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酌泠泠水】茗門世家 (全文完)

鈞蝦逵人

第二百零四章 真相

    綠萼如蒙大赦，高興一朝葉雅茗深深一鞠躬，轉身飛奔著出了院門。

    關婷則在走廊前來回踱步。

    過了沒多久，綠萼回來了，跟葉雅茗稟道：「開始曾嬤嬤還說是丫鬟，可老太太請的郎中到了一把脈，三太太就沒話說了。」

    說到這裡，她收了聲音，用氣聲跟葉雅茗耳語：「老太太讓郎中給那院裡所有下人都把脈，您猜怎麼的？有一個丫鬟打扮的人竟然想要溜走，被早就圍在四周的護院給逮到了。」

    「逮到後那人還要掙扎，老太太就吩咐兩個婆子剝她衣服。您猜怎麼的？那人竟然是男人假扮的。」

    這跟葉雅茗原先猜想的差不多。

    葉雅茗問道：「你打聽出老太太打算怎麼辦了嗎？」

    綠萼搖搖頭：「老太太還在跟大太太說話呢，應該還沒商議出結果。」

    說完，她問道：「關姑娘那裡，奴婢怎麼說？」

    就算關婷跟她同是八卦愛好者，身為葉雅茗身邊的大丫鬟，綠萼也是知道分寸的。

    這種事可是家醜，怎麼能跟關婷這種外人說呢？關婷要是大嘴巴傳揚出去，那葉家不光是主子，便是她們這些下人都沒臉。

    「你就說是丫鬟懷胎了，三太太想包庇她，跟老太太起了衝突，婆媳兩人吵了一架。」

    後續還不知怎麼的呢。葉雅茗猜想葉老太太是絕對不會再讓蔡氏留在葉家的。不說古代，就是現代，哪家守寡還住在夫家的兒媳婦跟人通姦懷了孕，都得被婆家趕出去。

    所以前面這個謊言就得為後續作鋪墊。

    綠萼點點頭：「好，那我就這麼說。」

    葉雅茗卻想得更深。

    這位姦夫到底是什麼人？蔡氏是在葉鴻繁死後才跟他通姦，還是原來就跟姦夫有一腿？如果原來就有一腿，那葉鴻繁是被他們害死的，還是真自己病死的？

    這件事，還真不是直接把蔡氏休出去就能了結的。

    她正想自己要不要去上房一步，就見老太太身邊的丫鬟蘭兒來了：「三姑娘，老太太讓您過去一趟。」

    葉雅茗起身：「好，我這就來。」

    她轉頭對綠萼道：「你跟我一起去。」轉身出了門。

    綠萼出門對著站在廊下的關婷攤了攤手，做了個無奈的動作，便跟著葉雅茗一溜煙跑了。

    到了上房，葉雅茗就看到廳堂裡不光坐著葉老太太和陶氏，尹氏竟然也在。

    她一一打了招呼。

    葉老太太讓丫鬟叫葉雅茗過來，並沒有跟兩個兒媳婦說。

    此時見兩人面露詫異，便解釋了一句：「本來這事不應該讓小姑娘參與。但茗兒腦子活，眼光遠，想得比咱們深。這件事得問問她的意見。」

    其實是因為葉雅茗是葉家的下一任家主。這又是一件大事，必須得讓葉雅茗參與。

    不過顧及陶氏的感受，她便改了一種說法。

    陶氏對於葉家讓葉雅茗一個準備外嫁的二房姑娘當家主的事是十分不滿的。

    但丈夫和兒子都贊成，她反對也沒用。她心裡憋氣得緊，還不能表現出來。

    丈夫可跟她說過了，如果得罪了葉雅茗，她一賭氣不當家主，而是鬧著分家，大房固然能得七成財產，但龍井茶帶來的好處是一點落不到大房頭上了。

    葉家的家底豐厚，財產不少。但錢再多，卻沒有權勢相護，不光不是好事反而要招禍。可龍井茶如果能成為貢茶，甚至葉家因此而成為皇商，那麼權勢以及帶來的錢財那是數不盡的。

    因此，陶氏不得不咽下了心中深深的不滿。

    這不，這會兒她心裡不爽，還得滿臉堆笑地表示自己的大度：「茗兒是咱們葉家下一任家主呢，這樣的大事，她必須得過問。」

    陶氏的城府還不夠深，她眼底的嫉恨和臉上裝出來的笑容，葉雅茗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她朝陶氏笑笑，便轉頭去問葉老太太：「三嬸那怎麼回事？這事您打算怎麼處理？」

    葉老太太把調查的結果說了。

    原來那扮成丫鬟的男人其實是蔡家的男僕，蔡氏還沒嫁進葉家時就跟他暗生情愫。

    葉老太太恨恨地道：「他們給你三叔戴了綠帽，雅玉根本就不是你三叔的骨肉。我都不知道她臉皮怎麼那麼厚，一看到姦夫藏不住，她就什麼都說了，而且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說到這裡，她眼淚都流出來了，捂著嘴哭道：「我可憐的繁兒，怎麼那麼命苦啊。」

    葉雅茗問道：「三叔的死，不會是他們害的吧？」

    陶氏道：「我們問了，她不承認。說你三叔就是帶著病去做事，才去世的。」

    葉老太太抹抹眼淚：「當時你三叔生病，請的郎中、吃的藥，都是我經手的。至於他們有沒有往藥裡加什麼就不知道了。我從來沒想過有妻子會害丈夫，所以對她沒一點防範。」

    她抬起淚眼：「我叫你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咱們怎麼辦？要不要報官？」

    一想起沒准三兒子有可能就是這一對姦夫淫婦害死的，她就恨不得食其髓啖其肉。

    但事情過去十幾年，又沒證據，就算他們去報官，官府也取證不了。只要蔡氏和她姦夫一口咬定他們沒害人，官府就治不了他們的罪。

    而誰會承認自己是殺人兇手呢？承認了就是死，不承認還能活。誰都不會傻到那個地步。

    「報官吧。」葉雅茗道，「官府裡的大人們審案總比咱們經驗豐富。咱們束手無策，沒准大人們就能查出蛛絲馬跡。」

    這時候，葉崇明匆匆回來了。

    他一早就去了茶廠。才剛到茶廠，馬車都沒下，就被葉老太太派去的人給叫回來了。

    葉老太太把事情跟他說了，葉崇明也氣得夠嗆。

    「報官，一定要報官。」他拍著桌子道，「咱們必須替老三討回公道。」

    陶氏卻猶豫：「可咱們的龍井茶正處在想要成為貢茶的關鍵時候。如果咱家傳出這樣的醜聞，恐怕貢茶就得落空。畢竟人家要求家世清白、品行端正。」

    她這麼一說，葉崇明也猶豫了。

鈞蝦逵人

第二百零五章 改口

    他是一個把家族榮耀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人。現在兒子已逝，人生不能復生。而且報了案也不一定能查得出真相。

    要是因為這事而影響龍井茶成為貢茶，那這……

    葉雅茗卻皺眉：「一條人命呢，豈是一點虛榮能比的。而且只要咱們的茶好，皇上喜歡喝，成不成為貢茶有什麼打緊？」

    葉崇明沒有說話。

    他剛才也是一時悲憤。可現在冷靜下來，他就覺得或許這件事私了比較好。

    如果能為兒子討回公道，他自然毫不猶豫。可此事已過去十幾年，空口無憑，鬧到官府去除了讓人看葉家的笑話，讓死去十幾年的兒子戴上綠帽子，再攪黃了貢茶之事，還有什麼用？

    逝者已逝，他總得為活著的子孫後代著想。

    葉老太太只管抹眼淚，陶氏和尹氏作為兒媳婦、蔡氏的妯娌，對此事並不好說什麼。

    屋裡一時之間安靜下來。

    這時候，陸嬤嬤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道：「三太太說想見老太太。」

    大家互看了一眼。葉崇明點頭道：「去吧。聽聽她想說什麼。」

    又道：「讓茗兒陪你去。」

    他看了看陶氏和尹氏：「都去吧。」

    葉雅茗走到葉老太太身邊，扶著她出了門，往旁邊的廂房裡去。

    擔心蔡氏會自盡，葉老太太把她和葉雅玉都帶回了上房。那個姦夫和下人，則被交給了護院們看管。

    蔡氏被關在一間廂房裡由婆子們看管著，葉雅玉則由她的奶娘和葉老太太的丫鬟梅兒等人陪著，呆在另一間屋子裡。

    進了廂房，葉雅茗就見蔡氏嘴裡塞著帕子，整個人被捆綁在柱子上。

    不是葉老太太要虐待她，而是發生了這種事，很多女人都會選擇自盡。一旦蔡氏自盡，不光葉鴻繁的公道討不回來，蔡氏沒准還要鬧上葉家，要葉家給他家為葉家守寡十幾年的女兒討公道。到時候葉家非得憋屈死。

