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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馬榮成] 四大天王之夜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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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天王之夜叉  作者:馬榮成


這四大天王,

各坐鎮天涯海角一方,

守著三十三天,

九山八海,

祈求茫茫紅塵,

千秋萬世風調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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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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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夜叉池

相傳,佛教有四大守護神四大天王!

東方持國天王,守著天之東!

南方增長天王,守著天之南!

西方廣目天王,守著天之西!

北方多聞天王,守著天之北!

這四大天王,各坐鎮天涯海角一方,守著三十三天,九山八海,祈求茫茫紅塵,千秋萬世風調雨順……

而這四大天王的容貌,據佛教經典所載,亦有不同描述。

東方持國天王,雖然身披戰甲,惟卻時常流露慈顏微笑,性恪慈愛悲為懷,可說是剛柔並濟,相當完美。

南方增長天王,手持出鞘寶劍,橫眉怒目,神態冰冷,令人望而生畏,百鬼見之皆驚,儼如死神再世。

西方廣目天王,雖不完美,亦不懾人,惟貌若平庸的他,手執定風珠,生就淨天慧眼,能審視風界眾生,明察秋毫,洞悉一切,瞭然於心。

北方的多聞天王,卻是四大天王之中最複雜難明的一個。

因為,他有兩副不同面孔!

在神州數不清的佛寺之中,多聞天王的塑像大都手持寶幡,一身綠衣,彬彬有禮,活像一個白臉皮神將。

可是,在天竺的古籍當中,多聞天王的容貌卻大相逕庭,他長相奇醜,有三條腿。八顆利牙,形如猙獰夜叉;不!他不僅是夜叉!在天竺古籍之中,多聞天王亦同時是魔怪之弟。

夜叉之王!

夜叉,這是一個多麼恐怖的外號!部分世人乍聞夜叉之名,大都不寒而慄,緣於在世人眼裡,夜叉泛指為極兇的惡鬼!

只是,本屬文質彬彬的多聞天王,何以又會是醜惡猙獰的夜叉之王?

是否暗喻,無論是人抑是神,心中都同時存在著“善”“惡”兩面?要榮登萬人景仰的天王,或淪為令人畏而遠之的夜叉,都有隻有一念之間?

如果,當今武林要選出四大天王的話……

相信一般江湖人,定會選聶風為臉露微笑,剛柔並濟的持國天王,步驚云為橫眉冷目,百鬼皆驚的增長天王,秦霜為平庸卻又獨具慧眼,一切瞭然於心的廣目天王。

但究其實,廣目天王雖同是夜叉之王,在佛經的記載中,有不少夜叉卻是很好的。

有的夜叉可能真的很惡,然而“惡”,並不一定相等於壞。

惡人也不一定是壞人。

夜叉千秋萬世被世人鄙視。畏懼,全因部分的世人太膚淺,不明白夜叉的心。其實,縱被世人視為惡鬼,更被譏為永不見光的邪物,夜叉也有夜叉的尊嚴,以及自己的心聲!

夜叉也願有青天!

這是一段關於一個本可成為天王之人的故事。

也是一段關於夜叉的事蹟。

只因為,他,曾經有大好機會差點成為天王,最後卻為了一個苦衷,一段友情,淪為最為人鄙視的夜叉!



斷浪……

天蔭城外,除了天鄰小村,還有一條小得不能再小的窮家村子。喚作“夜叉村”。

好端端的一條村子,雖僅是窮鄉僻壤,何解會以“夜叉”這兩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字為名?

卻原來,“夜叉村”之所以得名,緣以村內有一個池,名為

夜叉池!

這個池,徑闊約為十丈,就位於夜叉村北面的偏僻之地,據聞,曾有夜叉在池內出現,故當初居於此村的村民才會將之叫做夜叉池。

除了傳言曾有夜叉,這池還有一個異常獨特之外,便函是池內的水,赫然是……

血紅色的!

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血紅色,儼如夜叉將人的軀體撕吃後所濺的血!

而關於這血紅的池水,也有一個聳人聽聞的傳言!

傳說,認叉池內的血紅池水,實是從地獄裡的“死水”!故濁不見底的夜叉池下,根本便是通往惡鬼地獄之路!夜叉池是受地獄詛咒之池!

若有人有冤難伸,有仇難報,只要投進夜叉池的血水之內,便會沉向地獄,成為永不超生的夜叉,再回來人間雪恨!

雖然這可能僅是一個穿鑿附會的連篇鬼話!惟夜叉村的村民,卻是對那池血紅池水甚為忌憚。

曾經有一次,有一個村民不慎墮進夜叉池內,幾經艱苦,村民們才險險把他拉上來,幸未讓其沉進夜叉池下的地獄,可是,這個僥倖被救的村民,卻於同一夜裡,在家中全身潰爛而死,顯然,他雖能逃過夜叉池的詛咒而未有淪為夜叉,最後亦難逃一死!

故此,村民對於這個夜叉池,更是敬而遠之,絕口不擔!也沒有村民再敢步近這夜叉池百丈之內!

然而,在很久很久以前,卻曾有一個忠肝義膽的男人,完全無視夜叉的詛咒,自甘投進血紅的池水內!

那隻因為,與他出生入死的好友,有一段無法伸訴之冤!

可惜這男人卻沒有能力為其友雪恨,唯有甘心受夜叉池詛咒!為了友情,他誓要成為世上最恐怖。最有力量的夜叉,他要回來陽間為友伸冤!

可是,這男人在自投夜叉池後,一直也再沒有浮上來,一年,兩年,三年,四年,十年……

是否,夜叉池的詛咒根本便屬訛傳?那男人早就在池內淹死了?世上,根本便沒有夜叉?

更遑論會有為友雪冤的夜叉?

而村民,雖仍是不敢接近夜叉池,久而久之,卻已逐漸淡忘了曾有一個熱血漢子,為好友伸冤不惜自甘淪為夜叉的一顆心……

惟是,人們淡忘恩負義了,卻並不表示,這世上沒有夜叉,以及那個不知已否變為夜叉的漢子。

就在半月之前的一個雷雨之夜,居於夜叉村北面的村民,忽地在一聲雷響過後,矍然聽見夜叉江那方傳來一聲獸吼!

那聲獸吼,甚至比雷聲更響,恍如一頭夜叉向天怒訴其驚世之冤!

翌晨,當村民步往夜叉江附近察視時,赫然發覺,夜叉池畔,多添了一個腳印!

那是一個極度可怕的腳印!因為……

這腳印深逾兩尺!

兩尺?究竟要多重的人,才能踏下一個深逾兩尺的腳印?

抑是,造成成這個腳印的並非重量?而是力量?

腿的力量?

若然這個腳印真的由腿的力量造成,那這個人的腿,已不是人應有的腿,簡直可比一件絕世兵器!

最奇怪的是,瞧這個腳步印的方向,好像是從夜叉池剛踏上岸而造成,到底,是誰仍有本事能從足可令人全身潰爛至死的夜叉池回來人間?腳印為何只得一個?是否從夜叉池上岸的人,剛在地上留下這個腳印之後,便已不再地上行走,已經如夜叉般,飛天而去?

村民們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他們深信,那聲雷雨之夜的獸吼,一定是那個曾甘心自投夜叉池的“他”,從地獄回來後的怒嚎。而他,亦準已成為一頭

腿力足可入地兩尺的夜叉……

如果,夜叉池的傳說是真的話,試問在這個重視友情已被視為愚蠢行為的江湖,還有誰會如此愚不可及,為了自己的知已而赴湯蹈火,不惜自投夜叉之池?

夜叉還在等待著,等待著下一個投池的人……

在天山之巔,在那令人差點自以為是天下第一人的第一樓,也有一個人想如天界的四大天王一樣,千秋萬世的守著他曾打上的鐵桶江山,雄奇霸業。

可惜,任他一世梟雄,打遍天下無敵手,以其出招之快,也快不過匆匆而過的茫茫歲月。

更敵不過自己有限的生命。

只是,無論他如今擁有的霸業能否長存萬世,單是雄霸一世,對他來說亦已相當足夠了!故他還是以自己有限的生命。追求無限的霸業,朝朝暮暮,一生一世,從不言倦,決不鬆懈。

正如此刻,他雄霸,又在他蟠踞的天下第一樓內,凝神傾聽著正跪於其跟前的心腹醜醜,向他報告天下會的一切,也是絕不鬆懈。

“稟告幫主!風少爺。雲少爺已經回來整整一月,孔慈愛與斷浪亦已甦醒及回覆常態,至於幽若小姐,她……”

乍聞幽若的事,雄霸一直肅穆的臉總算開始流露少許像人的表情,可知他縱是絕不容情的梟雄,心中還有許的親情,他橫眼一問:

“幽若這丫頭怎樣了?”

文丑醜見幫主出奇的有少許反應,戰戰兢兢的答:

“幽若小姐她……她雖然被風少爺以死神之吻的解藥救活,更知道幫主已守諾,讓她從此可於天下會內自由出入,現……其實好象無此必要,因為自從她醒過來後,一直都將自已關在湖心小築,避見任何人,甚至連……風少爺也不想見……”

“什麼?她連聶風也不想見?”雄霸一愣,幽若曾親口向他承認,她對聶風已動了真情,如今她既已可自由出入天下,何以反不想再見聶風?

不過迴心一想,雄霸亦深感慶幸,反正他也絕不會讓自己一生唯一的女兒配給聶風,聶風只是他打下鐵桶江山的戰鬥工具而已,如今幽若主動疏遠聶風,正合雄霸心意。

雄霸笑道∶“唔,很好!既然幽若主動疏遠聶風,也省下為父不少再拆散他倆的工夫!

是了,醜醜,風兒與驚雲可已說出他們往找黑瞳的經過,以及達摩之心的下落沒有?”

文丑醜搖首∶“還沒有,風少爺與雲少爺只說黑瞳已經死了,達摩之心亦隨她於一場巨爆之中一起毀滅,至於詳細過程,他倆也不想再說太多!幫主不是不知道,雲少爺向來都不愛說話,而風少爺外表雖看似溫順,惟一旦他決定的事,亦絕不改變……”

這一點,雄霸固然十分明白!他很清楚“風”“雲”二人的特性,也更清楚二人對他仍存的高度利用價值,所以縱然二人對黑瞳之事不願多提,雄霸亦未有過於勉強。畢竟,二人亦總算為他救回其愛女幽若一命。

更何況,雄霸向來辦事都極度小心,風雲回來後的一個月內,他亦曾派人再上嵩山少林寺查察究竟,只見少林一片頹垣敗瓦,看來真的曾經歷一場巨爆……所以,雄霸之父“紫衣老大”始終未有回來天下會,雄霸一點也不感到奇怪。他相信,也許其父亦於這場巨爆之中死去。

不過,雄霸看來亦沒有半絲哀傷,事實上,他這個曾經為錢當上“追魔七雄”老大的爹,一直在背後助他打天下,名為助他,實則也曾令雄霸心生顧忌,緣於紫衣老大自己也曾想當霸主,誰知道他會否於雄霸一統江湖之後,父壓子位?

這就是梟雄霸主真正可怕的地方!梟雄就像鷹!

當沒有權力鬥爭的時候,也鷹爪之下還有一點親情,就像雄霸對幽若,但當一牽涉了權力鬥爭,那就

六親無情!

歷史上的不少帝侯將相,不也曾親手弒父殺兄奪位?人人皆是,絕不手軟!

雄霸想到這裡,臉上不期然泛起一絲冷笑,笑意之寒,更令跪在地上的文丑醜,見之亦連連顫抖,皆因文丑醜從來都猜不透幫主在冷笑之後,會否突然吐出一個“死”字!以雄霸目下的江湖地位,足可一字定生死!

幸而,雄霸這次在冷笑之後只是沉聲道∶“醜醜,除了上述,還有何事稟告?”

文丑醜誠惶誠恐的答∶“幫……主,沒……什麼了……”

“是嗎?”雄霸冷眼朝文丑醜一瞄,問:

“醜醜,你今日看來說話吞吞吞吐吐似地,說!到底還有什麼事未有向我稟告?”

文丑醜見雄霸對自己如此冷言質問,當下三魂不見七魄,和盤托出:

“幫主,屬下不敢!屬下不敢……瞞你!坦白說自從我們……天下會成功吞併無雙城後,勢力又突然急速增長,整個江湖,都以我們天下會馬首是瞻,餘下一些還未歸順我們天下的派系,亦已毫不礙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吞併無雙之後,我們的徒眾暴增逾倍,人多了,便開始難以一一管治,最後……更發覺不少天下徒眾……三五成群組黨,如此……下去,恐怕軍心再難一致,會……

亂如散沙……”

文丑醜實情相告,道出自己對天下會的潛在隱憂,滿以為雄霸會當場不悅,誰知雄霸聽罷,卻只是豪情一笑,道:

“說得好!醜醜,你說得好!”

“事實上,老夫也早知天下徒眾愈來愈多,勢力愈來愈大之時,一定會出現內患之憂。”

“什麼?幫主早猜知天下會出現軍心離散的內患?”

“嗯,而且,老夫也早已想出一個解決方法。”

“幫主,你……已想出解決之法?那……到底是什麼方法”雄霸氣定神閒,一字一字的答:

“老夫的解決方法便是,親自甄選

四大天王!”

雄霸要甄選取四大天王的事,很快便傳遍天下,震驚武林!

當然!最震驚的還是天下會眾!幫主雄霸素來喜歡獨攬大權,以嚴歷手段將所有徒眾集中管冶,這次居然會將天下的徒眾分為五大堂口,除了最人強馬壯的一堂由雄霸親自管理外,其餘四個堂口,將拔給他將要甄選取的四大天王!

只是,天下會門下哪裡會知,他們的幫主這次破例兵分五堂,雖不能再像從前一樣集中於一人管治,其實暗地裡,t管治是更為加強!

雄霸兵分五堂,其實是要五堂互制!他深信,屆時無論任何一個天王心生離異,率眾叛亂,其餘三堂亦可助其剿滅叛眾!甚至四大天王齊齊叛變,他自己擁有最人強馬壯的一堂,亦絕對有實力可平息干戈。

當一個幫會愈來愈大的時候,分堂管理,是必然之路。

而甄選四大天王,對雄霸來說,亦非太困難之事,既然已決定分堂管制,雄霸很快公佈誰是四大天王其中三人!

第一天王乃是雄霸的第一大弟子秦霜,以後掌管天霜堂!

第二天王步驚雲,掌管飛雲堂,晉升飛雲堂主!

第三天王聶風,掌管神風堂,賜銜神風堂主!

至於第四天王……

雄霸則仍未決定,不過已屬意由能者居之!故在頒佈三大天王誰屬同時,雄霸亦公佈,他會從其他天下會的少年徒眾當中選出第四名天王!

而甄選的方法,便是於七日之後,由他親自檢閱所有十六歲以上的少年徒眾,從中選出五名他認為氣質不凡的門下,然後在半月之後,這五名少年將會接受嚴格考驗!

考驗就是,五人可選戰雄霸座下三大弟子“風”“雲”“霜”其中之一,若五名少年中任何一人能接風雲霜五招以上,便有資格能成為雄霸的第四弟子,再由雄霸調教一年半載之後,正式成為第四天王!

故而,雄霸這次選這第四天王,其實是在選取合適的第四徒兒!

