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chun85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馬榮成] 四大天王之夜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23-10-31 15:21:07 |只看該作者
第 十 章 葬 身

如果沒有友情,回憶又有何用?

就讓一切歡笑隨友情逝去而淪為黯淡。

我以為友情可以永久,

可是我卻錯了,

誰又會料到,

從來情義倍多磨……

那雖然不是人血!

但畢竟也是血!畢竟也是生命!

血,不但染滿整個馬槽,血更多如泉湧,不斷流出馬槽之外!

那是斷浪老朋友們的

血!

赫見斷浪馬槽內的地上,正橫臥著五、六具馬屍;原來秦佼並未為斬殺一匹老馬而滿足,他還信手一揮,手中刀“刷刷刷”的,再將另外五匹馬兒

一切兩斷!

兩父子方才異常滿足地揚長而去!

僅餘下仍然萬分震驚的斷浪,在呆然的看著地上那五、六具馬屍。

這五、六具馬屍雖已身首異處,惟五、六雙眼睛猶在緊緊瞥著斷浪,彷彿它們的頭顱縱與身軀分家,它們仍不想死!

它們還想再多看斷浪一眼!它們猶舍不下他這個每日細心為它們洗刷的老朋友!更不放心讓這個孤苦伶仃的小子面對未來莫測的厄運!

不單它們,就連在秦佼刀下倖存的老馬,也在看著斷浪,不斷哀嗚。

馬兒,彷彿也知道人情險惡,彷彿也知道有些人比禽獸更兇殘,它們全都在為斷浪擔心!

是的!是值得擔心的!秦寧秦佼兩父子不惜千方百計,偷取鐵屍雄蠶以陷害斷浪和聶風,他倆在離去之前,還揚言要斷浪今晚夜半丑時前赴夜叉池,否則他倆將會毀掉鐵屍雄蠶!

秦寧父子的動機,斷浪再明白不過!他倆儘管雄蠶在握,卻不在馬槽內幹掉斷浪,只因若他們真的這樣做,恐怕斷浪的屍首被發現後,他們也避不了嫌疑!

秦佼父子曾竭力要揭發斷浪窩藏玉三郎的事,顯然對斷浪成為第五候選天王懷恨於心;若他們真的在天下內殺斷浪,天下會眾定必懷疑是他們乾的,甚至可能會聯想鐵屍雄蠶會否是他父子倆所偷,以誣陷斷浪……

因此,他們以雄蠶誘逼斷浪今晚丑時前往夜叉池,再在那裡幹掉他,甚至將其屍首信手仍進夜叉池,毀屍滅跡,天下會眾便只會懷疑是斷浪自己

畏罪潛逃!

好歹毒的心計!斷浪一直呆呆看著那五、六具老朋友的屍體,驀地,竟喃喃自語起來:

“是……我……不好……”

“老朋友……”

“都是……我不好……”

“一切都是……我斷浪不好!”

呢喃聲中,這幾年已甚少流淚的斷浪,遽地涕淚交零,他緊緊抱著那幾具可憐的馬屍,潸然哀號:

“是我……斷浪……沒用!”

“是我……斷浪……連累你們!”

不錯!他確是連累了真摯關心他的它們!

他更將連累一心一意只為他設想的聶風!

只因今夜丑時,秦寧父子必會在夜叉池嚴陣以待,若斷浪為取雄蠶赴會,相信勢必凶多吉少,但他自己一死也還罷了,他若一旦被天下會眾誤為畏罪潛逃,那以命保證斷浪的聶風,亦準會被雄霸挑斷手筋腳筋!

然而,即使斷浪今夜前赴夜叉池能取回鐵屍雄蠶,難道他便可不顧玉兒這可憐弱女的那雙眼睛?難道他便可不理玉三郎而將雄蠶交回雄霸,以救聶風?

不!

他不能不救聶風!

他也不能不救已重創乏力的玉三郎安全離開天下!

他更不能不取雄蠶,以治好心懷理想的玉兒!

但,力量如此渺小的他,又如何可在雄霸手中救回聶風?他甚至未必可輕易逃過今夜秦寧父子在夜叉池所佈下的十面埋伏!

一切一切,都只怪他沒有足夠的力量救人救已!

斷浪很後悔,很後悔自己在天下這五、六年內,進境為何如斯的慢?他甚至連他的爹斷帥所給他的蝕日劍譜亦忘了!

一想起蝕日劍譜,斷浪在無比焦灼與哀慟之中,霍地衝回自己的馬槽小屋之內;“不錯!只要找回蝕日劍譜,也許還有……一線希望可以驟然增強自己,那時候,便可解決所有問題了……”

斷浪雖是如此的想,惟他早已不知將劍譜丟在何處何方,要找也不是一件易事!

可幸皇天不負,他找不了多久,居然給他在自己床下找回它!

蝕日劍譜!

這卷其父斷帥千叮萬囑他一定要在十五歲時方才可練,否則就會令他走火入魔的蝕日劍譜,終於又回到斷浪手上來了!

斷浪滿懷希望的揭開劍譜,希望能在內找出可以暴增功力的方法,可是……結果卻令他非常失望!

因為世上並無一朝一夕、不勞而獲的事!

蝕日劍譜內所載的每一式劍招,無疑都是殺著凌厲、足可驚天動地的絕世劍法,然而,這些劍法都必須配合深湛的內家修為,方能發揮不可思議的無上威力。

惟劍譜內亦指出,要習練可以配合蝕日劍法的深湛內家修為,至少需時……“三……

年?”斷浪看至這裡陡地一愕:

“三年實在……太長了!如今,恐怕……三日時亦已經……來不及了……”

斷浪的一顆心直向下沉,似要沉進萬丈深淵;看來若要以蝕日劍譜解決他眼前困境,已是極為渺茫,只是,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瞿地,啊!

他突然發現,在其小屋內的一個牆角,有一件物事……

一件可能會解決他困境的物事!

乍睹這件物事,斷浪本在焦灼的雙目,霎時竟泛起一線希望!

究竟牆角有何物事,居然會為已瀕臨絕境的斷浪,帶來一線希望?

夜叉池。

今夜的夜叉池似乎比平素倍為血紅,驟眼看來,更像一個夜叉的血盆大口,一個興奮得欲吞噬蒼生的血盆大口!

而此時此刻,正站在夜叉池畔的秦寧秦佼,以及五十個他們收買的爪牙,看來亦和夜叉池一樣,極為興奮!

全因為,向來是秦寧父子心頭刺眼中釘的斷浪,今夜勢必栽在他父子倆手上;斷浪這小子縱是機智過人,資質不弱,惟他羽翼未豐,獨以他一人之力,已極難應付秦寧父子,更何況還有這五十多名爪牙?

而只要斷浪一死,秦佼便可名正言順成為第五位候選天王,試問,他父子倆又怎能不感到興奮?

“已經是丑時了。”一直在興奮期待著的秦佼驀然對其父秦寧道:

“爹,斷浪那狗雜種為何未出現?”

秦寧胸有成竹一笑,答:

“佼兒,毋庸操心。你第五候選天王之位是跑不了的!斷浪他一定會來!”

“爹,從何見得?”

秦寧又是一陣獰笑:

“這世上有一種愚蠢的人,只懂顧念朋友,不懂考慮自己處境!他們無論幹什麼都先會為朋友設想,甚至寧願自己捱餓,也會義不容辭先借錢給朋友解困!斷浪和聶風,便正是這種蠢材!”

秦佼聞言一樂,笑道:

“所以,爹認為斷浪為取鐵屍雄蠶,今夜一定會來?”

“這個當然了!”

“哈哈!爹,那斷浪豈非是蠢材中的蠢材?因為他該老早猜到,他一來便會連命也丟掉?他不獨無法取得鐵屍雄蠢回去幫朋友,更會賠了夫人又折兵!只有蠢材中的蠢材,才會明知必死也要前來送死!哈哈哈哈……”

秦佼邊說邊笑,非常洋洋得意,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沉冷的聲音戛地響起,道:

“是的……”

“我,確是蠢材中的蠢材!而我這個蠢材,如今已經前來送死了!只不過”“要我死,還沒那樣容易!”

語聲方歇,一條人影已自遠處冉冉步近,那條人影一身青綠衣衫,在這陰森死寂的夜裡,更像是一頭

攝青厲鬼!

也許不單是鬼,“他”還快將會變為鬼!因為“他”此來可能真的只是送死!“他”根本便沒有絕對把握可以對付秦寧父子,以及五十多名爪牙而取回雄蠶!

可是“他”還是來了!

無論“他”此來是為了聶風、玉兒、還是玉三郎,卻肯定並非為“他”自己……

“他”

斷!

浪!

斷浪乍現,一直在興奮期待的秦寧父子本應倍為興奮,只是,此際他們的臉上卻反而收斂了興奮之色。

終於斷浪雖已應約出現,惟他仍只是從遠處徐徐步近,夜叉池這樹林又昏黯非常,一時之間,他們也看不清斷浪的臉及表情,僅是從斷浪適才的說話中,感到他的語氣反常的沉冷,沉冷得令人有點駭異……

究竟斷浪的語氣何以驟變為如斯沉冷?

秦寧父子並沒多想,也沒駭異多久;斷浪既已來了,亦即表示,他們的計劃即將實現!

秦寧一面獰笑,一面從懷內取出一個小皮囊,對正步近的斷浪道:

“很好!斷浪你來得正好!但你的步伐何不快一點?否則,你要的鐵屍雄蠶,便會丟進夜叉池內了!”

秦寧說著隨即將手中皮囊一開,便探手入內取出一物事,這件物事,赫然正是

鐵屍雄蠶!

只見這條大家一直千方百計要取得的鐵屍雄蠶,原來是一條遍體皆藍的蠶,且居然還活生生的在蠕動著;這麼多年了,這條鐵屍雄蠶猶未死,可見真的是人間異物!

斷浪驟見鐵屍雄蠶,雙目登時在黯黑中放光,可惜秦寧此時卻飛快將雄蠶放回皮囊之內,且還作勢欲將皮囊扔進夜叉池,他邪笑:

“怎麼樣?斷小子!你再不快快上前,老子可是言出必行的!但只怕雄蠶一掉進池內,便會給池水蝕至化為烏有,那時你此行便將徒勞無功啊……”

秦寧說著又將手中皮囊放在夜叉池上搖了搖,可是,斷浪的步履卻仍然未有加快,相反,他依舊語調冰冷的道:

“秦寧秦佼,你們真的那麼想我上前來嗎?不過只怕我上前之後,你們會覺得我很可怕。”

“廢話!”在旁的秦佼猝然插嘴道:

“斷雜種!你以為自己是步驚雲嗎?你有啥可怕?你若再不乖乖步上前來,就別怪我爹將鐵屍雄蠶扔進夜叉池了!”

“很好。”斷浪又是冷冷一聲回應:

“既然如此,那你們”“別要後悔!”

說話聲中,斷浪立即如言快步上前,他的面目與表情,亦在逐漸接近之間,給秦寧父子看個清清楚楚!

“啊?你……你……?”

“斷浪你……這狗雜種,你……你……到底在幹啥?”

勢難料到,秦寧秦佼在瞥見斷浪此刻面目之時,竟會有如斯震憾的反應!甚至那五十多名爪牙,亦盡皆譁然!

全因為,眼前的斷浪,正在幹著一些他們造夢也沒想過“人”會幹的事情!

斷浪他……

他正在生吞蜈蚣!

天!場中所有人不但極度震憾!更異常毛骨悚然!

赫見斷浪手中並沒帶任何兵刃,卻拿著一個尺許大小的布袋,布袋內更似有千蟲萬蚓在攢動;只是,秦寧父子已相當肯定袋內至少有數百條蜈蚣,因為單看斷浪信手從袋內一抽,竟已抽出三數條在掙扎著的蜈蚣之多;斷浪更毫不猶豫,一把一把的將蜈蚣往嘴裡送!

最駭人的,是斷浪的一張臉,已變為一片紫黑,顯然他在前來的路上,早已生吞不少蜈蚣;看樣子他已中了極深極深的蜈蚣毒!

秦寧秦佼見狀當下恍然大悟;終於明白斷浪適才的語調為可會反常的冰冷,緣於他在幹著一件極度反常的事……

然而,斷浪為何會生吞蜈蚣?難道他是……?

啊……?

“你……你……瘋了!”秦佼陡地驚呼起來;“斷浪你瘋了!你……居然……生吞蜈蚣?”

饒是場中眾人盡皆是為這邪異情景心膽俱寒,惟斷浪卻面不改容,依舊一把一把的從袋中抽出蜈蚣往嘴裡送,彷彿僅是一件相當平常的事似的,他冷冷反問道∶“我,真的瘋了嗎?”

