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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克天使 -【完全戀愛手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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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4: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喬克天使 - 完全戀愛手冊

這個傢伙才幾年不見,
竟從慘綠少年變成讓人流口水的美男。
只不過時移事異,世事變遷,
她已經不再是他的大嫂,
憑什麼要她收留這個決不可憐的混蛋?
當年被惡整的事情還在心頭懸著,
她會這麼白癡就忘記他如何陰險?
只不過這個傢伙為什麼每天每天,
都在耳邊說著「我愛你」這種秘訣?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的感情一天天積攢,
總有一天她會真的愛上這個笨蛋嗎?
啊——當然決不承認還因為他的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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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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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4: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從編輯部出來,一股冷氣夾雜著細碎的雪粒撲面而來,安風優哈了哈凍得冰冷的手,沒有猶豫地投入白茫茫的世界中。

  路上行人來來去去,彷彿有人在身後追趕著似的匆忙。電視牆上播放著新人的歌曲,電腦製造的背景令人看著頭昏腦脹,而側面高樓的大廣告牌上,是最紅的男星四肢舒展地坐在豪華沙發上,用有些張狂有些邪魅的笑容說——愛我不必太傷心。

  安風優覺得有些冷地聳著衣領,非假日的上午,地鐵上的人並不多,她很容易地找了個座位安靜地坐下來,把資料袋放在腿上。她是某出版公司旗下漫畫小說雜誌的插畫家,雖然不像有些有名的漫畫家動輒要交近億元的收入稅,但她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為一些有名的小說家和電玩遊戲所畫的插圖讓她除了賺取一定 FANS的跟隨外也令她衣食無憂。

  身邊的中年男子報紙翻得嘩嘩響,安風優無聊地看過去,那個疑是公務員的男子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娛樂版頭條。

  「清水透春風得意,前妻A處境艱辛。」

  安風優心中一跳地仔細看去,原本在廣告牌上的最紅的男星現在正呆在小小的格子裡,和一個穿著婚紗的美女對著鏡頭意氣風發地笑著,與之相對應的照片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裹著大衣,在一家小麵館裡儀態全無地吃著拉麵。

  「世上只聞新人笑,不識舊人哭。」

  上班族喃喃地說了句不知所謂的格言,把娛樂版掀過,又一臉嚴肅地看著社會版。

  從地鐵站出來,風雪竟然有大了的跡象。一對小情人共披著一件外套從她身邊嘻嘻哈哈地跑過去,安風優不覺莞爾而笑,她也曾有這麼年輕的時候啊,但隨即又無奈地皺著眉,她用了「曾」字,原來她已經從內心認為自己老了嗎?

  「阿優,我覺得你應該再談一次戀愛。」

  耳邊不覺想起田村美奈強勢的聲音。美麗得像女明星的奈美身邊永遠不乏追求者,據她自己說年輕美貌就是需要靠浪漫的戀愛保持……這樣說的話,她最近真的有那麼悲慘嗎?連從不管別人閒事的奈美也對她露出同情的神色。

  自嘲的笑容還未展開,一片雪花飛進她的眼中,反射般的舉手揉眼,但雪花遇熱融化成水,猶如眼淚。

  低下頭,悲哀來得無聲無息,揉眼的手指濕濕燙燙的。

  原來雪花是熱的啊,可是為什麼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呢。

  從地鐵站再走十分鐘就是安風優所住的新公寓,暗青色的牆壁,有著水磨砂石的質感,高貴而不失柔和。走進公寓,是明亮的現代化的大廳,笑著朝頭髮花白的管理員打了聲招呼,安風優開了自己的信箱,立刻有一大堆信湧出來,她把資料袋夾到腋下,把信來回翻看了一遍地走向電梯。

  「對了,安風小姐……」

  管理員像想起什麼似的對已經一腳跨進電梯的安風優叫道:「你的弟弟來了呢。」

  「啊?」電梯門掩住了安風優驚詫的表情,她是家裡的獨生女,什麼時候有過弟弟來著?

  電梯在五樓停下,安風優走出去,一個樓層只有兩個單位,走廊上空蕩蕩的,並沒有引起她疑惑的人在。

  「一定是管理員記錯人了吧。」

  安風優想到管理員雖然親切,但是年紀到底大了,記錯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她搬進來沒有多少時間,知道她換了新住所的人並不多。

  打開門在玄關處脫掉鞋,安風優把外套脫掉隨手扔在地板上,她開了暖氣又跑到廚房喝了兩杯熱茶才止住心底的寒意。

  搓了搓依舊冰冷的手,安風優站到桌前,把電話費電費之類的賬單撥到一邊,一封律師事務所的信出現在眼前,安風優手頓了一頓,正在猶豫之間,「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吃驚地看了對講機一眼,她實在想不到是誰會來找她。對安風優的遲緩有些不耐煩地,門鈴又連續響了好多遍。

  安風優趿著拖鞋走到門前,拿起話筒問道:「哪位?」

  「鄰居。」

  啊,是鄰居啊。搬來這麼久,她竟然忘了親友睦鄰一番,真是太失禮了。安風優連忙把門打開,露出誠懇的笑容。

  「嗯。你真的沒有什麼戒心地把門打開了啊。」

  神色不善的年輕男子雙手抱胸地瞪著安風優說道。

  「唉?」

  「阿優,你開門前,難道從不從門孔望一下確認嗎?若門外站的是變態怎麼辦!」

  皺著眉說了一通話後,年輕男子提著腳邊的大行李箱推開安風優走進屋內。

  「喂,喂……你幹什麼啊?」

  安風優連忙扯住年輕男子的衣袖阻止他往內走,「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我還沒有請你進去啊。」

  年輕男子轉過頭,絲般的黑髮下黑褐色的瞳孔定定地盯著她看,「我沒有禮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擺脫掉安風優,年輕男子大咧咧地脫掉鞋,進屋內打量著起居室,「嗯,雖然有些小,但是也湊合著用了。大哥真的很小氣,只送給你這麼小的房子。」

  安風優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人,是自己的智商有問題嗎?為什麼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懂。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安風優終於焦躁地問了出來:「你、你是誰啊,為什麼無禮地跑到別人家中來,我並不認識你吧?」

  原本只是遇到陌生人的普通問句,年輕男子卻彷彿受到打擊地臉色一白。

  「阿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殘忍。」

  被這樣評價,而且是被陌生人用很熟悉的口吻這樣評價,安風優的火氣也不由得上來了。

  「不管你是誰,先請你出去。」

  年輕男子動也不動地看著安風優。安風優也不示弱地瞪回去。因對視著,安風優才看清年輕男子的長相。

  很耀眼!

  同那經常生活在水銀燈下,後天培植的耀眼感不同,那是種更純粹更優雅的存在。滑亮如絲的黑髮向右分得很偏,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右眼,因髮絲的遮掩而產生的些微陰影,令男子柔和的臉部輪廓更有種無法言喻的深邃感。給人一種很美麗的感覺,但是那並不是陰柔的美麗,而是介於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青澀,是陽光般的青春的色彩。

  似乎在哪裡看到過這樣的面孔。

  但自己明明不認識這個人,無論搜尋了幾遍腦中的記憶也找不到答案。

  最終還是年輕男子先移開視線,賭氣似的悶聲說:「我是清水嵐啊,你應該記起來了吧。」

  安風優吃驚地張大嘴,看起來有些愚蠢。

  「小嵐……」她喃喃地說出這個名字,有什麼遙遠的記憶從心底翻出,「怎麼可能……」

  清水嵐的神情猛然一黯,沉聲說:「為什麼不可能?」

  「你、你不是應該在英國上學嗎?」

  安風優有些恍惚地按了按太陽穴,這個漂亮的年輕男子是小嵐?根本不像啊,她記憶中的小嵐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又瘦又小的樣子,除了眼睛大些外,長得並不出色,怎麼會是眼前這個漂亮男子。

  況且他們之間曾發生過那種事情,他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站在她面前。

  「我退學了。」

  「啊?」

  清水嵐又一次把安風優推開,逕自打開所有房間的門,朝內張望一番道:「阿優,我住哪裡?」

  「什麼什麼你住哪裡?還有你為什麼退學,媽知道嗎?」小跑步地跟在嵐身後,安風優慌慌張張地說道。

  清水嵐回過頭,似笑非笑的,「原來你還叫她媽媽啊。」

  心臟被毫無預警地一擊,安風優停住腳步,臉色變得煞白。因為安風優臉色的改變,清水嵐神色也變得奇怪,一時間,沉默降臨在兩個人身上。

  「對不起,」還是清水嵐先移開視線,「因為我在英國遇到了一些事情,心裡……」

  「你出去。」安風優冷冷地指著門外說道。

  「……」清水嵐倔強地看著下逐客令的安風優,安風優緊咬著嘴唇回視他,不知不覺屏息,就在胸口幾乎要悶炸時,清水嵐轉過身去,走向玄關提起行李箱,安風優不覺安心吐了口氣。

  但清水嵐並不是打開門出去,而是又走進屋內,當著安風優的面把行李扔到主臥室的地板上,「我就是不出去,你拿我怎麼樣。」

  「你……你怎麼還會這麼任性……」安風優氣得渾身發抖,「你忘了你是做了什麼事被送到外國的嗎?」

  清水嵐揚起惡質的笑容,「我都忘掉了,原來你還記得啊。放心吧,我有喜歡的女人了,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或者你希望我怎麼……」

  「啪」的一聲,安風優打斷清水嵐未說完的話,年輕男子白皙的臉頰上浮現的紅色指印足可以表現出她有多麼憤怒,「給我出去。要不我報警了。」

  原本偏梳的劉海變得凌亂地遮住雙眼,也遮住了他一瞬間強烈的感情,輕輕地撥開長長的劉海,清水嵐微揚著下巴,噙著蔑笑,「報警?去啊,那些狗仔隊一定會高興的——清水透的前妻A子小姐!」

  眼前一黑,安風優身子晃了一晃,伸手扶住牆壁,她拒絕讓自己被惡意擊倒地深吸了口氣,「你、你既然知道我和清水家再沒任何關係,又為什麼到這裡來?」

  「你以為我喜歡和老女人住在一起啊。」清水嵐再次移開視線,「要不是因為我沒有地方躲,我才不會找你。」

  「我也沒有讓你喜歡。」安風優冷聲說,「我沒有和小鬼同住的打算。」

  「我不是小鬼了,我已經比你高許多了。」清水嵐突然發起火來,他上前一步,惱怒地瞪著安風優。

  安風優冷笑一聲:「拘泥於身高,就是小孩子的表現。」

  「你……」

  打斷清水嵐反擊的是起居室的電話鈴聲,安風優原本在第一時間就想去接的,但她還是先對清水嵐說出了強硬的話語:「我不歡迎你。」

  說完了這句話就回頭的安風優並沒有看到清水嵐受傷的表情,即使看到了她也不會在意,渾身散發著拒絕氣息的女子在拿起電話時也是冷澀的語氣。

  「喂,我是安風。」電話中傳來的清亮的女聲令安風優面容一整,「媽,啊,清水伯母,有什麼事情嗎?」

  安風優不知不覺就用了敬語。清水伯母的聲音甜美,根本無法相信說話的人是有著十九歲兒子的中年女子。在伯母還是叫木村繪理子的時候,就是極為有名的聲優了。而現在她依舊活躍在聲優界,在每天晚上的十一點種就可以看到她為女主角配音的動畫片上映。

  「不用改口呢,小優,你和小嵐一樣叫我媽媽好了。」清水伯母輕笑道。

  我為何要跟著那傢伙一樣稱呼啊。心裡不快地嘀咕著,優暖昧不明地「哦」了聲,算作回答。

  「小嵐應該平安到了吧。」

  同動畫片中小女孩的嬌俏不同,此刻伯母的聲音中是有著母親的乾脆利落。

  「呃呃,媽,」這個詞幾乎在嘴裡含了許久才模模糊糊地吐出來,「小嵐是從英國退學回來的耶,真的沒有問題嗎?」

  「……」聲音空了一空,隨即伯母的聲音又響起:「那孩子堅持……我……我沒有辦法,只好還瞞著爸爸,所以小嵐就讓你照顧了。」

  「但是我現在是單身女子,孤男寡女的……」

  眼睛瞥到嵐倚在臥室的門框上,似乎很在意地看過來,優連忙用手摀住話筒移動身子,背對著嵐的視線,她不想和伯母講的話被嵐聽到。

  「是啊,女子單獨居住非常危險呢,現在社會這麼亂,想一想就讓人擔心,所以小嵐和你住在一起也可以保護你啊。別看他那瘦弱的樣子,他空手道可是黑帶級哦。」

  哼,誰希望小鬼來保護,她也學過防身術的。

  「其實,小優,我想拜託的並不是只有這件事。」

  清水伯母的話音低下來,充滿深沉神秘的意味,令優不知不覺問出聲:「什麼事?」

  「小嵐那孩子還是這麼任性,他不知道在英國惹到什麼人才逃回來的,請你好好保護他。雖然有些強人所難,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請你照顧他,等到事情過去了,我就把他接回家。」

  「伯母……」現在她實在不想和清水家的人有什麼牽扯啊。

  「小優……其實小嵐他……」戛然而止的話因為一聲低歎令優的心中湧起模糊而暖昧的感覺,但那種奇怪的感受也只是一閃而逝而已,因為清水伯母又繼續說起話來。

  「小優,就請你多費心了,因為從小到大只有你可以制住那孩子。」

  似在電話的另一頭屏息等待的氣氛令安風優說不出拒絕的話,「……我,我會努力照顧好小嵐的。」

  明知說了會後悔的話但還是不得不說出來的感覺就像優這樣吧。滿心滿眼的悔恨在清水伯母高興掛了電話幾分鐘後,還無法有一絲一毫消減。

  她為什麼非要和拋棄自己的人的弟弟生活在一起呢?而且那個人是比哥哥更惡劣的清水嵐。只要一想到當年他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就令即便是在夏季的身體都不寒而慄起來。

  「阿優……」

  後頸突然感覺到的熱氣令陷入冥想的優驚嚇得跳了起來。

  「幹什麼?」優瞪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嵐。

  「想好沒有,我住哪間房?」

  放下發出「嘟嘟」斷音的電話,優越過他,打開走廊最後一間房門,向裡指了指,「你就住這間客房。」

  「咦,比你的臥房小好多,但是也只有忍耐了。」

  聽到嵐滿嘴的抱怨,優真想用力踹他兩腳。

  看到嵐從行李箱中拿出衣服掛進原本空空的衣櫃裡,優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是她自己同意的嗎?同意清水嵐住下,雖然對以前的事情已經不在意了,但是她又怎麼會安心和他住在同一屋槽下。

  「……嵐,你是怎麼騙過管理員的。」

  「什麼騙,我說是你的弟弟是真話啊,還給他看下身份證,最後還把你交給我的鑰匙給他看了看。他就讓我上來了。對了,你大清早怎麼不在屋裡,害我上樓沒有找到你,只好又下樓到超市買些垃圾食物填飽肚子。」

  「鑰匙?我什麼時候給過你鑰匙了……」房間鑰匙她只給了編輯美奈,其他的她都自己拿著了,清水嵐怎麼可能拿得到?

  還在疑惑之時,只聽「嘩啦」一聲響,清水嵐在她眼前搖了搖一大串鑰匙道,「這不是嗎?」

  仔細地看了看,安風優又瞪向他,「這裡面哪裡有我的鑰匙。」

  「是沒有。」清水嵐又把一大串鑰匙裝回褲袋,「但是管理員不知道啊。號稱管理森嚴的高級公寓也不過如此,根本不安全。」

  「是你太會騙人了吧!」

  對清水嵐的不自覺把別人都看成笨蛋的做法,安風優不高興地低斥著。轉念後更加覺得自己的決定愚不可及,她揉著開始發痛的額角,「既然你住在這裡,那麼彼此也要有個約束。」

  「約束什麼,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安風優的臉一冷,「嵐,別忘了你是寄人籬下。」

  淺褐色如紗般的髮絲下,漆黑的眼眸中因為氣怒而閃閃發光,這是他記憶中那個談笑間灰飛煙滅、清淡如水,無論他做了什麼事也會微笑著說「他只是孩子」的溫和女子嗎?那麼深的防備是單針對他這個人,還是他的姓氏?

  「我工作的時候絕對不要來打擾我,還有不要把女孩子帶回家,其他的隨你便。」說完這句話的安風優不給清水嵐回話的時間,轉身又回到起居室,她坐在桌邊,打開律師樓寄來的信,無外乎財產分配有些問題的事情,安風優冷笑一聲,把信一揉,準確地扔進靠牆放的紙簍中。

  「噹噹噹……」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把正在看其他信件的安風優嚇了一跳,她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老式掛鐘,對時間過這麼快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一定是因為對付難纏的嵐,才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早飯沒有吃的安風優這時才嘗到飢腸轆轆的滋味,她抓住桌上的鑰匙,穿上外套朝門口走去,而收拾好房間的清水嵐正好走出來,看到她的舉動不由得急聲問:「優,你要幹什麼?」

  「連吃個飯也需要對你報告一下嗎?」

  不理安風優諷刺的話語,清水嵐又衝進他的房間裡,說道:「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不一會時間,他已經套上套頭毛衣,手裡攥著大衣跑到安風優面前。

  「我說要和你一起出去了嗎?」安風優坐在玄關上穿著高筒靴,抬眼看了看他,清水嵐就勢蹲下,坐在安風優身邊,男子清雅的氣息頓時盈滿四周,優側頭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真稀奇,你竟然沒有擦香水。」

  「什麼稀奇,我一直都沒有擦過那麼娘娘腔的東西。」把皮鞋套在腳上,清水嵐整了整褲腳,「況且有名的香水一盎司就兩百美元,只有像哥哥那樣的敗家子才會買。」

  「第一次聽你這樣說你哥哥耶,你不是很崇拜他的嗎?」瞄了一眼他穿的休閒鞋,精緻的小羊皮料子,細緻的手工,英國的CLARES男鞋,兩千美元也不止吧。

  「人總有長大的時候。」清水嵐跺了跺腳站起來,向後撫了撫過長的劉海,露出充滿男士魅力的笑容道:「我好久沒有嘗到正宗的日本料理了,我們去哪裡,是東京酒店的壽司屋還是地下鐵遊樂町線月島附近的餐廳?」

  這傢伙以為她是導遊嗎?還指明餐廳呢。安風優穿好鞋站起身,說道:「都不是。」

  「那我們到哪裡吃?」

  「路邊攤。」

  中村正人有些煩躁地從懷裡掏出火機,「吧塔吧嗒」地打了幾次才點著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原本有著令精神振奮冷靜作用的辛辣的煙葉,如今也不太有用了。

  他一直不明白,主編為什麼讓他跑安風優的新聞。

  沒錯,安風優是國內比較有名的插畫家,但那又如何,她不過是清水透的下堂妻而已。清水和著名的歌手金井雛子的閃電結婚才是有價值的新聞,而作為悲情女角安風優對前夫結婚的看法還不如三流明星的緋聞有價值。

  他在報社中的能力不數一數二,至少也數三數四吧,竟讓他跑這種擺明無用的娛樂線,真是太小看他了!

  尤其令他氣憤的是,為什麼他的死對頭高島一郎可以出國跟蹤籐井涼子和誰一起共游巴黎,而他卻必須在寒冷的冬季,窩在暖氣不足的車子裡,窺探一個棄婦的單身生活。

  而且還窺探不到!

  中村正人的手邊有一張安風優的照片,按娛樂記者的眼光來看,她雖然長得可愛卻沒有什麼特色,比起美艷又有個性的金井雛子來說明顯地差了許多,要他是清水也一定選擇金井,畢竟她太不起眼了。

  但就是這個不起眼的人,讓他在屋外傻等了五天。

  安風優任職的公司早就揚言不接受任何娛樂界的採訪,正面出擊沒有用,他就想方設法地找到了安風優的新住址。他不是沒有想過進入公寓直接上門,但是公寓的管理員太難纏,必須有身份證明文件才放他上去,他想了想還是在外面守株待兔,隨隨便便地拍兩張她的生活照片交差了事好了。

  但就是這麼容易的事情他都沒有做好,插畫家的生活是如此深入簡出嗎?

  拿起相機,中村正人就在車裡拍了幾張公寓的照片。這一片是高級住宅區,住進裡面的房客大部分是些醫生、律師、公司高級主管、演藝人員和一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因為住戶都是這些人,公寓的安全裝置才很完美吧。

  「真是一些好命的人呢。」再點了一隻煙,中村正人且妒且羨地說。

  突然看到公寓有單身女子走出來,中村正人連忙按滅煙頭舉起照相機,對方的面容在小小的鏡頭前至少有五分清晰,邊調轉著焦距邊看向手中的照片用心對比著,確定安風不是那種一化妝就變身為美女的怪物後,中村毫不留戀地移開鏡頭,對準要進入公寓的單身女子,但對方虛胖的身子澆熄了他心中希望的火苗,即使安風因為失戀而得了狂吃症也不會在短短半年內變形得這麼厲害。

  雪漸漸小起來,雪花飄落地上融化成水,在陰暗的天色下,所看到的東西與實物總是有著奇妙的距離感。中村正人把照相機放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這時公寓裡又有人走出來,看他們的穿著和舉動似乎是一對情侶,女孩子嬌嬌小小的,因為被高大的男孩遮住的緣故,只看到她似乎留著齊耳短髮,而男孩子穿著圖案華麗的喀什米爾手工編織高領毛衣,外罩高腰線的黑亮色大衣,舒適的直筒褲,打扮得極有品位。

  情侶的話更不可能是安風優了,但雙手卻像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捧著照相機對準男孩子的臉。男孩子的側面姣好,但最多也只是發出「很帥」的感慨而已,但就在一瞬間,原本低頭和他身邊女孩說話的男子突然抬起頭,快速地看向他的隱身之所。

  中村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那雙眼睛,像在黑暗中也可獨自發光的寶石般璀璨奪目,原本男孩子的容貌是和陰柔完全扯不上關係的清朗,但是因為那雙眼睛而有了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美麗,在腦中還沒有自己是不是被人發現的疑惑之前,中村已經本能地按下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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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5: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安風優——」每天一大早的生活序曲由男子拔高的叫喊聲開始。

  男子的嗓音原本純淨優美,但任何清亮華彩的聲音在升到比男高音還高一個八度時,那仿若可刺穿耳膜的力度及夾雜著絲絲破音的音色,不禁讓人驚異他是遇到了什麼慘絕人寰的大事,才失聲至此。

  「安風優,你難道沒有腦子嗎?」

  手用力地擊在臥室的門板上,未鎖緊的門因外力而閃開,男子錯愕了一下,但滿腔的怒火促使他推開門,衝進臥室內。

  房間內一片凌亂,高級的原木地板上堆滿了書,檀木大床擺在房間中央,換下的衣服隨手搭在床面上,造型各異的軟墊東扔一隻,西擺一個地佔據原本豪華寬大的房間。

  安風優趴睡在床上,擠抱著羽絨被的一角,而被的大部分滑墜到床下。男子跨越重重障礙走過去,把徹夜長明的壁燈按滅,房內頓時幽暗下來。

  男子掃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安風優微皺著眉,似乎睡得並不舒服安穩。

  「這個笨蛋!」他語氣還是憤憤的,但聲音明顯輕了很多。他把掉在地上的羽絨被撿起包住優的身體,而後一隻手小心地捧起她的臉,一手從她的臉頰下抽出一本已翻看到一半的厚書。

  不用想也知道安風優看書看到一半就睡著了。緊閉的眼,睫毛長長的且微翹著,眼瞼下淡淡的黑暈,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的結果。淺褐色的髮絲亂亂的,酣睡的表情一點也看不出白天的戒備和冷漠來。

  大概也是變得舒服的關係,優蹭了蹭男子溫熱的手掌,紅唇扯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純美無邪。

  「疼。」手掌似被燙了一下,而那種炙燙由手心直直撞入心底。

  手猛地抽出來,優的臉輕摔進羽毛枕上,但即使這樣,優還是沒有醒來,只是微不可聞地「嗯」了聲,在床上屈蜷著身子,換個最舒服的姿態繼續睡下去。

  男子呆呆地看著手掌,幽暗的光線下,修長的手指如跳出黑暗背景的象牙浮雕般幽幽發白,指尖還殘留著滑嫩的觸感,而剛才那如針扎般的熱刺感應是錯覺吧。

  還有,他進門就是要叫醒優的啊,為什麼又怕她睡不好似的給她蓋被……

  「喂,快起來啦,笨蛋!」手無意識地背在身後,男子抬起腳推了推安風優的後背。

  「不要啦,讓人家睡嘛。」

  連叫了幾聲,優才有反應地伸手揮了揮,但是她並沒有揮到任何障礙物,於是手臂又慢慢垂下來,依舊緊閉著眼不願醒來。

  「喂喂,再不起來我就不客氣了。」

  長長的眼睫毛輕巧地扇了扇,緩緩睜開眼,露出迷迷濛濛溢滿水氣的眼眸,沒什麼焦距地看著男子湊近放大的臉。

  「人家昨天工作很晚呀。」

  舌尖捲著睏倦吐出溫熱的氣息,在尾音處些微輕嗔的鼻音,軟軟甜甜的似在撒嬌。

  心猛地一緊,像要掙脫那種幾乎要把人的魂魄吸食進去的魅惑空間,男子連忙挺身後退,同時一腳把優踹到床下。

  「咚」的一聲巨響後,「哎喲呦」的呼痛聲傳來。

  背後的手掌張開又握住,男子禁止自己過去扶她地冷聲說:「誰讓你叫不醒。」

  「嗯嗯,誰,誰踢我的!」聽到這麼憤怒的語氣就可以知道優從半夢半醒間徹底地醒來了。

  全身捲著羽絨被的優像一條蟲蟲蠕動著,她手忙腳亂地揭開被的一角露出臉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同時看到那個踹她下床的罪魁禍首。

  「嵐,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裡?」驚異的感覺壓低了憤怒,優瞪大眼睛看向床另一側的漂亮男子。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優連忙又把羽絨被拉低,摸摸身上的棉睡衣,感覺並無異樣後,她鬆了一口氣道:「好危險,逃過一劫啊。」

  清水嵐雙眼冒火地看著安風優的動作,牙咬得吱吱作響,「你要有點腦子的話應該事先把門關緊,而不是事後查看是不是被佔了便宜。而且你在我面前做這些是什麼意思,我難道會不長眼地對你不軌?」

  「明明自己有過前科……」

  「你說什麼?」

  「沒有,對了,你幹什麼進到我的房間,不會又想陷害我吧?」安風優突然臉色大變地擁被後退,指著清水嵐顫抖地說道。

  清水嵐危險地瞇起雙眼,眼看他又抬起腳要踹過來,安風優連忙擺著雙手讓嵐少安毋躁:「等一下等一下,年輕人就是衝動,你大清早把我叫起來幹什麼啊!」

  清水嵐把一直攥在手中的報紙扔到她面前,沉聲說道:「你自己看看!」

  在安風優撿起報紙的時候,清水嵐「刷」的一下拉開內罩輕紗的暖色窗簾,晨光由巨大的落地窗照射進來,幽暗的房間頓時暖亮起來。

  橘色的陽光悄悄爬上報紙的一角,娛樂版頭條清晰地層現在眼前。

  離異真相:清水透前妻原是蕾絲女!



  安風優在看到報紙上兩個相互親密擁抱親吻的女子後,迷茫的表情猛地變得凌厲起來。

  「你怎麼解釋?」

  清水嵐焦躁地看著安風優,他這幾年都是呆在英國,並不明白哥哥為什麼會和優分開,莫非真如報紙上所說的原因,是因為優另有女性愛人?