    見得葉老太太一行人進來，蔡氏「唔唔」了幾聲。

    葉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朝一個五大三粗的媳婦子揮了揮手，那媳婦便取下了蔡氏口中的帕子。

    不過她眼睛仍然緊緊盯著蔡氏，手裡握著帕子，以防她想咬舌自盡時及時把帕子塞進她嘴裡。

    蔡氏口中的帕子被取下，她就叫道：「老太太，我剛才撒謊了。雅玉是您的孫女，我是擔心您不讓我把她帶走，所以才謊稱她不是。」

    說著她哭叫道：「元坤是我蔡家的家生子，我出嫁後他一直呆在蔡家。直到雅玉一歲時他才贖身出府。我也是那年回娘家時在路上遇見他，才知道他傾心於我。」

    「他說想跟著我，我不同意。之後又過了兩年，我守不住了，才讓他男扮女裝進府的。」

    聽了這話，葉雅茗不解地看向陶氏：「你們當時沒審問她嗎？」

    陶氏低聲解釋道：「我們一進院子就把她們都控制住了。等郎中把脈確定了是蔡氏懷胎，還把那男人找了出來，蔡氏見無可抵賴，就說雅玉是她跟這男人的孩子。老太太一聽大怒，就讓人把蔡氏綁了拉到這裡來。」

    那頭，葉老太太聽了蔡氏的話，冷笑一聲問道：「你院裡人數沒多也沒少，他是怎麼進來的？」

    蔡氏低下頭去：「是我回娘家時，把一個丫鬟放了，讓他扮成那個丫鬟的樣子進來的。」

    葉老太太朝陸嬤嬤道：「把她院裡的下人分開審，看看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必要的時候，用刑。」

    葉雅茗仔細觀察蔡氏，見她聽到葉老太太這話並沒有太多驚慌表情，便猜測或許是她把院子裡所有人都統一了口徑，並不怕人審；要不然她說的就是實情。

    審人需要時間，葉老太太示意那健壯媳婦把帕子給蔡氏塞上。

    蔡氏好不容易得了說話的機會，哪裡肯？又叫道：「老太太，我知道我沒臉再在葉家呆下去。我也沒娘家好回。你也知道我娘家是個什麼德行，他們是絕對不允許我回去的。我接下來會生病，然後病逝，求不要把這事鬧大。我提這請求不是為了自己，當我偷人時我就知道被發現我活不了。我只求你們善待雅玉。她不能有一個偷人的母親。」

    說著，她哭了起來。

    葉老太太聽了，倒有些意動。

    如果查出來不是蔡氏害死的老三，事情倒可以這麼處理。如此一來，誰的面子都顧著了，也不用擔心蔡家人來鬧事。

    葉雅茗卻有些聽不下去。

    她冷笑一聲：「說得你這母親好偉大似的。你為了藏姦夫，不讓五妹妹出來見人，你看看她的性子被你養成什麼樣了。以後她怎麼嫁人，怎麼跟人相處，你想過沒有？為了自己快活就害了女兒，這會兒倒為女兒著想了。」

    蔡氏被她這話說得滿臉通紅，想要說什麼，卻又不好開口的樣子，最後終於忍不住叫道：「三姑娘，你沒成過親，你不知道寡婦的日子有多難熬。」

    這話說得滿屋子的女人都紅了臉。

    陶氏、尹氏想要斥責她幾句，以維護葉雅茗，卻又覺得這話題不宜再往下說，越說越尷尬。

    葉雅茗打斷她的話：「葉家也不要求你守著。當年祖母還問過你，要不要改嫁。」

    「可改嫁了，我就看不到我的雅玉了。」蔡氏痛哭起來。

    「你看到她有什麼用？她被你養成這樣，倒不如沒有你。她跟在祖母身邊，日子還好過些。」

    葉老太太是個善心的；陶氏雖有些小心思，卻也不會為難一個孤女。她只會為了表現自己的善良大度賢慧，對葉雅玉更好。

    尹氏自不必說；便是章氏，雖愛捏尖要強，卻也不會在一個孤女身上找存在感。

    葉雅玉沒了母親，只會獲得長輩們的憐愛。姐妹們也會照顧她。

    蔡氏最讓葉雅茗感覺噁心的就是這一點。

    她說得好聽，其實哪是為了女兒？

    蔡家是經營綢緞鋪的，家境跟葉家比差了一大截，他們很為有葉家這樣的親家而感覺榮幸。

鈞蝦逵人

第二百零六章 抽絲剝繭

    蔡氏要改嫁，未來夫家絕對比不上葉家，而且只能當繼母，日子可以想見的不好過。與其去侍候一大家子，受公婆繼子繼女的氣，不如留在葉家。

    可留在葉家，生活倒是安逸富足了，卻又耐不住寂寞，最後為了安逸的生活和男人，就犧牲女兒。

    蔡氏能十幾年偷人而不露出破綻，為了這個還過上了離群索居的日子，也是個心智堅毅的人。

    她叫道：「我怎麼知道她會變成這樣？哪個千金小姐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過現在追究這些有什麼用？按我說的做，是最好的辦法。我做錯了事，我賠一條命給你們還不行嗎？你們還要怎麼樣？」

    說著，她嗚嗚地哭了起來。

    陶氏和尹氏都看向了葉老太太。

    葉老太太道：「等那邊審完再說。」

    說著起身離開了屋子。

    回到廳堂坐下，葉老太太把情況跟葉崇明說了，然後皺眉道：「也不知她說的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

    葉崇明看向葉雅茗：「茗兒你覺得呢？」

    葉雅茗問道：「以前蔡氏也是不喜跟人打交道嗎？她剛嫁進葉家時性子如何？」

    陶氏和尹氏對視一眼。

    陶氏道：「確實不怎麼愛理人。也不愛到處竄，跟人聊閒篇。不過見了人，禮數還好。」

    尹氏道：「她性子是有些古怪的。」

    「照她說來，那男人是五妹妹三歲時進的府。至今九年了。九年前蔡氏有沒有忽然的變化？」

    她這一問，葉老太太和陶氏都是一驚。

    「她這院子，就是九年的搬過去的。」葉老太太道，「我當時還勸她別搬，說那地方太偏僻，她執意要搬。」

    陶氏點了點頭。

    葉雅茗道：「這事的真相還是在她院裡的下人身上。陸嬤嬤審人如果厲害，應該不難看出破綻。」

    看來蔡氏後面說的話確實是真的。

    她一開始說葉雅玉不是葉家骨肉，估計是覺得葉家仁厚，出了這樣的事，不會要她性命，會讓她和離出府。

    而她捨不得葉雅玉，或者說她知道以葉雅玉的性子，她離開後，葉雅玉會徹底崩潰。如果葉雅玉不是葉家骨肉，葉老太太必然會讓她帶葉雅玉走。

    可後來她估計是回過神來了。

    如果她早早就跟那男人通姦，那不是在葉鴻繁還活著時就給他戴綠帽了嗎？那葉家很可能把葉鴻繁的死算到她頭上。

    她怕了，趕緊翻供。

    在葉雅茗看來，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會有小算計，會做錯事，平時也常會思慮不周的時候。但絕對不算大奸大惡。

    蔡氏一輩子都生活在內宅，又衣食無憂，除了早年喪亡，就沒經歷過人生坎坷。要說她有多老謀深算，可能也不儘然。

    否則她一開始就不會把自己陷入絕境之中。她不過是犯了個蠢。

    如果一開始她就把剛才的那番話說出來，葉老太太怕是不會懷疑她謀殺親夫，而是想著到底拿她怎麼辦。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自然也有他們的思量。

