,但他並沒有顯露出來。

  盛玉袖可不是笨蛋,自從進寶出現後,李榮發的情勢已經急轉直下了,現在明顯是自己占上風,所以索性放開顧忌,她從身前男人背後探出半個身子,故意用調皮又吊兒郎當的口吻調侃。“李榮發,你還真可愛,這種關係的親戚也能被你牽扯出來,不會那個什麼六皇子連你姓啥名誰都不知道吧?”

  李榮發逞強地一挺他那比肩膀還寬的肚子,惡聲道:“你這種下賤的草民怎麼會知道我們貴族之間的事情呢?你……哇啊啊啊!”

  他話未完,雪亮的斧頭便揮過來,嚇得他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連連鬼叫。

  誰也沒看出玄靳的身影是如何在眨眼間,就如鬼魅般來到他身邊的,李榮發和手下皆感到頭皮陣陣發麻。

  他怯懦如鼠地抬起一張慘白的臉,正好看見那斧頭閃過的冷光映照在玄靳俊美絕情如阿修羅般的臉龐,猛地哆嗦一下。

  隻聞玄靳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說:“就算你找上玄庸,我也絕對會把你捏碎在手掌心間,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揪住李榮發的領口,他極輕卻極恐怖的丟了一句,“給我滾。”

  然後,手一鬆,就見四肢肥短的李榮發活像隻豬玀似的摔癱在地上,他的嘍羅們趕緊聚到他身邊,把他攙扶起來。

  雖然已經膽戰心驚,李榮發還是要顧麵子,抖著身體硬擱狠話。“盛玉袖,你這客棧我是要定了!咱們走著瞧,看最後是誰贏,哼!我們走!”

  轉眼間,十幾個人立刻消失。

  “呼!”見狀,盛玉袖單手扶在玄靳的手臂上,半個身子幾乎都靠在他身側。

  “他們終於走了。”

  她獎勵似的拍拍他。“進寶,你好厲害啊,中午幫你煮頓好料的!”

  玄靳沒回答,隻是直勾勾地盯著她落在他手臂上的手,盛玉袖這才驚覺兩人靠得太近,臉蛋一紅,連忙收回手。

  她習慣性地又武裝起自己,猛地拍了他的腦門一下,故意惡聲惡氣掩飾心底的驚慌。“好了,去幹活吧,柴劈好了嗎?沒劈好不準吃飯!快去幹活!”

  玄靳眼中先是漫上惱色,瞪著那飛速逃竄進廚房的嬌小身影,右手揉揉後腦勺,後又無奈的笑了。

  “你也一樣,盛玉抽,你也一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確定,自己一定要把這個小女人弄到手,至於為什麼,沒有理由,他就是要她!為了她,他會在這客棧裏多委屈些時日,直到她回應他,願意跟他回京。

  他的眼中淨是誓在必得的決心,無端突然一陣惡寒的盛玉袖卻在廚房了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完全沒想到自己就像隻甜美的小肥羊,已經被大野狼盯上了。

  李榮發領著手下,氣衝衝地走出福來客棧。

  “媽的,臭娘們,哪邊弄來這麼個不好惹的男人,竟然懂這麼多,什麼律例、沒籍的,還真把老子嚇到了!”看見手下同樣驚惶的臉,火氣沒來由的更旺,上前去一人給了一腳,“你們這群沒用的飯桶!”

  發洩完畢,他才領著眾人繼續向前行。

  “也不知道那男人什麼來曆,看他穿得也挺普通,怎麼能說出那種話呢?”他憶起那人最後威脅的話——就算你找上玄庸,我也絕對會把你捏碎在手掌心間。不相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他想來想去,都快想破頭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隻能氣極踢牆。“媽的!”

  正要收回腳,身側不遠處的巷弄中,卻突然冒出一個佝樓著身子的瘦小老頭兒。

  “是誰?刺客,刺客,快來保護我!”他嚇得大叫,立刻回身尋找人肉盾牌。

  “李爺,別怕,是我。”

  李榮發定睛一瞧,這才寬下心來。“原來是你!盛金財,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了!”

  來人——盛玉袖的二叔,抬起一張麵無表情的臉,點頭。

  今天早上的玄靳,非常非常非常的鬱悶!

  原因?他的視線往旁邊一斜,覺得某對男女“卿卿我我”的畫麵實在是刺眼至極!

  手中捏著抹布,他一邊大力擦拭桌椅,一邊不停偷瞄廚房內的動靜。

  “我說夥計,我這邊要的酒呢?”一個客人等了半天,見他遲遲不動作,忍不住委屈地催促。

  可那夥計隻是盯著廚房看,理也不理。

  “喂,夥計?”客人弱聲又喚。

  就見玄靳脾氣比客人還大,狠狠瞪了他一眼,隨意拎了一大壇酒,砰的一聲狠狠放到桌上,嚇得客人瞪大跟睛,不知如何反應。

  就在客人聚愣的注視下,玄靳渾身散發著陰森森的氣息向廚房行去。

  “寬哥,聽二叔說你到雙同城已經三個月了,而且就住在對麵巷子底,我竟然一次都沒見過你。”盛玉袖把菠菜從布袋裏掏出來,擺在另一側的地上,那裏已經堆了好幾堆菜。

  “嗬嗬,大概我太不起跟了。”

  被喚做寬哥的男子,是個個頭中等、身材壯碩的男子,長著一張湣厚的臉,正在幫盛玉袖解開紮著麻繩的布袋,不是太熱的天氣,他卻是一臉汗。

  “別這麼說。”盛玉袖瞥見他額頭上的汗,起身去打濕了一條乾淨的布巾遞到他麵前。“你擦擦汗吧,謝謝你幫我把這些東西送過來。”

  寬哥黑黑的臉蛋驀地變得好紅。“哪、哪裏,是我應該做的。”他顫抖著手從她手中接過布巾。“謝謝。”

  盛玉袖甜爽一笑。“沒什麼啦。”然後低頭繼續做事。

  寬哥一愣,呆呆盯著她的嘴角,那抹笑花彷佛還在她的唇邊未曾散去,他的心頓時劇烈跳動起來。

  她……她真好看!

  “盛玉袖,外麵的桌椅擦好了!”

  寬哥尚來自失神中還魂,一道黑呼呼的影子就當頭襲來,他傻傻伸出手,接住一塊又髒又臭的抹布。

  玄靳斜看他一跟,冷哼。

  不過就是一個傻蛋,要樣貌沒樣貌,要身高也差他一截,瞧那癡呆的表情,肚子裏肯定也沒裝過多少墨水,穿得又窮酸,自然沒他寶親王身份尊貴,這個人,拿什麼跟他十三爺比,竟敢隨便勾搭他的女人?!

  玄靳氣得不行,視線惡狠狠她對上盛玉袖。

  還有這個女人!一點都不守婦道,大庭廣眾之下,跟個粗野長工眉來眼去,是怎麼回事?明明有這麼優秀的他了,還要胡亂招蜂引蝶,她眼睛是瞎了嗎?這種又醜又窮又沒品味的男人,能跟他玄靳比嗎?!

  他瞪得雙眸都快冒出火來了,盛玉袖也不遑多讓,猛地站起身,右手擦腰,一指狠狠戳向他的肩窩。

  “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把那麼髒的東西扔到寬哥臉上?!”

  寬哥?叫得那麼親熱幹什麼?玄靳哼一聲,撇過臉。“外麵的桌椅擦完了,客人也伺候好了。”

  她又狠戳了一下他,口氣依舊凶巴巴。“別想給我打岔!我要你道歉!”

  玄靳心頭立刻生起一把熾烈的怒火,他轉過頭,斬釘截鐵地低吼,“休想!”

  寬哥有些不好意思,怯懦地拉拉盛玉袖的袖子。“盛姑娘,沒、沒事啦……”

  “不行!”她想也不想地回答,像是打算跟玄靳僵持到底似的,伸起小臉,對上他的下巴。“你給我跟寬哥道歉!”

  “不想就是不想!”隨即腳跟一旋,負氣走出廚房,向後院行去。

  見狀,盛玉袖氣壞了,跟上兩步,氣呼呼地大聲對他的背影喊,“你這個沒有劄貌的壞家夥!中午不準吃飯!”

  玄靳頭也不回,扔下兩個字。“隨便!”

  寬哥嚇得不敢說一個字,覺得好像是自己引起兩人之間的大戰,心裏也很是過意不去,早知道就不要貪圖跟盛姑娘這片刻的相處,求供貨的老板讓他來送貨了。

  “盛、盛姑娘……”

  他微弱的聲音喚回了盛玉袖的理智,她轉回身,剛剛還氣呼呼的小臉立刻變為風和日麗,可是隻有她自己曉得這個笑有多勉強。

  “對不起啊,寬哥,是我不好,把下人都寵壞了。”

  那個討厭鬼還是第一次不受食物威脅呢,看來是氣得不輕,可他到底在發什磨神經,就因為她要他道歉嗎?

  “噢、噢、沒什麼。”他連連擺手。

  “寬哥真好。”蹲下身,她甩開腦中所想,不想再想那個讓她不斷變得奇怪的男人,於是端著一張甜笑的小臉,她招呼道;“算了,別理那個臭男人了,我們繼續吧。”

  寬哥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她,蹲下身子繼續幫她幹活,但在幹活的過程中,卻不停地偷看盛玉袖,寬寬的大嘴始終笑咧著。

  雙同城的夜晚總是來得較晚,當夕陽落下最後一抹餘暉,家家戶戶華燈初上,月牙兒斜上天空,怡人微涼的風輕拂臉頰,其中暢意,千言萬語都不足以表達。

  玄靳嘴中叼著草根,修長的身子隨意斜臥在大樹粗壯的枝幹上,單手枕在腦後,一條長腿曲起,另一條腿大刺刺地擱在一根樹枝上,如此美景涼風,卻吹不散他心頭怨氣。

  “噗!”把嘴中的草根吐出來,肚子早就從中午叫到晚上,他卻不想理會,雖說那笨女人煮的東西確實是人間少有的美味,可那家夥對著那個“寬哥”不停傻笑的畫麵實在是太刺眼,讓他的鬱卒心情到現在都無法平複。

  “咕嚕嚕……”他瞪了一眼肚子。“叫什麼叫?不過就餓了兩頓而已,我還在生氣!別想讓我回去找吃的!”

  “咕嚕嚕……”

  他再瞪,過了半晌——

  “算了,十三爺我這麼尊貴的身子,可不能在這種地方窩一夜,回去睡覺!”