  「嵐?」安風優拍起頭,目光銳利地看著清水嵐,「你哥哥還有別的前妻嗎?」

  「怎麼可能!在那時候能讓心高氣傲的哥哥放在心上的只有你一個而已!」

  「那為什麼報紙上的這兩個女人沒一個是我?」

  「……哎?」

  對報紙的興趣明顯地高於看清水嵐呆怔的樣子,安風優又低頭研究起照片上的兩個人來,「嗯嗯,這個長頭髮的看著好面熟……啊,好像奈美哦。」

  「奈美?」

  「就是我的插畫編輯啊,她的美貌不輸於當紅的女影星呢。要是她見到自己上了頭版一定很高興吧。」

  「高興?」

  「難以辨認的是她親的這個短頭髮的女孩子,讓我想想……乾脆打電話問奈美好了。」

  優說做就做,她扯開身上的羽被,手腳並用地又爬上床,拿起放在床頭上的手機,查找到奈美的電話然後按了重撥打了過去。

  手機響了好久還沒有人接聽,就在安風優想放棄時,有人按下通話健,小心翼翼地道:「喂?」

  「……奈美?啊,不是,那你是誰?」

  手機傳出嘈雜聲及男子小小的呼痛,還有「誰准你接我電話」的責罵聲,安風優把手機拿遠,皺著眉掏了掏耳朵,再次接聽時,說話的人語調甜美輕柔得幾乎快滴出水來:「我是田村,請問你是?」

  安風優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奈美,我是安風,你正常點說話好不好。」

  「優?是策劃出了什麼問題了嗎?」田村的聲音瞬間變成工作時的果斷決然,「我馬上去。」

  「不是不是,工作沒有問題。」安風優這才想到為著名的科幻小說家安籐佑實畫插圖是奈美一直非常重視的新工作,兩人還在反覆研究細節期。她連忙阻止道:「我只是問你一件事……你看了娛樂早報沒?你上了頭條了哦。」

  「我?真的,難道我變得這麼有名了嗎?我馬上找來看!」

  「快點快點,我等你。」安風優壓抑住笑意地催促著。

  在手機另一邊的美麗女王把睡在她身邊的男伴踢下床,讓他下去把報紙取出拿上來。而她繼續和優聊天:「現在好像……」拿表看了看,「才七點而已嘛,你很少起這麼早啊。對了,星期四的聚會不要又睡過頭了,我找了一些中世紀的服裝資料。」

  「哦,我也找了一些SF的星圖背景,到時候我們看看哪種最適合好了。」

  「說起來安籐老師的小說第一話快完成了,我們可以先拜讀哦。」

  「真的,那我要抓緊時間把草稿圖做好了。」

  「安籐老師說他喜歡火焰般的藍色……」

  「炙熱的藍嗎……」

  對安風優和田村奈美沒完沒了地閒聊,清水嵐沉不住氣了,「優,她到底怎麼說,要討論這麼久嗎?」

  經由清水嵐提醒,安風優才記得她要問奈美的事情,「對哦。奈美,你還沒看到嗎?」

  「我正在翻。」

  報紙嘩啦作響,不一會,手機另一邊的空氣突然變得靜默無比,沒有一絲聲音。

  「奈美?」安風優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還活著嗎?」

  「啊啊!」田村奈美在另一邊大叫起來,「優,怎麼會這樣!」

  「哈哈,誰讓你親女孩子……」

  「誰說我的事了!是你!」

  「嗯?」

  「我聽到你那邊有男孩子的聲音,老實交代,是不是你的新BF啊!」田村奈美的聲音有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帥不帥?有錢沒有?有無雅趣?最重要的是,他技術怎麼樣?」

  「他是清水透的弟弟。所以你不要想像我們會怎麼樣,我們永遠不會怎麼樣。倒是你,什麼時候變成同性戀了?」

  「真沒勁。」奈美的聲音由原來的精力充沛到有氣無力,「我親的那個不是女孩子啦。你忘了前幾天我們歡迎新進公司人員。的聚餐,喝第二攤的時候玩變男變女的遊戲,井上,就是才進公司的新人啦,猜輸拳後被大家起哄讓他換女裝戴假髮,開始他還正常,誰都沒有想到他一喝醉就變成親吻魔,不光是我,連我們四十歲的歐吉桑上司都沒有辦法逃過一劫……」

  「啊,我不知道耶。我第一攤結束就回家了,聽起來好像很有趣。」

  「什麼有趣,還是我把他送回家的……說起來連我們在哪裡聚餐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還拍了照,這次盯你的人看來很棘手啊。你平常注意一下。」

  「連主角都搞錯的笨蛋,有什麼棘手的。」安風優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對奈美的警告根本不放在心上。

  兩個人又聊了兩句才停止通話。清水嵐挑眉無聲詢問,安風優的表情與其說是擔憂還不如說是不耐煩,「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又注意起我來,你哥哥真的會給我添麻煩啊。」

  「關他什麼事?」清水嵐不高興地說。分開就分開了,為什麼還要整天把哥哥掛在嘴角呢。

  「……你倒是蠻護著透呢。我差點忘記了,你從以前就很粘著他。」安風優斜了清水嵐一眼冷哼道。陰鬱的臉令清水嵐心中一沉。

  「我不是……」清水嵐想解釋,但是看到安風優冷漠的表情又閉了嘴。他要解釋什麼呢。在安風優看來,他不過是她前夫的弟弟——是連解釋都沒有資格的人。

  他沉默下去,頭抵在窗玻璃上,無言地看向窗外。

  優的房間在公寓五樓,由大片的落地窗看過去,周圍的景色皆可納入眼底。離公寓不遠處就有一個小小的社區公園,周圍種滿了綠松雲杉,也是冬季裡僅有的綠意。因為還是大清早的關係,鞦韆、滑梯、沙地周圍都空蕩蕩的,不見孩童玩耍,偶爾有幾名晨跑者從中穿過,隨後又是空曠的靜謐。

  而就在松杉的樹影間,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有人進入轎車裡面,以為下一刻便會絕塵而去的車子,卻過了好久也沒有動靜。

  「好奇怪……」清水嵐喃喃說道。

  身後的安風優打了個哈欠問道:「嵐,你沒有其他事了吧,出去的時候請把門帶上,我還要補眠。」

  「優,樓下有記者。」

  「啊,真的。」安風優睡意全消地從床上跳下來擠到清水嵐身邊,湊上前看,「在哪裡呢?」

  微低下頭,一縷甜甜的奶香竄入鼻端,紗般的短髮下是纖細而優美的頸,清水嵐心中一陣騷動,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已經衝動地抱住了安風優嬌小的身子。

  「你幹什麼?」安風優不高興地掙扎道,「還想玩這種把戲嗎?我告訴你,即使下面真的有記者,因為玻璃反光的關係,也不會拍到我們。」

  「……那真沒趣了。」嵐放開手臂後退一步,不太自然地笑道。

  「真的不能對你放鬆警惕。」安風優雙手抱胸地瞪向他,「如果你想在這裡住下來的話,最好不要再做這些小動作,我會翻臉。」

  「……對你來說,我還是那年夏天的可惡小鬼吧……」

  「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沒有。」清水嵐看向窗外藍天,「只是……今天我有事會回來得很晚。」

  「和女朋友約會?不外宿嗎?」

  「……」嵐移回視線看向優,幽幽深深的眼眸不知為何有些悲傷的感覺。

  「我沒有女朋友。」

  「哦?」

  「我沒有女朋友。」

  「唔。」

  清水嵐的眼神漸漸變得犀利起來,讓安風優以為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麼,但她並沒有說什麼啊。

  「我走了。」

  「哦,知道了。」安風優隨口應道,卻在看到清水嵐面無表情地緊抿著唇,身子僵硬地離去後,竟有著錯失什麼的悵然。



  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再無法睡著,安風優乾脆起身走進廚房,拉開冰箱,拿出冰凍的牛奶倒入電杯中煮沸。在等待的時候,她構思著SF彩圖的背景和人物,但最後變成只是單純地發呆而已。

  尖嘯聲令呆怔的安風優驀然驚醒,水在電杯裡咕咕嘟嘟地響得厲害,她連忙把插頭拔掉,卻越急越出錯,手背一下碰到電杯,只聽「光嘰」一聲,電杯掉到地板上,杯蓋迸飛,裡面熱燙的牛奶至少有一半澆到安風優的腳背。

  「好疼好疼。」安風優蹦跳著甩掉拖鞋,把襪子脫掉,見到腳背紅紅的還冒著熱氣,她顧不了太多,直接把腿蹺到料理台上,擰開水龍頭衝起來,等疼痛稍減,她放下腳後,看到一片狼藉的廚房又差點哭出來。不善於做家事的她,每一次收拾屋子都覺得像酷刑。

  「都怨嵐突然到來打亂了我的生活才會發生這種事。」

  等發覺把過錯推到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小孩子身上對事情的解決仍舊是於事無補,已是十分鐘以後的事,「反正遇到嵐沒有好事情。」因為是透的弟弟所以才遷怒於他吧。突然意識到這一點的優又自我厭惡起來。

  煩躁地放下電杯,優不管廚房一地水澤地一瘸一拐地走到工作室,不經意地回過身,卻吃驚地看到她經過的地方全是奶白色的腳印,她一惱乾脆把拖鞋脫下全扔到垃圾桶裡。

  為了轉換心情,她進入工作室先拿出素描書看,見到畫板上釘的草圖後,突然又有了畫畫的興致。

  把複寫紙放在原稿和木板之間,優從筆筒裡抽出一把耐水性的彩色墨水筆放在畫邊。

  沿著複寫後的鉛筆線,優用茶色的彩色墨水筆又重描一遍,背景用清水抹一遍後,優先從黑的部分開始著色,而為了不與後上的顏色發生混溶,她至少要等一段時間。

  優善於用同色系重疊表現陰影,給人一種華麗的質感。用極細的毛筆描繪盔甲,陰影部分用暗色塗抹,肌膚的色澤呈暗銅色,臉龐亮的部分加入一些白色。背景由橙色至火紅一層層上色,而火色背景中純白的月影,用白和鈦白兩種顏料。

  在心中早已經想好的上色步驟,卻因為沒有注意用錯了透明水彩和彩色墨水的先後順序而失敗。看著努力了幾小時,卻依舊無法畫出心中的那種感動的彩圖,安風優欲哭無淚。

  扔下畫筆,安風優再也沒有作畫的心情。自己究竟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呢?頭枕在桌面上,她又一次詢問自己。自己做錯了什麼嗎?如果自己沒錯,那麼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自己的人生變得如此糟糕。

  想起安籐指定她作畫時曾說過,因為她畫的畫節奏明快,給人以溫暖的感覺……節奏明快的畫作啊,現在這種情況下,怎麼可能畫得出來。

  內心充滿了憎恨、不甘、憤怒、嫉妒的醜陋的情緒,又怎麼能夠表達出平和、快樂、幸福的感情呢?



  「喂,清水,你看那個女孩子怎麼樣?」

  高島一郎用手肘頂了頂坐在身邊的清水嵐,示意他看向斜對面正在喝飲料的長髮女孩。

  「什麼怎麼樣?」

  如高島所願地,清水抬頭看了一眼,不解地問道。

  「漂亮啊,而且對你有意思哦。」

  和時下流行的時髦女孩不同,那個女孩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白白淨淨的膚色,圓圓大大的眼睛,看起來非常清純可愛。

  她雖然和同伴說著話,但眼睛卻不時地看向這邊,高島可未自作多情地認為對方是看中了自己。

  「……這就算漂亮?」

  你的眼界也太高了吧。一瞬間高島一郎口中的啤酒充滿令人難以下嚥的苦澀滋味。清水這種漂亮的男孩子,所接觸女性的水準一定和他們這些平凡普通的男人不同吧。宮城綾子這樣美麗的女孩子從清水口中說出來彷彿次品一樣無法入眼。

  高島一郎原本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的,但在看到清水嵐時卻產生了自慚形穢的感覺,尤其當得知他竟然是中學時期的清水同學時,脊背竟然滲出冷汗來。

  但是也就是因為曾經認識,當別的人覺得清水難以接近時,只有高島和他說話。

  「不過真的很意外啊,清水竟然也和我們這些普通人一樣上演員補習班,你的家人不都是演藝界明星嗎?尤其是你的哥哥,現在紅得發紫啊。」

  「爸爸不是的。」

  「哎?」

  「他是天使事務所的社長,不是什麼明星。」

  「咳咳……」高島一郎被啤酒嗆到,咳嗽到眼淚都快出來了,「天、天使,那個東京最好的演藝事務所……那麼你更不需要到這個沒什麼名氣的補習班啊……」

  「只是現在沒有名氣,以後我會讓它變有名的。」

  「……清水,你還是一樣自信啊。」

  「不是,因為這個事務所是我認識的人開的,我在裡面也有股份。」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宮城綾子,清水再次開口;「說她是美人,但你不覺得她頭髮太黑、眼睛太大、皮膚太白嗎?」

  「啊?」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的高島又一次呆住。還含在嘴裡的啤酒,沿著他微張開的嘴角流下,看到清水皺眉向後退時,高島連忙警覺地用手背把液潰擦拭掉問道:「美、美女應該是怎麼樣的?」

  「頭髮應該是淺褐色的,太陽側照時閃閃亮亮得仿若透明瑩亮的感覺。眼睛呢,不大不小就好了,笑起來時瞇著眼睛,溫暖得可愛。皮膚是自然健康的顏色,而個子,」清水歪頭想了想,比劃了一下,「到我的肩剛剛好。」

  雖然不知道符合清水美女條件的是何種美人,但如此認真描述出如此詳盡的條件,令高島遲疑地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問道:「她,是你女朋友?」

  「什麼女朋友!」清水的反應卻是意料之外的強烈,他把手中盛滿冰橙汁的玻璃杯猛放到桌上低叫道:「那傢伙又懶又奸又遲鈍,我才不會喜歡她哩。而且她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男人,我已經十九歲,已經是大人了,在她眼中卻還是任性的孩子!什麼嘛,她明明沒有比我大多少,還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天真的人是她才對。她才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才沒有那種關係。」

  這麼說是確切存在著這個人。高島一臉瞭然地點點頭。

  「你那是什麼表情。」

  「啊?」

  「你心中其實在偷笑對不對,想我在暗戀她。我才不會做那種有損男性尊嚴的事情!她不喜歡我我才不會強求,像我這樣,找多少可愛的戀人都可以。」

  是這樣說得沒錯。因為人長得漂亮,所受到的待遇也會不同吧。但是……「我什麼都沒有說啊。」高島委屈地嘟囔一聲。

  「喂,高島、清水,你們躲在角落裡嘀嘀咕咕地搞同性戀啊,丟下這麼多可愛的女孩子,也不怕她們傷心。」在宮城身邊皮膚黝黑的帥哥新條見美女的心不在他身上,有些不是滋味地叫道。經由他的大嗓門,同桌十多個同學,都停止說話地看向清水嵐和高島一郎。

  「對嘛對嘛。」接拍了一些廣告,算是前輩的上田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笑著說:「清水,坐到我身邊來,別讓陰影把你那美麗的臉遮住了。」接著他又對坐在門邊的同學說道,「再問老闆要些啤酒和小菜過來。對了,女士要些什麼呢?」

  上田頃刻間左右逢源的本事讓高島羨慕不已,「真厲害啊。」

  「嗯。」清水無意義地回應一聲站起身來,不是要坐在上田身邊而是走向半開的紙門。

  「幹什麼清水,想逃走啊。」路過才喝了兩杯啤酒就快掛掉的小林,被他一把抓住衣襟,拽住不放。

  「去一下洗手間啦。」

  清水無奈地笑著,巧妙地捏住他的手肘處,手臂一麻,小林鬆開手指,清水嵐趁機脫身。

  越過一個靠在牆壁上快要睡著的上班族,清水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從兜裡拿出手絹擦了擦手。

  手腕上表的指針已經指向十點二十八分,優是睡著了還是依然工作著呢?猶豫了一下,清水又從牛仔褲兜裡掏出手機,按下數字。

  「清水君。」

  「啊?」清水嵐嚇一跳地忙關上手機,彷彿做錯事般慌亂地把手機塞回兜中,這才抬眼看不知何時站在對面的女孩子。

  「什,什麼事?」

  「大家都說清水君為何進洗手間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出來,便讓我過來看看。」長髮的女孩子嫻靜地笑著,溫柔可人。

  「這,這樣啊。」清水低下頭撥了一下長長的劉海,掩飾住有些狼狽的神情。

  他到底在做什麼啊,打電話給優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他有必要怕別人發現嗎?即使發現了又怎麼樣,他對優又沒有奇怪的想法。

  「沒想到清水君也這麼害羞呢。」清脆的女聲又響起,令清水詫異地看她一眼,害羞?他嗎?

  連疑惑的表情都可愛得令人看呆掉。宮城綾子幾乎是讚歎地看著眼前這個造物主所偏愛的男子。黑亮得可泛水紋的短髮,幽深得不似少年無憂的眼,粉色得等人採擷的唇微張著,心緊了一下,宮城臉上現出一抹紅暈,對方還只是孩子而已,卻只是表情就有著無法讓人抗拒的性感。

  「大家商量還要去明太子家吃燒烤,清水君去不去?」

  宮城靠近清水嵐和他並排走著。她身上甜粉的香味令清水有些不習慣地拉開一點距離,皺著眉道:「已經喝了第二攤了,他們還不滿足嗎?」

  「難道清水君還有其他什麼節目?」宮城綾子再次貼近,仰首問道。

  走在路上都會有星探上來糾纏的宮城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她家境富裕,之所以進演藝培訓班,只是因為喜歡引人矚目而已。女性天生的敏銳直覺令她確切地知道男人喜歡什麼渴望什麼,在一大群染著五顏六色的頭髮,曬成褐色的皮膚,穿著尖頭鞋奇裝異服的女孩之間,保持著黑直長髮,雪白皮膚,有品位的優雅穿著的她總是更顯美麗清純。

  尤其在她仰臉看人時,那種充滿祈求意味的晶瑩眼眸更不知掠獲了多少男子。

  「沒有什麼節目,我要回家了。」

  並沒有避開宮城綾子的服神,清水已經恢復冷靜。他已經十九歲,自然知道她話中的暗示意味。

  快走到聚餐的包間時,一名喝醉酒的男子在踉蹌著走近,清水嵐連忙伸手拽住宮城,使她避開男子的撞擊。

  因為用力太大的緣故,宮城綾子身子無法保持平衡地倒進清水嵐懷中。全身被一股清爽的男性氣息所包圍,令宮城的臉又無法抑制地紅了。

  「清,清水君……」宮城含羞帶怯地低語。怎麼會這樣呢,為何在他面前,她就如同初嘗愛情的羞澀少女了呢。

  「啊,怪不得你們這麼久還沒有回來,原來躲在外面卿卿我我呀。」

  從屋內探出頭來的是短髮的圓臉女孩,見兩人相擁時微怔了一下,但隨即大聲呼叫起來。

  「是誰?」

  「綾子和清水君。」

  隨著議論聲,門口又探出四五個腦袋,「清水,你下手蠻快的嘛。」新條有些不是滋味地說著。綾子美女是他先看中的啊。

  不著痕跡地把宮城綾子推開,清水笑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啦。還有,我該回家了。」

  「我們懂嘛,和綾子一起回去對不對?」女孩子相互撞了一下,曖昧地吃吃笑道。

  「不是,是時間太晚了。」

  「怎麼可能,清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幹什麼要騙你們?」無意識地撣撣身上,似要撫去什麼似的,清水淡笑道:「我現在寄人籬下啊。」

  把摩托車停在高級公寓地下停車場,清水嵐並沒有從停車場的電梯直接上去,而是重回到公寓門前,對面幽暗的路燈下已經看不到黑色的國產轎車了。

  這棟公寓的住戶,嵐在住進來以前已經大致打探了一下。有與家人同住的醫生、律師、中型公司的老闆、服裝設計師、從事自由業的攝影師,有獨居的建築師、同居的二流明星,還有像是從事某種特殊行業的男女等等。現在想想黑色轎車裡的人有可能是為了跟蹤外遇事件所僱傭的偵探或者興趣是二流明星緋聞的小報記者,並不一定是為了優而來。

  「因為優也並不算是什麼很有娛樂價值的人物。」

  清水嵐如此認為。和管理員打了聲招呼,清水嵐邊脫下手套邊走進電梯。因為大哥的再婚事件而害得優又引起媒體的注意,也怨不得她變得煩躁了。

  「叮」的一聲,電梯停下,「優,我回來了。」清水嵐打開房門,玄關的小燈亮著,彷彿在等著他歸來一樣。一道暖暖的思緒由心底飄散開來,滲入四肢百骸。

  起居室一片黑暗,只有小小的一角變換著幽藍的光影,打開燈,房間頓時大亮,電視開著,正在播放著娛樂節目,沙發上卻沒有人影。

  「優?」清水嵐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卻不見回話。

  他小心地擰開工作室的門,屋內一陣黑暗,優並不在裡面,「睡了嗎?」臥室的門沒有關緊,推開看時,空無一人。

  洗浴間、廚房、客房,他全都找了一遍,依舊不見優的身影。

  「優!」清水嵐有些慌張地大叫起來,優沒在房間裡,這麼晚她究竟會到哪裡去呢?嵐焦心地在房間裡轉著圈。莫非優到超市去了?但一個女子單獨走夜路,怎麼能讓人放心。

  一想到這裡,清水嵐又連忙匆匆忙忙地跑到玄關處甩掉拖鞋,腳塞到皮鞋裡,蹦跳著邊提著鞋跟邊朝門口走去。

  「咦?是嵐回來了?」睡意濃重的聲音響起,手都已經握住門把的清水身子僵了一僵,他怔怔地回過頭,只見優拖著抱枕從桌子下爬出來,揉著眼抱怨說:「你叫那麼大聲幹什麼啊,人家好不容易才睡著,你又把人家吵醒。」

  「你、你為什麼睡到桌子下面啊,讓人擔心很好玩嗎?!」清水嵐火大地衝進屋裡,連鞋都忘了脫。

  「……」安風優若有所思地看著嵐,仿若被太陽曬得脫色的淺褐色髮絲下的眼,因為才睡醒的關係微瞇著,異於平常的嬌媚感覺令嵐心中一陣狂跳,又覺得她會看出他心神不寧而粗聲粗氣地問:「你、你看什麼?」

  「好稀奇……你也會擔心……」

  水嘩嘩流下,翻騰著氤氳的熱氣,坐在浴池內,清水嵐擦了擦滿是霧氣的鏡子,怔怔地看著自己。

  被水滴打濕的頭髮柔順地貼在臉頰邊,不知道是不是在英國霧都住了幾年見不到太多太陽的關係,肌膚變得白皙到幾乎透明,長長的睫毛、對男孩子來說太過秀麗的雙眉,加上被人形容——就像閃閃發光的寶石一樣的雙眸,他知道自己是漂亮的。雖然說起來有些傷害男性的自尊,但他希望安風優看到他變漂亮的樣子而能對他有些不同。

  到底希望會有什麼樣的不同呢?溫熱的水灑在肩上,沿著肩胛前胸緩緩滑下,溫暖地包圍著他。把淋浴關掉,清水嵐抱膝滑入水中,怔怔地呆坐著。

  到底希望會有什麼不同呢?

  記憶中溫和又堅強的優,總是努力向前永不迷惑的優,充滿活力愛笑的優,遠比現在耀眼……但也許只是他的記憶錯誤,畢竟他們幾年沒有見面了。

  如果記憶正確,記憶正確的話,現在的安風優如此消沉而苛刻的原因,還是因為「那個人」傷透了她嗎?

  「永遠都追不上……嗎?」張開手掌,水珠沿手腕滾落,消逝如永不回轉的時光。

  手指在鏡上輕劃,由眼至鼻至唇,因為霧氣縈繞,觸摸的好像另外一個人。

  那個人有閃亮的淺色的褐髮,笑得瞇起來的眼睛,一到冬天便變得紅紅的臉頰,粉紅的嘴唇和尖尖的下頜。

  手指定在那個人的咽喉上,喃喃地說:「好希望也被你所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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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5:3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星期四,是安風優和田村奈美碰面的日子。

  走進咖啡屋,奈美已經在靠窗的位子上坐著了。原木裝潢和格子布的點綴,令「樂園」咖啡屋洋溢著溫暖的氣息。這裡飲品價位適中,兼賣的糕點和料理也很美味,但是最重要的是咖啡屋的侍者都是帥哥。

  奈美是在流行的女性雜誌上看到關於「樂園」咖啡屋的介紹的,她來過幾次覺得不錯,就把安風優也拉來了。現在樂園也成為優常去的地點。

  「一份摩卡奶油蛋糕,一杯摩卡薄荷咖啡。」安風優首先要了糕點和咖啡,穿著制服的侍者把一杯冰水放在她面前後,微笑著點頭離開了。

  「大家都很喜歡你呢。」

  「啊?」

  「真不明白呢,明明是我先發現這個店的,結果現在這裡的人一見到我都問你怎麼不來。」奈美單手支腮地嘟著嘴說。明明是可愛的動作,她做出來卻無比性感。

  「因為帥哥沒有答應你的邀請?」

  「……哼,什麼都瞞不過你,真不可愛。」

  奈美每次見到順眼的男孩子都會似真似假地提出交往要求,但是等到別人認真地同意了,她卻不負責任地走掉,至今為奈美哭泣的男孩子已經超過兩位數。對於她來說,只是喜歡戀愛的感覺而已。

  而她之所以還會來樂園這裡,就是因為這裡的侍者對她的美貌不為所動。

  「對了,優,清水弟弟還在嗎?」

  「在。」安風優乾脆地回答說。

  「哦哦!孤男寡女哦。」奈美曖曖昧昧地瞇眼笑道,優像看白癡一樣地看她一眼,結果奈美自己覺得沒趣地聳了聳肩,「真是的,你真的沒一絲女性的自覺啊!」

  「啊?」

  「女性最大的魅力就在於不同於男性生物的神秘和反覆。你偶爾也要向男人撒嬌一下,這樣才會更可愛一點。」

  「男人?拜託,嵐還是個小孩子好不好,你沒有罪惡感不代表我沒有哦。」

  「也對呢,十九歲的男孩還多是向媽媽撒嬌的年紀,不可靠之極,而且擺脫掉很麻煩呢。」

  「你又知道了,該不會你下過手了吧。」輕飲一口熱咖啡,巧克力和薄荷的香味在口舌間飄散開來,安風優滿足地瞇了瞇眼。窗外車水馬龍,而流淌著藍調音樂的樂園獨立在世界的一角,坐著的話,連時間都有緩慢下來的感覺。

  田村奈美抿唇而笑,妖艷之極。相對於安風優的淡雅,田村奈美的艷麗也模糊了她的年齡。

  在咖啡屋消磨了一個下午,兩人對插圖背景、人物表情、裝飾的相互說服中,草圖輪廓已漸漸地在安風優腦中勾畫出。到傍晚時分,兩人已取得初步的一致。

  「優最近畫作的風格似乎有點改變呢。」

  讓侍者又續了杯梅蘭錫咖啡,奈美手在桌上點了點說道。奈美的手指細細長長的,而且不帶任何飾品,據她說是因為討厭束縛的感覺。優突然憶起自己也十指空空的狀況,卻是只感到強烈的悵然若失。

  「是嗎?」

  意識到自己的心情又向陰暗的方向滑墜,安風優連忙強打起精神笑道。

  「嗯,有些壓抑的感覺。優,把情緒帶入畫作是大忌哦。」

  「……這麼明顯嗎?」安風優喃喃說著,趴在桌上把劉海向後撥去,有些焦躁地喝了口咖啡。

  「優,我給你介紹一個好男人吧。」

  「奈美!」

  「對不起……」安風優眼陣中一閃而逝的痛苦神情,令田村奈美警覺地按下話題。

  受傷害最深的永遠是遭受背叛的人,她怎麼可能以為優會淡然處之。

  「沒有關係。」安風優一口喝下剩餘的咖啡,冷掉的咖啡就像冷掉的愛情,充滿難以下嚥的苦澀滋味,「我也該回家了。」安風優放下錢拿起大衣說道。

  「等一下。我們一起回去。」田村奈美也連忙放下錢追上去。她無法放下這樣的優不管。

  天空上烏雲低得就像要壓下來一樣,不多久天上又飄起細碎的雪花,手背上感到涼涼的,優這才想起自己出來忘了帶雙手套。

  「聽說今年是暖冬啊,我怎麼覺得比起往年冷得多。」奈美支起大衣的領子抱怨道。

  「對了,優,」她又像想起什麼的對優說,「我們要不要到商店裡看看,聽說新進了一批名牌大衣哦。」

  有些奇怪地看了奈美一眼,優困惑地說道:「為什麼和我去啊?你的候補B、C、D、E至X君呢?」

  「提款機的作用只是提錢而已,逛街還是和喜歡的人一起才有興趣。」

  看著奈美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優不由得覺得她的男友真的很可憐。原來這世界上好像真的有比她更淒慘的人呢。

  「你根本不需要為他們可憐。」

  「嗯?」吃了一驚,奈美是怎麼知道她心中所想呢?