所有天下會的少年門下得悉此事,無不異常雀躍!自從幫主收取風雲二人為徒後,已很久沒有再收徒了,成為幫主第四弟子,亦即將可像風雲霜般名動江湖,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因此,所有十六歲以上的少年門下,在這數日來都異常緊張,大家都忙著修飾自己,希望在幫主檢閱之日,能給幫主留下極佳印象,屆時便可飛黃騰達,富貴榮華一齊來!

只是,一眾少年門下雖“整裝以待”,天下會內,卻有一個少年一點也不感到興奮。

斷浪。

他,根本便沒奢望,雄霸會選他為第四天王!

若是雄霸會選第四弟子,早就在當年納聶風為徒的時候,一併收納了,何須等到今日?

想當初,斷浪甫入天下會,也曾為雄霸一代幫主的尊貴風範,而暗暗立志他日也要同樣名揚江湖,可是,多年來的洗馬生涯,早已將他小小萌芽的雄心壯志消磨殆盡,如今,他已不再關心這些。

他關心的只有一個人。

聶風。

尤其是此刻的聶風!

因為,聶風此刻很不快樂。

即使他已知道自己被封為神風堂主,他,仍舊不快樂。

這一刻,斷浪正與孔慈一起站在聶風身後不遠,幽幽的看著他。

而聶風,卻又站在一道沉重而巨大的門前。

那是雄霸唯一愛女“幽若”,所居的湖心小築的巨門。

已經過了不少時日了!自從斷浪與孔慈被救醒過來後,他倆猶無暇為自己所曾經歷的的遭遇而細思,便已開始為聶風擔心。

聶風回來天下之後,一直鬱鬱寡歡。

全因為幽若!

卻原來,聶風本以為只要他取得死神之吻的解藥回來救活幽若,雄霸便會遵守諾言,幽若從此便可自由,誰知他錯了。

雄霸並沒違背諾言,只是,幽若竟然不再需自由!

她每天都把自己困在湖心小築的巨門之後,避不見人,甚至不見她曾一度直言最愛的--

-聶風

聶風不明所以,

每天都夥同孔茲與斷浪,一起乘船往湖心小築看她,可是,幽若始終未有開門一見,面對門外聶風的百喚千呼,作出任何回應。

就像今天,任憑聶風在門外佇立終日,幽若還是無動於衷,那門,依舊紋風不動,門裡門外,阻隔了一段男女知已之情。

快將日落西山,斷浪眼見暮色淅濃,心中不忍見自己的好友再如此頹唐下去,更不忍見自己身畔的孔慈,在痴痴為聶風的頹唐而心痛,他終於打破沉默,勸道∶“風,算了,你來了整整一個多月了,幽若……若是想見你的話,她早便出來與你相見,又怎用你每日來此虛耗光陰?風,還是隨我和孔慈一起走吧!”

一直看著巨門發呆的聶風聞言,方才緩緩回首,木然的瞥著斷浪,沉吟道:

“我真不……明白,她既已回覆自由,又為何自甘困於……湖心小築?當初,她不也因為想得到自由而對付我的?她……最後為何又要放棄自己的理想?”

人情世事,向來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聶風縱然不明,但身為旁觀者的斷浪卻最是明白不過,他甚至更明白此刻一直默然望著聶風的孔慈,痴痴為他擔憂的芳心,每人總有一些私事,斷浪也不便也不需要識穿,他只是道:

“也許,幽若最後放棄了自己的自由理想,是因為她發覺了在這世上,有一些事情,或一個人,在她的心中甚至比自由更為珍貴,而她又是無奈的明白,這個對她異常珍貴的人,卻是一個她一生也未必可以擁有的人……”

“既然不能擁有,那就……不如不見!”

勢難料到,還只是十六歲的斷浪,彷彿已能明白如此複雜的人心,他的武藝雖未能可比聶風,惟以其智慧,亦絕對不容小覷



聶風乍聞斷浪此言,不由一怔,愣愣的道:

“不如……不見”孔慈但見聶風一片惘然,她終於異常痛惜的張口,道:

“但,幽若小姐……曾為救風少爺而犧牲,他倆……好歹也該再見一面,說清楚吧?”

“是的!孔慈你說得一點不錯!也許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避不見他,是我錯了。”

“風大哥,也許我倆真的須再見一次……”

“說個清楚,明白!”

是幽若?是幽若的聲音?

聶風聽後當場精神一振!

同一時間,湖心小築的巨門終於徐徐敞開。

孔慈與斷浪並沒跟聶風一起進入湖心小築。

而湖心小築之內,

若似乎還是不想再見聶風,雖然已讓聶風進內,惟是,她卻一直背向聶風,並沒讓他看她的臉。

是因為她真的不想再見聶風?

還是因為,此際她的臉猶有不想聶風發現的未乾淚痕?為一個在她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他,而流了千遍萬遍的淚痕?

對於幽若的反常冷淡,聶風並不以為意,他只是異常關切問∶“劍舞!不!幽若,告訴我,為何醒過來後,你迄今都將自己關在湖心小築?你不是一直很希望能出外闖闖的?”

幽若還是未有回首看他,僅是徐徐的答:

“我不出外,緣於,從今以後,已經不再需要了。”

“不再需要?”聶風一楞,問:

“幽若,你何以不再需要出外?”

“因為,我對這個世界,已……再無所求!”

驟聽幽若此言極為心灰意冷,聶風略一皺眉:

“再……無所求?幽若,這……完全不像從前我所認識的你!那時候你很有理想,甚至為了自由的理想,千方百計也要擺脫你爹的制肘……”

幽若似乎並想聶風說下去,她驀然打斷他的話:

“可惜,我……已不再是從前的我了。”

“不,你怎會不再是從前的你?幽若,我……永不會忘記,你曾為我所弄的湯,只要能令你開心,我聶風會盡力為你辦到。”

“很好。”幽若苦苦一笑,遽地吐出一個驚人的答案:

“那,若我要你娶我,你

願意嗎?”

娶她?這個問題,簡直聽得聶風目定口呆,一張俊臉也扭曲了七分。他料不到,幽若竟會語出驚人,他極為慎重的想了一想,終於支吾的答:

“我……可以……考慮……”

“你可以考慮?”幽若笑意更苦,道:

“風,你可知道你若考慮應承娶我,會很對不起一個人?”

“誰?”

“一個你最深愛的人

夢姑娘!”

夢姑娘?聶風聞言當場咋舌,因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與夢於無雙城所曾造的一場春夢,他極度震驚的問幽若:

“幽……若,你……怎會知道……我與夢……的事?”

“很簡單。”幽若一面答,終於一面回過頭來,幽幽的凝視聶風那張正為重聽“夢”這個名字而患得患失的臉,她道:

“還記得當日我為你吸出死神之吻的情景嗎?那時候,你的死神之吻移往我的身上,我開始陷於錯沉,而你,雖然死神之吻離體,但毒性仍令你有點神智混亂,不過在錯沉之間,我猶聽見你失常地呼喚著我的名字,我還可感到你曾緊緊的擁抱我,更曾聽見你……喜歡我,風,你可知道,那時候我……多麼開心?那時候我真的感到,若自己就這樣死去,為救你而……死在你的懷裡,我過了如此孤單寂寞的前半生,還是……相當值得!可是……”

“我萬料不到,正失常呼喚我的你,在紊亂之間,竟也不期然叫出了一個……‘夢’的名字!”

“正因在迷糊間聽見你叫出了另一個名字,我開始明白,原來,你心中另有……所屬,而當適才我故意吐出夢姑娘的名字時,你面上所流露的迷惘。震驚與眷戀,更令我完全清楚明白,夢姑娘在你的心中,是……何等的重要!”

“風,你既然……如此深愛她,為何……仍要考慮……娶我?”

面對若如此一問,聶風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良久,他方才徐徐道:

“因為……我,喜歡……你。”

驟聞聶風直言喜歡自己,幽若早已憔悴不堪的秀臉益發苦澀難當,她悽然一笑:

“是的,你……喜歡我,就連你自己也終於承認了,但,喜歡與愛是……不同的。風,你實在太仁慈,心腸也太軟了,當日即使是一個老婦捨身救你,你也會感激她,同情她,喜歡她的,我與任何一個老婦根本毫無分別!你喜歡我,但你愛夢,這件事已相當清楚!所以……”

“同情並不是愛!別要因同情我的孤單而說喜歡我,別要對我侮辱!”

“風,我知道……你是一個專一的人,你一直都念念不忘那個夢姑娘,你適才說可以考慮……娶我,我明白……那隻因為你太好心,你不忍傷我的自尊,但,請你別要好心做壞事!”

“情,是不能施捨的!”

是的!許多時候,一片好心,未必可為別人辦得好事,好心做壞事的情況更是屢見不鮮!幽若此言非虛,聶風聞言,當下更是無話可說,他頷首,惘然:

“是……的!也許……我是真的做錯了!我……一直都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

感激你……的犧牲,但……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之間,幹了傷害你的壞事……”

“不……錯!風,那……就請你放過我!讓我這隻籠中鳥,好好……在自己的籠中……

獨自歇息吧!”

乍聞幽若語氣中似有逐客之意,聶風卻還是未有即時離開,他只是定定的凝視幽若的臉,道:

“是……的!我確是不應再打擾你,不過,在我這次離去之前,幽若,我很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這件事便是,我適才說喜歡你的說話,是真的!而那種喜歡,並不同於一般我對曾幫我的人那種喜歡,我喜歡你,因為你就是你,你是我聶風一生難忘的……”

“知已!”

說了!聶風終於坦然說出了他心中的話,他雖承認自己愛的是夢,但亦承認,幽若是他的一個好知已!

而雖不能成為自己最愛之人的心頭愛,卻能成為他一個難忘的知已,幽若已是相當心滿意足,她情不自禁,珠淚連連,不得不背轉臉,哽咽的道:

“風……大哥,幽若……很感激……你視我……,為知已,而幽若……也將一生視……

風大哥為知已……”

“若你以後有空,或有什麼困難,我……很歡迎你前來湖心小築……找我傾訴……”

“但……,你如今……實在……太倦了,我真的……很想好好……休息,風大哥,請你……回去吧……”

是的!她真的很倦了!因為要應付一個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實在令人五內翻騰,身心疲倦!

聶風看著幽若背向他的纖纖背景,他明白,若自己此刻繼續再勾留下去,只會令幽若更為難受,她,真的需要好好歇息。

他終於幽幽的,幽幽的離開。

而就在聶風離去的同時,一直盈在幽若眸子的兩行珠淚,終於淌了下來。

其實,適才當聶風說可以考慮迎娶她的時候,幽若是由衷的高興,她雖自知聶風並不愛她,她只是一個聶風喜歡及難忘的知已而已,但情這個字,是可以用時日慢慢培養的,只要聶風娶了她,誰敢保證日後他不會對她日久生情?

然而,幽若實太明白自己的爹。

雄霸!

雄霸絕不容許自己今生唯一的女兒嫁給任何人!若然聶風真的決定迎娶她,恐怕,二人還未成婚,聶風已……

聶風的武功雖已在江湖排行不低,但。

雄霸已貴為江湖第一人,他絕對逃不出雄霸的掌心!

故而,為了聶風,幽若寧願再自困於自己的牢籠湖心小築之內,獨擁百年孤寂。

擁抱一生一世的思念……

相信,湖心小築,將會是埋葬她身心一個

最華麗,最空洞的墳墓!

發不再飄。

因為發很沉重,隨著主人沉重的心而變得沉重。

斷浪與孔慈滿以為,聶風在會過幽若之後,心情或會好過一點,誰知,他看來比以前更沉默。

離開湖心小築,三人的船一直朝天下會彼方總壇的渡頭進發,一路之上,聶風都站在船頭,未有張口說過半句話,斷浪見勢頭不對,也不欲騷擾他,只是,孔慈似乎想找話題打破這令人不安的無邊死寂,終於戰戰兢兢的問聶風道:

“風……少爺,你已見過……幽若小姐,她……怎樣了?”

聶風並沒回望孔慈,目光只是一直向前方無涯的海,緩緩的答:

“她的情況,很不好。”

“哦?她……的情況……為何不好?”

聶風無限內咎的答:

“那全因為,一切都是……我不好。”

眼見聶風目光中自責之深,孔慈當下心知自己找錯話題了,她連忙轉換一個較令人高興的話題,她問:

“風少爺,你……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聶風似乎已因適才的內咎之言,而再度陷於沉思當中,一時間竟沒聽見孔慈的話,渾無回應,反而,一旁的斷浪驟聞孔慈此問,不由失笑道:

“算了,孔慈,我知你想提醒風……今天是什麼日子,但,風心情這樣不好,我們……

也不應再慶祝什麼!”

孔慈聽斷浪這樣說,一雙眸子瞪得老大,她相當訝異:

“可是……,斷浪,今天你是……”

哦?今日其實是斷浪什麼日子?需要值得慶祝?孔慈雖相當訝異斷浪的容讓,惟斷浪已阻止她再說下去:

“孔慈,其實今天……也沒什麼大不了!又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呢?我們都不應在這個時候騷擾風,就讓他好好自處吧!”

孔慈聞言,不禁一陣深深感動!她沒料到,年僅十六歲的斷浪竟會如此為聶風設想,如此懂得人情世故,他甚至比她更痛惜風!今日其實是斷浪的……,他竟為了不想聶風受煩憂,而甘心被忽略。

然而,任孔慈如何感動,任斷浪如何容讓,船頭的聶風,看來已完全陷於自己沉默的思緒之中,對周圍的一切人和語,仍然無甚反應。

對一個對他極好極好的朋友,渾無所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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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11:48 |只看該作者
第 二 章 傷 痕

船甫抵天下會的渡頭,斷浪已第一時間告別聶風與孔慈,飛奔回他的馬槽。

緣於為了陪伴聶風這鬱鬱寡歡的好朋友,他已虛耗了不少時光,他每天除了須向天下會那些稍具權力的頭目敬茶遞水外,還要清洗三十多匹駿馬!

好不容易及時趕回自己那個汙髒無比的馬槽,已經開始日落西山了,而斷浪更可以遠遠眺見,有兩個人已站在他的馬槽之外。

那是兩個經常愛找他麻煩的人!

秦寧!

與秦佼!

秦寧是訓練天下會初入門少年徒眾的總教,已經快要四十歲了,秦佼則是秦寧之子,今年約為十七。八歲,據聞武藝盡得其父真傳,不過眉宇之間盛氣凌人,經常恃著其父秦寧是總教,在天下會內作威作福,欺壓不少門下婢女!

這兩父子更專愛找斷浪麻煩,緣於當年雄霸納了步驚云為徒後,秦寧自恃自己的兒子資質也很不錯,若幫主有意再納第三個弟子,相信非其子莫屬,豈料後來雄霸竟又納了聶風為徒,故秦寧父子一直對聶風懷恨在心。

“恨”屋及烏,他們雖不敢欺負幫主的弟子聶風,卻可肆意欺負任從他們凌辱的斷浪!

就像此刻,他們乍見斷浪如此晚才回馬槽,那個滿臉盛氣凌人的秦佼登時臉色一沉,破口大罵:

“他媽的!斷浪你狗雜種往哪裡撒狗尿去了?這麼晚才加回來?你知否明早我和爹要訓練三十多個少年徒眾馭馬?但你瞧!馬槽內的馬比你還要髒還要臭!你教他們怎會願意騎上去?”