  說著,就要跳下樹。

  “亮亮,亮亮,我也要去!”

  兩個小家夥突然現身在小樹林裏,隻見明明追在妹妹屁股後麵不停喚著。

  玄靳立刻將伸出的腳縮回來。

  被哥哥叫住的亮亮手裏捧著一堆衣物,很無奈地轉回身。

  “不可以啦,姐姐會罵,你是男孩子!”

  明明噘起小嘴,小聲咕噥,“人家也想玩水嘛!”然後聲音忍不住漸漸大起來。“以前你把姐姐最心愛的梳子摔斷了我都沒說,還有啊,你偷偷穿姐姐的新衣,還偷擦姐姐的胭脂,還有……”

  “停停停!好啦好啦,讓你跟啦!”亮亮很嫌棄地睇了哥哥一眼。

  “就隻會用這些東西來威脅我。”

  “嘿嘿。”明明很諂媚地笑著。

  “不過,你隻可以偷偷玩喔,被大姐發現,你就死定了。”亮亮警告哥哥。

  “噢!”明明搔搔頭,傻呼呼地應聲。

  兩個小孩於是手拉著手,向小樹林一處極其隱蔽的地方行去。

  玄靳皺眉,有些好奇,可轉念一想,心頭驀然生起一陣怒火。

  那個笨蛋女人!

  低咒一聲,他矯捷的身影從樹上一閃而下,朝兩個小孩子身影消失的地方,輕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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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30 00:03: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皎潔月夜,垂葉掩映的隱密河畔,驀然水聲激響,一個女子破水而出,既長又黑的發,經過水的洗禮,映射著月的光華,在如光水波上拖曳成華麗的黑緞。

  盛玉袖咯咯笑出聲,用小手撫掉臉上多餘的水漬,然後向上順著黑發,把蓋住前額的濕發撥回耳後。

  一個月中,她總是會找這麼一天,到這處隱密的地方泅水,放鬆一下時時緊繃的心情,抒發鬱結的悶氣。

  中午午膳時段客人不少,她叫明明和亮亮去找進寶,可怎麼都沒找到,她忙得分身乏術,二叔又因為出城去探訪友人,她隻好讓弟妹先充當跑堂。

  好不容易忙完了,她這才發現寬哥自動留下來幫忙,實在覺得不好意思,便做了一頓很豐盛的午膳回饋他,隻是幾個人等進寶等了好久也不見他出現,她惱怒之下,就要大家動筷,不必理會那個小心眼又特別會耍脾氣的奴隸。

  她還因為特別生氣,把所有的菜都吃光光,就算是吃不下,還是全部塞進了肚子裏,哪怕是一點點渣滓,也不想留給那個討厭的男人。

  想到這個,盛玉袖不禁輕笑了起來。

  “唉,我怎麼跟進寶一樣了?真像個小孩!”換了個姿勢,她平仰的看著綴滿星星的夜空,她舒服地歎了口氣。“好美噢……”

  話說回來,那個臭進寶到底躲哪裏去了?有這麼會生氣嗎?從中午一直氣到晚上,晚飯也沒等到他,雖然有些擔心,但她才不想讓那個大牌男奴看出來,所以故意來遊水,才不想知道他有沒有回去,午膳、晚膳都是怎麼打發的呢!

  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機警地藏身到一塊大岩石後,河畔的灌木將這處掩蓋住,即使有心尋找也不易發現。

  “大姐——”亮亮很小聲地叫著。“是我,我把換洗衣物拿來了。”

  盛玉袖探出頭來看了看,才從岩石後麵出來,接過衣服,但才剛套上二件薄長衫,就覺得不對勁了。

  “明明!你在那裏對不對?給我滾出來!”

  一陣輕響後,明明委屈的從樹叢後現身。

  盛玉袖的目光再射向妹妹,就見亮亮低著小腦袋,小手猛搖。

  “大姐,不關我的事啦,是明明自己非要跟來的……”

  “你們兩個,給我過來!”盛玉袖目露凶光。

  “哇啊,亮亮,大姐要打我們屁股,快跑!”明明突然大叫,迅速衝到妹妹身邊,拉起她的小手就要“亡命天涯”。

  盛玉袖自然是跟在後麵追,可也是被弟妹挑起了嬉鬧的興致,故意追著他們玩的。

  追跑中,明明還不忘要戲水的想法,故意沿著河畔跑,猛踩水,濺了亮亮一身,她尖叫著,也開始拚命回踩。

  “你們給我站住!”後麵跟著的盛玉袖大笑著扯開喉嚨喝令。

  “哇啊啊!”

  趕到的玄靳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麵。

  她包得其實還算嚴密,裏胸半長裙僅微微露出纖細頸項,可白色的外衫因為沾到水氣,黏在皮膚上,她如緞的長長濕發則隨著奔跑的動作披散列背上,光裸的秀氣小腳故意放慢速度奔跑,裝模作樣地揮舞著雙臂追趕著弟妹。

  她美得像下凡的月下仙子!

  那一刻,玄靳徹徹底底被震撼住了,忘了天地、忘了自己、忘了悶氣,忘了要大罵這小女人不懂機警,忘了……忘了一切的一切,隻知道他——絕、對、慘、了!

  微閉上銳眸,他知道,自己會被這小女人抓在手心中一輩子了。

  “你們兩個!給我站住!還敢給我跑?”盛玉袖笑叫著,看著弟妹漸漸遠去,才停下腳步,知道她這樣子不能追得太遠,便開始往回走,笑容還在嘴角,眼前卻驀然出現一道高大黑影,讓她心下一驚,反射性地猛退一大步,一隻鐵臂卻更迅速地攬住她的細腰,她驚恐抬頭,對方清晰的麵孔,映進她眼底。

  “呼,嚇死我了!”盛玉袖拍著胸口,長出一口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薄怒。“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裏?消失一個下午的人,現在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玄靳雙手握住她纖弱的雙肩,她這才察覺他有點不對勁,疑惑地看著他。

  玄靳繃緊下頷,在終於確定了自己對她的感覺後,如果能把這笨女人搖醒的話,他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喂!你幹什麼?突然發什麼瘋啊!”被搖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的濕發隨著身體搖擺打在他的手臂上,那一下一下的微涼,竟撩撥得他心頭蕩漾。

  玄靳突然揪住她的發,用有力而沒有弄痛她的方式。

  “盛玉袖,你才是發瘋了吧?”話語幾乎是從他嘴裏一個字、一個字地被擠出來的。“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一個大姑娘像村野鄉婦似的,在這種荒郊野外,赤身裸體成這樣……”

  “盛進寶!我要生氣了!”這男人是怎麼回事?紅著眼睛,表情像凶神惡煞,罵她這麼奇怪的話,她才應該要生氣吧?

  “難道我說錯了嗎?”他冷聲諷刺,就是看她現在的樣子不順眼,“這麼晚了,你自己出來遊水,如果遇到歹徒怎麼辦?”他很不滿意地看向她微露的胸口,沒來由胸口就是一陣悶火,聲音更加凶惡。“還有這衣服,又薄又透,根本就是在勾引男人!”

  “你這個壞蛋!”盛玉袖爆發了,衝上去就往他胸口猛捶。“你憑什麼這樣說我?我從小到大都在這裏遊水,這裏離後院又不遠,隱密得很,夜色這麼深,根本就不會有人來!還有,我的衣服怎麼了?這裏是雙同城,氣候一直都很潮熱,大家也習慣穿這麼少泅水了,我哪裏有勾引男人?”

  她越說越激動,鼻子也越來越酸,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在意他的話,反正就是很氣他這樣說她。

  玄靳被她敲得惱火,正想開罵,她眼圈泛紅的模樣又讓他心口一痛,幾乎是立刻就後侮對她的過份指責。

  隻是雖然覺得自己確實過份了些,他的嘴巴還是不饒人。“你上午才跟那個寬哥眉來眼去,我能怎麼想?”酸酸的口氣,洋溢於塵。

  盛玉袖一頓,一個想法突然在腦海中成形,她驚訝地脫口而出。

  “進寶,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玄靳麵色一僵,沒打算承認,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更重要的問題需要解決,不能再讓這姑娘做這種危險的事情了。

  他單手將她的雙手反扣在背後,果然立刻引來她的緊張。

  “你想幹什麼?”盛玉袖拚命掙紮,腦海中也出現他曾對她做過的羞人事。

  “盛進寶,你放開我!”

  玄靳的表情,背著月光有幾分不清,可那閃亮的雙眸,卻灼燒著懾人的光芒。

  “這次,我不會讓你逃了。”

  “你你你……究竟想幹麼……”奇怪了,什麼時候她的神力在他麵前完全不管用了呢?

  玄靳幾乎貼到她的唇,唇上若有似無的酥麻感,讓盛玉袖不自覺閃躲。

  “你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沒什麼是吧?”他逼近,唇又擦過她的。“我是男人,會讓你知道後果的。”

  她身子一抖,拚命吸氣縮胸,這、這、這也太恐怖了!

  這幾天被他三番兩次撩撥,她就是石頭心腸也不可能沒有感覺,但她以為他並不認真,隻是想玩玩,所以遲遲不敢回應,一逕逃避,可這次進寶的眼神卻篤定的讓她心驚,讓她不由自主發抖,她再傻、神經再大條,也知道他這次是認真的。

  “進、進寶,我、我有些冷了,想回去……”

  她可憐的口氣、無辜晶亮的乞求大眼,並沒有讓玄靳退讓,隻讓他內心的愛火更加高燃。

  他聽到自己,用異常激情的粗嘎低道:“不可以回去。”

  盛玉袖抖得更加厲害。“可是我好冷……”若不是雙手被他扣住,她真的會抱住自己。

  “你明明說過雙同城的天氣一直潮熱的。”他迷戀的將高挺鼻梁湊近她滑膩的鎖骨輕摩,那美好的觸感,讓他滿足的歎氣。“你剛才在月下跑動的樣子,像仙子一樣美麗。”

  但他此時的讚美無法讓盛玉袖開心,隻是加劇了她的驚慌,她現在正如被凶猛鷹集盯住的肥美小兔,絕望地想逃,卻也知道生途渺茫。

  “你在那裏,在水中奔跑,這頭發……”他撫摸她的發,又濕又滑,他眼中的魅意更甚。

  盛玉袖舔舔幹澀的唇,不自在的移開注視他的目光。

  “我、我現在知道不妥了,我以後不會再來這裏。”

  他似是不信,她又趕緊追加解釋。“其實這裏以前鬧過鬼,晚上沒人敢來的,還有我泅水的地方,那邊有塊大石頭,被灌木遮住,我也隻在那附近遊,一旦有什麼動靜,立刻就會躲進那裏……”

  “噢?聰明的女孩。”他的手在她的頰上、脖頸間緩緩滑動,食指點住她激跳不停的動脈。“帶我去。”玄靳用他的聲音誘惑她。

  她慌忙搖頭,本能地知道,這不是個好主意。

  “我好久沒遊過水了,很想試試看我遊水的能力有沒有下降。”他繼續用合理的理由說服她。

  可惜盛玉袖還是不上當,她敷衍地指向他身後不遠的某處說:“就是那裏好了,我告訴你了,可以放開我了吧?”

