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酌泠泠水】茗門世家 (全文完)

鈞蝦逵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跟她說說？

    不待陸觀弈說話，他就急急道：「論聰明、論手段、論膽識，誰人比她強？那孟呈煒你去查過，還真是個厲害人物，結果就這麼裁在了葉姑娘手裡。」

    「就是吧，」他歎了口氣，「葉姑娘出身太低了些。她的家世，對你不光沒有半分助力，還會拖後腿。」

    要不是後面這個原因，他老早就撮合這門親事了。畢竟葉雅茗這人，他是真的佩服，跟他佩服陸觀弈一樣一樣的。

    無論是聰明能幹還是容貌，這兩人都是絕配。

    陸觀弈沒有說話。

    見他沒有馬上反駁自己，齊霽被驚著了：「你不是對葉姑娘真動了心思吧？」

    陸觀弈看他一眼，忽然面露好奇：「像她那樣驚才絕豔的人，你難道沒動過心思？」

    「我？」齊霽指指自己，立刻把手搖得跟蒲扇一樣，「我可不敢娶這樣厲害的媳婦。我要是背著她幹了什麼壞事，脖子絕對涼颼颼的，晚上都不敢回家。」

    陸觀弈無語：「出息！」

    齊霽湊過來，眼睛瞪得老大：「你真的要娶葉姑娘啊？」

    雖說這件事是他提起的。但陸觀弈沒否認，齊霽立刻慌了。

    他道：「你還是別吧。京城那些人要是知道你娶個商家女，定然會笑話你的。而你繼母對你下起手來就更無顧忌了。」

    「笑話我倒不怕。這些年，京城裡看我笑話的人還少嗎？我只是覺得，我娶人家，是害了人家。」陸觀弈搖搖頭，「此事不要再提。」

    齊霽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坐了回去。

    既知道好友是來真的，他便認真考慮起這門親事的利弊來。

    別的且不論，齊霽知道陸觀弈的眼光有多高。葉雅茗能被陸觀弈喜歡上也是難得，他自然得幫好兄弟促成此事。

    陸觀弈有父親等於沒有，繼母、繼母所出的弟弟妹妹更是把他當成仇人。他外祖那邊，自打舅舅在戰場上死去便沒人了。祖父母去世後，陸觀弈在這世上就算是沒有親人了。

    要是再娶個沒有半點情意的妻子，這日子過得還有什麼意思？當初見陸觀弈在崇善寺跟智能大師論佛法，他十分擔心陸觀弈會出家。

    現在陸觀弈能喜歡上葉雅茗，並替她考慮，這是齊霽十分願意看到的事。

    「葉姑娘厲害，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姑娘。」他道，「你繼母論心智論手段，絕對比不過葉姑娘。她進了陸家門，誰怕誰還不知道呢。你說娶了她會害了她，這說法不對。」

    陸觀弈擺擺手：「這話真不要再提了。你沒聽葉家人說，葉姑娘是要招贅的嗎？」

    說到這裡，他苦笑一下：「我倒想去做贅婿呢，但天底下除了史氏和她的兒女，無論誰都不會允許。我跟葉姑娘這事，你不要再提。」

    齊霽大驚：「你願意去做葉姑娘的贅婿？」

    他這聲音太大，傳到了院子裡，被正好過來打聽呂燕情況的葉鴻榮聽到了。

    葉鴻榮頓時掏了掏耳朵。

    什麼情況？他沒聽錯吧？誰願意做侄女的贅婿？

    站在廊下的小廝看看葉鴻榮，都有些傻眼。

    齊公子（自家公子）那聲音那麼大，葉四爺只要不聾，他就定然聽到了吧？

    那他們還要提醒兩位公子，葉四爺來了嗎？

    齊霽的小廝毅之最為機靈，知道此時不宜讓葉鴻榮進去。

    男女結親這種事，有時候私下裡說的算不得准，得媒人上門提親才作數。要是讓葉鴻榮過去，把這層窗戶紙捅破，那這親是結還是不結，對方是拒絕還是不拒絕呢？

    所以他趕緊上前攔住葉鴻榮，低聲對他道：「今兒個二位公子有事，葉四爺您還是先回去吧。有什麼事晚上再說。」

    「好好好。」葉鴻榮用氣音連聲答應，又叮囑，「別告訴他們我來過。」

    「放心。」毅之點頭。

    葉鴻榮一溜煙跑了。

    屋裡，陸觀弈無奈道：「這是重點嗎？重點不是別再提這件事了嗎？」

    「不不不。」齊霽嚴肅著一張臉，盯著陸觀弈，「你連人家的贅婿都願意做了，可見對她用情至深。既如此，你為什麼不爭取一下呢？不爭取一下，你怎麼知道她不願意？」

    見陸觀弈不說話，他擼了擼袖子：「來來來，我給你好好分析分析。」

    「葉家那初為什麼把葉姑娘許配給那個姓宋的？不就是因為姓宋的會讀書，以後能考功名嗎？由此可見葉家是願意通過聯姻的方式，增強他家的實力的。你可比那姓宋的強太多了。且不說襲不襲爵，只你在太子面前能說得上話，權勢就比那些新晉進士強十倍。從這一點上來說，你娶葉姑娘，對葉家是有好處的。」

    「再說葉姑娘自己，她要招贅，也是無奈之舉吧？這世上願意去做贅婿的人，不是連自己都養不活，無法娶妻的；就是想過富貴日子，自己不想努力的。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葉姑娘？」

    「反正吧，我覺得你不如問問葉姑娘。你可以把把你和你家的情況跟她說說。她要是願意呢，皆大歡喜；她要是不願意，這件事就當沒提過。」

    「那多尷尬。」陸觀弈出聲了，「她要是不願意，咱們跟葉家的合作還能繼續嗎？就算繼續，我跟她也不好再相處了。」

    「我看葉姑娘是個豁達大氣之人，你這擔心真有些多餘。」齊霽道。

    他之所以對葉雅茗的評價如此之高，除了葉雅茗製茶、泡茶、設計茶具厲害，對付起孟呈煒之流來也快准狠，還因為無論是第一次見面，還是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葉雅茗對他和陸觀弈都沒有流露出半分羞澀、忸怩等小女兒神態來。

    她一直都大大方方，淡定從容，跟他和陸觀弈說話，目光從來不閃不避，就那麼從容直視，看他們跟看葉崇明、葉嘉興沒什麼區別。

    因為長得好，齊霽打小被花癡女孩兒各種騷擾，那些女孩子腦瓜子裡就唯有男女私情這點事，再容不下別的。

    所以葉雅茗這樣，齊霽就覺得很難得。要知道很多見過世面的大家閨秀見到個俊秀小夥都要忸怩兩下。以葉雅茗的家庭出身和年紀，要做到這一點有多難得。

    唯有思想澄澈、心無雜念之人，才能如此從容大氣。

鈞蝦逵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葉雅茗的想法

    所以齊霽覺得，陸觀弈跟葉雅茗說親事，葉雅茗不願意，也會大大方方拒絕，拒絕之後，該如何就如何，她不會因此而改變態度。

    「這事先讓我想想。」陸觀弈道，「就算要說，也得等回到臨安後再說。」

    齊霽大喜。

    只要陸觀弈願意說就好辦。

    他連聲道：「好好好，回去再說最好。要是這時候說了，不說葉姑娘如何，我都會覺得相處起來不自在。」

    ……

    葉鴻榮是背著葉雅茗去打聽呂燕的消息的，他擔心呂燕會對侄女使壞。

    這裡可是人家的地盤，而且女人瘋起來簡直不可理喻，如果真有事，他們得早作防範。

    可沒想到聽到了非常勁爆的消息。

    聽聲音，說那句話的人是齊公子；陸齊兩人的小廝都在屋外呆著。那麼齊公子對誰說話就不言而喻。

    於是葉鴻榮就推斷出了一個結論：陸觀弈願意當侄女的贅婿。

    這怎麼可能？

    葉鴻榮簡直被這結論驚呆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連連搖頭，自言自語。

    嘴裡說著不可能，可腦子止不住地往可能的方向去思考。

    他家侄女，長得是真漂亮，尤其是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既清澈又深邃，十分漂亮。

    雖說葉雅清和葉雅音長得也不差，跟葉雅茗的長相比是各有千秋，但葉鴻榮就覺得葉雅茗是家中女孩兒裡最漂亮的。

    最最重要的是，他這侄女聰明，而且聰明絕頂。還很能賺錢。那腦瓜子一轉就是一個主意。這些主意都是能賺大錢的。侄女小小年紀，比那些男人都能幹。

    這樣又漂亮又能幹的女孩子，陸觀弈喜歡上她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不心動才是心盲眼瞎呢。