    但無論怎麼猜，都得讓證據說話。

    葉崇明站起身來道：「那咱們也過去看看吧。」

    於是一行人去了關押下人的地方。

    陸嬤嬤剛審完一個丫鬟，見得主子們過來，示意先停停。

    「怎麼樣？」葉老太太問道。

    「口徑倒都一致，也不像是說謊。想來蔡氏說的幾年後那男人才進府是真的。」陸嬤嬤道。

    這些下人並不想為了蔡氏而丟了性命。只要不是指證蔡氏是殺人兇手，問什麼她們倒也答什麼。

    「不過這些年蔡氏也放了一批人出去，換了一批人進來。有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人是男的。因為他只住在張嬤嬤院子裡，很少出來。那些丫鬟都說他是張嬤嬤的親戚。」

    張嬤嬤是蔡氏院子裡地位僅次於曾嬤嬤的存在。

    丫鬟年紀大了，到了二十歲就得讓她們嫁人。否則留在府裡不說出事吧，這些人對主家肯定不滿。

    葉家原先就是讓她們配小廝。但蔡氏院子裡的丫鬟都是她從蔡家帶過來的，身契在她手裡。蔡氏性子還古怪，因此她要把這些丫鬟都放出去嫁人，再從外面採買些人來補上，葉老太太也沒管她，由著她折騰。

    葉雅茗問道：「她院裡一共多少下人？」

    「她是八個，五姑娘是六個。再加上一個曾嬤嬤，一共十五個。」

    「多少人是一開始就帶進來，沒有嫁出去的？」

    「連曾嬤嬤一起，三個，都是婆子，進葉家時就已三四十歲了。有一個管採買，有一個是粗使婆子。」

    葉雅茗問道：「管採買？難道三房這院子的供給不是統一採買的嗎？」

    陸嬤嬤道：「是統一採買的。但有時候三太太要吃些別的東西，或有什麼東西在買，便會派那張嬤嬤去買。」

    「張嬤嬤一個人去？」

    「不是，都會帶一個丫鬟去。」

    說到這裡，大家都覺察出問題來了。

    蔡氏自小生活在宅子裡。如果生性喜靜，又願意為了男人畫地為牢，或許還能理解。但那男人在這裡一呆十年，任誰都難受。

    他會不會時常隨張嬤嬤出府？

    葉雅茗道：「你審人的時候，順帶查一查這張嬤嬤與那男人的關係。」

    「行吧，你審人，我們到隔壁坐坐。」葉老太太道。

    葉雅茗知道他們審人可能還要問些她這小姑娘不方便聽的話，沒准還要動動私刑。她在這裡，陸嬤嬤倒不方便。

    她道：「你們忙吧，我去看看五妹妹。」

    葉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去吧。」

    葉雅茗點點頭，回了上房，去了葉雅玉所呆的屋子裡。

    到了那裡，她並沒有進去，而是叫了梅兒出來問問葉雅玉的情況。

    梅兒道：「五姑娘很害怕，一直哭，她的奶娘和奴婢們勸了好久都沒勸好。」

    「你們進三房院子的時候沒避著五姑娘嗎？」葉雅茗問道。

    「五姑娘當時正好在三太太院子裡，三太太當時似乎在喝斥她，說不讓她養貓了。我們想避也避不開。」

鈞蝦逵人

第二百零七章 詳情

    她為難道：「您也知道，遇著這種事，就怕三太太想不開一頭撞到柱上自盡。到時候不光五姑娘受到的驚嚇更大，蔡家那邊也不依不饒。」

    葉雅茗點點頭：「這樣，你們守在外面，只讓五姑娘跟她的奶娘呆著吧。如果能找到她的貓，就把她的貓抱來。沒准看到貓，她的情緒會好些。」

    對於自閉症或是社恐的孩子來說，陌生人會給他們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梅兒她們的安慰不光沒起安撫作用，反而讓葉雅玉更恐慌。

    而她自己，想來在葉雅玉眼裡也跟陌生人差不多。她就不進去讓她不安了。

    「好的好的。」梅兒進屋裡叮囑了一句，把另一個丫鬟叫了出來，吩咐她站在門外看著。她自己一溜煙跑去捉貓了。

    廂房的門本來就是開著的，葉雅茗站在外面也能看清楚裡面的情形。

    看到梅兒等人都出來了，奶娘又柔聲安撫著，葉雅玉想來也哭累了，她便靠在奶娘的懷裡，閉上了眼。

    被梅兒叫出來的丫鬟看了，也鬆了一口氣，轉過頭來正要跟葉雅茗說話，葉雅茗作了個「噓」的手勢，朝她點點頭，帶著綠萼離開了。

    她回到原來的地方，就見葉崇明一個人坐在那裡，葉老太太和陶氏、尹氏都去看陸嬤嬤審人去了。

    不過她剛坐下，葉老太太一行人就回來了。

    葉老太太冷哼道：「開始張婆子還不招，我們給那男人用了私刑，張婆子就招了。她說那男人名叫許福，本是她的兒子，她娘兒倆攢了許久的錢，又求了主家，這才有錢讓他在蔡家贖身出去做了平民。」

    「可沒想到外面的日子並不好過，他因爭執跟人打架，被人斷了兩隻手的手筋。因他長得不錯，張婆子便使了招兒，讓他到蔡氏這裡來吃軟飯。」

    還有一些話，她不好跟葉崇明這大男人和葉雅茗這未出閣的孫女說。

    蔡氏當年聽曾嬤嬤的勸，沒有回蔡家去改嫁，打算留在葉家度日。但過了三年，便守不住了，又起了改嫁的心思。她知道，以葉家人的秉性，只要她求了，葉家定然會放她出去的。

    但曾嬤嬤卻覺得在葉家的日子十分好過。蔡氏改嫁後，除非是天大的運氣，否則怎麼想都艱難。

    當然，除此之外倒還有一條路，那就是離開葉家，自己獨立門戶，靠著蔡氏的嫁妝度日。

    但不用想就知道蔡家人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蔡氏離開葉家，算是和離，跟葉家再無瓜葛。但她無論如何都是蔡家女。

    一個死了丈夫的女人，不願意呆在夫家，又不回娘家，連女兒都不要，一個人帶著丫鬟婆子獨立開戶，她想幹什麼？

    任誰都要往她要偷偷養漢子那方面去想。

    就算她想潔身自好，可那些閑漢混混會放過她嗎？半夜有人爬進她屋裡去可怎麼好？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不是寡婦不想安生度日，實在是女人是弱者，而那些閑漢混混不讓人安生。

    一旦鬧出醜聞，蔡家姑娘都不要嫁人了。

    曾嬤嬤以前也嫁過人的，她的女兒跟蔡氏一般大，生下不久就早夭了，隔不久她丈夫出去做事又發生意外沒了命。

    她也知道女人獨自過活的苦楚。想著蔡氏在葉家也就缺個男人。正好張嬤嬤想要把兒子弄進葉家來當下人，曾嬤嬤乾脆就出了個餿主意，創造機會讓許福跟蔡氏見了一面。

    那許福原是蔡氏哥哥的小廝，嘴皮子利索，說話做事十分會看人眼色。他也知道，他成了廢人，就算母親求了葉家，讓他進葉府做了奴僕，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更不用說娶媳婦了。

    窮苦之人活著艱難，也不用想往後如何如何。能在活著的時候吃飽穿暖，還能跟蔡家小姐溫香軟玉地快活度日，便也夠了。這樣的日子過一天算一天。

    他便使出渾身解數，把蔡氏哄得心花怒放。

    於是蔡氏便在曾嬤嬤的提議下，將當時到了年紀的丫鬟放出去嫁人，趁機讓許福頂了一個身形跟他差不多的粗使丫鬟的空缺。為了補缺，又買了一批人進來。

    這麼替換之下，除了她和三個婆子，便沒人知道許福的底細了。

    不過蔡氏的心理素質終是不強，做不出若無其事。每次葉老太太、陶氏等人去看她或葉雅玉，她都緊張害怕。無奈之下，曾嬤嬤便提議讓她搬家，又以喜靜為由杜絕葉家人的來往。

    「因實際情況就是他們四人知曉，陸嬤嬤便以許福相挾逼張嬤嬤說真話，又反過來逼許福說出實情；蔡氏和曾嬤嬤那裡也是。再加上其他丫鬟婆子看到的、猜測的。林林總總歸納起來，我大致能肯定，雅玉確實是老三的孩子，蔡氏是老三死後才偷的人。」葉老太太道。