  他用看著任性小女孩的表情看著她,像是寵溺,又像無奈。“我很想讓你和我一起,你剛才玩得那麼開心,應該還沒玩夠吧?”

  盛玉袖眼眸微垂,隻想趕緊打發他。“好吧,那我隻陪你一下,我想盡早回家。”

  她帶著他來到那處隱密的地方,玄靳一手仍舊扣著她的雙腕,一手圈著她的腰,進入水中。

  直到到達那顆大石附近,他扣住她雙腕的手才稍微鬆開,盛玉袖立刻反應,猛地一退,玄靳不察跌入水中,盛玉袖見狀,趁機在水中疾行,想要快快逃到岸上。

  被推入水中的玄靳也不急,看她全身被濕衣黏貼後裸露出的曲線,喉頭滾動了一下,一頭鑽進水中,在水下抓住了她的雙腳。

  盛玉袖尖叫一聲,向前翻倒,她的手幾乎快抓住那垂在岸邊的枝柳了,玄靳的頭卻從水中猛然冒出,他的手重新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禁錮在他的懷中,兩人肢體糾纏著倒在茂密的灌木叢後。

  盛玉袖感覺到他在極短的時間內與她換了位置,所以在倒地的時候,是他壓在下麵,就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又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她喘息著睜開眼睛,水讓她的雙眸迷蒙,整個視線都被他塞滿,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他的白牙在黑夜中一閃,他是在笑,而且是很得意的笑。

  “你逃不掉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她驚惶的朝他大喊,心中矛盾的既想逃又想留下。

  陰雲此時行去,月光映照出他整張臉,她完全看清楚了他的表情——霸道、狂烈,以及誓在必得。

  “你是我的。”玄靳霸氣十足的宣告。

  她一愕後,像是要說服自已似的猛搖頭。“這不可能,也不對,我遇到你的時候,你是個要被賣掉的男妓,怎麼可能喜歡女人?你……”

  玄靳倏地捂住她的嘴,臉色鐵青、目露凶光,咬牙切齒地說道:“原來你以前說的話是這個意思?不過你放心,今晚過後,你就會知道我究竟是‘正常’還是‘不正常’了!”

  放開堵住她唇的手,盛玉袖本能的就要大叫,玄靳卻猛地低頭,用唇堵住了她。

  他的雙手與她的十指緊緊相扣,強壯的雙臂以極具張力的蠻橫姿勢,將她的雙臂定在頭上,唇貪婪且重重地吮吸她口中的蜜汁。

  舌與舌的瘋狂交纏,讓對情欲極其陌生的盛玉袖很快昏了頭,被動的承受著他過於狂猛的求歡,隻在他的唇稍稍放鬆的時候,才略微清醒,雙腿胡亂踢著,想要把他踢離。

  殊不知她的這種反抗,隻是加深兩人身體之間的火熱摩擦,讓玄靳心頭的欲火燃燒更熾,他咬開她早已濕透的外裳,她豐潤的胸脯急速上下鼓動,酥嫩溝壑若隱若現,他的濕發混著她的,如兩人的交纏般,像是渴望合為一體。

  “可知道,第一次見你,我就被你這頭黑發勾了魂?”

  盛玉袖雪嫩臉上潮紅一波勝一波,哪裏還有餘暇回應他的話,隻是酥軟無力地顫抖著……

  這一晚,天真的盛玉袖如初醒的花兒般盛開綻放在玄靳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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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30 00:03: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日,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打尖的客人也早早睡下,盛玉袖和玄靳把東西收拾好後便各自回房。

  不消片刻,福來客棧的燈全部熄滅。

  夥計的房間中,月光斜射如窗欞,映照在寬大的棕木床上,照出一道人影,那人靠著枕頭,半坐臥著,雙臂枕在腦後,像是在等待著誰的到來。

  —會兒,一陣輕巧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接著,未閂的木門被輕推開。

  來人踮著腳尖,動作極迅速地爬上床,先搶過身邊男人的被子,整個身子全部躲進被子中,然後靜等一會兒,覺得沒什麼事了,才探出半顆腦袋,兩隻圓眼骨碌骨碌地轉了一圈,這才真正放下心來,籲出一口長氣,轉頭看向身邊不動如山的男人。

  被窩底下的小腳,踢了踢他的大腳。

  “喂,你怎麼了?怎麼從頭到尾都不出聲?”又在鬧什麼別扭了?

  玄靳拉長著臉,故意把視線投向窗外的月光。

  “咦?”爬到他的身上,她試探性地用手捏他的臉。

  玄靳一皺眉頭,不耐煩地拍開她的手。

  “你在生氣哦?又在氣什麼啦?”兩隻小手硬把男人生氣的臉扳過來麵對自已。“我們說好的喔,你不把我們的事告訴我弟妹和二叔,我就繼續跟你來往,你也答應啦,幹麼又生氣?”

  “哼。”玄靳冷哼一聲。

  他倒還沒想到這件事,這一提,他心頭的火氣更盛。

  那日她成為他的人,最後體力不支昏倒在他懷中,尚未饜足的他把她抱回家——當然是在避人耳目的前提下,堂而皇之地進入了她的閨房,不但如此,還囂張地留下陪她共宿。

  沒多久,她就清醒過來,反應跟一般姑娘沒什麼兩樣,對他又打又罵,在他抵擋的過程中,兩人再次走火,纏抱在一起,在床上翻滾了一夜。

  第二日,她冷著小臉,要求他把所有事情都忘記,他當然不肯,用兩人的關係威脅她,怕事的她隻答應要考慮,沒有給他明確的答案。

  可接下來的日子裏,他不停地糾纏她,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兩人倒在床上,徹夜纏綿。也許是最後她已經習慣了他的糾纏,又害怕他總是在她房中過夜,會被別人發現,所以現在就演變成每夜她到他房中與他幽會。

  這小姑娘由開始的百般不情願到主動,看她的小臉因為他的滋潤而更加豐潤甜美,他不禁要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已經開始喜歡上“享用”他這個小男奴了?

  雖說她戀上他的身體,本應是一件很值得他放鞭炮大大慶祝的事,可……可天殺的,他就是不爽到極點,每天這樣偷偷摸摸的,他好像真的成了她的專屬“男妓”似的,還是個見不得人的男妓!

  眼見他的臉色不好,盛玉袖也沉默下來。

  他現在的感覺,她也不是不了解,之所以選擇這種方式跟他來往,也是慎重思考後的決定。

  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自拔的喜歡上進寶了,一天多過一天的喜歡,但他,她還是沒辦法搞清楚。

  對於兩人的未來,她好迷惑,既舍不得放手,又壓抑不住心底的胡思亂想,所以兩人就變成了現下這樣的關係。

  “好啦,別氣了。”她湊到他麵前。

  “別理我。”玄靳再次轉開臉。

  “喂,你怎麼這樣?明明是你先提議的!”她激動地從他肚子上跪坐起來,但她不小心踩到腳,差點後仰,幸好他及時攬住她的細腰,讓她繼續在他肚子上作威作福。

  “如果盛老板沒有記錯的話,當初你可是根本沒答應過我一個字。”與他的溫柔動作相反,他的聲音倒是冰冷得很。

  “可是我們已經這樣了啊,我履行了你要求的事情,我們都這樣了!”她戳著他的胸口,振振有詞。

  他撇嘴。“你是把我當你的洩欲工具吧?”

  “你怎麼這樣!”盛玉袖的小臉頓時漲紅。

  “哼。”他可是看得很清楚。“盛老板,是我這小男奴還滿足不了你,你那隻魔手才要伸到別的野男人身上去嗎?”

  他的麵孔之嚴厲,口氣之酸,把盛玉袖逗樂了,她捧著肚皮哈哈大笑,雙手開始放肆地揉捏他的臉頰,就算他把她的兩隻狼爪拎開,她又會迅速巴回來。

  “哎呦,讓我們盛進寶悶悶不樂的原因,原來是這個啊。”她捏捏他高挺的鼻梁,取笑道:“真是小心眼,上次你對寬哥不禮貌,害我做了一頓豐盛的飯菜向他賠禮,你知道那頓花了我多少銀子嗎?現在又來吃這種莫須有的醋,我警告你喔——”盛玉袖擦腰,玉指點上他的額頭。“要是再害我花錢,你就小心你的工錢!”

  “你明明一整天都跟他眉來眼去!”他之所以忍了一天還沒發作,是因為知道這小女人的每寸肌膚、每根頭發都是屬於他盛……噢,不,是屬於他玄靳的!

  可惡!什麼時候開始,他真的開始認同他“盛進寶”的身份,以至於忘掉了遠在京城的父母、兄長,開始樂不思蜀了?

  “都是你!”他凶巴巴地吼她,回捏她軟嫩的臉蛋。“你敢再給我跟別的野男人眉來眼去,就小心你的屁股!”

  “盛進寶,你最近越來越敢嘍!”盛玉袖眯著眼,心裏卻不爭氣地泛甜。

  “怎樣?你攆我走啊!”

  “臭進寶吃定我!”她小臉氣得漲成大青蛙。

  “難道不行?”他一指戳扁她鼓漲的腮幫子。“整天寬哥長寬哥短的,他不過是個送貨的長工,還在那種不良商販的手下工作,你給我小心點,不要整天傻乎乎的,人家隨便對你好點,就把真心交出去!”

  “我哪有?!”盛玉袖很不服氣。“你總是說人家不好,現在連寬哥那麼老實的人都看不順眼,他們可都是二叔介紹給我的耶!我相信我二叔啦,他那麼大年紀不是白活的,怎麼可能會看錯人呢?”