    可問題是……贅婿？

    「不不不……」葉鴻榮又連忙搖頭。

    陸觀弈可是宣武侯的嫡長子。什麼叫嫡長子？就跟他大哥一樣，那是要繼承家業的，家產還得分走七成。

    這種人就是小老百姓都不可能讓他去做贅婿，更不用說京城的勳貴世家了。

    真要這麼做了，宣武侯府定然淪為大晉最大的笑話。

    陸觀弈作贅婿不可能。那反過來讓侄女嫁給陸觀弈作陸夫人呢？

    葉鴻榮精神一振：這個可以有！

    相比起宋易風那個王八蛋，陸觀弈可強太多了。長得比他好，家世甩他十萬八千里。要權有權，要錢有錢。這樣的人，就是京城那些世家或官家小姐都要爭著嫁，何況他們這樣的商賈之家！

    這麼一想，葉鴻榮就坐不住了。

    他起身在屋裡轉了幾圈，最後一拍巴掌，出了門，去了葉雅茗屋前，對守在外面的關婷道：「你去看看姑娘歇息了沒有。要是方便，我有話要跟她說。」

    關婷答應一聲，轉身進了屋，沒一會兒出來了，敞開了屋門對葉鴻榮道：「四爺請進。」

    葉鴻榮一進去，便對白蕊道：「你們都出去，守在外邊，我有要緊事跟姑娘說，別讓人靠近。」

    幾人趕緊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葉雅茗見狀，表情嚴肅起來，給葉鴻榮讓了座，便問：「出什麼事了？」

    「我剛才……」葉鴻榮把自己剛才去陸觀弈院子，聽到齊霽的那句話說了。

    說完，看葉雅茗臉上沒什麼表情，他還以為侄女沒聽懂齊霽那句話的意思，連忙把自己的分析跟葉雅茗說了一遍。

    「如果說，陸公子沒那意思，咱就不說了。齊大非偶，咱們的家世差人家老遠，咱不作那妄想。可既然陸公子心儀於你，那咱們……」

    「停，停！」葉雅茗連忙伸手叫停。

    葉鴻榮只得閉上嘴，卻眼巴巴地看著葉雅茗。

    這段時間朝夕相處，葉雅茗對於這位四叔已很瞭解了。

    他身上有許多毛病，比如好逸惡勞，也沒有大志向，就想混吃等死。

    但他自尊心又挺強。平日裡老爹和兄長看不上他，他就不忿，想證明自己。於是在有心人的挑唆下走捷徑，想借私茶賺上一筆，這才犯了個錯誤。

    但人是好的，很講義氣，也很護短。因為家裡吃穿不愁，不缺銀子花，他又沒什麼大志向，要說他有賣侄女求榮的心，那是真沒有的。

    「四叔，婚姻乃結兩姓之好，不是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家人的事。這話你贊成吧？」

    「嗯。」葉鴻榮點頭。

    這話他深有體會。

    當初他看中章氏，結果兩家都不同意，為了親事那真是鬧得雞飛狗跳。等好不容易成了親，過起日子來，其實也就那麼一回事。

    喜不喜歡的，也敵不過雞零狗碎，油鹽柴米。

    他現在最煩章氏跟他叨叨大嫂買小鋪面了，二房又送銀子養女婿了，老頭兒偏心大房了，老太太送了多少首飾銀子給葉雅茗了……簡直沒完沒了，讓人煩不勝煩。

    他很想朝媳婦大吼一句：「關你鳥事，又沒花你銀子。」

    但鑒於章氏那潑辣勁兒，為了不惹更大的麻煩，他只得強行閉嘴，乾脆去外面逍遙，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這門親事，咱們倒沒問題。只要我願意，我想祖父母和我爹娘都不會反對的。但他們家呢？莫說勳貴世家，就是宋易風那種人，吃著用著咱家的，都要嫌棄咱們是商賈，陸家怎麼會願意娶我進門？」

    「退一萬步說，就算陸家主母為了打壓陸觀弈，願意讓我進門。那陸觀弈自己呢？娶個商賈之女，不光對他毫無幫助，還會讓他成為別人的笑話。他就算一時衝動成了親，以後會不會後悔？他後悔了，我的日子過得會怎樣？」

    葉鴻榮上揚的嘴角隨著葉雅茗的話，一點一點往下垂。聽到最後，已成朝下的弧度了。

    「另外，他作為嫡長子，之所以現在都沒能成為世子，就是因為他繼母覬覦那個爵位，想讓她的親生兒子繼承。他繼母娘家勢大，陸觀弈就算有祖父祖母護著，也沒能成為世子。」

    「現在他祖父母去世了，他孤立無援。且不說我嫁進去後要被他繼母如何蹉磨，日子難過。只說他自己，也是娶個家世比繼母強的人，才能壓制住繼母，把日子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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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吳老爺又來了

    最後葉雅茗總結道：「所以這門親事，無論是於我還是於他，都不是最好的選擇。」

    葉鴻榮一聽陸觀弈還有一個這麼厲害的繼母，頓時打消了撮合兩人的念頭。

    他自己是個混吃等死的，就覺得葉雅茗不缺吃不缺穿，招個贅婿在家裡過著逍遙日子不是挺好？何必去陸家吃那份苦頭！

    「那成。你這麼說，我就知道怎麼做了。這件事，咱們就當不知道。如果他真要來跟你說，你如果不好拒絕，就推到我身上，我來跟他說。」他拍著胸脯道。

    「好，到時候就指望四叔了。」葉雅茗笑道。

    ……

    新安城比臨安小很多，繁華程度也遠遠不及，消費能力也有限。臨安城大大小小的茶樓都有二三十間，新安城只有十間左右，如品雅軒、望江樓那樣規模的只有這兩間。

    因此上午方幸給銀子讓一個混混指路，葉雅茗和葉鴻榮已把規模稍大一點的茶樓都走了一遍，下午竟然有些無所事事了。

    思及明日又要奔波，葉雅茗便決定下午哪裡不去，就在客棧裡歇著。

    卻不想隔壁陸觀弈和齊霽出門沒一會兒，就有守門的小廝來報，說品雅軒的吳老爺來拜訪。

    「這是又來打咱們製茶秘方的主意了？」葉鴻榮道。

    葉雅茗先對小廝道：「請他進來。」

    小廝出去，方幸也跟著出去，準備迎客。

    方幸這次出門，擔著葉府管事的名頭。葉雅茗出去談生意，談妥後執筆寫契約，與茶樓掌櫃打交道，以及迎來送往，都是他在做。

    原本葉崇明擔心葉雅茗是個晚輩，管不住葉鴻榮；又擔心方幸太年輕、沒經驗，遇著事了還得葉雅茗操心，便想把周祥派過來。

    但葉雅茗拒絕了。

    她出來這一趟，也是打著親自培訓方幸的主意。走完這一趟回去，她就要求方幸獨當一面了。以後再有新人，就由方幸帶著，她最多提點提點。

    如果有周祥在，她還怎麼歷練方幸？方幸和周祥也不好相處。

    至於葉鴻榮，他真沒有葉崇明想像中的那麼混不吝。他要是犯混，她自有辦法治他。

    方幸出去，葉雅茗對葉鴻榮道：「秘方他肯定還想要，不過可能會來軟的不會再來硬的。」

    不一會兒，吳老爺就跟著方幸進來了，葉鴻榮站在廊下迎接他。

    葉鴻榮對這位吳老爺印象不好，實在不耐煩跟他寒暄。

    待他一落座，葉鴻榮就開口道：「不知吳老爺此來所為何事？」

    吳老爺自打孫女嫁給同知大人並成功懷孕就飄了。在這新安城裡，便是知府府上的管事都對他禮遇有加，更何況其他人？他好久沒見著對他這麼不客氣的人了。

    他本來還想婉轉一點，探探對方的想法。結果被葉鴻榮這麼一問，他就沉了臉，心裡的話脫口而出：「不知我昨日說的話，二位思考得怎麼樣？」

    見他還敢老話重題，葉鴻榮愕然了片刻，旋即冷笑：「吳老爺莫不是還沒睡醒？你難道沒打聽我們是什麼人？我告訴你，這天下還不是你家那位孫女婿的呢。這上有皇上，下有百官，天下你得罪不起的人多的是。吳老爺想以勢壓人，強取豪奪，這是活膩歪了不成？」