“是的,也許,我,真的瘋了。”

斷浪說著抬頭看著半空逐漸勢狂的風雪,忽然悲涼的嘆道:

“風雪狂,不及世態更態!

蜈蚣毒,不及人心更毒!

夜叉險,不及江湖更險!”

“真的瘋的,也許是這個愈來愈不重情義的人間!”

秦寧父子見他忽爾冰冷,忽爾悲涼,益發納罕。他們不明白,斷浪生吞蜈蚣,只因他在心中已下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

“笑話!”秦寧縱然為斷浪生吞蜈蚣的畸行而感撼,仍不忘他父子倆今夜的目的;“斷小子!我看你準是為設法取回鐵屍雄蠶而想得瘋了!不過無論你是否真的瘋了,今夜你既然有膽前來,就絕對無法逃出我秦寧掌心!”

“為免夜長夢多,大家快給我上!”

“遵命!”那五十多名爪牙驟聽秦寧下令,亦不容怠慢,陡地一擁上前,五十多柄森寒刀劍,已齊齊朝斷浪疾劈!

斷浪曾受玉三郎重創的內傷本已久久未愈,早前雄霸又在天下第一樓給他重重一擊,實在已傷上加傷,如今更在生吞蜈蚣之際不斷中毒,論情論理,這五十多人的圍擊,他是決計避無可避的了,然而。

不知是否因為他不得不救人的堅強意志,他霍地奮力一躍,赫然以快如閃電的身法閃過!

這一著實大出秦寧父子意料之外!斷浪避過一擊後猶未著地,一旁的秦佼又高呼道:

“大家別要放過他!”

“再來一擊!”

眾爪牙固然不敢違抗命令,五十多柄刀劍又朝斷浪劈去,只是,竟然又給斷浪一閃避過!

就連斷浪也暗暗為自己能閃過此兩擊而詫異!他一直都有不下於聶風與步驚雲的骨格及習武資質。南麟劍首的獨子又怎會是膿包?

他一直看來並不很強,皆因他欠缺自信而已;如今危機殺近眉睫,他縱受傷,亦不期然使出他自己向來沒有留意在逐漸進步的身手!

不過,即使他身負驕人天資,連避兩擊,今夜亦勢難避過秦寧給他的

最致命一擊!

秦寧倏地朗聲叫道:

“好!避得好!”

“可惜儘管斷浪你避得相當精彩,我秦寧已沒興趣看這出猴子戲了!我,要事情儘快結束!還有你的人及鐵屍雄蠶”“亦必須結束!”

秦寧說至這裡,霍地反手一拋,天!他竟然將載著雄蠶的皮囊擲向夜叉池!

他這一著,顯然是借“蠶”殺人,一心要令斷浪為救雄蠶而自投夜叉池內!

變生肘腑!眼看那個皮囊在倏忽間已距夜叉池五尺之近,斷臉上竟仍無焦灼之色,以其聰明過人,似乎在來此之前,早已預計秦寧會有此一著!

但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毫無懼色!只見他霍地一縱而起,整個人已如一根電箭疾射向夜叉池,就在皮囊已墮至距池水一尺之際,他已及時趕到!

“噗”的一聲!斷浪在半空中右腿一掃,那皮囊終於及時被他掃上半空,剛巧掛在一根距地面兩丈的枯枝上,可是斷浪雖救得雄蠶,卻無法自救,此時他的人已在夜叉池上,上無可附之物,下無著力之地,身形一沉,戛地“撲□”一聲……他的人,已和那個他帶來的布袋一併墮進夜叉池內,當場……

直至沉頂!

天啊!夜叉池向來可煎皮蝕骨,斷浪誤墮夜叉池內豈非會……

“哈哈,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秦寧眼見斷浪墮進夜叉池內一沉不起,當場欣喜若狂,對其子秦佼道:

“佼兒!為父早已說過,任斷浪有通天本領,他今夜亦插翼難飛!因為他最想得到的鐵屍雄蠶在你們手上,他跑不掉的!”

“如今我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已令他自投夜叉池而亡!他還救了鐵屍雄蠶呢!只要我們帶雄蠶回去見幫主,並稱斷浪在畏罪潛逃途中給我們搶回雄蠶,你除了可成為第五候選天王外,我們兩父子又將立下一個大功了!哈哈……”

眼見自己的最大勁敵已墮進夜叉池內,秦佼本應大喜過望,惟事情似乎結束得太快,也太容易了,他不點不敢置信:

“爹……,斷浪真的……就這樣死了嗎?”

秦寧滿有信心的道:

“錯不了的!夜叉池足可煎皮蝕骨,斷浪決計活不了!佼兒我們還是先取下掛在樹幹上的雄蠶再說!”

此語方罷,秦寧隨即轉身,朝同行的五十多名爪牙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取下鐵屍雄蠶,誰料……

他驀然發覺,那五十多個爪牙,竟對他所使的眼色視若無睹,無動於衷!

他們的目光,反而全落在他父子倆的身後,且一臉蒼白!像是看見一些他們無法置信的事情……

秦寧父子身後的僅是夜叉池,兩父子當場感到萬分奇怪,秦寧不悅的道:

“嘿!你們這班飯桶在看些什麼?”

其中有些膽子較大的爪牙戰戰兢兢的道:

“你……你們身後……”

瞧他們吞吞吐吐似的,秦佼也忍不住道:

“哼!我們身後是夜叉池,還會有些什麼?斷浪已經死在夜叉池下,難道他會復活不成?”

此言一出,眾爪牙的臉益發蒼白如同白紙;同一時間,秦寧父子已聽到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怪聲!

卜卜!卜卜!卜卜!卜卜!……

好奇怪的聲音!就像……

一個人的心跳聲!

但偌大的夜叉池為何會傳來一陣心跳聲?且心跳聲是如斯沉重,重得如此清晰可聞!更重得像是一個本已虛弱垂死的人,忽然獲得了非常可怕而強大的力量,強大得可以發生如此響亮的心跳聲!

秦寧與秦佼兩兩相覷,雙方都不期然在升起一個異常荒誕的想法,秦佼更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低聲喚了秦寧一聲:

“爹……”

“會不會是……?”

已經不用再猜下去了!秦寧霍地回頭一望他身後的夜叉池,秦佼亦隨他一起回望,他父子倆終於看見了……

天啊……

“啊……”

一聲低呼,玉兒陡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已是夜半丑時,夜漸濃,暮漸深,她那殘舊的小屋內更是一片漆黑,不過對玉兒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這些年來,她日夜都活在無邊漆黑當中,她從不奢望會有一天能見黎明。

然而,自從在這段日子遇上斷浪之後,玉兒的芳心,終於升起一個盼望。

她盼望自己那雙瞎了的眼睛,可以有機會重見光明,縱使是很短很短的一剎那,她便已心滿意足。

只因她很想看斷浪的臉一眼,儘管那麼短暫的一眼之後,她便要再次重投黑暗,甚至要損她十年八年的性命,她亦在所不惜。

緣於斷浪對她實在太好了!他在她黑暗的世界中,如同第一絲溫暖的陽光!

可惜這絲陽光,自從在上次見面之後,再不復出現!也沒有來看她!玉兒與斷浪雖是“交淺”,卻“言深”,她開始為他感到擔心……

就像適才,她更為他造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

惡夢之中,玉兒只見她失蹤多時的叔叔終於回來了,可是他卻真的變為一頭異常可怖的夜叉回來;不但她的叔叔,甚至連斷浪,亦已浸身在夜叉池下淪為夜叉!驚醒過來後的玉兒,在驚魂甫定之後,不期然又摸黑找出一個面譜,放在掌中細意揣磨;這個面譜,正是她為斷浪所雕的面譜!

她就緊緊的揣著這個斷浪的面譜,一時間思潮起伏,再也無法成眠。

“斷……大哥……”

“你……如今是不是已在夢鄉之中?抑或……”

“你也和玉兒一樣……”

“無法成眠?”

“斷大哥,長夜漫漫,你如今到底在……幹什麼?”

思念一個人就是如此!許多時候,當這個人不在自己身邊之時,總會在想他究竟在幹些什麼?

他會不會仍在忙著生計?

他會不會忙得忘了吃飯?餓壞了自己?

他會不會也在思念我?

他會不會……

他……

他……

他……

可是,也許玉兒千想成想也想不到,她一直在想著的斷浪,在這個寂寞的長夜裡,並沒有閒情逸致去幹任何多愁善感的事。

此刻的他,正在距她小屋數百丈的夜叉池內!

玉兒的小屋與夜叉池雖相距數百丈,但數百丈內的事對於身懷“冰心訣”的聶風可能仍能隱約可聞,但對一個不諳武藝的弱質盲女,便根本一無所聞!

玉兒不單不知道她一直記掛的斷浪,就在數百丈外的夜叉池內;她更不知,如今夜叉池一帶,正在發生一件她難以想像的事!

一件斷浪為了取鐵屍雄蠶救她而乾的可怕事情!

如果,她知道斷浪為救她及聶風,不惜像玉三郎一樣生吞數不清的蜈蚣的話……

她又會如何的想?

她會不會害怕斷浪這個膽敢生吞蜈蚣的狂人?

一個被逼上絕路的人?

“洪”的一聲,當秦寧與秦佼愣愣回頭一望之後,他們終於發現,一條血紅人影霍地從池下升起!這條人影赫然是……

本應已死的斷浪!

“不……可……能!”眼見斷浪竟可自夜叉池再次冒起,不由心神大震,怔怔的道:

“夜叉池……足可煎皮……蝕骨!你……怎能……不死?你怎可能……不死?你……”

一旁的秦佼也極度震驚的道:

“對……!斷浪你……怎可能復活?你……這頭怪物……”

但見自夜叉池冒起的斷浪,此刻渾身都在散發著一股逼人的邪異氣息,一雙眼睛在昏黯中泛著白光,極度恐怖懾人!他手中猶拿著那個滿載蜈蚣的布袋,那些蜈蚣仍在袋內攢動,他信手又從袋內抽出數條蜈蚣塞進嘴中,一面吞吃一面悲涼狂笑道:

“我能不死,是因為蜈蚣!”

“因為蜈蚣,我,已變強!”

是的!一切都因為蜈蚣!玉三郎曾向斷浪擔及,夜叉池奇毒無比,唯有生吞蜈蚣以毒攻毒,方能在投進夜叉池後不死,更能從夜叉池內吸取“天藥”的神效,暴增功力……

斷浪本來還想以其父的蝕日劍法解決今次事情,但當他在自己馬槽的一個牆角,發現一條正在蠕動的蜈蚣以後,他便驀然升起一個念頭!

既然當年荏弱不宜習武的玉三郎,也可因夜叉池成為力量驚天的夜叉;那天資超卓的他若投進夜叉池,豈非更會變得無可匹敵?

一念及此,斷浪當下便在天下會找來無數蟄伏冬隱的蜈蚣,他,決定要為了聶風及玉兒幹一件無人敢幹的事!

他要生吞蜈蚣!

他要獲得夜叉池的力量!救他最好的兄弟聶風!

還有成全玉兒!

就像此刻,在他忍著那令人毛骨直豎的震憾感覺,讓無數蜈蚣爬進他的咽喉之後,他雖僅是投進夜叉池片刻,已經一身邪異,雙目更精光暴射,顯然他的功力已在瞬息之間暴升!

升至一個秦寧等人無法想象的境界!

然而秦寧秦佼斷因斷浪可浸入夜叉池內不死而震驚,卻始終不大相信,夜叉池真的已賦予斷浪無窮力量,秦佼又不忿道:

“嘿……!縱然……你能在夜叉池不死……又怎樣?你……僅是在池內躺了片刻,也許根本未變得怎樣強!斷浪!我秦佼從未和你交過手,我偏不信你的功力比我更適合當天下的第四天王!”

“斷浪!我要你這狗賤種敗在我秦佼手上!”

“我要你像狗一樣向本少爺”“搖尾乞憐!”

語聲之中,秦佼倏地已抽出身上佩力,衝動地向斷浪狂斬過去;秦寧雖不大相信斷浪會暴強,惟見自己兒子如此衝動,也高呼道:

“佼兒小心!”

“別要輕敵!”

高呼聲中,秦寧為防愛兒有失,連忙亦抽刀一同撲擊斷浪,他自恃斷浪縱已變強,也許仍未是他父子倆聯手之敵!然而……

他錯了!

赫見斷浪仰天狂笑:

“好!秦寧秦佼!是你兩父子一直咄咄逼人在先!更與雄霸逼我斷浪走上這條絕路在後!你們實在太絕了!今日,我就以我爹的蝕日劍法,叫你們走上一條比絕路更絕的”

“死路!”