  聽到她提到她二叔,玄靳的眼眸立刻黯下來,回口的話也暗含著諷刺。“是噢,你那個成天不是頭痛就是屁股痛的二叔。”

  “盛、進、寶!你再說我就跟你翻臉!”盛玉袖最聽不得別人說她家人的壞話。

  “本來就是嘛,他的身體有那麼弱嗎?自己一個人出去幾天,不照樣好好回來了?”明明看起來就不是那麼虛弱的人,卻成天關在自己的屋子裏,膳食水藥都是玉袖送進房中的,也許是他多心吧,他就是不喜歡她的那個二叔。

  “盛進寶,我真的要生氣了!”她氣不過的想從他身上爬下來。

  “好啦,我不說了。”最喜歡的小人兒要走了,他還是很怕的,什麼吃醋啊,怨念啊,立時拋到九霄雲外。

  而且,這小人兒的小屁股此時正對著他,害他忍不住獸性大發,猛地一撲把人抱住,咬著她白嫩嫩的小耳朵,邪肆的低笑。“看你往哪裏走!”

  於是,盛玉袖就被就地正法了,還是用最最羞人、最最下流的姿勢……

  這幾天可能是天氣比較好,到福來客棧吃早餐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盛玉袖忙得不可開交。

  “老板娘,兩份狗不理包子,三份煎餃,一碗蛋花胡椒湯。”

  ‘好!”盛玉袖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進寶,快點把這碗鮮肉大餛飩送給客人。”

  隻見玄靳雙手環胸,懶散地倚在廚房門邊,恍若沒有聽到,表情又是很臭。

  她都快忙瘋了,他又擺一副晚娘臉給她看,是什麼意思啊?

  盛玉袖沒好氣地用手扭了一下他的胳膊。

  “你幹什麼?”他瞪她。

  “你說咧?”不由分說,她把托著鮮肉大餛飩的食盤往他手裏一塞。“給、我、幹、活!”

  “你沒有親我!”玄靳的聲音比她更大。

  盛玉袖嚇了一跳,急急跳起來捂住他的嘴巴,眼兒驚慌地往外看,幸好外麵的客人都埋頭苦吃,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

  “噓!你幹什麼突然吼那麼大聲?”她怪他。

  他抓下她的小手,口氣一樣怨惹。

  “剛才出房前,你沒有親我。”

  盛玉袖先是呆住,然後翻了個白眼。“當時急著開店嘛,再讓你纏下去,今天都不必開工了。”

  “那更好……”他咕噥。

  “好什麼?”她打了他胸口一下。“好啦,親你一下,你趕快乖乖幹活。”他湊上嘴。

  玄靳這才微笑的低頭,可等了半天,隻等到空氣和臉頰上一個不輕不重的吻。

  “這不算!”他的臉又臭了,配上天生的霸氣,很有嚇唬人的效果。

  “好啦好啦,幹完活,我隨你處置好了吧?”盛玉袖沒轍,隻得推著他往廚房外去。

  聽到此言,玄靳的眼睛一亮,笑得像偷腥的大野狼。“這可是你說的。”

  “是啦是啦,是我說的。”她忽覺自己好像在哄小孩子一樣,比哄她那對活寶弟妹還難纏。

  玄靳這才滿意的端著食盤走出去。

這個插曲之後,又忙了大約兩個時辰,店裏的客人才比較少了。盛玉袖把鍋子、食材收拾一下,便出來幫忙玄靳收拾碗筷。

  她不經意地往門外看了一眼,卻看見對門那對老夫妻的雜貨鋪前來了一堆人,有的扛木梯,有的拎著泥桶,還有幾個拿一些工具、木材,魚貫進入那家商鋪,更有兩個小夥子爬上高高的梯子,正在摘木匾。

  “哎呦,這家商鋪易主啦?”一個正在吃飯的客人隨口說:“聽說對門也要開家客棧,老板娘,你們可不要被比下去啦!”

  雖說當初也曾為這種可能苦惱過,但當事情真的成了定局,盛玉袖反而覺得沒有什麼好擔憂,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一身好手藝,又勤奮努力做事,就不相信會輸別人。

  因此,對於客人的話,她倒也沒多想,爽朗地回道:“那怎麼會?有你們這些老主顧照顧著,就算是對門開一百家客棧、酒店,我們‘福來’也不會被比下去的。”

  “老板娘說得是啊!老板娘的手藝那麼好,把我們的胃都收得服服帖帖的,再說,都十幾年的街坊老鄰居了,不照顧你們,照顧誰呢?”

  “多謝多謝,這頓您就甭破費了,我請!”盛玉袖豪氣地免了食客的餐費。

  “那就謝謝盛老板啦!”

  看著那兀自樂個不停的傻丫頭,玄靳隻能無奈地搖頭。他有些擔心地看了看對麵正在施工的商鋪,依照工人進進出出時拿在手中的建材,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蹙起眉頭,他覺得自己要暫緩給哥哥寄信,讓他來接自己的計劃了。

  玄靳的猜測果然不錯,那個沒過幾日便開業的客棧——洪福門,其背後真正的大金主正是那個到福來威脅盛玉袖賣店的地痞惡霸。

  從一開業,洪福門就擺明槓上福來,不但菜色相同,連菜名都一樣,而裝飾豪華,菜價卻相應低廉的洪福門硬是勝了一籌,不但如此,李榮發還請了一些花娘來,專門陪包了雅房的貴客們吃飯,不過短短七、八天,福來的客源就被吸了大半。

  最讓盛玉袖震驚傷心的,是洪福門不知道從什麼管道得到了盛氏食譜,所以菜名、菜色、口味跟她的菜是一模一樣的,更過份的是,有些菜色是經過她改良的,除了她,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人知道。

  客棧的生意變得異常慘淡,倔強的她為了做出更好的菜,常常整夜不眠,積勞成疾,又染上風寒,這一病就病得嚴重,就算她想逞強,身體也不允許了。

  一連串的打擊,讓她沮喪到了極點,玄靳看在眼裏,也痛在心中。

  明明和亮亮可能是曉得事情的嚴重性,都比平日乖了很多,至於那個二叔,除了來看了玉袖一兩次,說些在他看來根本不痛不癢的屁話外,平時根本跑得不見蹤影。

  垂下眸,玄靳憐惜地看著熟睡中的小女人,小小的臉蛋幾日來明顯瘦了好多,氣色也不好。

  傻丫頭,總是這麼要強,可知她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心痛擔憂的會是他?

  探了探她的額頭,熱似乎退了些.他重新擰了一條濕巾,幫她把臉、脖頸擦了擦。再替她掖好被腳。

  “可憐的小家夥,安心睡吧,我會保護你的。”他不舍的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

  盛玉袖在睡夢中撇了撇唇,小臉在枕上磨蹭,像是在尋找溫暖被窩的小貓,玄靳把手放到她臉側,她立刻安靜下來,揉著他的手心,再次熟睡。

  玄靳溫柔地輕笑,下巴搭在胳膊上,貪看她的睡顏,漸漸的,他的眼皮也重了,沒多久,也一同進入夢鄉。

  當他再次醒來,是因為心中莫名的不安全感。猛然睜開眼,隻見空空的手中早沒有小人兒軟軟的小手,床上的被子翻起,摸摸被窩,已是冰涼一片,背脊立刻竄上一陣寒意,他霍然起身。

  在哪裏?她去哪裏了?

  玄靳腳步飛快地趕到廚房,廚房中的臘燭亮著,鍋子掉在地上,一盆發酵好的麵團也被翻倒在地,杯盤狼藉,碗筷也被砸破了好幾副,蛋汁滴落在鼇爐上,被火炙成褐色的痕跡。

  眼見著鼇爐中的火越燒越旺,火舌幾乎快把鼇爐邊的柴火點燃,玄靳疾步上前把火踩熄,把鼇爐門關上,降低了火量。

  他皺著眉,觀察了一下四周。廚房通向後院的門開著,被風刮得劈啪作響。

  難道她回房了?他腳不沾地地追出去。

  可到了盛玉袖的房中,迎接他的依然隻是如豆燭光。

  玄靳再次出房,心頭的恐懼已經漲到最大,幾乎讓他失控地想大吼她的名字,把她叫出來——

  等等,那裏是哪裏?

  他突然看到了一處不常使用的房間中,亮著幾不可見的火光,立時往那間房跑去。

  盛玉袖趴在爹娘生前房間的床上,睜著大眼,無聲流著眼淚。

  她像個木頭娃娃,連玄靳踢門進來的聲音都沒有聽見,隻是靜靜地掉淚。

  玄靳見了,心髒一陣猛抽。

  他輕步走到她麵前,坐到床沿,用指尖拭掉她的淚,可尚未拭乾,新的淚珠便再次湧出,如斷線的珠子,越掉越多,看她這樣,他再也忍不住心疼的大吼。“夠了,我不準你再哭了!”

  一把將她拉起,緊緊環在胸前,他恨不得這些痛苦是自己替她受。

  她抽泣著,幾乎不成聲。“爹……娘……女、女兒是不是很沒用?爹……娘……對、對不起,玉袖很……沒用……玉袖讓你們丟臉了,嗚嗚……哇啊……”

  最後,她大哭出聲,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肩頭,指尖深陷進他的臂肉。

  玄靳將她抱得更緊,大手溫柔地拍撫她的背,期望這樣做,哪怕是稍微能給她力量,減輕她心頭的痛苦都好。

  “噓,寶貝,你爹娘不會對你失望的,相信我。”他在她耳邊用最最溫柔的聲音撫慰。

  “可、可是爹走後,我好怕,好怕好怕……”盛玉袖哭得淚眼蒙朧,像個小女孩一樣抽噎著,那語氣像是哭訴,更像是撒嬌,“一個人要裝得很勇敢,要把食譜裏麵的菜全背下來,我好怕客人說我不如爹爹,好怕沒人來住宿吃飯,好怕自己養活不了弟妹和二叔……”

  現在的玄靳,隻想安慰鼓勵她,成為她最忠實的依靠。

  她又抽噎一下,孩子氣地抓起他的衣服亂抹一通,將眼淚通通擦掉,玄靳不但不阻止,還溫柔地接手,幫她把沒擦到的地方擦乾淨。

  “那個壞人李榮發一次次來客棧搗亂,去跟官衙老爺告狀,捕快大哥卻告訴我,他是皇親國戚,連官衙老爺都怕他……為什麼?他是皇親國戚就可以欺負善良老百姓嗎?”盛玉袖揪起他的衣領,圓睜著濕濕的大眼,激動地向他吼。“你說啊,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欺負我?為什麼?”