斷浪這段日子總是遲了洗馬,其實是為了陪伴聶風,面對如此高聲辱罵,若換了是當年剛入天下的小斷浪,早已悲從中來,淚盈於眼了,然而多年在天下會的勞役,早已將其自尊及鬥志消磨殆盡,他雖然並非可以隨意向任何人卑躬屈膝,但對於任何凌辱,早已練就視若無睹的神功,斷浪只是木然的答:

“放心!三十多匹馬,我一定會在明早之前洗刷乾淨,準備妥當。”

說著已不想再理會秦佼那瘋狗般的吠叫,捋起衣袖,正欲往打水洗馬,誰知一直在旁的秦寧總教,此時卻張口冷笑:

“小雜種!你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在翌晨準備一切嗎?請你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邊還有些什麼?”

斷浪順著秦寧所指望去,只見馬槽其中一個暗角,不知何時竟堆滿三十多雙布靴子,這些布靴子盡皆汙穢不堪,最令人難受的是,所有靴底,盡踏滿狗糞!霎時本已臭氣薰天的馬槽,更混和了中人慾嘔的狗糞味,斷浪見狀不由眉頭一皺,此時秦寧又獰笑道∶“看見了吧?臭小子!記著!明天一早,你一定要擦好這裡三十多雙染滿狗糞便的靴子,以及清洗所有馬匹,預備給那三十多個少年徒眾馭馬!否則若明早我發現任何一隻靴子還有少許狗糞臭味,我便要你給我舔乾淨它!”

“佼兒!我們走!”

說著已與其子秦佼掉頭欲去,只是秦佼在臨走前還回過頭來朝斷浪陰陰一笑,揶揄道:

“嘻嘻!我秦佼真不明白!其實你從前好歹也是南麟斷帥之子呀!你在天下會又不是有很大的作為!何以還老是呆在天下?難道真的天生便是洗狗糞的狗雜種嗎?”

“哈哈哈哈……。。”

揶揄聲中,秦佼與其父已趾高氣揚而去!

這個世上真的有天生洗狗糞的狗雜種嗎?

當然不!

也只有斷浪一個知道,他為何要留在天下。

馬兒都很乖,並沒有太大的掙扎,溫順的讓斷浪為它們洗刷,或許,只因為與斷浪相處日久,早已認定這滿身寒微的小子是它們的同類或朋友吧!

也或許,馬兒認為他每日遭人不斷勞役,甚至比它們要被人騎更苦命吧!

然而坎坷苦命,雖早已把斷浪小時希望能夠有朝吐氣揚眉的鬥志消磨殆盡,卻仍未撲滅他每日生存的快樂。

因為他仍可留在天下會呀!留在他最好的知已朋友聶風生活的相同地方!和自己的好友如此接近!他很快樂!

天大地大,他本可四處闖蕩,何處不能容身?甚至當年還可投效仍未亡城的獨孤一方,或許早已有一番作為亦未可料,可是,他偏偏選擇留在天下,只因蒼茫大地,他最珍惜的友情僅在天下會才可延續。

正如他自己曾對聶風說過,翻身的機會還多著,但在這世上對他最好的朋友。……

卻只得聶風一個!

若失去了聶風這個知已朋友,便再也找不回的了!

他是為了聶風而留在天下,任由呼喝勞役,為了聶風,他甚至已忘了當年其父斷帥於凌雲窟失蹤前交給他的遺物那軸載著斷家蝕日劍法的字卷!斷帥曾叮囑他必須在十五歲時方可開卷習練,然而如今斷浪已十六歲了,為了聶風而消磨了鬥志,早已令他連那捲東西也不知丟在何方了!

快樂對於斷浪而言,原來就是與聶風這段交情如此簡單,只要真摯的友情千載不變,他即使一世在天下為驢為馬亦在所不惜!

但,友情真的可以千載不變嗎?

友情總是如此!許多時候,小時候真摯的友誼,都會隨著雙方日漸成熟而有所改變!當時情真,只因為仍天真呀!但……

可憐斷浪,他對聶風的友情真的未曾有變,然而卻不敢肯定,聶風是否開始變了?

自從聶風從傾覆的無雙城回來之後,好像已變了不少,開始心事重重,彷彿經常在思念一個人,一個夢,許多時候,甚至斷浪在他身過,他也不大察覺。

後來再經過去時幽若此事之後,聶風更是為對不起幽若的濃情厚意而鬱鬱寡歡,日夕若有所思。

斷浪雖備受忽略,惟心想這亦難怪!畢竟聶風較他年長,也是該談情說愛的年紀了!男孩子心中有了意中人,總不免會忽略與自己曾稱兄道弟。肝膽相照傻的好友!也許斷浪他日有機會認識一個令自己一見難忘的女孩子時,可能也會同樣忽略聶風!屆時聶風一定會惡有惡報的!哈哈!斷浪一面洗馬,一面想到這裡,不由搔了搔自己後腦,傻傻一笑,他自己安慰自己!

其實他真的很傻!還記得自從回到天下甦醒之後,半月之前他也曾往山下的天蔭城溜達,那時候遇上一個江湖相士給他看掌,說他將來會成為什麼人中之龍,不過先要斷絕友情云云。

斷浪向來視聶風是生死與共的知已,要他背棄聶風真是說什麼也難辦到!當時他一怒之下,毅然取出匕首割斷代表自己霸業的官祿紋,以斷掌破命明志,以示對好友不棄之心,如今斷浪迴心一想,才方記起自己的斷掌之創仍未完全愈全,一面在洗馬之時,還在隱隱作痛。

然而,他從沒後悔曾為聶風斷掌明志,更從沒告訴聶風那件事,亦從沒給聶風任何機會瞥見他掌中暗藏的傷痕!

那是代表他對聶風友情之深,令即使在天下低賤如狗的他感到驕傲的傷痕!

縱使聶風近來忽略了他,斷浪亦毫無怨言!

許多時候,太過接近。熟悉一個人,總會將那人逐漸忽略。遺忘。

太過熟悉,其實是一種遺忘。

情形就如子女遺忘父母心意,朋友遺忘了朋友之情一樣……

惟是,聶風縱然暫時忽略,遺忘了斷浪的感受,有一件事,他是絕不該遺忘的!

他不該遺忘今天這個日子。

今天,真的是一個具有特殊意義,很值得慶祝的日子,聶風是不該不記得的!斷浪一面在汙髒的馬槽內洗馬,一面想到這裡,一直對任何屈辱無動於衷的心,不由隱隱抽搐一下,他不期然翹首看著馬槽外已夜幕低垂的天空,心想:

“風,你真的已不記得了嗎?”

“你,真的……已不在乎了?”

夜已漸深,風也漸寒。

已經是十月天了,看來不久之後亦將會下雪。

嚴寒的天氣,不僅令人瑟縮,也容易令人想起,嚴寒天氣下那些比自己更可憐的人。

孔慈已夠可憐了,然而此際正在步驚雲寢居侍候步驚雲晚膳的她,如今在想起一個可能比她更可憐的人。

天下會向有嚴例,所有婢僕,一日三餐,都不能與主子同席,以示尊卑有序,故此縱然步驚雲從沒視孔慈為婢,更毫不介意她與他同席吃飯,孔慈卻自覺身份低微,從未與她敬服的雲少爺吃過半頓飯。

正如此刻,孔慈還是恭恭敬敬待步驚雲用罷晚膳之後,為他收拾其餘碗筷,步驚雲向來吃得很慢,也吃得不多,但雄霸強硬規定他的三名入室弟子一定要吃最好的,故而每一餐,步驚雲所餘的飯菜實在相當豐富。

孔慈看著這些佳餚美食,當中更有些是步驚雲還未吃過分毫的肥美烤雞,一想起烤雞,孔慈不禁就想起一個自小已很喜歡吃烤雞,卻又不常有烤雞吃的可憐人……

此刻的他,一定相當寂寞吧?一定也在想,究意,聶風會否記起今天是什麼日子吧?

一念及此,孔慈不由咬了咬牙,鼓起勇氣問已盤坐床上。閉目調息的步驚雲,道:

“雲少爺,你……今晚所吃的飯菜,還有……兩碟原封未動……我……可不可以……將它們……送給一個人?”

步驚雲並沒回應,也沒張目一看孔慈,孔慈素知他的脾性,若他有意見,他會破例發言,若他同意,他反而根本不會有任何表示。

乍見步驚雲已經默許,孔慈當下芳心竊喜,連忙找來一塊清潔的紗布,將那兩碟雞菜小心包好,正欲步出寢居拿給那個人,誰知在此時,忽聞身後的步驚雲漠然的吐出一句話:

“你

要送給誰?”

孔慈不虞步驚雲會有此一問,當場止步,回臉看著仍是閉目盤坐的步驚雲,支吾的答:

“雲……少爺,這些菜……我是。。帶給斷浪的……”

步驚雲聞言,緊閉的雙目亦為之眉頭一皺,孔慈見其眉頭蹙起,心想斷浪以前曾對雲少爺不服,如今亦與步驚雲沒有兩句,她惟恐步驚雲會改變主意,慌解釋∶“雲……少爺,是這樣的,孔慈今日想帶些吃的給……斷浪,只因為……今天是斷浪的一個……特殊的日子”

步驚雲仍沒回應,也沒張目,孔慈唯有繼續慌慌張張的解釋下去:

“今天,其實是……

斷浪與風少爺結拜為兄弟的日子!”

什麼?原來今天竟是斷浪與聶風結為兄弟的大日子?難怪孔慈曾說應該好好慶祝了!

但,二人雖是知心好友卻是哪個時候結拜的?

“還……記得,五年多前,就在雲少爺還未在樂山水災失蹤之前,獨孤一方曾上天下挑,最後其子獨孤鳴被風少爺重腿所挫,大滅威風!獨孤一方為著向幫主作少許報復,便遊說斷浪離開天下加入無雙,最後,都因斷浪顧念與風少爺的友情而遭拒……”

“亦因此事,風少爺與斷浪友情更深,但……為怕幫主阻撓,二人遂暗中結拜為兄弟,即使雙方如何忙,每年今日都會把茶暢敘結拜之情,年年如是,一直未失未忘,但今年……”

“風少爺不知何故,總是心事重重,好像連這個象徵他兄弟倆的重要日子也忘卻了,今日從湖心小築回後更不知去了哪裡,依我看,風少爺是因一時的心情紊亂而忽略了斷浪,但……可憐斷浪在今夜這個應該好好慶祝的日子,依然……只得自己獨自一個……”

“雖然他今日曾說,即使不慶祝……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我知他其實是口硬,他不想已很亂的風少爺再為他而煩惱,只是此刻的他,心中……一定很……落寞……”

“所以,雲少爺,孔慈很想……去陪伴斷浪,希望他能……好過一點……”

步驚雲聽罷一切,不動的冷臉之上依舊恍如無動於衷,只是隔了良久,他終於緩緩吐出一句話:

“好。”

“去!”

孔慈聞言登時大喜,歡天喜地的帶著那兩碟菜,千恩萬謝的步出門去。

而就在孔慈甫離寢居之際,一直閉目的步驚雲終於徐徐張開眼睛。

好光亮的一雙眼睛!無論身處的地方何等陰暗,步驚雲的一雙眼睛永遠是最亮。最令人心寒的。

然而,此刻他的眼睛,竟然已沒有了往常那種令人心膽俱裂的森寒之意,相反流曳著一絲惋惜。

這絲惋惜似是在說:

“聶風。”

“你

不該”是的!也許在死神詭譎的心中,也認為聶風這段日子縱使如何心情紊亂,也絕不該忽略了身邊一個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之心。

死神,在他無法忘記的過去中,也曾錯過一個與其亦是知已亦是慈父的霍步天,他甚至還未及叫他一聲爹,霍步天便已經死去,成為一個死神永遠無法補償的遺憾……

子欲養而親不在。

友欲敘而朋已去。

任何人也不該錯過。

故而,就在步驚雲雙目一張的同時,遽地又是“蓬”的一聲,他所披的鬥蓬亦隨之一抖,他的人已御風而去。

他要去哪?

此際的聶風,到底去了哪兒呢?

原來,他就在天下會東面一個門下罕至的樹林內,內咎,自責。

還記得,那次他在無雙城中徹底失去了夢的蹤影,他雖傷心,但仍未自責,惟這一次,他卻為了幽

若而深深內咎。

緣於他並非鍾情於幽若,正因並非鍾情,故而更慚愧於幽若曾為他所作的無私犧牲,更覺辜負她太多……

可是,聶也自知如此內咎下去不是辦法,只是今日在看見形單隻影的幽若後一時不能自己,而如今,他的情緒亦開始漸漸平伏下來。

而就在他情緒逐漸平伏下來之時,他又驀然發現一件事!

夜空之上,赫然有一隻巨可及人的蝙蝠急速劃過!

這世上怎會有一隻如斯巨大的蝙蝠?不!聶風眼快,他當場已認出這隻根本並非蝙蝠!

而是一個比蝙蝠更難令人接近。親近的人!

他的雲師兄步驚雲!

“啊?雲師兄……向來萬變不動,更甚少會如此……,急展身形?難道……”

“天下會有大事發生?”

驟見步驚雲於半空中急速掠過,聶風陡地感到事有蹺蹊,當下亦不再細想,以“捕風捉影”的身法窮追而去!

不動的死神真的因為天下會有事發生而動身?

也許未必。

步驚雲動,大都只因為一些他自己喜歡的原因。

步驚雲,就是步驚雲。

誰都無法想象他腦海內盤算著什麼。

有時候,他動,也許只由於一些在別人眼中認為是……

很微不足道,很愚蠢的理由!

終於洗罷最後一匹馬了。

斷浪不禁吁了一口氣,不過渾身已給洗馬的汙水弄得溼臭不堪,夜風又開始張狂起來,不停往他身上吹拂,那種又臭又溼又冷的滋味真不好受!

只是斷浪也熬慣了!他還有三十多雙滿是狗糞的靴子要擦呢!這種生涯,唉。……

他真的需要受如此的苦嗎?即使跑往外面的世界,當一個最平凡的店小二,待遇也不會如此待遇吧?

但待遇,有時候是難如此斤斤計較的!

在天下,他的待遇,是聶風!

一切都是為了聶風!

也慶幸可以為了聶風!因為如果連一個自己可為他幹任何事的朋友也沒有,斷浪才是真正的命苦。

天地良心,他為聶風所幹的一切,只是出於一顆單純為友之心!

斷浪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經溼透,那是他唯一的一襲衣裳,若不及時清洗弄乾,明天也許便沒有衣服穿了。

他於是脫下外衣,放到一個盛著清水的盆裡洗了數遍,然後又把外衣掛在馬槽外待其風乾,可是洗掉外衣之後,呼呼北風吹在他精赤的上身之上,更令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縱是一個熬慣苦頭的人,但天威難敵,斷浪只好緊咬牙根忍受嚴寒,本來他還有一件聶風送給他的棉被,惟如今他身軀如此髒臭,在未洗妥那三十多雙臭靴子前,他還不能沐浴,既然未能沐浴,也就不能披上聶風送給他的棉被。

只因為那是迄今年內在他短而卑微的半生裡,最珍之得之之物!絕不能弄汙!

