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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 -【小牛醫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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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打賭贏得千兩銀(2)

整個正月牛小月隔三差五的進尉遲家給大太太施展軟香手,尉遲言也是十分孝順,只要牛小月出診的日子,他必定延遲出門做生意,親自問候母親身體可好些。

牛小月總覺得他是等著看自己的,但又不能問,只能隱隱開心——從梅園到尉遲府門口的時光也成了她最舍不得的時候。

兩人沒說什麼逾矩的話,但又覺得依依難舍。

牛小月第一次覺得既歡喜又喜歡,而且因為過度企盼,偶而也會忘記兩人不合適,今天能並肩在花園走一段,明天的事情也就不用去想了。

日子過得晃晃悠悠,彷佛蕩瞅勰,想到能見他心情就蕩高,偶而想起兩人門不當戶不對心情就低落。

她沒想過要當大戶人家小姐,但牛家只是醫門,地位極低……

就這樣到了春分,方娘子說天氣轉暖,大太太身體好得多,等夏天到了再來請她。牛小月明白這是讓自己不要去了。

春天萬物復蘇,人際來往也復蘇,尉遲八爺今年要成親,尉遲大太太作為掌中饋的人,總是有事情要忙。

接下來要等夏至才能見到尉遲言了……

牛小月覺得有點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別想這麼多。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很快的谷雨到來。牛家發生一件大事——甘姨娘又懷孕了。

牛小月很歡喜,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那都是她的家人,她的手足。

牛大夫也很樂,心愛的表妹又懷上自己的孩子,哪能不開心,雖然已經當了祖父,還是交代了正妻得準備補湯。

牛太太就悶了,自從牛泰福牛泰心逐漸長大,丈夫跟自己同床也都是各自安睡,怎麼跟甘姨娘還……

這都幾歲了還懷上孩子,自己一個當祖母的當家太太還要給姨娘準備補湯,說來真憋屈。

甘姨娘懷孕沒能瞞住眾人——她有幾戶定期上門要松筋散骨的太太女乃女乃,都得去辭掉,牛太太可舍不得這些錢,發揮了商家女兒的本事,硬是說得那些太太女乃女乃同意讓牛小月試試。

牛小月只是年紀輕,但手法不俗,那些太太女乃女乃試過後也都覺得可以,便沿用下來了,牛小月現在幾乎天天出門,一個月能賺上十幾兩。

甘姨娘三十幾歲還懷孕的消息馬上造成了鄰里的小轟動,牛大夫一下成了男人的救星,濟世堂更是多了不少天黑後才進門的病人,而且牛泰福不要,牛泰心不要,非得要牛大夫看診,還不能在大堂問診,要去後面的小房間才肯說病癥。

甘姨娘懷孕,牛家的日子忙碌得很,但牛小月也沒忘記一件事情——競貢的結果要公布了。

過往都是四月時會貼紅榜。

她一早要去卓太太那里,下午要去林二女乃女乃處,實在沒空,于是掏了十文給濟世堂巷口的小乞兒,「給我去問問,今年白茶是哪戶得貢?」

小乞兒雖然沒讀過書,但京城的乞兒可聰明了,拿了銅錢喜孜孜的說︰「俺馬上去問,問好了就回來在門口等牛小姐。」

「乖,路上小心。」

牛小月提了藥箱就前往卓家,雖然沒刻意打听城中事,但她知道裘總管前兩個月就死了,只不過內務府是替皇宮張羅事物的地方,換了總管,那等于是重新審視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朝廷一直沒透出風聲。

只要這次白茶上貢讓尉遲家搶了先,顧家就只能原地踏步了。

靠著前生的記憶,她今生不會讓顧家平步青雲。

她明白了一件事情,面對仇恨才能解決仇恨。

放下?事情不會過去。

辦事先生跟她說,顧太太打算把佷女竇容嬌許給親生兒子顧躍強,但顧老爺不同意,顧老太太更有意見——一個落魄門戶的寄居小姐,看在媳婦的分上勉強讓她在府里過日子,怎麼還想當起女乃女乃來了?孫子喜歡當個姨娘也就是了,當正室萬萬不行。

辦事先生還說,竇容嬌一邊討好顧躍強,一邊卻跟帳房先生的兒子過從甚密,他收買的小丫頭兩次看到竇容嬌跟帳房先生的兒子在假山後面。

牛小月對帳房先生的兒子有印象,眉清目秀,態度輕浮,但十分會說話,見到一些明顯是太太年紀的人都會喊「女乃女乃這邊請」,然後說她們實在太年輕了,導致自己無法分辨,逗得那些太太們樂不可支,直說他老實。

光是這些消息就要二十兩,還好有那筆退婚銀,加上她知道自己跟尉遲言打賭一定會贏,還會有一千兩銀子,不然可無法負擔這筆打听消息的費用。

牛小月下午申時從林家回到濟世堂,那小乞兒一見她就蹦起來,「牛小姐,俺打听到了,今年白茶是尉遲家得貢,得貢的是白芍藥。」

牛小月莞爾,是白牡丹。

林家給了她一盒餅,牛小月取了一塊賞了那小乞兒。

那小乞兒高興說︰「打听消息什麼的俺在行,牛小姐下次還要人,再叫俺。」

那天稍晚,春暖又來了濟世堂一趟,她是大戶人家的丫頭,生性謹慎,見李氏在,就說有話要跟小牛醫娘私下說。

牛小月帶她進了自己房間,春暖才拿出一個大信封。

「大爺說,謝謝小牛醫娘,這里面是十張一百兩的銀票,一共一千兩,請小牛醫娘點收。」

尉遲家此時自然是歡欣鼓舞。

競貢成功了,得了三年白茶資格,從此成為皇商,身分提高了好幾個檔次——只要能順著田副總管這條線,將來能競貢更多的茶品,甚至是尉遲家出產的瓜果蔬菜都可能成為宮中之物。

封太君老臉上藏不住笑容,「言兒可做得太好了,不愧是我們尉遲家的大好男兒。」

二太太接著說︰「那是,母親跟大嫂教出來的孩子肯定出色。」

三房的管姨娘見狀,趕緊討好,「這以後我們全家都沾光了,八爺的婚事已經定了,九爺可以說上個官家小姐了呢。」

九爺尉遲應是管姨娘的親生兒子,所以特別關心。

尉遲言的兩個叔叔尉遲仲德、尉遲叔德也都顯得十分喜悅——尉遲言雖然是佷子,但也沒忘記他們二三房,家里賺了錢,除了月銀還會給零花,一次就是一千兩大紅包,雖然叔叔跟佷子拿零花很不像樣,但日子輕松,自然不會說什麼了。

大紅包分一半給正妻,讓正妻閉嘴,另一半拿去跟豬朋狗友花天酒地,小日子過得舒爽極了。

尉遲言的幾個弟弟,有不服氣的,但也有真心高興的。

不服氣的覺得自己才能也不差,憑什麼不能接管家族事業,此時見大哥把家業整得蒸蒸日上,很是嫉妒,明知道自己有好處沾,但心里也不是滋味。

高興的多是平庸的弟弟們,讀書不成,生意不成,總之靠著大哥給的十兩月銀也過得挺滋潤,偶而母親那邊再給個三五十兩下來,那日子可美了,總之不用煩惱吃穿,出門又人人捧著,挺舒服。

尉遲言從小喪父,被嚴格教養長大,此時這樣大的喜事,竟然也是不動聲色,沒有大肆宣揚自己的厲害,沒有怡然享受二三房的討好,就是淡淡的,像過去每一天一樣——沒人知道,他在觀察那二十幾個大小不一的佷子。

三歲定八十,看小孩子最準。

他的嗣子不能是想走捷徑的人,要不驕不躁,敦厚、踏實、聰明,這才能成為他尉遲言的嗣子,才能扛起這個家。

「大爺。」花開匆匆進來,「驛站那邊來了貴客。」

尉遲言幾歲,花開就幾歲,跟著他快二十年,生性很端莊,她會在這種場合要尉遲言離開,那貴客想必不是普通人。

封太君也沒多問,「既然是貴客,言兒就去吧。」

尉遲家的眾人也沒懷疑,他們今日剛剛成為皇商,也許來的正是內務府的人,花開已經是快三十歲的老丫頭了,見多識廣,她說重要,那一定是重要的。

尉遲言跟幾位長輩告別,這就出了花廳。

他生性穩重,也沒在車上問是誰,反而是花開幾度想開口,又忍住。

馬車轆轆,過了半個時辰後到達驛站。

驛站工作不分日夜,燈火通明,就見「尉遲館」的燭火也還亮著。

尉遲言大步前進。

尉遲館一樓是派船處,二樓才是待客跟他小憩的地方。

在派船處的高峰一見他,馬上起來,「大爺,貴客在二樓,小的已經奉茶奉點心了。」

尉遲言點了點頭,這便上了二樓。

二樓燭光火亮,只見是一個女子,已經初夏了還穿著冬天的貂裘,梳著少女發式——尉遲言狐疑,這是誰?哪個門戶會允許女兒家這麼晚還出門?那姑娘听得腳步聲,轉過頭來,燭火掩映下,容貌清清楚楚。

尉遲言大駭——

居然是金雲娟!

金雲娟,他的第二任未婚妻,她不是十年前就病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金雲娟臉色蒼白,看起來十分柔弱,只見她站了起來,屈膝行禮,「雲娟見過尉遲大爺。」

饒是尉遲言已經二十九歲,也經歷過不少事情,此刻還是難掩詫異,「金……金小姐。」

金雲娟歉然,「嚇著尉遲大爺了。」

「沒事。」尉遲言還是很錯亂,「金小姐不是……怎麼又……」

他記得自己跟金雲娟訂親後,兩家打算半年後舉辦婚禮,怎麼知道婚禮前十五天,金家派人來傳話,金雲娟急病死了。

他跟金雲娟見過幾次面,他知道她對自己很滿意,也一心等著嫁入尉遲家展開新生活,他們是未婚夫妻,交換信件理所當然,他完全記得金雲娟字里行間那些期待。

此刻眼前的金雲娟比他記憶中的瘦得多,妝容精致仍掩飾不住憔悴,已經夏天了卻還穿著貂裘,可見身體有多不好。

尉遲言定了定神,「金小姐坐下吧。」

金雲娟听話的在繡墩坐下,「我寫過幾封信,但想想我的信沒特別封緘,是到不了大爺的手中,只能自己來一趟,唐突了。」

「不唐突。」尉遲言鎮定下來後,慢慢有種喜悅生出,原來她還活著,自己沒克死金雲娟,「金小姐這幾年可好?」

「我都在養病,這一年來總算能下床,今年過年後,感覺身體真的在恢復,不敢耽誤,第一時間就寫信給大爺了。」金雲娟的聲音很小,彷佛這等音量已經用盡所有力氣,「當年……我病重倒下,我怕過門就死,平白給尉遲家添了麻煩,所以才說自己已經病死,這樣至少尉遲家不用辦我的喪事,咳,咳……」

「那金家呢?居然也同意?」

「祖父官位不高,尉遲家又蒸蒸日上,家里深怕我過門就病故,得罪尉遲家,所以也贊同我婚前裝死,于是辦了我的喪事,然後把我送到玉佛山療養,這幾年一直是嬤嬤在照顧我,我听說大爺遲遲未婚︰心里過意不去,一心想趕快好起來,也許是誠心感動了菩薩,我這幾年果然慢慢好轉,能下床、能走路,我好起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告訴大爺,我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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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3: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為伊消得人憔悴(1)

牛小月雖然每個月賺十幾兩給家里,但身為庶出的女兒,身分卻是最低的,得一早起來負責開門。

這天她剛剛固定好大門門板,就有個人進來了。

「小牛醫娘。」

她嚇了一跳,這可才辰初時分啊,春暖怎麼會在門口等著,心里詫異,但又感到歡喜,尉遲家來找她,這樣她又可以見到尉遲言了……然後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尉遲家來人,想必是大太太身體不舒服,自己怎麼可以開心?

「我家來了貴客,貴客身體不適,大爺想到小牛醫娘手法了得,或許能舒緩貴客畏寒的癥狀。」

原來是客人不舒服,牛小月馬上進去後堂跟牛太太說了。

牛太太立刻叫李氏出去顧著櫃台,想到牛小月出診,又有五百文銅錢進帳,那關心也由衷許多,交代了小心出入,穿得暖些。

牛小月一一點頭,等李氏出來,提著藥箱就跟春暖上了馬車。

馬車出得巷子後調了個頭。

牛小月奇怪,「春暖姊姊,貴客不住在尉遲家嗎?」

「大爺在驛站附近有休息用的別苑,那貴客住在驛站別苑。」

原來如此。

貨物進河港那是沒一定時間的,有時候半夜來了也得點船卸貨,為了配合船運,幾乎所有商家在河驛附近都會有自己的住處。

河驛比尉遲家遠,大概行走了一個時辰。

春暖帶路,守門婆子自然沒刁難,一路見到兩三個丫頭也都低頭行禮。

牛小月見這院子花木扶疏,還有好幾棵有成人環抱的粗壯大樹,不像商人休憩用的院子,倒像讀書人的地方,又想起尉遲言劍眉星目,身分是個商人,卻是一身書卷氣,神仙氣質,真真好看極了……

春暖引牛小月到二進廂房,直接推開格扇,「大爺,小牛醫娘請來了。」

牛小月就見尉遲言大步從里面走出,自她認識他以來眉心間的愁緒都不見了,好像有什麼高興的事情一樣。

牛小月也替他歡喜,競貢成功,想必是值得高興的——每次見到他,她都覺得自己心跳好大聲,但反正別人也听不到,不用怕。

怦怦就怦怦,任胸口再怎麼情潮涌動,外人不知道就好。

「小牛醫娘來了。」尉遲言面露喜色,親自引她入內,「幸得小牛醫娘今早沒診,我見故友怕冷,想到小牛醫娘的軟香手對治療寒冷很有用,這才讓春暖去試試運氣。」

牛小月這才看到這位貴客兼故友——是個女子,容貌清秀,年紀比自己大十歲左右,雖然妝容精致,但還是掩蓋不過虛弱的感覺,都已是立夏的天氣了卻穿著貂裘,呼吸也很淺促,身邊一個大齡丫頭,滿臉忠心耿耿。

雙方一番見禮,牛小月知道那貴客叫做金雲娟,大齡丫頭叫做雪兒,是金小姐女乃娘的女兒。

牛小月心想著,金雲娟,好熟的名字,但直接問了又不禮貌,只能請金雲娟在床上躺下。

尉遲言知道她要施展手法,自然是出去了。

她這軟香手自從學到後日日施展,沒出診的日子就拿大嫂汪氏練習,習得幾個月來,日漸純熟,客人也越來越多,倒是第一次按到金雲娟這樣瘦弱的,手模到之處幾乎都是皮包骨。

半個時辰過去,一套手法施完,她扶著金雲娟起來。

雪兒關心問道︰「小姐可好些了?」

「好多了。」金雲娟小聲回答,「我這手腳都暖了起來,也能有所感覺,多謝小牛醫娘啦。」

又過了會,大概是有丫頭傳話,尉遲言又進來了。

牛小月看著他,心里等著他表揚自己,卻見他直直看著金雲娟,神色十分關切。

「金小姐覺得怎麼樣?」

「小牛醫娘好手法,我此刻覺得氣息都通暢了。」

尉遲言肉眼可見的高興,「小牛醫娘可否天天過來一趟?」

「我的診次已經排得九分滿,要天天過來,只能申時過後,不知道會不會耽誤金小姐用晚飯?」

金雲娟還沒回答,尉遲言卻先點頭,「下午吃些點心就是了,金小姐體弱,若能得到小牛醫娘照顧,或許身體能恢復。」

「我不要緊的……」

「自然要緊,金小姐可得好好的。」尉遲言又道,「金小姐什麼都不要多想,多休息,春暖,你回府中去取人參過來做滴人參。」

牛小月心想,這金小姐不知道什麼來歷,滴人參可費錢費工了,一支人參只得一碗水,尉遲言說得毫不心疼,好像人參只是蘿卜,然後她又隱隱感覺尉遲言今日之所以這樣欣喜,不是因為競貢成功,而是因為這位金小姐的出現。

這金小姐還梳著姑娘發式,行為舉止都十分端莊,看樣子是大戶人家出身,到現在尚未成婚倒是十分少見,而且不跟家族同住,獨自依靠尉遲言更說不過去,而且尉遲言更是對她關懷備至……