  玄靳心虛地別開視線。他那個向來不和的六哥,就是惡霸李榮發的大靠山。

  “你也不知道是嗎……”她失望地鬆開手,垂下眼眸。“我輸了,食譜被人家偷了,客人都被他搶走,我努力了好久,還是想不出新菜……”

  說著,她又開始流淚。“進寶,我自己挨餓要飯沒關係,卻不想弟妹、二叔和你跟著我一起受苦,我好沒用,我真的好沒用……”

  這個傻姑娘……

  玄靳一陣感動。都這種時候了,她先想到的是她弟妹、二叔和他,根本沒考慮過自己也隻是個年紀不大的姑娘,幹麼要把本是大男人才該負的責任,搶背到身上呢?

  他親了親她的頭頂,語氣嚴肅地保證。“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相信我,我會幫你的,我們齊心合力,一定可以把這個難關度過。”

  “真的可以嗎?”她抬起淚眼,還是有幾分懷疑。

  “可以,我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玄靳堅定的口吻,讓盛玉袖飄浮不定的心奇異地穩了下來。雖然說不出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可是這一刻,她相信他,相信他給她的力量,重新站起來、堅強迎戰的力量。

  “好,我相信你。”她自己擦乾眼淚,充滿信心地回視他,看著他的眼光有些不一樣,很有光彩,像是發現了什麼。

  那—夜,他們緊緊擁抱著彼此,第一次沒有激情、沒有火熱,卻依然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上的體溫是那麼熾燙,竟然可以在對方的心上烙下深深的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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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你確定這個可以?”盛玉袖狐疑地把一盤剛起鍋的東西端到玄靳眼前。

  玄靳挑著眉毛,看了一眼,微遲疑一下,還是搖頭。“不確定。”

  “可是我都是按照你說的感覺做的啊!”她不明白。“你說蠍子要活的,我可是下了重本,花了不少銀子的。還有這個粉絲啊,一定要用煙台龍口粉絲,我跑了好多家乾貨店才買到的,你說要把粉絲紮起來炸成菊花形——”她點點裝飾在白瓷盤四周,呈菊花形的粉絲束。“我也照做了啊,還有哪裏不對?”

  玄靳撫著下巴,皺著眉頭,“樣子對是對,但就是覺得有那麼點不對勁的地方。”

  “那你倒是說說,究竟是哪裏不對啊!”她不耐煩了。這東西做了好幾遍了,他還是沒點頭說好,究竟行不行啊?

  玄靳看看她,再看看盤子裏的“菊花全蠍”,努力開始回想宮中禦廚是怎麼介紹這道藥膳的,可他唯一能想起來的,是自己當初埋頭大吃的暢快,根本沒心思去聽禦廚廢話。

  “喂,你發什麼呆?說啊!”盛玉袖催促。

  “呃……這個…”猶豫了一下,他用筷子夾超一塊蠍肉,表情極其為難,又蘑菇了一會,才來到她眼前。“還是你先嚐一口吧?”他很怕吃到不好吃的東西,會影響他心中的美好回憶。

  盛玉袖眉毛一橫,眼睛一瞪。“不行!做菜的都不愛試菜。真是婆婆媽媽的……我幫你!”說著就抓住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那塊蠍肉塞到他的口中。

  “啊!苦苦苦!苦死了!呸呸呸!”玄靳才一咬,就忙不迭把食物吐出來。

  盛玉袖的臉冷下來,賭氣的把手中的東西往案上一摔。“不做了!”

  玄靳趕忙攔人。“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你是好人,有點耐心好不好?”他把心浮氣躁的小女人摟迸懷中,好言軟語相勸。“我知道你心急,對我的計劃也不是特別有信心……”

  “我當然沒信心,”盛玉袖搶白。明知他是好意幫忙,她不該拿喬,可客棧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糟,她不得不急啊!“你說我們要打敗洪福門就隻能反其道而行,雙同城是南方菜係的彙聚點,我們就來做北方菜,而且還要做高檔的北方菜,甚至做價格極其昂貴,隻有富人才吃得起的藥膳,又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你一定幫我把食譜準備好,結果咧?”

  她越說越氣,戳著玄靳的心口,氣的卻是不爭氣的自己。“我們這樣一天做不出一道菜來,你叫我怎麼對你有信心?”

  玄靳曉得她的壓力有多重,也不計較,還用可憐兮兮的口氣求饒。“好啦,是我錯,剛才都不算,我現在開始會拚命、用力想的。”

  就不相信他記憶過人、聰明絕頂的腦袋會被這種小事打垮,好歹他也是堂堂十三王爺,沒道理讓一個橫著走的土霸王欺負自己的女人。

  盛玉袖見他故意擺出來的可笑鬼臉,不由噗噗一聲笑出來。

  見佳人笑了,玄靳更是開始賣力討好。

  “我對做菜也不內行,隻能憑著自己吃過的回味,大約能記得起菜名、食材、佐料和口味,剩下的就隻能靠你了,你是天生的廚娘,我相信你的能力。”

  盛玉袖雖然沒被捧得飄飄然,但情郎的話對她怎會沒影響力?

  “好吧,我就再來試試。”卷起袖子,她又變回那個堅強逞能的一家之主。

  “事在人為,我們這麼努力,老天應該不會為難我們的。”

  “對,我們一定會成功!”他當然是全力支持。

  見她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全身充滿鬥誌,這就是他要看到的,一個自信滿滿,為了未來而努力奮戰的盛玉袖,而不是前些天,那個幾乎被擊潰,眼神失去光彩的悲情女子。

  “這粉絲炸得有些過了,且味道不對,不該用菜油,而是用花生油炸,口感才佳;至於蠍子你說味道很苦,我想大概是炸過頭,有些焦了,待會我會多注意火候。”盛玉袖看了一眼,便道出這道菜之所以沒成功的關鍵,然後轉回頭看向玄靳。“再來一次!”

  愛看她如此專注的模樣,玄靳的唇漾開溫柔的笑,看著她點頭。“好。”

  無論她跌倒多少次,他都會在她身邊。

  他們的計劃成功了!而且是極大的成功!

  盛玉袖和玄靳隻用短短的十五天時間,便研製出五十多種宮廷菜和昂貴藥膳,在玄靳的極力勸說和堅持下,盛玉袖還勉強答應了更大膽的嚐試——前三天上門試吃的客人分文不取。

  起先她覺得這個方法冒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但玄靳說:“不用這種方式,誰知道你的菜新奇又好吃呢?吃了才知道,不是嗎?怎樣才能吸引最大的人潮,人都是貪新鮮又愛占小便宜的,你開出免費品嚐的條件,客人還不擠破頭嗎?從另一個方麵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宣傳,別人看這裏熱鬧,自然也想到這裏來湊一湊熱鬧,看你的菜是不是真的那麼好吃—一”

  “廢話!”盛玉袖當下就信心滿滿地拍胸脯。“我盛玉袖做的菜,就算是皇帝的兒子吃了,也會讚不絕口的。”

  “咳咳咳咳咳!”玄靳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你瞧你,幹什麼這麼沒信心?甭說皇帝兒子,就算皇帝老子來了,我盛玉袖照樣這麼說!”

  她的口氣越來越大,玄靳隻能苦笑。

  這小女人要是知道,皇帝的兒子早就吃過她做的菜,不知道她會做何感想?

  回想起當時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嬌俏神情,玄靳便會心而笑。

  今兒個,雙同城首富成爺,在福來客棧包下場子做壽宴,盛玉袖等人為此從早上忙到晚上,她更是下定決心要在這天大顯身手,因此準備得格外用心。

  從大廳裏眾人喝酒劃拳、滿麵紅光的表情來看,這次的壽宴絕對是成功的,成爺更是對盛玉袖的手藝讚不絕口。

  玄靳的視線跟隨著那個在客棧裏蹦蹦跳跳的歡快身影,心頭很暖,隻不過——

  看到某個礙眼的人緊緊跟在她屁股後麵,他的臉麵不由得一黑。

  “嗚哇,進寶生氣了!”明明和亮亮跪在圓凳上,手肘支在櫃台,另一隻小手撐著下巴,看著不遠處的大姊在賓客間談笑風生,又開始挖苦人。

  玄靳抓起算盤,作勢要往兩個小家夥頭上敲,可他們一點都不怕。

  亮亮撇撇小嘴。“真沒用,連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看吧,大姊要被寬哥拐走了。”

  玄靳臉更臭,惡聲回應。“小孩子懂什麼?你們大姊絕對是我老婆!”

  “什麼?你想進我們家門?”明明一愕,鼓著小嘴,煞有介事地說:“要進我家門,得讓我這個一家之主同意才行,來,先給小舅子磕個頭!”

  “你這小子!”玄靳忍無可忍,扔下抹布,用胳膊拐來“未來小舅子”,把他的大頭圈在胳膊裏,用一指神功搔他癢。“沒大沒小,快叫聲姊夫我就放人!”

  “哇哈哈哈,大姊救命,大姊救命,姊夫欺負人!”明明雖然嗓門不小,可滿屋子賓客的聲浪絕對蓋得過他,即使如此,盛玉袖還是聽見了,往這邊看過來。

  兩個男人趕緊假裝很要好的樣子,同時向她投去傻傻的笑臉。

  盛玉袖輕笑一聲。“那幾個家夥!”

  “什麼?”跟在她身後的寬哥疑惑的問。

  “噢,沒什麼。”她笑著搖頭。“謝謝你,幸虧有你來幫忙,否則我和進寶肯定會忙死的。”

  寬哥抓抓後腦勺感笑。“沒啥沒啥的。”

  “我不訂你家老板的貨了,他上次給我缺斤少兩,要不是進寶,我還真沒看出來,虧我一直那麼信任他!”盛玉袖想起這事就沒好氣。想當初進寶告訴她這事,她還怪他小心眼呢!直到上次她和進寶一起去進貨,秤重量的時候,才被進寶發現那小販在秤盤下麵裝了一塊磁石,要不是進寶懂這方麵的知識,她豈不是要被那無良小販騙一輩子?

  “做生意這麼沒有信用,小心做不下去……”盛玉袖一回神,才發現自己不該跟他說這些,抱歉地笑笑。“對不起啊,我不應該在你麵前說的。”怎麼說也是他的老板。

  寬哥搖頭。“你說的對,我也打算做完這個月就不幹了。”主要是因為她不從這家進貨,他也不能來送貨,看不到她,就沒有做下去的必要了。

  “咦?”盛玉袖眼睛一亮。“那好呀,寬哥來我這兒吧,店裏隻有我和進寶,午、晚膳的時候,我都恨不得多生出幾雙手來!”