  「因為他們也不是只有我一個戀人。」

  「咦?」

  田村奈美突然揉了揉安風優的發,似乎有些悲傷地說:「那個人一定會後悔的。因為現在想找到一心一意的戀人比摘下天上的星星還難哦!」

  「你沒頭沒腦地說些什麼啊?」優連忙撥開奈美的手,「不要像小孩子一樣對我,很難看耶。」

  「嘻嘻,抱歉抱歉。」奈美突然又變成笑嘻嘻的模樣,仗著身高的優勢擁住她的肩,「實在是因為優吊著眼睛看人的樣子太可愛了嘛。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你呢。」

  「不要說些讓別人誤會的話啦。」受不了成為路人注目的焦點,優紅著臉小聲抗議道。

  「知道了知道了。」安靜了一會,田村奈美又無頭無腦地笑了起來。

  「怎麼了?」

  「我在想,如果現在做些親密動作的話,我會不會再上頭條啊。」

  突然「卡嚓」一聲,眼角一片白亮的閃光。

  安風優驚詫地和奈美對視一眼,「不會那麼倒霉吧。」心中哀泣一聲,優向四周看去,但是並沒有看到可疑的人影。

  「是誰在拍廣告呢。」還是奈美發現了閃光燈的來源。原來她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中央區商店街,順著她的指尖,優看到街內的小廣場上圍著一群人,閃光燈好像就是從人群的空隙處閃出的。

  「真的……很討厭。」安風優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又泛起無力和厭煩的複雜感受,她根本無法忍受每天都像這樣草木皆兵的生活。

  「我為什麼非要忍受這種折磨不可呢……」

  心中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地回到家中,打開屋裡的燈,驟亮的光驅散一室昏暗,卻驅不散一室寂寥。

  想起奈美臨走時擔心的眼神,原來自己的情況真的讓人感覺如此糟糕嗎?

  環視著華麗精緻卻顯得空蕩蕩的起居室,在安風優還沒意識到之前,歎息已溢出嘴角。赤腳踏上冰涼的地板,優把自己拋向沙發打開電視,然後她就盯著播放著不知所云節目的屏幕發起呆來。

  空氣突然產生一絲震盪,輕微的關門聲和輕巧的腳步,是另一個同居者太晚時間回到家中的信息。

  「你還沒睡嗎?」

  詫異的男聲掩飾了疲憊的嗓音,令安風優身子動了動,卻發覺因為維持一個動作太久的關係,手腳都酸麻了,她乾脆還歇躺著,靜等針刺般的麻冷過去。

  腳步聲漸近,夾帶著清冽的氣息。電視上放著幾年前的偶像劇,小男孩因為受到欺負躲在角落哭泣,單親媽媽在公司裡努力工作著,還要受到刁蠻同事的排擠,與之相比的是位高權重的男主角依舊聲色犬馬,性格惡劣得讓人生氣。但是不用擔心,以後他們會一家團圓的,負心人終於回頭,女主角苦盡甘來,是她最喜歡的幸福大結局。

  「這是他出名的一齣戲呢。但是人生卻無法像戲劇一般盡善盡美。」

  從二十四歲和清水透結婚以來,他們兩個人都有工作要忙,成婚幾年,兩人雖聚少離多,但因為思及總會有某個人在某處也同樣在掛念著自己,並沒有什麼孤單的感覺。

  但是現在那種甜蜜地思念著某人的柔和心情已經不在了。自己這樣癡癡的模樣在清水透面前更像個傻瓜吧。比起背叛的痛心外,她還有著被欺騙的憤怒感。

  真不甘心真不甘心真不甘心!

  那種想發洩內心痛苦卻沒有辦法發洩的鬱悶感,普通人根本無法理解。她並不是愛面族,但拒絕在公眾面前流露出對清水透外遇事件的任何負面情緒。

  在這場事件中,她拒絕以被拋棄者、傷心人的悲劇面容出現,這是她竭力所要保持的尊嚴。

  有時也會想清水透為什麼不死掉好了,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幸福!

  「真難看。」在沙發上方,清水嵐冷冷地瞪著安風優。

  被清水嵐嚴厲的口吻刺傷,安風優坐起身子瞪著他,「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但你這麼尖刻的樣子太難看了。」

  「尖刻嗎?」安風優的視線移向電視屏幕,女主角看著男主角擁著美艷未婚妻坐上高級轎車絕塵而去,繁華的街道、黑暗的背景、閃爍的燈光及憂傷的歌曲更把女主角的傷心襯托得哀戚惟美,「因為我不像你們以為的寬慈仁厚。」

  「你怎麼會知道連傷心都壓抑的感覺是什麼滋味,你明不明白看著以前的愛人再次結婚是什麼感受,你聽到過心碎裂的聲音嗎?你試過整夜整夜做著跌落深淵的夢沒有?或者在恍惚間卻以為被拋棄被否認被抹殺,一切一切全是夢境。」

  「尖刻啊。」安風優按著茶幾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也許是呢,我忘了現在在自己家裡都要謹言慎行。真抱歉讓你看到了我這麼難看的樣子。」

  「優……」

  「不要叫我!」安風優突然大叫起來,看不到背對著嵐的她是什麼表情。但她的噪音隨即便慢了下來,「不要叫我……別那麼殘酷用透的聲音,不要讓我連你都憎恨……」

  「殘酷的是你吧!」

  用力拽住安風優的手臂,黑探的眸子灼灼地盯著安風優,「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

  一直如湖水般清澈幽深的眼,此時卻像深深地要吞噬掉她靈魂的叵測翠綠的海。心被重重地撞擊,本能地感受到危險的安風優退了一步再退一步,驚喘著看向突然變得陌生的男子,而兩步的距離在一瞬間便被填滿,兩人緊貼著,不論身體還是……唇。

  昏眩感襲來,男子的身體還帶著房外的冰雪,冷冷的雪屑透過毛衣襯衣滲進肌膚,冷得讓人忍不住發抖,但唇卻異常的熱,淡淡的脂粉味在高溫中幻化成奇異的媚香,腦子被燒得昏昏沉沉。

  甜甜的味道刺激著優的感官,但理智和羞恥感卻拚命掙扎著,要逃離這種激烈卻舒服的快樂。睜得大大的眼睛因為痛苦和歡愉惰而蒙上水色,臉頰染上潮紅,在嵐吻上咽喉,優唇邊溢出細不可聞的呻吟後,有什麼被禁錮的東西從身體內爆裂開,那是熱熱的,麻麻的,慢慢席捲身心的情感。

  熾白的日光燈在水濛濛的眼中暈開,就像雲朵上虛無飄渺的夢境。頸部酸酸麻麻癢癢的感覺,一寸一寸沿著傳向神經末梢,就此沉醉在洶湧的深海中吧,就這樣屈服於快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

  熱而濕的唇沿著優柔媚的臉部輪廓舔著,到達她如玉般小巧的耳垂,魅惑般的低語透過迷霧淺淺傳送:「優,優……」

  激烈得不同於以往的強力的吸吮,用力得幾乎壓斷腰的擁抱,因壓抑而變得瘖啞的嗓音,說著溫柔愛語。

  好像,好像透的聲音……

  全身霎時浸落在冰水中,暈熱的情慾全化成刺骨的冷。

  她奮力地推開清水嵐,被激情燃燒的男子,酡紅的雙頰顯得更為嬌媚,迷濛得幾乎泛著紅影的眼眸有些發呆地看著安風優。抱她、親她、有著滑嫩肌膚清甜香味清澈氣質的男子,是她前夫的弟弟。

  「優……」

  「別碰我!」清水嵐又想抱住優,她「啪」的一聲打掉嵐的手掌用力瞪著他厲叫道。

  「為什麼,我明明感覺你也喜歡這個吻的。」

  安風優氣急地瞪著他,就是因為沒有辦法忽視,她才會更生氣,如果沒有感覺她反而不會在意被吻的事情。

  「不過是因為禁慾太久的原因,和喜歡不喜歡沒有關係。」

  沒有錯,只是這個原因而已,要不她怎麼會在清水嵐那蹩腳的吻技中沉迷。冷漠而自嘲的笑容卻在看到清水嵐受傷的眼時變成只是拉扯著嘴角的舉動。

  清澈又幽蘊的,純潔又深沉的,安靜又激烈的,漂亮得像寶石般的眼,就那樣直直地、深深地、毫無一絲迴避地看著她。

  「沒有別人在,你還想玩嫁禍遊戲嗎?」清水嵐的神色太過平靜了,因為他太安靜反而引發了安風優的焦躁感。

  不應該是這樣的,清水嵐應該是個任性的、瘋狂的、自私的小孩子。那個以為全世界都欠他的慘綠少年,因為太過聰明,反叛期的舉動不是熱血加拳頭、染髮和逃課,而是更深一層地表現在對厭惡的人的惡意,用計謀和謊言交織成陷阱讓人跳下去——就好像,好像當年那樣!

  四年前她不是已經領教過那種傷害了嗎?而平常人的話早該精神崩潰了吧,但幸虧是她,因此最終被趕到外國的是嵐。

  所以像這樣惡作劇過後,如果她表現淡然的話,清水嵐應該會感覺被漠視而暴跳如雷才對,這麼安靜才不會像他。

  「我的舉動,只會讓你認為別有居心嗎?」

  清水嵐突然笑了起來,眼光如水波粼粼,閃閃發亮,應該讓人感覺歡愉的笑容卻讓安風優心中一窒。

  「是你的表現讓人無法相信。」安風優不著痕跡地後退,拉開和清水嵐的距離。

  「我以前是不懂事,但是無法彌補那個時候的過錯嗎?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正視我呢,用語言還是行動?」清水嵐逼近,固執地問。

  「不需要做任何事,你,只是透的弟弟,向我借房住的外人。」

  「我以為有了那個吻後,我們會變得不同。」

  「說了只是意外,」安風優到底不是情場聖手,還是會害羞的,結果她又因為自己為了這種事臉紅而惱羞成怒起來,「即使覺得舒服,也是因為生理關係,和愛情無關。」

  「如果我說我愛你……」

  「你再胡說我殺了你。」安風優猛然尖叫道,「再說些有的沒有的你立刻離開這裡!」

  一口氣退回寢室門口的優手在門上摸了幾次才摸到門把扭開門,她慌慌張張地擠進屋裡,腳尖撞到門框上,她疼得彎著腰跳進去,還不忘把門關緊。

  「混蛋混蛋,竟敢開我的玩笑。」像打了一場大仗一樣累得癱爬在床上,氣惱著自己竟然被一個吻迷失了心魂,尤其竟然被一個小鬼吻到了,真的很沒面子。

  左想右想她並沒有在清水嵐面前做過任何讓他遐想的事情,所以全是嵐不好。不是頭腦壞掉就是在惡作劇,或者只是單純地想看她苦惱的模樣,真的很無聊。

  抓住羽被蓋在身上,腦子裡都是五顏六色的清水嵐,原本還以為會做接吻魔噩夢的安風優竟奇跡般一夜無夢。

  站在原地的清水嵐像是無法再維持站立姿勢地慢慢蹲下去,頭埋在膝蓋中,熾白的日光燈依舊亮著,在他的四周形成透明的光暈。

  「原來把『愛』變成語言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喃喃的低語在才說出口之際便已經化成空氣微粒。

  震驚、激痛、憤怒、不甘、絕望、背叛、崩潰。

  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清水嵐張開無神的大眼,寂靜深夜,只有床邊時鐘嘀嘀答答地走著,提醒時光流逝青春不再。

  他躺在虛無的黑暗之中,連感覺都無法感覺。

  他束縛在過往的痛苦之中,那雙震驚、激痛、憤怒、不甘、絕望、臨近崩潰的眼總會在他不經意的時候看向他,連空氣中都散發著冰冷的憤恨。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明明是那麼憎恨的心,卻在再相見之時是陌生的冷清。

  如雲掠過湖水,月映在鏡中,朝陽下的露珠,風過了無痕。

  只有自己被詛咒了,只有自己被束縛了,只有自己受到折磨了——他不允許。

  掀開羽被,他赤足踏在地板上,冷氣由足心迅速傳到頭頂,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打開房門,對面就是優的寢室,手在門把上放了半晌,他終於推開門。

  走廊上的小燈把他的影子拉扯到幾乎塞滿整個房間,隨著他走動,影子也搖搖曳曳韻變黑聚集,就像無法排洩的慾念和被染黑的心。

  心咚咚咚劇烈地跳著,空氣干冷干冷的,嵐卻覺得渾身發熱,灰白得像月光的燈光,穿透他的身影,只能隱約映出優的輪廓。

  自己在做卑鄙的事情,沒有比他更清楚了,但是胸中無法壓抑的衝動令他沒有辦法停下來,站在床頭,側睡的女子把羽被裹成圓筒,微蜷著像肥大的蟲蛹。

  髮絲散落,背對著嵐的優,連臉都無法看清。

  但是這樣的優,令嵐想用力抱緊。

  緩緩蹲下,嵐伸出手,在手指碰觸到優細軟的發尾的一刻,就像碰到烙鐵地猛縮回手。

  握住顫抖的手指,夜沒有改變地深邃寂靜。急促小聲地呼吸,不知道是優還是自己,手又伸過去,心跳如雷,等手指再次碰到優滑軟的發時,他幾乎都可以聽到血管奔騰的聲音。

  輕輕佻起她細碎的髮絲,掩到耳後,小巧的耳朵和小半邊臉露了出來,小指沿著她臉部的輪廓滑下,粗糙手紋下是滑嫩溫熱的肌膚……

  想起第一次見面,她從哥哥背後走出來,不好意思地對他微笑時,他竟然會為她的笑容而呆住了。

  健康的膚色,比實際年齡更顯得小的無憂無慮的笑容,只是稍微親切一點就感動得想哭的性格,只是裝作害羞的樣子就能讓她母性氾濫的愚蠢的女子——討厭被她奪去哥哥、目光和注意力,就像討厭兩人見面時冷得讓人發抖的冬天一樣。

  手指只在下頜處停了一會,又慢慢朝上碰到柔軟的唇。

  優的唇是粉色的,笑的時候像彎彎的小船,驚訝的時候,唇微張,隱約可以看到雪白的貝齒,生氣時,牙齒會咬著唇,留下一道白痕。

  粉色的唇只有在見哥哥後變成紅色,鮮鮮艷艷的就像等待採擷的草莓。所以他對她的討厭,從此多過兩倍。

  呼吸所呼出的熱氣把他的手弄得有些癢,手指點向她圓翹的鼻子。

  哥哥是不是也這樣做過呢,畢竟這個人曾經所有的一切,都是哥哥的。

  掠過長長的睫毛,手指放在眼簾上。被關閉的心靈是不是也藏在裡面呢。

  快樂的、幸福的、高興的、羞怯的、自得的,喜怒哀樂哭苦愁都是由這雙眼表達的,以及最後的震驚、激痛、憤怒、不甘、絕望、臨近崩潰的感情。

  再上面是沒有修剪過卻依舊形狀優美的眉,被劉海遮住的額,再次沿著臉部輪廓滑下,被手中滑膩的感覺所迷惑,嵐微微傾下身子,低頭吻在她耳下頸部。

  淡淡的香氣令他又忍不住吻得更深,雙手支在優身子兩側,他親吻著優小巧的下巴和臉頰。

  似乎被壓到的緣故,優感到不舒服地擺過臉,身子也移動了一下,「嗯」了一聲,沒有任何戒心。

  輕輕一聲卻如重錘般重重地擊在清水嵐頭頂,他猛地拉開距離,房間內依舊只有房外走廊的光線透進來,即使看不清床上的狀況,但他知道他已經解開了她睡衣的扣子。

  猛然站起身,嵐後退又後退,連呼吸都是雜亂無章地慌張不已。

  他究竟在做什麼啊?踉蹌地退到房外,清水嵐急沖沖地把門關緊,把自己阻截在門外。

  真污穢真污穢真污穢!

  坐在優寢室門口,嵐抱住頭想哭卻哭不出來。

  早就知道了,自己是這麼污穢的人。

  從性幻想的對象變成優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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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5: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清水嵐不在家,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安風優暗鬆了一口氣。

  清水嵐並不經常呆在家中,不知道他每天出去都在忙些什麼。如果安風優問他的話一定會得到滿意之極的答案吧,但為了避免與嵐糾纏不休,優幾乎對他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有些怔忡地坐在床邊,冬日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寢室,映得室內也一片明晃晃的。路上應該還有沒有化完的雪,不遠處蒙了一層雪屑顯得更為蒼綠的松杉松枝搖曳的樣子也可以感覺到北風的強勁。但感受不到刺骨寒意的優反而只感到放晴的溫暖。

  記得初次見到嵐也是小雪初晴的時候呢。

  那時候的他雖然長得又瘦又小,但笑起來卻像無邪的天使一般的孩子。

  安靜、聽話、聰明、羞澀、純潔、懂事的少年,對她所說的話從不違背,對她所做的事從不懷疑地信賴,只要回過頭,就可以看到他溫和可愛的笑容。

  但就是這樣的嵐——

  竟然在她毫不懷疑的時候,一點一滴地,一絲一毫地,把她逼上絕境!

  「格格格……」帕格尼尼《惡魔的笑聲》響起,把陷入往日思緒的安風優嚇了一跳。從床頭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她視線還停在窗外虛無的一點,有氣無力地「喂」了兩聲。

  「……」時間靜止般的靜謐過後,是一個男子小心翼翼的聲音,「優……」

  腦中霎時一片空白——曾經那麼親密的聲音,如今聽來,生疏而拘謹。手顫抖著,蒼白的面容不知是悲是喜,心中湧動的感情一開口似乎就會宣洩而出,想大聲叫大聲哭,想大聲問他為什麼捨得讓她如此委屈。

  「優?」

  只是一個呼吸的迷途,在對方再次出聲時,安風優已變得雲淡風清,連語氣也是自恃的冷凝:「是透啊,很稀奇,你竟會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呢。」

  「……我問媽媽要的。」

  「哦,清水伯母啊。」把聯繫方法告訴伯母時,當然也想到他會知道。心裡是不是也在希望他能打來電話呢,只是聽了他的聲音而已變動搖的自己,原來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堅強。

  談話再次冷場,只能聽到對方淺淺的呼吸,也許許久也許只是一瞬,清水透終於又輕聲問道:「你現在好不好?」

  想大聲斥罵及想摔手機的衝動幾乎左右了她的理智,但優最終還是自嘲地輕扯嘴角,冷冷地笑道:「還不錯,如果你只是打個招呼的話,我還有其他事情。」

  「優,優,你可以出來一下嗎?我有事想和你談一下。」聽到優口中的不耐煩,清水透有些急了。

  「我不覺得我們還有碰面的必要。如果是關於財產分配的事情,找我的律師談就可以了。」

  「不是,我想找你談談嵐的事情。」

  聽到透焦急的語氣,安風優嘴角的嘲諷更深,「原來如此。」清水家最受寵愛的幺子,因為不放心放在魔女身邊,而特地來警告的嗎?

  如果不是這樣,清水透一定不會再想見她的吧。

  「是說嵐的事情嗎?我們在哪裡見面呢?」悄悄地控制著語調的改變,就像冷冽的泉水中出現了小小的歡愉的浪花一樣。

  清水透果真再次沉默,再開口時他的聲音變得乾澀:「晚上我在『青貓』等你……優,你一定要來哦。」

  「知道了。」嘴角的笑紋擴大,眼中卻是深沉的冷意。

  切斷通訊,安風優站起身拉開左邊的衣櫃,在田村奈美知道她被小報記者盯住後,當即從一些特殊商店買了一些衣服送給她,她只覺有趣,卻從沒有想過有用到的一天呢。

  但今天她一定會好好改變,讓清水透大吃一驚。

  「歡迎光臨。」

  身材修長的侍者姿態優美地拉開玻璃門,很紳士地幫安風優脫掉大衣,另一個侍者快速而不失優雅地走來,接過大衣領著她入內。

  像是高級西餐廳才會得到的待遇,其實只不過是名叫「青貓」的酒吧而已。

  走過一段不短的通道,牆壁兩側的燈光昏暗,大部分的光線是由腳下玻璃地板下的白熾燈發出。而一些水晶和金質的獎盃也靜靜躺在玻璃下,就像走過一個璀璨的展示台。

  內部和一般酒吧的陳設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在一些小物件的擺設上,可以看出店主的興趣。中間略高的小舞台上擺著一架黑色的鋼琴,因為時間還早的關係,沒有什麼表演。店內的客人也很少,安風優大致看了一下,只是看著有些眼熟,但都叫不出名字。大概是一些才進演藝圈的新人吧。

  沒錯,這家店的老闆是演藝圈的人,連侍者都是些精挑細選的演藝新人和學員,因為老闆在演藝界的影響和好人緣,來這裡?消費的也多是銀幕和歌壇上的名人,在業界極為有名。

  「約我的人已經來了,謝謝你。」

  雖然坐在角落處,但並不難發現清水透的身影。謝絕了侍者的帶領,安風優獨自向他走去。

  滑進沙發,優向形單影隻的男人打著招呼:「好久不見。」

  「對不起,我已經約了人。」第一眼以為坐在面前的是陌生人,清水透禮貌又冷漠地拒絕道。

  「我以為你約的是我呢。」聽到熟悉的聲音,清水透又詫異地盯著她看了第二眼,「你是……安風優?」

  坐在對面的女子綁著高高的馬尾,頭上卡了許多圖案的小卡子。她穿著白色棉襯衣,外面是白色的羊毛背心,左胸口還織著某個學校的校徽,她雙手毫不在意地插在裙兜中,只到膝上的格子裙因為蹺著二郎腿坐著的緣故,裙擺下滑,露出雪白的大腿,折了幾折的白色短襪和彩色運動鞋上也綴滿飾物,在她的腿點地的同時,那些飾物發出一閃一閃的五彩光芒,很是好看。

  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的青春逼人的臉,卻看不出化妝的痕跡,清水透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穿了高中制服就像高中生的女人,一時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彈指叫來侍者,安風優要了一杯潔白女士後,清水透還是沒有從震驚中甦醒的模樣。

  「你叫我來這裡就是讓我看你發呆嗎?」輕微的嘲諷式的語氣令清水透一陣赧然,但他隨即不贊同地看著安風優,「你怎麼會穿這個樣子,也不想想自己的年紀了。」

  「沒有辦法啊,誰讓我現在和年輕人住在一起呢。」手從兜中掏出來拉了拉快退到腿根的裙子,長長的假指甲在燈下閃閃發光,「我可不想被人叫老女人。」

  清水透的眼好不容易從安風優的腿上移開,卻對她的話不以為然,「嵐果然在你那裡。」

  「也是伯母告訴你的嗎?沒錯,我們是住在一起。」

  不是「他和我」而是「我們」,只是稱呼的小小差異就讓清水透感到呼吸困難起來。

  已經半年沒有見面了,他原以為會看到個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的女子,但是眼前的人容光煥發,青春俏麗,連對他的態度也在改變,不是離婚前溫柔如水的嫻雅,也不是離婚後清冷如冰的憤恨,而是視若無物的疏離。

  雖然聚少高多,生活歸於清淡平凡,但他從沒有想和優鬧到離婚的地步,和稚子不過是衝動下的錯誤,卻想不到被媒體發現後大做文章,他更沒有估計到優的反應,畢竟優那麼愛自己,只要真心悔改的話一定可以取得原諒吧。陶醉於自己魅力的他在聽到優說離婚的話後先是無法置信,而後就是氣憤,為什麼不原諒他,他們曾經那麼相愛啊!