    葉崇明暗鬆了一口氣，問兩個兒媳婦：「老大、老二媳婦，你們也這麼認為？」

    陶氏和尹氏都點了點頭。

    葉崇明把孟吉叫了進來：「你親自去蔡家一趟，請蔡大老爺和大太太過來，說我有要事相商。」

    蔡氏的父母都去世了，現在當家的是她同父異母的兄長。

    蔡氏的母親是繼室，嫁了蔡老太爺後只生了蔡氏一人。現在的蔡大老爺是蔡老太爺原配的兒子。兄妹倆不是同一個母親，年紀也相差十幾歲，還男女有別，兩人之間的感情十分淡漠。

    這也是蔡氏不願意改嫁的原因。

    她知道，兄長要她嫁的，絕對不是對她最好的，而是對蔡家最為有利的人家。畢竟她兄長沒有什麼經商的天賦，自他接手蔡家生意後，蔡家的經營狀況是一日不如一日。為此，嫂嫂還整日想從她手裡摳銀子出來貼補蔡家。

    一聽葉崇明這話，不光心軟的尹氏，便是葉老太太和陶氏都有些不安。

    葉老太太把蔡家的情況跟葉崇明說了，道：「蔡氏的兄長過來，怕是要把她打死。」

    打死了，葉家息怒，也不願意家醜外揚，這事也就過去了。蔡家不會受影響。

    可不打死，接回家去，別人問起，或葉家人說漏嘴，蔡家豈不成了笑話？

    葉老太太記得，蔡家還有兩位沒成親的姑娘呢。

鈞蝦逵人

第二百零八章 結果

    「那怎麼辦？不跟蔡家人說，直接把她趕出去。到時候不管她在外面發生了什麼，蔡家都得對咱們不依不饒。」葉崇明道，「這事是瞞不住的，總得說開。莫不是你還要把她留在葉家不成？」

    「那不可能。」葉老太太一想起這事就滿臉怒容。

    要是這事讓人知道了，葉家真要成為笑話了。

    葉雅茗這才跟宣武侯府議親，葉雅清、葉雅音都還得擇婿呢。一個男人在葉家藏了九年才被發現，別人不得懷疑葉家管理混亂，葉家女子都不檢點？

    葉老太太的心軟頓時煙消雲散，對孟吉揚了揚下巴道：「去吧。」

    葉雅茗看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如此處理此事，很是慶倖自己穿越到了一個好人家。

    像這種事，不說大戶人家，便是小門小戶，都動不動喊打喊殺，不杖斃或沉塘就仿佛不足以洗涮乾淨身上的汙名似的。

    葉家並沒人說要把蔡氏打死，只是要休了她，把她交回給蔡家。這已是十分柔和的處理手段了。

    這麼想著，旋即她又苦笑。

    這或許也是蔡氏、曾嬤嬤、張嬤嬤、許福敢這樣做的原因吧。

    葉家宅心仁厚，從不輕易要人性命。他們想著就算事發也不會丟了性命，葉家為了名聲沒准連說都不會說出去，只會讓蔡氏離開葉家。

    這麼一來，事情不過是回到了原點，他們並沒有多大損失。

    所以事情總有兩面，一面朝陽，一面背陰，是好是歹誰也說不清。但於葉雅茗而言，終歸是好的。

    想著蔡氏被休後的境況，她道：「我覺得，可以告之蔡大老爺一聲，就說要麼他領回去，要麼就交由我們家處理，生死勿論。我想他應該會選擇後者。」

    把蔡氏領回蔡家，如果讓她活著，會讓整個蔡家蒙羞；如果把她處死，外人當面雖會說一句蔡大老爺恪守規矩，背後卻會說他心狠手辣，沒准連他的妻女都要害怕他。怎麼做都得不了好。葉家這是要把難題交到他手上，他怎麼肯接？

    擔心語焉不詳，產生誤會，葉雅茗乾脆將話說得明白些：「只要蔡大老爺表了態，生死由葉家處置，到時候我們讓蔡氏‘病逝」，安排她去別的地方，改頭換面生活。好歹活生生一條人命，且五妹妹還在呢。如果我們不管她生母的死活，等她長大了怕會生出怨恨之心。」

    葉老太太十分贊成：「我覺得茗兒這主意好。」

    「我也贊成。」陶氏道。

    尹氏點頭：「挺好。」

    她們都是女人，將心比心，雖覺蔡氏的行為不端，卻罪不至死。

    男人死了妻子，就算不再續娶，也不耽誤他納小妾，收通房，甚至睡丫鬟、養外室。女人為什麼在這方面犯些錯就非得是死罪？

    屋裡四個女人都這麼說了，葉崇明又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自然沒意見。

    他一向把「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這句話奉為奉為圭臬，時常掛在嘴邊教育子孫。

    「行，那就這麼辦。」他一錘定音。

    葉雅茗道：「這決定，我覺得還是先跟蔡氏通通氣的好。我看她是存了死志。萬一看到她兄嫂來，她覺得會生不如死，趁大家不注意一頭撞死了，那真就不好了。」

    葉老太太對陶氏和尹氏道：「你倆去，好好跟她說說。好歹妯娌一場，你們給她送個好，也全了這場緣份。」

    像這種事，以前是不通知尹氏的，都是她跟陶氏處理。但葉雅茗成了下任家主，二房水漲船高，這事再不讓尹氏參與，便不好了。

    因此葉老太太不光讓陶氏去，也讓尹氏一起去。

    見兩人出了門，葉雅茗道：「我終是未出閣的小姑娘。蔡家人來說這事，怕是不方便。我還是回避吧。」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都有此意。見她主動說，正中下懷。

    「去吧，過幾日又要製茉莉花茶了，你這兩天好好歇一歇。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葉老太太笑道。

    葉雅茗站了起來，又多說了一句：「五妹妹那裡，讓奶娘問問她，願不願意搬到音兒那裡去住。她倆年紀相仿，音兒又是小孩兒心性。讓音兒慢慢帶著，沒准雅玉的性子還能改過來。」

    如果放在現代，葉雅玉這情況，肯定得看心理醫生。但古代根本沒這種說法。好在葉雅玉愛貓，葉雅茗覺得她的心理還不是那麼封閉。

    葉雅音是個甜姐兒，心思單純，沒准葉雅玉能接納她。只要接納，再讓葉雅音慢慢帶著她接觸其他人，或許就能好轉。

    「好，我叫人問問。三房那邊，肯定不能再讓玉兒住在那兒了。」葉老太太道。

    葉雅茗點點頭，帶著綠萼回了自己院子。

    到了院子裡，沒看到等八卦的關婷，只有白蕊迎了上來。

    葉雅茗問道：「關婷呢？」

    白蕊笑了一下：「奴婢按您的吩咐，點撥暗示了一下，她便回屋裡去了。」

    綠萼鬆了一口氣，道：「姑娘，那我過去了。」

    葉雅茗點點頭。

    蔡氏事件的後續，葉雅茗是要知道的，便讓綠萼再去看看，免得還聽人轉述，最後失了真。

    至於關婷，原先作為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聽聽八卦可以。但進了大宅門，不是自己家，還到處打聽八卦，探聽別人家的秘密，便讓人不舒服了。

    葉雅茗讓白蕊提點她一下，看看她能不能醒悟。要是不能改，葉雅茗便得考慮是否讓她再呆下去了。

    過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綠萼才回來。

    一回來她就氣咻咻地道：「哼，那蔡家大老爺真不是東西，不光沒半點兄妹情，便是對陌生人的慈悲心都沒有。來了一聽說此事，就要找板子把三太太給打死，好置自己於不敗之地。」