秦寧秦佼在撲前向他攻殺之際,聞言不由怒叫:

“呸!大言不慚!南麟賤種!給我們”“受死!”

南麟?

賤種?

斷浪即時便令他倆明白,既是南麟後人就不是賤種!而秦寧秦佼亦在他倆這聲怒叫之後,終於為他倆這五、六年不斷呼喝斷浪為賤種的惡行付出代價!

因為霍地“估”的一聲!斷浪已縱聲而起!一躍就躍上九丈之商,很輕易便避過他倆的合力一擊!秦寧秦佼當場撲了個空,險些便要墮進夜叉池,尚幸二人身手尚算不俗,一個翻身已回到地上,可是同一時間,他們又聽見頭上傳來一陣足可撕天的怒吼!

二人抬頭一望,天!只見一頭窮兇極惡的火麟已向他們撲噬而下!

是……

斷帥蝕日劍法的

火麟蝕日!

斷浪手中無劍,這頭窮兇極惡的火麟,僅是他以爪勁運火麟蝕日所透發的招意幻象,然而,蝕日劍譜不是一定要有深湛內力,方才可發揮無窮威力的嗎?斷浪僅以爪便可透發火麟招意,是否表示

他,已變強?強得超乎想象?強得已是傳說中的夜叉?

一頭超強卻又身世可悲的夜叉?

可是,在下的秦寧與秦佼已無法思索這個問題,他們只是流露了一個無法置信的神情,接著,他們的頭已被硬生生……

夜叉池周遭又回覆一片死靜。

然而,還不及此際的斷浪更死靜。

火麟蝕日蝕的不是日,而是頭人頭!

秦寧秦佼終於死了,是兩顆頭顱給斷浪硬生生扯下來而致死的!兩人的頭還被斷浪信手丟到地上,形同廢物。

事實上,他們亦真的是廢物。

他們在這五年內不但“千方百計”苛待斷浪,更偷了鐵屍雄蠶,誣陷聶風及斷浪,害聶風當眾受了雄霸的三百重鞭,還將聶風推入明晚子正就要再面對雄霸審裁的厄運!這還不止!他們更想以鐵屍雄蠶誘殺斷浪,可惜……

世上雖無願意“以暴易暴”的神佛!

卻有不顧後果、寧願墮進阿鼻地獄、也要審判一切不義的夜叉!

這一刻的斷浪,已經成為夜叉!

儘管他僅是浸身在夜叉池短短一段時間,儘管此際他的外表並沒變得像玉三郎那樣醜陋恐怖,甚至剛才他面上泛起的一片紫黑,亦冉冉散去,但,斷浪心中自知,他真的已是夜叉了!

因為適才當他以“火麟蝕日”擊殺秦寧秦佼之際,那五十多名爪牙早已被唬得雞飛狗走,這些爪牙只是聽命於秦寧,本來罪不致死,可是,斷浪卻不知何故無法按捺自己心中的那股殺意,他……

赫然亦在同一招之間,將他們五十多顆顱統統扯下!

此刻,五十多顆人頭,包括秦寧及秦佼的,就這樣血淋淋的撒滿夜叉池;斷浪怔怔的瞥著滿地被他扯斷的人頭,再看了看自己那雙扯斷無數人頭的手!本來面容死靜的他亦不禁深深動容:

“我……終於明白……”

“難怪玉前輩……花了這麼多年……浸身在夜叉內,他……不單要增強功力報仇,還要讓……這種可怕功力……所帶來的邪異殺意……平息……”

是的!玉三郎曾對斷浪提及,若人浸身在夜叉池內一日一夜,雖亦能吸取天藥神效暴增功力,而且容貌亦不會產生醜惡變異。

但這種暴增的功力亦僅能維持一日一夜,而且太快抽身而出,身心都會無法適應功力的變化,將有可能走火入魔,心志步入邪道;而此刻的斷浪,也真的驟生這種不能控制自己的邪念。

再者,適才他僅是浸在夜叉池內一段短短時間,他暴增的功力在一式“火麟蝕日”之後,已然用盡;此際的他,若要再增強功力,便必須

正式浸入夜叉池內一日一夜!

然而,陷害聶風與斷浪的秦寧秦佼已死,藏著鐵屍雄蠶的那個皮囊,亦掛在兩丈高的樹幹上,對斷浪來說已是垂手可得,斷浪還增強功力幹什麼?

不!他仍要增強功力!

因為事情還未徹底解決!

雖然鐵屍雄蠶已到手,但斷浪還未能用“它”來救玉兒;緣於明晚子正一到,若他及聶風不能將雄蠶交回雄霸,作一個圓滿交待,聶風勢必會被雄霸挑斷手筋腳筋,成為廢人!

故此,為救聶風,為救玉兒,更為成全玉三郎,斷浪將會……

斷浪驀然抬首一望掛在樹幹上的鐵屍雄蠶,復看紅得像在熱烈歡迎他加入的夜叉池,終於幽幽的道:

“夜……叉……池……”

“我適才僅是……浸身在你之下一段短短時間,便已不能……自……已……”

“我知道,若我……要浸身在你之下一日夜,恐怕我縱能增強功力,縱能……外貌不變,我的心,之後亦會……”

“步向邪道!”

“但……我斷浪這卑微沒用的一生,也只有聶風……一個兄弟,也只有聶風一個……好朋友,我……決不能讓他……被雄霸挑斷手筋,我甚至已不怕死,那……即使我的身心步入邪道又如何?”

“為了風,我斷浪即使走火入魔成為邪鬼,成為全天下全武林的公敵,但這又如何了?

這又如何了?我”“不!”

“悔!”

對!他不悔!死已經最可怕了,斷浪既不怕死,又有什麼比死更可怕?

除非是失去一個他最敬重的兄弟,他才會害怕……

斷浪說到這裡,收拾好一切,又從那個布袋內一把抽出數條蜈蚣往嘴裡送,右腿更陡地先踏進夜叉池,口中還悽然笑道:

“哈哈!夜叉池!我來了!我斷浪又下來了!”

“我忽然發覺,原來夜叉池你也並非十分可怕,最可怕可鄙的並不是你,而是法理不分的……



“江湖!”

“江湖,才是世上最可怕的地方!哈哈哈哈……”

悽然的狂笑聲中,斷浪終於整個人投進血紅的夜叉池內!他分明已清楚自己將會變為怎樣,他分明已知道自己這樣做的下場……

但他依然不顧!

他最願唸的只有聶風!

還有玉三郎所受的多年痙痛苦!

以及玉兒數千個不見光明的朝暮!

可是,斷浪縱然完全不顧自己會變邪的下場而自投夜叉池,此刻的他又那會想到,正因為他今日的不顧一切,終於在許久之後,他還會成為他最敬重的最好兄弟……

聶風之敵!

到頭來徒令聶風嗟嘆一句

從來情義……

倍多磨……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23-10-31 15:22:4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訣別也是朋友

一日夜後。

很快便到了日盡之時

午夜子時。

今夜,也可能會是世上其中兩個難得的朋友……

緣盡之時!

斷浪……

聶風……

已快接近子正,風雪依舊漫天,天色更濃黑得如同斷浪的前程;三分教場之上,已陸續有無數門下魚貫入場。

因為幫主雄霸曾經揚言,今夜聶風與斷浪都必須於三分教場之上,在天下門眾之前,向雄霸為已失去的鐵屍雄蠶作一個圓滿交待,否則,聶風將會為庇護斷浪,而接受他應得的公審、懲罰!

既然幫主有令所有門下必須到三分教場見證此事,天威難犯,徒眾們又那敢不從?就在距子時還有一盞茶時分之前,所有門下“幾乎”已齊集於教場之上!

說是“幾乎”,只因還有五人未到!

這五人就是

步驚雲!

秦寧秦佼!

聶風!還有斷浪!

步驚雲向來都對任何人或事愛理不理,從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對此事或許並無多大興趣,遲了出現甚或完全不出現,雄霸亦絕對不足為奇!

然而,向來視斷浪為“眼中釘”的秦寧父子沒有出現,雄霸倒是有點奇怪;不過,即使他倆不出現亦毫不礙事,反而,今晚的主角兒“聶風”與“斷浪”還未現身,倒是大出雄霸意料之外。

他不期然眉頭一皺,問在旁的秦霜及文丑醜;“霜兒,醜醜,快近子時,風兒與斷浪那小子,為何還不現身?”

秦霜深恐雄霸又再多怪責聶風一分,忙不迭為聶風解釋:

“師……父,風師弟……昨晨受了三百多鞭,早已皮開肉綻,他……受創非輕,或許正因如此……才會遲來,風師弟……他不會是有心的……”

雄霸道:

“那斷浪呢?斷浪那賤種又為何遲來了?”

秦霜這次倒真是啞口無言;一來是他私下並不認為斷浪是賤種,相反更很欣賞斷浪與其風師弟間的友情,他真不知該如何在他亦尊亦敬的師父面前為斷浪申辯!二來,是自從昨夜之後,天下會的人赫然再也未見過斷浪,不知他去了哪裡,故秦霜亦無從回答!

然而秦霜雖無法回答,文丑醜卻乘機插嘴,嘻皮笑臉的道:

“嘻嘻!幫主,依屬下愚見斷浪可能早已畏罪潛逃了,否則又怎會整整一日夜不知所蹤?可憐風堂主今夜還要為他受罰呢!屬下早說過斷浪這小子蛇頭鼠目,並非可信任託付的人了!唉,想不到真的給我文丑醜言中……

文丑醜此言本為奉承雄霸,誰知雄霸聽罷卻是一點高興的意思也沒有,他斜斜一瞄文丑醜,道:

“醜醜,如今你這樣說斷浪未免言之尚早。依老夫看,斷浪未必就會捨得下風兒而畏罪潛逃,不過;”“倘若子時一過,丑時一到,斷浪仍未出現的話,那他便真的會連累風兒了!”

“因為老夫這次絕不會偏私!任何人包庇偷鐵屍雄蠶的人,都”“必須接受重罰!”

斷浪為何仍不出現呢?他不是不惜一切浸身夜叉池內,也要增強自己回來救聶風的嗎?

難道他如今還浸在夜叉池內未能功成?

不!他早已離開夜叉池了!此刻的他,原來正在……

這裡是天下會的一個亂葬崗

天葬場!

這個天葬場既是一個亂葬崗,亦即是說,葬在此地的人根本不受尊重,故在他們死後,天下會眾便把他們棄屍此地,任蟠踞此地的老鷹們吸食他們的屍體。

而這些被棄屍滿地的死者之所以不受尊重,全因為,他們生前盡皆是

雄霸敵人!

這就是雄霸敵人的下場!

這些年來,雄霸不斷剿滅大幫小派,許多不服的門派幫主,更被擄迴天下嚴刑逼降,且還有許多人受不了殘酷無比的酷刑而慘死,他們的屍首被仍在此天葬場,多得堆成一個個的山丘,也養肥了這帶的老鷹們。

可惜,近數年已甚少有人敢不歸降,故天葬場亦甚少派上用場,這裡的老鷹們亦隨之無屍可吃,變得瘦骨嶙峋,終日無精打彩似地,只是……

今夜,似乎又有食物給它們送來了!

鷹眼永遠最銳利,飢餓已久的鷹眼更為銳利百倍!老鷹們驀然發現,在距天葬場數百丈外的一條小徑之上,正有一條人影徐徐步近!

是天下會送屍體來了?

老鷹們登時食指大動,垂涎欲滴,興奮得展翅亂拍,然而當這條人影逐漸接近之時,它們忽然感到有點不對勁!

來的好像不是一個尋常的天下徒眾!

來人的每一步,竟深深烙在積滿冰雪的路上盈尺之深,那些雪,似被一股熱烘烘的火勁融掉,而來人的身上竟散發著一股無窮熱力,遠遠已把老鷹們烘得喉乾舌燥……

啊!來人竟似把地獄之火也與其一起帶來!

他,像是把整個火地獄也帶上人間!

“呱”的一聲!縱是天寒地凍,老鷹們也無法忍受這愈來愈近的火熱煎熬,猝地紛紛展翅高飛而去,這個火熱的來人朝滿天受驚的飛鷹一望,不由苦澀一笑,對老鷹們沉吟道:

“我,真的已變得那麼可怕嗎?”

“鷹啊!你們可知道,人最可怕的地方並非力量,而是人的心……”

是的!他,已變得非常可怕!縱然他的容貌未有絲毫改變,他如今深藏的力量,不但唬得滿天鷹飛,更唬得風雪也不敢接近!

所有飛近的冰雪,都在他三尺之內給他那股火灼感覺融掉了!