  很隨便地離了婚,以為不過是舍下一段無法繼續的情緣,愛他的人那麼多,他又何必拘泥於過去地糾纏不放手。

  那麼他又因為什麼忍不住約她見面呢,忐忑、激動、不安,就像第一次約會她的時候。

  「嵐在我那裡生活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侍者走過以後,安風優端起盛著乳白色飲料、晶瑩剔透的高腳水晶杯,輕啜了一口淡淡說道。

  「我以為你再也不喝酒了。」自從和弟弟發生了那件事以後,優幾乎滴酒不沾……沒有錯,他來見優是因為他那個令人擔心的弟弟,和優本人沒有關係。

  「人總是會被記憶所欺騙,你以為的並不一定是真實。」這的確是她幾年來第一次喝酒,但是沒有必要讓透知道。潔白女士喝起來清淡、爽口、微辣,初喝時並不覺得怎樣,不過作為基酒的烈性杜松子酒還是可以把人喝醉。但對優來說,她自信幾杯雞尾酒的酒量還是有的。

  原來,就是他的自以為是……所以才會和優進行這麼生分的對話嗎?口中苦苦澀澀的,並不是喝了薩馬天尼的緣故。

  「我以為你會恨嵐……」清水透發出呢喃似的低語,他所認為的又錯了嗎?畢竟嵐曾經做過那麼過分的事情。

  絕對不會告訴透因為時間消逝和生活平穩的緣故,她早已經忘記因她而被流放到英國的少年,所以猛一見到嵐時,她只會感到驚訝,而忘了調節憎恨的因子,等到記起他做過什麼事後,又因為幾年的隔閡而只會把他當做陌生人看待,所以根本對嵐產生不了太強烈的感情,比如恨——

  「爸爸已經知道嵐從大學退學的事情了,他非常生氣。不過他還不知道嵐躲在你家裡。所以我想你最好勸勸嵐,讓他不要再任性了。」

  「我不喜歡干涉別人的決定。」其實是討厭當說客,嵐的人生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想出名的話,進爸爸的公司就可以了啊,但他偏偏在一家小的演藝公司混,也難怪爸爸會發火了。」又要了一杯薩馬天尼,清水透喝了一大口,甜辣的口感刺激著味蕾。

  「哎?不是因為他退學的緣故?」還有,嵐什麼時候跑去當演員了?雖說嵐的人生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但被欺瞞的滋味並不好受。

  清水透無奈地聳了聳肩,「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要做什麼改變他一定策劃好久才會做。他退學要當演員的計劃一定蓄謀已久了,爸爸不是氣他當演員,而是氣他想當演員這件事為什麼不告訴他。」

  這一次清水透全猜錯了,嵐是因為聽聞了哥哥和優離婚的消息倉促退學的,他原本想回日本再上大學,卻在飛機上遇到曾有過合作機會的一家小演藝公司的社長,在對方的極力遊說下,嵐玩票性質地進入「晴空」事務所到投資入股也不過短短三天時間。要是清水透知道那經常深思熟慮的弟弟在人生大事上的決定這麼魯莽,一定沒有辦法再安心地坐在這裡喝酒了吧。

  「演員怎會那麼好當。」安風優冷哼一聲,做演員又不是長得漂亮一些,有點點天分就行了,投身演藝界若沒有恰當的機遇和拚死的幹勁,想站穩腳跟簡直是癡人說夢,成名前焦躁的煎熬,成名後的壓力及誘惑,在透身上她不是沒有看過。

  「雖然現在只是不知名的小學員,但是爸爸說如果想做,他一定會讓嵐做到最好。所以拜託你勸他回家來住,要不然被媒體知道你們住在一起的話,又不知道會怎麼說。」

  找她前來就是要說這句話吧。又不是她想讓嵐住在她那裡的,如果能把他趕走的話她也落得輕鬆,清水透話中暗藏的意思雖然讓她很不爽,但對怕麻煩的她來說,卻極為有用。

  「我會告訴他的,但不保證他會聽。」與雪白的飲料相映,假指甲上閃亮的裝飾顯得特別刺眼。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為什麼會打扮成這個怪樣子呢,只因為怕傷口會被看見而武裝自己,還是單純地展示?如果她想,並非沒有吸引人的魅力。

  悠揚的音樂響起,是熟悉得幾乎可以衝口叫出名字的某部電視劇的主題曲,安風優朝小小的舞台看去,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在彈鋼琴,仔細看了看,卻是完全不認識。

  「他是平面模特,並沒有在電視上出現過。」

  「哦,是嗎?怪不得我覺得陌生,不過他的整體感覺還不錯。」

  「是嗎?」聽了這句話的清水透不覺對正在彈鋼琴的男孩多看了兩眼。安風優閒暇的時候就是看書看電視,家裡的電視很少關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畫家的敏銳直覺,若是一個演員讓她在第一眼就記住臉,並說不錯的話,那麼那個人一定有成名的潛質。

  「天使」事務所就曾因為她不經意的幾句話而簽了幾個默默無聞的新人,到現在演藝界仍然津津樂道於「天使」的慧眼識人。

  說起來現在事務所新血的發展都不怎麼盡人意,也許應該和爸爸商量一下,把這個男孩簽下來看看。

  「清水先生,真的很巧,今天又碰見你。」

  視線不經意地看過新來的幾個客人,其中一個與他四目相對,竟然微笑著撇下自己的同伴,走過來朝他打起招呼。

  清水透眉毛微皺,但不一會也笑道:「原來是木原,是很巧啊。」

  安風優一口氣喝完潔白女土,放了幾張鈔票在桌子上,站起身道:「透,既然你的朋友來了,我也該回去了,我們不順路,所以不用送了。」

  「優……」清水透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要走,他們還有許多話沒有聊啊。

  想追上去的透卻被由後而來的木原按住肩膀,調侃道:「清水,你竟然帶學生妹妹進酒吧,要是一個弄不好會犯罪哦。」

  「哪裡,哪比得上你左右逢源。」對木原的舉動極為惱火,他卻不好發作,只能笑著暗諷花花公子型的木原,到哪裡都要帶著大群美女。

  聽到背後兩人言不及義的寒暄,安風優不覺撇了撇嘴。木原堇,最受歡迎的男演員排名第二的人物,清水透曾在家中無數次咒罵對方為什麼步步緊逼,搶走他想演的角色。對方的感覺也差不多吧。但是見了面後卻不得不笑臉相對,在生活中還要表演完美戲劇。

  這麼說大家都差不多呢,並不是只有她這麼辛苦。

  從計程車上下來,被冷風一吹,安風優的頭反而更為昏眩。自以為走起路來脊背筆挺姿態利落,實際上她是上半身搖晃,下半身飄浮地晃進公寓的。

  打開門,她大叫了一聲:「我回來啦。」而後甩掉滿是電子飾物的運動鞋,踏上玄關。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已經十點四十了啊,也不打電話回家說一聲,我會擔心啊。」

  預料之外的回話令安風優吃驚地抬眼看去,清水嵐的吃驚比她更甚,他上下打量著優的穿著,連話都沒辦法說得連貫了:「你……你怎麼穿這個樣子,這是學生服哎!」

  「不愧是兄弟,怎麼反應竟然一樣。」她想尋回一些飛走的青春不成嗎?結果他們卻用這種看妖怪的表情傷她的心。安風優打了個哈欠,把大衣脫掉,蜷進沙發裡。

  「怎麼,你去見哥哥了?」

  清水嵐的臉猛然變得陰沉,安風優光顧著摸出遙控器開電視並沒有看見。

  「是啊。透讓我告訴你最好回家去住,說清水伯父已經知道你退學從影的事了,他很生氣。」

  「……你怎麼看?」

  「你走了我自然清淨些。」

  「我是說你對我像哥哥那樣進入演藝圈怎麼看!」清水嵐突然發起火來,而安風優對他為什麼要發火都莫名其妙。

  「我幹嗎要管你幹什麼,你又不用我養。」

  深吸了口氣,清水嵐告訴自己要保持冷靜,為了安風優不知所謂的話生氣傷心太不值得。

  安風優蹭了蹭臉,想在沙發上找個舒服的位於,結果頭上的發卡勾住沙發面料,「啊」地輕叫一聲,優才記得忘了把假髮去掉。

  她趴在沙發上,單手摸索著按開卡扣,費了好大的勁才把星星碎鑽型的卡子從頭髮和結實的紡織面料中解出來。

  她晃了晃有些昏眩的頭坐起身,發現清水嵐就站在沙發邊,神情奇怪地看著她,卻在她看過去時手足無措地後退一步。

  繼續和卡了一頭的小發卡奮戰,原本整齊的假髮變得凌亂,要是不小心拽掉幾根真發,更是讓優不覺皺著臉呼疼。

  在一邊安靜看著的清水嵐越來越無法忍受她的笨手笨腳,他走上前拍掉優粗魯地往下拽著卡子的手,幫她對付一頭閃閃亮的髮飾。

  聞到安風優身上淡淡的酒味,清水嵐不贊同地指控:「你喝酒。」

  「到酒吧不喝酒喝果汁啊。」優哼哼地冷笑兩聲,吐出一口酒氣道,「不要擔心我,雖然幾年沒有喝了,但這點酒量我還是有的。」

  「喂,你說話不要亂晃,我都沒辦法給你把假髮拿掉了。」

  「是你在亂晃好不好。」優話語清晰、神情自若地抓住清水嵐身子兩側的衣服,發現他還在晃,便一把抱住他的腰,「這樣就可以了吧……說真的,你的腰好細。」

  清水嵐的身子瞬間僵直起來,手臂沉沉的像要滑下去,優連忙用力地拽住嵐後背的衣服,擁抱更緊。

  「優,你喝醉了。」

  「喝醉?呵呵,怎麼可能,我不過才喝了一杯潔白女士而已。」

  優埋在嵐腰間呵呵笑了起來,被熱切擁住的腰部因為細微的震盪而有些發麻,嵐僵直地把優紮著馬尾的散發去掉,用手指梳理著她頭上被壓得亂翹的半長髮。

  「真的很好笑,我在接到他的電話時,竟然會想為什麼我會和這個人離婚呢。」

  突然明白優口中的那個人是誰,嵐的身子猛然一震。

  「見面的時候也是,幾個月不見,他比想像中更成熟英俊,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因為過去而痛苦。如果現在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動搖,因為離開而痛苦不能自己,那我為什麼會離婚呢。」

  電視機開著,但嵐只聽到優的話語。房間裡像是施展了冰的魔法,他被冰凍住無法言語,再溫暖的擁抱也只會覺得冷。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他面前維持冷靜是多麼困難的事。所以我強迫自己去思考我們過去是因為什麼問題而走到這一步。我們戀愛兩年,成婚四年,也曾被人羨慕是感情深厚的夫妻。透只不過只做錯了一次,也懇求我原諒了,當時我衝動地拒絕了他,那麼現在的我會原諒嗎?裝作什麼都忘記,裝作他還是一心一意……」

  「無論問自己多少次,答案只會有一個。無論會多麼痛苦,無論會多麼傷心,我都絕不會原諒他。所以我絕不後悔。」

  魔咒解除,清水嵐動了動手指輕撫著優的發,他抬起優的臉,她不甘地咬著唇,靜靜地流著眼淚,他蹲下身,輕輕地吻上她的下領眼角,一點一點舔食著她臉上的淚水。

  安風優先是驚訝地張大眼睛,隨即又變得平靜,「嵐,你是在安慰我嗎?」

  「嗯。」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假裝是個好孩子吧。」安風優主動地抱住清水嵐的頸,頭枕在他肩上,「你就假裝是永遠不會傷害我,做值得我信賴的人,讓我依賴著,給我同過去一刀兩斷的勇氣。」

  回頭看了一眼在床上沉睡的女子,清水嵐關上燈帶起房門。

  走回起居室,他拿起先前看的劇本,翻到優回家前所看的那一段,「我為什麼不能愛你呢,誰有權利指責我的愛情,如果真心所說出的話有魔力,那為什麼你對我說出的『我愛你』熟視無睹?如果言語不過是消散在空氣中的微塵,那我為什麼會被你無心的話傷到心碎至死……」

  淡淡地笑了一下,卻像在哭,「無法說出口的苦戀啊,老闆真會給我找角色。」

  連正式也不曾有的愛戀,如果想發洩的話,乾脆就攤在水銀燈下,讓所有人都看得見。

  並不以為別人會看清自己的思緒,但老闆玩笑般的話仍讓他吃了一驚,所以連拒絕都忘了說地接下了劇本。

  看了看牆上的鐘,已經走到凌晨一點的位置,記得老闆曾說過無論他什麼時候想接這部片子,都可以打電話告訴他,他正好這個時候想通,所以沒有什麼罪惡感地掏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第二天安風優又是中午才起來,卻在起居室看到清水嵐時吃了一驚。

  清水嵐起身從廚房倒了一杯水遞給他,關心地問:「你覺得怎麼樣,頭會不會疼?」

  「不會。」她又不是宿醉,一杯酒反而有安眠作用,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倒是你怎麼還在家裡……哦,我知道了,你是要收拾行李嗎?」

  「我幹什麼要收拾行李?」雖說他答應出演偶像劇,但是離開機時間還有一個星期,要拍外景的話,到時候整理就可以了。

  「你不是要搬回家住嗎?」

  「啊?」清水嵐這才明白他和優是雞同鴨講。剛才他還在想優是怎麼知道他要拍電視了呢。

  「我才不會回家。」對安風優想趕他出去的做法極為不滿,但嵐已經明白生氣也是白生氣,「別忘了你答應媽媽說要照顧我的。」

  她說過要照顧嵐的話嗎?即使說了也是因為沒辦法推辭的原因吧。為了以後的清淨,優極力勸說著:「嵐,你不是想進演藝圈發展嗎?進你爸爸的公司多好,他一定會對你多加照顧的。」

  「是啊,爸爸一定會很照顧我,給我接一些他認為既賺錢又出名的通告,在王牌經紀人的操作下,我一定會有不俗的成績吧。我又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到爸爸的公司裡會有這些好處。」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晴空』?」

  「因為在那裡我至少是自由的。我也是老闆之一,因此選擇的空間就大了許多,至少不用接一些我不喜歡的通告,還要每天要趕場趕到累死,沒有空閒的時間談戀愛,簡直就是本末倒置了嘛。」

  「我覺得這句話應該等你有趕到要累死的場次才說。」安風優冷冷地看著清水嵐,新人都還不算是,他已經想到怎麼安逸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清水嵐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邊聽邊「嗯」了兩聲。

  「優,公司找我有事,我出去一下。」

  嵐向優打了個招呼就到自己的屋裡拿了外套出來。坐在桌邊翻著早報的優點頭說:「知道了。」

  「我會到附近的西餐館給你訂一客牛排,喂,聽到沒?」支著袖子穿上外套的嵐見說話沒人理,便拉開優面前的報紙又問了一聲。

  安風優這才抬起頭,裝模作樣地說:「我要八分熟的。」

  聽到優的回答清水嵐笑了笑,突然親在她的額頭上,然後迅速後退,說道:「明白了。」

  「啊啊,」驚訝地叫了兩聲後,優才遲鈍地摸著額頭生起氣來,「你,你幹什麼,怎麼亂親一氣。」

  「我才沒有亂親,我親是因為我喜歡你。」

  嵐邊笑著邊後退,如果真心的話語一次無法傳遞到心中,那就重複地說好了,優果真因為他的話怔住,但因為他是笑著說的關係,她也沒辦法發脾氣。

  結果等嵐走出家門後,優都沒有找到有效的反擊方法。

  從此以後,清水嵐每次找到機會總是偷親她,無論在他偷親後,優是甩巴掌還是怒罵,還是威脅著要是他再親她她一定會怎麼怎麼報復,嵐都照親不誤。

  開始是額頭,後來是臉頰,再後來是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有一次安風優連畫了三天畫,頭髮凌亂,眼皮浮腫,雖然聞不出異味,但到底三天沒有洗澡了,就那樣清水嵐都能抓住她滿是顏料墨水的手指親了下去,把她氣得渾身發抖卻無計可施。從那以後,安風優什麼也不管了,他想親什麼就親什麼吧。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安風優終於知道那些身在職場受到男性職員的騷擾是什麼感受了,不過幸虧清水嵐接了一個電視劇,需要到外地住一個月。知道這個消息的優高興地跑到奈美那裡住了一晚,等到嵐行李打包走後她才放心地回到家中,再次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她激動得熱淚盈眶起來。

  清水嵐不在家的日子,想睡到幾點就幾點,穿睡衣的樣子也不怕被人看見,吃飯的時候腳蹺到桌子上,睡覺的時候鑽到桌子下,但是幾天後突然發現嵐在的時候她也經常這樣做過,不覺嚇出一身冷汗。

  她什麼時候在男人面前都變得這麼邋遢了,即使奈美,也只看過她家中凌亂的樣子,當然趕稿時除外。還是因為她對嵐的看法還是不成熟的小鬼,所以才不會在意自己的形象嗎?

  但就是這樣的她,清水嵐為什麼還會說喜歡呢?

  安風優曾試著分析現代青年——比如說清水嵐的心態,如果說他喜歡的就是成熟女性,那像奈美那樣美艷的女人才是他的選擇吧,而且演藝圈喜歡小男孩的成熟大姐姐多得是,只要他想,一定會得到異常多的疼愛。

  如果說他貪戀被人照顧的感覺,是什麼戀母情結,但她除了提供房子給嵐住外,並沒和過他多糾纏,而且她和清水伯母無論性格還是模樣沒有一絲相像,所以這個也不成立。

  那麼只有最後一個可能了——是清水嵐的惡作劇。

  分析過後的安風優感慨,真的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子在想什麼啊。總之,只有平常注意了。

  十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又是和編輯碰面的星期四。

  安風優推開「樂園」的門後,田村奈美已經坐在老地方等著了,要了咖啡和甜點後,安風優把放在身邊的畫夾遞給奈美。

  「嗯,你要的圖,我一共畫了十張哦。」

  「哦?這次怎麼這麼乖,不等我催?」

  親美打開畫夾,掀開賽路路紙,滿紙的清雅淡香撲面而來,「好精美哦。」初看時腦中不由得閃現出這種想法。

  安風優放棄了奇幻小說總是把機械戰艦擺在頭位的做法,只在背景中隱約提及。她著重於主角的歷險故事,奇異的地理景色,極具特色的建築物,人物的動作表情服飾,神奇的奇幻物語在她筆下一一體現,一幅畫一個故事,或波讕壯闊,或危險奇詭,或灑脫肆意,透明水彩的應用,色澤明暗的搭配,恰到好處的情節處理,讓彩圖整篇看起來清潔、舒服,又充滿靈氣。

  「你完全恢復了嘛,以前看到的壓抑陰鬱不見了啊。」把所有的彩圖又看了一遍,奈美目不轉睛地歎息,「我真的沒辦法取捨呢,乾脆我現在就把彩圖帶給老師,讓他挑挑看。」

  「喂,沒那麼誇張吧。」她凳子還沒有坐熱,一杯咖啡還沒有喝完啊。安風優張大眼睛看著奈美,原本應該和她一起商討細節的編輯已經在收拾她的皮包了。

  「今天你就自由活動吧。」奈美拿起外套起身,見安風優還是瞪著她看,便拍了拍她的臉頰道,「親親,不要這個表情嘛,今天算我請客好了。」

  「不要隨便碰人家啦。」安風優擦著臉頰大叫道,等發現成為店裡客人注目的中心時,已經沒辦法用喝咖啡掩飾了。

  氣結地看著奈美結賬走出咖啡屋,她是因為無聊才期待今天的碰面的哎,結果奈美竟然過分地把她一個人扔下。早知道不要那麼早把畫拿出來了。

  一個人呆在咖啡店實在很無趣,還要忍受店裡侍者有些同情的眼神——她並不知道被人注視是因為別的原因,總之,她把點心吃完就從店裡逃出來了。

  聖誕節快要到了,街上已經有了節日的氣氛,電視牆上反覆播放著外國過聖誕的宣傳片,商店的廣告詞上也都打上「和你的她共度白色聖誕」的詞語,大賺情侶的錢財。

  今年的聖誕節公司不知道會不會再舉辦年度晚會,她還沒有收到邀請卡,也忘了問奈美,去年的聖誕她忙著拿獎透忙著做節目,前年、大前年好像也是,根本沒有時間好好地在一起。

  而今年,她又是一個人過聖誕了吧。

  衣兜突然震動起來,安風優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陌生的號碼。反正她也無聊,於是就接接看,「我是安風,請問你是?」

  「優,是我啦,好多天不見,有沒有想我。」

  意外爽朗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安風優瞪看著手機,好像從裡面跑出來一個妖怪一樣震驚。

  不,也許對方遠比妖怪還要可怕。

  「優,導演竟然把我們帶到深山裡去拍戲,他到底想什麼啊,這是青春偶像劇耶,雖然很有趣就是了,我找到了好吃……」不等優回答,清水嵐已經獨自講個不停了,而在下一秒,優就按下了掛斷鍵。

  不到兩秒種,手機又響了起來,以不接就會繼續響下去的氣勢持續著,安風優無奈地只得再接通電話。

  「喂,優,你為什麼掛我電話啊!」

  對嵐的大叫優面無表情地回應:「尊敬的用戶,你所撥打的手機不在服務區。請下次再打來,謝謝惠顧。」

  「噗噗……哈哈……優,你不要惹我笑啊!還有,不准再掛電話!」

  輕啐一聲,手指從掛斷鍵移開,從手機那頭傳來的聲音令人直接聯想到清水嵐笑到抽筋的樣子,他身邊似乎還有些爭執聲,優皺了下眉,「你在哪裡打的電話。」

  「山裡接打不了手機啊,我們今天只有乘休息的時間跑到山外的農舍打電話,還有幾個人在等著呢,幸虧我比較強壯,搶了第一個,但只能長話短說呢。」

  你說的話哪裡短了?安風優撇嘴,嘶嘶的雜音令她感覺不舒服地把手機拿遠了些。

  「我給你講哦,就是今天,對了,今天是多少號?拍戲拍得日夜顛倒,我記得好像十二了吧……」聲音變小,似乎和身邊的人再商量,「才十一嗎?」嘟嚷了一句,他又開始貼近話筒說起話來:「總之優你這兩天要注意看電視哦,說起來原本應該是聖誕節的檔期,結果我們公司小爭不過人家,我就說晚上不如早上,應該這兩天就會上檔的,你要好好看……」

  「是什麼要我看?」

  「嘻……啊,你們幹什麼?!」

  「你有完沒完,我們說好一個人說三分鐘的,你已經超過五分鐘了!」

  「把電話給我們啊,不過只是拍了一支廣告而已,有什麼好興奮的?」

  「走開走開,我還沒有說完……大爺我才拍了一個廣告開心是當然的。」

  一陣拳腳過後,勝利的仍然是清水嵐,「總之是秘密哦,優,你一定一定要看!」

  安風優不願再聽他廢話地再次切斷手機。還秘密呢,他們爭執的聲音那麼大,當她聽不見啊。不就是拍了廣告嗎?

  「咦,帥哥啊——」

  「真的,新廣告哎!」

  身邊爆出女弦子的驚叫聲,顧著她們的視線安風優漫不經心地朝大商場的電視牆上掃了一眼,雖然事後知道很蠢,但當時她的確是定在大街上張大嘴一臉呆滯地仰頭看著一則日化新品預告——

  臥室裡穿著白色浴衣的美女巧笑嫣然,「我喜歡乾淨的男人。」

  畫面切轉,一個少年當即衝到浴室中脫掉上衣,旋開花灑,任水流自頭上傾瀉而下,撥開滴著水的髮絲,少年不時地望向臥室……

  有些害羞地,美女低垂眼瞼繼續道:「最好……帶有淡淡的香草味。」

  修長的手指在一堆化妝品上點過。視線停在某一點,少年眼睛驟然一亮,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沐浴露。倒在手上,輕柔地抹向全身。待沖掉泡沫後,旋即現出白皙滑潤的肌膚。

  抖開白色浴衣,動作利落,瀟灑帥氣地穿起,打開門走進臥室,少年甩了甩猶濕的短髮,霎時,水珠飛揚。隨意地把濕發向後攏去,露出了一張美麗而自信的臉。

  美女坐在床沿,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但比起乾淨來我更喜歡成熟的男人。」

  頓時,少年腳下一滑,差點跌到。他扶著門,穩住身形,抬眼看去——四十三英吋的大電視就放在床上,屏幕中的美女依舊微笑著。

  浴室內被少年隨手扔到台於上的淋浴露晃了幾晃,跌進浴池內,異常澄清的水泛起一陣漣漪……

  「年輕的味道,專屬於你的體香。」

  只是短短十幾秒的廣告,畫面切換得也很快速,少年的臉只有幾次短暫閃現,但是安風優還是感到無比震撼。

  那是什麼感覺呢,是廣告的創意嗎?雖然已經算不錯,但那還不到她看傻眼的程度。是畫面的精美嗎?拍攝手法雖是上乘,但同樣精美的廣告也很多,那麼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震撼,讓她移不開視線?

  「是才出道的新人嗎?好漂亮!」

  似乎才聽到周圍嘈雜的聲音,安風優如夢初醒地左顧右看,吃驚地發現電視牆下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不少議論紛紛的人群,大部分是年輕的女孩子,而議論的主題就是剛才的那則廣告,不,應該說是廣告裡出現的少年。

  「不知道什麼時候重播呢?好想再看一遍!」

  「打電話到電視台問問好了!最好能問到那個人所有的資料!……」

  沒有錯,只是普通的日用品廣告,讓它獲得與眾不同的靈魂的就是廣告中的少年的表演。原本靜靜呆著就很引人注目的人,在水銀燈下的感覺更加光彩奪目。

  他是天生的演藝人員。

  手機鈴聲又響起,她舉到耳邊,又是清水嵐來電:「優,你又掛我電話,很傷我的心哎,我告訴你哦,睡覺的時候要注意門窗,不要光顧著工作就忘了吃飯,陌生人的搭訕不要理……」

  耳邊聽著清水嵐絮絮叨叨的話語,她仰頭看天,都市的天空被高樓分割成或大或小的方塊,飛機由頭頂飛過,留下的白痕由細變粗由濃變淡,就像活動的畫面。

  「還有不要再收你們編輯給你的怪東西,拉麵還是留雲軒的好吃,巧克力吃太多容易發胖,橘子……」

  「你究竟想說什麼……」打斷清水嵐的不知所云,安風優不耐煩地說道。

  「……我好想你。」

  清水嵐的聲音突然低暗下來,瀲灩起青澀的憂鬱,「很想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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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6: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安籐老師很高興呢,他說看了你的畫後,許久不見的靈感又來了。」

  從電話中就能聽出田村奈美有多興奮,「你知道嗎?與安籐老師合作很不容易哦,他也是換了幾家公司才找到我們的。他很少誇獎人呢。」

  「是嗎?」腮下夾著電話,安風優一手拿著畫板,一手在紙上繼續著她的草圖創作。除了安籐老師的插畫,她還參與了某種養成遊戲的設定工作,目前為設計第一男主角,她已經撕毀了幾十張圖。

  「是啊是啊,有時間可以一起吃頓飯啊,他可是人氣作家哦,收入高,容貌端正,又是自由之身,真的很不錯呢。」

  「是嗎?」先確定好人物的臉部輪廓,寥寥幾筆便勾畫出人物的姿態,而後才是人物的容貌表情。

  「不否認我就當你答應了峨。優,還有一個好消息哦,公司決定給你做個畫集的企劃,大概要做十六開八十八頁,大部分的畫是你以前未採用的插畫,但至少要一半需要你再畫,具體的情況等我拿到企劃書了再和你詳談。還有,別忘了公司的聖誕晚會,邀請卡隨後就寄到,可以攜伴參加哦。」

  「……」盯著自己完成的人物草圖,安風優沉默半晌。

  田村奈美沒有聽到她回話,不覺著急地「喂喂」兩聲道,「優,你在幹什麼呢?」

  「……奈美,你有沒有條件好的男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啊?」

  「不,沒有什麼。」安風優揉了揉緊皺的眉,「只是感覺有點累。」的確是累了,這兩天一下筆,筆下的人物似乎只有一張臉。看來她潛意識裡還是受到流行資訊的影響,一閉眼就會想起清水嵐在廣告中的表演。

  連她都沒有見過的半裸模樣……哼哼,冷天拍攝應該別有風味吧,誰讓他愛現,活該。

  和田村奈美說過再見後,安風優合上草稿本走出工作室。電視一直未關,這幾天各個電視台正在放關於NHK每年除夕夜定期舉辦紅白歌唱大賽的出場名單及出場與未出場的各個有名藝人的八卦,比這種新聞還令人注目的,就是迷般的美少年,某日化品的廣告新人。

  沐浴露廣告播出還沒有幾天,電視台的電話都叫打爆了,慧眼識才的某化妝品公司喜上眉梢,已經決定與清水嵐簽約做品牌的代言人,讓他加緊再拍同類產品的系列廣告,而預期在節日上檔的大製作廣告商暗暗叫苦,所有的創意巧思竟比不過二流廣告中的美男效應。

  一面大罵著現在的年輕人真膚淺,一面和廣告新人所在的「晴空」事務所悄悄接觸,藝人的人氣就是商品,端看如何買低走高,好好把握商機。

  莫名其妙就被人記住的清水嵐,他參加拍攝的偶像劇——還是配角——只不過才拍攝了一半而已,已經有發行商注意到了,已經開始聯繫發行事宜,據說劇本正在修改中,他的戲份要增加不少。

  但這些事情和她都沒有什麼關係,甚至還引起她的竊喜。清水嵐這麼受到注意的話,勢必會影響她的生活,她正好可以找借口把他趕出去。

  但是不久後,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和往日無異的平凡的早上,安風優從烤箱裡拿出吐司,沖了杯牛奶,邊看報紙邊開始吃她的早餐。

  從時事政治看到社會新聞,從體育信息到科技人文,最後看到娛樂消息後,她的吐司已經吃完了,牛奶也只剩下小半杯。

  所以當她看到自己所住的公寓的房子出現在報紙上,而下—張照片中走在清水嵐身邊的顯然就是露出半邊臉的自己時,既沒有噎著,也沒有噴一報紙牛奶——而是完完全全地嚇呆了,無法置信到瞠目結舌。

  標題一如她曾經遇到多次的聳動:神秘美少年的神秘愛人——在白色聖誕想與之共度的……

  事情的起因歸根結底全是因為清水嵐的口無遮掩和無藝人保守私人秘密的自覺性。

  在採訪組去深山採訪參與偶像演出的當紅偶像明星時,也順便採訪了因一則廣告就變的萬眾矚目的新人,問起他有什麼願望時,回答是聖誕節能放假回到東京,開玩笑地說不會是想和戀人一起度過吧,結果得到肯定的回答是,然後又害羞地笑說不過是單相思般的戀愛而已。

  此後清水嵐的名字和劇組中所有的年輕女性都扯上關係上了報紙,後來竟有向東京娛樂界的年輕女性蔓延的趨勢,只是短短幾天而已,名叫清水嵐的男性主角已經發展出了二十多種羅曼史,安風優對嵐遇到這種事也是竊笑的,但首要條件——主角絕對不要是自己!