    他敢說這話，也是飄了。

    以前葉家再有錢，也得夾著尾巴做人。衙門裡一個小吏甚至差役，有時候就夠葉家喝一壺的。

    可現在有了陸觀弈和齊霽做靠山，陸觀弈還心儀他侄女，不管結不結親，葉家被人欺負，陸觀弈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所以葉鴻榮才敢說這樣一番話。

    吳老爺果然被唬住了，心裡又氣又惱，卻又不敢發火，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隨他一起來的鄭掌櫃趕緊打圓場：「哈哈，葉老爺你誤會了，我們老爺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想問你們，如果他想買那製茶方子，需要多少銀子，或是需要他付出什麼你們才肯賣？你們不是想買茶山嗎？我們老爺手上就有不少頂好的茶山。」

    「反正咱們不在一個省，兩個郡城隔得老遠。就算你們用製茶方子換了茶山，也不影響你們的買賣，是不是？用一個製茶方子換上幾百畝茶山，何樂而不為？」

    葉鴻榮又氣笑了：「幾百畝茶山就想換一個製茶方子？你們真當我們傻呢。」

    像臨安，離城最近的上等田，也就十二兩銀子一畝；下等田是八兩。新安跟臨安完全不能比，田地的價錢要低上不少，最多十兩一畝上等田。這還是近城。遠郊又要低上一二兩銀子。

    而山地的價錢，最多是下等田的一半。就算茶山比一般的山地要貴一些，也不會超過六兩。

    幾百上千兩銀子就想買他們的製茶秘方，這位吳老爺還說不是強取豪奪？

    「不必了，我們不換，再多的茶山都不換。」葉雅茗及時制止了鄭掌櫃的話。

    他們不是討價還價，而是根本看不上。

    這製茶秘方，她不會一直握在手裡。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葉家無權無勢，手裡卻握著好幾樣製茶秘方，絕對會招來橫禍。所以有合適的賣家，她會賣出去。而且不會只賣一家。

    但她不會換茶山。

    這時候的人種茶，用的都是最原始的種植方式，即用茶種栽種，並讓茶樹自由長成喬木或小喬木。

    這樣種出來的茶樹，茶性不穩定，芽頭也不多，產量極低，採摘也十分困難。

    後世用扡插的方法栽種，茶性穩定，基本能保持母株的優良品質，而且在茶樹生長的過程中，對其進行修剪矮化，茶樹便會變成半人高的灌木，芽頭多，利於採摘。

    她之所以先前沒跟葉崇明說起這些，是因為茶樹需要栽種三年才能大量採摘。如果她讓葉崇明把白藤山上的茶樹砍掉重新栽種，葉家的損失不可估量，所以她一直沒提這話茬兒。

    但現在重新買茶山，她就希望是一片還沒有栽種的地方，她會重新規劃設計，選用最優質的茶樹做母株，採用扡插的方法，再讓園戶按時進行合理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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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入了乾股

    只需三年，她就會擁有產量比這些老茶園高一倍的茶園，而且茶青的品質更好，製出來的乾茶口感更佳。

    所以不要說吳家要用茶山來換製茶秘方，便是把茶山送給她，她都不要。

    葉家這叔侄兩人雖同樣是商賈，說話卻比誰都硬氣。他們這態度倒叫吳老爺踟躇了。

    葉家能跟陸齊兩位公子同行，而且兩位公子對他們禮遇有加，另外他還聽說知府家的小娘子來了一趟，就被葉姑娘嚇跑了。難道葉家除了陸、齊兩人之外，還有更大的靠山？

    心裡念頭轉了兩轉，吳老爺臉色變了變，終於堆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來：「葉姑娘，萬事好商量嘛。既然不要茶山，那你開個價，要多少銀子才行？」

    「不賣。」葉雅茗回答得特別乾脆利索，「吳老爺和鄭掌櫃如果想從我們手裡買茶呢，那就找方管事簽合約。不過價格就是這麼個價格。我們賣到京城去，跟長公主名下的茶樓簽合約，賣的也是這個價錢。不可能到了這裡，就便宜賣給你。」

    她望著吳老爺，目光淡淡，卻帶著一種威壓：「恕我直言，吳老爺你，還夠不上這個牌面來跟我談價。」

    說完，她端起了茶碗：「方管事，送客。」

    「吳老爺、鄭掌櫃，請吧。」方幸作了個手勢。

    吳老爺被葉雅茗這氣勢和話語震住了。

    他看了看葉雅茗，一聲不吭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見兩人灰溜溜地出了門，葉鴻榮笑著想跟葉雅茗說些什麼，被葉雅茗一個手勢制止了。

    他會意，起身出門，站在到了廊下。

    他是打算看著吳老爺和鄭掌櫃離開了再跟葉雅茗說話的，卻發現兩人跟著方幸說了幾句話，就去了門房處。

    看來兩人最後還是選擇了跟葉家簽訂桂花茶預售合約。

    他回了屋裡，對葉雅茗說了這事。

    葉雅茗點點頭，對這吳老爺的做法一點兒也不意外。

    她上輩子見過太多這樣的人了。

    見識越廣，越有能力的人就越謙遜，因為他們太知道人外有人了。這個「人」有時候看起來並不顯眼，普普通通，甚至還有點無能。但真到關鍵時刻，令你功虧一簣的人可能就是他。

    反之，那些沒什麼見識、智商、權錢能力不怎麼樣的人，因為一輩子就在小地方呆著，就以為老子天下第一，牛逼得不行，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裡。

    這就是典型的「一桶水不響，半桶水亂晃」。

    這位吳老爺就屬於後者。

    不過能把生意做得這麼大的畢竟不是蠢貨，他就算再沒見識，也知道這天底下還有許多比廖同知厲害得多的存在。

    他前面那表現，沒准就是看她一個女孩兒，跟陸觀弈和齊霽的關係又不是很明朗，想詐一詐，嚇一嚇，沒准就能有意外收穫。

    現在知道不行了，立刻夾著尾巴作人。

    不一會兒，方幸也進來了，稟道：「吳老爺預訂了二百斤。」

    說到這裡他笑道：「本來他只想預訂一百斤的，聽說望江樓預訂了一百五十斤，立刻加了一百斤。」

    葉雅茗問道：「其他茶館如何？」

    「迄今為止，新安城十一個茶館，一共有七間都預訂了桂花茶，剩下的四間都是比較小的，老闆比較謹慎，大概要看看明年別家茶樓的情況再說。」

    葉鴻榮在旁邊聽了，插嘴問道：「茗兒，預訂了茶葉的這些茶館，都是沒交訂金的吧？為什麼不讓他們交呢？」

    臨安城那麼多茶館，有大部分是沒有自己的茶園的，也沒有自己製茶的工藝。因此他們都不會去榷茶司買毛茶回來加工。他們會到葉家、楊家名下的茶坊批茶來賣。

    而他們要預訂茶葉，都是要交訂金的。不說多吧，三成五成的訂金必須得給。否則費了功夫運過去，他卻說不要了，那不是耍人玩嗎？

    現在葉雅茗卻不收訂金，葉鴻榮就想不通。

    葉雅茗道：「咱們是外地人，想要他們掏訂金，就得有個保人。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誰會替咱們做保？」