  “成!”寬哥自然是高興得一口答應。

  “老板娘,來來來,我敬你一杯,你燒的菜可真是新奇玩意兒啊!這桌滿漢全席裏的名菜都全啦!好吃好吃!”

  “多謝成爺的誇獎。”盛玉袖趕緊接過酒杯,豪氣地一口喝幹。“成爺的這桌滿漢全席,還少了一樣。”

  “噢?”他不解,眾人也好奇的停下筷子。

  “寬哥,麻煩你去廚房,幫我把燉在黑鐵鍋裏的堡端出來。”盛玉袖笑著對寬哥說。

  要抬腳,離廚房較近的玄靳便把櫃台的橫門一掀,走了出來。“我去吧。”

  她還來不及阻止,他就徑直進了廚房,見狀,她隻好像賓客們賠笑。“不好意思,我這夥計有點粗手粗腳,我先進廚房看一下,成爺您先吃。”

  “好好好,沒關係。”成爺不在意地擺擺手,又跟人劃起酒拳來。

  盛玉袖趕緊往廚房去,生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玄靳又把好好的事情搞砸。

玄靳雙手環胸,站在廚房門邊,待盛玉袖的身影一出現,就把她拉到身前,抵在門邊的牆上。

  她嚇了一跳,但顧忌外麵的客人,隻能拍了他胸口一下,壓低聲音嬌斥。“你這是幹什麼?發瘋了嗎?”

  “是,我是發瘋了!”他一臉醋意。“你再讓那個男人跟在你後麵,我發誓你今晚會‘死’在我手裏!。”

  “你……”盛玉袖的臉置一紅,手捂住他的嘴巴。“寬哥隻是來幫忙的!”

  這男人最近真的要把她惹瘋了,明明知道客棧裏缺人手,她是不想讓他累著,而且寬哥好心幫忙又不拿錢,敢情他們的好心都被他當成驢肝肺了?

  “幫忙?天天跟在你屁股後麵諂媚,你當我瞎了?”玄靳幾乎都快用吼的了。

  盛玉袖是又羞又怕,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探頭看了看大堂。幸虧沒人往這邊看。

  “你吃什麼醋啊?人都是你的了,你嫉妒什麼?他隻是個夥計,以後都要跟在我後麵的……”

  “以後?”他眼睛一瞠,俊美的臉皮扭曲成滑稽的表情。“你這個女人!過來給我解釋清楚!”

  玄靳直接把她拖拽到廚台後麵的角落裏,盛玉袖真的試圖反抗過,可這男人實在是太了解她了,把她的雙手扣得死死的,動作雖粗魯,卻沒真的傷到她。

  “盛進寶,外麵的客人都在等著——”眼見反抗沒用,她隻能曉之以理。

  “讓他們等!”玄靳可絲毫不在乎外麵人怎麼想,現在,他的腦海裏、眼裏,隻容得下盛玉袖這個女人。“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我請他到我們客棧做夥計,他答應了”盛玉袖也火了。“好啦,我說完了,聽到了吧?放開我,你要發瘋自己去瘋,我不奉陪!”

  “盛、玉、袖!”

  “哇啊啊,你幹什麼?你真的瘋了?”她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已經瘋狂的男人,隻見他突地欺近,瘋狂地吻著她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手更迅速伸進她裙下,毫無章法地撕扯著她的褻褲。

  “進寶?!”

  盛玉袖呆了,任他略顯用力地把她轉了個方向,掀起她的裙。

  不會吧,他、他、他想在這裏……

  她的腦袋轟的一聲炸了,但就在她轉頭想要哀求的時候,他進入了。

  突來的充盈讓她皺緊眉頭,重哼一聲,仰高了細膩的脖頸,雖然還有些不適應,可身體卻不可思議的顫抖起來。

  “對不起……”玄靳咬著她的耳朵,氣喘籲籲,即使抱歉自己的衝動,卻還是不停止動作。“我愛你,你是我的,不可以,寬哥不可以……”

  他究竟在講什麼?愛她?寬哥?這關寬哥什麼事?不對,他剛才說了什麼?

  就在如此要命的時候,寬哥的聲音遠遠傳來。“盛姑娘,沒出什麼事吧?”

  她頓時慌了,偏偏身後的男人像是示威般突地重重一頂,她緊緊咬住下唇,強抑下差點逸出口的呻吟,腳也酸軟無力,緊張讓她的感覺更加敏銳,寬哥步步緊近的腳步聲,還有大廳裏眾人的豪飲鬥酒聲似乎很遠,又近得嚇人。

  “你是我的,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玄靳激情的粗嘎低吼,從他額上滴落到她唇上的汗珠,讓盛玉袖不可自抑地強烈顫抖起來,眼前冒起璀璨的白光,她喘息得幾乎快斷氣。

  好荒謬、好丟人,她、她竟然在這種情況下……

  寬哥隔著厚重的竹簾在門口問:“盛姑娘,成爺在催促了。”微掀開門簾,就看到盛玉袖在鼇台後,掀開的鐵鍋冒著熱氣,她粉嫩的臉蛋被熏得通紅,臉龐還滑下汗珠。

  她手中拿著鍋蓋,有些不自然的笑著看他。“請成爺稍等,還差些火候。”然後側身對蹲跪在火爐前的玄靳道:“把爐火關小點。”

  玄靳也不答應,隻依言行事。

  寬哥雖覺得好像哪裏有點怪怪的,但也沒多想便走了出去。

  竹簾一被放下,盛玉袖就腳軟了,玄靳立即起身,接住自己的女人。

  他輕撫著她粉嫩的臉蛋。“不準雇用他。”獨斷地下完命令後,又憐惜地親親她被他吻腫的紅唇。“你在這邊休息一下,我先把這最後一道菜端出去。”

  盛玉袖的心還在跳個不停,渾身一陣冷一陣熱,根本說不如一句話來。

  他小心把她扶到一邊的矮凳上坐下,正要離開,她幫突然掀住他的襟口。

  “你、你剛剛說、說愛……”她虛弱得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他蹲跪到她身前,把她的手貼上他的胸口,眸中是隻有對她才會出現的認真。

  “如果你想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我會毫不猶豫地照做。”

  他愛她,他愛她,他真的愛她!

  盛玉袖的胸口登時鼓漲著滿滿的激動,淚水就從眼中流了出來,想哭又想笑的衝動,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捂住酣紅的臉頰,她自言自語的說:“他說愛我呢……”接著使勁擰了自己大腿一下。“哎呀,好痛!”

  原來,這一切不是她在作夢,是真的!真的!

  “你曉得龍抬頭嗎?”

  “廢話,二月龍抬頭,你當我傻瓜啊?”

  “哎呀,不是說那個龍抬頭啦!”

  “那究竟是什麼?”路人甲有些不耐煩,正要走,卻又被拉住。

  “盛家一道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名菜啊!成爺就因為這道菜,發下豪語,隻要是成家的宴席,必定要盛家大姑娘來掌廚,哇啊,這下,我看洪福門真的要完蛋了!”

  “噢?”

  “外麵一直都在傳洪福門偷了盛家的食譜,才可以做出跟盛家一樣的菜色來,又賣得賤,大家當然到他家去吃,可這盛大姑娘也真是不簡單,短短十幾天便研製出五十幾道新菜色,聽說不但樣式新奇、口味好,還將藥用滋補品用了進去,對身體大補不說,還能延年益壽、返老還童,那些大戶可都是捧著千兩萬兩的白銀,上門親自去求盛大姑娘把食譜賣給他們呢!”

  “有這麼神奇?”突地,一道沉雅聲音插入兩個路人的對話中。

  此人一身儒雅打扮,麵相極其英挺,穿著白色的牡丹錦緞長衫,腰束織帶,一塊瑩亮的玉佩墜在腰側,一看就知價值不菲,他輕搖紙扇,身後跟著兩名身材異常高大的男子。

  兩個路人麵麵相覷,覺得此人肯定非富即貴,不太好惹。

  “兩位兄弟,隻要把盛大姑娘客棧的所在之處告訴在下即可。”

  “好好。”兩人當下答應,立即把福來客棧的所在位置指給這位貴公子。

  待屬下打發走兩人,玄玥刷的一聲收攏紙扇。

  “走,去看看咱們的十三爺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不願回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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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9-30 00:04: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話說時令已進入初冬,但雙同城卻好像還停留在春天,身上要是多穿了幾件衣服幹活,還是會流下一大缸子汗的。

  玄靳右肩扛著一麻袋蔬菜,左手拎著裝滿海產的網袋,還沒進門,就扯起嗓門大喊,“玉袖,快出來接東西!”

  他熟門熟路地往廚房而去,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哥哥就在這客棧的某一個小角落裏,安然等著他的到來。

  毋庸置疑,玄靳甫一出現,玄玥就看到了他,隻不過這一眼,讓他頓時錯愕,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

  那、那是玄靳?

  玄玥的兩個手下對這個向來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十三爺也是很熟識的,眼見他一副平民打扮,拎著手中的東西自他們眼前經過,也嚇呆了,可下一秒更是張大了嘴巴。

  隻見剛剛熱情招待他們的老板娘走了出來,親昵地接過較輕的網袋,兩人一起走進廚房,沒多久,他再走出來,他們的十三爺扛著兩大袋麵粉,老板娘則在旁邊幫忙扶著,還拿出手絹幫他擦汗,十三爺則癡傻地笑回去。

  “那是……我弟弟?”玄玥還是不敢相信。

  “可、可能吧……”

  玄玥不由自主地跟在弟弟身後,向廚房走去。

  “瞧你,流了這麼多汗。”盛玉袖幫玄靳撣掉身上的麵粉。“讓店裏的夥計送過來不就得了,你還非要親自跑一趟。”

  “是我做得好,還是寬哥做得好?”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什麼?”盛玉袖一時沒會意,可下一瞬便瞠圓了眼,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他。

  “你這男人心眼怎麼這麼小?我不是從了你的願,沒雇他來店裏當夥計了嗎?這也值得你記到現在?”她捏了捏他結實的手臂。嗯,好像確實比剛來時健壯了不少。

  玄靳理直氣壯地回瞪。“別岔開話題,給我老實回答!”