  難得生氣的安風優臉綠了一半,「那個笨蛋!」洩憤似的用力按著號碼鍵,等話筒中傳出機械的道歉語時,她才想到清水嵐的手機無法接收到信息,如果不是還有些理性,她差點都要把電話扔出去。

  等到冷靜下來時,她才想到對方怎麼會有自己和清水嵐在一起的照片呢,而且對方一定不知道自己還有清水透前妻A的身份,要不報紙上絕不會只是這樣猜測的語氣——如果不知道清水嵐和清水透的關係,報紙上一定會說:清水透前妻A子新歡為廣告美少年;如果知道他們是兄弟,只會寫:演藝世家醜聞纏身,同居男女的真實關係……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口氣竟然和小報記者的水平同級,更不由大罵八卦報紙雜誌害人。

  不管怎麼說,連公寓的照片都登上報紙,這個地方一定會被更多的人所注意,她一定要快點另找地方躲一躲,避過可能被人發現和騷擾的可能。

  給田村奈美打了電話後,奈美這才知道安風優竟然和最近的話題人物Spirit認識並且一起上了報紙,而神秘的Spirit竟然是優曾經對她抱怨過的清水透的弟弟這件事,更讓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接下去卻是好奇心旺盛地想追問他們現在是什麼什麼的關係,以後要變成什麼什麼關係,讓安風優生氣得不得不以拖稿威脅,暫且按捺好奇心的奈美答應給安風優找間酒店,準備再次見面時再好好盤問。

  安風優卻不管這些,她只記掛著自己別又被扯進什麼莫名其妙的漩渦,當天就收拾了一些工作用具和換洗衣物住進了田村奈美所找的酒店。

  「優,這位就是安籐佑實老師,老師,這位就是安風優。」

  田村奈美一臉笑容地接過安風優手中堆得尖高的食盤,在遇到預料之內的抗拒後,她狠瞪了優一眼。安風優依依不捨地看了看盤中的基尾蝦明石蟹,慢慢鬆開手,她好不容易才搶到的美食,就這樣沒吃多少地放回去很令人心疼啊。

  「安風小姐,你與想像中不太相同呢。」

  犧牲了一盤美味而得以認識的男子,有著一張方正的極具男人味的臉,濃眉大眼,頜下留有短鬚,是奈美喜歡的硬派類型,但安風優卻看著沒有感覺。

  安籐看她的眼神卻明顯有興趣得多,別說在一群智慧和容貌無法成正比的漫畫界,就是在普通的人群中,安風優的容貌也是在水準以上。

  而且在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氣質,溫雅如玉讓人忍不住親近,像這樣的人也許做情人無趣些,但做妻子卻是再合適不過。

  要是安風優遲鈍地沒有發現田村奈美的意圖,那麼她和安籐的聊天應該會更快樂些,畢竟她非常喜歡安籐的小說,也曾想過見到本人,會問他要簽名的事情。但是奈美明顯地想把她和安籐送成堆的態度,卻令優極為尷尬,連帶著應對也有些刻意的冷淡。

  相談了大約半個小時,安籐出乎意料的幽默風趣化解了優的尷尬,不由笑了起來,和禮貌笑容的清雅不同,真心喜悅的優有著非同一般的美麗,看到安籐因為驚艷而越發燦亮的眼,田村奈美連忙不失時機地道:「安籐老師,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優沒有開車來,而單身女子打車會很危險的,你可以幫忙把優送回旅店嗎?」

  安籐當然滿口答應,安風優覺得不妥,但剛才聊得那麼愉快,這時貿然拒絕的話太過唐突了。跟隨著安籐走向電梯的時候,她還在想著如果安籐什麼都不提,她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安籐提了什麼的話,她當時就拒絕。

  在心中練習著諸如「對不起,我現在還沒有興趣再開展另一段感情」,或者「對不起,我覺得做朋友會更好」之類空泛的說辭,卻沒有意識到坐一個第一次見面的男人的車是多麼危險的事情。

  泊車小弟把車開到酒店門口,安籐走下去,紳士地把另一邊的門打開,就在安風優微笑著想坐進去之時,突然一道強光射進酒店門口,而後一陣淒厲的緊急剎車的聲音,一輛車急速停下來,驟然擋住了安籐的車,優的衣裙因為風而「呼」的一聲飄起,她被驚嚇到地後退一步,安籐正好扶住了她。

  車上的出租標誌燈熄滅以後,司機解開安全帶推開門下了車,不等安籐佑實發火,酒店小弟已經跑向出租車了。

  等驚魂微定,安風優看向出租司機時,不覺驚訝地叫了一聲:「嵐?」

  而想趕人的小弟因為客人認識對方而有些猶豫地停住了腳步。

  安籐佑實也吃驚地問道:「你認識他?」

  安風優點了點頭。嵐不是應該在山裡拍戲嗎,怎麼會在都市出現?但不可否認的,她的心中湧現出淡淡的喜悅。

  穿著高級西服的清水嵐,頭髮全部向後梳,露出鮮明美麗的輪廓,更顯得成熟不少。原本見到優時高興的表情,卻在注意到安籐扶住優肩膀的動作時,寶石般璀璨的眼輕輕瞇起,目光驀然銳利起來。

  想大聲斥問兩人是什麼關係的清水嵐卻在臨開口時改變了主意,因為那樣只會顯出他的幼稚,「你到底在幹什麼啊,不是說好九點半時在東京第一飯店的西餐廳見面嗎,怎麼近十一點了也不見你來?」

  雖沒有對著安籐說這句話,但所要對付的也只是安籐而已。

  「哎?」

  不等安風優反應過來,嵐又說道:「還有為什麼我打你手機你不回,你知不知道這樣很令我擔心?」

  「沒有啊,我又沒聽見手機響。」很輕易地被轉移了注意力,安風優低頭拉開手提袋摸了摸,「咦,我的手機呢……」袋子裡只放了錢包和化妝品,她歪頭想了想,許久才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好像忘在房間裡了,沒有拿出來。」

  「你總是喜歡丟三落四啊。」清水嵐無奈地歎了口氣,極親暱的,他把後座的門打開道,「我們走吧。」

  安風優朝安蘑微笑著道別:「真不好意思,有人來接我了,再見。」說她自作多情也好,不用經歷可能因拒絕而引起的尷尬場面,實在讓她鬆了口氣。

  等出租倒車轉向噴了安籐佑實一臉尾氣後,他還有些搞不清狀況地呆站在車門前。奈美不是說安風小姐是無男友的自由身嗎?那麼剛才那個有些面熟的俊美男子是誰?

  看來結婚的願望又要泡湯了,但是憑著他俊偉的身材、高收入高名氣,並不愁沒有美女和他共度聖誕節,就依在車門邊,安籐掏出手機打給他的第N個情人。

  熟練地打轉方向盤,清水嵐上了高速公路。安風優好奇地看了看坐在前排副座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問道:「他是誰,你的經紀人?」

  「不是,是出租車司機,因為他開車實在太慢了,我就和他換了開。」清水嵐慢條斯理地回答,卻惹到出租車司機的怒瞪。他跑了大半輩子的出租,什麼快車沒有開過,說他慢,是因為這個客人開車太不要命的快吧!

  他好後悔貪圖小便宜地把車交給清水嵐,為了錢丟掉性命太不值得了。

  聽到清水嵐的話後,安風優明顯地感覺到有什麼不妥,等到她想起問嵐到底有沒有駕照時,他已經在第一飯店前停下了車。

  「你戲拍完了?」

  安風優優雅而快速地往嘴裡填著食物,在聚會上,田村奈美怕她會做出什麼不雅的舉動,根本沒有讓她有機會碰到食物,光是站著聊天就令她又累又餓了,還是清水嵐最好了,知道她會餓,便早早地在西餐廳定了位子。

  「……沒有。」

  「那你怎麼跑了回來,導演會同意嗎?」

  安風優停止切牛排的動作看向清水嵐,吃驚地問道。

  「你以為是因為誰啊!打電話回家沒有人接聽,打手機也不回,也不知道要問誰你到底怎麼樣了,我怎麼還能安下心來拍戲!」原本想見了面後大聲責問安風優為什麼離開家也不和他說一下,讓他擔心得無法再專心拍戲,但說出口卻是淡淡的解釋,「我回來是因為公司讓我回來拍系列廣告的。我已經搶拍了好幾天的戲份了,所以導演才會放行。」

  侍者拿來85年份的格絲德洛為兩位斟上酒,安風優暫且停止說話舉起酒杯淺嘗了一口,濃郁香醇的感覺立刻瀰漫舌尖,她舒服地讚歎一聲,露出微笑。

  「好久沒有喝到這樣純正的紅酒了呢。」雖然曾經因為喝酒的緣故她差點失去婚約,但現在婚姻不復存在,禁酒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何況製造當年那件事情的本人就坐在自己的眼前,餐廳暈黃的燈光打下來讓他怎麼看都有種水晶般的純潔質感,已經完全是兩個人了呢。

  「下次有時間我們去居酒屋喝清酒。公司的人曾經帶我去過一些好地方呢。」見安風優並不排斥喝酒,而且很高興的樣子,清水嵐放下忐忑的心,順便提出下一次約會。

  「那得我們都有時間才行。」清水嵐所演的偶像劇已經準備在新年期間播出了,為了宣傳,他應該會更忙。

  「那就說定了哦,我要是有空了,你一定要配合。」清水嵐不再故作老成地笑起來,稚氣之極。

  因為他的笑容,安風優才猛然驚覺清水嵐還是未滿二十歲的孩子,因為他心機深沉,喜怒不易形於色的緣故,安風優總是把他當做同齡人看待。

  而因為嵐孩子般的笑容,安風優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悄悄觸動了,對他最後一道戒心也因為嵐的舉動而慢慢消除。

  畢竟嵐是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來到她身邊,因為嵐的緣故,她才沒有時間品味傷痛,進而深墜其中。連經常會一個人度過的平安夜,也因為嵐的突然出現,令她有著被重視的暗暗喜悅。

  為嵐孩子般的笑容放下戒心,又因為他男人般的表現而感動,她還不知道自己把自己推進了多麼危險的境地。

  所以當嵐握著她的手低聲說「今夜陪我好不好」時,她為什麼沒有拒絕呢,是因為酒店外璀璨的夜景都藏在他璀璨的寶石般的眼睛中嗎?還是單純地只是酒醉了孤獨了,不想再一個人,這個時候的優,其實並不明白。

  渾身發抖地坐在床邊,安風優像一個受驚的小動物般警覺地盯著半開的浴室的門,無論是裡面隱約人影小小的晃動,還是水珠飛濺的聲音,都令她心驚膽戰。

  目光在浴室和房門之間游移,不知道現在逃走還來不來得及。

  心中雖然恐慌將要發生的事情,但身體卻無法動彈,一定被什麼誘惑了啊,在酒薄弱了她的自制力的時候,明明知道有什麼不對,但隨即又想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半開的門突然打開,穿著白色浴衣的清水嵐出現在門口,熱氣慢慢散去,現出他洗濯後更顯晶瑩剔透的容貌和身子。

  突然有些意識到廠商為何讓他拍沐浴露的廣告了,也瞭解他怎麼會突然抓住了眾人的視線,純白的、潔淨的、無邪的他就是人們夢想中初始的樣子。

  「該你了。」瘖啞的聲音中暗藏著情色的味道,在安風優慌忙地朝浴室走去時,又猛地被嵐拽住,「快點哦。」

  手掌與裸露在外的胳膊只有一秒的接觸,等嵐鬆開手後,優感覺那裡炙熱無比,等她走進浴室時,那種熱已經傳染到全身,熱水灑在身上,似乎都會變成水蒸氣,裊裊上升擴散,整個整個地把她包圍住。

  連體內的紅酒也似乎因為這樣異常的熱氣而把人熏染得更為迷醉,鏡子中那個雙頰酡紅、眼神迷濛的女子會是她嗎?不能相信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安風優額頭頂在鏡子上,期待能降下體內的熱氣,但那種冰涼更顯得她的身體熱到高溫的程度,刺激她的肌膚更為敏感。

  同樣的白色浴衣就放在手邊,安風優穿上,在門邊她猶豫了一下,而後深吸了一口氣拉開門,正好對上清水嵐的眼。

  明亮的、專注的、深邃的、寶石般美麗的眼,在看到她出現時狂燒起炙熱的情感,吸引她像飛蛾般想撲過去,但卻又因為怕那樣的炙熱會傷到她而止步不前。

  「優。」

  像是瞭解她的害怕似的,清水嵐低低輕輕地叫了她的名字,同時伸出雙手。

  在安風優還在猶豫要不要跨出這一步時,清水嵐又叫了一聲:「優。」企求般的,從聲音到手都有輕微的顫抖。

  她終於明白了,清水嵐不是瞭解她的害怕而叫她,而是他根本就在害怕她的猶豫,她的反悔。

  因為這種瞭解而增進了她的勇氣,用力抓住門框的手慢慢放開,安風優輕輕地踏出了一小步。

  空氣中瀰漫著充滿壓力的玫瑰色,安風優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清水嵐的眼神似乎在她的皮膚上點起小小的火苗來,要連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燒燬。

  終於站在了清水嵐面前,安風優遲疑地伸出手,清水嵐卻不容她再慢吞吞地迫不及待地用力握住。

  手心有汗,手卻是涼涼的。這種涼意透過她的手掌,悄悄蔓延了她整個身子,而莫名的壓力就像在火中燒炙後又遭受冰凍一樣,格格裂開,再咯嚎咯嚓地碎裂一地。

  身體驀然輕鬆起來,如果沒有清水嵐抱住她的腰的話,她也許會飛起來也說不定。也許是慢慢地拉近她,但也許抱她時是粗暴的,因為最後兩個人的記憶混亂了,清水嵐覺得自己很溫柔,安風優卻覺得腰似乎被勒斷了,但不管怎樣,兩個人的唇終於貼在了一起。

  開始只是微弱地試探,兩人像是互相舔食的小獸,因為不熟悉而滿心恐慌地小心翼翼地輕輕碰觸,出乎意料的溫熱柔軟讓他們放下了怕受傷害的心,而慢慢深入起來。

  唇與唇輾轉,舌與舌嬉戲,口腔中蜜津微甜微酸微醇微澀,更有令人微醺的香甜酒味。

  激情而濃烈的吻讓兩個人都沒有辦法好好地控制自己,吸吮不夠,糾纏不夠,到最後是激烈的咬噬。不小心咬破了唇與舌,微腥的血混合著,像最強的春藥。

  隨著慾望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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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6: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在窒息之前分開,擁抱未減。

  只是分開一秒便覺得空虛,再次親呢地唇觸碰著唇,而後親吻著彼此的臉頰眼角。

  因激情而發軟的膝蓋再也支撐不了彼此,兩人倒進鋪著雪白被褥的大床上。

  「疼。」在倒在床上的瞬間,安風優的手肘撞在床沿上,而清水嵐的後腦勺「咚」的一聲撞到床頭。

  趴在清水嵐胸前,安風優靜等著手肘的酸麻過去,清水嵐也是微張著嘴瞇著眼等疼痛慢慢消失。四目相對,發覺對方的狼狽,好笑的感覺從心底升起,細細碎碎的笑聲從嘴角溢出,而後變得越來越大聲。

  笑聲攪亂玫瑰色的氣氛,化成快樂的金粉在身邊飛舞著,隨著安風優在身上的震盪,清水嵐的眼變得益發深沉。

  他抬起手輕輕觸摸著優的笑眉,涼涼的手讓她畏縮了一下,嵐無聲地笑起來,手指下滑之處,就像羽毛般的輕吻。

  笑容慢慢收斂,曾被打碎的玫瑰色又悄悄聚集,輕輕覆在他們身上。

  「你好美。」

  如同撫摸著稀世珍寶般的虔誠,嵐真心地稱讚著,就像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惟一存在的女神。

  因為這樣的稱讚又讓安風優不自在起來了,竟比親吻更令她臉紅。

  見到優臉紅,嵐也變得不好意思起來,沉默了三秒鐘,嵐才瞭解嘴唇不是用來講話,而應該是用來親吻。

  沿著下須輕輕吻到頸項,覺得雙手支撐著安風優身體的吻法有些累,他轉了個身,把優放在床上,雙手支撐在她臉頰邊繼續輕吻。

  香氣慢慢縈繞著,似乎還有著絲絲甜意,安風優變成了大大的誘人的糖果。

  呻吟聲由喉間溢出,斷斷續續壓抑著,若因為放不開也就算了,讓人惱火的是她呻吟中還夾雜著難忍的笑聲。

  「你這又是怎樣了啊?」

  「好癢。」

  無論是撫摸還是親吻都讓她感覺到麻麻癢癢的,平常時候她也是因為怕癢而很少和人在身體上有所接觸,更別說現在被碰到敏感的皮膚了,所以笑聲才會無法抑制。

  她卻不知道這句話對努力的清水嵐打擊有多大,臉色變幻幾次,他才有勇氣咬牙問出口:「我、我的技術這麼差嗎?」

  「啊?」以為嵐自己也發現了,優用安慰的語氣說道,「沒有那麼差啦,雖然你的吻技生澀,把我的嘴咬得生疼,又不善於把握力道,好像要把我的腰勒斷的手勁,但是多練幾次就好了。」

  等遲鈍地發現清水嵐變得發綠的臉,優這才明白唇用來接吻好了,說話是不必要的。

  優主動地吻上嵐的唇,嵐對優這種想粉飾太平的做法頗有微詞,嘀咕兩聲,因為唇被堵住,就像喉間發出咕嚕咕嚕的撒嬌……

  開始因為全都顧及對方,壓抑著快感,但是漸漸地兩人把一切都交給本能。

  「你好甜。」

  無意識地低喃著,優已經吻上了他的鎖骨,嵐已經被激情折磨得滲出薄汗,一定把餐中的紅酒也逼出來了吧,要不然為什麼會有那麼濃郁的刺激慾念的香氣呢。

  每一滴汗就像蜂蜜和紅酒,甜得讓人沉醉其中,手下滑潤白皙的皮膚,在愛撫下變得粉紅,連柔軟的浴衣布料摩擦其上都會感覺粗糙的刺痛。

  看到嵐癡狂的表情,優本能地畏縮了一下,她好像點燃了本不應該輕易點燃的大火,如果就這樣了,她會受傷也說不定,但是要讓她幫著做,她又沒有那麼大方。

  汗濕的身體緊緊貼住,由汗水幻化的媚香籠罩四周,摩擦的身子溫度越來越高……

  身子重重的,有著深重的疲憊,不想醒來,就連一個小手指頭也不想動,但是外界的騷擾卻令她想睡也睡不沉。

  嵐的手指在她的身上彈著琴,不時地親吻著她的後頸和脊背,她不由得輕顫起來。

  嵐更加變本加厲地吸住她的耳廓,低聲叫著她的名字。

  安風優「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用瘖啞的聲音低叫道:「你安分一點,讓我休息一下好不好啊!」

  嵐老實了一會,但當優想再睡時,他的手又做起了小動作。

  反覆幾次過後,安風優終於忍不住睜大眼,「咻」地轉過身朝嵐叫道:「你有完沒完啊!」

  清水嵐卻只是笑吟吟地看著她,極度無辜地說:「我只是忍不住啊。」

  嫉恨地看著神清氣爽的嵐,為什麼他就像沒事的人一樣,反而被動的她這麼疲累,真不公平。

  「優,不要用這麼可愛的眼神望著我啊,我會受不了哦。」

  清水嵐說著便吻上去,濃烈得又讓優沉迷。明明是冬天,房間裡卻炙熱如火,時間應該是白天,卻不知道是上午還是下午。

  在快感中進發,身子如水般癱軟不再有力氣,連意識也浮浮沉沉迷迷茫茫的。

  「優,你沒有在家中是不是想避開我啊,」

  手掌在光滑的背上慢慢滑動,優舒服地咕嚕一聲:「誰會為你費這麼大心思。」

  「那是因為什麼呢?」固執地想問清楚,因為他找不到優時受了很大驚嚇啊,要不是在家中發現邀請函的話,她也許就會坐上別的男人的車了。

  「你自己看報紙去。」怎麼還不讓她睡!被問得煩了,優變得極不耐煩。

  「知道了知道了。」清水嵐輕哄著緊緊抱著她,撒嬌般的用鼻子蹭著她的臉,「但我真的好擔心哦。」

  「擔心什麼?」打了個哈欠,優意識不清地問。

  「我們這麼幸福會不會遭天譴啊?」

  真想一腳把他踹下床。雖然體力不允許,但優在昏睡之前還是沒有辦法抑制暴力。

  「Spirit,你今天好像很高興呢。」

  坐在外景車另一邊的背風處,給清水嵐補妝的工作人員說道。

  「咦,你們看得出來嗎?」

  看不出來的是傻瓜吧。Spirit不拍戲時,不是發呆就是傻笑,甜蜜蜜的樣子令在旁邊看的人都會起雞皮疙瘩。週身開起玫瑰色花朵的Spirit,不用問也知道他為什麼神魂顛倒。

  「那麼說你的聖誕節真的和情人度過嗎?」

  「是啊。嘻,聖誕夜原本就應該是情人們的節日呢。」

  在旁邊工作的人員的耳朵全都聳起來了,Spirit以「神秘」為賣點出道,除了基本的身高、體重、血型、星座外,他的名字家庭來歷都是迷,平常的他也很少談自己的私事,但今天看來是太過高興的緣故,讓他打開了話匣子。

  「怎麼說呢,她長得非常漂亮,是即使在回憶中美化了,再見面時還會引起的驚艷,就是那種睡醒了,看見她在旁邊就會又自豪又幸福地想這就是我所喜歡的女人的感覺。真是的,太幸福了就像不是真的,她那麼完美,我會很惶恐的。」

  「聽你這樣說真想看看哦。」

  很少有男藝員像Spirit只打上薄粉就俊美得令看慣演藝圈眾多俊男美女的他們都會看呆,被這樣的男人稱讚漂亮,一定是絕代佳人吧。

  「是這個圈子的人嗎?」

  不知道是被清水嵐引發了好奇心,還是單純地想看他迷醉的神情,連旁邊的人都忍不住問道。

  「不是不是,要是她每天被許多人注意,我會很嫉妒的。」

  「看不出你還大男子主義呢。」

  不少人笑了起來,但是也有人擔心地問:「喜歡你的小女孩很多呢,要是被知道你有情人的話,會很多人傷心呢。」

  「總不如我傷心啊。」

  這下所有的人都笑了,氣氛變得熱烈起來。放下修補的小道具,像是高中工讀生的年輕工作人員湊近說道:「原本還以為你不容易親近呢,原來你追求女人也會很辛苦啊。」

  「當然啊,開始她連正眼也不看我一眼的。」

  「這麼淒慘啊……」

  等一天的拍攝下來,清水嵐已經和大部分工作人員混熟了,被大家拉到居酒屋喝酒的他,被迫續了兩攤,到近十一點才有機會脫身。

  回到酒店後,安風優還在床上熟睡,嵐洗澡上床,把優抱在懷中,但是單純地只想休息的擁抱不一會便變得充滿誘惑。

  安風優溫熱的氣息撫在他胸口,半個身子都變得熱熱麻麻的,懷中柔軟的身體令他輕易地想起愛人的快樂。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自制力很強的人,在英國上學,像他這麼大的沒有女友的人很少見,所以也被許多人誤會他是同性戀。但是今天他才知道自己身體這麼沒有節操,只是淺淺的氣息掠過,他就興奮得無法把持。

  想想只是親吻的話並沒有什麼關係吧,反正他輕輕地不會打擾到優的睡眠,連一秒的猶豫也不會有,嵐親了下去。

  臉頰就像棉花糖一般甜軟,嘴唇有淡淡的水果味,和他才用的牙膏同一味道。玫瑰的沐浴球香味縈繞在頸間,柔軟的髮絲是檸檬的香氣,手指掠過時,涼涼滑滑的,舒服至極。

  輕輕親吻沒有反應的話,那麼輕輕愛撫應該也不會有多大的問題,於是他撫摸著記憶中誘人的肌膚,只是這樣,便令他的身體熱起來,變得只有親吻和撫摸還無法令人滿足,看來優真的睡得很熟啊,再激烈一點也無所謂吧。

  而且他喝醉了,喝醉的話,做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應該被原諒。況且優也有不對,竟然毫無防備地睡在喝醉的他身邊——他忘了是他自己硬爬上床和優一起睡的。

  在他專心地咬舔著優時,頭髮猛地被扯住,他被迫地抬起頭,正好對上優憤怒的雙眼。

  「你在做什麼!」

  「你醒了啊。」對優的憤怒視而不見,嵐驚喜地扯開嘴角。

  「如果醒了的話,我們就做些快樂的事吧。」嵐迫不及待地又撲上去。

  優抓住他的頭髮不放鬆,因為聲調太急有些失真,「你是野獸嗎?!」

  「人家只是太想念優了嘛。」嵐可憐兮兮地看著優,在她的表情鬆動時又搖著狼尾巴靠近,「所以,嘿嘿,讓我親親嘛。」臉色變換之快讓優氣得渾身發抖。

  「才不要……」

  未說完的話被含在嵐的嘴裡,用她所教授的技巧迷惑她,不知不覺地沉溺進去,隨著嵐的節奏起舞。

  到第二天一定會後悔的激烈情愛每天都在上演,安風優總是想明天一定回她住的旅店,但是到了時間她卻從沒有起來過。

  原本想專心畫畫特別搬到旅店住的時間,現在卻像特意空出來給嵐一樣,兩個人只要在一起就會做愛,每日每日,沾染上妖艷媚態。

  因清水嵐的面容氣質的悄悄改變,廣告拍攝的劇本也在一直修改中,而他都會根據劇本的改變而改拍,無論重來幾次都沒有怨言。因為是新人,並沒有什麼保姆經紀人,什麼事都是他親自做。而且他因為才入道的關係,相處久了就會感覺他和普通人沒有什麼不同,總之,這次和廣告拍攝組相處得也很愉快。

  在其中也有一段小插曲,就是曾有一個劇本是讓清水嵐像開始的沐浴露廣告一樣半裸上身,但是在他脫了衣服過後,導演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連旁邊的工作人員都突然不好意思地加緊了手中的工作。只有嵐自己不知道,他身上青青紫紫的吻痕和齒痕嚇壞了工作人員。

  後來終於有一次,一名年輕的工作人員悄聲問:「你的女友好像很熱情啊。」

  而清水嵐卻笑瞇脒的,「怎麼會,她很害羞哦。」

  神秘美少年Spirit和他的神秘害羞女友伴隨著系列廣告的拍攝走進年底。不知不覺間,新年到了。

  12月31日除夕夜(大晦日),吃過年面,安風優在看NHK紅白歌合戰時看到睡著,後來在一百零八響除夕鐘聲下驚醒。

  元旦的早晨,安風優在清水嵐騷擾下醒來。到底是新年,再住到酒店感覺很淒涼的樣子。既然嵐的廣告也拍好了,優就乾脆退了第一酒店的房,又悄悄地搬回家裡住。

  不過正月料理和雜煮還是從酒店定的。清水嵐到樓下打開信箱,抱了一大堆賀年卡回來。優打開電視,一邊吃年飯一邊看電視上的驛轉接力賽跑。等吃過飯才是新年的重頭戲——到東京淺草寺去參拜。

  安風優穿上了比較簡單的小紋和服,底色為白色,圖案是花鳥風月的光琳紋樣,極為流暢好看。腰帶底色為黑色,上銹紅色的小紋圖案。圓筒形丸絎帶束成花結,帶扣上飾有珍珠。半長的髮梳成髻,帶上粉紅的珍珠髮飾。圍上雪白的雪狐圍巾,足下穿著白木下馱,拿著漆皮手提袋就可以出門了。

  清水嵐也是一身和服裝扮,直垂式武士裝,上衣交領,三角形廣袖,外褂和裙是用黑地拔染的紋付羽織,懸帶的帶子掛在大腰,從肩開始折回前面打結。看起來挺拔俊挺之極。

  神社外人山人海,兩個人很久才擠到神社前,原本幾層衣服裹下來就讓安風優胸部又緊又悶,一番擠撞過後她差點體力不支地昏倒。要不是清水嵐硬拉著她過來,她真想把新年睡掉算了。

  扔了香油錢後,兩人合掌祈禱新的一年會有好運。

  等離開有些恐怖的人潮後,清水嵐突然又指著另一處人潮興奮地說:「我們去抽籤好不好。」

  「不要,我的簽運不好。」而且她不想再擠來擠去。

  「我簽運好就可以了啊,去嘛去嘛。」

  嵐拉著安風優和服的長袖撒起嬌來,優被嚇得直打冷戰。她連忙息事寧人地道:「知道了,去就去吧。」

  從封套中抽出紙簽,安風優小心地打開,清水嵐也湊上前看,「啊?大凶諸事不宜?!」

  優原來的好心情頓時變壞,她扭頭看到看了簽後笑瞇瞇的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發火地踢過去:「都怨你,要是不來抽籤什麼事都沒有了!」

  「那麼把我的簽給你好了,我們交換。」

  「嗯?」這也有交換的?