    這保人可不是見證人那麼簡單。一旦有一方違約，保人是要幫違約的那一方賠付所有款項的。不說陌生人，便是一般的熟人，也不敢輕易給人做保。

    「再說，就是不收他們訂金，咱們也沒什麼損失。咱們又不是在臨安把茶製好運到新安來交貨，而是直接在這裡製。另外，可不是他們說訂二百斤，我就賣給他二百斤的。契約上說了，視咱們的產量而定。」

    這其中的關竅，葉鴻榮聽不太懂。

    不過既然葉雅茗考慮到了，他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叔侄倆在客棧休息了半天，晚飯過後，陸觀弈和齊霽回來了。

    「妥了。」齊霽喝了些酒，精神明顯有些亢奮，「呂大人願意入乾股，跟咱們一起幹。」

    「真的？」葉鴻榮喜出望外。

    得知呂燕看上陸齊兩人，兩人又不願意結親，他以為這樁生意要黃了。

    陸觀弈對葉雅茗道：「明日呂知府會派管事跟咱們一起去黟山。有他的人在，咱們買茶山更方便些。」

    「好，辛苦你們了。」葉雅茗笑道。

    她並沒有問他們詳細情況，也沒問需不需要跟呂知府簽契約。

    這個契約是不必簽的，簽了對呂知府不利，不簽也不影響他們這一方履行合同。除非他們不想在這裡做買賣，否則這兩成的利潤，每年都得按時給呂宣林。

    兩人喝了不少酒，陸觀弈還好，沒看出有什麼變化，齊霽的臉卻有些紅，話也比平時要多。交待完事情，兩人就告辭了。

    葉鴻榮主動送兩人過去。

    回來之後他告訴葉雅茗：「我聽齊公子那話裡的意思，是呂家人還沒表現出結親的意思，陸公子就把他家的難處跟呂大人和呂夫人說了，又說齊夫人已給齊公子相中了一家女孩子，是京城世家之女，只等女方給祖母守孝的孝期過去就定親。呂家人和呂姑娘聽了就打消了結親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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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高山茶園

    「之後他們提起了合夥做買賣的事。呂大人出身不高，家底不厚，俸祿不多，老家還有父母兄弟要接濟，又是跟陸公子、齊公子這樣身份的人合作，他還挺樂意，就答應了下來。」

    「那就好。」葉雅茗道，「四叔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還得一早起來趕路。」

    ……

    第二日大家就出發去富溪鎮了。

    黃山毛峰的發源地就在充川、湯口一帶。葉雅茗曾向新安郡的茶館主人多方打聽，終於打到了富溪鎮和充頭源這兩個地名，充頭源就是充川的原稱，湯口離富溪也不遠，應該就是她上輩子去過的地方。

    因此今日大家就直奔富溪鎮。

    富溪鎮沒什麼像樣的客棧，昨日呂宣林就派人去那裡的驛站打了招呼，大家到那裡後，就住在驛站裡。

    陸觀弈對葉雅茗道：「葉姑娘明日先呆在驛站裡吧。我們先去看看。山上不通馬車，路又難走，等我們選定地方，你覺得有必要去看一眼，再跟著去一趟。」

    葉雅茗哪裡肯？

    她道：「我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親自挑選茶山。怎麼可能到了山腳下就望而卻步了？」

    她又道：「放心，我會騎馬，體力也不錯，只帶關婷去，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

    為了把騎馬的技術過明路，她來之前特意跟關婷「學」過。這一路上之所以乘馬車而不是騎馬，是因為天氣寒冷，不宜騎馬。

    見她執意要去，陸觀弈也不好說什麼，轉頭看了葉鴻榮一眼。

    葉鴻榮朝他攤了攤手，表示勸不動葉雅茗。

    陸觀弈也知道葉家的情況。不說葉鴻榮了，就是葉崇明都得聽葉雅茗的。

    他只得叮囑：「多帶兩個護院和鏢師。要是走不動了，你就先回來。」

    「好。」葉雅茗點頭。

    見她應了，樣子還特別乖，陸觀弈的嘴角彎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乖什麼的，都是錯覺。

    翌日陸觀弈和齊霽準備好，出了院門一看，發現葉雅茗叔侄倆也已準備妥當，在門外等著了。

    葉雅茗穿了勁裝，腳上穿著高到膝蓋的靴子，裙子短到膝蓋上方，衣袖也是箭袖，頭上除了一根木簪，沒有半點首飾，耳環也只是一個小小的耳釘。

    這身打扮十分的乾脆利索。

    關婷的打扮也差不多。

    兩個人在外面披了一件半舊的披風。

    反觀幾個男人，還跟原來沒什麼區別，身上穿的還是長袍。因為天冷，腳下穿的倒是皮靴。

    「走吧，先坐車。等車走不了的時候再騎馬。」葉雅茗說著，率先上了馬車。

    原先顧著男女有別，葉雅茗和葉鴻榮雖是叔侄，但坐在一輛車裡不方便，便分開坐了。但今日卻不顧得那麼多，兩人一輛，陸齊兩人一輛，帶的鏢師護院都騎著馬，去了充頭源。

    昨日到時，他們就花了大價錢，叫驛站的官員幫著尋了一個當地人做嚮導。

    葉雅茗上輩子到這裡來過許多次，對於這裡的茶園是知道的。昨日她就跟那漢子交流了一番，指明了方向，這會兒大家也不用到處跑，而是直奔兩人商量好的地方而去。

    走到沒路的地方，大家都換了馬繼續往前。

    大家本來還擔心葉雅茗，結果看她騎得挺好，騎在馬上還有挺悠然，有閒情看看風景，大家都放下心來。

    嚮導姓黃，叫黃漢生。他指著前面道：「那邊有一片茶園，面積挺大，裡面帶有幾十戶園戶，是新安城吳老爺家的。」

    葉鴻榮一聽就笑了：「吳老爺還想用這茶園來換我們的桂花茶方子呢。」

    「怎麼回事？」齊霽詫異。

    葉鴻榮就把前日的事說了。

    「嗤，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齊霽冷笑。

    吳老爺家的茶園正位於山腳下，面積還挺大。嚮導是帶著他們繞道而行的。這會兒繞過去，已要爬山了。

    他道：「前面連馬都不能騎了，需得步行。山道崎嶇陡峭，不怎麼好走。」

    陸觀弈看了葉雅茗一眼，想了想，策馬走到她身邊，道：「你所說的，我都記住了。要在百丈以上，二百四十丈以下，土地肥沃，坡度較緩。山上的路既不好走，你要不然就別上去了吧。」

    葉雅茗笑道：「沒事。為了這個，我在家裡每日都要繞著園子走上幾圈，去白藤縣茶園時我也爬過山。我覺得我可以。」

    陸觀弈點頭道：「好吧，那就試試。要是不行你也別逞強。」

    「好。」

    那邊的葉鴻榮和齊霽看到陸觀弈往葉雅茗身邊湊，嘴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注意力早已全在這邊了。