既然不想弄汙好兄弟給自己的棉襖,便得付出熬冷的代價!斷浪唯有赤著上身,在馬槽外的小井飛快打的兩桶水,正欲快快洗妥那數十雙臭靴之際,誰知就在這個他孤單無援,獨力與寒冷及臭靴戰鬥的時候……

忽地,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晚風拂起衣袂的聲音!

斷浪的鬥志縱然已消磨殆盡,但當年隨父所習的武功也是不弱,多年來他雖忘了要揭開那捲斷家蝕日劍法之謎,惟武功並未退步,更因他經常幹粗重工夫,內力也增進不少,斷浪還是相當醒覺,他聽見了!

他隨即回首,一望,便看見正有一條人影,站在他的身後!

斷浪的雙目迅即泛起一絲喜悅之色,因為寒夜如冰似雪,天寒地凍,那條人影本不應冒風前來的,所以斷浪不單喜悅,還相當感激。

“孔慈?”在如此孤單的夜裡,竟然有人不惜拿著一個裹著飯菜的包袱前來相伴,斷浪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如何說話,孔慈如此荏弱,她其實是不該來的。

只因為她不忍心。

只因為她有心。

只是,斷浪雖然無限感激孔慈,惟在他的目光之中,可有一絲遺憾?

一絲仍未能等到那個人前來相敘的遺憾?

“斷浪,我……其實早已……上床……睡了,但……因翻來滾去……也未能成眠,所以……我想,或許……你也未睡著,於是想找你聊聊罷了……”

是嗎?這真是孔慈的理由?孔慈為了不想令斷浪感到她在同情他,胡亂編了一個理由,但這理由實在太差勁了!最愚蠢的人也可聽出她在說慌!不過看見孔慈給冷風吹得在顫抖的芳軀,斷浪又怎忍心倔強地拒絕這姍姍弱女雪中送炭之溫情?

然而,正當他欲替孔慈拿過她手中的小包袱時,正當他欲謝謝她的一番心意之時,斷浪遽然發覺,孔慈竟一動不動!

她赫然呆住了!

她似乎看見了一些她無法置信會在此時出現的東西,而她看見的東西……

正就在斷浪身後!

“孔慈,你……怎樣了?怎麼整個人呆呆的?”斷浪剛想拍拍孔慈的臉,誰知與此同時,他猝地又聽見自己身後傳來“霍”的一聲!接著……

一襲華貴的外衣已披到他精赤的身上!

那襲外衣,他相當熟悉!外衣原本的主人是……

斷浪陡地心中一動,他悽惶回首一望……

他也像孔慈一樣,無法相信!

誰料到,在這個斷浪已放棄了希望“他”會出現的時候,在這個斷浪已百遍千遍安慰自己,“他”只是因一時心亂而忘了今天是何日子的時候,“他”,卻奇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聶風,他不知於何時,已又異常內咎的站在目定口呆的斷浪與孔慈眼前!

他終於也來了!

只是這次他的內咎,卻是因為對不起斷浪而內咎。

聶風何以會突然在這裡出現?

也許真的要謝謝步驚雲。

緣於當聶風緊隨步驚雲,以為天下會發生了什麼大事之時,方才發覺,天下如一條沉睡的東方巨龍,並未有事發生,而步驚雲在掠至這帶之後,遽然已於無邊寂寞的萬簌中消失,歸向他黑暗的歸宿之中。

是步驚雲故意引聶風來此?

他真的這樣無聊?抑是因為,他並不認為這樣做很無聊?

聶風不知道,他只知道,當步驚雲引他掠至斷浪馬槽附近的時候,他終於猛地記起,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斷浪與孔慈目定口呆的看著聶風,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聶風首先說話:

“浪,對……不起,我,竟然為了私事已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乍聞聶風說話,斷浪方才如夢初醒似的,他不想聶風難堪,連忙搔了搔自己的腦袋,強顏笑道:

“哈哈,我們是……好兄弟,風你怎麼要說起……道歉話來了?其實你也沒有忘了呀!

看,你如今不是也來了嗎?遲來總較沒來好呀!”

他總是如此,總是忙不迭為聶風打圓場!

惟是,實情卻是,若聶風並未為步驚雲所引,也許,他真的忘記這一年一次的敘舊之情了!真相不是不悲哀的!若斷浪知道的話……

不單斷浪忙著為聶風打圓場,就連孔慈也忙著打圓場,她趕緊一笑,道:

“是呀!只要人來了……就好了!風少爺,我……已為你們準備了飯菜,不若先吃點東西,才把茶敘舊吧!”

斷浪也道:

“不錯!風,這裡風寒露冷,容易著涼,你……又將你的外衣給我披上,只得內衣,不若先到我的小廬裡歇一會吧!”

斷浪說這話時,不由自主的欲以手輕搭聶風的肩,這原是好兄弟的自然表現,然而就在他的手將搭未搭之時,,卻硬生生於半空中凝頓了!

只因他忽然醒覺,自己這雙手適才剛洗畢三十多匹駿馬,這雙手碰過馬尾上的馬糞,這雙手,是一雙又臭又汙的賤手!

他驀然發覺,原來……他與聶風之間的距離已愈來愈遠!聶風是地位無比尊貴的天下會少爺,他卻是比一般天下門眾更不如的下賤小馬伕!一堆神憎鬼厭的糞!他……那隻又髒又臭的手,可會真的忍心搭在聶風的肩上,教最尊貴的絕世好玉蒙上馬糞?

他不配!他真的已不配把手搭在聶風肩上!僅是一個如此小的動作,僅在此將搭卻不想搭救的一瞬間,斷浪可憐的臉上已變換了四。五種顏色,他羞愧?更極度自慚形穢!

時光彷彿就在這剎那間凝住,卻就在斷浪不知應否自漸形穢地抽手之時,一隻堅定不移的手,驀然已勇敢地將斷浪的髒手,硬生生按在自己肩上!

聶風……

斷浪無比訝異的看著聶風,看著他那張義無反顧的臉,萬分疑惑,愣愣低喚一聲:

“風……”

聶風卻仍舊未有為自己的肩膊被斷浪的髒手搭著,而流露半絲厭惡,相反猶語重深長的道:

“別要自卑。”

乍聞好友一名鼓勵的話,斷浪不期然鼻子一酸,很艱難才擠出一絲相當辛苦的笑容,訥訥的道:

“但……,風,我的手……實在太髒……了,也……太不配,我……”

“不!”聶風緊緊握著斷浪已搭在他肩上的手,斬釘截鐵道:

“這是我聶風畢生最好的好兄弟的手!怎會不配?”

他說著定定看著斷浪,道:

“浪!你是為我而留在天下受這些不必要的苦!若我還嫌棄你這好兄弟,我聶風還算什麼東西?可惜這些年來,我一直為雄霸營營役役,無暇顧及你,也無法在雄霸的嚴令下接濟你,一切一切,都是我不好!”

一旁的孔慈驟聽二人所言,早已淚盈於睫,斷浪不想情況過於難堪,連忙又強顏笑道:

“風……,你何須……如此深怪自己?這一切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從不後悔當初自己所下的決定!試想想,若當初我真的隨獨孤一方回去無雙城,恐怕……今已在無雙城陷時死掉了,哈!大難不死,也許總有後福……”

斷浪說時,又用餘下的一隻搔了搔自己的腦袋!當他在自我安慰的時候,他總是如此,但這個自我安慰的動作掩不了他所曾經歷的百種折辱辛酸。

聶風看著他那張可憐兮兮的髒臉,卻還在強裝倔強,心中著實不忍,他道:

“不!浪,你已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你一定要把握機會翻身!”

斷浪一怔,呆呆問:

“什麼……機會?”

聶風道:

“難道你還不知道,雄霸要選第四天王的事?這就是機會!”

斷浪驟聞“天王”二字,一張臉更是無限自卑,“天王”與“馬伕”,相距何止十萬八千里?他的頭垂得很低很低,訥訥的道:

“天……王?我……行嗎?”他真的很自卑。

“你是南麟劍首之子,也是我爹聶人王一生最敬重的對手之子!你一定行!”聶風要強硬給他信心。

“但……”斷浪眼角斜斜一瞄那給丟在暗角,滿是狗糞,仍“獰笑”著等候他清理的臭靴子,自卑之心更重,他的頭愈垂愈低,答:

“但……我的手曾洗過……無數狗糞馬糞,這樣……下賤的……手,真的……會成為……天王的手?天王,對我來……說,好像已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說真的,他自己也無法相信!

聶風順著斷浪的目光,看著那堆滿是狗糞的臭靴子,心中不禁怨恨難當!就是這些狗糞馬糞,多年來一直將他的好兄弟斷浪鬥志消磨,就是這些粗賤生涯,將懷著大志的熱血男兒羞辱得面目無光,一生一世也抬不起頭來!

不!他一定是這個一直默默守在他身畔的好兄弟斷浪,再次抬起頭來做人!



天王!

不由分說,聶風在一氣之下,矍地一把搶前,俯身一執,他赫然……

他赫然就這樣蹲在地上,以水替斷浪清洗那些滿是狗糞的臭靴子!

天!斷浪與孔慈簡直看得瞠目結舌!孔慈當場高呼∶“風……少爺……你……你……”

她做夢也沒想過,自己向來朝思夜想的風少爺,竟會主動……

斷浪雖看得瞠目結舌,但他並沒驚呼,而且不知為何雙目更不期然泛起一片淚光,他看著聶風不惜紆尊降貴,學他那樣蹲在地上洗靴子,不禁惻然道:

“風……你,這樣做……又……何苦?你……沒必要為我……這樣做。”

聶風卻一面努力的洗,一面義無反顧的答:

“不!是有必要的!因為我要你明白一件事!”

“這個世上,沒有人生而會成天王!在你眼中,我雖已是神風堂主,更是天下第三天王!但,天王也可以和你一樣洗這些臭靴子,天王也和你一樣!而你,也是和天王一樣!”

“只要你肯發奮,你亦一樣可以成為天王,絕不是夢!”

對於聶風這樣義無反顧的鼓勵,斷浪真的無語可說,他登時狠狠咬了咬牙,振作地答:

“很好!”

“風,我就聽你的話!”

“立志成為天王!”

甫聞斷浪終於立志,聶風不期然感到安慰,可是一直洗著靴子的手猶是未有半分稍停,他雖然未有回首看斷浪,但已點頭稱許的道:

“能立志,這就好了。”

“浪,一會我給你一些銀兩,明天,你到山下買件象樣點的衣裳。”

斷浪一楞,問:

“風……,我們不是說過,我們之間的友情,絕不牽涉錢銀。利益的衝突的?而且,你為何要我買象樣的衣裳?”

聶風搖頭嘆息:

“浪,別再逞強了!兄弟之間,真的不能涉及金錢嗎?”

“我給你的錢,只是暫時權宜之計!別忘記,你要立志成為天王,也需別人瞧得起你!

你以為數天後雄霸檢閱少年徒眾時,他會因為你那件又臭又髒的衣裳而對你另眼相看嗎?只怕他早已掩著鼻子走了!”

是了!無論在何處何方,人在江湖,便不免先靠衣妝,這是不爭事實。

聶風又語重深長的續說下去:

“浪,別要再拘限自己!別要再介意別人怎樣看你用我給你的錢!你要拿出勇氣來抬起頭站在檢閱大會之上,堂堂正正以實力告訴所有曾輕視你的人,你是南麟劍帥了不起的兒子!”

“你千萬不能令我和孔慈愛,甚至你仍生死未卜的爹失望!”

“你爹斷叔若在這裡,他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兒子如此卑躬屈膝苟存下去!”

聶風說到這裡,本一直在洗著靴子的他終於回過頭來,滿有信心的凝視斷浪,他看來對斷浪極具信心!

“風……”斷浪本仍想詳盡說些什麼,可是一時語塞起來,竟答案不出半句話。

對於聶風為他洗這些中人慾嘔的臭靴子,以及為他所安排的一切,他還是不知該如何感激,還是像五年前那個寒夜一樣,他縱有千言萬語,卻又--

欲說已忘言。

但知已之心之情,已經深深暖烘了他的心。

就在距馬槽遠處的一個小山崗上,正有一顆不知是冷抑熱的心,在遠眺馬槽內三顆熱烘烘的心。

步驚雲!

原來,他仍在附近!他只是在引聶風的途中,於適當的時候消失。

但見此際的步驚雲,冷冷的嘴角竟嶄露一絲罕見邪笑,沉聲自語:

“對了,

斷浪

南麟劍首之子。”

“你,也別要令我……

失望。”

邪邪的沉呤聲中,步驚心身上的鬥蓬猛地又傳出“伏”的一聲,一揚,他的人,又如一隻黑色的蝙蝠般,劃過寂寞夜空而去。

什麼,就連步驚雲亦不欲斷浪令其失望?

是否,縱然步驚雲平素看來無視斷浪,總與他擦身而過,但在死神的心中,也暗地為雄霸等人對斷浪的折磨感到不平?抑或。

死神也認為當年他在凌雲窟所見的南麟劍首斷帥,他的兒子斷浪也應是足可分水斷浪之材,絕不該在馬槽內埋沒一生?

只是,無論步驚雲所持的是何種理由,今夜他所幹的這件在許多人眼中皆認為無聊的事,斷浪終其一生,也可能不會知道。

只有一個聶風,才知道步驚雲所幹的無聊事。

才隱隱猜知他的雲師兄,難為知已難為敵的一顆神秘莫測的心。

不過,聶風與步驚雲卻全都忽略了,今夜,原來還有兩個也在窺視的人。

正當步驚雲挾著漫天寂寞而去的時候,在馬槽彼方的另一個山頭,正有兩條人影步出樹叢,這兩條人影赫然正是

總愛找斷浪麻煩的秦寧父子!

秦寧凝重的道:

“想不到,連聶風也想斷浪成為第四天王,佼兒,看來,你若要成為天王,又多了一個對手了。”

秦佼不屑的道:

“爹,你無須如此凝重!斷浪那狗雜種豈是我的對手?更何況幫主向來對他視若無睹,根本不足為患!”

秦寧擔憂的道:

“不!佼兒,你錯了!爹身為總教,當年斷浪甫入天下,我一眼已瞧出他的資質!他的資質絕不比聶風遜色,只是他一直未遇上適合的機會罷了!而且至目前為止,他武功的底子也不弱,若在檢閱大會中被幫主選中迎戰風雲霜三人,相信他未必不能接他們五招以上……”

“他,甚至比你更好!”

“他對我們的折磨諸般容讓,只是因為不想觸怒我們犯下會規,他只是為聶風而留在天下,消磨了鬥志。”

驟聞自己的爹也在讚許斷浪,一直不把斷浪放在眼內的秦佼不免著急起來,問:

“那……爹,我們該怎樣辦?”

秦寧狡獪一笑,胸有成竹的答案:

“毋庸操心。”

“雖然幫主在檢閱大會時未必會挑揀斷浪作為五個候選天王之一,但,為防萬一,爹已想出了一個……

徹底解決斷浪的方法!”