她還以為自己想得開,兩人不合適,直到親眼見到尉遲言對別的姑娘如此殷勤問候,她才發現自己似乎比想像中在乎他。

這個人間神仙不只是她想想而已,而是已經住在她心里。

心里一邊覺得有點酸,一邊又罵自己,沒什麼立場不舒服,她跟尉遲言沒名沒分,什麼也不是。

尉遲言又叮囑了金雲娟幾句,都是讓她好好休息、不要多想,需要什麼就交代春暖,自己明天再過來看她。

金雲娟乖乖的一一點頭。

那模樣連牛小月一個女子都覺得我見猶憐——她一向對大家閨秀沒好感,想來是沒見過真正的名門貴女,像金雲娟這種溫婉柔順的樣子,她看了都心疼幾分。

想想自己不過一個醫娘,跟貨真價實的千金真的不能比。

金雲娟身子真弱,已經夏天的時節,梅花窗跟格扇卻都是關著的。

牛小月想問金雲娟是誰,怎麼尉遲言對她那樣關心,但又問不出口,自己不過就是尉遲家常請的醫娘,哪來的立場……



隔日晚上,牛小月又到了尉遲言的別苑。

雪兒看到她十分歡喜,「小牛醫娘辛苦了。」

牛小月知道雪兒是忠僕,她對忠僕一向敬重,「金小姐下午可吃過點心?」

「有的,大爺派人送了荷花酥過來,那是小姐最愛吃的,听說是城中名店,要一大早去買才排得到呢。」小雪笑容滿面,「小牛醫娘里面請。」

牛小月心里酸了,送了金小姐最愛吃的,所以他們是舊識,而且不是普通舊識,尉遲言昨天命人給她做滴人參,今天又命人送荷花酥。

牛小月,振作,你有郁金香種子,現在已經發了芽,藥材的種子難得,自己可不見得輸給金雲娟了……

雖然說她知道自己跟金雲娟沒有可比性,哪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會跟醫娘比?那是自降身分。

進得屋子就看到金雲娟在讀書,氣質娟秀,確實不是一般人家養得出來的小姐。

金雲娟見到她,脂粉未施的臉上露出淡淡微笑,「我今日身子都還是暖的,小牛醫娘好手段。」

牛小月就覺得整個人舒服了,這金小姐怎麼這樣會說話,不但不嫌棄她是醫門出身,還夸她有天賦呢,最後兩句更是說到她的心坎里。

她兩世為人,顧家人人看不起她醫門出身,覺得她給這麼多人松筋散骨過,手髒,顧躍強的女乃娘還曾經囂張到跟她說「老奴不像話,請女乃女乃幫老奴解暑」,一個女乃娘也敢叫少女乃女乃給自己松筋散骨,看看人家多看不起她。

這個金小姐也是名門出身,就懂得尊重。

她一下就喜歡金小姐了。

這日晚上給金小姐施展軟香手,按到腳底時隱隱覺得金小姐呼吸變緩,看了看,居然睡著了,怕驚動了她,于是輕手輕腳下床。

雪兒見狀連忙拉過錦被,把自家小姐嚴嚴實實裹住。

牛小月把香爐中的走脈香捻熄,換了寧神香。

她拉著雪兒到了花廳,「金小姐下午既然吃過點心,晚上不吃也不要緊,讓她睡著,能養神。」

雪兒笑容滿面,「奴婢也是這樣想的,我家小姐這幾年都無法安枕,看過好多大夫也沒效,安神藥越吃越重,現在已經是一夜三帖,沒想到小牛醫娘神手,第二次就讓小姐自然睡著了。」

「既然如此,以後約莫申初就讓金小姐吃晚餐,肉菜蛋多吃,白飯就免了,我戌正過來,直接把金小姐按睡,這安神藥吃多了,人會恍惚的。」

正當兩人在說話,別苑木門開啟,牛小月在月色下見到尉遲言提著燈龍大步走來。

雪兒搶先一步道︰「大爺,我家小姐讓小牛醫娘給按睡了。」

尉遲言嚴肅的臉上露出喜色,「今日吃得怎麼樣?」

「吃得比在佛寺時多了一些,多謝大爺還記得小姐喜歡的口味。」雪兒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小姐這幾年就想著一定要回來找大爺……」

尉遲言打斷她,「好好照顧你家小姐,進去吧。」

雪兒想的簡單,小牛醫娘是外人,大爺當然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私事,只要小姐好起來,還是能嫁入尉遲家,只不過晚了十年而已,但沒什麼,反正大爺還沒成親不是嗎,那不就是在等小姐!

雪兒喜孜孜的進房了。

牛小月心里憋悶,說不上來是什麼情緒,看來這金小姐不是普通的貴客跟故友,而是還有淵源的,「多謝大爺還記得小姐喜歡的口味」,「小姐這幾年就想著一定要回來找大爺」……不知道兩人是什麼樣的關系。

她看著尉遲言,過去內心不敢想的東西慢慢催化成形——自己昨天失眠了一夜,原來已經這樣在乎他了。

不知道他對自己是怎麼想的,應該是喜歡的吧,可是喜歡也分很多種,想要共度余生的喜歡,還是想要傳宗接代的喜歡……哎,牛小月,你太三八了,想這些做什麼……可是人的心意又怎麼能控制。

昨天晚上在床上,她腦海中浮現兩人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越想越難過,當金雲娟出現,她才發現自己不瀟灑、不豁達,其實是個小肚雞腸,沒那個立場也要吃醋。

「小牛醫娘曾經在賞菊宴那天問我要不要听個故事,現在換我問小牛醫娘,要不要听個故事?」

牛小月想也不想就點頭,「我想听。」

她知道尉遲言想說他跟金雲娟之間的事情。

不管皇商跟醫門相距多大,她都想听。

「從前有個大戶人家的老爺出了意外,留下個遺月復子,出生那天全家都很緊張,所幸是個少爺,將來可以繼承香火跟家業,于是全家都松了一口氣,因為是大房唯一的兒子,所以祖母跟母親從小嚴厲教導,直到他十七歲舉辦了賞茶會,請來各家小姐,這少爺跟一位張小姐斗詩斗了個旗鼓相當,留下印象,于是這少爺家里便向張家提親,張家也很歡喜,兩家交換婚書,下了聘,就等著迎人過門,卻沒想到張小姐居然落馬死了。」

「兩年後,那少爺十九歲,家里又給他相了一個小姐,是琴會上認識的,小姐姓金,個性很溫婉,少爺家里都覺得那是良配,一樣大張旗鼓的訂婚下聘,但意外又來了,那金小姐居然在過門前半個月高燒病死,京城于是開始謠傳這少爺克妻,這少爺也相信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不能有妻子。」

「就這樣過了十年,沒想到那金小姐又回來了,原來她當年不過病重,怕自己死在夫家不吉利,這才裝死,靜養了三千日,身體恢復,這才又回來找那少爺。」

尉遲言不是不想讓雪兒說,是希望牛小月不要從別人口中听到這件事情,他要自己告訴她。

金雲娟的回來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他的第二任未婚妻沒死,他不是克妻——他不用跟牛小月保持距離。

他喜歡她的潑辣,喜歡她的颯爽,覺得以後的日子有這樣的女子為伴,人生會充滿色彩,會很快樂。

以往怕害死牛小月,現在不用怕了。

尉遲言一向覺得自己穩重,都二十九歲了,還能不穩重嗎?可是現在知道金雲娟沒死,居然也穩重不下來,想問問牛小月,願不願意跟他過一輩子。

雖然唐突,但他卻想了好幾個月。

商界都傳言他是鬼,但他只是個普通人,也想有人不怕他,能跟他說說話,自從去年夏天開始,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走進自己心里,剛開始只是為了孝順,想第一時間知道母親身體狀況,但後來卻變得期待見面的時候——既然知道自己不算克妻,當然想跟她攜手共度歲月。

他過陣子要去西瑤談一筆生意,他想跟她說,等他從西瑤回來,就上門提親。

牛小月提著藥箱進入房間,見到金雲娟正在畫畫,她知道那是百鳥朝鳳圖——前生嫁入顧家後也學了畫畫,老師說她的畫只有表面華麗,卻無神韻,她當時不懂,明明畫得那樣好,怎麼會沒神韻,直到現在看了金雲娟的畫,她才知道老師說的沒錯。

金雲娟的鳳凰躍然紙上,彷佛可以看到它們飛翔的樣子,只有從小練習才能有這份通透,自己是十八九歲才開始學習,已經過了開竅的年紀。

金雲娟听到聲音,抬頭笑說︰「小牛醫娘。」

「金小姐點心可都吃了?」

「已經吃過,現在不餓。」

雪兒在一旁很高興的說︰「小牛醫娘開的食譜可真有用,小姐最近都吃得不少,臉色也越發好起來了,早上還能在院子里走上兩圈。」

牛小月一方面驕傲自己的本事,一方面可也沒忘記謙虛,「那也要金小姐配合才有用,金小姐是個好病人。」

雪兒繼續問︰「小牛醫娘,按照您的經驗我家小姐多久能恢復?」

「好好配合下去,參加今年賞菊宴不是問題。」

金雲娟發出一聲很遙遠的嘆息,「玉佛山只有竹子,我十年沒好好看過菊花了,尉遲大太太培育的『澡水奇葩』最是有名,芯大,花瓣小,十分可愛,當時尉遲大太太知道我喜歡,還送了我好幾盆,可惜金家的花匠不會養,隔年就只剩下一半。」

雪兒連忙打氣,「小姐不用喪氣,等您身體好了,再請尉遲大太太送幾盆,您能回來破除尉遲大爺克妻傳言,尉遲家只會歡迎您。」

金雲娟微笑,「我沒那樣想。」

「這可不用小姐想,連我這丫頭都知道,尉遲大爺十年不娶,不就是因為還想著您嗎?您能回來也算了結他的相思,只要小姐身體好了,就能以旁支的身分回到金家,到時候買一張戶籍紙就行,再通知尉遲家來下聘,小姐一樣是八抬大轎風光出嫁,只不過身分從嫡小姐變成旁支,其他的什麼都不變。」

金雲娟笑著說,「胡鬧。」

「奴婢說的可是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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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為伊消得人憔悴(2)

牛小月就覺得自己酸了——可是尉遲言今早出發去西瑤時還特地來跟她交代,金小姐就交給你了。

她听過他的「故事」,知道他對于自己克死張小姐跟金小姐多耿耿于懷,金小姐無恙歸來,他終于能放下十年的內疚。

尉遲言跟金雲娟……不得不承認,門當戶對。

金雲娟是大家閨秀,她牛小月拿什麼跟她比,想祝福他們,但又辦不到。也是照顧金雲娟的日子里,她明白了自己多妒忌、多羨慕,但為了免除尉遲言克妻的污名,她一定會盡心盡力。

金雲娟溫婉有禮,牛小月很難不喜歡,但內心同時也覺得堵堵的。

原本以為只是自己一時多想,可是當金雲娟出現,她才發現自己對尉遲言是那樣在意,在意到她晚上都不好睡了,怎麼會這樣,她應該替他高興,金雲娟的親生爹娘是八品官家,娶了這樣的女子,尉遲家就是真的跟朝廷搭上線了,自己不過醫門出身……

不知道尉遲言現在到哪里了,算算應該在從西瑤回程的路上,他是不是一回京城就會把金雲娟娶回家?

「小牛醫妊在想什麼?都出神了。」

牛小月清醒過來,苦笑,「就是作作白日夢而已,我是俗人,難免有妄想。」

金雲娟溫柔一笑,「世間多苦難,小牛醫娘要學習放下,放下後心靈有如明鏡,自然可以悠然度日。」

「金小姐說話好深奧。」

「也不算什麼深奧,我在佛寺待得久了,耳濡目染都是這些道理,剛開始也不能接受,為什麼是我身體不好,為什麼大好年華要在佛寺度過,可是漸漸的我明白了,這都是命數,都是劫難,只有放下執著,才能了悟生命。」

牛小月心想,這金小姐也才二十多歲,怎麼講話像個出家人似的,「金小姐這樣想不好,人生在世,還是多些世俗的,吃好的、穿好的,弟妹有出息,人生有盼頭,這樣日子豈不是好過得多?」

金雲娟莞爾,「這是把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他人身上了,萬一他人不如自己所想,那就是苦,唯有反求諸己,日子才算握在自己手上。」

牛小月想想,也有道理,自己前世不就是把希望都放在顧躍強身上,導致十年悲苦嗎?

若是她一早懂得人生要靠自己,又何以會一心想嫁入顧家。

她想問金雲娟,自己離開別苑後能不能寫信給她,但又想著金雲娟是要嫁入尉遲家的人,這樣倒顯得自己糾纏不休了,人生漫長,可不能打死在這個糾結點上。

哎,尉遲神仙,你為什麼不是巷口賣魚的?這樣我就主動說要嫁給你,就算日子不富裕我也覺得舒服。

「小姐,不好了。」雪兒提著糕點從外面進來,一臉焦急,「奴婢听說西瑤有將軍欲奪權,已經起兵叛亂,現在正在內戰。」

牛小月大急,「雪兒姊姊,說得清楚些。」

「就是奴婢去給小姐買甜點,在鋪子里听人說的,有人要買漬番茄,那鋪子的老板說西瑤戰亂,邊關已經封起不給進出,沒法子進番茄,最近都不賣了。大爺不是去西瑤談生意嗎?會不會被影響?」

牛小月心里著急,心想,尉遲言你可千萬不能有事!「我去找辦事先生問詳細一點,很快回來。」

就見金雲娟低聲說︰「雪兒,把我的經書拿出來,我給大爺抄經。」

牛小月回房間取了些銀子,這就外出。

別苑接近河驛,人口來往眾多,不少辦事處,選了一個招牌寫著「異域貨運,打契」的鋪子,牛小月就進去了。

那辦事先生原本高興有生意,見到一個年輕姑娘又有點愕然,「姑娘,我們這里可是做生意的地方。」

牛小月一下掏出一錠大元寶,「西瑤現在怎麼樣了?」

辦事先生一見大元寶,那可是自己好幾個月的收入,很快的收下來,「姑娘想打听什麼?」

「西瑤戰亂,你知道什麼都跟我說。」

「听說西瑤大將軍半個月前起兵逼宮小皇帝,但小皇帝背後有兩個忠心的叔叔,所以現在打得難舍難分,西瑤大戶跟百姓都收拾東西逃竄出國,為了避免國家財產流失,大將軍下令封了邊關,不過姑娘不用擔心,只要銀錢夠,還是能賄賂邊關出行的,西瑤邊關索賄那是行之有年,我們長年來往的都知道要留一成銀子疏通。」

牛小月听得邊關收賄,倒是放心了些,「那西瑤國人可跟我們長得不同,會不會一眼看出我們是東瑞人?」

「西瑤人跟我們長相差不多,把衣服換一下就可以,若是姑娘的朋友機靈,請個西瑤人開口說話,那萬萬不會被認出來。」

牛小月心想,尉遲言應該不至于連這都想不到,他大江南北來往十幾年,應該有自己月兌身的方法。

若是他遭遇危險……

牛小月也明白,知道得越多越煩心,但就是忍不住想知道,「我住在尉遲別苑,姓牛,要是大哥有什麼西瑤的消息再派人來傳,酬謝元寶一錠。」

那辦事先生登時喜笑顏開,「姑娘放心,我們專做異域生意的,訊息網那是鋪天蓋地,只會多,不會少。」

牛小月一路上就念著「邊關收賄」,這才稍微平復下來。

她在黃昏前回到別苑,金雲娟已經抄了兩次平安經,她想著今晚就別松筋散骨了,好專心給尉遲言抄經,牛小月跟雪兒都不同意,身子好不容易調養起來,總不能因為不可控之事而耽擱。

金雲娟拗不過兩人,只好到床上躺著,照例又被牛小月按睡。

牛小月換了安神香,這才悄悄出房間。

無雲的夜空,月色顯得格外明亮,不知道在西瑤國看見的月亮是不是也這麼亮?