    卻不想陸觀弈和葉雅茗就這麼簡單地說了兩句就分開了，兩人的表情都很平常。葉鴻榮和齊霽心裡不由有些失望。

    葉雅茗卻覺得感覺很好。

    陸觀弈表現平常，兩人才能在一起共事。如果他帶著其他情緒，以後她就得儘量避免跟陸觀弈接觸，這會給他們的合作帶來不便。

    沒一會兒，大家都下了馬，步行著往山上走。

    好在這山平時也有樵夫或采藥之人行走，有一條小路。大家跟著嚮導沿著小路向上爬。

    走了一段路，大家就發現葉雅茗果然沒誇大其詞，她雖有些氣喘，速度卻不慢，爬山的動作還挺敏捷，半點沒拖累大家。

    相比起來，齊霽和葉鴻榮兩人的情況倒跟她差不多。唯有陸觀弈，大概是從小練武的緣故，爬山如履平地，呼吸跟面色跟平時沒兩樣。

    「這高度，應該差不多了。」陸觀弈停下了腳步，看向葉雅茗。

    葉雅茗點點頭：「應該可以了。」

    她從地上抓了一把土，開始測ph值。

    這地名雖跟上輩子的黃山毛峰發源地重合，但到底是不是那一處，合不合適種茶，還得測了再說。

    茶園的土壤必須得是微酸性，ph值最好在4.5到5.5之間。她一路走來，感覺這裡的土層厚度、排水性與周邊環境都不錯。如果ph值達標，那麼就可以把茶園確定在這裡了。

    她拿出兩個小碟，分別往里加一點土，再往左邊的那個碟子里加白醋。

    加過之後她便靜觀其變，發現土壤並沒有發出「嘶嘶」聲，就說明它不是鹼性的。

鈞蝦逵人

第一百七十章 安排

    她又往另一個碟子加了點水，讓泥變成泥漿，再加入小蘇打，發現出現了「嘶嘶」聲，且「嘶嘶」聲較小，便判斷出它是酸性土壤，而且是微酸性。

    看著自己測試出來的結果，葉雅茗十分滿意。

    她對陸觀弈道：「我覺得這裡比較適合建茶園。咱們現在下山，去衙門找人，把這一片買下來吧。」

    「不往上看看了？」陸觀弈問道，「我爬山不吃力，還可以往上爬。如果有必要，我帶著黃大叔和護院再往上看看，你們先下山。」

    葉雅茗搖頭：「我覺得不用再看了。我們買的不是一小片地，而是半個山頭，只要土壤合適，地形複雜一些也沒什麼。你爬上去看，也就看路過的那一點地方，意義不大。」

    陸觀弈便沒堅持，一行人便下了山。

    他們這一來一回，也用了大半天時間。大家都是回到馬車上草草用了點乾糧。

    古人生活節奏慢，勞累了這半天，無論是齊霽還是葉鴻榮都覺得應該歇息了，等明日再去衙門買山頭不遲。

    葉雅茗卻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道：「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今日能做完的事，為什麼要拖到明日呢？」

    「今日我們去看山頭，吳老爺那邊肯定知道消息，哪怕他們不跟咱們搶山頭，只是使個絆子，也是麻煩。不如當即買下。」

    這理由很充分，幾人只得去了衙門。

    有呂宣林派的管事在，都無需祭出陸觀弈和齊霽的身份，管事亮出身份，縣令就親自翻開了土地登記簿。

    新安這一片的茶業還沒發展起來，到處都是山地；且買山地種茶的人都希望能交通方便些，就算要買也只願意買帶點坡度的山腳地段。

    葉雅茗看中的那一片現在還是荒野，自然無人購買，而且價格極低，只要五錢銀子一畝。葉雅茗大手一揮，直接把充頭源、湯口那一片地都買了下來。

    大家回客棧的時候，手裡就捧著新鮮出爐的地契。

    「明日休整一日，後日去別的地方。」葉雅茗進門前道，「不過咱們現在還是先商議一下後續管理的事情，明日好吩咐下面的人做事。」

    齊霽還好，過年前他去新平製茶具，算是勞累過。葉鴻榮此前都是養尊處優的，哪經歷過這樣的苦？臉上頓時露出生無可戀的表情來。

    但作主的是葉雅茗和陸觀弈兩人。葉雅茗一說，陸觀弈就轉了方向，朝葉雅茗他們住的院子走去。

    到廳堂坐下，葉雅茗先問陸觀弈：「當初合作的時候，你跟我祖父可有商議過買了茶山，由誰來打理嗎？」

    陸觀弈點點頭：「雙方各派一個管事，我們這邊的管事管人，你們那邊的管事決定茶園具體事務，兩人之中以你們那邊的管事為主。」

    「你們的管事帶來了嗎？」

    「陸正。」陸觀弈喚了一聲。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走了出來，朝大家行了一禮。

    一路同行這麼多天，葉雅茗自是見過陸正的。他跟他的主子性子差不多，平時話不多，都是幹實事的。今日的那個嚮導黃漢生，就是他昨晚找的。

    「接下來你留在這裡，雇人把那片地上的樹木雜草全部清理乾淨。再在周邊栽種荊棘，將那片地圍起來。」

    齊霽是在城裡長大的官二代，聞言忍不住問道：「為什麼種荊棘？建圍牆不好嗎？或者打柵欄。」

    他看吳老爺家的茶園就是用柵欄圍住的。

    「圍牆還是柵欄都需要人工去築，以後還得每年維護修繕。荊棘種下去兩三年後就是密密的一片，人和野獸都難以進入，且越長越茂盛，無需再護理。」

    齊霽恍然大悟。

    長見識了。

    陸觀弈見葉雅茗小小年紀，不光泡茶、製茶出色，便是茶園種植和管理都如此厲害，他眸光驟亮，望向葉雅茗的目光裡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情誼。

    「是，葉姑娘。」陸正恭敬地應道。

    葉雅茗轉頭看向陸觀弈，問道：「茶園是否要建一個莊子，要買多少莊奴，這些就得陸公子和齊公子操心了。時間也不趕，在四月份完成清整事宜即可。五六月我再過來，指揮莊奴栽種茶樹。」

    陸觀弈不解地問道：「為什麼不選擇在春天栽種呢？你是怕他們一時清理不乾淨嗎？實在不行，可以清理一半，先把那一半種上，剩下的等清整完再種。」

    「不是。」葉雅茗搖頭，「等這裡的茶樹發芽，我得花時間選最好的那些茶樹取穗源栽種，並會用一種新的種茶方法，種下的茶樹味道更好，產量更高。但開春暖和時我沒空，要留在臨安製茶。」

    「栽種茶樹，春夏秋三季都可以。夏季溫度高，穗源多，枝條裝，種下半個月後就能發根，效果最好。同時也跟春季製茶不衝突，陸正他們也有充足的時間清理開墾荒山。所以我選夏季。」

    「另外，茶樹種下後要到第三年才有產出，遲上兩個月栽種並沒有影響。而今年製茶我要製一種新散茶，那種茶的價值不比桂花茶低，我得先顧著那頭。」

    自信而認真的人，無論男女，都是最有魅力的。

    說這話的時候，葉雅茗整個人充滿了自信，精緻的小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光暈，眼睛熠熠生輝，讓人移不開眼。

    齊霽忽然就明白了陸觀弈為什麼會對葉雅茗動心。他轉過頭去，就見陸觀弈眼眸裡滿是癡戀。

    不過他終是理智的，心中湧動的情感被壓下去，眼中很快恢復了清明。

    他點頭道：「好，一切都聽你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我會將人員安排好，把所有瑣事都打理妥當，你只專心做你的事。你做的，才是最重要的。」

    葉雅茗點點頭：「那好，後日去祁門。」

    說著，她將齊霽從呂宣林那裡要來的輿圖打開，指著祁門道：「我在新安時打聽過了，祁門的茶也是極好的，而且茶種不一樣。我想去看看。有合適的地，我想買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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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大方和尚

    她抬起頭來，認真地直視著陸觀弈的眼眸：「我知道，我們手頭的資金有限。今日買的山地不貴，但地盤大，也去了一兩萬兩銀子。後續還要雇人清理，要買莊奴建莊子，咱們還需要在新安建茶樓，哪哪都要錢。」

    原本兩方合作時，開茶樓是沒納入合作範圍內的。但葉雅茗要把茶樓當成在當地管理茶園、買賣茶葉的中心樞紐，還要陸齊兩人維繫與當地官府的關係，這自然不是葉家一家的事，而是合作雙方的事。