哈哈哈……”

秦寧說至這裡不禁仰天獰笑,那種笑聲,彷彿已在宣判,斷浪在其眼中已是一個廢人。

夜叉池仍在等待著,等待著一個熱血者的心……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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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12:35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夜叉池

那是一種令人很毛骨悚然的感覺。

自從半月之前,夜叉池出現那聲獸吼與兩尺足印之後,夜叉村,甚至附近數條小村的村民都時常有這種感覺。

那種感覺,像是這帶的村落,已被一雙眼睛在暗地裡監視著,所有村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那雙眼睛……

因為那雙可能並不是人的眼睛……

第二天的清晨,斷浪在將那三十多匹洗妥的馬,以及那堆靴子交給秦寧父子之後,便匆匆帶著聶風瞞著雄霸私下給他的銀子,下山買衣裳去。

只是甫抵天蔭城市集內的那條林蔭大道,斷浪還未及往當中的小鋪內逛,已給他遇上了一件極為奇怪的事。

只見大街兩旁擺滿無數販賣的攤檔,貨物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給,老闆們更在高聲招徠,很多攤檔的生意都其門如市,只是……

唯獨在眾多熱鬧攤檔之未,卻有一個攤檔,居然乏人問津,非常冷清。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攤檔?

斷浪好奇之下居然不由自主的踏出了第一步,想步往這個最未攤檔看個究竟,而正因為他這好奇的第一步,他,終於開始踏上了他一生……

眾叛友離的不歸路!

也遇上了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個

她!

斷浪愈近便愈看得清楚,這個攤檔其實佈置很不差,他更發現,原來這個攤檔的檔主,竟然是一個女孩!

再瞧真一點,這個其實是一個與斷浪年紀相若的女孩!

但見這攤檔內的女孩年約十六,一臉的端莊秀氣,雖然外見有點弱不禁風,楚楚可憐,惟看來相當溫純,只是,她的一雙眼睛雖長得美麗,卻總好像流露著一片迷惘……

這僅是十六歲的年紀,眼神已如此迷惘,這女孩子定是也和他一樣,活得不很如意吧?

斷浪心想。

然而,以這女孩的可餐秀色,本應也可吸引一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前來光顧,何解還會門堪羅雀,坐在自己的攤檔內斯人憔悴?任憑其餘攤檔熙來攘往,誰料一瞥之下,他當場瞠目結舌!

他終於明白何以這攤檔會沒有人願意光顧了!原來攤檔上所擺賣的,並不是一般人喜歡的玩意,而是……

所有人盡皆避之則吉的

夜叉!

萬料不到,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孩,所賣的竟然是醜惡不堪的夜叉!

赫見整個攤檔,都鋪滿無數三寸大小的夜叉面譜,似為陶製,霎時之間,夜叉與美女,構成一幕相當詭異的情景。

若要買陶製的小臉譜,人們總愛買那些什麼“悟空”呀,“哪□”呀的諸天善神,誰願買夜叉的臉譜回家懸掛,讓自己日夜驚心?難怪所有攤檔者“冠蓋滿京華”,這女孩卻在“斯人獨憔悴”了。

可是,縱然眼前情景詭異非常,斷浪卻不知何故,竟給其深深懾著,一時間未有舉步離去之意。

而就在斷浪怔怔看著這個女孩子,與無數夜叉鬼臉出神之際,那個美麗落寞的女孩子,似已發現他在頓足觀看,她不期然將自己惘然的臉轉向斷浪,悠悠問:

“這位客人,請問有何光顧?”

她的聲音溫柔得像小雨落在湖上所起的漣漪,令人聽見她的聲音,彷彿在腦海內也有無限漣漪。

乍聞這女孩的溫柔一問,斷浪方才如夢初醒似的,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喚作“客人”,不由訥訥答道:

“姑娘,我只是……被你攤擋內的……夜叉面譜吸引,稍為……駐足一看罷了?”

斷浪在說謊!他其實並非被吸引,而是被震懾!

聽見斷浪原來只是稍為駐足,似並未有意光顧,那女孩臉上隱隱略現失望之色,看來她真的很久未有發市了,想必生活也成問題吧?不過她還是相當有禮貌的道:

“那……請隨便看……好了,即使不買,能夠有人欣賞我造的夜叉,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斷浪益發一愕。

“甚麼,這些夜叉的臉譜,都是你……親手造的?”

“嗯。”女孩溫柔的點了點頭。

“你,原來有這麼一雙……巧手?那……為何造夜叉的面譜?而不造其餘諸天善神的面譜?那些什麼美猴王、唐三藏呀,相信會更好賣的。”

女孩聽見斷浪如此關懷自己所造面譜的買賣,似是在暗暗感激斷浪的一番心意,道:

“我造陶具的技藝,也是先父傳給我的,後來父母死後,我也曾有一段日子……靠造面譜去迎合的生涯,並未令我造陶的技藝有半分進益。”

“後來,有一日我忽然感到,其實我很喜歡夜叉,而世上從未有人真正見過夜叉,夜叉的臉,也是最具可塑性的,於是,我便開始放棄製造其他面譜,專心一意只是不停製造我心目中的夜叉面譜,因為我深信,必須專心一意、毫不分心的只製造同一件面譜,我才能提升自己的陶藝,方能造出最完美的夜叉……”

想不到,一個已失去雙親的孤女,竟然也有此番對自己陶藝的執著,甚至不惜捨棄製造大多數的喜愛的臉譜,罔顧生計,一意孤行製造自己喜愛的夜叉,斷浪不禁又問:

“是了。姑娘,那你為何又會如此喜愛夜叉。夜叉……是恐怖的惡鬼呀!”女孩一笑,答:

“夜叉不好麼?

我自小隨父母居於距天蔭城不遠的夜叉村,我們的小屋更在村民很害怕的夜叉池附近,一直也未有什麼恐怖的事發生……”

“而且,夜叉也並非如傳說中恐怖,其實,有不少夜叉的很好的!他們甚至比諸天善神更願意出手幫人……”

斷浪一聽之下,當場深有同感:

“哈!這就是了!你看神州大小廟宇俯首皆是,但任憑草民如何求神祈求平安,神州還是天災人禍連連,看來那些神都很懶呢?可能,你所造的夜叉面譜會是更好的護身符呢!好吧!我就買一個!”

斷浪說著,倏地拿起攤上一個小巧的夜叉面譜,接著放下一錠銀子,那錠銀子,其實是聶風給他的兩錠銀子其中之一,他竟然以一錠銀子買一塊小小的夜叉面譜?那他身上所餘的另一錠銀子,只足夠他買一件尋常的衣服,並不能如聶風要他所買的所有像樣衣裳了。

但斷浪認為這是值得的!他很敬佩這女孩罔顧生計,也是追求完美技藝的一顆上進之心,更不忍看見抱有理想的她捱飢抵餓,也許她連今天吃的飯也成問題?他相信若聶風知道後,也會贊同他這樣做。她是值得幫助的!

那女孩將那錠銀子接在手中,不禁嚇了一跳,沒料到斷浪會這樣慷慨,只覺悟受寵若驚,怔怔道:

“一個夜叉面譜……只得三文錢……便成了!你……不用給我這麼……多……”

女孩話未說完,斷浪已打斷她的話道:

“不,你是值得的!你造的夜叉栩栩如生,簡直無價,一錠銀子實在也太便宜了!”

他說至這裡,又定定的凝視那女孩楚楚可憐的臉,續說下去:

“姑娘,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造出最完美最無瑕的夜叉,而那時候的我,亦有足夠的錢財買你的夜叉……”

那女孩本在這孤清的街角備受冷落,如今乍逢伯樂,實在感動不已,不由問道:

“謝謝……請問……閣下……姓名?”

斷浪也不諱言,答:

“斷浪。”

“斷浪?”那女孩反覆咀嚼斷浪這兩個字,似要把它們刻在心裡:

“斷浪斷浪,分水斷浪,令尊為你所取的名字,真是一個好名字!他……似乎對你有很大的期望……”

斷浪面上一紅,苦笑:

“可惜,我卻一直辜負了……他的期望。”

“是了!姑娘又怎樣稱呼?”

那女孩聽斷浪相問自己的名字,不由滿面通紅,羞羞的答:

“我……我叫……

玉兒。”

玉兒?這名字聽來平凡了點,反而與她那美麗秀氣的外表不大相配!是否,這女孩的父母為其取名之時,只希望女兒能夠平安便好,並不希望她會因不平凡的名而惹人注目,招來殺機?

斷浪也無暇再細想下去,他還要趕著離去,故此也不能再久留:

“很好。玉兒姑娘,斷浪今日很高興能認識你。”

“有緣再見。”

說著雙手一揖,已欲離去。

誰知就在他剛要轉身離去之際,他眼角一瞄,遽地無意中發現自己那錠已被玉兒放到攤上草蔞內的銀子,赫然被與其相鄰的攤檔檔主偷偷拿起!

啊?她的生意已如此冷清,竟還有人忍心偷取斷浪給她的那錠銀子?

“住手!”斷浪為有如此卑鄙的人而感到極度震怒,更為她被人偷竊卻仍視而不見而感到震驚!他第一時間回身,一個箭步,已然掠至那個小偷檔主之前,以其武功,僅是略施巧手,便把那錠銀子搶回來,再次放回那喚作玉兒的女孩草蔞之內。

那偷錢的檔主眼見事敗,又驚又怒,不由破口大罵:

“臭小子你敢管老子好事?是不想活了?”

斷浪怒極反駁:

“呸!堂堂大丈夫,竟偷女孩銀子,不羞恥嗎?”

那檔主道:

“嘿!我那管羞不羞恥!反正若非你來管閒事,那盲女根本無法知道是誰偷了她的銀子!”

盲女?斷浪一聽之下不由一怔,愣愣的回望身後那個玉兒,只見她聽聞盲女二字,一張臉垂得很低很低。

天!斷浪真的萬料不到,能造出如此精巧夜叉的人,竟是一個盲女!也難怪剛才對那檔主偷錢之事視而不見,因為她根本便

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需要經經歷何等艱苦的奮鬥和無間苦練,才能在她永遠黑暗的世界中想出夜叉臉?斷浪忽然發覺,這女孩雖瞎,卻比許多開眼的人更值得敬佩!

尤其是眼前這個竟忍心從盲女錢袋偷錢的檔主,簡直就是

人中渣滓!

斷浪恨恨的道:

“哼!人中渣滓!我已不想再與你這樣的渣滓說話,快立即在我眼前消失!”“嘿!臭小子!你破壞老子好事!你以為老子是如此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人嗎?兄弟們……”

一聲兄弟們,大街上的攤擋,霎時步出不少彪形大漢,少說也有十數之多,更一擁上前,攔在斷浪面前,那檔主原來是一個土豪!

那盲女乍聞檔主似召來不少人馬,當下心焦如焚,對斷浪道:

“斷……兄弟,你……用不著為我與他們爭執呀,你……還是別再理我,快點走吧!”

斷浪只是淡淡一笑:

“玉兒姑娘,斷浪雖然不材,但要應付這區區十數頭狗,還是難不倒我的!”不錯!儘管斷浪在天下為奴為僕,武功底子仍是不輕,要對付一流高手可能仍有問題,但對付這些酒囊飯袋,實在太綽綽有餘了!

那檔主與那十多名大漢聽斷浪他們是狗,益發怒火中燒,那檔主暴喝道:

“看看你小子是狗,還是我們是狗!”

暴喝聲中,那檔主與十數大漢正欲一擁而上,而斷浪亦在全神戒備,誰知就在此間不容髮之間……

不單他們,就連在場所有好奇圍觀的群眾,盡皆如給勾魂懾魄,儼如木人般呆立原地!

同一時間,斷浪亦感到……

一股異樣的感覺正在他的身手出現!

那是一種極度可怕的感覺!一種威脅所有生靈的感覺!

這感覺就像告訴斷浪,此刻在他身後出現的,也許並不是人,也不是神,更不是摩,而是一頭極度

無敵的兇獸!

“哇……那檔主與十數名大漢,還有場中無數的好奇旁觀者,在驚呆一剎過後,倏地全部高聲驚叫一聲,發狂四面奔逃!眨眼之間竟已跑個精光!偌大的大街閃電般空無一人!

瞧他們適才驚呆無比的眼神所看之處,正正便是斷浪身後!究竟,在斷浪身後突然出現了些什麼可怕事物,會令所有人如見惡魔般作鳥獸散?甚至令斷浪亦感到,他身後有一股無敵蓋世的可怕感覺?

在此剎那之間,斷浪的掌心不由大汗淋漓!他忽然記起,他小時也曾在凌雲窟內受過類似的感覺,那次聶人王與其父斷帥決戰,後來凌雲窟內似有異物撲出欲撕殺蒼生,那頭異物,就正如此際在他身後的那股感覺同樣可怕!

不!也許凌雲窟內的異物,還不及如今在他身後的東西可怕!那是一種足以滅絕一切生命的無知力量!

所有決定都在短短一瞬之間,無論身後的力量如何可怕,斷浪都決定回身一看!

而當他飛快回身之際,他……

他終於看見了……

“轟”……

斷浪醒過來的時候,原來已是烈陽當空。

已經過了兩個時辰,午時了。

他張開眼,只見自己已處一間破陋的小石屋中,瞧石屋的狹小與殘舊,小屋的主人想必也不會是富有人家。

而且小屋的主人,此刻正坐在斷浪所躺的麻床邊,細心為他抹著額上的汗珠。“玉……

兒姑娘,是……你?是你把我帶回你的家的?”斷浪一看放在屋外那輛載著夜叉面譜的木頭車,心想定是這女孩以木頭車把昏迷了的他先行推回來的。“嗯。”玉兒溫柔的微微應了一聲,答:

“是了。斷……大哥,我是瞎子,所以,看不見適才發生了什麼事,僅……聽見那檔主與所有人在齊齊驚呼一聲後便散去,後來喚了你很多聲,也未見你回應,方知道你已昏倒地上,我不知如何是好,才會先收拾攤檔,以木頭車把你一併帶回來,斷……大哥,究竟適才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何會昏倒地上的?”

這個玉兒,居然已開始喚斷浪作斷大哥了!顯然她對斷浪適才以一人之力,在十數大漢之前維護她相當感激。

然而,她竟連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

也許她不知道亦是一件好事,因為……

斷浪道:

“玉兒姑娘,實不相瞞,適才在我回身一看之時,我其實……”

“什麼也沒看見!”

“我只看見一種殘留的……”

“感覺!”

什麼?斷浪適才已用他最快的身手回身了,他竟然什麼也沒看見?僅看見一種殘留的感覺?那,檔主及所有人看見的可怕物事,豈非很快更已閃失。

“什麼……殘留的感覺?”

“那是一股怨氣!就好像剛剛有一頭怨恨蒼天、怨恨萬事萬物的兇獸在我身後出現,當我回轉身時,那東西卻已閃電消失,但它所懷的怨氣仍殘留在我身後,我竟然抵受不了那種怨氣的力量,而被硬生生逼得昏過去了……”

“那,”玉兒吃驚的道:

“天蔭城與夜叉村一帶,豈非鬧起鬼了?”

斷浪一笑,答:

“放心,即使真的鬧鬼,相信,他也不是一個惡鬼。”

“從何……見得?”

“若是惡鬼,恐怕,我和你此刻已經不在了。那股力量的出現,似乎只是為我們嚇退那些該死的檔主、大漢,和那些渾沒同情心的圍觀者而已……”

“即使是夜叉,相信。”

“也是一個好的夜叉!”