她坐在台階上,心里想著尉遲言,你可千萬要平安回來,我都還沒跟你說我喜歡你——她知道他對自己也是有好感的,不然尉遲大太太的菊花宴不用親自來送帖,宴會上處處維護,還送給她郁金香種子。

她把花種在盆子里,已經長了一寸多了,牛家人知道那是異域花朵的種子,都很希罕,他們只見過藥學圖書中的郁金香,卻沒看過真花,等開了花,濟世堂鎮痛解毒之藥又多了一個選擇。

牛大夫怕幾個孫子去拔,還做了圍籬。

牛小月看著那花朵從冒芽到長出來,內心說不出的喜悅。

尉遲言,你趕緊回來,不管我們配不配,我都要跟你說喜歡你——就算沒有結果,我也想跟你說我對你一見鐘情。



牛小月度過了最難熬的日子。

她以為在顧家的日子夠生不如死了,沒想到尉遲言下落不明讓她更痛苦,每天都在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懼于前生的回憶,為什麼沒能早點清楚跟他說,說她很喜歡那些種子,也很喜歡郁金香。

太笨了……

相對于牛小月的焦躁不安,金雲娟卻是十分沉穩,早午抄經,還勸牛小月,人生在世苦短,要學會無掛礙。

牛小月做不到。

她想起去年夏天每次給尉遲大太太松筋散骨完尉遲言就會送她到乘坐馬車的地方,那段路大概是一刻鐘,對她來說那是很幸福的時候,不用多說什麼,她就是覺得很放松、很寧靜,天氣那樣熱,他卻永遠氣定神閑。

在賞菊宴再遇到竇容嬌,她被不堪的回憶擊潰,到荷花池邊喘氣,他卻跟了上來,表情明明白白在擔心她。

天寒時尉遲大太太手腳發冷,她進府施展軟香手,他一樣次次送她出門。

剛開始會以為他是孝順,後來發現尉遲家的產業比她想得多上數十倍,尉遲言日理萬機,這些都不是順便,而是刻意。

牛小月想著,他們可不配啊。

以為自己很豁達,直到金雲娟出現,她才發現自己會嫉妒,直到尉遲言遇險,她才知道自己比想像中更在乎他。

曾經以為各自生活就好,現在不這麼想了,她只希望尉遲言平安歸來,她要跟他說喜歡他。

金雲娟還是吃好睡好,以穩定的速度在恢復,牛小月卻是知道自己瘦多了,白天穿裙子,腰帶硬生生多出一截……這時候真希望自己有個姊妹可以說心事。

就這樣過了十幾日,到了小暑。

天氣已經很熱,不用穿襖子了,牛小月的消瘦更藏不住。

這日牛小月正打算給金雲娟松筋散骨,金雲娟卻跟她說︰「我好像比小牛醫娘胖了。」牛小月一怔,是嗎?

想想好像也是,兩個月前金雲娟來時還瘦骨嶙嶙,現在的確豐腴了不少,雖然還不到正常身材,卻已經不再那樣觸目驚心。

自己也的確瘦了,每天換衣服都有感覺,沒辦法,吃不下,她只要靜下來就會想到尉遲言現在到哪了,順利月兌困了嗎?那河驛鋪子的辦事先生後來傳過兩次消息,西瑤與東瑞的邊關鎖死,大批商人轉往北邊逃出。

「我是十五歲那年跟尉遲家訂親的,當時還很小,也不懂什麼大道理,見大爺琴品好,家人又說嫁給尉遲家不會吃虧,我就同意了,可沒想到菩薩不讓我嫁進尉遲家,我在佛寺休養時,也曾經無數次問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可我現在明白了,世間輪回都有其故,想必是我上輩子德行有虧,這輩子要來償還。」

牛小月連忙說︰「金小姐千萬別這樣想,信老天爺不如信自己,現在金小姐身體都恢復了,日子會好起來的。」

「等我好起來了,小牛醫娘打算怎麼辦?」

牛小月心中一凜,突然有點不安。

金雲娟微笑,「我看得出來小牛醫娘喜歡大爺,將來我嫁給大爺為正妻,收小牛醫娘當貴妾可好?」

牛小月很想點頭——她現在只求尉遲言能平安,其他倒什麼都不要求了,名分什麼都不要緊,金雲娟也會是個好主母。

她很想說好,可是還是搖了搖頭,「等金小姐嫁給大爺為妻,我天天在家給兩位點平安燈。」

「小牛醫娘不喜歡大爺嗎?」金雲娟語氣溫柔,很像姊姊一樣。

牛小月鬼使神差的點了頭,「喜歡。」

「那為什麼不跟我一起過門?」

「金小姐破了大爺克妻的傳言,解了他天煞孤星的命格,他自當好好對待金小姐,如果主母跟姨娘一起過門,肯定要被說沒良心了,他好不容易要踏上皇商之路,前途大好,可不能毀在這一點小事情上。」

金雲娟莞爾,「原來不是為了名分低,是為了大爺的名聲,小牛醫娘對他可真好,大爺可曾知道?」

牛小月低聲,「他不知道的,我沒跟誰說過。」

金雲娟氣質溫暖,聲音好听,跟她說話很容易敞開心扉,牛小月連跟甘姨娘都不提的事情,就這樣簡簡單單被金雲娟勾出來了。

牛小月一時腦熱,沒想太多,說出來後稍微冷靜,又覺得不妥,「金小姐可別想太多,這是我單方面不知好歹……我今日也不知道怎麼的,太失禮了。」

「誠心喜歡一個人是好事,怎麼是不知好歹,小牛醫娘,以後就算我不在了,也請你好好照顧大爺。」

「金小姐別說糊涂話,我雖然專精松筋散骨,但把脈也學過,金小姐的脈象一日比一日好,只要再調養幾個月,一定能強健起來。」她想想又補充說,「我絕對不會讓金小姐有什麼意外的。」

金雲娟打趣,「為了不讓大爺真的成為克妻之人?」

「人命都是珍貴的,金小姐以後會富富貴貴的。」

金雲娟微微一笑,「富貴只是過眼雲煙,一個人重要的是能給別人什麼,而不是從別人處得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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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兩心相許訴情意(1)

時間進入大暑,天氣越發炎熱,專賣腌漬水果的商家又賣起了漬番茄——這是西瑤特產之物。

說西瑤戰亂已平,由于小皇帝再三謙讓,大將軍勉為其難坐上龍椅,並立了自己的長子為太子,新皇帝上位,首先就是要安撫民生,邊關再度開啟,鼓勵兩國通商,于是西瑤的番茄、杏子、蜜瓜,又重新運進了東瑞國的京城。

牛小月心急如焚,卻是無計可施,兩世為人,第一次知道感情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不由自主,無法克制,她也知道自己的著急毫無意義,但就是靜不下來。

相對之下,金雲娟倒十分鎮定,該吃吃,該睡睡,閑暇就抄寫佛經,在別苑養了兩個月,現在神采奕奕,看不出來曾經大病一場。

一日,牛小月把金雲娟按睡了,在廚房吃晚飯——吃不下,但也不能不吃,她要是倒下了就沒人照顧金雲娟,既然尉遲言記掛金雲娟,自己就要把她照顧好。

正當她努力咽下飯菜,卻听得後面明顯的腳步聲,下意識的回頭,來人是遠志,她見過幾次,是尉遲言的貼身小廝。

牛小月腦子馬上靈活起來,遠志回來了,那是不是代表……

匡啷一聲,飯碗掉在地上打得碎裂,但她卻已經管不著那個碗,走到遠志面前急切問道︰「大爺呢?可平安歸來了?」

瘦了不少的遠志咧嘴一笑,「大爺今日進城了,回家先探視老太君跟大太太,還要處理一些事情,晚點會到別苑。」

菩薩保佑!

牛小月覺得有點想哭,但又不想這樣矯情,只能深呼吸緩緩情緒。

遠志走後,她把廚房收拾了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間,換了件干淨的衣服,又把頭發重新梳過,然後就到廊檐等。

月兒高高掛天上,院子沒點燈也很明亮。

戌時過了,亥時到了,月亮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上。

入了夜,有點涼,牛小月想回房拿一件衣服披上,但又怕自己回房的時候尉遲言進門,他看到沒人,肯定就會走,于是雙手環抱自己,盯著門,深怕那扇木門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就被打開了。

等著,等著,終于有人敲了門。

牛小月馬上飛奔到門板後,「是誰?」

她說出這兩個字時語音都在顫抖,怕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怕只是路過的更夫要他們小心燭火,怕自己是白白喜悅一場。

「我是尉遲言。」

簡單幾個字,已經讓牛小月心中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說起。

感謝老天爺,感謝菩薩。

牛小月拿起門栓,急忙拉開門板,明亮的月光下,站在外面的不正是心心念念兩個月的尉遲言又是誰。

兩人四目相接,不約而同的說——

「你怎麼瘦這麼多。」

「你怎麼瘦這麼多。」

一怔,又再度同時開口——

「我還好,是天氣太熱。」

「我還好,是天氣太熱。」

然後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牛小月不由自主低下頭,眼眶發熱,但拼命忍耐,告訴自己不要在這種高興的時候哭出來,那樣太掃興了。

正想著說什麼才好,自己的手已經先一步拉住尉遲言的袖子,幾乎在同一時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尉遲言抱住了她。

于禮不合,可是她情難自已,也不想拒絕。

她太想他了,兩個月來的不安、惶恐、驚懼,讓牛小月現在什麼也管不了,只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瞬間就好了。

她終于抱住了心心念念的人間神仙。

幸好他平安歸來,幸好……

這失而復得的心情給予牛小月無比的勇氣,埋在他的胸口說︰「你能回來真的太好了,這兩個月我就怕你有意外,我、我……我都睡不著……」

「小牛醫娘——」

「嗯。」

「小月——」

听得尉遲言喊自己的名字,牛小月內心一怦,好像開出了無數的花朵,只覺得心跳得厲害,「你再喊我一次。」

尉遲言聲音含笑,「小月。」

這兩個月來,她是他不能死的原因之一。

他喜歡她的颯爽,喜歡她的潑辣,金雲娟回來了,證明他不是克妻,他不會害到任何人,他想娶牛小月,跟她成親生子,有一個家,有幾個孩子,雖然已經快三十歲,但人生還很長,他還能體會為人夫、為人父的樂趣。

下午回到京城,第一時間當然是回家跟祖母、母親報平安,他兩個月不在,也有諸多事情要解決——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他手下上千工人,背後是上千家庭,他得扛起這些責任。

等安撫好祖母、母親,處理完幾件大事,他就趕緊到了河驛的尉遲別苑,原本也想著這麼晚了,牛小月可能睡了,但又想著,或者她還沒睡呢,畢竟自己已經派遠志過來傳過話了,她或許會等自己。

見到了人,尉遲言才發現自己比預想中的更想念她。

她瘦了好多,他頓時就心疼了,一時情難自已擁抱住她——這是他第一次抱住自己喜歡的女子,內心怦然,喜悅得彷佛要炸開,生意場上的高興根本不值得一提,原來母親一直要他娶妻是因為這樣,心里有一個人的那種喜悅與安定,是幾次成功的生意都比不上的。

月色下,兩人擁抱良久,直到敲更聲打破了寧靜,兩人這才從如夢似幻中清醒,連忙松開手,退後一步。

牛小月臉都紅了。

尉遲言戀戀不舍,又更堅定了要娶牛小月的決心,這個姑娘像野草一樣生氣蓬勃,不怕他、不討好他,他在逃離西瑤國的路上曾經不止一次想起她拿著掃把趕走騙子的模樣,秋天的陽光之中顯得威風凜凜,太好看了。

他不要一個只會對他說「是」的人,他要一個活生生的人,「小月,等明年過完春節,我上你家提親。」

沒問她好不好,而是一個肯定句,他年紀大她那樣多,還不至于傻到牛小月喜不喜歡自己都不知道。

提親?牛小月也想的,但又有點不安,「可是我們兩家門戶差異大……」

尉遲言安撫,「家人只在乎我是否成親,是否有子,不會在意門第的,過完年我就三十了,祖母跟母親只會為我高興,再者,我也不是沒肩膀之人,你不用擔心。」

牛小月原本對這個人間神仙只想著偷偷喜歡就好,金雲娟出現之後,她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在乎他,乃至于西瑤政變,內心糾結,完全無法想像往後看不到他的日子。

嫁給他?她不怕,哪怕前世在高門吃足了苦頭,她現在也不怕。

她喜歡他,願意為了跟他在一起再冒險一次,比起再入高門,她更害怕的是永遠見不到他——她的怦然心動、她的徹夜難眠都說明了這一切。

「可是金小姐……」她是他的未婚妻,她是特意回來洗刷他克妻的污名,說來也是有情有義,總不能不管她。

「男女婚姻必須有感情,而不是恩情,我跟金小姐的婚約已經在十年前解除,我感謝她回來破除我的心魔,但這不能成為我娶她的原因,我會親自跟她說,我可以收她為義妹,我尉遲言的義妹要尋如意郎君也不是難事,如果她不想嫁人,我也可以照顧她一輩子,我會給她最好的安排。」

牛小月想問,但又問不出來,萬一金雲娟就是要嫁給他呢?尉遲言若不娶她,倒顯得無情無義了。

尉遲言看出她猶豫,也有些著急,「小月,這次遭難讓我想了很多,我這回原本要從玉門關出西瑤,卻被臨時擋下,花了上千兩也無法疏通,于是轉從北召逃出,路上我就在想,萬一我真的回不去——一來後悔沒能好好照顧祖母跟母親,二來後悔沒能好好培養起一個接班人,尉遲家的事務肯定亂成一團,然後我想起你,後悔被克妻的傳言所束縛,沒能提早下定決心跟你說喜歡你。」

月色掩映下,牛小月內心一怦,又是一怦,心跳猛烈得停不下來,她這是在作夢嗎,神仙說他喜歡她。

她記得去年夏天第一次看到神仙的時候,他衣袂飄飄,好看極了。

「我想……你還是先娶了金小姐吧,等金小姐要找妾室時我再入府,這樣就沒人會說你什麼了。」

尉遲言莞爾,「你願為我當妾?」

牛小月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這樣最好,既不會妨礙你的名聲,也能對金小姐有交代,你放心,我不委屈的。」

尉遲言又心疼又動容,怎麼有這麼傻的丫頭,他要給她當正妻,她卻怕有礙他名聲,自願當妾?他尉遲言喜歡的女子怎麼可以當妾室!「小月,你就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喜不喜歡我,願不願意跟我過一輩子?」

牛小月一下漲紅了臉,卻是沒猶豫的點頭。她想,自從見了他之後天天都想,覺得自己不像話,但還是想。

尉遲言模模她的頭,又好笑又好氣的說︰「那就好了,金小姐的事情我會處理,一定給她最妥善的安排。」



尉遲言兩個月不在京城,事務自然堆積如山,加上他們剛剛得了白茶的貢額,很多事情需要打點,他花了幾天處理。

這日,金雲娟派雪兒來請尉遲言,說自己上午試著做了桂花定勝糕,想請他品評。

尉遲言想著也該跟金雲娟商量一下往後的事,于是在河驛吃完午飯便到了別苑。

兩個多月不見金雲娟,她胖了一圈,臉色紅潤,氣色上佳,已經看不出病人的影子——

尉遲言挺高興,金雲娟養得滋潤了,他才能放心。

她能活著真的是太好了,自己沒有克妻。

金雲娟笑意盈盈,「大爺試試我這桂花定勝糕,早上剛剛做的。」

尉遲言插起一塊放入口中,端的是好味道,「金小姐手藝極佳,可不比老鋪子的師父手藝差。」

「大爺過獎了。」

尉遲言想著,金雲娟乃八品官家的嫡女,自幼書香教養,跟她說話迂回那是看不起她了,于是開門見山,「金小姐日後可有打算?」

「大爺是否願意履行與我的婚事?」

尉遲言溫言說道︰「兩家婚事已經在十年前消解,我感謝金小姐回來破除我心魔,但兩家已無婚事,所以沒有履行之說。」

金雲娟也不氣餒,「可是金家已經辦了我的喪事,我現在身分不過一個旁支女,也無處可去,大爺看在曾經訂婚的分上,給我一個好安排吧。」

「我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我收你當義妹可好?」

金雲娟試探,「那我出嫁時,是十里紅妝嗎?」

「絕對風光大嫁,我在一日,你就有娘家。」

金雲娟卻沒有馬上答應,「我記得我們剛訂親時大爺對我也是尊重的,書信往來了一陣子,當然分離十年,我也不要求一切不變,但總想要求個明白,大爺不娶我是不是因為我年紀大了?」

「自然不是,我年近三十,說來是我配不上金小姐。」

「莫非是我變丑了?」

「金小姐容貌更勝當年。」

金雲娟側著頭,「那大爺為什麼不娶我?我雖然名義上已死,但爹娘還是我爹娘,你有個八品岳父助力,將來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我要的東西會自己爭取,不需要靠裙帶關系。」

「大爺心里有人了?」

尉遲言不想說場面話,點頭,「我心里有個姑娘,我想跟她一起過一輩子。」

「那姑娘莫非門戶比我高?讀書比我多?還是容貌比我好?」

想起牛小月,尉遲言心中一片柔軟,「她是一個潑辣的小姑娘,可能不懂溫柔,可是我就喜歡她朝氣蓬勃的樣子——雖然年紀輕輕,但很有本事,靠自己賺錢供弟弟上了南山書院,跟其他人不一樣。」