他正是斷浪!

斷浪再次在天下出現,是否表示,他已在夜叉池功成出關?他已有足夠的力量解決今夜一切?

他既已回來天下,又為何不先上三分教場?而前來這個天葬場?

斷浪前來這裡,全由於他要在解決一切之前,先見一個人。

玉!三!郎!

卻原來,自從秦寧父子往斷浪馬槽搜索玉三郎不遂之後,斷浪為防萬一,便將玉三郎藏在天葬場附近一個極為隱蔽的山洞內;這天葬場向來陰風陣陣,屍骸遍野,人跡罕至,絕對是一個可以讓便創乏力的玉三郎,慢慢回覆功力的安全地方!

而此刻的玉三郎,正在那個隱蔽的山洞內閉目行功,斷浪早前曾給他服下十五顆“氣轉心丹”,雖已令他受的重創在這數日內逐漸痊癒,惟他依舊無法使出半分氣力,仍然動彈不得,他必須儘快回覆功力解決自己的問題,他不想再負累斷浪,不想這本來可以前途無限的大好青年,為他及玉兒毀了寶貴前途!

可惜,要待他回覆功力,至少也在一個月後,實在是太遲了!

斷浪,今夜會先用他自己的方法,解決所有問題……

倏地,玉三郎在閉目調息之間,只覺山洞內驀然充斥著一股熱力;這股熱力似曾相識,緣於在他過去藏身夜叉池的歲月中,每次他因夜叉池增強功力之後,全身都會散發著火股熱勁。

但,如今的他渾身乏力,又何來熱勁?他不期然心中一懍,睜目一看,終於發現散發這股熱勁的人,此刻竟已無聲無息地站在他的跟前!

斷浪!

“斷……兄弟?”玉三郎乍見此刻一臉木然的斷浪,當場心知不妙,更見他渾身不獨在散發熱勁,且還能如此無聲無息地出現於他跟前,修為明顯暴升,他有一個極不詳的預感,愣愣的問斷浪:

“斷……兄弟,不見……一日一夜,你為何……看來……像是……不同了?難道……難道……你……?”

已經不用再難道了!語聲方歇,斷浪鬥地上前,一把按著玉三郎下顎,一把已從懷中掏出一瓶物事,“拍”的一聲!便將瓶內物事全傾進玉三郎嘴內……

瓶內物事甫一入喉,玉三郎已知是什麼東西,震異的瞥著斷浪,問:

“是……你僅餘的……十五顆……氣轉心丹?”

“斷兄弟,你將氣轉心丹……全給我服下,那你憑什麼……為自己療傷?”

一直木然的斷浪,看著玉三郎雖然重創乏力,卻仍然異常關心他的樣子,終於有回少許表情,他慨然答:

“玉前輩,你自己身負不共戴天之仇,更傷重乏力,身陷天下險境地,卻依然如此關懷我斷浪,斷浪實在相當感激;只是,也許我已用不著氣轉心丹了……”“因為,我已經和前輩一樣,成為……”

“夜!”

“叉!”

此語一出,玉三郎登時心頭一沉!雖然他適才已覺斷浪身上火勁有異,但還是不敢肯定,如今經斷浪親口承認,玉三郎益發難掩滿臉震驚,他怔怔的問:

“什麼?你……已成為夜叉?你……已去過……夜叉池了?斷兄弟,你……為何……

要……這樣做?”

斷浪苦苦一笑,答:

“因為要治癒玉兒姑娘的眼睛!”

“還有,我更要救我的兄弟聶風!”

他說著從懷中取出那個藏著鐵屍雄蠶的皮囊,方才續說下去:

“玉前輩,斷浪已將鐵屍雄蠶弄到手,相信玉兒姑娘的眼睛快可重見光明,她可以繼續追求她自己的理想;然而,在拿這條雄蠶回去救玉兒姑娘之前,我還必須帶它去見一個人!”

“誰……?”

“雄霸!”斷浪直截了當的答:

“若我今夜不能帶著鐵屍雄蠶,在三分教場向雄霸交待,風便會被他挑斷手筋腳筋,成為廢人!但若我帶著雄蠶往見雄霸,如果仍是功力平庸的我,根本便絕不可能再取回雄蠶救玉兒姑娘,所以,我不得不借助夜叉池暫時增強自己,因為我必須向雄霸表明雄蠶是我斷浪所取,與風無尤,然後還有能力逃出雄霸的追擊,回去救玉兒姑娘……”

原來,斷浪不惜犧牲自己,是如此用心良苦?玉三郎聞言更是為斷浪不顧自己的行為而震驚:

“不……!斷……兄弟你……怎能……不顧……自己而要成全……我和玉兒?你這樣與雄霸反目,以後……便不能再與……你的好朋友聶風一起了!你……不若就將……雄蠶交回雄霸,救回聶風……算了,你……決不可以……為我們……那樣做!絕……不……可……

以!”

斷浪又是幽幽一笑:

“可是,前輩,斷浪已在夜叉池浸了一日一夜,早已變為夜叉,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不……!還來得及!你雖然已浸身夜叉池……一日夜,但……只要你不催動……你暴增的力量,這股力量……便會在一日夜後……自然散去,而……你的心……便不用步向……

邪道;斷兄弟,真……的!只要你……不用那力量,你……真的仍有回頭……之路!”

眼見玉三郎千央萬求自己別去,別要因用了夜叉池力量而走火入魔,斷浪實在非常感動,只是,他的心意已決!

他霍地背轉身,不再看玉三郎的臉,語調又回覆木然;“前輩,人生在世,有些時候,都會身不由已!但在我斷浪短短十多年的生命中,卻實在有太多身不由已的事!而今夜,卻是我真的有機會由自己意思去決定自己該乾的事,該走的路!那管這條路可否回頭!我相信若風知道我肯立志走自己的路,他……也會非常高興!”

說來說去,斷浪還是為了聶風!為了令聶風真心的高興,他才如此堅決當一個有主見的人!

“前輩,雖然你總是說你和玉兒連累了我,但,其實斷浪卻要衷心的多謝你們!遇上你們,是我斷浪的運氣,因為我一直渾渾噩噩過活,直至你們出現,方才令我斷浪這個沒出息的傢伙,有機會挺起胸膛反抗一直將我貶為賤僕的雄霸!令我有機會可以戰得像個真正的—

—男人!”

“我爹當年對我的期望儘管甚高,但我知道,在他老人家的心裡,無論我能否名揚江湖或揚眉吐氣都不要緊,也許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我能活得像個男子漢!”“所以,縱然我仍有回頭之路,但回頭之後只會訟我再像賤僕般苟且偷生,與其如此,倒不如活得轟轟烈烈!”

“正如前輩曾對小時候的玉兒姑娘說過,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不能活錯!”

不錯!人只能活一次,又怎可活錯?又怎可苟且偷生?玉三郎當場不知該再如何勸服斷浪,而就在他怔忡之間,一直沒有回頭看他的斷浪已開始興步離去,且還對他說了最後一番話。

“前輩,你已合共吃下三十顆氣轉心丹,相信不出一月,你便可回覆功力,那時你便能回去與玉兒姑娘圍敘。”

“如果那時斷浪仍能僥倖不死,甚或未有變邪,也許我們還會有見面之緣,但相信這已經不太可能了,所以,如果我這次最後都不能親自拿雄蠶送給玉兒姑娘,那希望你能在再見玉兒姑娘之時,為浪向她說一聲,我……斷浪多謝她為我所造……的面譜,可惜……”

“我不能讓她再撫我的臉,讓她再造……另一個更細緻的臉譜了……”

“請你代我向她……說聲……對不起;是……我……辜負了她!”

此語方歇,斷浪的人已隨聲冉冉遠去;玉三郎看著斷浪遠去的身影,他只覺對這個與他萍水相逢、即又肯仗義幫忙他和玉兒的小子萬般不捨;這樣的一個男孩,他真的可以忍心讓他白白送死?即使他真的能在為聶風澄清清白之後殺出重圍,他的身心也勢必步入邪道……

一旦步入邪道,他,便將會失去一切,甚至失去他一生最重視的朋友……

可是,縱然玉三郎不忍斷浪因他及玉兒受到負累,他如今渾身仍使不出半分氣力,甚至舉步維艱,他應該如何辦?

“斷……兄弟……”

玉三郎正感不知所措之際,瞿地,一個念頭飛快閃過他的腦海,他突然記起一件他差點忘了的事。

他終於知道自己該如何辦?

風雪依舊嗚咽。

彷彿,風和雪也在為今夜即將面臨訣別的友情而哭泣。

聶風整夜坐在“風閣”窗前看著漫天的風雪,彷彿也能聽得懂風雪的嗚咽泣訴,本來甚少憂慮的他,也不期然湧起陣陣忐忑不安。

快將子時,聶風本應早已抵達三分教場會見雄霸,惟是,他此時此刻卻猶留在“風閣”,只因為,他仍在等。

等一個最令他放心不下的好弟弟斷浪回來!

緣於昨夜斷浪前來向他道歉之後,斷浪赫然整夜失蹤了!

聶風當然不認為斷浪會畏罪潛逃,他絕對相信自己沒有錯看斷浪!他只是擔心,一心要陷害斷浪的秦寧父子,會否又有其他卑鄙手段要害他?因為秦佼兩父子,也在昨夜失蹤了!

饒是聶風曾身中三百多鞭,遍體鱗傷,他還是忍著滿身重傷,在這日之內四出苦尋斷浪,可惜,任他找至傷口再度迸裂,任他找至力竭聲嘶,直至黃昏時分,斷浪還是蹤影無覓,最後,聶風惟有回到風閣裡等。

蓋因他深信,斷浪若真的無恙回來,他一定會先來“風閣”與其會合,再一起上三分教場面見雄霸!

“風……少爺,算了。也許,斷浪……已自行上了三分……教場,你……還是別太擔心;你……為擔心他,今日已整天……飯水不沾,整個人失魂落魄,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不若……先吃些東西,才再上……三分教場吧……”

孔慈早已為聶風在案上備了飯菜,如今連菜也冷了,可是孔慈雖苦口婆心相勸,聶風卻仍兀自堅持:

“不……!我一定要等浪回來……才與他一起上三分教場!浪一定會沒事的!無論他在這日夜內遇上什麼困難險阻,我聶風這個天資非凡的好弟弟,亦一定會安然回來……見我!

他一定會!”

是的!聶風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將會受雄霸如何重罰!他只擔心斷浪會否安然回來!他必須在自己去接受雄霸重罰之前,看見斷浪安然無恙,他才去行安心!

然而,也許聶風已不用再上三分教場接受重罰了;就在這個快近子時的時刻,一個不想、不忍他去接受重罰的人,終於出現!

猝地,聶風與孔慈身後赫然傳來了一個冷靜的聲音,道:

“風。”

“你已經不用再上三分教場了。”

“我,將會承擔一切!”

聶風與孔慈當場訝異無比,因為他倆已即時認出此人的聲音屬誰,更想不到這人竟可在身懷“冰心訣”的聶風耳下,完全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二人身後,他的功力身手已暴強至此?

但難料的是,當二人隨即回頭一望身後來人之剎那,戛地“噗噗”兩聲!兩人當場已被封了全身穴道,更驚見封他們穴道的人,真的是

斷浪!”

”浪……?”聶風驟見斷浪突然安全回來,本應喜出望外,可是此刻的他卻是極度震驚!他早前受了三百鞭的重創,此時的身手縱已因傷重而大不如前,但至少也應遠比平素的斷浪快,然而,斷浪竟可一出手連點他與孔慈大穴,這份修為之高,實在大出聶風意料之外。

而更令聶風震驚的是斷浪臉上此刻的死寂表情,他心知事有蹺蹊,愣愣的問∶“浪……,你平安回來……就好了!但,你為何要封我和孔慈的穴道?你在這日夜內……究竟去了哪裡?”

一連串的問題,斷浪卻只是簡短回答:

“風,對不起,我封了你和孔慈的穴道,只因我不想你們阻止……我今夜將要乾的事!”

孔慈也震驚的插嘴問:

“斷……浪,你……你今夜要去幹什麼事?”

斷浪默然不答,只是又從懷內掏出那個藏著鐵屍雄蠶的皮囊,方才道:

“風,孔慈,這就是雄霸要得回的鐵屍雄蠶,我已經找回來了,是從秦寧父子身上找回來的!雄蠶,本來就是他們偷的!”

聶風驟見雄蠶,當場喜形於色:

“那豈非真相大白了?浪,你我這就拿雄蠶給雄霸,一切豈不解決了?”