  清水嵐伸出食指放在唇邊,眨了眨眼笑道:「我要把我的好運給優,因為比起我來,優更重要。」

  「你在照學什麼少女漫畫嗎?」

  雖然這樣說,但優還是接過嵐遞來的簽紙,卻在看過後臉變得更綠。

  「你、你、你的簽明明和我的一樣,也是大凶嘛!」

  「對啊,我們交換後,我和你承擔住彼此的厄運,是不是覺得很浪漫啊。」

  「才不會覺得。」瞪了清水嵐一眼後,安風優小跑步地又跑到求籤處,請了一道平安符,把簽紙對折放進平安符中遞給嵐,「吶,是男人的話,所有的厄運你都承擔吧,我會默默支持你的。」

  「好高興哦,優是第一次送我東西呢。」嵐歡歡喜喜地收下,當即就掛在了腰上。

  對嵐搞不清狀況的舉動,優搖頭歎氣,真不知道他怎麼還可以這樣快樂。

  「拜拜過了,我們買些福笑的面具回家吧。」很自然地抓住優的手,嵐笑著說。優感覺有些丟臉地掙扎了一下,後來見到並沒有人特別注意他們,也就隨了他去。

  他們還不知道,以後像今天這樣不在意眾人的眼光,無所顧及地一起上街,竟再也不會有了。

  清水嵐所演的偶像劇《五色》在春節期間播出,因為並不是主角的關係,他在前幾集只是露了幾秒鐘的臉。作為演員,並沒有所謂的假期,過了元月一日,他又坐車到深山中去補拍一些鏡頭去了。

  安風優也打包把自己關在旅店裡工作,連電視也不看了,和外界的聯繫只用手機。

  田村奈美對她沒能和安籐譜出一段戀曲感到很是遺憾,當事人不熱衷,她著急也沒有辦法。

  而當安風優的《春日戀歌》畫集發售,清水嵐因為一系列的日化用品廣告和一部偶像劇走紅時,春天已經走到盡頭,夏天來臨。

  鎂光燈閃個不停,已經習慣了這種強光,清水嵐眼也不眨地維持著完美的笑容。

  男主角木原堇的車子因為塞在半路上沒辦法準時參加記者會,製作方乾脆把男配角清水嵐的座位移到中間,和女主角川原瞳子坐在一起,讓他獨挑大樑。

  這是清水嵐參加演出的第二部偶像劇,演員陣容更為強大。有偶像巨星木原堇,夢中情人川原瞳子,實力女優荒川菜子,天才歌姬曉,同樣是被看好的新人內田等。劇本是由「夢幻之手」的人氣劇作家伊籐浩介所寫。導演也敲定用偶像劇之工的大川導演所擔任。

  有這些有名的人物,並不需要清水嵐出頭的,就連嵐他自己也想只要露個臉拍張照就可以回去了,他怎麼也沒明白怎麼會糊里糊塗地被推在最前面,接受各家媒體的盤問刁難。

  製作人的臉上也冒虛汗,人氣劇作家伊籐浩介會寫文不會說話,他曾經在一次記者會上得罪所有媒體,連帶著電視劇的宣傳變得困難重重,此後大家都得到了共識,每次記者會只能讓他打個招呼。

  而偶像劇之王的大川導演卻是極端地沒有常識,每次他說話都會誇誇其談,一個小時的記者會,他會佔用五十分鐘且多是廢話。因此為了記者會顯示出其宣傳的效果來,還是限定了他講話的權利。

  夢中情人川原瞳子很少說話,她只要用微笑就能迷倒大片男生,所以也只是打個招呼。

  實力女優荒川菜子不夠新聞性,所以只能坐在旁邊。天才歌姬曉唱歌可以,說話會害羞。被看好的新人內田說話帶有一點鄉音,被報紙惡意嘲弄後,發誓不學好標準語就不會在公共場合多說一句。

  而原本被寄予厚望的木原堇卻遲到沒有到場。

  因此又在現場,又具有新聞性,又有媒體緣,說話有分寸,態度大方又自然的清水嵐毫無爭議地被推到最前面,全是因為投資方對所有在座人員的性格習慣分析所作的英明決定。

  記者會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結束,在記者們反應過來之前,清水嵐已經從禮堂後門跑走坐到車上了。因為每天工作量很大的關係,公司專門給他配備了一輛車和一個為他打點瑣事的保姆。

  「要不要聽歌放鬆一下?」原田打著方向盤問道。不知道「晴空」社長的交代還是他本身沉默寡言的緣故,他從不過問嵐的事情,只是有工作的時候,做準時接送嵐的司機和處理他身邊的瑣事,是個很可靠的男人。

  「不用了,我現在不想聽任何聲音。」

  剛才記者的問題炸得他頭昏腦脹,怎麼回答好像都不對,到最後他乾脆不管了,憑著本能亂說一氣。

  原田瞭解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車子平穩地在公路上滑行,清水嵐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

  「到了。」

  好像並沒有過多長時間,原田就提醒清水嵐該下車了。看了看腕上的表,才發現他以為瞇了一下眼的時間竟然有半個小時。

  「這是一些廣告商的合作意向和綜藝節日的邀請通知,你最好在最近看一下,社長好給你安排。」

  「嗯,我會盡快看的。」

  揉了揉眼接過原田遞來的資料,清水嵐點了點頭。

  「早點睡吧,我明天六點接你。」

  眼見清水嵐走進公寓大門,原田才發動汽車離開,結束他一天的工作。

  「回來了啊。飯在桌子上,涼的話再熱一下。」

  看了一眼走進房間的清水嵐,安風優的視線又粘在了電視上。電視上的嵐正在玻璃門外看著女主角,張合的玻璃門在他臉上交錯著明暗的光線,顯出平靜的悲傷。

  「是電視重播嗎?」

  把資料放在桌子上,清水嵐神色如常地看著電視上的自己被青梅竹馬告白,沒有絲毫不好意思。

  「不是,是我租的錄影帶。」

  在電視上如火如荼地放著《五色》的時候,優正躲在旅店裡畫畫,等她閉關出來時,連大結局都沒有趕上。她只有無奈地等待著錄影帶的出現,看清水嵐的表演到底怎麼樣。

  「怎麼還用租?早告訴我啊,我會幫你要一套的。」

  「有這個功夫的話,還不如努力點提高一下你的演技。」

  「啊,真的那麼差?」他自我感覺良好啊。

  「你自己看都沒有發現嗎?你的臉在電視上變得很奇怪,走位也有問題,還有演感情戲的時候,你的眼神閃爍不定……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演好戲啊!」

  「……全都是那個女演員不好啦,她總在拍戲的時候騷擾我,我才會那個樣子啊。」清水嵐走到電視機前和優擠坐在一起,優下意識地伸手推他,他卻突然指著電視屏幕叫起來:「看看,你看清楚沒,劇本上只說抓住我的手臂,她偏偏要整個身子蹭上去,還有這個,原本是安慰的擁抱,她卻用力地壓住我,壓得我想吐,這種事很多啊,我只是眼睛抽搐而已,沒有翻臉已經不錯了。」

  「噗嗤」一聲笑出來,安風優推了推壓在她身上表現「安慰的擁抱」的清水嵐,「哪會有那麼誇張,人家玉女派演員,被你說得就像色情狂—樣。」

  「誰知道她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封閉的山區拍戲她無聊的緣故,反正她最後轉移目標騷擾別人了,真感謝那個捨己為人的男人啊!」

  嘴裡說著,清水嵐的手也不停地熟練地挑起優的慾望。

  「喂,我、我的電視還沒有看完……」推拒著清水嵐的肩,安風優喘著氣說道。

  「電視哪有我好看!」從安風優身下摸出遙控器把電視關上,嵐的身子又重新壓上去吻住優。

  性事只要每天學習溫習的話就會變得厲害。從開始魯莽的動作到現在更多地為優著想的前戲,因為疼的感覺少了很多,她現在也很少拒絕他的求歡。

  就像被慾望附身一樣,安風優發現只要是和清水嵐在一起,到最後就會沉溺於慾海之中。優並不認為自己是貪戀肉慾的人,但是在嵐面前,她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我愛你。」

  每次在激情中,嵐都會在她耳邊說下炙熱的仿若真心的愛語。

  每次每次,優只是沉默。

  被刺耳的鈴聲所驚醒,清水嵐有些懊惱地嘀咕一聲,就閉著眼找聲音的來源,摸到形狀美好的柔軟後,他不覺咧嘴笑了一下,但隨即被「啪」的一聲用力拍掉,同時手掌裡塞進他橢圓薄小的手機。

  原田的車已經在樓下等著,嵐說了句「我馬上就下去」地揉著眼坐起身。床頭燈開著,流瀉出溫暖柔和的光芒,安風優似乎早已起身,靠著床頭翻看著清水嵐帶回來的資料:

  順勢靠在優的肩上,清水嵐微歪著頭盯著優的臉問:「看到什麼好的機會沒?」

  從這個角度近距離地看優,可以發現她長而卷的睫毛,有些塌但卻很可愛的鼻粱,粉紅柔軟的嘴唇,還有下巴下新冒出的小痘痘……好想咬咬看……等整張臉被優的手掌推轉過去,他才知道自己已經咬了。

  「你還幹什麼,原田在下面等著你呢!」

  優嚴厲地瞪著嵐,同時渾身戒備地打消嵐的綺念。看到優這種表情,嵐就知道最好不要再糾纏了,要不真的會惹她生氣。

  嘟著嘴嘀咕著根本不想工作的話,嵐依依不捨地離開溫暖的被窩。

  在優看到第三份資料的時候,嵐已經洗浴好穿好衣服站在她身邊,「我去工作了哦。」

  優自然地抬起頭,嵐彎下腰輕吻她的嘴角。

  「我愛你。」

  優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要一切小心。」

  沒有聽到最想聽的話,嵐的眼中掠過一道失望的陰影,但他隨即又微笑地「嗯」了一聲。

  看到優又開始低頭看資料,他微微停頓了一秒,但最終走出臥房。他不知道在他才跨出房門之際,優就開始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發呆。

  她並非不知道嵐想聽什麼話,如果想說的話隨時說多少句都可以。但是看到嵐期盼的目光時,她的喉嚨就像塞住一樣無法出聲。

  還有,嵐說的「我愛你」……

  她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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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6: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車子在公路上平緩的行駛,夜間的涼風夾雜著海潮的氣息撲入車內,車玻璃上映出閃爍不定的霓虹燈,閉上眼都可以感覺到光線明暗的變化,在身上施展著曖昧的魔力。

  坐在車上,收工回家的清水嵐拿起《戀愛樂園》的劇本,翻了翻他所要飾演的角色——主角的侄子籐本亮介的台詞。因為是偶像劇,所以並沒有賦予這個人什麼內涵,有的只是在普通青年身上隨處可見的叛逆、愛玩及吵鬧似的愛戀。

  但安風優卻看中了亮介,「雖然普通,但應是比對愛情猶豫不決的主角更討喜的角色,一定會有許多人喜歡吧。」

  被優這麼看重,嵐立刻也覺得亮介可愛了起來。

  電視的拍攝秩序並不是按照劇情的發展,在第一天拍攝結局也不是沒有,所以要求演員一定要在一開始就進入狀況,清水嵐因為有了點經驗,在準備接拍《戀愛樂園》的時候就開始揣摩亮介的心情和表情動作了。

  也是因為這樣,在昨天的記者會上,當被問到他在裡面所飾演人物的特點性格時,他才不至於出醜。

  「對了,原田,今天的報紙說了些什麼?」突然想起昨天的記者會今天應該會報道,清水嵐從劇本上抬起頭來問道。

  「多是木原堇沒有出席記者會的負面消息。其他小消息,讚你做了功課的只有一家,我記下了。批評你說話愚蠢、穿著糟糕、美得沒氣質的三家,我也在留意著。」

  清水嵐手指在劇本上點了點,露出苦笑,「公司小,相對的宣傳費也少得多……算了,就這樣慢慢走下去也不錯,我並不想做流星呢。」

  作為才出道半年的新人,他因為廣告一炮而紅,並沒有因為第一部演技糟糕的偶像劇失去人氣,一直拍著廣告,還順利地接拍了第二部電視劇,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是啊,機遇會光臨人生。」

  車燈滑過夜空,掃過公寓大門時,原田不覺「咦」了一聲。

  「怎麼了?」

  「台階上有人坐著。」

  初夏的夜,公寓前花池中的灌木叢葉沾染上星月的光輝,寓前石階也被月光映照得明晃晃的,石階兩側一米左右的黑色燈柱上雪白的玻璃燈中散發出幽白的光芒,在月亮、星星和燈光的濛濛光色中,抱膝坐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見到車子駛來,女子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燈光在她身後拖出修長纖細的影子。

  「影迷嗎?」就在原田這樣想時,清水嵐也「啊」了一聲,不等原田在公寓前停穩車,已經等不及開了車門,衝了下去。

  「優,你怎麼出來了,在等我嗎?」沒兩步便跑到那女子面前,清水嵐驚喜地說道。

  「沒什麼,只是屋裡太悶熱了,想在外面吹吹涼風而已。」安風優連忙起身,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並沒有特意等你。」

  「……這樣啊。」失望一閃而逝,清水嵐頓了一頓笑著說:「即使這樣……也沒關係。」

  夜風吹拂著安風優細柔的發,就像情人的撫摸那麼輕柔。她有些恍惚地看著嵐燦爛的笑容,週身深冷的寂寥感竟然在他一笑中泯滅。

  嵐抬手把優額邊的碎發塞在她耳後,動作輕柔得就像夜間微風輕撫,安風優臉上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渴望扯動了嵐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情緒,淡淡的憂傷淡淡的得意——現在優的身邊——只有他而已。

  坐在車中的原田靜靜地看著在月光下站著的兩人。看Spirit那麼開心的樣子和叫出口的那個「優」字,便知道這個人就是Spirit的神秘戀人了。

  他能感覺到Spirit和人同居,但是和Spirit的同居人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卻是第一次。

  她穿著半袖的編織外套,內穿有著蕾絲花邊的白色長裙,因為比Spirit多站了一個台階,正好兩人可以平視,臉被樹影遮住,看不清到底長什麼模樣,但感覺年齡並不大。

  說不好奇是假的,尤其做久了Spirit司機兼保姆後,他更加奇怪Spirit毫不避違所談論的愛人的真面目,但更勝於好奇心的是只做該做的事情的職責。

  原田打轉方向盤離開Spirit的公寓,而恰巧有一輛黑色的國產車交錯而過,心中一動地朝後視鏡看去,卻看到車子並沒有絲毫停頓地陷入黑暗中。

  暗嘲自己太過神經質,毫無根據地懷疑每一輛車子都有窺探Spirit生活的嫌疑,苦笑一聲,原田這次頭也不回地離去。

  滿足之後的清水嵐佔有性地抱著安風優沉沉睡左,優身子疲累地叫囂著要休息,卻毫無睡意。

  漆黑的房間,即使努力睜大雙眼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聽到床頭間座鐘的滴答聲和嵐輕輕淺淺的呼吸。

  被抱得太緊,優胸口壓得不太舒服,她掙扎了一下,把嵐的手臂推開。嵐的肌膚順滑細膩,即使相親也不會覺得厭惡。

  他們之間的情況是什麼呢?

  說著戀人之間的愛語,做著戀人之間的行為。

  但他們並不是戀人。

  只是因為慾念或者寂寞而相互慰藉而已。

  現在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已經無濟於事。即使想說聖誕夜的那一天發生關係是因為喝醉酒的緣故,但此後的許多次她和他並沒有再喝一滴酒。

  是因為被這麼美麗又年輕的男子所需要的虛榮感嗎?還是習慣了所以又習慣下去。

  沒有阻止這種情形的進行,反而一直繼續著,怎麼看也是作為成人的她應該負很大的責任。

  這件事要是被公眾知道的話,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吧。將會被如何形容她也猜想得到,但是即使知道將要受到的責難,即使知道兩個人不是真的戀愛,她竟然也並不想結束這段關係。

  自己真的是個自私到可惡的人啊——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想流淚。

  懷裡空了,嵐又無意識地貼上去,臉頰蹭著她的發,喉間咕嚕咕嚕的像一隻溫順的大型犬。

  抱住嵐,拍了拍他的背,在嵐懷中,鼻端縈繞的全是他年輕清爽的體香。

  比起激烈的相愛,她更喜歡這樣溫馨的相擁呢。

  而此刻就讓她沉淪。

  同樣的星空下,—樣有為了某些事情無法安眠的人。

  中村正人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腿蹺上辦公桌,仰躺在椅子上,桌子上凌亂地放著才沖洗出來的照片,漆黑的夜晚、親密的擁抱、甜蜜的對視,相攜走進同一個公寓……這些組圖即使沒有文字說明也知道表示什麼意思,但是這些還不夠。

  雖然照片上的男主角是突然竄紅的新人,雖然畫面是殺傷力強勁的同居,但是只憑這些,還不足以構成轟動的娛樂新聞。

  歎了一口氣,中村正人轉了一下轉椅,放下腳,在桌子上摸索著拿出香煙和打火機,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從桌上隨便捏起一張兩個人抱在一起的照片,反反覆覆看了幾遍,他總覺得女子的模樣很是熟悉,但一直想不到是誰。他沮喪地放下照片,朝天花板吐了一串煙圈。

  「咦,前輩,你還沒有走啊。」

  寂靜的夜裡猛然響起說話聲,中村正人嚇一跳地扭頭看過去,一個年輕人提著便利袋站在門口,好奇地看著他。

  中村認得他是今年才到報社工作的新人,不知道叫川原還是砂原。

  「今天你值班。」

  中村隨口問了一句,不清楚叫什麼名字的新人卻高興地應了一聲,像是得到邀請地走近他,舉著手中的便利袋說道:「我剛才在樓下的便利店買了幾罐啤酒,前輩要不要喝。」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中村點了點頭。

  對方喝了酒後就變得異常多話,也不管別人想不想聽,就說著他是因為想靠近歌姬橘百合——他心目中的女神才到報社的娛樂版的,看著他熱忱的臉,中村都忍不住想告訴他娛樂界沒有女神,只有靠自己美貌吃飯的女人,即使有少男殺手之稱的清純百合也不例外。

  「前輩在跑什麼新聞啊。」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照片,年輕人笑著瞥了一眼,卻突然張大眼睛說道,「啊,是清水君。」

  「你,認識?」

  中村的驚訝比年輕人更甚,他坐直身子,按滅香煙問道。

  「當然啦,我妹妹迷他迷得要死呢,屋裡貼滿了他的照片。」

  原來是影迷啊。中村失望地軟癱在椅子上,畢竟SPIRIT是以神秘為賣點,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中村突然像觸電一般跳起來,他一把抓住年輕人的手臂,激動地叫道:「你剛才叫他什麼?!」

  「清,清水君啊……」中村的神情太過怪異,年輕人戰戰兢兢地回答。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你怎麼會這樣叫他?」

  「他就姓清水嘛,還有更勁爆的呢,他是清水透的弟弟哦。」

  衝擊一波接一波,神秘美少年的真實身份,身後的背景,一切一切,得來竟然不費一絲工夫。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這一切應該都是秘密才對。」雖然想相信,但理智還保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

  「我們以前是校友啊。不過清水君變化真大,要不是高島君喝多了說出來,我們根本就不認得他是我們學校的人了呢。」

  「高島?」

  「是啊,他和清水君在一個培訓班啊,不過還沒有像清水君那麼有名,開同窗會的時候見到他,變得比中學時英俊多了。」

  「高島……」喃喃念了好幾遍,中村在心中記住這個名字。

  「你還知道清水的什麼事情呢?」

  「前輩,你問這麼多不會想做清水君的專集吧……」年輕人哈哈笑道,「對了,這照片是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難道你想寫他的誹聞?」

  見到中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年輕人漸漸收斂笑容,他有些慌亂的說道:「前、前輩,你不會真的想寫清水君吧,我、我勸你不要這樣做哦。」

  「為什麼?」

  「反、反正不行!雖然他在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被送到外國讀書,在我們那一屆畢業的,都知道千萬不要惹到清水君!」

  年輕人連啤酒也不喝了,他站起身顯得有些慌張,「前輩,我要去值班了。你接著工作吧。」

  「喂。」叫住急於離開的年輕人,中村說道,「可以幫我聯絡一下高島嗎?幾天後採訪橘百合,我還少—個助手。」

  「……我是有他的聯絡地址。」回頭看了一眼中村,隱藏在陰影中的年輕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幫你約他就好?」

  「是啊。」中村和顏悅色地笑著保證,「以後一切都交給我。」

  早上明明還很冷,到了中午卻熱得連身上的薄毛衣都會覺得扎人地脫了下來。

  重新長出細嫩葉片的樹木,在大大的太陽下,只有支離破碎的小小陰影。搬著小凳子坐在樹陰下,手裡拿著劇本卻沒有辦法靜心看下去。

  「高島——」

  彎著腰用劇本當扇子扇的高島一郎連忙坐直身子,清水嵐跨過有些凌亂的片場走過來。正對著太陽光的高島只看到人形的光圈,他微瞇起眼,清水嵐已經站到他面前遮住了太陽。

  「下一場就是我們的戲了哦。我的扮相還可以吧。」

  清水嵐臉上化了淡妝,更顯唇紅齒白,頭髮染成金黃色,有些長的劉海用三四個小卡子卡住,褐色繫帶外套,下面是直管七分褲,及踝的卡遁襪,鞋子是色彩鮮艷的運動鞋,完全時尚少年的打扮。

  「嗯,很漂亮。」

  高島一郎微笑著說出這句話時,笑臉顯得模糊而暖昧。清水嵐從以前開始就是眾人的焦點,在學校時,清水的長相雖不出眾,但卻聰明負責,很得老師喜愛。現在進了演藝圈,他依舊很容易地就奪取眾人的目光,說不嫉妒那是假的。

  有些天分是怎麼努力也追趕不上的,比如演技,比如美貌。

  「是嗎?我總覺得頭髮染得有些奇怪。」

  揪了揪刻意弄得亂糟糟的頭髮,清水嵐就勢坐在高島一郎身邊,瞅眼瞧著別人怎麼表演。

  人來人往的商業街,因為特意避開了星期六和星期日,人潮還不是太多,但是因為好奇而圍觀的群眾還是不少。被注視被指點被議論清水嵐泰然自若,高島一郎卻覺得無法習慣。

  今天最重的一齣戲就是高島和清水的這一場戲,逃課去打柏青哥的高中少年,在人行道上撞倒了舅舅的女朋友,對溫柔美麗的女主角一見鍾情,卻和女主角有些刻薄的妹妹成為歡喜冤家。

  「為什麼總是讓我喜歡別人的女朋友啊。」清水嵐喃喃說道。

  「誰讓導演這麼安排的。」

  「……是啊,誰讓上帝這麼安排。」

  清水嵐笑了一下。驚訝聲四起,又是那些見到美麗的人就發花癡的女孩子。

  安風優無法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才從書店買書出來的她,無意識地朝對面的人行道看去,卻吃驚地發現清水嵐正在那裡,挽著一個長髮的女孩子親密地說著話,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圍繞在他們周圍親呢的氣氛卻令安風優心中一跳。

  再靠近路邊,女孩子抬起頭,卻是耀眼的年輕貌美……嵐不是說過他今天拍戲嗎?原來竟然是和年輕的女孩子在逛街約會……

  「卡。OK,可以了。」

  驟然想起的聲音令安風優悚然一驚,她這才發現他們兩人旁邊高架的攝影機。

  清水嵐和女孩子迅速分開,和旁邊的男孩子笑著說:「真幸運,只拍了四次就過了。」

  原來真的在拍戲啊。安風優低下頭繼續走路。雖然瞭解了,知道了,但看到清水嵐和年輕女孩在一起所受到的衝擊及莫名其妙上升的怒氣這些不自然的感情還是留在了心底。

  「咦,清水,你怎麼了?」看到身邊的清水嵐就像發現獵物的獵豹一般繃起身子,警覺地看向對面的人行道,嚇了一跳的高島問道。

  「……我以為……」沒有發現想像中的人影,清水嵐有些沮喪地低下頭去。她應該還在家中吧,不會在這裡出現的。

  高島靜靜地觀察著清水的驚喜及沮喪,處在熱戀期的男子感覺不到近在身邊的詭秘氣氛。

  「喂,你有些心不在焉哎。」拍攝廣告休息的空擋,原田拿了一杯礦泉水遞給清水嵐,「你要是再不專心的話,攝影師就罵人了。」

  在清水嵐接拍《戀愛樂園》的同時,公司還同時為他接了一些知名品牌的廣告,作為配角,並不是每天都有戲份,今天就是清水用空出的時間拍攝香水廣告的平面照片。

  不客氣地喝了一大口水,清水嵐粗魯地擦了擦嘴邊的水漬,臉色難看地說:「我才想罵人好不好,竟敢讓我扮女人!」

  「沒有辦法嘛,最後一個鏡頭要重拍,女主角又沒有找到,結果攝影師看到你的氣質很符合中性香水的形象,所以臨時想了這個點子。放心,你會拿雙份薪水的。」

  戴著長及腰際黑色假髮的清水嵐,特意修剪細彎的眉,眼部和唇都是用女性化妝的方法,顯得妖媚柔和。照嵐自己的說法是:「真不舒服,就像換了一張臉。」

  而令他更無法忍受的是身上的穿著。可隱約看清他瘦弱身段的深黑色薄紗貼身小衣,單肩帶,上綴深黑色大緞花,緞帶垂腰,下身灑脫貴氣的黑色印花低腰皮褲,分明是女性的衣服。更過分的是在他的肩膀手臂抹上閃粉,在水晶燈下更顯雪白亮滑。

  「作為平面模特,最重要的是服從攝影師的指示,值得慶幸的是還沒有讓你穿裙子不是嗎?」原田安慰他說,「而且你穿起柔亮的女裝來卻不會給人不適的感覺,反而有種精細雅致的魅力呢。」

  「我才不想要這種稱讚!」而且他是演員,和模特沒什麼關係。

  把妝洗掉,換上簡單的白色T恤、天藍色LEE牛仔褲、褐色HOWKINS高幫鞋,清水嵐恢復清新乾淨純澈的模樣走出化妝室,引得才放下照相機的攝影師又眼神發亮地又狂拍起他的照片來。

  無論心中把攝影師咒罵了千百遍,但表面上清水嵐還是禮貌地朝他笑了笑,推開門走出攝影棚。沉默地下了電梯,正在想著晚上吃什麼的清水低著頭推開玻璃門。

  「小嵐。」

  猛然聽到自己名字的清水嵐停下腳步,抬頭茫然地找是誰在叫他。

  「嗨,小嵐,你真的很難等啊。」靠在卡萊拉雙門運動車上的英俊男子挺直身子,抬手打著招呼,舉手投足皆有非凡魅力。

  「哥,你怎麼來了?」茫然的表情立刻變成驚喜,清水嵐連忙跳下樓梯跑到清水透身邊興奮地說道。

  「呵,我就在七號攝影棚,聽說你也在這裡,便在這等你。」

  「哼,原來不是特意等我啊。」

  瞇眼笑著揉了揉撒嬌的清水嵐的頭髮,清水透打開車門說道:「那麼我特意請你回家坐坐當賠罪好不好呢。」

  「好啊,好啊。不過我要和原田說一聲。」

  「你的經紀人?」

  「嗯,算是吧。」眼尖地看到公司的車開過來,嵐跑過去還不忘回頭地說道,「哥,等著我哦。」

  把車停在透車後不遠處的原田,不多久就看清和嵐說話的人是誰,畢竟清水透在媒體上超高的曝光率讓他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和原田說了原因後,清水嵐又跑著回來,滑坐進清水透的車。