「這樣吧,大爺娶我當正妻,我答應你,我懷孕後就給這小姑娘開臉,讓她當貴妾,要是生子便提為平妻,跟我平起平坐,我也會好好待她。」

「金小姐,我若要一個女子,便專心對她,我的院子只會有正妻一人,但求兩心知,侍妾、通房,一概不用,我弟弟八人,佷兒佷女三十余人,我尉遲家不用我開枝散葉,我也不需要那麼多女子服侍。」

金雲娟一笑,「總之,你是不願娶我為妻了?」

「我們當兄妹會更好,我看得出來金小姐也不喜歡我。」

「哦,怎麼看得出來?」

「金小姐見到我,完全沒有喜悅之情,我多活了這些年歲,總不至于這都分辨不出,既然兩廂無愛,又何必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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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兩心相許訴情意(2)

金雲娟笑著說,「瞞不了大爺。」又對著屏風後面喊,「雪兒,帶小牛醫娘出來吧。」

尉遲言就看到雪兒拉著牛小月從翠鳥屏風後出現,雪兒一臉不解,牛小月卻是滿臉又羞又喜。

自己剛剛的話都被牛小月听見了?尉遲言也沒不好意思,但卻是糊涂了,「金小姐,這——」


金雲娟微微一笑,「大爺看得出我不喜歡你,難道我會看不出來你們兩情相悅?我感激小牛醫娘醫治我,感激大爺這十年來照拂我兩個妹妹的婚姻,照顧我的親生母親,我在這世間已無掛礙,打算回玉佛山終老,臨去之前總得報恩,不然我此生無法輕松。」

尉遲言驚訝,「金小姐要回玉佛山?」

「是。」

「金小姐不想陪伴金夫人到老嗎?」

「母親有兩個妹妹常常回家探視,也因為兩個妹夫都依附尉遲家做生意,妹妹在夫家十分受到看重,我很放心。」金雲娟拉起尉遲言的手,又拉起牛小月的手,將之握在一起,「我在玉佛山住了十年,早已經一心向佛,這次回來是為了破除大爺的心魔,也是了結自己的紅塵俗事,將來天下為家,無事一身輕。」

金雲娟在十年前因為病重被送上玉佛山,剛剛開始也是不了解為什麼老天爺要這樣對她,她好不容易說到一門好親事,好不容易有個乘龍快婿,自己卻突然重病,家里還辦了喪禮,從此世間再沒有金雲娟其人。

她哭也哭,恨也恨,但在玉佛山十年,心境卻慢慢轉換。

每天都有很多婦人上山求神,求簽,求師父。

今日黎家太太為了姨娘漂亮煩惱,明日錢家太太為了庶子出色煩心,年輕通房想得寵想懷孕,更有年輕姨娘偷偷詛咒主母出事,好爭得扶正機會,這些人都一身富貴,嫁得很好,卻日日盤算,沒人過得輕松。

到老了就好了嗎?不是,要煩惱庶子爭產問題,丈夫偏心,嫡子嫡孫不爭氣的大有所在,永遠沒有到頭的那一天。

金雲娟慢慢覺得就算自己成親,也免除不了這樣的命運,大喜大怒,憂愁無盡,直到大概在三年前,她逐漸體會佛經上所雲︰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萬物都苦,只有出家才是歸處。

放下一切,才得輕松。



隔日,金雲娟就帶著雪兒回玉佛山了,甚至連親爹親娘都沒見——就讓爹娘當成她還在養病,這樣才不會不甘願。

金雲娟說,平靜是福,人生只有平靜了才能真的有體悟。

怎麼來,怎麼去,不要相送,也不用寫信了。

尉遲言答應好好照顧金太太與兩個妹妹一家,已經讓她肩膀上的重擔放下,對于人世走一遭,她很感謝。

處暑的天氣不再那樣悶熱。

牛小月覺得自己太傻了——相處三個月,金雲娟說話常帶禪意,又不吃葷,這樣自己居然感覺不出來她意欲出家。

她很感謝金雲娟讓她在屏風後面听到那一番話,她知道尉遲言是真心對待自己好,姨娘通房都不要,那麼自己也該鼓起勇氣,不要因為顧家的事情所影響,顧躍強是個人渣,拿尉遲言跟他比,那是辱沒尉遲言了。

現在就等著過年後,他說過年後會到濟世堂提親。

她很期待。

這一世的婚姻她會好好把握,生幾個可愛的女圭女圭,跟尉遲言一起面對人生,一起變老,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好彌補前生的遺憾。

她把最後一件衣服收入箱籠中,然後扣上拴子——金雲娟回玉佛山,她也得回濟世堂,她們一個已經得道,一個還是俗人,各有歸處。

出得房間,見到尉遲言在廊檐下等她,想到他說「我若要一個女子,便專心對她,我的院子只會有正妻一人,但求兩心知,侍妾、通房,一概不用」,忍不住又高興起來,這比什麼聘禮都好。

她提著箱籠快步走上,「大爺。」

「都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兩人上了馬車——這是確定彼此心意後他們第一次的獨處,牛小月心跳得厲害。她很感謝自己重生在四年前,因為有了這四年的時間,她才能放下仇恨,才能好好的面對人生,如果她是去年才重生,一重生就遇到尉遲言,那他們一定不會有結果,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能放下顧躍強跟竇容嬌那對人渣。

既然兩心相知,牛小月也不想裝,「大爺跟家里提了我的事情嗎?」

「還沒,打算中秋的時候提,到時候大家都在,倒是不用一再重復。」尉遲言溫言說,「小月,你不用擔心,我雖年紀大你一倍,但對你是真心誠意,絕對不是欺你年幼。」

他說得真誠,牛小月忍不住低頭,「我不在乎年紀。」

「可是我在乎,我現在倒希望自己才二十歲,這樣才配得上你。」

牛小月噗哧一笑,「哪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說來是我高攀了,大爺若是願意,想必有很多名門閨女願意跟你來往。」

「但她們都不是你。」

牛小月一怔,臉慢慢紅了,神仙真會說話。

但也忍不住擔心,尉遲家真的不會在意她只是個醫娘嗎,九流之中,醫並不是一個很高尚的工作。

她從初夏到這別苑住著,轉眼三個月,這幾個月來因為天氣越發熱了,尉遲大太太又開始苦夏,所以她每幾天下午都去尉遲家給大太太松筋散骨,之前兒子在西瑤遭難,尉遲大太太擔心都來不及,哪有心情松筋散骨,便沒喚她,現在總算把人盼回來了,但也消瘦了許多,牛小月也不敢多言,只能盡力照顧尉遲大太太,總覺得這樣也算替尉遲言做了事情,不知道尉遲大太太有沒有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也很難解釋自己不是攀富貴,但真的不是,尉遲言年紀大,看得多了,跟他相處很舒服,她一直夢想有一日能跟他坐在廊檐下看梅花,光是這樣就夠了,一定很有趣。

「我在西瑤時,有一天晚上特別危險,西瑤大將軍與皇軍剛好就在我住的客棧附近打了起來,窗外烈焰沖天,我雖然也習過騎馬射箭,但那不過強身健體,要跟軍人對打是不可能的,即使聘了十幾名武師同行,但情況還是很緊急,當時我就想著還不能死,我上面還有祖母跟母親,然後小月——我在想我還沒跟你成親,太不甘願了,絕對得活著,至少要活到能跟你說喜歡你。」

牛小月听得又歡喜又有點後怕,「結果是怎麼月兌險的?」

「剛好那客棧是百年建物,早年設有逃生密道,我給了那店主五百兩從逃生密道到了郊外,真的是郊外,什麼東西都沒有,只能靠著兩條腿走,走了十幾天才到一個村莊,買了兩輛牛車趕路,進了北召國後在邊關買了馬,然後換走海路回到東瑞,這才一路入京,所幸金銀有帶夠,不然恐怕還在西瑤出不來。」

「菩薩保佑!」

尉遲言知道牛小月信鬼神,所以也沒跟她說什麼人定勝天,只道︰「你不用擔心,我年紀大又遭逢劫難,家人慶幸我生還,絕對不會對你有意見的。」

牛小月心想,但願如此,想想又道︰「大爺……我想問問你喜歡我哪里?我們都要成親了,總得知道自己是哪里入得你的眼。」

尉遲言模模她的頭,「你很可愛。」

「就這樣?」

「你自食其力,面對富貴人家不卑不亢,面對惡人又不屈服也不示弱,生氣蓬勃,小月,你像野草,嬌花雖美,但禁不起風吹雨打,你卻是在大風雨過後還能挺直腰桿的人,我不想要菟絲花般的妻子,我要的是能跟我並肩迎向風雨的人。」

牛小月就覺得羞了,她哪有這麼好。

這樣比起來自己好淺薄啊,就是一見鐘情。

但神仙也有神仙的本事,她听說過很多尉遲家的傳說,還沒見他之前她就很敬重他了,誰都知道尉遲家月銀給得大方,善待工人,她覺得他很了不起。

「那小月喜歡我哪里?」

牛小月紅了臉,「我十三歲那年南方大旱,糧食歉收,冬天時京城又迎來百年暴風雪,爹爹說可能會死很多人,可是等春天到來,卻發現除了老弱病死,並沒有太大的傷亡,打听後才知道是尉遲家開倉賑災,發放米糧,又重金從北召國、北和國買了大批棉衣給窮人御寒,爹爹說做出這決定的人可了不起了。」

尉遲言聞言,知道牛小月敬重自己的人品,雖然年紀不小,但被心儀女子崇拜總是讓人高興的,「尉遲家不缺那些米也不缺那些錢,能保住性命那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我相信菩薩都看在眼里,大爺這次能一行人都從西瑤月兌險,想必也是好人有好報,當年挽救的人命都變成福氣,保佑大爺去了。」



牛小月回到闊別三個月的濟世堂,這三個月給牛家賺了九十兩銀子,牛太太當然很開心,當天晚上就殺了一只雞。

李氏的肚子已經顯懷,文哥兒、武哥兒、瀾哥兒都大了一些。除了在南山書院寄讀的牛泰貴外,晚飯一家人都到了。

甘姨娘看到好一陣子不見的女兒也很欣喜——雖然她覺得小月住在尉遲家別苑照顧貴客太辛苦了,但怎麼辦呢,自己只是姨娘,又插不上話,現在見小月整整瘦了一大圈,更覺得她伺候貴客委屈了。

等牛大夫率先動筷後,一家大小紛紛夾菜,甘姨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夾了只雞翅放在女兒碗里。

李氏最是八卦,一口飯還沒吃下去就問︰「小月,你天天給尉遲家的女客松筋散骨,那女客可有另外給紅包?」

牛小月心想,又來了,這問題答有也不對,答沒有也不對,她干脆裝作沒听到,夾起一筷子清炒小白菜配飯吃。

但李氏是誰,如果臉皮薄就不是她了,「對了,我有件事情想說,公公婆婆也听一听,給點意見。」

牛太太不喜歡憨憨的汪氏,所以都會給李氏幾分臉面,「說吧。」

「就是小月的婚事,那何嬸子到處說我們小月懶惰,我尋思著小月可不能嫁給這種人家,剛好我有個弟弟今年十六,也該說親了,不如親上加親可好?我弟弟公公婆婆也是看過的,讀書人,很文雅,不會打人的。」

牛小月聞言連忙說︰「二嫂別再提了,這件事情我已經拒絕過一次,這次的答案還是一樣,我不嫁沒工作的人。」

李氏噎住,「我弟弟也不算沒工作,他在讀書呢,何家小子有工作,卻還嫌棄我們牛家的姑娘懶。」

一向嘴笨的汪氏此刻也開口,「小月要嫁,不如嫁給我弟弟,我弟弟就在碼頭工作,一個月有一兩銀子,而且上面有兩個哥哥,什麼大事都不用自己承擔。」

牛小月就傻眼了,現在她牛小月是有多不值錢,二嫂要她嫁一個游手好閑的人,大嫂要她嫁一個月銀一兩的人,她每次給富貴太太松筋散骨,每個月至少賺十兩銀子,她嫁給月收入一兩的人做什麼,養他們全家嗎?

牛大夫皺眉,「老二媳婦,你弟弟不務正業,別想著耽誤我們家小月。老大媳婦,你弟弟雖然腳踏實地,但月銀一兩支撐一個家都不夠,小月如果懷孕,無法再幫人松筋散骨,那家用哪里來?好歹要月收入三兩才好當對象。」

甘姨娘連忙說︰「就是,表哥,我們小月可不能隨便嫁了!」

李氏那個冤枉啊,「我這不是看何家不要小月嘛,小月都十六歲了,再不嫁出去會給人笑的,我最近出門人家都在問小月訂親沒,肯定都在笑話我們呢。」

牛大夫因為寵愛甘姨娘,對待牛小月也很好,此刻听老二媳婦說話不像樣,板起臉來,「吃你的飯!」

李氏還想說什麼,牛泰心瞪了她一眼,旋即乖乖拿起筷子吃飯了。

牛太太覺得有點沒面子,媳婦沒教好,為了挽回在丈夫面前的主母形象,于是笑說︰「夫君也別生氣了,最近听說周員外家在找姨娘,要醫娘出身的,我想著小月也合適,不如我們把畫像拿過去。」

牛小月一听,也不管規矩了,「爹,您答應過我的婚事自己作主的。」

嫡母果然是嫡母,不是親生的就不疼,讓她給老人做妾這種事情也想得出來,說穿了不就是想賣庶女嗎,誰不知道周員外給姨娘的聘金最大方。

牛太太連忙說︰「當然是爹娘作主,小月可別糊涂,我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總不可能坑了你。」

牛大夫瞪了發妻一眼,「我明明跟你說過,小月的婚事不準你插手,你是在忙什麼,我老牛是缺了你吃還是缺了你穿,讓你要貪一個老頭的姨娘名分?小月好歹給家里都賺了幾百兩,看在錢的分上不能給她找樁好親事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小月拿了三百兩的退婚銀給你那不成材的弟弟。」

牛太太漲紅了臉,「不是我主動拿的,是小月孝順……」

「小月為什麼孝順,你不知道?要不是你刻薄對待他們母子三人,她何必拿錢給你,你要是用在泰福、泰心,或者幾個哥兒身上,我一句都不會說,偏偏全部拿回娘家,怎麼,我們牛家女兒活該養你們娘家一伙人?三百兩不夠,還想賣了她賺一筆?」

牛太太又是尷尬,又是丟臉,「夫君怎麼這樣說……」

「我話放在這里,小月的婚事她自己作主,她想嫁誰就嫁誰,她若不想成親,就在家里住一輩子,誰要是再打她婚事的主意,就給我滾出牛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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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4: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前世渣夫想納妾(1)

牛小月睡了一個好覺,夢里人間神仙就在她身邊,一起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幾個孩子在腳邊跑……

她隱約听見雞鳴聲,還是不想睜眼,直到夢境真的被打斷,這才願意醒來,想想將來跟尉遲言成親後過的就是那樣的日子,都忍不住開心。

早上梳洗過後開了門,翻著出診簿子——爹爹今日要去花街給那些姐兒看診,大哥二哥的診次倒是空的,自己等會要去田家。


李氏走了出來,左手捧著燒餅,右手提著裝了豆漿的鐵壺,「小月,吃早點,婆婆說別耽誤了去田家的時間。」

牛小月倒了豆漿,又用干淨的布巾擦了擦手,這就拿起燒餅來——說來爹爹這點真的是不錯的,一般人家府里有妻妾媳婦,哪還用得著去外邊買,可是牛太太說五更起床生火真的太麻煩了,牛大夫便允了早點出門買,他們這條商鋪街道,大清早的沒什麼人開店,多的是挑著扁擔賣早點的人,輪流吃也不會吃膩。

正當牛小月還看著出診簿子的後面幾頁時,就听見李氏一聲招呼,「這位大爺,時間好早,請問拿藥還是看診?」

牛小月連忙咽下燒餅,又喝了口豆漿,這才轉過身來——一見來人,突然怔住。

是尉遲言。

他昨天才送她回家,原本想著如果牛大夫、牛太太還是甘姨娘在,就打個招呼,偏偏在櫃台的是李氏,那就沒什麼好說了。

他怎麼這樣早過來?