“不!”斷浪驀然搖頭,對聶風道:

“風,事情還未解決!因為若將雄蠶給回雄霸,玉兒姑娘的一雙眼睛便沒救,她將會今生今世都活在黑暗中,而玉前輩……亦不能達成救玉兒姑娘的宿願……”

“玉兒……姑娘?玉前輩?他們到底是誰?”聶風雖隱隱感到斷浪的苦衷,惟仍不知就裡,不明所以。

斷浪解釋:

“玉前輩就是當日於三分教場襲擊雄霸的血紅人影,雄霸曾害了他大哥一家,更毒盲了玉兒姑娘,所以,今次玉前輩找雄霸只為討回公道,卻想不到因為我當日要救你,令他最後反被雄霸三色指勁重傷……”

聶風聽至這裡,開始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他恍然的道:

“我明白了,所以,那次秦寧父子說你窩藏刺客,其實是真的!你是為了內咎才會冒險收容那個……玉前輩?”

“嗯!”斷浪傷感點頭:

“不過……我也全不是因為內咎,因為玉前輩為了他大哥一家,不惜犧牲了自己的俊臉與及一生幸福成為夜叉,他,實在是一個值我斷浪敬重及同情的人,更何況,雄霸當年謀害他大哥的所作所為實在天理不容……”

“公道……”

“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滄海人間,早已法不是法,理不是理,豺狼當道,虎豹縱橫,誰強誰就有理!但有理並不代表有真理,有公道!公道,始終自在人心!

斷浪一心相助玉三郎與玉兒,都只為他實在看不過眼,他無法過他心中的那一關!

聶風聽罷斷浪的話,似乎已愈來愈明白斷浪的心,他忽然幽幽嘆道: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

“我的……好兄弟,你能為那個……玉前輩說出一句……這樣的公道話,顯見你已再不是當初那個對天下會眾卑躬屈膝的……黃毛小子,你……真的已成熟了,我實在……很……

安慰……”

說到這裡,聶風的眼角竟隱隱閃過一片淚光,他是真的由衷為斷浪懂得如何抉擇而安慰,只是,他仍繼續說下去:

“但,浪,我的好弟弟,你能懂得公道,難道我聶風就不懂得了?你要幫那個玉前輩及那玉兒姑娘,難道大哥就不會主持公道,與你一起上三分教場向雄霸據理力爭,好化解這場恩怨?浪,你為何認為我會阻止你去為他倆主持公道?你為何要封我穴道?”

聶風雖如此說,惟斷浪卻搖首苦笑:

“風,不……可能的!即使你與我一起為玉前輩及玉兒取回公道,雄霸亦絕不會給回公道!你可知道,他為了將玉前輩斬草除根,昨夜還召我上第一樓,威脅若我不交出鐵屍雄蠶,以及供出玉前輩所在之地的話,他,今夜便會挑斷你的手筋腳筋!”

“什麼?幫主要給風少爺的重罰,就是……要……挑斷他的……”一旁的孔慈聽至這裡,當場震駭莫名!

聶風也是一臉死滅,他滿以為自己曾為雄霸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雄霸今夜給他的重罰,頂多也僅是再多抽三百鞭甚至千鞭,如今乍聽雄霸的狠心,不期然感到一陣心寒!

“所以,”斷浪又續說下去:

“風,即使你與我一起上三分教場亦於事無補!而且,更會因此事連累了你!既然如此,倒不如由我一人前去……”

“獨力承擔!”

“你……獨力承擔?”聶風訝然:

“浪,你可知雄霸武功利害?此時三分教場又聚集無數門下,你此去根本完全無濟於事!不若……我就帶著這條鐵屍雄蠶逃出天下救那個玉兒姑娘,至於失去鐵屍雄蠶的罪名,就由我擔當好了……”

斷浪對於聶風於此時此刻,猶想為他以身頂罪,實在感動不已,可是他依然搖首,苦苦笑道:

“不……!風,你是我最敬重的大哥,我怎能讓你為我頂罪?我已經決定,先帶雄蠶見雄霸,向他親自承認是我偷了雄蠶,一切與你無干!然後,我才會以我新增的力量,希望可以殺出重圍趕去救玉兒姑娘……”

“你……新增的力量?”聶風一愕,突然記起適才斷浪的無聲無息出現,以及其出手之快,問:

“浪,你何來……新增的力量?”

斷浪黯然的答:

“因為,昨夜我已浸在夜叉池一日一夜!我已經成為夜叉!”

“我已擁有如夜叉般恐怖力量!”

“如……夜叉般的恐怖力量?”聶風與孔慈聞言雙雙愕然,聶風即時追問:

“浪,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斷浪又悽然一笑,答:

“風,關於這道新增的力量,真是一言……難盡!我唯一可以說的,便是若我一動用這股力量,我的心……便可能會控制不住……而步向邪道,所以……”

斷浪說到這裡,滿目更泛起無限傷感,他道:

“所以,我唯一害怕的,便是有朝一日我心志倘真的變邪,我……會再記不起你這個我最敬重的大哥!為怕日後變邪的我會真的忘了你,風!就在我仍清楚記得你曾對我所有的關懷之時,為了謝你多年兄弟之情,請你”

“受浪一拜!”

天!斷浪此語方罷,戛地“噗”的一聲!竟然向聶風重重下跪,一直盈在他眼眶的眼淚,亦終於狠狠劃了下來!

聶風與孔慈見狀當場詫異莫名!勢難料到,斷浪會突然向風下跪!可是聶風雖然詫異,卻併為斷浪此跪而感動,他略顯失望的道:

“浪!你跪……我?你居然跪我?”

“你可記得我曾怎樣教價錢?你是南麟劍首斷帥了不起的兒子!你一定要挺起胸膛,絕不應向任何人下跪!即使是我,你也不應下跪!男人,一定要站得像個男人!即使哭,也一定要站著哭,絕不要跪著哭!我,根本不值得你向我如此下跪!你快給我挺起胸膛站起來!”

“不!”斷浪堅決的答,卻仍沒半分站起來的意思:

“斷浪永不會忘記風你的教導!但,你是值得的!你是值得我斷浪如此下跪的!”

斷浪說到神傷處,不由涕淚縱橫,猛地抬首看著聶風,道:

“就憑你當年不向任何強權屈膝,卻為了救我斷浪而向雄霸這奸雄屈膝下跪!風,單是這一跪恩情,已教我斷浪欠你一生了!”

是的!還是那句老話∶欠人一文錢,不還債不完,賒人一生債,不還不痛快……

聶風一愕,想不到自己當年情急為斷浪的一跪,竟如此深深的刻在斷浪那時候的小心靈內,此時斷浪仍然看著他,惘然苦笑:

“風,你……可知道?自從你為我卑躬屈膝,乞求雄霸赦免死罪之後,即使那時我們還未結拜,但我已在心中暗暗認你作大哥了……”

“我多麼希望自己一生都能是你的好兄弟;縱然我自知資質永遠及不上你,你永遠是武林一顆光芒萬丈的星,我……卻只是星下一堆任人踐踏的爛泥,但……這又有什麼要緊呢?

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個沒出版的弟弟,我亦會永遠如僕人們跟隨在你左右,我絕對……心甘情願當星光畔一個不受注視的人物……”

“我根本從沒有什麼鴻圖大志!即使要當什麼第四天王,我也是不想你再為我的前程擔心,才會姑且一試。因為我知道,我若真的能成為第四天王,你便一定會很安慰,會很開心,我……只求你開心……”

聶風一直茫然聽至這裡,眼中驀然狠狠淌下兩行淚,恍如血淚,他猝然哽咽的問:

“浪,你既知……若你一切平平安安;我……便會很安慰開心了,可是,你可知……你如今……舍我而去,若真的……不幸死在雄霸手上,我今生今世……可還再有開心……的日子?我聶風又怎對得起……當年你爹斷帥在凌雲窟……將我們拋下怒海求生……之恩?”

“你若要去見雄霸,也必須……我各你一起去!”

“既是兄弟,本來就有生死相隨之義!”

“我……知道!”斷浪斷然答:

“但……我絕不會讓你……與我這沒出息的弟弟……一起沉淪下去!”

斷浪說至這裡霍地一站而起,一手緊搭聶風的肩道:

“風,你知道嗎?如果沒有今次的事發生,如果我真的可成為第四天王,你認為我還有何心願?”

“我的心願其實十分……簡單!就是將來我兩兄弟各自成家立室之後,我們或可退出武林,然後找兩個相聆的小屋,與彼此的家人靜靜安居下來,這樣一來,我們兩兄弟,仍可不時守望相助,而我們將來各自的子女,亦可像我們一樣成為朋友,將我們兩兄弟這份友情世世代代延續下去……”

什麼?原來斷浪的心願只是如此天真。簡單?他只求能世世代代友誼永固?聶風乍聞這個心願,益覺自己連這樣一個簡單心願也無法成全他,心頭似在滴血。絞痛!

“可惜……”斷浪忽又異常卑微無奈的嘆道:

“可惜如今這個心願,看來真的不……可能再發生了!因為,時限已經到了……”

是的!子時已到,斷浪再不在三分教場出現,解決一切,恐怕聶風活罪難饒!

斷浪緊按聶風肩膀的手復又緊了一分,他終於強顏一笑,道:

“風,我真的要去了!不過容我在去之前,喚你一聲‘大哥'……”

“由我們結義那日……開始,我還是……只喚你作‘風',從來……也沒正正式式喚你一聲……大哥,因為,我總感到……以我一個這樣的賤僕,若……喚地位不輕……的你作……大哥,給別人聽見……總好像怪怪的,所以……縱然我們已是……結拜兄弟,我……

還是一直不敢……亂叫……”

“但……如今若還不再叫的話,便可能……再沒機會了!所以”

“風……”

“我的大哥!”

“請你以後在……浪……不能跟隨你之後……”

“好好保重……”

“再見……了……”

“浪……一定不會忘記在自己沒用的一生中……”

“曾遇上你!”

斷浪此言一出,猝地輕輕放開緊搭聶風肩膀的手,接著緩緩轉身。

他終於不忍再多看聶風一眼,卑微地垂首步出風閣!

“浪!”

聶風與孔慈齊聲高呼,可是,斷浪的身影已很快在外面的無邊黑夜中消失!

為了成全聶風,為了成全玉兒,為了成全玉三郎,斷浪終於踏上他一生中最黑暗無望的絕路!聶風眼看著自己這個好弟弟為成全所有人而去,他實在很欣慰他的懂事,然而,卻更為他將要面對的困境擔心……

“風……少……爺,斷浪實在是你一個……很難得的……好兄弟啊!他這樣好心,又這樣……可憐,他不應如此的……去!風……少爺,我們……究竟有何……辦法可以幫一幫他?我們究竟有何辦法可……幫幫……他?啊……”

孔慈終於忍不著大哭起來,可是,除了哭問,她又能幹什麼?聶風又如何可幫斷浪了?

除非……

除非在此時此刻,能夠有天下門眾經過,為聶風解了被斷浪所封的穴道吧?

可是,所有門眾此際都已齊集在三分教場之上,還有誰會經過?

不!還有一個人!

正當聶風感到傍徨無計之際,霍地……

“伏”的一聲!

一條人影遽地已出現在他和孔慈眼前!

那是一個本欲趕去三分教場,卻剛巧經過風閣門前的人!

步!驚!雲!

“雲……師兄?”聶風從沒想過,向來像一直屬於黑暗的步驚雲,此刻在他眼中看來竟似在發光!

光得就像希望。

然而無論如何,也許一切也來不及了。

因為,

斷浪已經抵達三分教場……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2Rank: 12Rank: 12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23-10-31 15:24: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來不及戀愛

三分教場之上,風雪愈來愈狂。

狂得就像咆哮。

雄霸的咆哮。

子時已至,可是聶風與斷浪仍是蹤影杳然!三分教場上的冰雪之厚,直如把教場覆蓋為一片皚皚雪海。

然而,冰雪雖厚,惟雄霸龍椅之下,卻渾無半分冰雪!

全由於,冰雪已給他的熊熊怒火融化!

他已經等得極不耐煩了!

惟是,當雄霸正欲發作,宣佈結束今晚公審聶風斷浪之時,遽地,一條人影,終於及時冉冉踏上三分教場!

瞧這條人影一身青綠的粗布衣衫,不問而知,是

斷!浪!

乍見斷浪及時前來,迄今都在異常擔心的秦霜不由吁了口氣,他實在很擔心雄霸會因誤會斷浪畏罪潛逃而重罰聶風!

只是當他瞧見斷浪竟是獨自前來,並未與聶風同行,且看來神情有異私下又不免忐忑起來:

“啊?風師弟……為何不與斷浪聯袂前來?難道……有什麼事發生在他身上了?向來佻脫的斷浪,此刻的表情又為何如此低沉?”