  她很無奈地歎了口氣,看著仍舊一臉固執的男人,隻能投降。

  “好啦好啦,你厲害,你能力強,你比寬哥好上幾千幾萬倍,滿意了吧?!”

  “嗯,你知道就好。”明明她是一副嘲諷的口氣,偏偏玄靳很是受用,不住點頭。

  她真的敗給他了。“好啦,無所不能的進寶大爺,後院的柴還等著你去劈呢,趕快去做事吧,做完了就趕快進廚房來幫我。”誰叫他不讓她雇寬哥來幫忙的?這可是他自找的。

  玄靳倒是沒想那麼多,喜孜孜地點頭答應。“好,我洗把臉就去。”隻要能讓那個寬哥遠離她身邊,就是累死他也樂意。

  隨便抹了把臉,玄靳轉身就往後院走,但剛出了門,迎頭便碰上了人。

  他頭一抬,頓時一怔。“四哥?!你、你怎麼找來的?”

  玄玥的表情有些嚴肅,看了看弟弟身後滿臉疑惑的女人。

  “四哥,她是我的女人。”

  玄月點頭,知道弟弟的話,意味著他對這個女人已經完全信任,所以也就毫不顧忌地說了。“你的玉佩被輾轉賣至京中,流落到工部侍郎手裏,他不敢怠慢,呈報給我。”說著,又瞄了盛玉袖一眼,再看向弟弟。“你趕快整理一下,盡速隨我回宮。”

  “怎麼,是宮裏出什麼事了嗎?父皇好嗎?還有母妃呢?”玄靳有些焦急地問。

  “既然你如此擔心,為什麼失蹤的這段時同不給我們寄信報個平安?”

  “這……我是有原因的……”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一直豎著耳朵聆聽的盛玉袖,被他們的對話弄得有些糊塗了,索性插到兩兄弟中間,舉起手。“等等,你們能不能停一下?”

  兩張相似且同樣俊美的臉孔同時看向她。

  盛玉袖指指玄玥,問自家男人。“他,是你的四哥?”

  玄靳老實地點點頭。

  她又指指自家男人,問玄玥,“他,是你弟弟?”

  玄玥答:“是,是本王同父同母的胞弟。”

  本王?他也叫本王……

  盛玉袖混沌的腦袋,倏地打進一道閃雷。

  父皇、母妃……是父親和母親的意思吧?可一般人會把自己的爹娘叫做父皇母妃嗎……

  這男人剛來的時候,曾經跟她說過他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王爺,她當時隻當笑話,沒有當真,難道、難道,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盛玉袖越想,心就越往下沉,慌亂地看向身旁男人。

  那小動物受驚似的表情,讓玄靳有些心痛。

  “你、你真的是……‘本王’?”她問得小心翼翼、膽戰心驚。

  玄靳沉默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你爹是皇、皇……”她說不出口,也不知道如何說,心裏亂成一團,原本平靜的生活,在一聲雷響後,幸福瞬間煙消雲散。

  他要真是皇子,那……那真的太嚇人太嚇人了……

  說他騙她嗎?他可是一開始就告訴她,他是寶親王了,但她……她現在就是很氣很亂啦!

  腳一跺,她猛地推開身邊男人,轉身就往外麵跑。

  玄靳毫無防備,又抵不住她的一身神力,差點被推倒在地,待穩住身體後,早已抓不到那個小女人了,立刻跟著追了出去。

  玄玥的兩個手下一見到他,趕緊跪地行禮。“十三爺萬安。”

  “別擋路!”玄靳吼了一聲,理也不理他們,又追自己的女人去了。

  “四爺……”兩個屬下也很是委屈。

  “這個小十三。”玄玥歎氣。“終於有個女人能治治他了。”

  “盛玉袖!不準再給我躲了!”玄靳大步上前攔人。

  盛玉袖隻顧悶頭往房間走,根本不理他,他擋住她的去路,她就往旁邊走,他再擋住,她就轉回來。

  玄靳擋了她幾次,她也不生氣,就是不搭理他。

  玄靳快被這小女人給折騰瘋了,他大喝一聲,雙手抓住她纖弱的雙肩。

  “你到底要怎麼樣?這幾日我跟你解釋了上千遍,嘴皮都快磨破了,也求你原諒我,帶著你的弟弟、妹妹和二叔跟我回京,我都如此了,你還要我怎樣?”

  盛玉袖仍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回應。

  “給我說話!”他大聲咆哮,失控地搖著她的肩膀。

  抬起臉,盛玉袖眼睛又紅又腫,還有重重的黑眼圈,玄靳見了心口立時一縮,知道這幾日她也不是那麼好過,愧疚不禁更深。

  玄靳將她摟進懷中,低聲撫慰著她,“對不起,這全部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瞞著你。”

  她壓抑的低泣聲,從他懷中傳來。

  “跟我回京吧,我們成親,我會好好待你的。”

  玄靳言明心意,以為這句話就能安定她的心神,讓她不再生他的氣,沒想到,她卻一把推開他,一張小臉哭得皺成一團。

  “我不會跟你回京的。”盛玉袖雖難過.但語意堅決。“我不會拋下爹爹留給我的客棧,跟著你回京的。”說完哭著跑進房間,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他站在她門外,怕她生氣難受,不敢闖進去,隻好猛拍門。

  “為什麼要這樣固執?難道你爹不想看到你幸福嗎?嫁給我,你更能好好照顧你弟妹和二叔,玉袖,跟我一起走吧!”

  房內的盛玉袖跪坐在地上,無聲流淚。

  他的承諾是那樣讓人動心,但他可知道,他們的未來,在她看來,不是簡單一句“跟我回京”就能解決的。

  他們的地位如雲泥,一個高高在上,高貴潔淨,一個摔在地上,低殘汙穢,進了京,她還是原來的那個盛玉袖嗎?她習慣了自由,喜歡做菜給客人品嚐,客人輕易一句讚美,便能讓她開心好久,跟他回京呢?

  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生活,侯門尚且深似海,更何況是皇子的女人?

  而且她也舍不得這家客棧,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樹,都見證著她與弟妹們的成長,這裏的每一處都存留著爹娘的身影,甚至保留著進寶與她最美好的回憶——不對,他已經不叫進寶了,他是玄靳,當今皇上的十三子,最為受寵的寶親王。

  “玉袖,回答我啊!”玄靳在門外大喊,覺得心越來越慌,好似就要失去她一樣。

  而門內的盛玉袖隻是捂住耳朵,哭到昏天地暗。

  “依照你的要求,當初綁了你的劉媽和她的手下不但罰銀抄家,而且被發配邊關做苦工十年,另外,也取締了奴隸市場,還有雙同城城守收押監禁中……”玄玥坐在矮榻的一邊,輕晃手中酒杯,看了弟弟一眼。

  隔著床榻坐在另一邊的玄靳,有如失魂般,手中舉著半杯水酒,呆呆地看著月亮。

  “怎麼?弟妹還沒給你正麵回應?”看出弟弟的心思根本就沒在他身上,玄玥也不再提公事,舉起酒杯一口仰盡。

  麵對這個深陷情場的呆弟弟,他一時還真有些適應不過來。他一直都很懂弟弟的心思,這小子對女人向來很挑,若不是好到極致的女人,他也不會如此傾心,可現在,哪裏還是原先那個風流天下、雨露均沾的瀟灑十三爺?

  “玄靳,你愛得快失去理智了。”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一生一世一雙人。”玄靳低喃出一句詩,苦笑。“現在我終於明白父皇對母妃的愧疚所為何來。”因為愛,所以愧疚自己拘泥於身份,不能給出全部的愛。

  “人這一生一世,所相屬、所相知、所珍愛的,就是那唯一的一個。”玄玥的眸子倏地變得晦暗。

  玄靳看了眼哥哥,沒有道破他心底的禁忌,又將話題拉回自己身上。

  “是我太心急。”他終於承認。“我太自私了,隻顧著自己,一心想擁有玉袖,卻沒有考慮到她的心情。”

  “你現在帶她進京,不是好時機。”玄玥點到為止。“玄庸最近小動作頻頻,父皇已經察覺了,我依循一些信息查到雙同城的時候,已經開始懷疑你出現在這裏,不是巧合。”

  “六哥一定要做得那麼明顯嗎?除去我們,他就能得到父皇的寶座嗎?”玄靳的表情一瞬間冷凝。“在雙同城的這段時間,我仔細留意過來往的每一個人,可什麼都沒有發現,除了六哥的那個遠房親戚李榮發,但他根本不認識我。”

  “先從他那裏查起吧。”玄玥做下決定。“你的身份和回京的消息放出去後,必定有人要倒楣,而某人也要蠢蠢欲動了。”他說著,似乎是有些幸災樂禍。

  玄靳向哥哥敬酒,聞言,他的眉毛挑起,聲調淡而威嚴。“不管是誰,如果傷到了玉袖,我不會再姑息。”

  兩兄弟將杯中美酒乾盡,興味所起,當下決定趁著月色美景,博弈一番,卻不知對話已被躲在暗處的盛金財聽了個大半。

  他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間,思索一番,找來紙筆,揮筆寫下一封信。

  京城六王爺府

  “咚!”玄庸看完了手中的信,怒不可遏地握拳,重重捶案,從太師椅上一躍而起,三兩步步下台階,一腳踹上跪在台下瑟瑟發抖的董華投。

  董華投大叫一聲癱倒在地,抱著腦袋,根本不敢抬頭。

  “你這個蠢貨!你看看,這就是你作的法!”他把探子接獲的密信扔到他臉上。

  董華投顫抖著手,將信展開,大略看了一遍,臉色立即比紙還蒼白。

  這段時日,他挖空了心思想逃出六王爺府,無奈六王爺好似是知道了他的心思,硬是以保護他的名義,指派多名手下跟隨在他左右,他也不過是個會耍些小奸小詐的普通道士,哪敵得過那幾個大漢?自然是插翅也難飛了!

  隻是他們本說好九九八十一天的作法日,因為當天下雨,月亮沒有出來,又順延了八十一天,他好不容易喘口氣,也隻能拚命祈禱下次作法日到來的時候,老天也能給他行個方便,讓玄玥也消失,沒想到作法的時限還沒到,天公就給他捅了這麼大一個紕漏。

  像是想到什麼生機似的,他倏地抓住玄庸的雙腿,姿態極其卑微。“六爺!”