李氏還算有幾分伶俐,雖然不認得尉遲言,卻是認出了他身後的春暖——這大丫頭來接過小月幾次,是尉遲家的人。

尉遲家那可不就是財神爺嗎?小月去照顧貴客,得了九十兩銀子,這還不算紅包在內呢!

李氏這一想,笑得十分由衷,「尉遲大爺親自來接我們小月啊,可我們小月是明天才要去尉遲家,難道是尉遲大太太昨日身體不舒服?小月早上已經說好要去田家了,不然我讓小月下午去尉遲家一趟?」劈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尉遲言沒想到又是這個李氏——他听小月說過,一心想把小月嫁給自己那個想吃軟飯的弟弟,因此對她也沒什麼好感。

廢話懶得多說,他直接開口,「我來找小牛醫娘。」

李氏討好的回覆,「我們小牛醫娘松筋散骨的本事是沒話說的,您找她就對了,年紀輕輕指名的太太大有人在呢。」

李氏正想繼續說,突然接觸到尉遲言的眼光,一凜,這尉遲大爺想跟小月單獨談,也是,尉遲大太太什麼身分,皇商貴婦呢,她的身體狀況怎麼好見人就說,于是滿臉堆笑,「小月,你跟尉遲大爺商量一下出診的事情,二嫂去看看瀾哥兒起床沒。」

小小的濟世堂就只剩下牛小月跟尉遲言。

牛小月有點欣喜,但又有點困惑,「之前我一直有在替尉遲大太太松筋散骨,苦夏之癥應該已經緩解……不過人的身體也沒道理可言,我上午已經跟田家約好,不如我下午過去一趟?」

「母親身體很好。」

牛小月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那大爺怎麼過來了?」

她知道他可是大忙人,尉遲家在南方的果園、菜園、船運,北方的商行,以及在京城的一百多間鋪子,都是他一個人在管理,兩個月不在,勢必積了許多事務需要處置,他不只是尉遲言,還是南北數千工人的主人家。

尉遲言莞爾,放低聲音,「我來看看你。」

牛小月臉一熱,想起自己昨日的夢境,一起過日子,生兒育女,現在真人就在眼前,忍不住低下頭,可又想到他來看她了,自己卻只顧著害羞,未免掃興,于是便抬起頭,跟他四目交接,只是耳朵不會說謊,慢慢泛起一層粉紅色。

「我明日要去江南,來回約莫要二十天,想在出發前跟你說說話。」

尉遲言伸出手,春暖立即遞上一個東西,他把那東西往櫃台上一放,牛小月定楮一看,是只木刻小老虎,已經泛出光澤,稜角都圓了,看得出年代久遠。

「這木老虎是我爹刻的,多年來一直放在我的書房,現在送給你,你在家時就把這木老虎當成是我。」

牛小月震驚,「這……這意義太重大了……」

「金銀不足以表達我的心意,這只木老虎陪伴我長大,最能代表我。」尉遲言含笑說,「你若能收下,我會很高興。」

牛小月伸手把那只小老虎拿起,看了又看,不難想像當初尉遲大老爺是懷著愛子之心刻下的,沒見過親爹的尉遲言一定把這個當成重要的事物,現在他把這陪伴他長大的木刻老虎送給自己,一切不言而喻。

雖然還沒下定,還沒納采,但他把自己當成未婚妻看待,也想讓為了門第而困擾的自己放心。

想到這只木老虎對他那樣有意義,拿在手上都覺得有點燙,「我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尉遲言只覺得心花怒放——以為自己沉著穩重,沒想到是還沒遇上心上人的緣故,一旦心里有了人,而立之年也平靜不下來,明明可以派人來說一聲的事情,他非得自己親自跑來一趟。

「我剛回京城,諸事繁多,等我從江南回來再親自上門拜訪牛大夫、牛太太,我要娶妻,一定讓你風光大嫁。」他這輩子也沒真正喜歡過哪個姑娘,想來想去只有這樣才能表達自己的誠意。

牛小月覺得此刻的神仙有點凡人感,笑說︰「不用那樣鋪張也沒關系,成親不是看當日,看的是往後。」

前生她是風光大嫁,是,顧家不滿意她,但顧家是皇商,皇商有皇商的面子,婚禮要給所有的親朋好友看,所以派來八抬大轎,牛小月在鄰里羨慕的眼光中出門,可是迎來的是什麼?

顧躍強短暫的喜歡她,很快就膩了,她沒有娘家可以依靠,公婆都不喜歡她,在顧家,她過了地獄般的十年。

所以婚禮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嫁給誰。

想想又覺得奇怪,她已經好一陣子沒想起顧家的恨事了,今日也許是說起了婚禮,連帶想起來。

哎,不想了,把前世婚姻跟尉遲言放一起比,真的太污辱尉遲言……

「小月啊。」牛大夫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早飯吃了沒?」

牛小月連忙回答,「吃了。」然後又小聲跟尉遲言說,「是我爹。」

就見木珠垂簾一掀,牛大夫從里面走出來。

尉遲言知道這是將來岳父,自然打起精神,「牛大夫有禮。」

牛大夫一愣,很少人這麼一大早來藥鋪,這公子穿得一身錦繡,後面又有丫頭小廝,怎麼會自己來。

但醫館說白了也是做生意的地方,于是連忙拱手,「公子有禮。不知道公子這麼早來,是請大夫還是抓藥?」

雖然跟意中人說話說到一半,未來岳父突然殺出,尉遲言還是氣定神閑的說︰「家母是小牛醫娘的病人,尉遲家的大太太,我明日要下江南,為表誠意,特來請小牛醫娘好好照顧母親。」

牛大夫哦了一聲,笑說,「公子孝順,小月既然跟尉遲家約了四日去一趟,就會準時去,不是我老牛自夸,小月除了松筋散骨,把脈也有幾分功夫,如果只是苦夏,小月完全可以照顧得來。」

「小牛醫娘的『牛家手』跟『軟香手』都舒緩了母親季節不適,身為兒子,我很感謝小牛醫娘的技藝。」

牛大夫听了就舒爽了,這尉遲家的大爺真會說話,他家小月就是好,別的女子幻想著嫁夫改命,小月靠著自己的雙手就能走出一條康莊大道,這不,雖然何嬸子到處說小月懶惰,但倪家、熊家相繼派人來探口風,這兩家的兒子都不錯,也都不是長子,這樣小月過門後要承擔的責任就不大。

外人稱贊自己的小孩,那可比稱贊自己還讓人高興,「公子過獎了,小丫頭見識不多,可別說得她想上天。」

牛小月聞言,忍不住抗議,「爹!」

牛大夫哈哈大笑,得意得很。

「牛大夫。」一個罐子跨入門檻,「哎喔小月也在,那正好不用跑兩趟。」

牛大夫還在高興,「莊嬸子,什麼事情,這樣一大早的。」

莊嬸子笑嘻嘻的說,「我有個姊姊嫁在江南,外甥這兩日跟著主人家到京城來做生意,生意做完了,主人家知道我外甥的母系親戚都還在城南,所以放他半天假探親。

「他一個月可以賺三兩銀子,人也老實,就是身高跟了我姊夫,比較矮,但除了矮之外一切都很好,我想著小月挺好的,又能賺錢又漂亮,不如來我家跟我外甥見見面,這要是兩廂有意思,那不是一段好親事嗎?」

尉遲言聞言有點不快,但從小到大的教養還是讓他保持住風度,「這位嬸子,正如嬸子說的,小牛醫娘又能賺錢又漂亮,月入十余兩,何必嫁給收入不高的矮漢子?」

莊嬸子噎住,「我外甥人很老實。」

「老實之人比比皆是。」

「我姊姊姊夫脾氣好,肯定是好公婆。」

「不用侍奉公婆的大有人在。」

莊嫡子惱羞成怒,「這位大爺,我在講我外甥跟小月的婚事,你為什麼意見這麼多,我又沒問你。」

牛大夫卻是听得爽快,他跟莊嬸子是鄰居,不好意思這樣直接反駁,尉遲大爺說這幾句真說到他心坎里,他的小月美貌會賺錢,何必嫁給一個收入三兩的矮漢子,光是小月收入十余兩這點,嫁給白身進士都嫁得。

于是他揮揮手,「莊嬸子,我家小月不嫁那麼遠。」

「江南不遠的,來回只要二十天。」莊嬸子臉不紅氣不喘的說。

牛大夫看在鄰居的分上也沒發脾氣,「小月的姨娘還在,弟弟還小,都需要扶持,她的夫家不能超過濟世堂一個時辰。」

尉遲言聞言就看了牛小月一眼,心想好險,尉遲家只距離濟世堂半個時辰不到的路程,這樣他還是合格的。

牛小月見狀,自己開口了,「莊嬸子,我最好吃懶做了,嫁了人要享福,就不再做松筋散骨的活,你的外甥可願意養一個懶妻子?」

「那怎麼行,你過了門當然要盡力賺錢啊,買幾個小丫頭進門,這樣我姊姊就不用干粗活了,丫頭長大就給我外甥當侍妾,幫忙生孩子,當然小月你可不能生孩子,不然家里就沒人賺錢了。」

听到這麼自私的說法,牛大夫都被氣笑了,「我家小月過門就要當女乃女乃,莊嫡子要是有合適的大戶再來說。」

牛大夫連推帶擠把莊嬸子推出門,莊嬸子不服氣,還一直嚷嚷「我外甥很孝順的」、「我外甥很老實」。

牛大夫忍不住說︰「不像話。」回頭又對尉遲言拱手,「讓公子看笑話了。」

尉遲言十分關心,「敢問牛大夫,莊嬸子這種人很多嗎?」

「多了。」李氏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很自然的接口,「附近鄰里看我們小月會賺錢,都瞪大眼楮想要呢,每個都說自己兒子孝順,笑死人了,孝順是孝順自己的爹娘,又不是孝順小月的爹娘,有什麼好說嘴的!

「之前公公原本跟何家通過氣,誰知道何嫡子除夕過來買藥,一看小月沒在拜天公,就到處說小月懶惰,幸好還沒訂親,不然這種婆婆誰伺候得了,照我看啊,這何家就適合母子鎖死,不要去禍害其他家姑娘了。」

牛小月就無言了,李氏還不是一樣,想把自己吃軟飯的弟弟介紹給她。

她就怪了,這些人怎麼這樣敢,她牛小月是無腦嗎?那莊嬸子說的是什麼話,她嫁到江南,努力做工買丫頭,伺候婆婆,然後丫頭長大給丈夫當小妾,自己為了持家可不能懷孕,那她為什麼要嫁去江南?為了讓莊嬸子的外甥一家吸干她的血嗎?

尉遲言有點不悅,但也不是太擔心——牛小月有定見,牛大夫也不糊涂,不可能隨便亂嫁。

春暖在後頭小聲提醒,「大爺,時間差不多了,巳初時分得見龐會長。」

牛大夫聞言連忙說︰「公子有事請便。」

尉遲言于是斂斂神,「牛大夫不用送了。小牛醫娘,等我從江南回來再上濟世堂請教醫理。」

牛小月心里怦的一聲,心想他好大膽子,當她爹的面也敢提從江南回來後要來找她,但又有點高興,恨不得明天就是二十日後。

算算中秋也不遠了,他說過中秋會跟家人提他們的婚事。

接下來就是兩家合媒,算日子,準備個半年,等到明年過年後成親差不多。

前世成親是為了富貴生活而雀躍,今世卻是一種寧靜。

跟尉遲言牽手在花園散步,或者下棋彈琴,又或者只是逗弄孩子都很好,想必那些都能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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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4: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前世渣夫想納妾(2)

盡管已過處暑,但受秋老虎炎熱天氣所苦的太太女乃女乃還是非常多,濟世堂收費合理,甘姨娘又因為懷孕不出診,因此牛小月忙得腳不沾地。

牛泰福跟牛泰心病人也不少,多半是中暑刮痂,刮痂可是有訣竅的,不懂的人只是把皮刮紅而已,他們這種行醫的人才有辦法把暑氣刮出來。

一日,汪家派人來接牛小月,這汪家是今年的新病人,孫進士的母親幫忙介紹的——孫進士的母親也很喜歡牛小月,可是自己已經有了媳婦,糟糠之妻不下堂,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合意的媳婦人選溜了。


牛小月上了汪家馬車,約莫行了兩刻鐘,馬車停了下來,她覺得奇怪,汪家通常要行到一個時辰,今日也不覺得馬車快,怎麼現在就停下來了?

就听到車夫老段喊著,「兩位大爺請讓讓路。」

原來有人把路給堵了。

心里隱隱有點不安,這汪家住在城南偏僻處,並不是住在商街鬧區,怎麼會有人擋在路中央?

「兩位大爺。」老段又喊,「請給個方便。」

就听得一個粗豪的嗓子說︰「給個方便也行,我們兄弟二人剛到京城,缺吃喝,看你們車子也華貴,給個十兩銀子我們就走。」

「兩位大爺,這路是大家的,我們京城沒有給路費的規矩。」

「什麼規矩?我們兄弟倆就是規矩。」那粗豪嗓子說,「要講規矩,問問我手中的刀同不同意?」

牛小月錯愕,京城也有土匪?好大的膽子。

但她知道來往汪家這條路偏僻異常,根本不太會有人經過,這兩個匪徒恐怕也是看準這點,就蹲著守人。

怎麼辦,給十兩肉痛,不給十兩又怕不能準時到——他們這一行信用很重要,今天沒能在確實的時間抵達,下次說不定汪太太就不要她了。

可是十兩銀子,她可是要幫二十個太太女乃女乃松筋散骨才有啊,松筋散骨說來四個字,每次施展卻是要半個時辰,即使冬天都會汗流浹背,她賺的都是辛苦錢,就如此給這兩個惡霸,她不甘願。

「小牛醫娘。」老段的聲音響起,「您身上有沒有十兩,不如給了我們趕緊過去,這兩人大刀就在腰上,恐怕不好惹。」

匪人聞言大笑,「算你懂事,我們兄弟倆以前當過兵,別的不說,殺一兩個人還不成問題。」

牛小月一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千萬不要為了十兩銀子丟了性命,她還想跟神仙生孩子呢。

于是忍痛從藥箱取出所有的金銀珠子放入荷包,這是她這幾天的紅包,因為還沒時間整理,所以一直放在藥箱中,沒想到今日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下了車,見那兩個匪人身材高壯,兩把彎刀明晃晃的拿在手上,著實嚇人。

她把荷包往那兩人方向一扔,「這是我身上所有金銀了,拿了快點放我們走。」

匪人接過荷包,咧嘴一笑,「小姑娘懂事。」他打開看了看,表情不太滿意,「這可沒十兩啊,最多七八兩。」

「我是外出工作的醫娘,這位大哥是車馬行的車夫,我們本就是下等人,身上不會帶太多金銀的,兩位拿了就走吧。」

「這可不行,我們要十兩銀子,不然……」那匪人不懷好意看著牛小月,「小姑娘長得標致,用身子抵債也行。」

牛小月登時後退了幾步。

老段大急,小牛醫娘若被擄走,自己也月兌不了干系,連忙大喊,「來人啊,救命啊,有土匪,京城有土匪!」

兩個匪人哈哈大笑。

比較肥的那個說︰「這條路僻靜,我們才在此埋伏,任憑你們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們,我們先聞聞這小娘子香不香,再把你這老頭殺了就好。」

牛小月想上車,卻一把被抓下來,扔進草叢中。

她大急,要是真的被侮辱,她只能去死了……可是兩世為人,她只想好好過日子,若失了清白要怎麼嫁給尉遲言?