秦霜雖百般忐忑,惟雄霸乍見斷浪,卻是有不同反應,但見他咧嘴大笑道:

“好!斷小子!想不到你居然敢單人匹馬前來向老夫交待!但我的好徒兒聶風,如今卻為何不來了?你倆不是好兄弟好朋友的嗎?他竟會在這樣一個重要時刻放棄為你辯白?難道……”

“他怕再受到重罰?哈哈……”

驟聽雄霸如此揶揄自己徒兒,斷浪低沉的臉驀然一反常態,他狠狠瞪著雄霸,雙目精光暴射的道:

“雄霸!你錯了!”

“風沒有來,非因他放棄為我辯白,甚至受罰,而是因為,他已經不能再來了!”

“他,早已被我封了全身大穴!仍呆在風閣!”

此言一出,場中眾人盡皆愕然!蓋因聶風身手之高,饒是受了三百鞭重創,也不應會被斷浪封了大穴!這個中定事有蹺蹊!雄霸不期然問:

“什麼?風兒竟會被你這賤種封了大穴?嘿!斷浪!風兒不是你的好朋友嗎?你為何封了他的大穴?”

“緣於”斷浪終於破低沉為一陣邪笑,一字一字的吐出一個答案:

“他已經發現了……”

“鐵屍雄蠶……”

“是我……”

“偷的!”

天!鐵屍雄蠶分明是秦寧父子所偷,斷浪為何又要直認是自己所偷?他到底想幹什麼?

而就在他語出之時,他亦同時從懷中取出鐵屍雄蠶向眾人展示!

雄霸、秦霜、文丑醜等人一見之下當場大愕!此時斷浪又故作奸險的續說下去:

“正因為聶風發現了雄蠶被我所偷,他想阻我將它交給玉三郎,我就乘他不覺時封了他的大穴!我再不能讓他而阻礙了我要辦的事!”

他說時又直視雄霸:

“所以,雄霸!此事如今已再與聶風無干!你要對付的,如今只有我”“斷浪一個!”

好一招“以退為進”!斷浪此舉,無非是故意在所有天下徒眾面前,表明聶風也想阻他,表明聶風亦因鐵屍雄蠶而與他這個朋友反目!他要雄霸在所有天下徒眾面前,再沒有任何理由重罰聶風!

他不想因自己這個沒有出息的人而再負聶風!

若有千斤罪,萬斤苦,就由他斷浪一人來獨力承受好了!

為救聶風,斷浪此舉無疑絕頂聰明,惟雄霸又何嘗不是蓋世聰明?他一聽已知斷浪在弄什麼戲法,只是,其實他也不在乎會否理罰聶風!他只是在乎要取回斷浪如今握在手中的鐵屍雄蠶,以及逼其供出玉三郎的下落!他聞言不禁獰笑一下,道:

“呵呵!斷浪啊斷浪!老夫真是愈來愈佩服你了!你千方百計想表明此事再與聶風無關,想我放過聶風?好!反正如今雄蠶已在眼前,老夫重罰風兒與否也不再重要,今後我還有些事會倚重他的,我就儘管對他既往不咎吧!只是……”

“你可知道,你既已帶雄蠶上來三分教場,便休想可帶雄蠶離去!你若要走我不留,但你必須先留下鐵屍雄蠶,以及玉三郎那廝的下落!”

斷浪饒有深意的問:

“若我真的不留呢?”

雄霸冷笑:

“那明年今日,聶風也許須在你墳前上柱香。”

斷浪詭譎一笑,答:

“我既有膽上三分教場,便是有備而來!我如今就帶著鐵屍雄蠶離開,看你能否阻我?”

斷浪此言一出,場中所有天下徒眾盡皆譁然!斷浪向來在天下僅是一個小角色,如今竟然敢公然挑戰雄霸,他莫非瘋了?

而就在舉眾譁然之間,斷浪已真的“言行一致”,轉身就要離開!

“鬥!”

“膽!”

雄霸盛怒之下吐出兩個字,接著,雖然他自己仍未出手,站在他身畔的百名天下徒眾,突然已領會幫主的意思……

代他出手!

赫聽“伏伏伏伏”之聲迭響,這百名天下徒眾閃電已掠至斷浪身後,操刀便向斷浪疾劈!

誰料,斷浪卻依舊毫無懼色,更未有回首瞧這群徒眾一眼,僅是冷冷吐出一句話:

“雄霸!”

“你忘了我說過今次我是有備而來的嗎?”

“這些徒眾又”“怎可阻我?”

語聲方罷,斷浪終於讓雄霸看個清楚,他到底準備什麼來了!



火!

烈火中的一招!

“熊”的一聲!那衝前的百名徒眾驟覺眼前一片火光熊熊,電光石火間定神一望,赫見斷浪渾身已籠罩著一股邪異熱勁,霎時之間,他的整個人竟如一頭

火麟兇獸!

而這頭兇獸,更已從烈火中便使出他足可蝕日的一招

火!麟!蝕!日!

那百名徒眾還未及驚呼!他們瞿然發覺,他們全都再無法驚呼了,因為這頭火麟已一口將他們統統吞噬,在炙熱無倫的火勁之中,忽地又傳來“彭彭彭”百下重擊之聲!他們已經全被擊昏過去!

勢難料到,向來平凡無奇的斷浪,此刻的功力竟會如此驚人,更有足夠力量使出他家傳絕招“火麟蝕日”,一出手就已將百名武功不弱的天下精英悉數擊倒,功力之高,令人咋舌!雄霸萬料不到斷浪在短短時間內暴強至此,不由一怔:

“火麟蝕日?”

“聽聞斷家此招必須配合精湛內力方能使用!”

“斷小子!你竟有功力使出你爹的絕招火麟蝕日?”

“好簡單!”斷浪感慨一笑:

“因為我已和玉前輩一樣,成為……”

“夜叉!”

語聲未歇,斷浪的臉與雙手,赫然驟轉為一片血紅,顯見正如玉三郎所言,只要斷浪催動在夜叉池所得的力量,便有可能會走火入魔,如今看他臉手通紅,也許只要他再多次催動夜叉的力量,便極有可能會真的沉淪邪道……

然而,斷浪雖一招力壓群英,依然有人不信他已獲得夜叉的力量而出手,但見白影一幌,文丑醜已乘斷浪說話之間掠至其眼前,一面揮掌向斷浪臉門直劈,一面怪叫道:

“斷小子!別太自以為是!我偏不信你已增強,我要試你一試!”

話聲乍落,文丑醜的勁掌亦已隨聲而落,惟斷浪仍冷冷道:

“文丑醜!自以為是的其實是你!”

說話之間,斷浪也挺掌就擋,“碰”的一聲,竟把功力較那些精英高上不知多少倍的文丑醜震飛十丈開外,文丑醜且當場口鼻噴血,重創昏倒!

然而,斷浪雖一掌震退文丑醜,惟是,另一個人的另一招又已同時殺至!

招是拳招!

拳是天霜!

一直無語的秦霜已挾著凜冽冰冷的拳風轟至,正是其天霜拳其中一式

“霜凝見拙!”

這招“霜凝見拙”,拳風中蘊含無限寒意,可將敵人身軀凍至僵硬,乘勢減緩對方的招勢而將其擊敗,只是,秦霜在出此殺著之時,顯然已因眼前是聶風的好友斷浪而有幾分留力,且還一面攻前一面向斷浪正色道:

“斷浪!我秦霜與你素無過節,更非為邀功,本來不應出手!”

“但幫規如山,你犯我師父,我亦……不得不……對付你!”

是的!秦霜完全不知道其師雄霸與玉三郎的恩怨,更不明白斷浪為何最後會與其師為敵,惟眼見斷浪要帶走鐵屍雄蠶,向來對其師忠心不二的他,縱有千般不願,亦不得不出手阻止斷浪離開!

斷浪何其聰明?當然明白秦霜這番話中的無奈,他亦無奈一笑道:

“秦霜!真想不到今日你我會如此對敵!”

“我斷浪很感激你當日與步驚雲一致看好我會成為第四天王的一番慧眼!可惜我今日要帶雄蠶離開的路,任何人也不能阻,包括你!”

“你拳中既留三分力,我斷浪也敬你三分,也留三分力……”

“破你!”

“破你”二字乍出,斷浪突又勁運全身,一股熊熊火勁迅即沖天而起,火勁千斤,當場將秦霜“霜凝見拙”迎頭蓋下的寒勁一一化解,火勁再上,秦霜的招勢已老,第二招又無法即時補上,當場被火勁重重震開,翻同五丈開外才可站定!

啊!就連秦霜亦不敵震開!此際三分教場之上,能夠與斷浪匹敵的,恐怕僅餘……

一個人!

而此人亦……

終於出手!

“蓬”的一聲,不知何時,雄霸已用肉眼也難以捕捉的快,如驚雷,如暴雨,如狂風,赫然已出現在斷浪身後!

“你……”斷浪剛把秦霜震退,第二口真氣猶未及催動,赫聽“彭”的一聲,雄霸已在他背門重重轟了一記

排雲神掌!

饒是斷浪暴強後的功力令人咋舌,惟雄霸這一擊之快之重,更教人咋舌!

尚幸斷浪中掌後身形只是被震得向前移了一丈,可是斷浪未及定神,雄霸的第二勁招又已殺至!

招是勁腿風神腿!

這一招來得更急更快,腿勁未至,便已颳起地上無數冰雪亂飛,斷浪心知不妙,本欲全力揮掌擋格,然而……

腿至眼前,赫然

離奇消失!

同一時間,斷浪的背門又傳來一聲“隆”然巨響!他……居然又中招!

原來雄霸剛才一腿只是虛招,就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間,他突然抽腿轉身,改攻向斷浪身後!

這一抽腿看似簡單,惟縱是適才那式虛招其實亦貫滿千斤之力,要突然抽腿移位,又豈是一般庸手所能辦到?雄霸能將招式使用權得如此快絕,如此出神入化,簡直而達神而明之境界!

斷浪中腿後又被震飛,這次雄霸腿勁之重,更將已暴強的他,轟至五內翻騰,口吐鮮血!然而斷浪雖連中兩元,惟甫站定後即又全神戒備!

緣於他實在萬料不到,雄霸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利害!他以為自己以夜叉池的力量暴強之後,也許尚可勉強帶走雄蠶回去救玉兒,可是他這次真的估計錯誤了!

當日雄霸在三分教場上似乎有點不敵已變為夜叉的玉三郎,一來是因他在冷不防下中了玉三郎雷霆一擊,在心神大亂之下一時未能反擊!二來是玉三郎在夜叉池多年所增的力量,當然比斷浪僅浸身在夜叉池一日夜的力量為高!玉三郎能力敵雄霸固是理所當然!但並不表示,僅浸身在池內一日夜便暴強的斷浪,亦可力敵雄霸!

如今迭連兩招,高下立見!斷浪的武功進境固然令人震驚,但他此刻再強,還強不過雄霸,快不過雄霸!狠不過雄霸!

眼前形勢異常惡劣!斷浪心知今日要全身而退,機會已極為渺茫!而此時雄霸已獰笑著對他道:

“呵呵!斷浪啊斷浪!你剛才的英雄氣慨躲到哪兒去了?看你!如今還不像頭喪家之犬般軟弱可憐?”

“老夫不知你從何處可以弄到暴強起來,但以你目前實力,明顯仍與我有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已足夠讓你致命!”

雄霸說著猝然潛勁一運,右掌其中三根指頭,赫然分別凝聚了“紅藍綠”三色氣芒,這……不正是他當日重創玉三郎所使的“三色指勁”?他……正在蓄勢待發?

“斷浪!老夫本來對你極度鄙夷,不過與你交手之後,也深覺你是一個可造之材!這樣吧!我再給你一個最後機會!”

“若你肯交出鐵屍雄蠶,更乖乖供出玉三郎那傢伙究竟躲在哪裡的話,老夫就姑且赦免你以下犯上之罪!更正式封你為天下……”

“第四天王又如何?”

什麼?雄霸居然在這個時候仍對斷浪如此威逼利誘?

斷浪當然洞悉雄霸這老奸巨猾所打的如意算盤!雄霸自忖功力勝過此刻的斷浪,要從其手上奪回雄蠶已是遲早之事,反而玉三郎這廝的下落卻是費煞思量!他必須儘快找出玉三郎將之鏟隊,否則若給玉三郎恢復功力,勢必後患無窮!

所以他寧願再度以“天下第四天王”的名利,誘斷浪供出其下落!