  “你還有什麼要說?”玄庸的怒氣無處發洩,正想好好找個人來舒絡舒絡筋骨,把手骨壓得格格作響。

  董華投抖著聲音說:“貧、貧道有寶貝要獻。”

  “董華投!”玄庸像瘋狗一樣地吼了一聲,然後一掌焰住他的脖子。“這一次,你最好不要耍花樣,要是不成功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把你挫骨揚灰!”

  “不、不敢,貧道不敢!”他吊著嗓子,都快沒氣了。

  “是什麼?呈上來!”

  玄庸一鬆開手,董華投立時跌落在地,倏地猛咳了幾聲,他抖著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油紙包就的小袋子。

  玄庸一把奪了過來,翻開那紙袋,一見其中之物,眼裏倏地閃著歹毒辛辣的光芒。

  玄靳一腳踹開盛玉袖的房門。

  他今天一定要跟這個縮頭烏龜把話說清楚,不管是用賴的、逼的、綁的,還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不介意都上演一番!

  握緊雙拳,他做好了一切準備,準備應付迎頭而來的怒罵,不過等了半天,半點動靜都沒有,他這才舉目四望,可這房裏哪有半個人啊?

  才走出門繼續去找人,後院處卻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

  “原來是十三爺,咳咳,您就別找了,玉袖一大早就去市集了。”

  玄靳轉頭,見來者是不輕易見人的盛金財,眉頭不由自主就皺了起來。

  他一直沒辦法對這個二叔有好感,可能就是因為他明明是家中唯一的男人,卻讓玉袖一個女孩子單獨扛起家計,雖說他是個藥罐子,可雙目卻炯亮得過份.讓他常常覺得他眼中閃現的其實是算計的精光。

  “她要我告訴您今日不開店,待晚上回來,她有話跟你說。”盛金財又咳了幾聲,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陰光。“對了,對麵洪福門的李老板在前廳等著您,好像是有些事情要跟十三爺解決。”

  “嗯,知道了。”他沉聲應道。

  盛金財剛要往外走,好像又想到什麼似的停住腳,因為他擋到他的路,所以玄靳也不得不跟著停下。

  隻見盛金財一臉嚴肅地說:“十三爺,您是皇子出身,我們玉袖卻是個鄉野民女。根本配不上您,您勉強她和您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聞言,玄靳立時一陣反感,口氣堅決地反駁,“事在人為,隻要能和她在一起,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會放棄!”說完便冷著臉往前廳而去,理也不理他。

  等他一踏進廳,李榮發臉色陡變,膝蓋一軟,立刻跪下身來抱拳行禮。“十三爺,賤民不知您尊貴的身份,以前多有頂撞,還望海涵!”

  玄靳看也沒看他一眼,逕自坐到主位。

  李榮發隻能尷尬地繼續跪著,暗中察言觀色,眼珠子亂轉個不停,頻頻往自己帶來的禮籃上瞟。

  “十三爺,賤民自知難得到您的原諒,備了點薄禮想孝敬您,還望您笑納……”

  玄靳冷嗤一聲,眼睛抬也未抬,冷聲道:“現在才來獻媚,不會太晚了嗎?”

  “不晚不晚!”李榮發拚命搖手。“以前是賤民有跟不識泰山,冒犯了十三爺,怎麼說,您都是六爺的弟弟,賤民好歹也算是您的半個親戚……”

  舉起一手,他皺眉打斷他的話。“甭這麼多廢話,你來此有什麼目的,說清楚就是。”

  聞言,李榮發低垂的臉上扯起一抹陰沉的笑,把旁邊的禮籃高高舉到他眼前,低聲下氣地說:“賤民為了賠禮,特意準備了貢酒香滿天,還望十三爺喝了這杯酒。”

  玄靳瞟了那酒一眼。這酒確是好物,聞香撲鼻,不過少少一杯,整間屋子都彌漫起一股酒香味,聞者欲醉。此酒初嚐清甜沁腑,後勁卻很足,是難得一見的好酒,就算是不好杯中物之人,聞到這種香味都會忍不住舉起酒杯小酌一口,以前在宮中時,他們父子三人常常喝到爛醉,讓母妃擔心笑罵。

  看到這酒,就想起那些好時光,玄靳的眼光柔了下來,卻來完全喪失理智。

  “就甭拐彎抹角了,有什麼話,直接說就是。”

  李榮發的手一頓,心中雖暗暗焦急,臉上卻未表現出分毫。

  “十三爺,賤民是有心與您修好。”他有些惶恐的四處看看,然後忽地貼到玄靳耳朵邊,小聲說:“十三爺,您難道沒感覺嗎?您的身邊有內賊!”

  “噢?”玄靳挑眉。

  這個李榮發,他的話能信嗎?雖然跑來跟他賠禮道歉,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絲毫感覺不到他的真心,他是在打什麼鬼主意嗎?

  玄靳很沉得住氣,沒有表現出絲毫熱衷的表情,而李榮發眼見如此,要他還是按兵不動,實在辦不到了,為了完成任務,他毅然決定出賣盛金財。

  隻是才要開口,門忽然被打了開。

  “你們在幹什麼?”盛玉袖走進來,看見玄靳立刻撇開視線,然後吸吸鼻子。

  “什麼味道?好香啊!”她的眼睛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最後停在白瓷酒盅上。

  “你不是去市集了嗎?”玄靳立刻站起身來,殷切地看著她,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她身上。

  盛玉袖卻視若無睹地繞道而行,然後不知是在回答他還是自言自語。

  “唉,年紀大了,記東西的能力也變差了,荷包都沒帶就出門,白走了大半天的路!”

  她一邊抱怨一邊坐到椅子上,捶著酸痛的腿,瞄了一下在場的另一個人。

  “李榮發,你怎麼會在這裏?你家客棧倒了嗎?還是又要來偷我的食譜?拜托,你覺得你能贏我嗎?你就算是偷一百次,我還是能想出新的點子對付你的,省省那份心力吧。”她故意控告,她可不是隻會任人欺負的普通女人,帳,是一條條記得仔細呢!

  李榮發的眼中閃過一絲陰晦和不甘。這娘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本來完美的計劃,就因為她的出現而被破壞了!

  “他是來道歉的。”玄靳為了想要引起盛玉袖的主意,主動接話。

  “那這個酒是賠禮?”還不待兩個男人回答,她舉起酒杯便喝得涓滴不剩。

  “哇啊!好酒!真是甜沁入骨啊!”

  眼見她把酒一口飲盡,李榮發連阻止的時間都沒有,臉色刷的一下蒼白,驚懼地看看玄靳,再看看盛玉袖。

  玄靳同樣沒來得及阻止,但他本來隻是純粹不想讓她喝酒,可一瞥到李榮發的表情,心驀地一沉,脊梁骨竄起陣陣寒冷,撕心裂肺地大喊,“玉袖!”

  “什麼?”她抬頭,不明所以,下一瞬,眼前卻突然黑了一下,她晃晃腦袋,隻覺得鼻子一熱,一股溫熱的液體滴落到她的唇上。

  一切都變得像慢動作,而玄靳的臉在她眼中漸漸放大,他的臉孔扭曲,三兩步跨到她麵前,雙手握住她的肩,像隻負傷的野獸般咆哮嘶吼。

  盛玉袖依然是不明所以,傻傻地看著他,看到他不停吼叫,她的耳朵卻什麼都聽不到,她僵硬地微轉過頭,看到李榮發四肢著地,很狼狽地想往外逃跑,又看到二叔躲在陰暗的角落,臉上掛著極其陌生的表情,也許……還有那麼點愕然吧。

  胸口一陣巨痛,使她劇烈咳嗽起來,好像要把肺給咳出來般,她看到玄靳幾乎瘋狂的打橫抱起她,拚命向外狂奔,淚莫名其妙就流了下來,她後知後覺地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唇,血,全是血,觸目驚心的紅。

  不知道為什麼,她眼中突然閃現起過往與他的一點一滴,他的笑、他的撒嬌、他的生氣、他的怒吼、他吃醋的甜蜜、他溫柔的鼓勵,他……

  盛玉袖想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頰,告訴他她還好,沒有關係,可是,就連這麼點心願她都無法完成,於是她開始害怕,害怕完全失去他的世界。

  她閉上眸,血淚滴落在玄靳的胸口。

  “玉袖!”他狂吼,抱著她朝哥哥的暫時落腳處努力狂奔,跑得幾乎快斷氣,心快爆開,淚水在臉上放肆奔流,他什麼都管不了,隻知道心愛的女人就快死了!

  “十三爺?!”玄玥的兩個屬下一見到他如此摸樣,臉色也嚇得蒼白。

  “滾!”玄靳怒吼,已經喪失理智。

  坐在屋中閉目養神的玄玥聞聲,立時起身,向來冷靜的他難得用跑的去開門。

  “四哥,救她,救她!”玄靳抱著全身彷佛都浸泡在血中的情人,眼淚鼻涕橫流,根本毫無形象可言,他卻絲毫不在乎。

  玄玥眉頭一凝。“先把她放到床上。”

  玄靳依言行事,把盛玉袖放到床上,緊張地揪住哥哥的袖口。

  玄玥看了看他,眼中流露出擔憂之色。玄靳小時候一難過,就愛揪著他的袖口,這個動作他已經好多年沒做了,可今天……

  看著床上毫無知覺的女人,他不禁在心中祈禱她能夠活下去。

  “哥哥,你救救她!”玄靳幾近絕望地滑跪倒在他腳下。“哥哥,你救救她,求求你,不要讓她死,我不要讓她死,哥……”話到最後,他再也承受不了幾乎快撕碎他心的劇痛,昏了過去。

  玄玥對著兩個隨後衝進來的屬下吩咐。“把十三爺安置好,給他灌一顆定神丸,讓他好好睡上一覺。”

  兩人銜命,火速扶著玄靳出去。

  玄玥探了探盛玉袖的脈搏,眉頭越攏越高,再看她的模樣,七孔流血,臉色卻仍漲紅著,他心一驚,再看她的舌苔,也是鮮紅得像是被血液浸泡過一般。

  這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毒,除了七孔流血外,其他症狀與普通中毒的症狀完全不符,中此毒後,血從身體中慢慢滲出,直到血盡人亡,這一切都歸結到一種可能。“苗疆劇毒紅酥掌……”玄月喃道,緩緩把盛玉袖的兩隻手掌翻開,果然,瑩白的手心紅得好似要爆出血來。

  他的眉頭蹙得極緊,因為這江湖上盛傳,紅酥一出,七步倒與鶴頂紅都要俯首的失傳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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