斷浪雖感激玉兒在他昏厥後的悉心照顧,也同情一個獨居於這偏僻小居、為理想而奮鬥的寂寞,然而,他真的有正事要辦,再不能勾留下去,故在醒過來後稍歇一會,便向玉兒辭行。

那玉兒雖不能看見任何東西,但在斷浪離去之時,她,她痴痴的站在自己門邊,似在目送斷浪離去,又似對斷浪這個不速之客,有點依依不捨。

斷浪雖然長得不壞,惟亦非什麼絕世俊男,相信一般女孩子看見他的臉,也不會如蝶戀花般痴迷,只是,有時候開眼的人,看見的東西都並不正確,也並不多。許多時候,盲了的人,可能看見的東西比開眼的人更多。

因為他們看的,並不是一個人的臉,或是一個的人衣冠貴賤,甚至身份高低。他們看的,是一個人的面具下的

真心。

離開了玉兒的小屋,斷浪再不打話,筆直迴天蔭城,因為他若不在日落前買得合適衣裳,明天一對,便是雄霸在三分教場檢閱少年徒眾之時,他不想他最好的朋友聶風為他而失望!

可是,約走了數百丈後,他猝地又停了下來。

只因為,他的前方,忽又出現了一幕令他眼前一亮的情景!

他終於看見了

夜叉池!

真正的夜叉池,終於出現在斷浪眼前!

斷浪也從未想過,會在此時此景碰上傳說中的夜叉池。

難怪那玉兒姑娘曾說她家就在夜叉池附近,原來真的近在方圓數百丈內。

斷浪於天下時,也曾略聞夜叉池的傳說,不過他從未去求證,是否真的有一個夜叉池。

想不到,關於夜叉池的事所傳非虛。

如今出現在斷浪跟前的夜叉池,確是是殷紅一片!

紅得像是一個熱血漢子為友所灑的血!

同時之間,夜叉池偏偏還散發著一股妖異的吸引力,恍如在吐著萬縷醉人蛛絲,誘使著斷浪步近。

斷浪心頭不免暗暗吃驚:

“啊……這夜叉池怎地有一種……令人不由自主……步近一看的衝動?那種衝動,就恍如……池內有一種……絕世無敵的力量在招引著……我?”“啊……”

“我記起來了!這股……無敵的力量,不正是……適才在市集時,曾出現在我身後的那股兇獸……力量?難道……”

“適才在市集內出現的力量,如今就躲藏在夜叉池內?”

斷浪雖是驚惑莫名,惟步履未停,依舊被夜叉池的神秘吸引力誘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不消片刻,他已身不由已步至夜叉池畔!

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夜叉池,池內那潭濃稠如血漿的池水,更是令人見之噁心,不也久看。

斷浪僅是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下去,豈料就在他正欲轉臉不看之時,瞿地,他看見夜叉池內自己的倒影……

竟然起了變化!

赫見他的倒影左右兩畔,居然多了無數影子,影影綽綽,鬼影幢幢,彷彿有無數冤魂待在池內,伺機而出欲見青天。

斷浪不由重重的眨了眨眼:

“啊?池內……怎麼好像有無數影子?是……我的眼太倦了?”

不!斷浪的眼睛一點也不倦!他並沒有看錯!池內在其倒影之畔,確是有許多許多影子!只不過,那並非鬼影!

而是人影!

真真實實的人影!

斷浪陡地心中一動,他開始明白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了!他一直疑神疑鬼,以為夜叉池內的鬼影幢幢其實是假的!

實情是……

斷浪遽地回首,果然不出所料!他在池內自己倒影之畔所見的無數影子,並非鬼影幢幢,而是……

不知何時何刻,在他身後,赫然出現了五十多名大漢!

池內的倒影原來全是活生生的人影!

啊?原來斷浪已給人包圍了!

只見此際封鎖斷浪後路的五十多名大漢,個個手持大刀,神情相當剽悍,雙目精光暴射,顯見並非尋常販夫走卒,而是底子不弱的好手!

斷浪眼見此情此景,當下心知不妙,已知道這五十多名大漢是衝著自己來的,可是他猶鎮定的問:

“你們是誰?為何要阻擋我回頭去路?”

五十多名大漢之中,為首的一個獰笑著答道:

“因為,我們不想你再回頭。”

斷浪聞言冷笑:

“我斷浪與你們素未謀面,料亦從無過節,你們卻要阻我回天下之路,你們到底是誰?”

為首那名大漢道:

“這個你不用知道!我們只是受人所託行事!今日非要置你於死地不可!你若要怪,便只好怪那個主使我們的人!”

斷浪細觀眾大漢的神色,已開始猜知一二,他異常醒覺的問:

“主使你們殺我的人,”

“是秦寧?”

好利害!斷浪如今的武功雖不及風雲,唯卻料事如神,其實,他也參與檢閱大會,只要猜想有哪些人不欲其成為候選的天王,便知道是誰主使了!

為首大漢聽罷哈哈大笑:

“哈哈!斷浪!你果真是個出類拔萃之材!難怪秦寧始終視你為心頭刺眼中釘了!以你的才智資歷質及和聶風情如手足的關係,你一日不死,終會威脅秦寧之子秦佼成為天王的機會,所以

非除不可!”

那大漢說時又朝其餘五十多名持刀大漢下令:

“兄弟們!聽說這小子子刁鑽古怪,武功底子非差,大家都要千萬留神,今日之事,絕對不容有誤!”

“殺!”

一個“殺”字乍出,那攔著斷浪去路的五十多名大漢登時一擁而上,統統揮刀向斷浪狂劈過去,誓要一刀將其劈為肉醬!

為首的那名大漢也同時揮刀衝前,一邊猙獰笑道:

“哈哈!夜叉池真是一個最理想的殺人地方!橫豎池水血紅一片,且還傳說會煎皮蝕骨,殺人後棄戶池內,真是可毀屍滅跡,天衣無縫!哈哈哈……”

面對五十名持力大漢的洶湧來勢,斷浪縱仍看似鎮定,唯心中卻在擔憂,緣於在市集時曾想向他圍攻的大漢,只是尋常土豪,懂的也僅是花拳繡腿,斷浪一個人便可打發掉了,但……

如今正向其衝殺而來的大漢,個個都勇悍無比,且武功底子不弱,任斷浪資質再佳,以其目前功力,要以一人力敵五十多名武功不弱的人,且每人手上均持大刀,他卻手無寸鐵,勝算實在不高!

更何況,此際在斷浪身後的是傳言會煎皮蝕骨的夜叉池,他更苦無後退之路。眼前情景兇險非常!斷浪一是自投夜叉池,一是反向那五十多名大漢衝殺過去,斷浪終於狠狠一咬牙根,當一開始鼓動全力準備反擊!

既然避無可避,忍無可忍,他就決定不避不忍!他偏不相信自己會無法衝破五十多名大漢的封殺!

然而,正當他鼓動全力準備反擊之際,一件奇事,遽地又發生了!

卜卜。

卜卜。

卜卜。

斷浪的心,猛然急速跳動起來。恍如有一股異常雄渾霸道的感覺,正在驅策著他體內的氣不斷運行,不斷運行……

啊?又是那股他在市集所感受到的兇獸力量!又是那股無敵力量!它又來了!它又來了!

可是……

它在哪裡?

斷浪已無暇理會這股令他心頭猛跳,內氣急速運行的無敵感覺來自哪裡,因為那五十多名大漢已逼近眉睫,他們透著慘白光芒的刀,已齊齊向斷浪疾劈!

但與此同時,斷浪身後的夜叉池,亦……

奇蹟遽起!

“洪”的一聲!池內血紅色的池水匐然沖天而起,捲上十丈之高,儼如一道滔天巨浪,亦在池水沖天之際,斷浪全身的氣,亦赫然像是給沖天池水激動得急速增強,增強,要與沖天的池水比高!比強!

自己體內的氣,於閃電間竟給池水牽引,增強至一個自己無法承擔的極限,斷浪登時只覺胸口一悶,不得不將自己體內的力量盡情宣洩……

“譁”他猝地朝天暴嚎一聲!接著掌影一幌,他的手,已向撲近的五十多名大漢……

狂劈!

血!

好多好多的血!多得形成一條血河,血一直向無法再紅的夜叉池傾注而下。

那是五十多名大漢所流的血!

實在太恐怖了!那五十多名大漢此際赫然已全給攔腰斬殺。腸穿肚爛,死狀相當恐怖!

而令他們死得如斯恐怖的,是一支也異常恐怖的掌!

斷浪的掌!

斷浪,正無限震驚的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掌!他簡直無法相信,以自己的武功底子,居然能在一招之間,徒手將五十多名高手攔腰斬殺!但,事實已擺在眼前!只是一招!他已徒手殺光五十多人!

斷浪在震驚,不為自己能在一招間殺絕眾人而震驚!而是他在震驚於剛才牽引他內氣急升的力量!那股絕世無敵的力量!

這股無敵的神秘力量曾在市集時助他嚇走眾人,如今更驅策他體內的氣增強殺敵!這股力量一而再幫他,究竟因何原故?

斷浪不期然又朝身後的夜叉池望去!他已清楚感到,適才那股驅策他的無敵力量來自夜叉池!一定有一種他還未能理解的事物,或力量,藏在夜叉池的最深之處……

夜叉……池,你,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你……究竟……有什麼……令人無法想象的……魅惑……力量?”

斷浪一面心驚一面思忖,一面又再次朝夜叉池步去,偌大的夜叉池,竟像也聽懂斷浪心中所想,陡地,一陣似有似無,如虛如幻的聲音,悠悠的從夜叉池水之下傳出,道:

“是……”

“時候了……”

驟聞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聲音,斷浪不由一怔,足下亦稍停,他惑然大叫:

“是……誰?”

“到底是誰躲在夜叉池下?”

“你,為何三番四次助我?”

池下復再傳出那個悠悠的聲音,無比詭異的道:

“因為……”

“我,挑選了你。”

“你挑選了我?”斷浪一愕:

“你到底是……誰?”

“為何要挑選我?”

那詭異的聲音又似虛似實的答道:

“因為,我感到……”

“你與我是同一樣的……”

“我是……”

“夜!”

“叉!”

夜叉二字一出,池內遽又起驚人變化!

一條恍如血紅池水凝聚而成的人形物體,赫然從池下徐徐升起!斷浪還未及瞧清這血紅人形的臉,那血紅人形已隨即伸手一指……

“嗤”的一聲!一條血絲竟從血紅人形的指頭激射而出!更教人心中一懍的是,這條由血連成的血絲,本應柔如無物,卻竟如一要無堅不催的鋼絲一樣,飛快朝丈外的斷浪脖子一纏,一繞……

“啊……”斷浪陡地驚呼一聲!眼前情景詭異非常,那血紅人形更自稱是夜叉,他深知不妙,愴惶豁盡全力,欲扯斷已緊套著他脖子的血絲……

他曾應承他最好的朋友聶風,明天一定會參與檢閱大會,所以在檢閱大會之前,他決不能遇上意外,他決不能令對他予以厚望的聶風失望!

可是,任他如何竭力掙扎,那條血絲卻愈纏愈緊,而那個血紅人形,亦自夜叉池下上岸,向斷浪逐漸逼近……

而當這血紅人形自池內踏上岸時,他的第一步……

“隆”的一聲,他的第一步竟在岸上留下另一個……深逾兩尺的足印!

天啊!是……他!是他!

就是那個曾自投夜叉池的他!

他已化為夜叉惡鬼回來了,

但,他究竟為何逃選斷浪?

他到底要對斷浪怎樣?

“吼”

荒山,古廟。

神秘的落寞人。

他,是像五年多前,一面血膿毒瘡,還是像當年一樣,為風。雲。浪的命運而深深仰天嘆息:

“天!”

“你終於也安排他要面對自己的命運了?”

“你終於也逼他走上絕路?逼他抉擇?”

“天!為何你偏要試盡人間所有親情。愛情。友情方才甘心?你為何偏不放他一馬?讓他與聶風一生一世保持這無私而可貴的友情?”

“天啊!”

絕望而無奈的嘆問聲充斥整座古廟,恍如這漢子為斷浪為聶風所發的不平不甘,可是,他的一生已曾為太多不平的命運嘆息了,蒼天已對他的嘆問麻木……

蒼天已經不仁!

他絕不會再對任何眾生格外留情!

包括為聶風不惜受盡折辱委屈的斷浪!

那男人復再翹首長嘆:

“斷浪啊斷浪……”

“無論你遇上什麼事,無論你如何委屈,也請別要輸給蒼天,也請別要輸給自己!你千萬不要自甘墮落,淪為夜叉!你”

“一定要堅定把持自己的心!”

“對聶風不變不移的知已真心!”

“只要你願意堅守自己的心,你定必可熬過這段將會可能扭轉你一生的命運!斷浪啊斷浪,請別要失望氣綏!請別要讓聶風在風塵僕僕的江湖裡.”

“為曾經歷風沙的一段逝去友情而……”

“哀傷哭泣!”

這男人急切的鼓勵聲,雖是鼓勵,惟在空洞寂寥的古廟裡,卻激盪起無數迴響,彷彿,反而變成預言,在預告著一段無法避免的噩運,將要降臨在斷浪身上!

而當噩運來臨之時,

斷浪與聶風兩者之間,誰將會最為傷痛?

誰,將會為於江湖風沙中逝去的珍貴友情,而哀傷哭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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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13:20 |只看該作者
第 四 章 夜叉一八六八

斷浪滿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

想不到,

他仍可睜開眼睛!

斷浪能夠睜開眼睛,第一個感覺是“驚喜莫名”,只因他還沒死!

他猶記得,自己是給夜叉池內一個神秘的血紅人影以血絲緊纏脖子,還說了一些什麼揀選了他的話,隨後斷浪不知因何緣故昏厥過去。

他以為自己這回勢必凶多吉少,誰知竟又可甦醒過來。

而當斷浪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更開始懷疑,究竟自己所遇的那條血紅人影,會否僅是一個不真實的噩夢!

緣於……

只見甦醒後的斷浪身處之地,仍是在血紅的夜叉池畔!且天色已是旭日東昇,顯而易見,斷浪在夜叉池畔昏迷了整整一夜,如今已是新的一天。

但最令斷浪訝異的並非這些,而是他在昏厥前親手所殺的五十多名秦寧遣來的刺客,他們的屍首……

赫然全部不知所蹤!

一切竟像從沒發生一樣!

斷浪不由心忖:

“怎麼可能?我清楚記得,夜叉池內曾有一股無敵力量……驅策我將那五十多名刺客攔腰斬殺,如今……他們的屍首何以不見了?莫非……我……造了一場……噩夢?”

不!那血紅人影與及斷浪一招斬殺五十多人的事絕非噩夢!斷浪已即時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

只因當他輕撫自己的脖子時,方才發現,脖子上確有一道很深的瘀痕!

那條血紅人影確曾以血絲緊套他的脖子!他,是真實存在的!

至於那五十多條刺客的屍體究竟又去了那裡?斷浪不期然朝那血紅一片的夜叉池一望,暗想:

“據聞夜叉池足可煎皮蝕骨,若那個血紅人影乘我昏過去後,將那些屍體掉進池內,經過整整一夜,相信亦已給池水蝕至屍骨無存了!