一個渾厚又耳熟的聲音說︰「這是在做什麼,普天之下可還有王法?」

牛小月緊張極了,也沒分辨出那聲音為什麼耳熟,只大喊,「救命,救命。」

那兩個匪人站起身,原想嚇走多管閑事的人,沒想到對方雖然只是個公子哥,身邊卻帶著十幾個強壯的護衛,個個高大魁梧,一看就是練家子,他們互看一眼,知道今日是討不了好了,連忙轉身就跑。

牛小月驚惶起身,正想道謝,待看到那公子的臉時卻如遭雷擊——居然是顧躍強。

難怪她剛剛覺得聲音耳熟,只是太驚慌了,一時間沒能想起來。

重生已經四年,她每每告訴自己要忘記仇恨,好好生活,但總有意外——在尉遲家的菊花宴看到竇容嬌,在前往汪家的路上看到顧躍強,總會勾起讓她不舒服的回憶。

現在內心既有後怕,又有恨意,她的四個孩子,顧躍強明明知道,卻縱容竇容嬌給她下藥……

她想沖上去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但又知道沒個結果。

四年不見了,但她還是恨,希望他死,只是自己現在的身分是牛小月,萬萬斗不起皇商顧家。

深吸了口氣,牛小月盡量讓自己神情看起來自然,「多謝公子相救。」

顧躍強就見眼前姑娘素服荊釵,卻是掩藏不住的芙蓉花貌,大眼楮、彎嘴角,受驚嚇後倉皇的眼神就像林間小鹿,楚楚可憐,忍不住心一跳。

他清清嗓子,「小生顧躍強,敢問姑娘從哪里來,要去哪里?這路上不平靜,我可送姑娘一程。」

老段搶著說︰「俺是城南汪家的車夫,這位是濟世堂的小牛醫娘,要去給我們太太看病的,我老段沒用,還請大爺送我們一程。」

顧躍強暗忖,濟世堂?好熟的名字,但他生性草包,一時間也想不起來,只覺得這小鹿姑娘非常合自己的口味,可不能讓她溜了,不然人海茫茫,要找人可不容易。想著這車夫好套話,他故意說︰「是大通胡同的濟世堂嗎?」

「是青草胡同的那個濟世堂。」

顧躍強點點頭,青草胡同濟世堂,小牛醫娘,好,他記住了,這麼可愛的丫頭他一定要弄到手,看看,那驚魂未定的樣子,多惹人憐愛!牛小月听得老段這樣說,已經覺得不好,她不想再跟顧躍強有任何牽扯,但的確又害怕,這里有兩個土匪,萬一再過去一點還有土匪呢?

顧躍強身邊的小廝叫做德忠,最懂顧躍強,見狀已經知道主子看中這小姑娘,于是說︰「我家主人可是皇商,在京城也有幾分面子,姑娘日後要是遇到匪人,可以報出我家主人的名字。」

顧躍強得意道︰「別胡說。」

「小的沒胡說,之前林公子的路引一直下不來,後來報出少爺的名字,那官吏就馬上批了,還有秦少爺想買地,那地主原本不願意,也是報出少爺的名字那地主就爽快賣了,還說交個朋友。」

顧躍強哈哈笑了出來,「你這狗奴才倒記得清楚。」

牛小月不屑,這不就是仗勢欺人嗎,這些事她也听說過,那林公子因為有毆打人的前科,所以路引才不下來,那地主不賣就更簡單了,秦少爺只出到市價的七成,人家當然不願意買,顧躍強就是仗著自己跟官府來往胡作非為。

何況根據辦事先生給她的消息,顧躍強已經收了竇容嬌為姨娘,可是小丫頭卻看到竇容嬌跟帳房的兒子在假山後面一待就是半個時辰,還不止一次。

不知道顧躍強要是知道竇容嬌給他戴綠帽,還能不能笑得這樣開心?顧躍強搖了搖摺扇,「小牛醫娘要去汪家,我也順路,就送小牛醫娘一程。」

牛小月本欲拒絕,但又還是有點怕,這顧躍強只要晚得一刻出現,自己的人生就盡毀了,現在可不是逞強的時候。

她便點點頭,「有勞。」



隔日牛小月一早開了濟世堂的門,春暖就來了,給她帶了小紙條。

紙條上也沒什麼曖昧話語,就說已經出了京城,預備上船,落款一個字︰言。

牛小月頓時心花怒放,他出城了還記得自己。

春暖笑盈盈的說︰「這是我們尉遲家自己養的信鴿,可比馬快多了,奴婢昨日就想過來,但怕太晚擾了濟世堂休息。」

「多謝春暖姊姊這一趟,只是這紙條還請春暖姊姊替我收好。」牛小月紅了臉,「來日……情況允許我再取回。」

春暖知道牛小月不過小康之家,就算有自己的房間,只怕嫡母跟嫂嫂都會進來找東西用,說不定幾個小佷兒還會在她房中午睡,沒有隱私可言,這紙條當然不能留在家里,于是笑說︰「小牛醫娘有什麼盡管交代,不用客氣。」

春暖走後,牛小月整個人輕快得不得了——昨日的事情已經忘記。

今日要找時間跟爹爹還有嫡母說,以後不去汪家了,實在太偏僻,那種事情要是真發生,她就不用活了。

「小月。」李氏懶洋洋的出來,「你今日是不是都在家?」

「下午要去黃家。」

李氏听了真是說不出的羨慕。

李氏求了婆婆好幾次,想讓婆婆命令甘姨娘教自己牛家手,婆婆就是沒同意,說公公不會允許的。

真不明白公公為什麼這麼寵甘姨娘,也不過就是懷孕罷了就不用出去給人松筋散骨,一個姨娘過得跟個太太也沒差別,甚至小叔子居然可以上南山書院,家里嫡子都沒這待遇,說來真是太好命了。

「請問——」

李氏連忙打起精神,「哎,少爺要拿藥還是看診?」

牛小月一顫,這聲音她昨天才听過,而前生足足听了十年,罵她沒用、罵她無知、罵她丟盡了顧家的臉……

顧躍強的聲音,他又來做什麼?昨天可以說是偶然,今天絕對是故意。

她緩緩轉過身,努力平靜自己的情緒,是,他昨天是救了自己,但絕對不足以抹滅他加諸在她身上的折磨。

十年,四個孩子,她要找誰討命?

顧躍強笑意盈盈,「小牛醫娘可還記得我?」

牛小月忍住惡心的感覺,「見過顧少爺。」

李氏驚訝,「小月,你的新病人嗎?」

牛小月悶悶的回答,「不是,昨日路上遇險,多虧顧少爺路過。」

顧躍強得意了,「小事不值得一提,今日上門是想問問牛家現在誰作主?」

李氏也沒想太多,「自然是我公婆作主,這位顧少爺有什麼想找我公婆的嗎?如果只是想找大夫醫娘出診,我可以安排。」

「我昨日見小牛醫娘,一夜不能成眠,今日特別上門,求結個妾緣。」

牛小月真的想吐了,她想把昨夜的餒水潑在顧躍強臉上。

妾緣,他怎麼有臉說出口,怎麼有臉!

求娶牛小月的人可沒少過,李氏不敢自己作主,「我去叫婆婆出來。」

「不用。」牛小月按住李氏,「顧少爺,我不與人為妾。」

「當我的妾室,可比當很多人的主母好。」顧躍強故意炫耀,「我家可比五品門戶還要大,我有單獨院子,也可以給你一個跨院,你就有自己的地方,再者我三代單傳,只要小牛醫娘趕緊有孩子,無論男女我都提你為貴妾,月銀一個月五兩,要是生兒子就加倍,衣服一季十六件,家事當然不用自己動手,我會給你四個丫頭、兩個嬤嬤,除了名分,你過門跟個女乃女乃也沒差別。」

牛小月心里冷冷一笑,表情上卻是不動聲色,「我不稀罕。」

顧躍強也不氣餒,「對了,我忘了講聘金,五千兩銀子。」

「我能自己賺錢。」

李氏瞪大眼楮,五千兩,這些銀子堆起來不就有小山高?家里拿了五千兩,好歹給泰心一千兩吧,自己哭鬧一番至少可以得到兩百兩,拿回娘家蓋瓦房,再給弟弟買幾個媳婦,她對李家也算有交代了。

李氏連忙跑進去,一面跑還一面喊,「婆婆,趕緊出來,有好事,快點出來作主!」

顧躍強聞言就笑了。是了,小門小戶就是這樣,用錢就能打動,哪怕這小牛醫娘倔強,但爹娘在呢,女子出門子不過爹娘一句話,根據他打听,濟世堂並不賺什麼錢,他就不信五千兩無法打動牛大夫跟牛太太。

說來自己也是粗心,昨天只覺得濟世堂耳熟,卻沒想起那是自己昔日未婚妻的住處——

回家跟女乃娘說起這事,女乃娘才說他去年退掉的婚事就是濟世堂的牛小月。

顧躍強暗罵自己糊涂,早知道牛小月生得牡丹嬌花一般的容貌,他就不拒絕這樁女圭女圭親了。

這牛小月真有趣,昨日楚楚可憐如林間小鹿,今日又精神抖擻,驕傲宛如孔雀,他還打听了她擅長彈琴,曾經在尉遲家的菊花宴上,以一曲〈羽化登仙〉壓得表妹一頭,他就好奇了,表妹的琴藝已屬上乘,牛小月一個做勞碌活的醫娘居然能有更高超的琴藝?

也許牛小月不是普通醫娘,是個寶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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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4:4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匆忙成親入豪門(1)

尉遲言剛進雍州,這就接到春暖的飛鴿傳書,信是牛小月寫的,說顧躍強上門想納她為妾,還提出了五千兩銀子的聘金。

爹爹沒肯,但這顧躍強卻是很有辦法,先去說動藥商許會長作媒人,得罪了許會長將來他們濟世堂進藥就得自己來,價格可高出許多,又去告訴幾個牛家的伯祖父、再從曾叔祖、太叔祖這消息,牛家幾代幾支從醫,都不富裕,一家七八口同睡一間房的大有人在,宗親開會希望牛大夫允了這門親事,把五千兩拿一半出來給族人修修屋子,女兒嘛,遲早要出門子的,現在有這大好機會,還能幫宗親一把,何樂而不為?

伯祖父再三跟牛大夫說,做人可不能太自私。

然後牛太太也在勸,說把牛小月給了顧家,牛家就能換屋子了,文哥兒都五歲,武哥兒也三歲了,總不能還跟泰福夫妻一間房,最好換間大屋,每個兒子都有自己的院落,這樣又能一家住在一起,又住得舒服。

牛大夫扛得住牛太太,扛得住許會長,卻扛不住牛家宗親——十幾個長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二三十個從兄弟、再從兄弟殷殷期盼,孩子都十幾歲了還跟爹娘一個房,這樣下去也娶不到老婆,無法開枝散葉,這樣將來誰養老?


只要給他們一戶五十兩,就能蓋個四房的大瓦房,再從曾叔祖說,也不是要牛大夫把全部的聘金拿出來,拿一半就好,幫幫族人,大家都姓牛,做人不要這麼狠。

濟世堂天天有親戚上門,都是在求牛大夫允了這件親事。

牛小月心里大駭,當天就寫信,央了春暖飛鴿傳書給尉遲言。

尉遲言看到內心也著急,原本五天要辦完的事情,硬是在一天內全部解決,不坐舒適的大馬車,改乘快馬,幾十個人日夜換馬,一天只休息三個時辰,就這樣硬生生把十天馬車路程縮短成四天。

尉遲言命人帶口信回家,說晚點進門,在驛站稍微梳洗過後就上了牛家——小月是他的,誰也不給!

帶著遠志跟高峰進濟世堂,就看到一臉愁苦的牛小月在切參,十幾日不見,她消瘦了些,想必是被那些說情的宗親煩的——不想著自己掙錢,只想著親戚賣女兒把聘金分自己一些,真有出息。

尉遲言見牛小月有點出神,也不敢大聲,只輕聲呼喚,「小月。」

牛小月還是木木的切著人參。

「小月。」又大聲了一點。

牛小月回過神來,看清楚來人,喜悅中透著一點委屈,「你可回來了。」

尉遲言看到她,覺得趕路七八天的辛苦都不見了,溫聲說︰「我回來了,別怕。」

「我想嫁給你,我不想入顧家。」

听得意中人這樣直白的話語,尉遲言忍不住心情好,「都交給我,我會解決的。牛大夫跟牛太太在嗎?」

「都在。」

「你去請他們出來。」

牛小月知道尉遲言這是要談自己的婚事,忍不住彎唇一笑,「好。」

尉遲言被她笑得內心怦怦。

濟世堂所在的鋪子不大,要是沒診,牛大夫就在後面看看書,牛太太則是幫忙帶孫子,三個孫子都很皮,汪氏一個人根本看不住。

很快的,牛大夫跟牛太太都出來了,見得尉遲言都有些驚訝,他們都見過他,知道他是尉遲家的大爺,尉遲家今年春天得了白茶的貢,入京百年,終于成為皇商,而且那白牡丹還被皇上用來賞賜給外國使臣,可風光得很,這樣尊貴的人幾次來牛家這小小的濟世堂,饒是牛大夫見多識廣也不明白。

雙方一番見禮寒暄。

尉遲言知道事情迫切,于是也就開門見山,「晚輩尉遲言,乃尉遲家的長子嫡孫,房中無侍妾,也不嫖賭,現在真心求娶小牛醫娘,還請牛大夫、牛太太點頭。」

牛大夫跟牛太太都愣住了,他們家小月最近是怎麼了,顧家是皇商,他們得罪不起,尉遲家也是皇商,照樣得罪不起。

牛太太愛財,腦袋轉得快,「尉遲大爺是說正妻嗎?」

尉遲言點頭,「正妻。」

「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尉遲言含笑道︰「八抬大轎入我家正門,是名正言順的尉遲女乃女乃。」

牛大夫倒還記得自己給女兒的承諾,轉頭問女兒,「小月,你不願意進顧家,那可願意進尉遲家?」

牛小月不太好意思,但心想顧躍強頻頻出招,婚事還是越快定下來越好,也好叫那些宗親死心,她牛小月可不會用余生給他們換大屋——面對牛大夫的提問,她有點喜悅,有點害羞,還是點了點頭。

可以的話,牛大夫想把小月嫁給門當戶對的人,一些品行端正的鄰居街坊,可是他的小月能賺錢,那些上門求親的都是巴望著小月把一個窮門戶支撐起來,這樣過去還不是只是吃苦而已。

尤其經過何嫡子跟莊嬸子的事情之後,牛大夫也逐漸轉變了想法,與其把小月嫁入平常人家吃苦,那不如入富戶享福,至于高門的日子怎麼過,就看女兒造化了。

身為一個父親,牛大夫是比較偏向尉遲言的,怎麼說呢,那顧躍強雖然跟小月年紀接近,但看他為了納小月過門,各種逼迫,實在讓自己喜歡不起來,何況過門只是侍妾,侍妾是什麼,一個玩意兒而已,得罪了主母,隨時可以打,可以發賣,生了兒子都不見得能自己養,顧躍強喜歡一個姑娘是讓她為妾,這算什麼誠意。

相比之下尉遲大爺就好多了,一開口就是正妻,正妻好處說不完,別的不講,宅子里可只有正妻能上桌吃飯。

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老夫少妻,爭執就少了。

牛大夫想想又試探的問︰「我家不過普通門戶,小月琴棋書畫皆不擅長,尉遲大爺可知道這一點?」

「我看中的是小牛醫娘野蠻生長的力氣,琴棋書畫?她不需要。」

牛大夫略微放心,「小月是天生的小肚雞腸,可容不下侍妾姨娘,尉遲大爺將來可收通房,但不能給名分,這點可能答應?」

「這我可允許,我尉遲言一諾千金,絕不食言。」

牛大夫大喜。

牛太太卻是大急,這怎麼可以,顧家的聘金可有五千兩呢,這尉遲家最多也只會給個三千兩,這三千兩宗親還要刮走兩千五百兩,那自己不就只剩下五百兩了。

換個宅子雖然夠,但她就沒辦法拿一些回娘家,爹娘總說想當老爺子、老太太,好享享晚年的福,眼見有個好機會,卻要給溜了。

也不管丈夫會不會罵,牛太太直接就說︰「不知道尉遲大爺聘金預備給多少?那顧家可願意出五千兩呢。」

牛小月尷尬,嫡母是擺明著要錢,「大爺,你別介意。」

牛大夫覺得沒面子,「沒人問你意見,閉上你的嘴!」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牛太太索性豁出去,「我說錯了嗎?顧家一個侍妾就開出五千兩銀子聘金,牛家宗親都可以得利,現在尉遲大爺拿不出相同的聘禮,我就不同意,我好歹是小月的嫡母,總不可能一點實話都不能說。」

牛小月想鑽地了。

她自問是個好女兒,每個月給家里賺十幾兩,好不容易有一樁好婚事,嫡母偏偏要鬧起來。

她求助牛大夫,「爹……」

牛大夫也來氣,他這陣子已經被許會長跟宗親逼得都睡不好了,現在老妻也跟著見錢眼開,想讓他不好過,于是怒道︰「你是嫡母,你要有意見?好,我等下就寫休書,看你還能不能有意見。」