    只是之前時間緊，大家忙著輾轉買茶山，陸齊兩人也不好主動提及，這件事便一直沒有挑明。

    現在葉雅茗把建茶樓的事說清楚，齊霽心頭一鬆。

    不過他還是確認道：「葉姑娘你的意思是，那茶樓算是咱們一起合夥的？」

    葉雅茗笑了起來：「那是自然。要是沒有你們跟官府的關係，這茶樓只憑葉家，根本建不起來，建起來也很快就倒閉。呂大人願意收那兩成乾股，也是看在你們的面上。」

    呂宣林是不可能跟商人合作開各種店鋪的。這個頭一開就不得了。新安城的店鋪紛紛送上乾股，他倒是一夜暴富了，但麻煩卻也來了，烏紗帽很快不保。

    之所以願意跟他們合作，無非是因為陸觀弈和齊霽的身份。

    這話聽得齊霽身心舒暢。

    說實話，身為一個世家公子官二代，他這輩子還沒這麼低聲下氣過。這一次厚著臉皮上門求合作，要是賺的錢沒他什麼事，往後他打死都不會幹。

    現在想想茶樓的收益有自己的一份，自己能憑本事賺出一大份家業來，他渾身上下都是幹勁，覺得賠笑臉做孫子也是可以的。

    這下他越發覺得陸觀弈的眼光好了。

    葉雅茗胸有丘壑，目光長遠，是個做大事的，比多少男人都強。這樣的女子，不怪他兄弟為她動心了。

    他轉頭看了陸觀弈一眼，果然看到陸觀弈眸底異彩湧動。

    齊霽輕咳一聲，點頭道：「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陸觀弈接話道：「葉姑娘不必為銀子憂心。我們湊的銀子沒花多少，但過年期間賣出去的茶具收益卻頗豐。祁門那邊的地只要你覺得好，再花上一兩萬兩銀子買茶山也不打緊。春茶快出來了，你還說要製新茶，到時候又是一筆收入。咱們賬上不缺錢子，建茶樓沒問題。」

    「那就好。」葉雅茗笑道。

    帳面上的錢，她其實心裡大致有數。但花這麼多錢買茶山，她總得交待一下，免得對方生罅隙。

    既攬了雜事，陸觀弈和齊霽第二天自然沒能歇著，開始去買人雇人，葉鴻榮也被葉雅茗攆去跟他們一塊兒操心張羅。

    第三天，他們就去了祁門。

    在祁門停了三天，買下一片山地後，此行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雖說徽州適合產茶的地方有不少，太平猴魁、六安瓜片、霍山黃芽這些名茶都出自徽州。但他們的財力有限，精力有限，不可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利益動人心，她拿出太多茶來，以陸觀弈和齊霽現在的權勢也護不住，絕對是禍非福，人不可太貪。

    所以葉雅茗打算今年拿出炒青綠茶和黑茶；三年後如果情況允許，她再拿出祁門紅茶。至於其他茶類，只能視情況而定。

    「姑娘，方幸回來了。」白蕊稟道。

    「這麼快？快叫他進來。」葉雅茗驚喜道。

    他們在富溪出發時，方幸就沒有跟著一起來祁門，而去了休寧。

    葉雅茗原以為方幸要過幾日才能追趕上往回走的他們，沒想到還沒啟程，他就回來了。

    「姑娘。」方幸進來行了一禮。

    葉雅茗看他風塵僕僕的，道了一聲：「辛苦了。」

    又問：「怎麼樣？」

    方幸搖頭：「沒有。小人去休寧打聽了，有座山倒叫松蘿山，山上寺廟也有幾座。小人一個個寺廟去查過來，都沒有您說的大方和尚這個人。」

    葉雅茗又問：「那裡產茶嗎？」

    方幸又搖頭：「沒有。山上和尚女尼們都是到山下買茶喝的。」

    葉雅茗默然。

    來徽州之前，她派人去蘇州的虎丘寺尋找過，也沒找到大方和尚。

    也是，朝代都變了，歷史上那些耳熟能詳的朝代、皇帝以及名人在這個時空都找不到，哪裡還能有一個大方和尚呢？

    她輕吐一口氣，對方幸道：「你去歇息吧。明日我們就啟程，你在馬車裡好好歇兩日。」

    方幸走後，關婷好奇地問道：「葉姑娘，你為什麼要去找這個和尚？」

    白蕊和綠萼也望了過來。

    「哦，我在一本雜書上看到過，說這個叫大方的和尚製茶很厲害，所以想看看是真有其人，還是寫作者杜撰的。」葉雅茗道。

    「那肯定是瞎寫的。」關婷不以為意地道。

    葉雅茗笑了笑，沒有說話。

    桂花茶是再加工茶，來歷無可考，只說唐宋時宮女用來食用以增加體香。而炒青綠茶的創製者大方和尚卻是有名有姓且跟她穿越的這個年代最近的。

    她不派人去尋一尋，實在不安心把炒青綠茶創製者的名頭往自己身上攬。

    作為穿越者，把後世的知識、技能帶過來，讓一些東西提前面世，這是不可避免的。

    《茶經》她可以用陸羽這個作者名，但炒青綠茶她總不能說是松蘿山的大方和尚創製的吧？

    如果松蘿山真有個大方和尚還好，可現在沒有，如果她說炒青綠茶是大方和尚創製，信不信到明兒松蘿山上就會出現好幾個大方和尚？

    出家人也不全都是清心寡欲的，更何況這後頭沒准還會牽扯到各方勢力。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與麻煩，她必須得厚臉皮說炒青綠茶是自己創製的，就跟桂花茶一樣。

    他們回去的時候已進入到二月，天氣暖和許多。天晴的時候葉雅茗還會從馬車裡出來騎半天馬，行程比去的時候還要快許多。

    「哎哎，茗兒你慢些，小心摔著了。」葉鴻榮看葉雅茗跟關婷騎馬比賽，心驚膽顫，不停地在後面叫喚。

鈞蝦逵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找到個贅婿

    「哈哈哈，追我，來追我呀。」

    「葉雅茗，你使詐！」這是關婷氣極敗壞的聲音。

    這樣快樂且活潑的葉雅茗是眾人沒有見過的。陸觀弈在後面看著，臉上擒著笑，眼裡一派柔和。

    齊霽也不由道：「我終於相信葉姑娘今年才十五歲了。嗨，你不知道，每次我看到她認真說事的時候，那氣勢比我爹都足，我就只有唯唯喏喏的份兒。」

    他搖頭感慨：「她那日能把呂姑娘嚇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陸觀弈淡淡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齊霽揮手讓護院、小廝走慢些，自己湊到陸觀弈面前，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跟她說啊？」

    陸觀弈搖頭：「不說了。我那家裡，就是深淵，我自己一個人深陷其中也就罷了，何必拖一個人下來跟我受罪呢？」

    「那你總不能不成親吧？不管你跟誰成親，都得害一個人不是？跟她一起，你日子過得快活些，她也不一定不樂意；而且有她在，沒准你們的日子會好起來。」齊霽極力遊說。

    陸觀弈搖搖頭：「再說吧。」

    「別啊。」齊霽急道，「這事拖不得，無論是你這邊還是葉姑娘那邊，都隨時有變。一旦你繼母給你定親，或是葉姑娘那邊覓到了合適的贅婿，你再後悔就晚了。」

    陸觀弈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要不好意思說，我替你說？或是我叫我娘拿話試探一下葉姑娘？」齊霽又道。

    「我再想想吧。」陸觀弈道。

    他喜歡她，就不願意看到她跳進這個火坑。他希望她永遠像這一刻這麼快樂。

    二月中旬，他們回到了臨安城。

    齊府和葉家連接為他們接風洗塵。

    齊霽是個不太藏得住話的性子，又替好友著急，他私下裡把陸觀弈的心思跟父母說了。

    齊夫人轉頭朝丈夫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齊霽正好抬頭，看到了母親這副表情，不由問道：「娘，您這是有話要說？」

    「你們這一去啊，我就擔著一顆心，生怕會出現這樣的事。」齊夫人慢悠悠地道。

    這不是什麼好話，齊霽有些不高興：「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葉姑娘可是智能大師都誇讚過的。智能那雙眼睛，還能看錯人？事實證明，葉姑娘這一路上可沒有半點逾越的言行，跟我們永遠保持著距離，有什麼事，也是叫她四叔過來跟我們說的。」