血紅人影既自稱是夜叉,敢情是村民傳說於很久以前為友投池、誓要成為夜叉回來雪恨的那個男人,他又說揀選了我,更以血絲把我擒下,還以為他必會將我拖下夜叉池,想不到他卻居然放過了我……”

“那,他為何又說揀選了我?他揀選我……究竟有何作為?”

斷浪愈想愈不明白,遽地,心頭復升一個很可怕的念頭:

“不……妙!那血紅人影既然說已揀選我,卻沒有傷害我,極有可能……僅是我表面未有什麼傷害而已,但我的體內……”

一念及此,斷浪隨即盤膝坐下,閉目凝神,氣運全身,企圖以內氣察視自己體內各個部位,會否已中毒或有任何異樣,他絕不相信那條自稱是夜叉的血紅人影,既已擒下了他,卻又會對他毫無傷害!

然而,斷浪氣運全身一周天,居然未有發現自己有任何中毒及不適之象,相反,他感到自己體內的氣,竟在他提運之間愈來愈強,愈來愈強……

戛地,完全出乎意料,斷浪一直盤坐著的地面,赫然在其運氣之際發出一聲“隆”然巨響……

當場被他所運的氣,震個爆裂!

直如山崩,地裂!

不可能!怎麼……可能呢?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就連斷浪亦瞠目結舌!他造夢也沒想過,自己只是稍為提氣運走全身,還未有出招,體內的氣已可將他所坐之位方圓丈內的地面震個迸碎!

縱是絕世高手,修為也不過如此而已!惟斷浪自量自身武功仍未至絕世高手的地步!

那,他此時卻為何會身負與絕世高手同樣可令山崩地裂的真氣?難道……“難道昨夜我昏厥時,那血紅人影將我的內力……大大提升了?只是,他為何不加害於我,反而將我的內力提升?”

斷浪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明白這條血紅人影的動機!不過他深信,血紅人影提升了他的功力,一定與其揀選他有關!可是到底他揀選斷浪作甚?斷浪始終想不出所以然來。

既然平白獲得更強的功力,斷浪縱心存忐忑,卻也無謂浪費,正想認真地出拳一轟附近的樹木,看看自己強至什麼地步,誰知就在此時……

一條人影正由遠步近,朝夜叉池這個方向走過來。

斷浪連忙住手,一瞄這條緩緩步近的人影,發現此人影不是別人,竟然是那個一心一意只造夜叉面譜的

玉兒姑娘!

斷浪乍睹這個雙目失明的玉兒姑娘,私下不由泛起一陣莫名喜悅!就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何以如此喜悅,也許他實在很欣賞這寂寞女孩,為要造出完美夜叉的一顆上進心吧!又或許斷浪對她……

不過無論如何,此時已是晨曦,玉兒的家與夜叉池近在數百丈內,她在此時此刻經過此夜叉池亦不足為奇,這其實是她前赴天蔭城市集的一條必經之路!

但斷浪萬料不到,正推著木頭車緩緩前進的她遽在竟在夜叉池畔,停了下來!

斷浪又好奇起來:

“啊?玉兒姑娘手推木頭車,我還以為她正趕著往市集擺賣,她為何於夜叉池畔停下來?她想幹什麼?”

玉兒是瞎子,故迄今仍未發現斷浪在夜叉池畔靜靜的瞧著她,故此斷浪也很快便知道玉兒想幹什麼了!

只見玉兒驀然從懷中取出一個雕琢異常細緻的夜叉小面譜,這面譜甚至比她載於木頭車內的夜叉面譜倍為精巧,惟如此精巧的一個夜叉面譜,玉兒居然想也不想,“咚”的一聲……

便把它仍進夜叉池內!

斷浪當下為之一怔,不明白玉兒何以會有此“奇行”“哦?玉兒姑娘不是立志要造出最完美的夜叉面譜嗎?何以又將如此精緻的夜叉丟到池內?”

斷浪滿腹狐疑,唯未及深究,更離奇的事接踵發生了!

玉兒將那個夜叉小面譜丟進池內之後,竟然對著夜叉池喃喃自語:

“已經是第一千八百六十八個面譜了。”

“叔叔,玉兒絕不會死心的。”

“你,何時才會願意見……”

“我?”

叔叔?

玉兒竟向夜叉池直呼叔叔?斷浪聽罷只感奇上加奇,益覺匪夷所思,且更見她此刻的神情相當迷惘失落,似有一些遺憾,斷浪終於再無法按捺自己的好奇,他猝地乾咳一聲:

“咳……”

乾咳只為要吸引玉兒的注意,玉兒驟聞這聲乾咳,隨即醒覺起來,慌忙的問:

“是……誰?是誰站在……我的身畔?”

“是我!”斷浪直截了當的微應一聲。

盲人的耳朵非常靈敏,玉兒一聽之下便已認出是誰,半驚半喜的道:

“啊?是……斷大哥?為何……一大清早,你便在夜叉池畔?”

斷浪也不知該怎樣的向她解釋昨夜他不平凡的遭遇,唯有胡亂編一個理由支吾以對:

“是……這樣的!昨夜我回去後,發現遺失了曾在你攤檔所買的那個夜叉小面譜,心想不知會否掉在夜叉池附近,於是今早甫一醒來,便立即前來尋找,剛剛給我找回它的時候,便見你經過這裡了。”

這個理由總算也編得合情合理,玉兒似乎也相信了,她看來相當感動:

“斷……大哥,那個夜叉面譜在其他人眼裡,甚至連三文錢……也不值,想不到……你會如此在乎我所造的夜叉,謝謝……你……”

瞧她臉上那絲感激斷浪的知遇之情,差點令人誤會她會“以身相許”報答,斷浪私下不禁為自己捏造故事騙她而感到少許內咎;不過坦白說,斷浪所編的藉口也非無要無據,若他真的遺失了玉兒的夜叉,他亦會不惜回到夜叉池尋找的,那管長途跋涉!

幸而,那個夜叉面譜由始至今,斷浪都未失未忘,還是安然藏在斷浪情內。

斷浪又道:

“是了!玉兒姑娘,適才我見你將一個夜叉面譜放到夜叉池內,又朝夜叉池說了一番‘你絕不會死心’的話,究竟……你為何會如此?”

終於說到正題上來了!這亦是斷浪故意讓玉兒發現他在身旁的目的!玉兒聞此一問,當下微微一愣,道:

“原……來,適才我的說話,斷大哥……已聽見了?”

“玉兒姑娘,若你有難言之隱,斷浪也不會勉強你說出來,反正我也僅是一時好奇,信口一問罷了。”

“不,斷大哥,其實玉兒也沒有什麼難言之隱,更沒什麼需向斷大哥隱瞞的;不過,此事說來話長……”玉兒說著頓了一頓,續道:

“斷大哥,我倆不若邊走邊談,如何?”

邊走邊談?

“好。”斷浪已忙不迭一口贊同了!更已搶先為玉兒推動那輛擺賣的木頭車,直朝天蔭城的方向徐徐進發。

他如此樂意,不全是他對玉兒適才奇行的好奇心,更因為,他很樂於與她同行,那管在其他村民眼中,她僅是一個又窮又只會造猙獰夜叉的殘廢盲女!

但在斷浪的眼裡,她卻並不比其他每日不知自己為何生存的群眾更差!

只因為她雖盲,卻堅持自己要造出完美夜叉的理想,她並不盲目生存!

就在斷浪與玉兒離開夜叉池一帶之後,那個適才被玉兒丟到池內的夜叉面譜,本來一直浮在池水之上,倏在,竟如給一股吸力牽扯似的,“噗”的一聲!整個面譜已被扯進池下。

而偌大寂寥的夜叉池,亦逐漸響起一陣如鬼如魅的神秘語聲:

“是……的!”

“玉……兒……”

“真的已是第一千八百六十八個夜叉面譜了……”

“想不到,一個女孩子也會有如此有恆的決心……”

“叔叔……實在為你的決心……感到驕傲……”

“而叔叔,亦將會不惜一切,為你幹……”

“一件將會扭轉你一生的事!”

“因為……”

“我已成為真正的……”

“夜叉!”

“叔叔已有足夠的力量,為你及你的爹孃……”

“清算一切!”

如魔如幻的聲音驟然而止,接著卻是一陣隆然巨響!

“洪”的一聲!一條血紅人影自池內沖天而起,儼如夜叉已在其百劫煉獄中破繭而出!

血紅人影一飛沖天的這份無儔逼力,更猛然將其方圓十丈內的所有樹木連根拔起,與其一起扯上半空,再在半空之中爆為木碎!

天!

好雄渾可怕的逼力!

好無敵的絕世力量!

難怪這聲音說,他已足夠力量清算一切!以其力量,已經足可清算整個萬里神州了!

這條血紅人影就是曾欲擒下斷浪的夜叉?

只不知,他此刻要往哪兒清算?

他要清算

誰?

“什麼?”

“玉兒……姑娘,你堅持要造出完美夜叉的理想,原來只為見一個不見多時,可能已自投夜叉池下的……叔叔?”

斷浪與玉兒推著那輛木頭車邊走邊談,斷浪聽玉兒說至這裡,不由詫異的問。“嗯。”

玉兒輕輕點頭,表情較平素的她倍的悵惘,像在追憶著一些連她也不大能記起的如煙往事。

“其實……許多小時候的往事,我……已不大記得清楚了;緣於我在出世時不知何故,曾患了一場……不知是什麼病的大病;事後聽爹孃說,我幾乎病死了,幸而最後都救活過來;只是命雖保住,但這個病在我五歲時又再復發,且我的一雙眼睛亦因五歲這次病發而保不了;從此我便雙目失明,而且可能因病呆了,我對五歲前的事,都不大記得……”

“我僅依稀記得孃親說,我爹在我出世前,好像是一個叱□風雲的人,造陶也僅是他的嗜好,並非他的謀生技倆,他甚至在我四歲時,便已迫不及待將其陶藝傳給我,所以最後我儘管忘記了許多事,還是無法忘記他傳給我的陶藝……”

斷浪道:

“你爹曾是一個叱□風雲的人?那,他究竟叫什麼名字?”

玉兒苦笑搖頭:

“我已經記不起自己的爹叫什麼了,只記得,他在我出世之後,便再一無所有!後來聽孃親說,爹是因為要醫好我的病才會失去一切,但僅為了醫治一個小女孩的病,何以要我爹付出了一切的名望?我一直都一無所知,後來我在五歲時的那次病發瞎了,爹為想治好我那雙瞎了的眼睛,便離開我和孃親,出外去想辦法,之後,忽然有一天,孃親便對我說,爹已死了……”

“我當時年紀實在太小,很不明白何以爹會因為想辦法醫我的一雙眼睛而死,只知道,孃親從此已不再提起爹,更沒再告訴已記不起來名字的我,究竟爹姓甚名誰,似乎怕我們會惹上殺身之禍!而且從此居無定所,像在逃避人的追逼似的!直至過了很久以後,我母女倆才輾轉回來夜叉匯附近定居下來……”

玉兒說至這裡,一雙迷惘的眸子潛然泛著淚光,顯然也在為無法記起自己父親的名字而深感遺憾。

斷浪萬料不到,一個窮家盲女,背後竟有一段如斯錯綜迷離的身世!她的爹居然為救愛女之命犧牲一切名望,最後更為治癒女兒的眼睛,為了將她從無邊黑暗無光的世界中救出來,而不惜丟掉性命,這個父親,實在相當偉大;可是到了最後,他視為掌上明珠的小女兒居然連他的姓名也不復記得,甚至他的妻子也敢再提起其名字,真是人間一大慘事。

然而,儘管斷浪為眼前玉兒的身世深感唏噓,心頭仍有一個最大的疑問,他問:

“玉兒……姑娘,令尊愛女之情,實在令人敬重!但,你適才所說……在夜叉池下的叔叔,又是什麼一回事?”

玉兒苦苦一笑,答:

“說真的,關於叔叔的事,也和我爹的事一樣,我……亦已不大記得清楚了,可是我隱約記得,叔叔並不是真的與我家有血緣的叔叔,叔叔僅是我爹的生死知交,二人雖非親生兄弟,也情如兄弟!”

“我還記得,在我五歲之前,叔叔更曾不時異常疼愛的抱著我,對我說:

‘小乖乖,你爹是世上最有理想的男人,也是叔叔最敬重的大哥,你長大後可要虎父無犬女,也要像你爹一樣,當一個有理想的女子!”

’人生在世,只能活一次;若有理想,便一定不能放棄’!

可惜,我只能記得叔叔這些鼓勵的話,卻記不起叔叔叫什麼名字,以及他的樣子了,僅記得他的背影並不如我爹一樣高大強壯,但孃親後來對我說,叔叔雖然長得並不強壯,卻是美男子,她更認為他是最勇敢的男子漢!”

斷浪一直默然聽至這裡,納罕道:

“哦?何以你娘會認為一個不很強壯的男人,是最勇敢的男子漢?”

玉兒唏噓的答:

“孃親說,自從爹為治癒我的雙目而死後,叔叔因不值某人所為,一直想為我爹這個大哥報仇雪恨,可是礙於其武功仍然未及某人,最後,他不惜犧牲自己一切的前途、愛人、幸福,將自己投進據說可令人變成夜叉的夜叉池!他誓要化為可怕的夜叉,回來為他最敬重的大哥清算一切!”

斷浪當場一愕:

“啊?那……你這位叔叔,豈不是那個一直於天蔭城一帶流傳的傳說,那個曾為知已好友不忿投池的男人?”

主兒傷感頷首:

“是的!一直流傳的夜叉故事,正是曾經很疼愛我、我卻記不起其容貌的……那位叔叔!”

斷浪勢難料到,關於那個男人誓要投池成為夜叉的流傳,原來真有其人!更不虞此人與眼前的玉兒扯上關係,他問:

“但,夜叉池……真的可令人成為可怕的夜叉?世上真的有含冤不息的夜叉?”

玉兒苦澀一笑: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從叔叔在自投夜叉池後,應該……還沒有死!”“不。”玉兒重重搖首:

“我……已經盲了,又怎會再見到他?只是在他自投夜叉池後,我和孃親都可感覺得到,叔叔還在這世上……存在。”

“哦?從何見得?”

玉兒茫然的答:

“自從父親去世,叔叔以身投池之後,便只餘下我和孃親相依為命,後來我倆更不時受著一些土豪惡霸的滋擾,只是到了最後,這些土豪惡霸都沒有好的下場,不是死得不明不白,便是不知給什麼嚇唬得瘋了;孃親於是更肯定,一定是叔叔已化為夜叉回來人間,暗中守護我倆孤兒寡婦,所以縱然我母女倆在外流亡了一段時日,最後還是回來,住在夜叉池附近……”

“而在五年之前,孃親終於病逝,那時我已經十一歲;我還清楚記得娘臨終前的一夜,正當我把煎好的藥端在孃親房門時,驀然聽見已氣若游絲的孃親,像在房內對一個人道:

‘二……弟,嫂子……很高興……你能在我臨終前……回來見我最後……一面,嫂子……實在很感激……你……為我夫……不惜投池淪為……夜叉……的心,更……謝謝;你多年來……暗中對我兩……母女的……守護……’‘可是,我已沒……救的了,二弟,你不用……再浪費……氣力救我,嫂子……也不希望……你能為我……夫報仇,因為……我們的仇人……實在……太強了……’‘嫂子……只希望,你以後能好好……看顧我夫婦倆……唯一女兒……玉兒,讓她……

平平安安、平平凡凡……無風……無浪的……度過一生,這……孩子給人……弄盲,實在……太可憐……了,而二弟……你對我們……一家……情至義盡,亦……實在……太難為你……了……’我那時聽至這裡,不由大駭,心想暮是叔叔真的破例回來見娘最後一面?於是連忙進房內,可惜我雙目失明,根本無法看見房內有什麼人,只聽見孃親鼓起最後一口餘氣對我說:

‘玉兒,你長大……後,千萬……別忘了你叔叔……的大恩大義……’‘可惜,他已淪為……真正的夜叉,他……不想……唬怕你,所以……絕不會……見你,除非……’

‘你能像你……父親一樣,為他……造出……最完美的面譜,那他……才會……見你……一面!’