    「幸而老太太說了，三太太現如今還是葉家人，如果蔡家要一紙休書，那想怎麼處置三太太都可以；如果不要休書，那就得葉家說了算。蔡大老爺這才軟下來，說由葉家處置，他都沒意見。」

    「蔡家人走了？」葉雅茗問道。

    「走了。」

    「三太太呢？」

    綠萼搖頭：「不清楚。不過五姑娘被四姑娘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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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點心

    葉雅茗放下心來：「那就好。」

    想了想，她吩咐白蕊：「你去儲藏間看看，有什麼好玩的小玩意，送去給五姑娘玩。」

    白蕊答應一聲去了。

    此時已是中午，紫鳶和青枝已用食盒提了飯食回來，葉雅茗便簡單地用了一頓午飯。

    飯罷，白蕊來回話，將送了什麼東西給葉雅玉都說了一遍。

    「東西是四姑娘接的，五姑娘除了四姑娘，誰都不見。四姑娘說了，讓姑娘放心，她會好好照顧五妹妹的。」

    葉雅茗笑了起來。

    想了想，她提起筆，寫了炸鮮奶和蛋糕的製作方法，遞給白蕊：「你去給廚房，讓他們照著這方子好好琢磨琢磨，不行就變通一下，方子我也是從書上看來的。你跟她們說，如果她們做得成功，四姑娘、五姑娘喜歡吃，我後面還會有好些方子給她們。」

    炸鮮奶裡面要用到麵包糠，這時代沒有，所以葉雅茗的方子裡寫的是饅頭碎末。至於鮮奶和烤爐，葉家是有的。

    打蛋白的方法她寫清楚了。至於廚娘們怎麼做，最後做得如何，反正她們是專業的，搗鼓搗鼓，總能做出差不多的東西來。

    葉雅茗在現代有一個眾所周知的愛好，那就是喜歡吃。去哪裡出差，她的助理定然會替她定當地最好的餐廳，沒空的話也會跑一趟替她打包回來。接待方也會找最好的餐廳接待她。

    她不光吃，還會探究這些美食的做法。這也是她跟人交際、無話可談時常聊的一個話題。

    閒暇之餘，她還喜歡刷一些美食視頻或直播。

    到了古代，她依然忙忙碌碌，不能把美食理論變成實踐。倒不如寫了方子給廚娘們去研究。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穿是給別人看的，唯有吃才是自己的。世間萬物，唯有美食不可辜負。或許，美食也能撫慰葉雅玉失去母親和熟悉環境所帶來的倉惶不安的心。

    她能為這位小姑娘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白蕊接過方子收好，又對葉雅茗道：「姑娘，儲藏間裡的東西堆得滿滿的。您看要不要換一間大點的屋子放東西？」

    葉雅茗眨巴一下眼，有些恍惚。

    她穿越到古代來，竟然已有半年時間了。隨著時間的流逝，二十平米的儲藏間已被東西塞滿了嗎？

    原主有什麼好東西都拿去貼補宋家了。當初葉雅茗來時，看到她那間儲藏間空蕩蕩，只有一些不怎麼值錢的東西：彈過的琴，長輩們逢年過節送給她的東西，還有小時候玩過的一些小玩意。

    葉雅茗來了之後，因為給家族做出巨大的貢獻，光是葉老太太和陶氏送給她的首飾就有許多，葉崇明和葉鴻昌、葉鴻盛也送過她不少東西。逢年過節又收了許多禮。

    她自己畫圖製出來的茶具，有一些她自己特別喜歡、式樣別致精巧的，她都留了下來，用精巧的木盒子裝著，也是很占地方的。

    清明之前裕寧長公主約她見面，她就送了一套過去，裕寧長公主拿到那套茶具時愛若珍寶。

    她又提筆，寫了一個架子的式樣，遞給白蕊：「你叫木匠進屋裡量尺寸，打幾個這樣的架子，架子之間留留出人能取放東西的空間就成。架子打好後把東西整理一下，還能空出一定的空間來。」

    葉家每個主母都有一間自己的庫房放嫁妝。尹氏嫁妝少，庫房卻沒少她的。

    葉雅茗如果提出要個庫房，自然會有。但她就這點東西，沒必要。如果把東西放置到兩間屋子裡，丫鬟婆子守衛的時候就得分散精力，也不行。

    原先屋子裡的東西就放在三個多寶架上。多寶架好看是好看，卻不實用。換成普通的木架子，而且這個木架子高到兩米五，能放置的東西至少增加一倍。

    白蕊拿了葉雅茗畫的東西出了院門，不一會兒又返了回來，對葉雅茗道：「姑娘，孫安過來稟事兒。」

    「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白蕊便領著孫安進來了。

    「姑娘，齊府的管事已幫咱們把人給買來了，一共三十二人。」

    當初葉雅茗只說了個大概的數目，二十到四十人不等，看品質而定。如果符合標準的人多，就多要些，反之少要些。

    現在買了三十二人，倒是很合她的心意。

    「多少男的，多少女的？」

    「二十個男的，十二個女的，其中有五對夫妻，兩對夫妻帶著三個小孩兒，小孩子沒算在三十二人裡面。」孫安道。

    葉雅茗要人的標準是十三歲至二十歲之間。這時代成親都早，有五對夫妻倒不奇怪。

    「這些人都是一個地方來的嗎？」葉雅茗又問。

    孫安搖頭：「有一部分是北邊來的，有一部分是南邊來的，還有幾個是臨安本地人。齊府管事查過了，都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之人。」

    葉雅茗點點頭。

    當初去徽州時，她說要買人，好奇地問了齊霽和陸觀弈一嘴，不知道這些奴僕是從哪裡來的。

    齊霽便告訴她，大晉疆域極大，有的地方鬧旱災，有的則遭洪澇。災難一起，百姓們便只能賣兒賣女。

    做這樁生意的人便在當地買了人，販到沒遭災的繁華的大城市來賣。像臨安這種地方，每年不知有多少奴僕從外地運來，簡單地調教之後再賣出來。

    只要找到靠譜的中人，就不愁買不到好奴僕。

    本來打聽到這裡，葉雅茗就作罷了。她想著，葉崇明和葉老太太自有用慣了的中人，到時候讓他們牽線買就行了。

    齊霽卻自告奮勇，要替她買人。葉雅茗想著如果有官府的人把關，那買的人自然不差，便答應了。

    現在看來果然不錯。

    思忖著要不要送些禮去齊府，她又問：「都安置到莊子上了？」

    「是的。」孫安道，「簸箕、篩子、籮筐等東西都按數量和要求做好，送到莊子上去了。」

    「行。」葉雅茗點頭，「我明日讓雷管事和林嬤嬤過去，教他們學學規矩。你安排好誰教什麼。這幾日你辛苦些，仔細觀察，看看他們哪些人不好。如果不符合要求，我便讓他們去莊子上幹活。」

    「是。」孫安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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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立規矩

    葉雅茗又問：「茉莉花怎麼樣了？」

    「已有零星一些花骨朵冒頭了，看樣子再過幾日就有一小片了。」贊兒道。

    葉雅茗點點頭：「好，我明日，看看那些下人，順便看一下茉莉花。」

    孫安答應著，見葉雅茗沒有什麼吩咐，便告辭離開，去了莊子上。

    茉莉花性喜高溫。在現代，廣西橫縣的茉莉花產量占全國茉莉花的百分之七十。

    但在這交通極度不方便的古代，葉雅茗不可能為了製個茉莉花茶就跑去南邊。反正上輩子浙江金華的茉莉茶也很有名。臨安雖在金華的北邊，但直線距離也不過一百多公里，氣候環境差別不大。

    因此她便在南方請了三名花匠，指導莊奴在葉家的田莊裡種植了大片的茉莉花。

    田莊裡都有一處宅子供主人歇息。這處別院有三進，外帶下人房。葉雅茗帶著丫鬟婆子住最裡面那進，外面兩進便拿來製茶。至於剛買來的下人，都住在下人房裡。

    當晚，葉老太太派了人讓葉雅茗去上房吃飯。

    飯罷，葉老太太用手帕擦了擦嘴，開口道：「我已派人把蔡氏送走了。過幾日，我們就會給‘病逝’的她辦喪事。」

    她看向葉雅茗：「做戲做全套，到時候你們還得送一送你三嬸。」

    葉雅茗點點頭：「應該的。」

    「她手上的現銀，我都讓她帶走了。剩下的陪嫁的田莊，就給你五妹妹做私產，以後她出嫁了，這田產便是她亡母給她的陪嫁。」

    葉雅茗湊過去，親熱地挽住她的胳膊，將頭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我很慶倖托生於葉家，祖父、祖母都宅心仁厚。想來也正如此，所以神靈才托夢於我，讓咱們葉家日日興盛。」