  「說起來,哥哥,你的林寶堅尼惡魔跑車呢,開這麼保守的保時捷真不像你了。」

  「呵呵,年齡大了,當然不像年輕時那麼年輕氣盛了。」

  卡萊拉輕巧地滑出車位。原田並沒有跟著離開,而是還留在原地沉默地點了一根煙,飄渺的煙霧淡淡瀰漫,掩飾住原田沉思的表情。

  清水透……竟然是SPIRIT的哥哥……

  「不要客氣,把這裡當自己家。」

  微笑著在清水嵐面前放下瓜果拼盤,和想像中性感的女明星不同,眼前的金井稚子不施粉黛且親切熱情,即使是清水嵐也無法討厭她。

  清水嵐之所以到透的家中,除了兄弟很久沒有見面外,其實也是想見見那個令優傷心透頂的哥哥的外遇對象,如今見了面,清水嵐便不覺鬆了口氣。

  舉止優雅大方,容貌明麗動人,生產後的身體恢復得很好,高挑纖瘦,性格溫柔堅定卻不會讓人感到沉悶。別的不說,至少金井稚子優秀得可以讓哥哥不再想優的事情。

  安心地吃著西瓜,清水嵐打量著透的新屋。在高級住宅區獨門獨院的府邸,室內的裝潢也有獨具匠心之處,相比起來,優公寓中的大眾化設計就很普通了,虧她還是插畫家。

  這時,傭人從二樓下來,告訴主人說寶寶醒了,金井對清水嵐抱歉地笑了笑,匆匆忙忙地跟傭人到嬰兒室。

  「養孩子好像很辛苦呢。」清水嵐狀似感慨地說道。他怎麼知道要怎麼養小孩,不過是挑個話題而已。

  但是三秒鐘以後清水嵐就後悔了。聽到「孩子」兩個字的透雙眼發光,滔滔不絕地講起爸爸經來。嵐頭昏之餘也再次確定了,即使是為了孩子,哥哥也會努力撐起這個家的。

  「嵐,你現在還是和優住在一起?」

  前一句還在說正在研究小兒夜啼的書,下一句就是問這個問題,清水嵐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隨即說:「是啊,有什麼事嗎?」

  「喔……因為你現在進入演藝圈了,再和優住在一起不妥吧。你們公司應該會給你準備房間吧。」

  「這個啊,我們公司很窮,能省一點就是一點呢。優住的地方環境很好,離公司也就是大半個小時的車程,很方便了。」

  「……嵐,你現在是公眾人物,要是牽扯到優,會給她增添麻煩的。」

  「我不懂哎,以前哥哥比我還出名啊,優還不是沒有受到過什麼打擾。」當然哥哥引起的外遇事件除外。

  「那個不同啊,」透有些艱澀地解釋,「我們是夫妻住在一起沒有什麼……而你和優沒有什麼關係,同住會引起緋聞的。」

  「有關係。」

  「哎?」

  清水嵐露齒而笑,「我們現在是戀人了哦。」

  「嵐!」

  像是沒有看到透驚嚇的樣子,清水嵐依舊開朗地笑著,「哥哥,現在優是我的。」

  「你,你,我,我不允許!」

  聽到透厲喝聲的金井連忙走出房間,在樓梯上不安地看著丈夫鐵青的臉。

  「隨便你。」清水嵐不為所動地凝視著透,「反正優是我的。」

  清水透的面容有些扭曲,「你還是個孩子啊,優怎麼可以這樣做……」

  不管透是因為放不下優還是擔心他,所說的話都讓嵐不愉快起來,他笑容漸失,認真地說道:「哥哥,我已經成年了,而現在和優沒有關係的是你。」

  「嵐!」清水透慌亂地看著清水嵐,記憶中總是喜歡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子現在卻有著成熟男人的堅韌表情,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在他不知不覺當中……

  「幸虧哥哥有了其他的愛人,要不我還不敢回來呢。」

  不在意清水透難看的臉色,清水嵐又撤嬌地笑起來,「哥哥,你一直最疼我不是嗎?現在優是我的了,你不要和我搶噢。」

  「嵐,你要仔細想清楚!」

  「還是哥哥現在還捨不得優呢?」清水嵐意有所指地笑著看了樓梯上的金井一眼。被那一眼的冰冷所懾,金井輕喘了一口氣後退一步,原本以為可喜的陽光少年,只是輕輕一眼就讓她遍體生寒。

  透所疼愛的,經常掛在嘴邊的可愛弟弟……究竟是什麼人?

  「一定是因為優在誘惑你吧!她一定想報復我拋棄她!」

  「哥哥,你還沒有那麼重要到讓優報復啊。」清水嵐在憤怒的一瞬間笑了起來,和優生活了幾年的哥哥竟然還不瞭解優是什麼人,而優還為了他哭泣——不過不要緊,從此以後有他會好好地疼愛優,絕對不會再讓她傷心委屈。

  「哥哥,如果因為我的態度不堅決而給了你我的愛是被動的話,我再說一遍好了。」

  「你不要這麼胡鬧了……」

  「其他人怎麼樣了也好,沒有優的話,我寧可去死。」

  茫然地起身說要回家,在哥哥說了要送他,卻粗暴地拒絕後嵐什麼也不想地衝出透的屋子。

  沿著坡道往下走,和孤寂的身影相伴的只有頭頂上閃閃發亮的星子。

  不想思考他和優的關係,想一直這樣下去,沉迷於優的體溫,想著她或許是愛著自己的,即使說出的愛語從來沒有回應。

  還是優真的在報復,報復他當年為了拆散她和哥哥兩個人,用酒灌醉她,製造她強暴未成年少年的事實!

  他沒有想到會引起那麼大的騷動的,他只是想讓哥哥解除婚約而已,卻沒有想到那天正巧有爸爸在教育部的朋友做客,看到他刻意製造的插景後,竟然通知了警察,把優逮捕。

  被家人保護起來的他在幾天後才知道優因為這件事被學校開除,被家人責打,婚約解除還貼上了強暴未遂的犯罪者的標籤。

  自己竟然製造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優臨走時那混合著震驚、激痛、憤怒、不甘、絕望的眼神成了他每夜的噩夢。

  受不了良心苛責的他把事實告訴了父母和哥哥,而一直疼愛著他的大哥第一次出手揍了他,哭泣著說他為什麼這麼不懂事,只是因為想當然便摧毀了一個人的一生。而那個時候,他才瞭解到大哥是真的很喜歡優的。

  而他也同時知道了絕望的滋味。

  但是,但是為了接近優而扮演的乖巧聽話,總是以優為優先考慮的角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卻已經成了真實。

  知道自己愛戀的同時就是失戀,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混亂繼續——受害者撤訴,在父母極力補救的情況下,消去了優的案底。退學改成休學,婚約繼續進行。而始作俑者被流放外國為自己所做的錯事懺悔。

  時間的魔力慢慢消除了深刻在記憶中的傷痕,只有他愧疚著、煎熬著——忘了說對不起。

  優——優——優——幾乎撕裂胸口的呼喊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在空曠的路邊停下腳步,清水嵐抓住自己的胸口。

  無論怎麼樣也好,請你愛我。

  推開工作室的門,滿室的色彩繽紛撞入眼底。而吸引他注意的只有坐在桌邊的女子。

  從背後抱住安風優的肩,清水嵐的下巴壓在她的頸窩,許久都沒有說話。

  「怎麼了,你好像不開心呢。」

  「……我今天,算了,沒有什麼……」

  清水嵐悶悶不樂地擁緊安風優。

  「哦。」安風優連腰也不彎地繼續在草稿上畫圖,清水嵐因為她的不受影響而不甘地咬了咬她的耳朵。聽到她小小地呼痛一聲,嵐又討好地舔了舔。

  呼出的熱氣令安風優耳邊癢癢的,她縮了縮肩,手腕一抖,畫出一截抖線,「喂,不要貼這麼近啦。」用肩膀和手臂推揉著趴在她身後的清水嵐,「不要打擾我工作。」

  「優……不要畫了,安慰安慰我。」

  「不是拍戲又被罵了吧。」

  「……沒有啦,我現在台詞走位都很少出錯……優……優……」

  「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想叫叫你啊。」

  「哦。」

  「只是想叫叫你,無論怎麼樣也好,請你愛我。」

  感到安風優的身子猛然變得僵直,清水嵐連忙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呵呵,這個是戲裡的台詞哦,你有沒有感動啊。」

  「……嗯,」一時聽不清安風優話裡的情緒,但她的身子的確慢慢不再僵硬,「你,你,那個,快到一點了,你快去睡呢,明天早上還要拍戲的吧。」

  「不要啦。」清水嵐撒嬌般抱得更緊,「除非你陪我睡。」

  「嵐……」

  「陪我。」

  安風優歎了口氣,自從和清水嵐變得親密以來,她的生活規律也完全被打亂,她以前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工作,因為那個時候她的頭腦清晰,心無旁騖,而白天就是睡覺的時間。但現在清水嵐總是把她拉進正常的作息中,硬的不行來軟的,撒嬌不成變誘哄。想起兩人開始合住時她所制訂的規定,現在沒有一條清水嵐遵守的,不由得感覺她實在是太寵嵐了。

  見安風優有些動搖的神情,清水嵐更大膽地把手伸進她的衣領中,「嵐,這是工作室啊!」優慌亂地推拒著嵐的手,卻被攔了下來。

  嵐靈巧的舌沿著安風優的耳廓滑下,吻上她的脖子,「因為人家忍不住了嘛,我想和你一起。」

  毛巾在擦拭到頸部時,感覺到一陣刺痛,優皺了一下眉,拉開衣領,在鏡子裡清楚地看到頸側有一排紅紫色的牙印,在雪白的皮膚上異常刺眼。

  昨天嵐的動作有些粗暴,雖然有種不一樣的刺激,但她還是喜歡溫柔的愛撫。

  支起領子,安風優把毛巾搭好。鏡子中的臉看起來有些奇怪。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眼下有黯淡的黑眼圈,皮膚雖然還很光滑,但是笑起來,眼角就有笑紋了。突然想起在嵐身邊的那個光鮮亮麗、青春逼人的女孩子,優的眼神立刻黯了下來,不想再多看鏡中的自己一眼。

  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在她還沒有意識到之前,清水嵐竟然已經住到她心裡面了。

  開始不過是由於慾念而引發的單純之極的關係啊,什麼時候竟然變成想獨佔著想珍藏著的所有物了?

  不是戀人,卻做著戀人的行為,現在連思想都是戀人的模式……真好笑啊。

  肩膀被撞了一下,眼角追逐著低聲地說了對不起便像蝴蝶般逃開的女孩子。鮮花般的年齡無論做了什麼事情都會覺得很可愛吧。安風優苦笑著,從地上揀起被撞掉的一大包紙巾,那是她在買茶杯時正好遇到商場週日紙巾大減價而搶買到的一包,她現在也是到了對減價的日用品沒辦法熟視無睹的年紀了啊。

  並不急著回去,安風優就在沿途的商店外悠閒地逛著,偶爾仔細地看著櫥窗內引人注目的設計。就在又一次轉身時,又和人撞到了一起。

  「對不起……」

  「不,我也是沒有看路……」

  大包紙巾和大大的玩具熊玩偶滾在一起,安風優感覺抱歉地連忙彎腰拾起,對方也和她做了同樣的動作,兩人抬頭相視一笑的下一個瞬間卻是驚訝愕然。

  「優……」

  「透……」

  棒球帽墨鏡下是優極熟悉的臉,全日本最受歡迎的男演員手裡提的懷裡抱的全是玩具玩偶,看起來有些滑稽。

  就在優思考著她要不要當做陌生人走掉時,清水透已經開口了:「優,既然在這裡見面了,我想和你談談。」

  想說他們還有什麼好談的,但是看到透很嚴肅的樣子,安風優不得已「嗯」了一聲。

  把所買的東西放進車裡後,透隨便找了一家咖啡屋走了進去。優把大紙包和裝著磁杯的袋子放在腳邊,不等他說話就舉手要了杯維也納冰咖啡,透也跟著要了杯梅蘭錫咖啡。

  「找我什麼事?」

  「優,放開嵐。」

  安風優只是抬了抬頭看了透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用勺子挖吃著冰咖啡上的冰淇淋。

  「優——」清水透有些惱怒地叫道,「你不要忘了嵐比你小十歲!」

  手頓了頓,安風優抬眼皺著眉看著透,「我知道啊,我們要討論他的年齡嗎?」

  「你,你不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你如果恨我的話,朝我來好了,不要再玩弄優!」

  「玩弄……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啊!」

  「嵐都給我說了!」

  透凌厲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優的靈魂,「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放了嵐,還是你想害了他!」

  嵐,說的……胸口不知道為什麼有種發涼的感覺,安風優顫抖著推開冰咖啡,竭力保持冷靜的表情,「無論怎麼樣……和你沒有關係。」

  「和我沒有關係……優,你好自私!嵐是天生的演員,頭腦又好,如果他願意,不知道會爬到什麼樣的高處,你的存在會讓他醜聞纏身的。」

  曾陷入醜聞事件中的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我!再呆下去一定會忍不住惡言相向,優急速地站起身,她從皮夾中掏出錢拍在桌子上,扭身想走時,透也猛地起身拽住她的手臂,手肘蹭到還剩半杯冰咖啡的玻璃杯,只聽「喀喀」一聲,玻璃杯摔到地上,碎成片片,引得一室客人觀望。

  「優,為何你不懂?」她曾深愛過的前夫強烈的視線幾乎想把她燒炙,「你的誘惑只能讓他迷戀而已。放了他對你和他都好。」

  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優所有的力氣只夠他掙脫透的掌控,逃出咖啡屋。

  透憑什麼那麼說她……還有嵐曾經對透說過什麼話……是不是在嘲笑她動搖的心情,醜陋的嫉妒。

  她是真的在煩惱清水嵐的事情,她也真的為此感到苦悶、茫然和不知所措。

  卻從沒有想過是不是又是嵐的另一種遊戲,另一個騙局。

  心像被巨石重重壓住,又像被無情地撕裂,她在一瞬間受了傷,很重。

  等到優發現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公寓外面了,她竟然忘了地鐵這種交通工具,而是走回家的。只是憑著一股怒氣走回家,不能不驚歎人類的「歸巢」本能。

  氣悶地打開門,總覺得似乎少了什麼,後來才驚覺她買的東西全忘在咖啡屋了。不想再見到透,那些東西不要了也無所謂。

  有些疲憊地坐在沙發上,茶幾上擺放著清水嵐整理好的信。安風優拿起看了看,發現嵐已經把水電賬單公司來信等等都很細心地分開了,一股溫暖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沖淡了鬱悶在胸前的氣憤。

  她究竟在氣惱什麼呢,雖然開始沒有說明,但她和清水透之間又沒有愛情,有的只是相擁的溫暖和安心。

  她又何必在意透說些什麼呢,從離婚的那一天起,她和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而且還說她誘惑嵐……長條茶幾的玻璃桌面映出她蒼白的面容,這樣的臉有什麼魅力能讓人受到誘惑?

  那她有什麼可以生氣的呢,透早就改變,而嵐之於她只是寂寞的夥伴。

  所以何必關心說不說愛不愛,只要目前這樣就可以了,回到家中有著溫暖的氣息,有人會陪著她關心問候她細心為她。

  如果是遊戲她會等對方先說GAMEOVER,如果是騙局她會等對方先揭底牌,這樣就好了。

  沒錯,安風優對自己微笑著,反正沒有愛情,這樣就好了。

  漫不經心地撕開不知道是第幾封信,展開信紙,有什麼滑落在桌面上,安風優拾起看了一眼,笑容驟然僵住……

  「咦,優你在家啊,怎麼沒有開燈?」

  清水嵐打開燈,猛然看到沙發上的黑影時,嚇一跳地說道。

  見安風優只是低著頭也不回答他,清水嵐立刻玩心大起地跑到她面前,半跪著支起她的臉,「喂,美女,有榮幸吃個便飯嗎?」

  「放手。」優面色陰沉地冷冷說道原本心情愉悅的嵐見到優生氣的樣子立刻變得小心翼冀,「優,你怎麼了。」

  用力拍開嵐伸過來的手,優咬牙盯著地上的某一點,「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優——」

  再次伸出的手依舊被毫不容情地揮開,優回過頭怨恨而不甘地瞪著他,「我不想再和你這樣下去了。」

  「你,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從今天起你不要住在這裡了。我不想再看到你的臉!」

  原本以為還是優的任性,卻在看到一臉決然的優時,清水嵐腦中不由得變得一片空白。

  「為什麼啊?」他們昨天還那麼甜蜜,為什麼今天一切都變了?

  「你還問為什麼?」疲憊地垂下眼瞼,優悲哀地笑了起來,「明明是你纏著我,為什麼偏偏是我受到苛責……」

  眼眶漸漸紅了起來,她低下頭,眼淚不知不覺流下來。

  「早知道不受誘惑就好了,不是你,換別的任何人的話,一切都會更輕鬆才對。」

  「什麼叫換別的任何人,我的意義就是這樣嗎?」

  雙手緊握住優的肩,嵐大叫著。他怎麼可以接受這樣的解釋。

  「是誰苛責你,是誰可以讓你更輕鬆,你說啊!」

  緊咬著唇,優心中像開了個太空洞,空空蕩蕩的,「嵐……你真的喜歡我嗎?」

  「喜歡。」毫不猶豫的聲音,太堅定了,反而不真實。

  「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

  「喜歡就是喜歡啊。」

  優抬起頭,才哭過的臉顯得蒼白淒慘,「連理由都沒有太奇怪了吧。」

  「喜歡還需要理由嗎?」在嵐看來,硬是說出喜歡的理由才很奇怪。

  「……我不相信你。」優說了實話,「嵐,你說的愛我不相信!」

  嵐的臉一瞬間變得慘白,他也受到了傷害。有些昏眩地晃了晃頭,嵐固執地低語:「我愛你。」

  「我……不相信……」氣弱地反駁,優又想哭了。

  不相信就不會認真,不認真就不會投注真心,不投注真心就不會放下感情,不放下感情就不會傷心——內心深處一定是這樣暗暗打算著,她卻忘了自己不是愛情老手,也低估了嵐的影響力。

  終究是……受了傷。

  「我不想再經歷那種痛苦了。」

  所相信的愛情在剎那間崩潰,她不想再經歷一次。

  一定還來得及不再愛,所以——

  就此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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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7: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優……你想害死我嗎?」

  瞬間低柔下來的聲音,卻令安風優如遭雷擊。

  清水嵐的神情已經不像開始那麼激動,既沒有用力搖她的肩,也沒有大吼大叫傷心痛苦,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安風優,「優,你會害死我。」

  「為什麼呢,我們明明那麼接近過,你卻看不出我也會受傷,我的感情被你的『不相信』完全否定掉,為什麼,給我個理由,我不想不明不白地說再見。」

  只是一個理由的聯繫啊!

  「我只是……不愛你。」

  清水嵐的臉色猛然變得灰白,心口像被重物猛烈撞擊一般,他痛苦地彎下腰。雖然也曾經想過這種可能,但最多的是優總會愛上他的憧憬和信心。他從來不知道只是一句話就可以判他死刑!

  「你說什麼?」

  話語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嗓子眼中擠出來,他再抬起頭時,眼角爆出血絲,直直地盯著安風優。

  清水嵐的神情是如此的震驚和痛苦,因為太過明顯,讓安風優都有感同身受的巨痛。好像只要動一下,就連血管也會抽搐的痙攣。

  為什麼會有這種神情,好像心如死灰絕望淒慘。

  但是十九歲的孩子啊,花般的面容芬芳的氣息,如朝陽般耀眼的青春。如果是我讓你清新的生命蒙了烏雲,那麼就由我讓你脫離的軌道回歸。

  苦笑著,卻不再看清水嵐,安風優輕聲說:「和年輕的孩子在一起的確很刺激,但我已經厭煩了。嵐,嵐,我給了理由,就此再見吧。」

  如果他們真的有感情的話,這種感情也是灰姑娘的十二點,輕輕地敲一下,夢就醒了,就碎了。

  如果真的有感情的話。

  死般的寂靜過後,是震天響的關門聲。

  許久許久,口中嘗到甜腥味,是嘴角咬破了。

  許久許久,掌心感到刺痛,是指甲刺進肉中。

  及已被掌心的汗水血水浸得透濕的照片。

  親密的相擁,幾乎以為是幸福呢。

  雨絲在玻璃窗上劃下蜿蜒水痕,透過窗子看外面的人,猶如看著水族館中的游魚。

  嘗試著喝那不勒斯咖啡,強烈苦澀的味道令安風優想吐,就在考慮換一下咖啡的時候,門口的風鈴「叮叮噹噹」地響起,優放下咖啡杯,朝門口看去。

  把傘放在門邊的傘架上,面容普通中等身材的年輕男子一眼就看到安風優,畢竟在早上到咖啡店喝咖啡的人並不多,整個店只有她一人在座而已。

  「你好,我是中村正人。」男子自我介紹道。他把背包放在桌上,揚手叫侍者上了杯卡布其諾。

  「哦,我是安風優。」

  中村正人點頭,「我知道,我一見到你就認出來了,畢竟我曾經跑過關於你的新聞,雖然什麼也沒有追到,但是對你的樣子還有點印象。」

  「啊,你以前就知道我?」安風優吃驚不小。

  中村正人「嗯」了一聲:「畢竟那個時候清水透前妻A子小姐的近況也很有新聞性,我在你的公寓處追了近半個月,才有點頭緒的時候,卻又被派去跑明星醉後駕車的新聞。後來才知道好像上面有人施加壓力,禁止你的消息再見報。」

  「原來是這樣啊。」知道她只是因為她是清水透的前妻,沒想到現在這個時候,她還頂著悲慘的A子小姐的頭銜。

  中村正人拿出紙筆,打開小錄音機放在桌子中間,說道:「安風小姐,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

  安風優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經快到八點半,她的時間不多了。

  「採訪啊。我想問一下,你是怎麼和SPIRIT認識的,是在離婚前還是離婚後呢?你和清水透的離婚是不是因為他的關係。他們兄弟平常的感情怎麼樣,是不是從小就經常搶對方的東西,你知道,一般有幾個男孩子的家庭都會遇到這種情況……」

  「你是怎麼知道他們是兄弟的?」

  「……因為東京實在太小,總會有一兩個人認識以前的SPIRIT,也就是清水嵐。」

  「的確。」神秘美少年的頭銜雖然吸引人的想像力,但亦到了揭開謎底的時候呢。

  不小心又喝了口想吐的苦咖啡,安風優皺著眉努力吞嚥下去,真不知道嵐早上為什麼喜歡喝這種咖啡,苦澀得要命。

  「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上面的問題呢?你能解釋一下……」

  「不能。」

  「你和SPIRIT的關係……咦,不能?」

  中村正人詫異地抬眼,安風優再次字正腔圓地重複:「不能。我幹什麼要向你透揖我的私事啊。」

  中村正人仔細地打量著安風優,她薄施胭粉,卻掩飾不住眉梢的憔悴,有些懨懨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有種讓人憐惜的嬌媚。

  在中村正人的印象中,安風優雖然長得還算不錯,但在看慣演藝圈各色美女的娛樂記者的暇中,她並沒有什麼特色。現在近距離地見到真人,他才知道照片也會說謊,安風優有種空靈純淨的氣質,即使憔悴,也憔悴得別有風情。

  她到底還是受了影響呢。中村正人胸有成竹地笑了一下,「安風小姐,你不要忘了那些照片。我還有很多呢。」

  「我知道啊,照片照得很不錯呢。角度抓得很好,我和嵐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可以當專業的攝影師了。」

  「謝謝……」

  「我和嵐沒有任何關係。」

  不理中村正人吃驚的表情,安風優自說自話:「所以那些照片你怎麼處理都可以,反正我最近不會在國內。」

  「不在,那你想躲到哪裡去?」

  「什麼躲?」安風優失笑,「我是為了下一本插畫集去歐洲各國遊歷,後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再次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優說道:「我跟編輯約了談工作,這就要走了。」

  「你、你不怕照片上各個大報頭條?禁忌的戀情,一定會掀起討論娛樂界道德的狂潮呢!」

  他並沒有料到安風優是這麼雲淡風輕的反應,不覺有些著慌地威脅著。

  「說了我們沒什麼關係啊,說真的,你手裡有那麼多照片,完全可以自己編,為什麼還寄照片到我家裡呢,我還以為遇到勒索了呢。」結果只是問她一些敏感的問題。

  「我只是想更接近真實而已……倒是你……什麼都不在乎的話為什麼還來與我見面,你不是可以完全不用理我嗎?」

  「只是想看看如此注意我和嵐的人是誰啊。」還有想確定對方是否真的知道清水透和清水嵐的關係。安風優抬手相侍者過來結賬,「中村先生,這次咖啡就算我請。」

  安風優走出咖啡店,迅速地混進人潮中,成為眾多游魚中的一隻。

  沒有帶傘地走在雨中,即使滿臉潮濕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這樣就好了,放開那個糾纏不休的人,也是解放自己。年輕的傷口,即使傷得再深,因為只傷一次的原因,一定會很快地痊癒。他,一定會再次愛上另一個人,再次繼續他的細心和溫柔。感情錯過了,就是錯過一世,就像以前的她和透,就像以後的她和嵐。

  未來,所有可能,飛灰湮滅,煙消雲散。

  《戀愛樂園》的殺青宴會,導演在東京酒店內包了個大的房間,同時邀請了許多媒體前來。演員們都住在酒店裡,慶祝時間快到的時候,大家從房間裡出來,陸續朝樓下走去。

  清水嵐穿著導演要求的戲中的衣服,白色襯衣,袖子打著皺裙長長地掩住手指,外罩單扣黑色筆挺的收腰西裝,金黃色的頭髮已經染回黑色,劉海偏分垂在臉頰邊,精緻美麗非常。

  他安靜地走在走廊上,並沒有和大家一起擠電梯。地上鋪著柔軟的地毯,踏上去連自己的足音都無法聽得見。四周安安靜靜的,世界寂靜得似乎連他都不存在。

  「清水,等等我啊。」

  高島一郎從後面急急忙忙地追上來,他也沒有坐上電梯,遠遠地看到清水嵐的身影,他想也不想地就跑了上去。

  但清水嵐並沒有停下腳步,身影一轉,下了樓梯。

  「喂,不要裝不理我啊,清水。」

  大步跑過去,身上手鏈腰鏈叮噹作響,轉彎,視線中猛然出現清水嵐放大的臉,高島一郎連忙又反應極快地驟然停住。

  清水嵐就站在樓梯口,有些困惑地笑道:「高島,剛才是你叫我嗎?」

  總覺得清水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仔細看過去,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高島一郎點了點頭,「我叫得很大聲呢,你沒有聽見啊?」

  「喔——」清水嵐低下頭,又緩慢地抬起頭解釋:「我在想事情沒有在意呢。」

  視線穿過高島的身子落在他身後某一點,清水嵐又扯動嘴角笑了笑,「對不起哦。」

  「不要緊。」

  高島抓了抓後腦勺,咧開嘴笑說:「不要這麼多禮啊。」

  「哦……」清水嵐漆黑的眼眸掃過高島,卻什麼也沒有說就突兀地下了樓梯,留下臉上的笑意還沒有退下的高島一郎,神情由愕然變尷尬。

  他這次沒有再追上去,而是一步步地跟在清水嵐身後,不仔細就看不出來,清水嵐走路時身子說是筆挺,不如說是僵直,速度不快不慢,但在轉彎的時候,身子都會停下來,呆站一秒,然後才接著下樓梯。

  心中被不安填滿,高島一郎快步下了兩階,再次高聲叫道:「清水君。」

  前面的人影就像接受信號延遲的機器,清水嵐在他叫的時候還下了一階樓梯,而後僵直的身子頓住,回頭卻是燦爛的笑臉,「高島,你還在後面啊。」

  緊盯著清水嵐的笑臉,看不出一絲勉強。那麼心中的不安只是他的錯覺嗎?