牛太太大驚,「夫君,我只不過說了幾句實話,你就要休我,我為了這個家可是辛辛苦苦,沒休息過,我、我冤哪……」大有要大哭大鬧的架勢。

牛大夫索性不管她了,「後宅婦人,蠢鈍貪婪,尉遲大爺見笑了。」

尉遲言就見牛小月一臉無地自容,于是道︰「牛太太不用不高興,我尉遲家的聘金是八千兩,絕對不比顧家少。」

牛太太正想嚎,一听得八千兩,頓時定住,「八千兩?」

這樣宗親拿走兩千五百兩,他們還有五千五百兩呢,到時候買一個像皇宮一樣大的院子,幾個哥兒能在里面跑,這濟世堂也不用做了,在家專心當起老太太,豈不美哉。

牛小月覺得丟死人了——她對尉遲言真心誠意,嫡母卻是想稱斤論兩賣了她。

就在這時候,外面一輛紅色馬車停住,一個大娘子手上提著好些東西下車,跟在後面的還有辦事先生模樣的人。

大娘子開口,「這是濟世堂沒錯吧?」

牛大夫連忙說︰「我現在有事,看診要稍等。」

那大娘子笑得親切,「我姓溫,是在官方登記有案的媒婆,這是我相公,姓卓,是官府胥吏,一位尉遲大爺讓我們過來的,今日是要跟哪位姑娘訂親寫婚書?」

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溫媒婆跟卓胥吏就在櫃台上打開卷宗,又拿出各色印泥、木印,連筆墨都有現成的。

尉遲言笑著跟牛大夫等人解釋,「我知道事情緊急,想今日就先定下婚約,入城時派了人去叫媒婆跟官府胥吏,沒先打過招呼,是我失禮了,但我對小牛醫娘真心誠意,日月可監。」

牛太太一听得那個八千兩,就對尉遲言心生好感,「那是,快點定下來兩方都安心,不然我們牛家那些宗親老想讓小月給顧家做妾,小月好歹喊了我十六年母親,眼見她有一條康莊大道,怎麼忍心讓她進入顧家。」

牛大夫想想也是,那顧躍強剛開始可能是喜歡小月美貌,但眼見求不得,手段欲發激烈,小月早點定下來也好叫他死心,只是還有一點猶豫,「只是顧家家大業大,跟官府的關系也極好……」

尉遲言了解,「這我自會解決,必當讓顧家不再來騷擾牛家。」

牛大夫聞言,下了決心,「那好。」

溫媒婆跟卓胥吏做這行二十幾年,什麼沒見過,听得老人家說好,連忙拿起卷宗跟筆,問了兩人姓名、居處、八字,聘金數量都得寫明,然後蓋章,一式三份,尉遲家一份,牛家一份,剩下一份卓胥吏會拿回官府錄入,婚約就算正式成立。

牛太太收起卷宗,喜孜孜的,八千兩聘金呢,好歹讓老牛給她五百兩,拿回娘家扶持三個弟弟。

牛大夫也覺得挺好,尉遲家與顧家,皇商對皇商,讓他們自己去解決。

牛小月也終于放下心來,這陣子天天有牛家的宗親上門哭求,有的還帶一家老小跪在濟世堂門口求牛小月答應,說他們家真的很需要幫忙,牛小月若是不嫁顧家也可以,那就給他們五十兩也一樣。

牛小月都驚呆了,這什麼臉皮……但意外的是牛家厚臉皮的人還真不少,大家都覺得牛小月不該只想著自己,應該為整個牛家著想。

現在定下來了,總算安了心。

牛太太現在的心情那是非常好,「那尉遲家什麼時候來迎我們家小月?」

溫媒婆剛剛收了尉遲言一個大荷包,討好的說︰「這位太太想快,八月十八,八月二十二,八月二十九都是好日子。」

牛大夫沉吟,「這只剩一個多月,怎麼來得及?」

小月可是他的愛女,不能潦草出門。

「來得及的。」溫媒婆連忙說,「只要銀子備足了,不用說一個多月,十天就能萬事俱備,之前池員外家的三公子還有喬員外家的嫡長孫也是急婚,都是我辦的,只要三百兩辦事銀,其他的項目實報實銷,童叟無欺。」

尉遲言也不想拖,歷經西瑤劫難,這回又殺出個顧家,他現在只想趕快把小月娶回家才安心,「岳父岳母,小婿看就八月二十九好嗎?」

牛太太連忙說︰「行。」

牛大夫瞪了她一眼,又溫言問女兒,「小月,你覺得呢?」

牛小月臉頰浮起紅暈,卻還是勇敢的看著自己的爹,「女兒覺得好。」

日期就這樣定下來了,七月三十下聘,八月二十九過門。

尉遲言再三保證,許會長那邊他會去說,濟世堂以後不會受影響,至于宗親那邊牛太太拍胸脯說她來解決,她很清楚宗親要的就是錢,有錢拿才不會管小月嫁給誰。

牛大夫一時喜悅一時又復雜,小月終究還是要嫁人了,以後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只希望這尉遲大爺言而有信,好好待她。

晚點甘姨娘知道後又驚又喜,她不懂顧家跟尉遲家,她只知道她的小月不用當妾室,而是當正妻,丈夫快三十歲,但那又怎麼樣,年紀大有年紀大的好,小月不懂事,他總會包容些。

晚上尉遲言回家也跟家里人說了,人人錯愕,但又不好說什麼,這十多年來是他在掌家,他在給銀子,掌家大爺要成親,自然不用問誰意見,尤其封太君都沒說話了,讓原本有點意見的尉遲大太太也沒法再開口。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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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5:0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匆忙成親入豪門(2)

不得不說,尉遲言還是有點辦法的——顧躍強不再來騷擾牛家,許會長也恢復了對牛大夫的有說有笑,至于那些貪財宗親知道牛小月還是嫁給大戶,都眼巴巴的盼著她快點過門,自家好拿五十兩銀子建瓦房。

牛小月把手上約好的太太女乃女乃按完,就沒再接新工作,八月底就要過門,雖然溫媒婆說凡事交給他們,但身為一個新娘子,總有許多事情要做,天天有人上牛家,今天木匠帶圖紙來問要做哪些家具,明日首飾店來問要打造哪些首飾,繡坊的繡娘也來給她量身,急著成婚嘛,喜服當然不自己做了。

雖然生活有重心,牛小月可也沒忘記一件事情——異域的香料進來了。

前世顧家就是買了這批異域香料,得了岑貴妃的歡心,進而順利成為岑貴妃一派,日後飛黃騰達。

她今生就要阻止這件事情。

于是趁著溫媒婆來和她說婚事細節時,她讓溫媒婆把那批香料買下來——剛進京城,售價不高,一批只得五百兩。

她有顧家的退婚銀,又有跟尉遲言打賭的一千兩,拿出五百兩來還是可以的,另外給溫媒婆三十兩,十兩是讓她找個地方安置那些香料,二十兩是辦事銀。

溫媒婆滿口答應,說這不過小事,大宅來往久了,什麼怪事都有,溫媒婆也沒多問,有銀子拿按吩咐做就是了。

隔兩天溫媒婆就派人來說已經辦好,租了一間宅子放香料,契約是一年。

就這樣時光飛逝,轉眼到了八月二十九。

大婚之日,牛小月穿上紅色喜服。

牛大夫發話了,雖然甘姨娘只是下人,但畢竟是牛小月生母,特地準她上大廳看牛小月成親,牛太太為之氣結,但丈夫寵愛姨娘,卻又是沒辦法,只能想著聘禮的八千兩銀子,這才讓自己好過一點。

牛小月一早起來梳妝打扮,換上六層喜服。

全福太太是尉遲家請的,太常博士夫人,也不知道尉遲家多大面子,一個七品夫人給一個醫娘梳頭,居然也沒不高興的樣子,一邊梳頭,一邊唱起了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五梳翁煙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福臨家地,八梳一本萬利,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牛小月看著鏡中的自己,沒有害怕,沒有恐懼,只有對未來生活的滿滿期待。

今生,一定要過得幸福才可以!

很快吉時到了,要準備上花轎。

牛小月拜別牛大夫跟牛太太,又交代了牛泰貴要好好讀書,由大哥牛泰福背著上了八抬大轎。

尉遲家在城南儼然第一門戶,當家快三十歲才娶妻,自然十分引人注目。

牛小月心里喜悅異常,一見鐘情的人間神仙,我來嫁你啦!

「哎喔,說來老牛家這小丫頭也真好命,尉遲家呢,光是城南就一百多間鋪子收租,更別說江南的果園菜園都不知道有多少,那船運往來,運到北方就翻了幾倍價格,一船一船送的不是果菜,都是金子啊!」

「我听說這小牛醫娘原本是給尉遲大太太松筋散骨的,也不知道怎麼入了尉遲大太太的眼,就這樣要她做了媳婦。」

「我听的不是這樣,听說這小牛醫娘八字特別硬,扛得住尉遲大爺的克妻,所以尉遲家才娶了這麼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老牛家要翻身了,這下我看濟世堂也不用開了,直接收起來當老太爺不是挺好。」

「我家閨女不爭氣,要是我家閨女長得貌美如花,我就去跟尉遲大爺推薦當個妾室,聘金也不用多,八百兩就好。」

眾人笑了起來。

「你家閨女臉大腳大,比個男人還粗猥,這樣還敢要八百兩聘金?」

「尉遲家下聘那天你們可有看到?八千兩啊!一擔一擔都是金元寶,正妻八千兩,我家閨女當個妾室要八百兩也不過分,只可惜我家沒當閑人的福分,說來老牛那甘姨娘還真帶福氣,才懷孕沒幾個月,家里就添了這麼大的喜事。」

牛小月在八抬大轎中听得這些,覺得好氣又好笑。

她嫁給尉遲言,絕對不是因為他是大戶,相反的她還期望他是巷口賣魚的,這樣壓力還比較小,可是他就是尉遲言啊。

原本她也不想再進高門的,在顧家吃過的苦,不想再吃一次,但金雲娟的出現讓她發現自己那樣在意他,西瑤的亂事更讓她下定決心,如果他平安歸來,一定要跟她說出自己的心意,兩世為人,她好不容易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樣,是心里怦怦跳,是臉頰通紅,是只要想起他就喜悅,這些都是第一次經歷。

就在她鼓足勇氣之前,他先開口求親了,多大的幸運!

前往尉遲家的路上,溫媒婆不斷往路邊灑銅錢,讓小孩子哄搶,這是為了圖熱鬧,博得好彩頭,喜樂隊一路吹吹打打,牛小月想到將來可以日日見到神仙,覺得什麼都值得。

尉遲家拆下門檻,迎入了大女乃女乃。

牛小月換了小喜轎,在春暖跟花開的陪伴下被抬入一座院落。

時間接近黃昏,外頭的喜宴就要開始。

牛小月知道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心里想著以後自己就要住在這里了,身為尉遲大女乃女乃,當然不能再出門給人松筋散骨,但也不會無聊,她可以重拾琴棋書畫——為了討顧躍強歡心,前生可學了不少,雖然重生後中斷四年不曾觸踫,但記憶仍在,那個教她彈琴的琴師說她很有天賦。

咿呀一聲,格扇打開了,就听見花開的聲音。

「奴婢見過大太太。」

牛小月連忙站起來,「見過婆婆。」

花開把牛小月的蓋頭掀開,這樣才不至于失禮。

牛小月見婆婆的臉就知道她對這婚事不滿意——雖然以前對她很不錯,但是那跟當媳婦是兩回事。

春暖連忙搬過繡墩放好,尉遲大太太坐了下來,做了個手勢,花開扶著牛小月也在喜床坐了下來。

就見尉遲大太太眉心糾結,「你是醫娘出身,做的是勞碌活,家境也不過普通,我實在覺得你配不上言兒。」

牛小月沒想到尉遲大太太這樣直接,但她可是牛小月,不是嬌弱的菟絲花,「婆婆,媳婦以後會好好服侍夫君的。」

「我原本不想答應,但一來言兒固執,二來母親已經同意,身為一個晚輩總不能跟長輩杠,你也沒見過母親,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偏心你,說你是個好姑娘,言兒把他爹雕給他的木老虎都給你了,想必已經有定見,母親都這樣講了,我身為媳婦又能說什麼,既然言兒喜歡你,其他的我也不想多說,你好好伺候言兒,多生幾個孩子就是。」

「是,媳婦會努力生孩子的。」

尉遲大太太聞言,臉色總算好上一些,「他有八個弟弟,老八今年才成親,還沒孩子,前面六個弟弟一共生了三十幾個,我也不求你生七八個,但好歹一定要給我一個孫子,言兒辛苦打下的江山,絕對不能給其他房的孩子拿去了。」

牛小月也不敢保證生男生女,但知道婆婆有心病,只是哄道︰「媳婦今年十六,還很年輕,肯定能生,多生幾個,總會有兒子的。」

尉遲大太太神色趨緩,「你能這樣想就是了,身為女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傳宗接代,我有了男孫,將來死了去夫君那邊也能給夫君有交代,我把他的血脈延續下去了。媳婦,我對你不滿意,但只要你生個兒子,我對你就不會有意見,明白嗎?」

牛小月賣乖,「明白。」

尉遲大太太見她都沒頂嘴,內心舒坦了些,兒子雖然快三十了,但條件還很好,之前五品上牧監、六品大理寺司直可都想把嫡女嫁過來,他們尉遲家雖然是商戶,但有錢,八千兩的聘金可以讓這些官家開心幾年了,沒想到金小姐回來,破除言兒心魔後,言兒沒娶官家小姐,反而娶了小牛醫娘。

她以前是喜歡小牛醫娘,但是是把她當侍妾一樣喜歡,而不是當正妻,沒想到她居然有言兒的眼緣,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小牛醫娘要說有什麼好,就是身材珠圓玉潤,一看就好生養,是了,方娘子說的沒錯,娶個身材單薄的大小姐,不如娶個勞碌命的醫娘,醫娘日日辛苦,身子肯定好,三年抱倆也不是難事。

想到孩子,尉遲大太太心情又好上了些,「我沒什麼規矩,只要你能在半年內懷孕,讓我伺候你都行。」

「婆婆別這麼說,媳婦不敢,媳婦一定努力。」

「我看過簿子了,你剛好這幾日是好日子,要是運氣好,三個月之內就會有,言兒還要敬酒,時間沒這麼快,我昨天抄了祈子經,你趁著有空就念上一念,要是平日閑暇,去佛堂給菩薩念念經書,保佑快點有兒子,知道嗎?」

牛小月伸出雙手恭恭敬敬接過經書,「媳婦知道,一定天天抄寫經書。」

尉遲大太太雖然不滿意這個醫娘媳婦,但想著也許很快能抱孫,又稍稍壓抑住自己的不快——封太君已經跟她說了,言兒這年紀才成親也不容易,讓她對媳婦好一點,听說長輩管得越少,年輕媳婦越快懷孕。

尉遲大太太很尊敬封太君,只能听話,想著自己這一番言論可能會讓牛小月有壓力,又道︰「我規矩不嚴,你不用怕,你的七個弟妹有幾個是官家出身,要是拿翹,記得拿出你當家大女乃女乃的威嚴,我們家是言兒在扛,你是他的妻子,除了太君跟我,不用看任何人臉色。」

「是。」

尉遲大太太又說了一番,就是讓她生兒子,只要生兒子,一切好商量,牛小月也再三保證自己會努力,尉遲大太太這才滿意去了。

牛小月捧著婆婆手抄的祈子經,默念了三次,這才恭恭敬敬放在妝台上。

這世界上是有菩薩的,她這一世也努力做好事了,相信菩薩會憐憫她,讓喜歡孩子的她能擁有自己的孩子,能給神仙傳遞血脈。

遠遠傳來敲更聲,戌初時分。

溫媒婆連忙進來,「外面酒席已散,大女乃女乃差不多該準備了。」

花開把她的蓋頭重新遮上,眼前又是一片紅。

內心怦怦直跳,她跟神仙就要喝交杯酒啦……

約莫過了一刻鐘,听到外面一陣嘻笑,幾人起聞說——

「尉遲兄再喝一壺我們就放人。」

「我是大弟,我替大哥喝!」

「郭兄可別耽誤了尉遲兄的洞房花燭夜。」

「尉遲兄弟,尉遲兄弟,你能成親我太替你高興了,等你有了孩子,我們就結成兒女親家……」

「柳大爺你喝太多了,可別喝,等會連路都走不了……」

「尉遲兄再一壺,我保證最後一壺——」

鬧了一陣,然後才逐漸安靜下來,听聲音是尉遲言的幾個弟弟架著醉客去了,接著就听得格扇打開的聲音。

牛小月又听見自己的心跳了,撲通,撲通——

「祝大爺跟大女乃女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花開並蒂,富貴吉祥。」

牛小月就看到一雙黑色的絲紋鞋,然後喜秤一挑,自己就看見尉遲言,有點醉,但滿臉喜色。

「小月。」他的聲音十分溫柔。

「夫君。」

尉遲言聞言心中一軟,「再喊一次。」

牛小月害羞,「夫君。」

溫媒婆笑著說︰「大爺跟大女乃女乃可別耽誤了,趕緊喝了合巹酒,封太君跟大太太都在等元帕呢。」

尉遲言牽起牛小月的手到喜桌邊。

溫媒婆在紅繩相系的剖半葫蘆中倒了酒,兩人一人拿起一月,交纏著手喝了。

牛小月只覺得這個酒好甜,四肢百骸,整個人都是舒服的。

房中伺候的僕婦一陣由衷的恭喜之聲——大爺賞銀最是大方,這回娶了大女乃女乃,至少每人一個大荷包。

尉遲言揮揮手,眾人識趣的退下了。

等房間內剩下兩人,尉遲言親自端了水淨了帕子,給牛小月擦去她臉上的厚粉,直洗了三次臉龐才干淨。

尉遲言笑說︰「這樣好多了。」

牛小月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只會笑。

尉遲言解她衣服的時候,牛小月忍不住在他耳邊說︰「我一定給你生很多孩子,讓這空蕩的院落充滿孩子的笑聲。」

尉遲言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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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10 00:05: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福運無雙旺家媳(1)

牛小月的婚姻生活就這樣展開。

早上眾女眷要帶著孩子去跟封太君盡孝——雖然牛小月不得婆婆心意,但封太君不知道為什麼還挺喜歡她,比起其他幾個官宦出身的孫媳婦,高看了牛小月一眼,眾人都不明白為什麼,但順著封太君的心意總沒錯,于是尉遲二太太、尉遲三太太,幾個弟妹都是對牛小月有說有笑,五女乃女乃跟六女乃女乃甚至打起了主意,這大嫂不管生子生女,都是家財萬貫,若能跟自家兄弟的孩子成親,對娘家豈不是大有助益?