可是,斷浪並非唯利是圖、貪求小利的“文丑醜”,更非一般儼如將“渴望成名”四字寫在額上的天下會眾,他從來都不希罕這些,他唯一希罕的,只是聶風因他懂得長進而開心。

他只希望能令他一生唯一的大哥“聶風”……開心!

雖然,他今日若因戰至最後一分力而死,聶風可能會非常傷心。

但若他可以出賣別人委曲求存,縱能成為第四天王又如何?他以後,卻永沒顏面再當聶風的好兄弟了!

因此縱然雄霸甘詞陳以利害,斷浪還是想也不想,儘管他身中雄霸重腿之後已受傷,口角還源源淌出濃濃血絲,他依然屹立如山,傲然答:

“雄霸!”

“別要再枉費唇舌了!你有本事便儘管將鐵屍雄蠶奪走!但玉前輩的下落,即使我斷浪死,他的下落亦會與我一起”“沉下九泉!”

眼見屢勸屢逼屢誘斷浪無效,雄霸終於惱羞成怒,他暴然怒喝:

“很好!斷浪你這小子今日既然誓要殺身成‘仁’,老夫就乾脆讓你求‘仁’得‘仁’!”

“給我受

死!”

一聲受死!雄霸登時“蓬”的一聲躍上半空!再藉身形撲下之勢,挺起他早已蓄滿三色指勁的三根指頭,手指便向在下的斷浪戳去!

重指未至,三色指勁所帶動的氣流,已拂得斷浪的散發更散,衣衫飛揚!斷浪方圓兩丈內的地面亦給指勁震得現出裂痕,身在指勁之下的斷浪,所受的逼力之巨,更是可想而知!

但斷浪依舊無懼,為了“公道自在人心”這句說話,為了聶風!玉兒!玉三郎!他仍咬緊牙根,霍地暴喝一聲!因為他要再催運夜叉的力量硬擋!

然而,雄霸這三色指勁,簡直絕遍紅塵!正當斷浪力量將運未運之際,赫見雄霸凝聚指頭的三色指勁,戛地發出“波”的一聲,居然破指透出!分紅藍綠三道氣芒,隔空向斷浪勁射而去!

“碰碰碰”的三聲!斷浪不虞雄霸有此一著,身上三個氣門之位隨即被這三道氣芒隔空轟個正著!斷浪在當場受創吐血同時,這三個氣門竟亦於剎那間使不出半分真氣,而此時雄霸的三根重指已逼近五尺之內……

天!想不到雄霸的三色指勁不但凌厲無比,更可隔空制人傷人?斷浪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真氣一時未能催動,試問又如何可抵擋雄霸此奪命一擊?

他死定了!

然而。

然而不知是否因為斷浪命不該絕,就在這生死存亡的一瞬間,霍地有一條身影拼命搶前,“彭”的一聲!這條身影竟然以自己血肉之軀,硬生生為斷浪擋了此足可將魂魄也徹底粉碎

的一擊!

但這個甘心為斷浪擋此重擊的人,卻是一個他萬料不到仍可前來相救的人!這個人赫然是……

玉三郎!

“前輩……?”斷浪極度震驚!令他震驚的,不單是雄霸的三根重指已深深插進玉三郎的胸腹內,鮮血更即時如江河涌出;還有另一點震驚,是玉三郎即使已悉數服下三十顆氣轉心丹,但曾重創乏力的他,為何仍有力量可趕來相救斷浪?

惟是,斷浪很快便明白個別緣由了!只因此刻的玉三郎一張醜陋的臉,竟然泛起一片烏黑無比的死氣,他顯然是使了一些旁門左道的方法才能前來!斷浪不由駭然問:

“前……輩!你為何……仍有力量……前來?”

玉三郎為斷浪擋此殺身勁招,本已虛弱的他此際更是氣若游絲,他若斷若續的強笑著道:

“因……為,我忽然……記起,雄霸那日……在我丹田的……一擊,只是將我重創至……真氣太亂而……軟弱無力,常理而言,自然是待……傷愈後,真氣便會……再次……

回聚丹田,再復……功力,但……”

“也不是……全無辦法立即……回覆……功力,只要能……不顧……一切,不計後果地……強行……將散亂的氣……聚回丹田,也能發揮……一時三刻……的功力,只是這……

一時三刻的……功力的代價,便是……最後……氣亂而死!”

“所以,斷……兄弟,我……即使不代你……接雄霸一擊,在強行催動散亂的氣……前來之時,亦已……與死人……無異,我已非死不可!因此……你也別理我,你……自己還是快些走……吧!”

玉三郎一面說,一面已鼓盡氣力以雙手緊捉雄霸轟進其體內的手,令雄霸一時抽掌不得,好讓斷浪能有機會逃走,但斷浪猶不願走,他看著玉三郎此刻痛苦扭曲的臉,他自己的臉也隨著扭曲,潸然問:

“前輩,你……本可在開葬場……養好傷後,才養精蓄銳回來找雄霸報仇,你……為何要如此不智,因來救斷浪這沒用的小子?你……這樣做又何苦?”

玉三郎老淚縱橫的答:

“因為,斷……浪,我並……不認為……你是沒用的小子!你甚至比眼前……這群只懂……爭名逐利的人……更有用!他們……只懂為一已利益……屠殺同類,對江湖……甚至對這個世間,根本……毫無建樹,但……你……”

“你卻是……不同的!你……很像……我當年的……大哥……”

“你比他們……更有心!”

一語至此,玉三郎緊捉雄霸的雙手忽爾在透出一股嫋嫋的烏黑之氣,甚至他的臉,亦是黑氣暴發,他又續說下去:

“斷……兄弟,我會將自己碩果僅存的……所有力量……作最後一擊,這一擊……可能會令雄霸受創。若他……真的受創,你就……乘他受創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離開……”

碩果僅存的力量?斷浪聞言當場大驚,那豈非表示……?他慌忙問:

“前輩,你若……豁盡你僅存……的力量,你豈非會……”

玉三郎不待他把話說完,已兀自苦笑道:

“死?是……不是?但我橫豎也快死了,早死遲死……並無分別!”

“我只有……一個……遺憾……”

“就是……玉兒為見我……而造了……一千八百六十八……夜叉,我最終……也不能……如她所願,我……這個叔叔……真的負了她……”他說著悽然一瞄斷浪:

“斷……兄弟,若你……真的……能有機會……逃出生開,請你……代我……這不中用的……叔叔,向……玉兒說聲……對不起……”

“我始終……未能遵守……大哥的承諾,一生……一世的……守護她!”

“斷……兄弟……”

“再……見!”

見字乍出,玉三郎緊執雄霸的雙手鬥地黑氣暴發,“洪”的一聲!黑氣自其雙手透出,更沿雄霸被緊扣的手臂而上,直轟向雄霸的丹田……

斷浪連忙驚叫:

“前輩!不要呀……”

雄霸亦同時冷哼一聲:

“哼!敗軍之將,你仍想傷我?”

然而,斷浪雖在驚呼,雄霸雖在冷哼,但他們全都來不及阻止玉三郎繼續暴放的黑氣!

尤其雄霸滿以為即使黑氣轟向他丹田之位,他仍有另一隻手可擋此邪異一擊,誰知……

他錯了!大錯特錯!

正當他欲以騰出的左掌護住自己丹田之時,他方才驚覺,原來剛才玉三郎的黑氣在嫋嫋瀰漫之間,已暗將他部分真氣制住,此時他即使及時以左掌擋著轟向自己丹田的黑氣,但這雙左掌根本無力……

赫聽“隆”的一聲,玉三郎豁盡生命所逼出的強橫黑氣,當場轟中雄霸丹田,更即時將雄霸重重震開,直飛出十丈之外,雄霸墮地後更即時口鼻噴血,一臉黑氣瀰漫,慌忙坐下盤膝調息,鎮攝心神,顯見真的被玉三郎這最後一擊重傷!

“幫主”一眾天下門眾眼見幫主受傷,當場一擁而上,以人牆戰術團團圍著雄霸,恐防敵人會再來一擊!惟是,他們未免過於小心了!

因為,場中唯一能夠傷雄霸的玉三郎,已在此最後一擊之後,當場……

氣絕!

“前輩”斷浪一探玉三郎的鼻息,只覺他已全無生氣,但此時玉三郎的臉,竟然驟起奇變……

只見他臉上的黑氣隨他的死而散盡之後,他本已變得醜如夜叉的臉容,竟逐漸變回一張……

常人的臉!

想不到,在夜叉力量散盡之後,在他終捨身成仁之後,他終於變回了真正的自己!

其實,除了他的臉,由始至終,他的心從來都是他自己!

從來都是那個當初敬重他大哥的小子……玉三郎!

“前輩,你……真傻,你為何……為救斷浪……而枉自……犧牲性命?你本來……可以在功力……全復之後,再找雄霸報仇的啊!你為何……要為斷浪而負了……你大哥的……血海深仇?前輩……”

斷浪眼見玉三郎變回常人模樣,眼見他臉上仍隱隱流露的無悔笑意,為救斷浪不惜犧牲自己的無悔笑意,一時間更是涕淚縱橫,更忽然下了一個決定……

玉三郎曾在死前說自己只有一個遺憾,便是始終無法如玉兒所願,讓她看他的臉,但,斷浪已決定……

成全他!

即使他已死了,他也要帶他的遺骸回去見玉兒,他要玉兒親自看看,她這個叔叔為了守護她們一家,究竟受了多少艱辛,究竟犧牲了多少幸福……

可是,饒是斷浪心意已決,此時仍在調息的雄霸卻驀然張目道:

“眾門下聽令!”

“老夫雖然要運勁逼出體內黑氣,你們也千萬別讓斷浪這賤種逃脫!”

“給我

殺!”

一聲號令,所有門下登時已向斷浪衝殺而上!只有一個秦霜,一時之間不忍再度出手!

眼見來勢洶洶,斷浪卻絲毫未有半分怯意!他霍地一把扶起玉三郎的遺體,騰出的左手,更即時火勁瀰漫!

其實,以他目前已暴增的功力,縱然眼前面對的是天下會的千軍萬馬,只要雄霸不出手,他還是有機會全身而退!

但若要堅持帶玉三郎的遺體一起離開,恐怕便未必可以如願辦到!

所以他如今已豁儘自己全身的力量,他也要像玉三郎一樣……

玉石俱焚!作出最後一擊!

但,剛才他在數度使出這股暴增的力量後,身軀與臉手都已變紅,顯然已開始走火入魔,若他堅決要豁盡力量作出此最後一擊,恐怕他在此一擊之後不但走火入魔,日後更肯定會……

步入邪道!

惟是,面對比自己犧牲更多更大的玉三郎,步入邪道這個犧牲又何其渺小?斷浪忽然仰天狂嚎狂笑:

“哈哈!天!你一步一步將我斷浪逼上這條走火入魔的絕路,你其實也只是想我陷入魔道?好讓那些大義凜然的正道之士有事可幹的吧?”

“好!天!我斷浪就成全你的心願好了!橫豎這個人間的人,已愈來愈不像人!有些時候,夜叉還比人更像人!我已經不想當人了!”

“今日,我無論如何都會成全玉前輩這漢子最後的心願,我一定要帶回去見玉兒姑娘!

那管只是他的屍首!”

“天!你又如何可奈何我斷浪了?你最多也只是可將我逼入魔道吧!那未……”

“就讓我成為人間最邪惡的夜叉來咒罵你吧!因為,天!”

“我恨你!”

“你已逼死太多人間的好人,我斷浪誓不會向你低頭!”

“總有一天,我要成為最邪惡的人回來……”

“抗天!”

恨天罵天抗天!斷浪在這危急之間竟有點“語無倫次”,不知是否因為他在豁盡力量之時已開始走火入魔,而就在他狂笑之際,來勢洶洶的天下會眾已至他一丈之內,他隨即將運勁於左掌上的所有力量……

悉數狂轟而出!

“隆”的一聲震天巨響!彷彿地獄中的夜叉終於從沉睡中甦醒過來!向這個沒有公理的人間作出最公道的審判!

斷浪這瘋狂一擊的力量,赫然比他暴增的力量還強上逾倍!在前急於邀功的數百天下徒眾首當其衝,當場給斷浪這瘋狂力量轟得悉數七孔噴血而亡!在後的數百外門下亦被震得五內翻湧而昏厥過去,而斷浪……

已乘著這一擊的恐怖反震力,帶著玉三郎的屍首,如同雷一般,向三分教場的出口彈去!

他真的可如玉三郎所願,帶他回去見玉兒?

是的!瞧斷浪如今借勁飛射的速度,仍在地上調息、無法追上的雄霸,已心知自己那群飯桶門下無論怎樣也追不上,甚至秦霜也不行,他不期然暗罵一聲:

“媽的!”