    這馬屁直接拍到了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的心坎上，二老都喜笑顏開。

    「可不就是這個理兒？」葉老太太拍著葉雅茗的手，「可見善有善報，此話不假。」

    說完此事，葉雅茗又將齊府管家已買了三十二個下人的事跟葉崇明說了。

    「我明日打算過去看看，把對他們的要求說一說。」她道，「府裡調教下人的管事我要挪用一下。」

    「自是沒問題。」葉崇明無不答應。

    吃過飯，葉雅茗回到二房，又去了葉雅音的院子。

    一進院子，就聽到葉雅音歡快的笑聲。

    循聲望去，只見葉雅音正在逗貓，葉雅玉則跟她的奶娘、丫鬟一處，站在旁邊看著。

    葉雅玉的眼睛雖還有些紅腫，但比起先前來狀態好了一些。她雖一隻手拽著奶娘的衣服，作膽怯狀，但眼睛卻緊緊地盯著葉雅音和貓，嘴角似乎還往上揚著，雙隻眼睛亮晶晶的。

    這時葉雅音的一個大丫鬟看到葉雅茗了，正想出聲提醒，葉雅茗連忙一個手勢制止了她，朝葉雅玉的方向指了指，又朝她招了招手，轉身退了出去。

    丫鬟看了葉雅音和葉雅玉一眼，見她倆都毫無所覺，連忙悄悄出了院門。

    「三姑娘。」她喚了一聲。

    「廚房做了點心過來嗎？」葉雅茗問道。

    下晌的時候廚房把她寫的兩道點心都做了出來，第一時間送去了葉雅茗那裡。葉雅茗嘗了後，又指點了廚娘幾句，第二次做出來時就十分像樣兒了。

    她便讓廚房送了到這裡來。

    「做了。」說起這個，丫鬟臉上漾起了笑，「四姑娘說，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

    「五姑娘吃了嗎？」

    「吃了。」丫鬟點頭，「本來她奶娘和丫鬟還發愁呢，中午她粒米未沾，連水都不喝。結果廚房送了點心來，四姑娘拿去跟她一起吃，她看了一會兒，就慢慢吃了。她最喜歡那個炸鮮奶，吃了不少。」

    「那就好。既喜歡吃，明日叫廚房再做。我到時候再寫兩個方子給廚房，四姑娘和五姑娘喜歡吃的，你們都記下來，叫廚房多做些。」

    「好。」

    ……

    第二日，葉雅茗便帶著府裡負責調教下人的魯管事和林嬤嬤去了莊子上。

    孫安已整好隊在院子裡等著她了。

    葉雅茗進去，打量了眾人一眼。

    這些人顯然已被拾掇過了，換了葉家下人的服裝，臉和手都洗得很乾淨。成年男子把鬍子也給剃了，露出青青的鬍茬；無論男女，都把頭髮梳好紮起，沒有披頭散髮的。

    只是瘦削的面龐和青黃的臉色，顯露出他們先前的悲慘遭遇。

    外地難民先是遭了一番難；被買了之後，中人擔心他們逃跑，都會只給少少的一點食物，只養著別餓死便好。

    待到了臨安，要教規矩了，也是學得好的有加餐，學得不好的就沒有。但即便有加餐，也不會吃得多好。因此大多數人都是這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看著眾人都垂著腦袋，一副安份守己的樣子，她轉頭低聲問孫安：「這些人表現如何？」

    「很好。」孫安道，「本來就是齊府管家特意挑選的；到了咱們那裡吃得好、住得好，還發了新衣；又說讓他們學製茶，學會後以後就是茶廠裡的製茶師傅，他們都感激涕零，直說蒼天有眼，讓他們遇著了好主人。」

    葉雅茗笑了笑。

    先前的遭遇太過悲慘，這會兒有安定的環境，能吃飽穿暖，他們便覺已是天堂。等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年半載，估計他們又不滿足了。就如同茶廠那些奴僕一樣。

    得隴望蜀，人之天性。

    葉雅茗轉頭對白蕊示意了一下，白蕊便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孫安。

    葉雅茗道：「這是我寫的規矩。你不光要念給他們聽，還要他們背下，時不時抽查。往後飯食不是白給，讓他們按上面的要求賺積分。能幹的，守規矩的，就能憑積分吃飽吃好；懶怠度日的，就吃個五分飽。後者屢教不改，就上報給我。」

    孫安低頭看了一眼，見上面每人都有基礎分。下面列有寢室衛生、個人衛生、背誦規矩、考試得分等密密麻麻的許多項。做得好的有加分，做得不好的則減分。

    孫安只看這一眼，就知道這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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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茶廠鬧事

    他十三歲上進府，到如今二十七歲。

    十幾年來跟在了雷管事身邊，替他跑腿辦事。這些年，他看著雷管事一屆屆地把人買回來，教他們規矩，按照秉性和能力分派到各處。

    葉家是百年世家，規矩自然是明晰的，一條條的羅列著，如同一個個框框，讓人知曉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不要越雷池一步。

    葉雅茗先把規矩寫下來，讓新買的這些人背誦，跟葉家調教人的方法如出一轍。可後面這積分的設定，就點睛之筆了。

    葉家僕從剛入府時，驟然從隨時被餓死的窘境中進入到一個安穩的能吃飽穿暖的環境，自然是很感恩的。但時間久了，就失了本心，開始為幹多幹少、錢多錢少計較起來。

    有些人平時幹活懶怠，卻憑著一張巧嘴，會拍馬溜鬚，被主子看中，成為了主子身邊第一得意人兒。這種事不少見，也讓其他老實幹活的人忿忿不平。這便滋生了歪風邪氣。饒是老太太和大太太治家甚嚴，各種齷齪事時有發生。

    但如果把任務細化，逐條打分，誰幹多幹少，誰幹好幹壞，一目了然。到時候換作積分，這些積分再換成錢，吃飯穿衣甚至建宅子娶妻生子，都可以憑勤奮努力可以實現。

    如此，投機取巧的歪風邪氣就能制止了。管人的輕鬆，被管的也舒服，真是再好不過的東西。

    「姑娘這東西真是太好。多謝姑娘。」他喜滋滋地道，

    「這張紙你謄抄後張貼，自己留底。這批人就交給你管了。他們出了什麼事，我不找他，只找你。如果你做得好，就專管這一塊兒，以後徽州和其他新買的茶山要買人做事，我都派你去調教。」

    聽了葉雅茗這話，孫安既興奮又惶恐。

    「我願意一試。」他道，「要是我做得不好，姑娘隨時可以替換掉我，我絕無怨言。」

    葉雅茗點點頭：「行，開始訓話吧。」

    她在莊子上呆了小半日，看了茉莉花的情況，這才回府。

    一回府，她就聽葉老太太道：「茶廠那邊鬧起來了。」

    「啊？什麼情況？」葉雅茗遞到嘴邊的茶盞又放下。

    「聽說你買新人去製茉莉花茶，他們說茶廠裡還有許多老人和徒弟呢，勤勤懇懇地替葉家做事一輩子，怎麼不選他們，反買了新人？為了這事，潘師傅他們幾個製茶師傅特意來找了你祖父，想要個說法。」

    葉雅茗被氣笑了：「他們成為製茶老師傅，也是葉家一手培養起來的。這會兒倒成了大功臣，都幹憑著老資格質問上主家了。要是這次妥協了，往後咱家茶廠不得由他們說了算？」

    「可不是？你祖父也被氣得夠嗆。」葉老太太道，「不過呢，幾輩子的老臉了。我估摸著，你祖父就算生氣，到頭來還得妥協一二，給他們幾個名額。」

    「不要。」葉雅茗站了起來，「龍井茶那裡，全選的他們的徒弟，這已是顧著他們的面子了。他們還不滿意，竟然有臉鬧，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去看看。」