    「我並不是說她不好。她要真不好，當初我就攔著不讓你們跟她一起去徽州了。」齊夫人道。

    她望著兒子，正色道：「可霽兒，你也知道，你跟子默長得好，家世也不錯，不光京城，自打你們回來臨安，不知有多少人上門來給你們提親，也有多少姑娘想方設法地接近你們。」

    這是事實，齊霽無法反駁，但他還是聲明一句：「葉姑娘跟那些人完全不一樣。」

    見兒子口口聲聲都替葉雅茗說話，齊夫人無奈：「我知道她好。但她的家世實在是太差了。說得難聽些，以她的家世，給子默作妾是正正好；作正妻，那根本夠不著。」

    如果這話放在去徽州前說，齊霽雖不贊成，卻也不會反駁母親；但去了徽州一趟，葉雅茗的形象在他的心裡又拔高了不少，已被他奉為女神，地位跟陸觀弈齊平了。

    他容不得母親說他女神半句不是。

    「我這麼說吧。如果她家世稍好一些，子默根本配不上她。子默家裡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就是一個大坑，尋常人嫁進去，泡沫都不起就被吞沒了。她們不光幫不上子默，還要拖子默的後腿。只有葉姑娘這樣能力強的人才能幫子默一把。」

    「那子默準備派人去求親嗎？」齊夫人問道。

    齊霽搖頭：「子默不願意拉葉姑娘進泥坑。」

    「那不就結了？反正這事啊，你別插手。」齊夫人警告道，「這意思一旦讓葉家知道，葉家又巴不得結親，到時候就跟那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你們這生意還要不要做了？」

    齊霽不服氣，卻也不好再說什麼。

    葉雅茗的為人他是有信心的，不會趨炎附勢；葉老太爺為人也正直。但葉家其他人就難說了。

    再說，葉老太爺就算為人正直，也得為葉家整個家族考量，沒准他就特別願意結這門親。畢竟從世俗上看，陸觀弈的家世何止高葉家一大截，結親對葉家大有好處。

    「行行行，我不插手。」他氣惱地站了起來，「我去子默那裡了。」

    走了兩步，他又回來，道：「我的親事，我要自己點頭才成，你們可不能背著我把親事給定了。」

    「好，我知道了。」齊夫人沒好氣道。

    ……

    葉家，葉雅茗此時正在被葉老太太投喂，一面聽老太太講替她挑選的贅婿。

    「小郎君長得不錯，說起話來也條理分明，看上去還算聰明。就是吧，命苦，父母打他六歲時都去世了。他跟著兄嫂過日子，嫂嫂覺得娶親還得給他花一筆銀子，不划算，倒是到咱家來當贅婿，不光不需要彩禮錢，還能得一筆銀子。因此托人上門來說合。」

    「那他自己也肯？」葉雅茗喝著燕窩粥，問道。

    「他原先是不肯的。媒人就勸他了，說他不願意，現在又成年了，兄嫂肯定要把他趕出來，他什麼都沒有，養活自己都費力，更不用說娶親了，到時候就得打光棍。就算好不容易攢些銀子娶個親，也是歪瓜劣棗，條件極差的。」

    「而退一步，來當咱家的贅婿，就可以娶到個品貌能力樣樣出色的妻子，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以前看不起他的兄嫂，到時候就得腆著臉來巴結他。這不比他死撐著要強？」

    說到這裡，葉老太太越發來勁兒：「我聽說他們巷子就有兩兄弟因為家裡窮，娶不上媳婦，三十歲了還打著光棍。最後弟弟還是去給一個寡婦當了上門女婿，換了點銅板，哥哥才娶了個瘸腿的瞎子。」

    「媒人拿這個做例子，那王富生就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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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富生

    她拍拍葉雅茗的手背：「這小郎君我親眼瞧過了，確實不錯。」

    葉雅茗無可無不可：「那等我忙完這陣就見見吧。」

    「哪裡有忙得完的時候？春茶一出，往時你爹就忙得連覺都沒得睡。你也別拖了，明日見見吧。」

    葉雅茗想了想，這天還不夠暖，離清明節還有半個月的時間。這時候上山，山上的茶樹怕是還沒有冒芽的。抽個兩三天出來料理這事，倒也還行。

    她道：「成吧。那就見見。」

    「好好好。」見孫女答應得這麼乾脆，葉老太太喜得見牙不見眼。

    葉雅茗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您明日只管叫他來便是，具體怎麼見面，我來安排。」

    「成。」葉老太太笑眯眯地道。

    第二日葉雅茗陪著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用早膳，看二老吃得差不多了，她吩咐俞嬤嬤：「可以去叫人了。」

    俞嬤嬤會意，立刻出去通知小廝。

    見葉老太太就要放筷子，葉雅茗給她夾了一個小籠包：「他不是住在城北嗎？且得有好一陣子才能到呢，您慢慢吃。」

    葉老太太道：「我昨兒個叫人通知他，他說會早早來門房處等著。」

    葉雅茗的筷子一頓，無奈道：「好吧，那便過去。」

    葉崇明放下筷子：「我跟你們一起去。」

    「祖父您不是見過他嗎？」葉雅茗問道。

    她可是聽老太太說了，這人是經她和葉崇明兩人一起看過，覺得各方面都不錯，這才安排著跟她見面。

    否則隨便一個人就見面，親事又不成，那些人出去後不知會怎麼議論貶低她呢。到時候名聲就要壞掉了。

    葉崇明往門外走的腳步頓了頓：「如果你不自在，那我就不見了。」

    他倒是忘了，孫女再能幹，也是待字閨中的小姑娘。與男人相親這種事，他個作祖父的在旁邊看著，孫女定然不自在。

    葉雅茗倒是不在乎，道：「您想見就見，我不要緊。」

    葉崇明之所以想見，是聽老太太說葉雅茗為這次見面做了安排，心裡好奇，這才想看看。

    見葉雅茗大大方方的，並不是十分在意的樣子，他終好奇心作祟，還是跟著兩人一起去了外院。

    進了外院，葉雅茗正要掏出鑰匙開葉鴻盛的書房門，卻見屋門大開著，走進去一瞧，則見葉鴻盛正坐在書案後面寫著什麼。

    葉雅茗揚了揚眉：「爹，您不是去茶坊了嗎？」

    因為要製茶了，葉鴻盛比葉雅茗一行人早回來幾日。

    招贅之事八字還沒一撇，葉雅茗不欲宣揚，便叮囑葉老太太誰也別說，便是尹氏也別讓知道。

    而為了今天的這次見面，葉雅茗昨晚向葉鴻盛要了書房的鑰匙，說是要找一本書。葉鴻盛向來對兩個女兒有求必應，當時二話不說就把鑰匙掏給了她。

    沒想到這時辰了，原來說一早要去茶坊的葉鴻盛還在書房裡。

    葉鴻盛還沒說話，葉崇明就笑道：「哈哈，王富生之事，你爹回來的時候我跟他提過一嘴。你爹一直想見見王富生。我想著你還沒見呢，這人人都說要見，別把人家給嚇跑了，便勸你爹等等。反正你都沒在意我跟著看，你爹就一塊兒吧。」

    葉雅茗無語。

    這就跟現代相親一樣，男女雙方約著在咖啡館或飯館見面，結果一方的七大姑八大姨全來了。他們家這個，簡直一樣一樣的。

    「成，那就一起吧。」她爽快道。

    大家一起進了屋，葉雅茗指著窗戶給大家作了個交待：「我之所以選這個屋子，是因為外面有個石桌石凳。而這窗戶蒙著紗，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面。一會兒咱們別出聲，先看看。如果可以，我再出去跟他見個面。你們就一直呆在屋裡吧。」

    聽了這話，葉鴻盛還沒多想，葉崇明和葉老太太這兩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人都若有所思。

    待丫鬟上了茶，紫鳶進來悄聲稟道：「他們過來了。」

    大家趕緊噤聲。

    葉雅茗站到了窗戶前面。

    葉鴻盛猶豫片刻，也站了過去。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對視一眼，各自站到了葉雅茗和葉鴻盛身後。