牛小月當然知道這些心思,她也已經下定決心,絕對不結女圭女圭親,她的孩子要跟她一樣,娶嫁喜歡的人,這樣夫妻才能和和美美。

說起夫妻和美,牛小月就忍不住害羞,尉遲言看起來清冷清冷,晚上關了房門卻熱情如火,按照這效率,他們一定很快就有孩子。

孩子耶,小小的人兒,像他又像她,多可愛。

她現在就想做女圭女圭衣,但又怕太過期待,給孩子折了壽,所以只能忍耐下來,每天早上盡完孝就去佛堂念經。

嫁給喜歡的人原來是這種感覺,每天早上依依不舍,每天黃昏殷殷期盼,表面上尉遲言大她十三歲,但事實上自己兩世為人,也不會太幼稚的。

就這樣過了近一個月,牛小月寫了兩次信回家給爹,也給甘姨娘,甘姨娘信上說宗親知道她的聘金有八千兩,又開始哭窮,說一戶五十兩不夠,要七十兩,反正牛家又不是拿不出來,何必這麼小氣,牛大夫一氣之下全不給了,宗親這下傻眼,那幾個伯祖想拿出威嚴,威脅要讓他出族,牛大夫卻是不管,他見得世面多,這世上本事跟銀子才是真理,家族又沒給他任何好處,出族有什麼好怕的。


牛大夫把八千兩拿去買了城中的鋪子,共買了七間收租,又把濟世堂左右的店家買下,一戶過給牛泰福,一戶過給牛泰心,兩人都帶著妻小搬到隔壁,算是小分家,濟世堂照樣開著,牛泰福跟牛泰心天天到濟世堂給人看診,生活不變。

甘姨娘說牛太太幾次抱怨,牛小月卻覺得這樣很好,最高興的是爹終于拒絕了宗親那些吸血蟲……

「大女乃女乃。」春暖進來,「大爺說晚飯去太君那邊,您自己先吃。」

牛小月點頭,「好。」

封太君早年喪夫,中年喪子,養著兩個沒用的兒子,還能把尉遲家扶起來,實在是巾幗英雄,尉遲言現在偶而都還會跟封太君商量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她老人家見多識廣,一起討論總不會有錯。

過了約莫一刻鐘,封太君那邊的周嬤嬤來了,說封太君請大女乃女乃一起過去吃晚飯。

牛小月連忙起來,在春暖花開的幫助下稍微梳整——除了是尉遲言的祖母,封太君也是對她十分親切的,牛小月很感激她,現在听得封太君要她過去,內心自然願意。封太君年紀大,院子所在比梅園更邊角,走了快兩刻鐘這才到。

郝嬤嬤迎了出來,「大女乃女乃可來了,就等您開飯。」

牛小月這才知道封太君跟尉遲言都還沒起筷,連忙加緊腳步進了花廳,「見過祖母,見過夫君。」

封太君笑意盈盈,「好孩子,快點過來坐著。」

就見尉遲言也是一臉笑——牛小月忍不住又害羞,不懂自己是怎麼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嗎?只要他看自己,就會高興。

在封太君的地方得端莊,但她就是覺得羞。

桌上放的是四葷四素,葷的是乾坤鳳翼、梅菜扣肉、文昌雞、梨香花枝,素的是八寶素菜、京醬絲、姜絲海帶、珍珠丸子。

另外有湯品兩盅,杞子瘦肉湯和石素鴨湯。

郝嬤嬤跟周嬤嬤站在後面布菜——牛小月前生苦學大宅規矩,總算有了用處,嫁進尉遲家以來,她沒做錯過一件事情,連之前的賞菊宴,一個官夫人因為看不起她而拱她點戲,她沒看戲牌子就點了一出《花好月圓》,吉利又應景。

「小月啊。」封太君道,「你嫁進來我們家也快一個月了,可有什麼不習慣?」

「謝謝祖母關心,都很習慣,婆婆大度,弟妹和氣。」

「你婆婆的那點心思,我也知道,你不用管,盡量放松心情,才進門快一個月呢,不急。」

牛小月連忙說︰「婆婆人很好,不嫌我是醫娘出身,我只能在這一點上報答,一定努力。」

封太君笑咪咪的,「乖,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

尉遲言給封太君夾了珍珠丸子,「祖母最愛吃的。」

見到祖母喜歡自己挑選的媳婦,尉遲言當然很高興——他也有往來的朋友,家宅不寧的大有人在,郭上進、駱寶文就因為婆媳不合,一回到宅子,兩個女人都在跟他們抱怨,干脆養起外室,在外頭逍遙了。

現在小月能在宅中安生,他比什麼都高興。

說來也奇怪,成婚後,他的動力增加了不少,以往雖然努力,但也只是為了不讓祖母跟母親失望,現在卻想著要給小月更好的生活,要給孩子鋪出一條康莊大道,他尉遲言的孩子不用成龍成鳳,也能安然一生。

封太君規矩不多,吃飯也照樣說話,「言兒,我們江南的瓜果蔬菜,這是秋天最後一批了吧?」

尉遲言恭恭敬敬回答,「是,孫兒打算多放半個月再采收後運往北方,這樣價格可調高一成。」

「我也是這樣想的,畢竟是最後一批,不吃就得等明年才有新鮮蔬果,北方土地貧瘠,只怕還是供不應求。」

牛小月突然想起,天保三十年秋天,朝廷急令改政,因為打仗軍需,對商人要提高稅率,年收萬兩以上的商戶,從以往的百分之二十五提高到百分之五十,這要是尉遲言晚收瓜果,淨收入反而少了——顧家就是白白損失了一筆,顧躍強還因為發脾氣抽了她一頓,所以她記得很清楚。

她連忙開口,「祖母,夫君,我听說朝廷要改政,提高商人稅制。」

封太君跟尉遲言都知道她去年說中內務府換總管之事,現在听得她又提起改政,連忙打起精神。

尉遲言正經問︰「小月從何听說?提高到哪里?」

「我是出嫁前听哥哥說的,他去城中給一個三品大員刮痂,那三品大員大抵是工作忙,也沒管有旁人在,逕自跟下人吩咐,哥哥回來跟我們說起,以皇商來說,稅要從二十五提高到五十,而且即刻施行。」

封太君皺眉,「五十,這是瘋了嗎?」

尉遲言想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西瑤大將軍上位後對邊關蠢蠢欲動,幾次派兵騷擾,我朝得多遣兵力鎮守,何況今年夏天海匪來犯,打了一個多月,朝廷只怕軍餉吃緊,所以想從商戶下手,這樣我們遲收瓜果只多得一成利益,卻得付更多的稅,劃不來,孫兒等會就傳書去江南采收。」

「也好,這些銀子要是真給軍人吃飯,我眼楮都不會眨一下,偏偏這有大半落入官員口袋,想想就不甘願。」封太君想想又說,「幸好小月有這機緣先知道,不然白白損失一筆銀子。」

牛小月心想太好了,太君跟夫君都不是食古不化的人,膽子又更大了些,「哥哥還听說岑貴妃喜歡百香果跟黃里石榴,我們不妨選一些好的進貢給內務府。」

尉遲言覺得有點奇怪,「百香果跟黃里石榴吃起來可不方便啊。」

「正因為如此,所以從沒人進貢,岑貴妃的身分也不好說自己喜歡吃什麼,我們盡管貢上去,岑貴妃的嬤嬤自然會把東西挑走,太子因為德不配位被廢了,岑貴妃的四個兒子卻個個出色,將來怎麼樣還很難說。」

尉遲言一凜後又是一笑,果然是他的小月,別家媳婦爭的是頭面跟喜愛,他的媳婦爭的是尉遲家的天下。

這個胸襟不簡單!

他忍不住微笑,牛小月,你還有多少驚喜給我?

尉遲言並不是迂腐之人,「那好,秋天本就盛產百香果跟黃里石榴,我們在江南也種植了幾塊地,挑選好的快馬入京不難,若是能更上層樓,爹爹也會高興的。」

封太君想起死去的兒子,又想起孫子已經這樣出色,內心又酸又喜,「這樣甚好,反正最多也只是損失一批作物,要是真被岑貴妃看中,那我們尉遲家就更穩固了。」



尉遲言是說做就做的性子,吃完了飯這就寫紙條飛鴿傳書到江南,一來命令人把瓜果蔬菜都收了,裝船北上,二來命令江南管家運一車好的水果快馬上京。

九月底,管家精挑細選的黃里石榴跟百香果就抵達了京城,牛小月親自挑選,淘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裝了幾個籃子,個個皮光飽滿,香甜誘人。


尉遲家因為白牡丹的關系已經是皇商,上貢的東西沒被刁難,順利進入內務府。幾日後好消息傳來,前兩日都沒人要的黃里石榴跟百香果被景宜宮的嬤嬤各抬走了一籃,兩日後又再來抬了一籃。

景宜宮的大總管說,岑貴妃很喜歡,命令尉遲家明年秋天也要進貢。

尉遲家在商界又轟動了一把,今年才成為皇商的家族,居然短短不到半年又多了兩種貢物,這尉遲言可太有辦法了。

人家都說喜事成雙,這話套在尉遲言身上最精準不過,因為就在尉遲家風光的時候,他贏來人生第一次得到的好消息——牛小月懷孕了。

不愧他每天努力,進門不到兩個月就懷上,自己真行。

說話的時候小月臉頰兩團紅暈,彷佛喝了甜酒,他看得有點入迷,乍听到懷孕,還以為自己听錯,後來是四周僕婦的恭喜聲傳來,他才確認自己要當爹了。

二十九歲,好像有點晚,但又似乎不太晚。

那天晚上,兩人就沒親熱,單純抱著一起睡。

牛小月撒嬌,「我氣量狹小,可不給夫君張羅通房。」

尉遲言莞爾,「我說過不用通房,你給我生孩子,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給你添堵。」

「我會努力生個兒子的。」

「女兒也沒關系,不用給自己壓力,凌員外十幾個女兒,全部招贅,晚年也是過得子孫滿堂,我又沒皇位,不一定要兒子。」

牛小月心想,他真好——誰打下江山不想要個兒子接手,可是為了怕給自己壓力,他說女兒也很好。

這才是良人。

她知道上輩子的苦難都已經過去,現在會是很幸福的一生。

牛小月懷孕對尉遲家來說可是大事,封太君天天早起,親自煮粥供佛,就希望老天爺保佑曾孫平安。

尉遲大太太自然很欣喜——想到一年前自己還以為永遠沒有抱孫的命,沒想到才短短時間,媳婦就有了。

是,牛小月是出身不好,但能懷孕的媳婦就是好媳婦。

尉遲大太太已經開始吃素,就希望牛小月一舉得男,只要有男孫,讓她伺候牛小月都沒問題。

當然有人開心,就有人不開心——

二三房的女乃女乃們都不太高興,本來嘛,尉遲言有錢無子,將來財產勢必分給二三房,可是現在他不但娶了妻子,妻子還進門不到兩個月就懷孕,看這牛小月一副很會生的樣子,搞不好連生四五個,按照機率來說,總有一半是男胎,尉遲言自己若有兒子,二三房就一點好處都拿不到了。

但這個家最上頭還有封太君,封太君什麼人哪,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是沒人敢亂來的,最多也就是祈禱牛小月胎胎為女,要說使點什麼手段,卻是萬萬不敢的,听說二房以前有個姨娘做妖,封太君把那姨娘活活打死,那姨娘生的一兒一女直接出族,給了宗親兩百兩,變成落魄宗親的孩子,永遠跟尉遲家的富貴絕緣,下場很慘……她們可不想落到那種地步。

當然,最高興的就是準爹娘尉遲言跟牛小月了。

尉遲言對牛小月的肚子簡直著了迷,每天早上要模一模,每天回家也要模一模,還會跟肚子說話,說自己是爹,讓他好好長大。

牛小月覺得好笑,但也很開心,孩子的到來讓他們的生命更完整。

京城在小雪當天下了初雪,雪落傾盆,不到一個時辰、觸目所及就成了銀白世界。牛小月在尉遲家過了第一個年。

四十幾人的大家庭,吃飯開了五桌,小孩滿場飛,女乃娘在後頭拼命跑,就怕自己看顧的孩子跌倒,不好交代。

已經在族學讀書的孩子自然穩重得多,二三房的太太女乃女乃姨娘各有各的盤算,尉遲言雖然有了妻子,妻子也順利懷孕,但搞不好都生女娃呢,封太君是不會允許尉遲家的家產落在外姓人手上的,反正兒子一日沒出生,就人人有希望,就算兒子出生了,孩子也是可以以學習的名義跟著大伯父做事,只要大伯父喜歡了,還怕沒好處嗎?

也有一心向著功名的子佷,自己將來考上舉子進士,至少得幾萬兩疏通銀子,自己的爹跟祖父肯定拿不出來,到時候還要依靠大伯父,現在乖點總不會有錯。

年夜飯熱熱鬧鬧,吃完飯後,眾人分班序齒給封太君磕頭,封太君笑意盈盈,都給了一兩金子的荷包。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休市十五天後,過了元宵各行各業又開張做生意。

尉遲言記取了黃里石榴跟百香果的成功,在天冷時上貢了甘蔗跟釋迦,果然又被景宜宮的嬤嬤挑走——這岑貴妃專愛一些吃食不便的水果,但她是四個皇子的母親,總不能親自下令要進貢什麼,不然倒顯得格局小了。

一時間,京城嘩然,這尉遲家好有辦法,才得了秋天水果的貢額,短短數月又得了冬天水果的貢額,而且都是景宜宮開口要的,誰不知道太子被廢,誰不知道岑貴妃的大兒子秦王極得聖心。

尉遲家本就很熱鬧,這下更加門庭若市。

尉遲九爺還沒成親,幾個門戶相當的人家都想把女兒嫁進來,尉遲大太太整天應付上門的官夫人、貴太太,忙得腳不沾地,雖然是這樣,但也還是天天詢問牛小月身體可好。

尉遲言每天回家模模妻子肚子,摟摟她逐漸圓潤的腰身,在牛小月臉頰上親幾下,親熱一番。

春分的時候,擅長婦科的歐陽大夫照例進門給牛小月診脈,又傳來一個好消息,是雙生脈——尉遲大女乃女乃這胎可是雙生。

尉遲言當天回家知道這好消息,馬上賞了院子的僕婦一人多一個月月銀,並矚咐眾人好好照顧大女乃女乃,順產的話還有獎勵。

封太君覺得是自己天天煮粥供佛感動了菩薩,尉遲大太太覺得是自己吃素感動了菩薩,牛小月覺得過意不去,自己一個孫媳婦懷孕,長輩們都全心全力為她求順產,暗暗想著,自己一定要給尉遲言生一對健康的孩子。

尉遲家氣勢正旺,她要喜上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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