    說著她叫人備車，去了茶廠。

    茶廠裡，葉崇明聽幾個製茶師傅軟話硬話地說了一通，臉色十分不好看。

    聽聞葉雅茗過來，他端起茶盞：「這事一會兒再議，你們先忙去吧。」

    幾個製茶師傅互看一眼，行了一禮，退了出去。剛走出門，就看到了正上台階的葉雅茗。

    「三姑娘。」幾人露出笑容，朝葉雅茗行禮。

    孟吉已在廊下迎著了，見狀連忙道：「姑娘，老太爺在屋裡等您吶。」

    葉雅茗朝潘師傅等人點點頭，邁進了門檻。

    「幾位師傅請吧。」孟吉又對潘師傅作了個手勢。

    見得外面的人都下了台階，葉雅茗問道：「祖父，您打算怎麼處理此事？」

    葉崇明苦笑：「我生氣的正在這裡。這些師傅，掌握著咱們葉家的製茶秘方，他們的兒子、孫子或徒弟此時還要山上製龍井茶。如果不給他們臉，他們就算不往外賣秘方，也得給咱們使絆子。」

    要不是這樣，潘師傅他們一群簽了死契的奴僕，怎麼敢威脅主家？不過是知道葉家不能把他們賣出去，也捨不得將他們打死，除了妥協這條路別無選擇。

    葉崇明快要氣出內傷來了。

    「這是跟外界接觸，想方設法賣秘方的人。」葉雅茗掏出一張紙，放到葉崇明面前。

    「背叛葉家的人，以前怎麼處置的，這次就罪加一等處置他們。潘師傅幾人和他們的家人，一家老小全都送到徽州那邊的茶園去，讓他們開墾荒地、種三年茶樹。如果再不知悔改，再賣出去。到時候咱們把龍井茶的製茶秘方一賣，他們掌握的東西就一文不值了。」

    葉雅茗知道世家都有處理背叛者的手段，心狠一點的直接杖斃；心慈一點的則一碗啞藥下去，再將人賣到西北礦場去採礦。會寫字的，甚至把手都給廢掉，以確保他們不能以任何方式洩露主家的秘密。

    俗話說：「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義不理財，善不為官。」

    執掌這麼大一個家業，在這些奴僕想要挖葉家根基的時候不狠心整治，遲早要出大亂子。

    「好。」葉崇明很欣慰。

    原先他看處理蔡氏之事時，葉雅茗明顯心軟。如果他跟梅氏手段稍微狠辣些，沒准她就存了心結。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沒經歷過事兒，善良心軟很正常。可作為執掌偌大家業的家主，面對背叛者若是心軟，便不是好事。

    好在葉雅茗該善則善，該狠則狠，能分得清輕重好壞，葉崇明老懷大慰。

    「我現在就去處理。」葉崇明站了起來，對葉雅茗道，「你就不必過去了。還沒接管家業就傳出心狠的名聲，對你不好。」

    除此之外，葉崇明還擔心心狠的名聲對葉雅茗的親事有礙。

    陸觀弈已回京城去了，他會將婚事稟報太子，到時候智能大師親自把聘禮送來，走三書六聘之禮。在這之中，葉崇明可不希望出任何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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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京城

    京城，東宮。

    太子楚昊眉頭微蹙，直視陸觀弈：「為什麼？我不是給你分析過嗎？你娶鎮北將軍府的小姐，是最好的解局方式。」

    陸觀弈心裡苦笑。

    整個大晉，兩支軍隊最強勁，一支是衛國公府所掌的史家軍，一支是鎮北大將軍所掌的西北大軍。

    這些年，他父親陸勇忠為了擺脫衛國公府的控制，逐一架空了衛國公府世子史昆。不出所料，兩年內他就能將衛國公府踢出局，帶著史家軍投靠太子。

    如果他這邊又成了鎮北大將軍的女婿，等太子擊敗繼后和四皇子，登上皇位，他們父子倆的死期也就到了。

    任何帝王，玩的都是平衡術。當今聖上讓衛國公與鎮北將軍對峙，便是這個道理。

    楚昊通過他，想把兩支軍隊都握在手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用過之後，他這顆棋子唯有被棄的命運，卻不是楚昊所考慮的了。

    表面上太子對他極為欣賞，實則不過是看他身份有利用價值罷了。

    他道：「自我懂事前，繼母就入了家門。我從來沒體會過什麼叫做溫暖快活。我常覺得，活著不過是痛苦，死了也不一定難過。」

    「但為人臣、為人子，殿下對我不薄，我父親不管怎麼樣也把我養育成人。我不思回報便要捨棄性命，實在不該。我常想，我即便以後娶妻生子，也沒什麼快樂可言。」

    他笑了笑：「可遇著了葉姑娘，我才知道天底下原來也會有溫暖與牽掛。我想活著，想與她共度餘生，看日出日落，雲卷雲舒。」

    楚昊定定地看著他，良久，忽然笑了。

    他拍了拍陸觀弈的肩膀：「我不光把你當手下，也將你當朋友。以前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現在看到你終於有年輕人的鮮活氣了，我實在為你高興。」

    他吐了一口氣，似乎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好，這個媒，我替你做。」

    陸觀弈上前一步，朝楚昊深深一揖：「多謝殿下。」

    「行了，你準備聘禮吧。我會跟英國公打招呼，讓他不要上了別人的當，被人拿來當槍使。」楚昊揮揮手。

    陸觀弈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多謝殿下。」

    英國公原先也掌管軍事大權，現如今人老了，後繼無人，倍感世態炎涼。他最恨別人不把他放在眼裡。

    有了太子這句話，英國公府不光不會再朝葉家伸手，還會恨上敏妃一系。敏妃和三公主是皇家人，英國公不敢動，但懲戒一個小小的孟家還是可以的。

    孟呈煒又不是什麼乾淨人，屁股下全是屎。他這邊想個法兒將證據往英國公那裡一遞，不光孟呈煒完了，孟家的皇商位置也定然不保。

    孟家想借英國公府來打壓葉家，現在他反過來用英國公府打壓孟家，孟呈煒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

    自打祖父母去世後，陸觀弈就單獨住在了陸家別院裡。除非逢年過節，父親從邊關回來，否則他是不會回陸家。

    從東宮出來，他卻沒有回別院，而是去了陸三老太爺的家裡。

    陸三老太爺是陸觀弈祖父陸民的親弟弟。作為武將後人，陸民和其二弟陸智成年後都進了軍隊，老三陸斌是早產兒，自小身體就弱，一直拿藥當飯吃，故而沒有進軍隊。

    結果到這會兒，老二陸智早已戰死沙場，老大陸民也病逝了，倒是身體一直不好的老三陸斌卻仍活著。

    陸家三兄弟的感情不錯，陸民死前，拜託三弟看顧自己的孫子。故而陸觀弈極少回宣武侯府，倒時常出入陸斌府上。

    「什麼？你要娶個商賈家的小姐當妻子？」陸斌一聽就急了，「是不是你那繼母給你定的親？我跟你說弈兒，你可不能聽她擺佈。這事兒你就應承，我寫信跟你爹說。」

    陸斌是個急性子，還沒聽清楚就開始擼袖子要去寫信。

    陸斌的妻子柳氏連忙攔住他：「你聽弈兒說清楚，別聽風就是雨。」

    陸觀弈也忙道：「叔祖，不是這樣的。」

    陸斌這才坐回位置上：「那是哪樣？你好好跟我說。」

    「我不是去江南了嗎？我和齊霽尋了一家茶商合作製茶，這事我跟您說過。葉三姑娘，就是葉家的小姐。」陸觀弈道。

    「弈兒，」陸斌嚴肅著一張臉，「你是勳貴子弟，又年貌正好。京城裡看中你家世樣貌的女子，跑到你面前騷首弄姿的還少嗎？你可不能被人迷了眼。你家這情況，可容不得你在親事上任性。」