  「清水,你怎麼了?」

  高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是不是這兩天的工作太多了,你的身子看起來很硬直啊。沒辦法放鬆嗎?」

  漂亮黝黑的雙眸在高島的臉上停了幾秒,但他隨即低下頭避開高島的探詢,「沒有什麼。」

  「……」覺得自己似乎也有點多事了,高島笑著說:「這樣啊……」

  清水嵐下了幾階樓梯,就在轉彎的時候,卻沒有再下,而是多走兩步,半邊身子靠在牆壁上,喃喃自語:「沒有什麼……我只是覺得有些累。」

  「累?」

  「是啊,好像一閉上眼睛就會睡過去的感覺,但是真的躺在床上了,卻一點也沒辦法入睡。」

  壁燈下王子裝束的男子全身僵直地靠在牆上,大師級的化妝只看到他容顏如玉,年輕鮮麗,只有燈光在他眼角髮梢劃下的淺淺黑影,隱隱顯出疲憊。

  清水嵐低下頭閉上眼睛,高島一郎不由得急急叫了一聲:「清水!」

  「什麼事?」清水嵐抬起頭,微笑著。

  「我以為,」細細地打量著清水嵐清麗的容顏,高島一郎窘然道:「我以為你在哭。」

  清水嵐手指按了按眼角,垂下眼簾笑了笑,「不是……我只是在後悔……」

  「……」高島困惑地眨了眨眼,因為不知道清水嵐要說什麼而無法接話。

  「我……失戀了。」

  「咦?咦!」高島先是不解,而後驚訝地高叫一聲:「你說你失戀了……你真的有戀人啊!」

  大家都知道清水嵐有個神秘的甜蜜女友,但大家從來沒有見過,因此也懷疑這個女孩子是否存在。但今天看到清水嵐這麼失態的模樣,一定是真的了。

  「嗯……」

  「很痛苦嗎?」

  「不,我只是一直在後悔……」清水嵐並不在乎有多少人在聽,他只是心中空洞地想發洩,想傾訴,「我一直後悔著昨天為什麼沒有哭泣著懇求她,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她留在我身邊。」

  完全喪失了自尊的想法,真的這樣想了後,真的這樣說出後,卻是沒有任何委屈不甘的感覺,愛情原本就是不公平的,總會有人多愛一點點。

  如今卻連乞求也不得的,伊人已經離開。

  「真是的,真是個殘酷的女人,說過再見立刻就不見了。我們看來是真的不行了啊。」

  「是嗎?」

  看到高島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清水嵐又笑了笑,「是啊。」怔了怔後,看到高島還在看著他,連忙又笑著重複道:「是啊。以後我要談個輕鬆點的戀愛哪。」

  下次戀愛的對象一定不會有褐色的像被太陽曬脫色的發、溫潤的眼,只是唇角輕佻弧度不同,便有著溫柔和譏誚的不同的笑容,心腸軟軟的,就算自己受到傷害,就算會傷心嫉妒憤怒也不會變得醜惡……一定不會有對色彩有著敏銳的天賦,但在其他事情上卻表現得近乎笨拙……一定不會再有完全包容的相擁,一定不會再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他幾乎忘記自己為什麼一聽到優和哥哥分開便頭腦發熱退學回來的心情,也忘記了再次見到優時的興奮和激動,忘記了為什麼誘惑優,忘記了每天早上醒來都要看到優在身邊的平和景象。

  他只記得自己被深深地刺了一刀,那把刀深入骨髓,痛徹心肺。

  一定有什麼可以讓他的傷口平息痊癒吧,也許是時間的魔力,也許是新的甜蜜的戀情。

  只是下次戀愛的對象,一定不會像那個人一點點。

  可以傷他至死……

  用力地拍擊著臉頰,看到高島驚訝的目光,清水嵐連忙放下雙手說:「因為好想睡,所以想振奮一下精神。」

  活動的地點已經在望,門口已經圍了一些人,清水嵐走上前去,不管認不認識都打聲招呼,高島只離他兩步遠地觀察著,清水嵐燦爛的笑容看久了就好像面具一樣,有好幾次像側耳細聽別人說話,其實眼神不知道落在哪裡……難道只有他發現了清水嵐的不對勁嗎?這個人目前只是一個空殼,看不到靈魂。

  酒店的侍者把幾大瓶香檳送到會場,導演讓所有的演員都上台前,這時原田突然出現,他叫住導演面色低沉地耳語了幾句,導演的眼瞥到清水嵐,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在導演點頭之後,原田快步跑到清水嵐身邊,低促地說道:「SPIRIT,什麼都不要問,我們快離開這裡。」

  這時敏銳的娛記好像都嗅到了什麼氣息,朝清水嵐這邊看過來,雖然不知道原田為什麼這麼說,但清水嵐果真什麼也不問地跟著原田走出活動地點。

  就在清水嵐離開不久,在場的所有記者幾乎都接到了所屬公司的信息:攔住SPIRIT!

  才坐上車,原田就扔給清水嵐一疊報紙,「怎麼了?」

  對清水嵐的詢問,原田只是說了句:「看看晚報頭版。」就把車快速地開離酒店。

  「哦」地應了聲,清水嵐打開報紙,才看了標題和照片就驚呆了。

  「娛樂新關係,兄妻弟占。」

  照片是並排三張,從右到左分別是清水透、安風優還有他自己的單人照片。內容分為「離婚內暮、神秘美少年的神秘身份、同居男女、銀色家族秘聞」等等好幾篇文章,其間還配了一些照片。報紙一版沒有寫完,竟然還轉到八版繼續。

  「這究竟是誰寫的?」清水嵐憤怒地把報紙扔向前座,他根本不需要看內容,光看標題就知道裡面的內容是如何不堪。

  「今天劇組邀請的惟一沒有來的媒體。」原田說道,「報道正好在劇組殺青出爐,真的計算得剛剛好。」

  「什麼剛好?」

  「因為這篇報道出來,你一定會為了躲避媒體而藏起來,別的媒體沒有辦法在拍戲的地方見到你,他們正好坐享獨家了。」

  「……可惡!」清水嵐用力地在椅背上捶了一拳,「這種人怎麼這麼無聊,把別人的生活當什麼了啊!」早就知道娛樂媒體捕風捉影無中生有的風氣,他才出道時的N次緋聞就是一例,但這次不同,這次牽扯進來的全是他在乎的家人愛人,他無法一笑置之。

  「SPIRIT,我想問一下,你最好回答我好嗎?」

  「你想問什麼?如果我能回答的話。」雖然這樣說,但亦隱約可以知道他要問什麼。

  「……SPIRIT,你的女友,真的是哥哥的前妻嗎?」

  「沒錯。」

  原田問得猶豫,清水嵐卻回答得乾脆。開始的時候他沒有必要大聲嚷嚷這層關係,但如果被發現了,他也不會否認。

  車內立刻沉寂下來,許久原田才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如果處理得不當,這一件事情就可以讓你在演藝界無法立足。還有你的女友……她會因為這篇報道而千夫所指……」

  「不是了。」清水嵐憤怒的聲音突然變冷。

  「哎?」

  「她已經不是我女朋友了,我們昨天、昨天已經分開。」

  每說出一句這樣的話,就會加深一分真實感,只有心中疼痛的感覺不會改變。

  「分開了?」不知道是不是清水嵐的錯覺,總覺得原田的口吻立刻變得輕鬆起來。

  「嗯。雖然是因為哥哥的緣故,但是因為幾句話就退縮的傢伙,我才不會稀罕!」清水嵐倔強地說道。為什麼優不信任他,只是因為他的年齡就完全把他的一切感情抹殺。

  「這樣就好辦了。你先在家裡躲一下,等過幾天這件報道平息一些後,誰要再問你這個問題,你就完全否認一切。」

  「……否認什麼?」

  「你和你女……前女友的關係啊,你也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吧,畢竟這件事挑出來之後,她會受到更多的苛責。相比起她來說,你還只是個孩子。」

  張了張嘴,清水嵐想提出反駁,卻始終沒有提出來。胸口堵堵的,一股悶氣鬱結在那裡,無法化解。

  清水嵐感覺疲憊地閉上眼靠在椅背上,腦中卻又清晰無比,沒有絲毫睡意。從昨天離開安風家後,他就開始這樣了,他已經忘了怎麼睡覺,少了熟悉的體溫,竟會讓他如此空虛。

  靜謐的空間突然響起悠揚的音樂,在前面開車的原田連忙帶上耳機接聽,大約三分鐘後,原田拿掉耳機說道:「剛才是老闆的電話,他也才看到那篇報道。他讓你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下,什麼也不要想,明天記得到公司開會,會有對策的。」

  「嗯。」輕哼了一聲表示聽到了,原田也不再說話地專心開車。

  懷中的手機也是突然震動起來,清水嵐掏出來,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嵐!」洪亮而堅韌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入清水嵐耳中,還殘留著小時候的敬畏,清水嵐慌忙挺直身子,「嘿」了一聲。

  「你究竟做了什麼事情,讓爸爸的許多朋友都打電話過來!你要記清楚,安風一日是你的大嫂,永遠都是你大嫂,要是你再做出有辱家門的醜事,就永遠別想回來了!」

  「爸!」什麼叫永遠都是……「優早就和哥哥沒有關係了!」

  「什麼,你還頂嘴……」

  「爸爸,給我說電話。」

  「搶什麼,都是你這個媽媽教出的好兒子,你沒聽到剛才朋友說報紙上寫我們清水家其實是一潭渾水,兄妻弟占,我丟不起……」

  「你以為小嵐的脾氣像誰啊!電話給我!」爭執的聲音因為一聲短促的呼疼而結束,隨後手機中想起少女般甘甜的聲音,「小嵐,注意要保重身體哦,不要為多餘的事情煩心,記得向小優問好,再見。」

  電話聲中陸續響起「媽媽,你竟敢咬我」及「我還沒有教訓夠那個小子」的零散話語,最終隨著掛機而消散。

  茫然地看著掌中的手機,除了哥哥,現在連父母都牽扯進來了。太陽穴隱隱作疼,清水嵐緩緩抱住頭,蜷坐在後座一角。

  睜開眼又是新的一天。月亮西落,太陽東昇,和風徐徐,明媚的好天氣,並不會因為人的情緒而應景改變。

  清水嵐從車上下來,在附近找了一個水龍頭,便洗梳整理了一下。昨天晚上,等原田把車開到公司給清水找的臨時住所後,發現樓外面圍了一堆記者,回到公寓也是許多記者蹲點。沒有想到記者的速度竟然這麼快。

  有家歸不得的清水嵐乾脆也不去找酒店住了,他讓原田把車開到公寓附近的公園,就窩在車後座躺了一晚。

  等洗梳完畢,原田也買了早點回來,兩個人將就著對付了一頓,又重新坐在車上向公司開去。

  結果到了公司門口才發現這裡的記者不比他住所的少多少,娛樂界沒有其他新聞了嗎?真難得這麼多人對他的生活感到好奇啊!

  清水嵐從車上翻出帽子墨鏡帶上,然後把睡皺了的黑西服脫掉,外面套著原田過大的西服在停車場繞了一圈才小心地朝公司走去。

  走得近了,才發現每個記者都對接近公司的每個人給予雷達般的掃射,暗叫了一聲不好,清水嵐加快腳步,反而引起大家的注意,不知道是誰說了句「他就是 SPIRIT」受到影響的眾位記者猶如蝗蟲般,呼啦啦地朝他飛過來。

  清水嵐一見這樣還得了,被圍住一定死無葬身之地,他也連忙跑起來,不過許多記者原本就圍在公司門口,他越接近公司根本就是往槍口上撞,不一會,他就陷進記者的層層包圍中動彈不得。

  「SPIRIT,請問昨天的報道是真的嗎?」

  攝像機話筒收音機小麥克全都朝他遞來,一時間,他的臉手胸背都遭到了不名物體的攻擊,他畢竟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在鎂光燈閃爍的第一時間內就展開笑容說道:「什麼報道?我還沒有看過。」

  「就是講你爭奪哥哥的妻子的那篇報道啊。」

  「是誰亂寫,我對媽媽沒有興趣啊!」驚愕加無辜,清水嵐張大眼睛叫屈,「小侄子要是聽到了不會放過我的。」

  「不是金井,而是清水透的前妻啊。」

  側過頭裝作沒有聽到,清水嵐和顏悅色地看著另一個也在提問的女記者,「你剛才說什麼,我沒有聽到耶。」

  「你要不是心虛,為什麼要跑啊。」

  「呵,這個啊,誰沒有化裝的時候見到攝影機都會躲吧,把我拍得模糊惟美就可以了,我怕太清晰會嚇壞影迷的。」

  「哪裡,你不化裝一樣很漂亮……」

  「那當然了,我每天都有做保養啊,我用的都是天然的保養品,像小黃瓜啊,蘆薈啊,柑橘,雞蛋啊,牛奶啊,黃豆豌豆綠豆啊……」

  「你騙人,黃豆什麼的怎麼可以護膚?」

  「這你就不懂了吧,像小黃瓜蘆薈柑橘雞蛋牛奶是外敷,黃豆豌豆綠豆是熬美容茶喝的,可以清除體內垃圾呢。」

  「SPIRIT,請回答你和清水透前妻的關係。」

  「我除了用一些天然的保養品外還用些廠家提供的護膚品,記得我第一次拍的那個『年輕的味道,屬於你的體香』沒?我現在就用那個牌子的,又便宜又好用啊。」

  「SPIRIT,請不要逃避話題!」

  「說起保養品就不能不說香水,我最近才拍的一輯香水廣告裡面有全新造型希望大家……」

  「SPIRIT,請回答!」

  見清水嵐根本沒想到要回答他的問題,男記者有些衝動地擠上前遞上話筒,只聽「啊」的一聲輕呼,話筒粗糙的表面蹭過清水嵐右臉頰,劃起幾道紅痕。

  見傷到清水嵐的臉,圍在他身邊的記者都有些怔住,乘這個空擋,原田正好帶了幾個高大的保安,叫了兩聲「讓讓」,把記者擠開,擁住清水嵐走進公司。

  才進門清水嵐就先喘了兩口氣,倒茶小妹很快地給他端了杯茶,就在旁邊站著不走了。清水嵐經常都是直接去片場,很少回公司,即使是公司的職員,也難得一見清水嵐的身影。

  「SPIRIT,我們直接進會議室吧,老闆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清水嵐應了一聲,把杯子放下,對小妹笑了笑說謝謝。在清水嵐走後,小妹連忙抓住他喝過茶的玻璃杯,準備永久收藏。嘻嘻,是清水嵐的杯子哦,他還對她笑著說謝謝呢。

  牆上的鍾已經走到了十一點四十分,百葉窗拉下,阻隔了外面好奇的目光。爭論還在繼續,而現場被爭論的主角卻一臉無聊地坐在角落,神遊太虛,不知道在想什麼。

  「現在所有媒體都知道SPIRIT的女友是清水透的前妻了,根本就沒有辦法再把這件事壓下去,而且我們也沒有那麼大的勢力和金錢操縱這件事,所以還不如順其自然,只要SPIRIT在任何場合都否認和哥哥前妻的關係就可以了。」原田沉聲說道。不同意策劃先把清水嵐藏一個月的提議。

  「但是現在SPIRIT太引人注意了,誰讓他和清水透是兄弟呢,而且還牽扯到感情問題。現在這種情況他根本沒辦法開展工作嘛,就拿昨天來說,記者們都去追SPIRIT的新聞了,《戀愛樂園》殺青會簡直以失敗告終,導演都已經提出抗議了。」

  「引人注意總比默默無聞的好,只要處理得當,SPIRIT絕對比現在更紅。」

  「你注意,他引起注意的是負面新聞啊,不但喜歡的女人比他年齡大好多,還曾是他的嫂子,他的哥哥又那麼有名……他惹的麻煩比真正的緋聞還要嚴重兩倍。」

  「說過他們已經分手了啊,只要SPIRIT矢口否認和她的任何關係就好了,不管在什麼場合!」

  「這麼被動地否認,別人相信才有鬼,他們先入為主,一定認為我們在狡辯。」

  一直沉靜的聽取雙方意見的老闆突然開口:「那我們主動否認好了。」

  見會議室的人都看向他,原田更是心中一動地說道:「老闆,你莫非是想……」

  「沒錯,我們單獨為這件事開個解釋會,省得媒體追不到新聞,都是即興編寫。」老闆看向至今沒說過一句話的清水嵐,「清水君,你認為呢。」

  「我認為?」清水嵐歪側著頭笑了笑,沒什麼靈魂的,「我覺得應該把哥哥也請來呢,由哥哥作證的話,大家應該更容易相信點。」

  清水嵐縮著肩蜷在靠椅中,黑色的髮絲掩住半邊臉,纖細的肩微微顫抖著,清水透一進化妝間就看到清水嵐這個樣子,他以為嵐在哭,連忙走上前去,卻在碰到清水嵐的肩時,驚訝地發現清水嵐正用漆黑清亮的眼瞪著他。

  「你幹什麼?」

  清水嵐的聲音僵硬而冰冷,清水透便覺得自己做錯了地小聲說:「我以為你在哭啊。」

  清水嵐皺眉,「只是頭有點疼,我怎麼會因為這就哭。」

  「頭疼?你年紀輕輕的怎麼有這個毛病啊?」清水透伸出手才碰到清水嵐的太陽穴,就讓他閃開了。

  「沒有事啦,只是沒有睡好而已。」

  清水嵐的拒絕顯而易見,清水透苦笑一下,自從嵐知道優的離去和他有關後,對他連最基本的笑臉也沒有了。但是如果再次重來的話,他還是會選擇一樣的結果。

  「嵐,你不要恨哥哥,我是為了你好啊,優的離開也是,對你們都是最好的選擇。」

  「別把一個人的舉動說得好像有益全世界一樣。你哪點看到我現在很好了?哥哥,不要像小孩子一樣獨佔欲那麼強,即使優離開我也不會回到你身邊的。」

  「嵐……」清水透震驚地看著清水嵐,他那麼疼愛這個弟弟,卻被他說得這麼卑鄙。

  「哥哥,你一定覺得很委屈對不對,這麼真心為我,我還這麼不領情。但我只是說實話而已,我們從小總是看中同一件物品,開始是你先愛上優的,我用盡手段也無法爭奪,但是現在你已經放棄她,所以不要再破壞我們。」

  清水透被嵐說得火起,他猛然站起身低聲呵斥道:「嵐,你不要任性,你想想你的前途和星途,你聰明卻不驕縱,勤勉好學,再加上父親的影響力,你想爬到什麼樣的高度都可以,我的年紀大了,這個偶像NO.1的位子你接手最合適不過了。所以你現在更要沽身自愛,不要讓醜聞纏身!優也是想通了才會離開你的,你不要辜負了她的苦心!」

  「我不稀罕!什麼想通了!什麼為我好!我的好我的幸福是我自己選擇的,誰讓你們替我選了!」清水嵐也激動起來,聲音漸高漸快,伴著暗啞的嘶嘶聲,他指著自己叫道,「哥哥,你看清楚,你看我眼中的血絲,你看我眼下的黑暈,你看看我幾乎站不穩的身體,你知道我幾乎再沒有休息過嗎?從我離開優的那天開始,我沒有睡著過一刻鐘!」

  「醜聞?我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我只是喜歡她而已,我只喜歡她一個而已啊!」

  「嵐,」相對看清水嵐的激動,清水透反而變得冷靜地直視著他,「你們是沒有做錯什麼,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想在演藝圈中出人頭地,就要放棄一些東西,還是你要為那個不確定愛你的膽小的人放棄你現在的一切呢?」

  清水嵐週身狂痛般的火氣如霧氣般消散,他怔怔地,遲頹地又坐回靠椅上。對啊,安風優離開他是因為不愛他,但是聽到哥哥說她為他好才離開的,感覺又有一絲微弱的希望。究竟他要怎麼做,才是對不是錯。

  門外工作人員叫人上台的聲音,清水嵐猛然間感覺驚懼地回頭看了半開的門一眼。

  「嵐,完全否定你的過去吧。只要你想,想談多少個美麗的戀愛都可以。」清水透朝門外走去,「我給你點時間好好想一想,你平息一下情緒,我先上去了。」

  清水嵐低著頭坐在椅子上,過了一會才遲鈍地聽見化妝台上有響動,抬眼看,他隨手放在桌上的手機頻頻震動著,伸出手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我是清水。」

  「……」

  手機那頭並沒有聲音,「喂,我是清水嵐,你是誰?說話啊。」

  依舊是無語的電話,就在他以為是惡作劇電話而想關機時,卻像是猛然看到了對方拿著話筒屏息無語的模樣,清水嵐猛地睜大眼坐直身子,急聲猜測道:「優?」

  「你是優對不對,我猜得不錯吧!說話啊,說為什麼給我打電話啊!」急切的渴望的聲音,只是想像著對方便立刻變得鮮活的容顏,像怒放的艷麗花朵,散發著逼人的美麗。

  只要說一句話,一個字,一小聲象聲詞,他就會認為得到了鼓勵,而放下一切去找她,但手機的另一端依舊沒有一絲聲音,疑是三厘米的距離,其實相隔千山萬水。

  工作人員又來催了,似乎聽到了別人的聲音,對方立刻掛斷電話。空茫的感覺立刻包圍他全身。

  安風優為什麼這個時候給他電話,是興致所至,還是特意為之?

  茫然地跟隨工作人員上台,清水透風度翩翩地朝他微笑,引導他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在耳邊是透的悄悄話:「這裡是現場直播,你要好好表現哦。」

  主持人示意記者可以提問,公司所找的一些娛樂報的記者就開始按套好的問題提出來。清水嵐也習慣性地露出燦爛的笑容,說著背好的台詞。

  「安風小姐和哥哥的感情很好,即使分手後也是好朋友,我才從英國回來,不想去打擾新婚的哥哥,所以就拜託安風小姐照顧我……」

  他究竟在說些什麼啊,他為何要生疏地叫優為安風小姐,什麼拜託優照顧他,他是故意賴在優家中不走的啊!

  「怎麼會,我怎麼會和安風小姐是情侶啊,我一直很尊敬她,她就像大姐姐一樣照顧我,我喜歡她。談戀愛啊,我還不到二十歲,慢慢等待緣分吧。」

  笑容燦爛,話語幽默,但清水嵐的眼卻冷漠無波。桌上擺滿的話筒把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傳播至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公司應該花了不少錢吧,為了能讓他徹底地擺脫所謂的醜聞困擾。

  他究竟坐在這裡幹什麼,他是喜歡演戲沒有錯,他是喜歡鎂光燈下引人注目的生活,但讓重要的人消失在謊言中究竟值不值得。

  「我再次聲明,我和安風小姐沒有,沒有……」說啊,說他和優沒有任何關係,請大家不要再拿他們做文章。

  只要說出了這句話,他就可以和過去說再見了,從此以後和優形同陌路……雖然他早就被拋棄了……

  哥哥在朝他笑呢,是在鼓勵他把最後一句話說完吧,只要這樣說了,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再次聲明——我……」清水嵐張開嘴,他已經看到記者不耐煩的神色,他們一定在想,這個人做戲入迷了吧,在心照不宣的情況下,再多的感情也是浪費了。

  「……我,我以上說的全是假話!」

  看到台下眾多媒體驚詫的神色,清水嵐不知自己為何說出實話來,卻不覺微笑了。

  「真話就是我和優的確是情侶,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麼能引起譴責的地方。我才從英國回來時,優已經和哥哥離過婚了,是我暗戀她誘惑她愛上她的。如果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不要打擾她。我現在又好像被她拋棄了,又好像沒有,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向她再確定一次,即使是懇求她也要讓她留在我身邊。」

  「我說不好甜言蜜語,我只知道沒有她我吃不好睡不好,痛苦得就快要死掉了。這麼重要的人,我沒有辦法用假話抹殺她。所以隨你們怎麼寫吧,說我無恥下流都可以,我只是愛上優了。」

  「還有,哥哥對不起。」清水嵐扭頭朝身邊的清水透說道,「我還是不適合做一步登天的偶像呢,如果我真被封殺的話,那我就從跑龍套開始吧,我的確喜歡演戲呢。以後還請多多關照了。」

  有記者坐不住了,噓聲四起,「說什麼大話?你不是要去找情人嗎?還在這裡表演什麼啊?!」

  「的確是呢。」清水嵐揚起連太陽都失色的耀眼笑容,「那麼大家再見了,期待下次的見面機會哦。」

  在全場人都呆怔於清水嵐絕美的笑容時,他已經跳下後台,推開上來勸說的工作人員,朝電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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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29 00:07:1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成田國際機場。

  時間是盛夏的下午。即使在機場內,耳邊好像還可以聽到夏蟬歇斯底里的嗚叫及躲到哪裡都揮之不去的熱氣。

  幾乎以跌倒的姿態闖進候機大廳的男人,焦慮地掃視過正前方巨大的電子屏幕。在看到自己決不想接受的信息之後,以不相稱精緻的嘴唇吐出招人側目的詞彙。但是即便是這樣,內心的焦灼依然猶如岩漿在翻滾,「怎麼、怎麼可以這樣……」

  以為永遠可以找到人的地方已經在傢俱上鋪了防塵的白布,那麼急著希望離開自己嗎?雖然從一個號稱娛樂週刊記者的傢伙嘴裡知道了她的動向,但是,還趕得及嗎?

  抱著最後的希望,清水嵐拿出手機,調出呼人的電話號碼,焦急地等待著對方接聽,在漫長的幾十秒鐘過去後,終於聽到「咯」地拿起電話的聲音。

  「優,優,是你嗎是你嗎?」沒有走,沒有走!

  急切的聲音,屏息的等待,終於對方傳出細不可聞的「嗯」的一聲。

  清水嵐狂喜地連聲說:「優,優,我現在好像就要失業了,而且有一輩子只能做小演員的可能,所以,優,我有許多時間可以纏著你了,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找你!」他仰頭四處看著寬大的機場。

  就算是一個富裕的國家,實在也沒有必要動用老百姓的稅金製造出這麼奢侈寬大的機場吧。真是招人怨恨的政府啊!

  就在他正要往前走時,手機裡才想起歎息般的聲音:「……後面。」

  「哎?」

  旋身向後,越過來來去去的人影,在紅色刻花方磚中間,安風優直直地站著,看著清水嵐。

  她,就在那裡!

  他夢一般朝安風優跑去,在第一時間緊緊地抱住她。

  「優,優,優,優,優……」除了叫她的名字,他徹底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以做,「優……」

  「……嗯,我沒有走。」

  「你是為我留下的吧,我可以這樣想嗎?不是我自作多情嗎?」

  清水嵐期待著卻又怕聽到答案,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嗯。」

  「真的,我好高興!」聽到了想聽的答案,清水嵐的身子還是無法控制顫抖地輕撫著安風優的髮絲。

  「……沒有辦法啊。」安風優低下頭細聲說,「一定是因為太習慣的關係,沒有你我就無法安睡。」

  「我也是。」

  安風優抬起頭,見到清水嵐淡色粉底下的黑眼圈,想到自己的眼下一定也是這副光景,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優還是笑起來最好看。」著迷地看著安風優的笑臉,清水嵐撩起她的碎髮夾在她耳後。

  「沒有誰比我更愛你了。」

  臉頰漸漸抹上紅暈,安風優低下頭,嘴角悄悄上挑。

  「……我也是。」

  兩人又再次接近細細密密地深吻,聽不到身後圍觀人群的吸氣聲。

  誓言太薄弱,那麼就相信著說出「我愛你」的現在好了。

  由中央空凋吹出來的微風,頑皮地翻弄著機場特設報欄上的報紙,「嘩啦啦」地翻開幾頁紙,露出彩色的娛樂頭版——

  Spirit的神秘女友就這樣,完全戀愛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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