    不一會兒，方幸就引著一個一米七左右，身穿短褐的男子過來了。

    「王少爺您先在這裡坐一會兒，我讓人給您上點心和茶。」方幸對王富生道。「我去後院稟報姑娘。」

    王富生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好、好的。」

    想了想，他補充了一句：「有勞方管事了。」

    屋內，葉老太太皺起了眉頭。

    她原先見王富生的時候，王富生也表現得十分拘謹。當時她並不在意。

    她的身份地位擺在這裡，葉家又是招贅，王富生在她面前拘謹、不自在很正常。

    可現在王富生和方幸站在一起，有舉手投足一派從容的方幸相比，王富生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氣就顯得特別明顯。面對葉家的一個下人，他卑微、討好，甚至有些點頭哈腰。

    葉崇明和葉鴻盛的臉色也不好看。

    方幸離開了，留下王富生一個人坐在那裡。

    沒一會兒，幾個丫鬟過來了。

    剛剛坐下的王富生頓時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朝丫鬟們露出不自在的笑。

    丫鬟們把捧的點心和果盤、茶水放下，把不大的石桌擺得滿滿當當。

    「王少爺，請用。」丫鬟客氣一句，便退了下去。

    「多、多謝，多謝。」王富生點頭哈腰，等丫鬟們走遠了，他才坐下。

    看著滿桌子的點心水果，他咽了咽唾沫，想了想，又轉頭看了看四周，最後終於下定決心，拿起一小塊點心飛快地扔進嘴裡，幾乎沒咀嚼就咽了下去。

    做這動作的時候，他還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看到。

    吃完這塊點心，他發現無事發生，四周還沒人，他又如法炮製，偷偷摸摸地每樣點心都吃了兩塊。又把點心堆了堆，不讓人看出來。

    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一會兒可能有人來了，他喝了一口茶，用袖子抹了抹嘴，便正經危坐，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鈞蝦逵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甘心

    可等了一會兒，發現還沒人來，他屁股下面好像長了錐子似的坐不住了，想要起來去看看，又掂記著桌上的點心水果，盤算著要不要再吃兩塊，身體扭來扭去的極不安穩。

    葉鴻盛的臉色已黑成鍋底了。

    他用譴責的目光望向母親。

    葉老太太漲紅了臉，囁嚅著嘴想說她先前見他時感覺挺好的，不這樣。但她也知道此時不宜出聲。

    她訕訕地看向了葉雅茗。

    葉雅茗朝贊兒招了招手，待他過來，低聲道：「讓他回去，送他十五兩銀子，讓他賃個屋，做個小買賣。」

    有這十五兩銀子，王富生也能從兄嫂那裡搬出來，或是拿來當本錢做點小買賣，或是作聘禮娶個媳婦了。說著她又朝白蕊示意了一下，白蕊從懷裡掏出十五兩銀票，遞給贊兒。贊兒拿著銀票出去了。

    不一會兒，贊兒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窗外。

    他道：「王少爺，我家姑娘事忙，實在抽不開身過來。勞您過來一趟，實在對不住。」

    他將銀票遞上：「這是十五兩銀票。我家姑娘說，您可以用這銀子賃個屋，做個小買賣。」

    王富生懵了一下，站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這、這……」他望著銀票，又看看贊兒，「你家姑娘是不是沒相中我？」

    剛才贊兒就在屋裡，把眾位主子的表情都看在眼裡。主子們雖沒明說，但他也知道什麼意思，尤其是姑娘送這十五兩銀子，除了不讓王富生到外面亂說之外，也有表達歉意的意思。

    但他沒想到王富生竟然問得這麼直白。

    他為難了一瞬，道：「這件事情……再議，呵呵，再議。」

    王富生看著贊兒手中的銀票，似是掙扎了一下，最後下定決心，伸手接過銀票，道：「你替我多謝你家姑娘。你讓她放心，我絕對不會去外面亂說。」

    贊兒鬆了一口氣，笑道：「那我送您出去？」

    王富生點點頭，把銀票小心地折好放進懷裡，跟著贊兒離開了。

    等他們走遠，葉雅茗不待葉老太太跟葉鴻盛解釋，就搶先開了口：「祖母，多謝您，這王富生確實是不錯的。」

    「啊？」葉老太太愕然。

    葉崇明和葉鴻盛也都詫異地看向葉雅茗。

    剛才給那十五兩銀子，難道不是拒絕，而是相中了他，讓他先自立再成親？

    「王富生出身在那樣的家庭裡，又沒受過什麼教育，他舉手抬足滿是小家子氣，說話做事沒有底氣，故而畏畏縮縮，這都正常。」

    「如果讓他到葉家來做一段時間主子，再每月給他幾十上百兩銀子花。不到一年，他就大不一樣了。」

    葉崇明和葉鴻盛都用複雜的目光看著葉雅茗。

    幾十上百兩？他們都沒有呢。

    孫女（女兒）這是想用大量的金錢來養小白臉？

    其他人也神情各異。

    葉雅茗繼續道：「而一年後，他會變成什麼樣，還有沒有現在這樣的質樸，會不會對府中下人頤指氣使，會不會變得肥頭大耳，會不會不再滿足於吃飽穿暖，而有更高要求。他會不會因為終日無所事事而學會調戲丫鬟，會不會要求參與生意，這都是說不準的事。」

    她笑了笑：「不光咱們說不準，就是王富生自己，想來也說不準。」

    葉雅茗這些話不光是說給三位長輩聽的，她也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她原先是想岔了。

    她當時只考慮到了選擇什麼樣的婚姻對自己最有利，沒考慮到具體人選和具體事宜。她以為精挑細選，花個三年時間，總能找到個合適的人。

    可今天王富生讓她徹底認清了事實。

    葉老太太花了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好不容易挑中了個王富生，這已是百裡挑一挑出來的佼佼者了。那麼再往後，花更多時間，挑出來的也不過是第二、第三個王富生罷了。

    他們願意來做商賈家的贅婿，基本上都有這樣的特點：窮，生活在社會最層底，不識字，沒文化，見識淺薄，小家子氣。至於生活習慣，那更不用說，不刷牙，不常洗澡是常態。

    這不能怪他們。誰生活在這樣的狀況裡都是這樣。

    就算有一兩個出類拔萃的，人家自己都能出人頭地，做出一番事業來，怎麼可能願意來葉家做贅婿呢？

    而她前世多少精英都沒看上，到死都孤身一人。這輩子卻要委身於這樣的人，她怎麼甘心？

    另外，人都是會變的。為什麼那麼多富豪看不起暴發戶？就是因為窮人乍富，思維和行為習慣沒跟上，心態還飄了。

    等吃穿已變成微不足道的問題，王富生再看看外面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都可以幹一番大事，他會不會也動這樣的心思呢？如果欲望得不到滿足，會不會心理扭曲？

    不怪葉雅茗想事情太過悲觀，總往最壞的那方面去想。而是上輩子她看見過太多的二代圈裡那些女孩兒被鳳凰男所惑，最終引狼入室的例子。

    男人覺得自己終究是比女人厲害的，普信男比比皆是。

    三個長輩默然。

    他們都是有生活閱歷的人，知道葉雅茗說到了點子上。

    比如當初宋家母子被他們接濟時，也是感激涕零的，可到後來隨著宋易風在科舉上一路高中，心態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而王富生的變化，他們都能預料得到。

    「那怎麼辦？」葉鴻盛發出了靈魂拷問。

    以老爺子、老太太對葉雅茗的看重，他相信王富生是二老精挑細選選出來的。

    精挑細選還是這樣的人，不說配不配得上，說句難聽點的話，王富生各方面的條件和素質連葉家的家生子都不如。

    葉雅茗長歎了一口氣：「我才十五歲，不急，再看看吧。」

    葉鴻盛默了默，道：「茗兒，其實不招贅也可以。」

    大家都朝他看了過去。

    葉鴻盛繼續道：「讓你嫁這樣的人，爹心裡難受。其實，讀書人也不人人都像宋易風那樣。如果你願意出嫁，想選個讀書人還是不難的。咱也可以不挑舉人，挑個秀才也行。反正咱也不指望他出人頭地，給葉家帶來什麼好處。只要他人不錯，對你也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