    「是啊。這親事，弈兒你還是三思吧。」柳氏道。

    「我已跟太子殿下說了，太子殿下對這門親事很贊成。」陸觀弈道。

    「啊？」陸斌傻了眼，「這是為什麼？」

    「我們有各方面的考量。」陸觀弈道。

    陸斌身體不好，一輩子都在保養身體，不理俗務世事。政治上的勾心鬥角，京城的風風雨雨，都跟他無關。

    陸觀弈知道，他要是說喜歡葉雅茗，陸斌是絕對不贊成這門親事的。可只要搬出太子，陸斌再不樂意也會捏著鼻子把這門親事認了。

    柳氏卻想得多：「是不是娶個商賈家的小姐，你那繼母就不會阻攔了？」

    「是的，沒錯。」

    陸斌頓時忿忿，罵了史氏一通。

    「這門親事我現在還不打算讓史氏知道。」陸觀弈道，「我馬上要去邊關，我擔心史氏會借機折騰葉家，或是弄出什麼麼蛾子來，讓我不能安心呆在邊關。」

    陸斌一聽緊張起來：「對對，不能讓她知道。」

    「所以我今兒個來，是想讓您二老替我張羅這門親事。太子殿下會寫信給智能大師，由智能大師和他一起作媒，我準備了些聘禮，我想請三叔替我送到江南去。」

    「成，沒問題。」陸斌道，「反正你的親事，你祖父臨終前托給我跟你叔婆了，你爹當著你祖父的面答應的。我們替你張羅親事，天經地義，便是史氏也說不出什麼來。」

    「你放心，這件事只有我們三人知曉，我會叮囑你三叔連你三嬸都不要說。」

    陸觀弈大喜，站起身深深一揖：「多謝叔祖、叔婆。」

鈞蝦逵人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下聘

    於是在五月（農曆）末的初夏，清河街上出現了一隊曬聘禮的隊伍。

    這是臨安的風俗。男女雙方議定親事後，男方下聘，為了表示聘禮的豐厚貴重，對女方的看重，都要讓一隊下人挑著、捧著、拉著聘禮，在街上走一圈兒。

    女子出嫁的時候亦是如此。所謂的十里紅妝說的就是嫁妝的豐厚程度。

    當然，這基本都是富貴人家的操作。普通人家，聘禮和嫁妝就算在自家看來挺豐厚，也比不過富貴人家去。拿出去曬，反而招來不明就裡的人嘲笑，何苦來哉？

    「呵，你看那打頭的是什麼？」一路人指著聘禮隊伍最前面的那處，驚叫道。

    眾人朝那頭望去，有人便叫了起來：「那是外命婦服。」轉頭朝他人問道，「有沒有認識的？幾品？」

    路人之中不乏有見識的。

    有個穿寶藍色綢緞衣衫的老者仔細打量了一下，道：「四隻口銜珠結鍍金鴛鴦，繡雲霞鴛鴦紋霞帔，雲霞鴛鴦紋褙子，這是正五品命婦禮服。」

    陸觀弈是武勳子弟，就算沒封世子，但他是太子派去邊關的，便也按著侯府世子的規制給官，即上騎都尉，正五品官職。

    他要娶葉雅茗為正妻，這五品官夫人的命婦服自然要作聘禮。這是皇家恩典，便放在了聘禮的最前端。

    當然，正常情況下，肯定是成了親後，其妻去有關部門登記造冊，才能領外命婦的禮服、常服。可陸觀弈為了表示對這門親事的看重與誠意，特意向太子請求，提前拿到了這禮服。

    在大晉，武官的地位略低於文臣。也就是說，臨安城第二大官同知大人便是正五品，但陸觀弈如果與這位同知大人同列，是要排在他後面的。

    但百姓不知道啊，而且命婦服也不分文臣武將。看到這五品命婦服，大家都大受震撼。

    「莫不是同知大人娶妻？不對啊，同知大人今年都五十多了，況且他夫人還在，過年時同知夫人還去我親戚家赴過宴呢。」寶藍色衣衫老者又道。

    這句話他沒說完。他想說，「沒見著他家辦喪事，應該不會喪妻再娶」，但這話他沒膽兒說。傳到同知大人耳裡可不是玩的。

    這人話題剛落，又有人驚叫起來：「快看第二個聘禮，那是不是步搖、環佩？」

    寶藍色衣衫老者眯起眼睛，仔細打量第二件聘禮，旋即肯定地點頭：「正是步搖、環佩，這是貴族夫人才能佩戴的首飾。」

    這就直接排除同知大人娶妻的猜想了。

    誰都知道同知大人寒門出身，是考進士入的仕。

    大家面面相覷。

    又是貴族，又是五品官，這到底是誰家娶妻？看來收到這份聘禮的人，應該世家豪門家的小姐了。

    臨安世家豪門也有幾家，他們自身就是貴族，家中有人在朝中作官。如果是這些人家的小姐出嫁，這樣的聘禮倒也不稀奇。

    想到這裡，大家的興趣大減，看到聘禮裡還有田莊、鋪子、一套套的金玉首飾，倒也不覺得如何了。準備等聘禮隊伍過去，道路一通就各幹各的事去。

    結果聘禮隊伍過去，緊接著的敞篷馬車裡坐著一個鬚髮斑白的老和尚，和尚旁邊還坐著一個小沙彌。因隊伍走得慢，馬車也平穩，小沙彌手裡穩穩地往老和尚面前的桌上斟著茶。

    這情形看得大家又是一愣。

    「這到底是誰家呀？怎麼派個和尚下聘？」

    寶藍衣衫老者一聽這話急了，顧不得那是陌生人，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斥道：「什麼和尚？那是大師，智能大師，崇善寺的智能大師。」

    「啥？崇善寺的智能大師？」大家一聽都傻了眼，轉過頭去仔細打量那老和尚。

    這就是傳說中的出身皇家的智能大師？哎呀媽呀，他們今兒看到智能大師了，這牛他們能吹一年。

    要知道不說他們這些普通人，便是世家豪門的人去崇善寺，想要見智能大師一面也是千難萬難的。

    寶藍衣衫老者嘴裡喃喃：「這到底是誰？竟然能請動智能大師來下聘。」

    大家一聽都回過了神來。

    是啊。不說智能大師地位尊崇，一般人根本請不動。只說智能大師是方外之人這一層身份，輕易也是不給人做這種事的。

    到底是誰家，竟然有這麼大的臉面和本事？

    「走走走，看看去。一會兒看這下聘的隊伍去誰家，打聽打聽，也就知道了。」有人道。

    「對對對。」

    沒什麼緊要事兒的人這一回好奇心爆棚，都打算跟著去看一看。

    寶藍衣衫老者其實是有事，約了好友在集香樓喝茶。這會兒他茶也不喝了，對常隨道，「你去茶樓一趟，跟趙老太爺說，我今兒有要事，明日我再請他喝茶賠禮道歉。」

    常隨答應一聲，等下聘的隊伍過去，道路通暢了，主僕二人分開，寶藍衣衫老者帶著小廝護院跟著下聘隊伍往前走，常隨則去了反方向的茶樓。

    眾人一路跟隨下聘隊伍龜速前行，最後隊伍終於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了下來。

    路其實是挺寬的，足能讓三輛馬車並道而行。下聘的隊伍走中間，兩邊其實是能讓人行走的。但當時兩邊都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道路不暢。

    寶藍衣衫老者這一行人原以為聘禮隊伍走了一路，跟隨路人的越來越少，他們就能擠到前頭去看熱鬧。

    沒想到跟他們一起起了好奇心的人有不少。他們費了好大的勁兒，這才擠到了聘禮隊伍前頭。被小廝護院護著擠到前頭時，寶藍衣衫老者的衣衫都皺了。

    好不容易到了前頭，大家抬頭一看，齊齊呆愣。

    只見門楣上頭寫著兩個大字：葉宅。

    就如同夫人與太太，公子與少爺的稱呼一樣，府與宅也是有區別的。前者代表官方身份，即家裡有人做官；後者則是普通老百姓。

    一個普通老百姓家的姑娘，竟然能讓請得動智能大師、具有貴勳身份的五品官下聘娶為正妻？這是仙姑下凡，還是狐妖魅力？

    不瞭解葉家的眾人腦袋上齊齊掛上了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