“斷浪你這……小子!”

“真的給你……逃脫了!”

然而,雄霸滿以為擒殺斷浪已無望之際,倏地,他的希望又來了!就在斷浪正馳至三分教場入口前半丈之際,兩條人影,瞿地竟在此時此地,在三分教場的入口出現了!

而這兩條人影赫然正是……

步!驚!雲!

還有……

聶風!

啊?啊?啊……

卻原來,聶風雖然被斷浪封了大穴,但幸而步驚雲及時出現,替他解了所封穴道,二人更即時同上三分教場!沒料到在趕到之時,三分教場已弄到如斯局面!

雄霸看見步驚雲與聶風一同趕來,當場大喜,沉聲叫道:

“驚雲!”

“快替為師截住斷浪那賤種!”

此時斷浪已挾著玉三郎屍首射至風雲二人三尺之前,只要步驚雲一聽雄霸命令出手,必可截停斷浪。惟斷浪知道,他最好的兄弟聶風一定會制止步驚雲阻他,他一定會助斷浪逃去!那時候,只怕斷浪早前向天下徒眾表白聶風已與他無干的心意,便會付諸流水!

不!他絕不能讓聶風再幫他!他絕不能再負累聶風與他一起沉淪下去……

他決不能再讓聶風為他受雄霸嚴弄重罰!

就在此間不容髮之間,斷浪突然想到自己該如何辦了!

“蓬”的一聲!他突然掠至聶風身畔之際……

幹出一件所有人都不會相信他會幹的事!

他……竟然重掌轟向聶風!

天!他竟然先對付他最好的朋友……

聶?風?

啊?他……瘋了?

“浪……”聶風罕見地驚呼,卻並非為斷浪這一重掌而驚呼。

而是為了斷浪這掌背後的那顆苦心而驚呼。

正月。

春。

春雪初融,遍地繁花似錦,一年已盡,又是新的一年。

紅塵眾生的百樣苦,千種難,以及萬般不如意事,彷彿都隨著過去一年消失無蹤,大家的臉上又掛上一片喜氣洋洋,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正如在這個小村落裡無宵夜的一個花燈會,也相當熱鬧繁華。

又正如與花燈會相聆的一座寂寞古廟,在這個無宵之夜,香火也反常的旺盛起來。

她,並非這座古廟的廟祝,只是廟內一個專雕塑佛像的小工,在這個家家慶賀元宵的夜裡,還要為和大人一起進廟參神的小孩們,雕一些滿天神佛的小塑像!

雖然在元宵佳節還要幹活,不過她似乎仍樂在其中,且運刀如飛,不消片刻便可雕成一個小像,且還有餘暇為小孩們說故事呢!正如此刻她手中在雕著的一個夜叉天王,她便一面雕一面為小孩說了一個關於“夜叉天王”的故事……

小孩們本來興高采烈,滿以為會是一個天馬行空的神話,誰知她所說的,僅是關於一個喚作斷浪的人的故事……

其中一個喚作“小圓”的八歲小女孩,本是一面在聽一面在吃著餅兒,可惜愈聽愈感納悶,不由道:

“姐姐,你雕的像栩栩如生,怎麼你說的這個夜叉故事一點也不動聽呢?那個什麼斷浪並不像悟空那樣懂法術呀!武功也不怎麼樣!這個人太平凡了!一點也不吸引人!還有他最後沒人性呀!竟然反過來對付他的兄弟聶風!他憑什麼這樣對他呀?”

斷浪?這個“她”所說的夜叉故事竟是關於斷浪的?那……她會否是……?

她聽罷小圓的怨言,絲毫也未有慍色,那雙美麗晶瑩、卻總是帶點落寂的眸子朝小圓一瞥,溫然笑道:

“斷浪突然反過來對付聶風,其實是為了聶風好。”

這樣一說,就連其他小孩也好奇起來了:

“姐姐,為何斷浪對付聶風,竟是為了他好?”

她笑:

“因為斷浪太明白,若聶風一出手幫他,便表示他以後會與其師雄霸對立!他不想聶風以後會像他自己那樣被雄霸天涯追殺!所以,他才會出手對付聶風,他要在天下會眾面前與他的大哥劃清界線,讓雄霸再無任何藉口懲罰聶風!”

“那,聶風真的被斷浪擊中了?”

“嗯!饒是聶風武功非輕,可是他那時已有傷在身,反應稍慢,他亦沒料到斷浪會突然向他動手,所以他才會真的轟個正著,更即時昏了過去,而那個步驚雲,亦因為要一扶聶風,才會無法同時阻截斷浪,最後終讓斷浪離去。”

“啊?”小圓又問:

“斷浪既然逃脫了,那……太好了!玉兒姑娘的眼睛豈非有救了?”

“是的!斷浪終於沒有負玉三郎的慷慨赴義,他最後都帶了鐵屍雄蠶回去給玉兒,更千辛萬苦帶了玉三郎的屍首回去!他不但成全了玉三郎想治好玉兒眼睛的希望,更成全了玉兒想再見玉三郎的希望;他縱然常自嘆沒用,其實最出息有用的是他……”

說著說著,她似是亦很懷念這個有用的人……

“那……他與玉兒最後豈非可有情人終成眷屬?”

她輕輕搖首苦笑,笑容中竟似有絲絲感同身受的苦澀之意,她為何會與玉兒感同身受?

難道她就是……?她答:

“他們最後都沒有終成眷屬!因為斷浪趕回夜叉池後,便立即把玉兒帶離天蔭城一帶,以防雄霸等人最終會發現她的身份而加害她!他把她安置在遠離天下會的一條小村,更將玉三郎與她父的一切前因後果告訴她,然後又細心為她以鐵屍雄蠶解去體內之毒;然而,就在玉兒快將可以重見光明的前一夜,他,居然不辭而別,在她熟睡時離開了她,從此便不知何蹤,玉兒終於在可以再看見東西時,仍未可如願看見斷浪這大恩人的容貌,與其說是諷刺,不如說是……遺憾……”

“那……斷浪豈非太狠心了?他為何離開那玉兒姐姐呀?難道……他不知道玉兒姐姐很喜歡他的嗎?”

那女郎又是苦苦一笑,道:

“他應該知道的,只是,他沒有接受她罷了。”

“他為何不接受玉兒姐姐呀?”

她又深深嘆息:

“誰知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的……”是的!她也是很想知道他的心……

小圓似乎聽出點興趣來,她追問:

“姐姐,那……玉兒姐姐很慘呀!她……最後怎樣了?”

乍聞此問,她的一顆芳心終於似被深深觸動,不期然放下手中的刀和像,幽幽的看著廟外的圓月,喃喃道:

“玉兒最後都沒有離開那條他安置她住下來的小村,緣於,她認為那是他與她最後相聚的地方,若她一旦離開那裡,而他有朝一日又真的會回來見她的話,那他便找不著她了,所以,她決定在那裡住下來,一定要等他回來……”

“但,若斷浪最後都不出現,玉兒姐姐又怎辦?”

她聞言更肯定的答:

“那她就在那裡等他一生!直至他肯出現見她為止……”

“因為,他是她一生中唯一認為值得深愛的男人!”她真的說得相當堅定!

此語方出,眾小孩當場啞然!因為瞧如今這位姐姐說這句話時的肯定,彷彿她就是故事中的那個玉兒姐姐了!小孩們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再搭腔下去。

然而,就在這座古廟的廟頂之上,此刻正有一雙眼睛透過頂上的破瓦,窺聽了她所說的整個故事,也為此下了一句最後評語:

“不……!玉兒……”

“歲月可以磨滅一切,自從前輩死後,如今也僅是過了數月,你當然還忘不了我,但總有一日,你一定會忘了我的,你也不會再等下去……”

忘了他?

這個人竟說忘了他,難道他就是玉兒願等一生的……

斷浪?

對!他正是斷浪!

但見此刻的斷浪一臉風塵,髮絲比以前更為凌亂,那一張本來長得不錯的臉,早已變得枯藁無神,像是很久已沒吃一頓好飯的樣了!

是的!他真的已很久吃過頓好好的飯了!只因為離開天天已有三數月,這段日子,他一直都在逃避雄霸徒眾的天涯追殺!而明天,他更預備會暫時逃出塞外!

也正因為怕會連累玉兒同被狙殺,他才會狠心拋下玉兒!

而且,他更另有一個隱憂,便是自從他強行使盡那股夜叉力量之後,那股夜叉力量最後雖然盡散,惟他似乎已走火入魔,許多時候,他都會感到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心。

想不到他向來為人作盡“嫁衣裳”後,老天爺並沒讓他善有善報,反而將他擬逐步打入邪道!是蒼天無眼?還是人情如春冰薄?容不下一個熱血男兒?

故他恐怕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變邪,成為全天下人的敵人,屆時,更會誤了玉兒,如果沒有他,她將來可能更好;如果沒有他,聶風也可能在天下更能扶搖直上,更好!

因此,即使是如今眼見玉兒在廟下流露的痴,斷浪還是對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移:

“玉兒姑娘,只是假以時日,你一定會忘了我的,屆時候,你可能會找到一個比我斷浪更好的人,你,會得到更大的幸福,所以……”

“我離開你,都是為了你好……”

說著說著,縱然斷浪千般不捨,最終也狠下心腸,穿過滿街滿巷的花燈離去。不錯!他離開她,真的是為了她好,然而斷浪也許萬料不到,他深信玉兒一定會隨著歲月而淡忘他的想法,也許錯了……

真的!後來在很久很久以後,直至斷浪真的成為武林公敵的很久以後,據說在這條村子,仍有一個老了朱顏的婆婆在等……

所有村民都不知她在等誰,只知道,她每日都在雕著同一個面譜。

那是一張栩栩如生的男孩臉譜,那男孩甚至還在流露一絲溫暖的微笑。

一絲曾為她綻放的微笑,可惜……

後來,又過了很久很久以後,過了無數個朝朝暮暮,過了一生一世的思念之後,那個老婆婆終於死了,死在一個寒冬之夜,村民發現她的屍體時,她還是坐在桌旁,蒼老的手仍是緊緊拿著那個男孩面譜,桌面上更以刀刻下一句令人費解的話∶“斷大哥,我終於等了你一生。”

“人雖只能活一次,但我很慶幸自己並沒有活錯,因為我等的人,是你。”

“縱然我曾聽說你已成為武林公敵,但我知道你變邪,全因為你當初不惜走火入魔幫我及爸爸的兄弟,還有聶風,你的心,仍有一半是人!我,並沒有等錯……你……”

她到下葬時仍緊握著那個面譜。

她到死都並沒忘記一個有機會成為天王,最後卻為她及聶風淪為夜叉的可憐人。

真的!斷浪,其實比她及玉三郎更可憐……

然而,真摯的情誼,又有誰願忘記呢?正如另一個“他”!

就在斷浪卑微地穿過與他配不起的花燈叢中之際,“他”,卻站在附近一座巨宅頂上,暗暗眺著他的“好兄弟”落寞離去。

這三數月來,他每日皆在找可憐的他,他找了許久,終於在數日前找著斷浪的行蹤,可是,他一直不敢與正流亡江湖的這個弟弟相見,全因為,他不想他難堪。他不想斷浪因為如今自己的潦倒而萬般汗顏。

他從沒怪斷浪在逃離天下時擊昏他,只因他知道,斷浪一片苦心,真的是為了他好……

可是縱然暫時不欲相見,他還是送上對這弟弟最由衷的祝福,他在晚風中沉吟道:

“浪……,別要灰心……”

“即使我們即將分隔千里,但友情都會千載不變……”

“請別忘了你曾向我所說的心願,我們的情誼,一定會生生世世延續下去……”

“一定會的!浪,你這個足以令我聶風引以自豪的好弟弟……”

“請你……真的別要灰心……”

微不可聞的祝福隨風而送,斷浪在孓然一身前行之際,驀然抬起頭來一望四周,彷彿已經隱約聽見了這聲祝福,可是卻又渾無發現,周遭只是熙來攘往的途人……

他終於還是轉身走了!這一次,為避雄霸爪牙狙擊,他將會逃往塞外!然而無論他逃往哪裡,甚至逃往天涯、海角,一定還有條人影在後默默祝福他,只因為……

欠人一文錢,不還債不完,賒人一生債,不還不痛快……

若大家一生一世也無法還清情義,也就當一生一世的朋友好了……

哪管最後斷浪會步上邪道,哪管他朝無法預期……

但在聶風心中,斷浪仍然是那個經常為他展露燦爛佻脫笑容的小斷浪……

那個對他始終不想變的好兄弟,好朋友……

【全書完】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8 07:22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