孃親說畢這句話後便去世了,而由那個時候開始,我終於徹底成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往事如煙,玉兒說至此情此景之時,一直盈在眼眶的珠淚亦已無法自控地掉了下來,斷浪見她淒涼至此,亦不禁泛起無限憐惜,正想對她說些安慰的放,可是玉兒此時驀然又續說下去:

“只是,我雖已成為無父……無母的孤女,但……我知道,我並不孤單,已變為夜叉的叔叔,一定會在暗中陪伴著我,守護著我,縱然我看不見他……”“而事實也是如此,孃親去世時……我猶只得十一歲,勉強還可靠父親傳給我的陶藝,為村民造他們喜歡的面譜維生,可是……許多時候……仍是三餐不繼,不過……在我最需要援手的……時候,總是會奇蹟地在屋內出現足夠的食糧給我,我深信,叔叔仍在暗中看顧著我這個故人之後,他儘管淪為被世人視為邪惡的夜叉,但還是未有半分忘記故人之情……”

“我……著實感激叔叔這份濃情厚意,更……一天一天想見他,雖然我的雙眼已無法看見任何東西,但若他能願意張口向我說半句話,也是……好的!”“所以,你最後不顧生計,每日皆鑽研造出完美面譜的陶藝,更專心一意造出自己想象中的夜叉,便是希望打動你叔叔這個為你一家犧牲一生、大義凜然的故人,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與你相見?”

斷浪聽至這裡不由重重嘆了口氣。

斷浪雖說是十六歲,惟中土人向來皆有將自己年紀多加一、兩歲的不成文之習,故實際算起來,斷浪其實也僅是剛剛十五歲而已!玉兒不虞這個年紀的斷浪會如此聰明,竟可在寥寥數語之間便明白她的心,她哽咽的道:

“是……的!這些年……來,我每日毫不間斷的造夜叉面譜,每項逢造出一個較為滿意的時候,都會放到夜叉池內,希望叔叔能看見我想一見他的心,國為我所造的夜叉面譜,樣子縱然邪惡,但眼睛卻是善良的,這就是我……心目中認為完美夜叉的面;想不到一造就造了多年,我已造了一千八百六十八個夜叉面譜的面,但還是無法……打動他……”

的確!斷浪也能瞧出,玉兒所造的所有夜叉面譜,儘管邪惡,眼神卻是溫暖的,不過,斷浪聽罷玉兒所說的一切後,亦開始明白何以她口中的叔叔會不見她?

那也許並非他仍未被子打動,而是因為,他根本不可能與她再相見!

他不想唬嚇她!他不想破壞自己曾在她小時所留下的叔叔印象!

即使玉兒雙目失明,無法看見他,但他的聲音,亦足以令世上任何生靈

心膽俱裂!

這點,斷浪最是清楚不過,只因昨夜他的遭遇若不是噩夢的話,那未曾以血絲擒他的血紅人影,準是玉兒口中所說的叔叔無疑!斷浪儘管亦無法瞧清楚血紅下的他的猙獰夜叉面目,惟其聲音,卻是淒厲得如同一頭人間兇獸!那種如魔如獸的聲音,縱是斷浪亦覺心膽俱寒,毛髮直豎,更遑論是弱質纖纖的玉兒了。

只是斷浪並沒有告訴玉兒這個他知道的真相,畢竟他不想毀了她的理想和盼望,他僅是語帶鼓勵的道:

“玉兒……姑娘,你也別太……灰心,相信有朝一日,你那位叔叔……一定會被你打動,必會回來見你的……”

“別要忘記!他雖非你爹的親弟,但他能為你爹及你們犧牲自己,早已視你們為親人了!他,無論遇上任何險阻,最後都會不離不棄的守在你身邊,因為……”

“你也是他在世唯一的親人!”

“亦只有你,才不會嫌棄他淪為夜叉!”

“還是那樣視他如叔叔般敬重他!想見他!”

斷浪此言非虛,玉兒乍聞之下,更是非常感動,哽咽地對斷浪道:

“斷……大哥,想不到……你竟然是一個明白人,玉兒……實在很高興能認識你,只不知,我……適才向萍水相逢的你,說出如此絮絮不休的身世,會否……煩擾了……你?”

是的!就連玉兒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對萍水相逢的斷浪道出自身身世?也許,只因為一種對他一見如故的感覺吧?

斷浪連忙搖首:

“不!玉兒姑娘,你……怎會煩擾我?事實上,適才是我自己一時好奇吧!能夠得你信任,向我說出你的身世,我斷浪……實在很榮幸!”

玉兒聞言當場粉臉一紅,此時,二人已推著木頭車至天蔭城的市集,斷浪甫見天蔭城大街上的店鋪,瞿地記起一件事!

“啊……”他不期然低呼一聲。

“哦?斷……大哥,究竟發生什麼事?”

斷浪似是非常內疚的道:

“我忽然……記起,我曾應承自己一個最好的朋友,今日會去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竟然差點忘了他對我的千叮萬囑,我真是該死!”

不錯!今日,正是雄霸檢閱天下少年徒眾的大日子;斷浪曾應承聶風,他今日無論如何都會挺起胸膛,抬頭站在檢閱大會之上,叫所有人知道他是南麟劍首斷帥了不起的兒子!

更是神風堂主聶風引以為榮的好兄弟!好朋友!

玉兒聞言即道:

“斷大哥,既然你曾應承為自己最好的朋友辦事,你不用再陪我,反正你今早已陪我逛至市集,我已很開心了;你還是立即去吧!否則若我誤你負了你朋友所辦的事,我……亦於心難安。”

斷浪沒料到玉兒會如此善解人情世故,私下對其體貼柔腸益發欣賞不已,他道:

“其實,我應承我好朋友要辦的事,也並非關乎他的事,而是關乎我自己一生成敗的一件大事,他要我努力去辦好這件事,只是為了我的將來設想。他,一直都希望我今生能變得更好,就像你叔叔為你一家人一樣……”

玉兒道:

“想不到斷大哥也有一個如此重情重義的知已朋友,那斷大哥今日更非要努力辦妥他叮囑你的事不可了,否則又怎樣對得起他?”

斷浪即時深有同感:

“不錯!我今日一定要努力,絕不能再負風對我的期望。”

玉兒嫣然一笑:

“嗯,這就是了!努力,必定會有成績;‘努力’並不會辜負你,即使辜負你,也不會辜負得如‘人情’那麼徹底!”

驟聞玉兒的鼓勵,斷浪更是精神一振,亦心知自己再難在此勾留下去,否則就真的太遲了,他終於雙手一揖,道:

“既然……如此,玉兒姑娘,那斷浪告辭了!”

“有機會再見吧!”

一語至此,斷浪已然一縱而起,直向天下會的回頭之路飛掠而去!

然而掠出十數丈後,斷浪還依稀聽見玉兒在身後幽幽的輕呼:

“斷大哥,努力……”

努力?斷浪感極一笑,於向前飛掠之間,不期然又回首看她一眼,低聲沉吟道:

“玉兒姑娘,謝謝你對落迫的我如此鼓勵,但你自己,也要好好奮鬥,千萬別為自己雙目盲了而自卑自棄……

正如你叔叔曾經所說,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要為自己理想努力……”

微不可聯的沉吟,相信已距斷浪愈來愈遠的玉兒,根本沒有可能會聽見的了;只是此番說話,斷浪相信一定還有機會再向她說的。

因為大家也是天涯落泊人呀!

一定還有機會相見。

然而,玉兒的鼓勵雖令斷浪身心振奮不已,惟不消片刻,斷浪的振奮被一片疑惑蓋過!

緣於在全力向天下會飛馳之間,斷浪逐漸發現一件事!

他的輕功,赫然比平素快,快得完全判若兩人!

平素的他,一杯茶的時間僅可飛馳百丈,如今卻竟可達五百丈!

天!這……根本不是他!就像之前他在夜叉池畔盤膝運氣之時,亦曾以氣逼得地面崩裂的內力一樣,亦絕對不是他應有的修為!

可是,他為何於一夜之間,內力與輕功暴強起來?難道那個血紅人影揀選了他之後的結果?

而若這血紅人影真如玉兒所言,是她自投夜叉池的叔叔的話,那她這個叔叔,為何偏偏要揀選取斷浪?又何以偏要令斷浪增強?他到底對斷浪有何目的?

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成為令人無法想象的夜叉?

斷浪儘管仍在向前急速飛馳,唯已隱隱有所預感,事情絕不會如斯簡單。

只是,他還是勢難想到,今日,將發生一件影響他一生的事!

一件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竟會發生的事。

即將發生!

終於開始下雪了。天山,高聳入雲,故而天山的雪,比方圓數十里的大地來得更早,來得更密,不消半個時辰,位於天山的天下會,早已覆蓋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海。

然而雪海儘管無數,還是無法覆蓋,今日在三分教場上數千顆少年徒眾熾熱的心!

他們正在為憧憬已久的富貴名利而雄心萬丈!

為能成為“第四天王”而熱切期待!

數千多名少年徒眾,此際已齊集於三分教場之上,任憑冷徹心肺的雪花飄到身上,依然面無異色。

全因為眾少年心中對名利的火熱渴求,已足可燙融飄在他們身上的任何冰雪。是的!若非一心爭逐名利,誰願擠身危機四伏的江湖?何必離鄉別井闖蕩江湖去?既然早已豁出去,便要豁盡!故而今日齊集於三分教場上的數千少年,盡皆養精蓄銳,衣履整齊,全都以自己最佳的狀態展示人前!成王敗寇,也許全在今日!

正如秦寧之子秦佼,縱已貴為總教之子,但仍需和其他少年徒眾一樣,端立教場之上,任憑風吹雪打,亦是無法倖免。

不過,縱觀整個三分教場,若細數最矚目的,也是他了!誰叫他的爹秦寧是總教呢?家世如此豐厚多金,單是他身披的一襲金絲繡衣,已足教幫主雄霸駐足一看。

而只要雄霸願在數千徒眾當中駐足看一看他,被選的機會例會大增!

所以秦佼不單是全場最矚目的,也是最意氣風發的一個!

更何況直至此時此地,他最忌憚的對手斷浪,仍未依時回來,出現於檢閱大會之上。恐怕,早已被他父子倆遣派前去殺他的刺客幹掉了,他已經永不會再回來與他爭一席位!

故秦佼不期然極為滿意地眺著正在教場前排、站於雄霸身後的爹“秦寧”,兩父子相視一笑,早已心領神會。

這邊廂有人“快活”,那邊廂卻有人“愁”。

“愁”的人,正是亦同時與步驚雲、秦霜、文丑醜及秦寧站於雄霸身後的聶風!

還有一直在聶風身畔侍候的孔慈。

時間一分一刻過去,所有少年徒眾已然齊集,檢閱大會開始在即,可是斷浪猶蹤影杳然,聶風的表情,早已由滿臉期望變為滿臉凝重。

他身旁的孔慈更愈等愈是焦灼不安,不禁低聲問聶風道:

“風……少爺,斷浪……為何還不前來?大會……快開始了,他……他不會在最後一刻……放棄吧?”

驟聞此語,聶風即時重重搖頭道:

“不!斷浪絕不會放棄的!”

“這些年來,他儘管已消磨了雄心壯志,不時感到自卑,但,縱然他可以放棄自己,他亦絕不會放棄曾對我許下的承諾!”

“他既已答應了我,便一定會堅持對我的承諾,挺起胸膛來參與檢閱大會,無論今次成功與否,他都不會有負我對他的期望!”

“他會叫天下所有人知道,我聶風有一個守信守諾的好兄弟!”

對!無論成功與否,只要斷浪能給自己一個機會前來嘗試,並沒徹底放棄自己今生,只要他能長進一點點,已是對聶風的最佳回報!

眼見聶風對斷浪如此深具信心,孔慈也當場為自己懷疑斷浪的志氣而慚愧低首,一旁的秦霜更是但笑不語,似為聶風及斷浪間的友情暗暗拍掌,而距所有人最遠、站在最後的步驚雲……

他的嘴角雖無半分笑意,甚至冷笑也沒有,但雙目之中,卻依稀閃過一絲光芒……

他看來對斷浪亦具信心,縱然他由始至終都不大喜歡斷浪的的刁巧!但不喜歡是另一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只是,就在他們熱切期待斷浪出現之際,一個聲音突然向他們心頭大潑冷水∶“是嗎?

斷浪真的會來嗎?依我看他不會了!”

說話的人,正是與眾人同站於雄霸身後的秦寧!但見秦寧嘴角一歪,笑:

“若斷浪一心想來的話,他早就該來了!何必待至如此緊逼的時刻才來?坦白說,以他這樣一個賤役,來了也無關痛癢,幫主又怎會賞識他呢?真是給天下英雄恥笑!所以,我認為他決不會來了!”

秦寧語氣流露對斷浪侮辱之意,聶風聞言還未及回應,誰知……

一直沉冷不語的步驚雲,這次竟搶先冷冷朝秦寧瞥了一眼,緩緩問:

“若

斷浪會來,

又如何?”

此言一出,不獨聶風、孔慈、秦霜微微變色,沒料到迄今孤獨站在最後的步驚雲,竟亦一直在留意斷浪會否前來;甚至連秦寧也當場一怔,不過他很快便豪笑答:

“嘿嘿!若斷浪會來的話……”

“那我就吃一堆他馬槽內的馬糞!”

秦寧說此話時,獰笑著直盯著步驚雲,彷彿自己已勝券在握;只因他深信在他遣派的五十多名刺客刀下,斷浪根本毫無生還之望!

步驚雲僅是邪冷一笑,又徐徐道:

“你,”

“要好好記著……”

“自己這一句。”

言畢已別過臉,直視前方,彷彿,對秦寧已經失去興趣。

秦寧雖在言語上冒犯了步驚雲,惟自恃自己是天下會的開國功臣,且身為總教,地位亦非輕,實不須忌憚步驚雲這新任的飛雲堂主!更何況,他肯定斷浪已死,其子秦寧這回勢必能成為“第四天王”,那時父憑子貴,更不須懼怕什麼!

然而,秦寧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就在他的笑意還凝留在臉上未散的時候,他突聞距自己不遠的秦霜,戛然高呼一聲,道:

“啊!”

“他……來了!”

“斷浪!”

“他終於來了!”

什麼?斷浪……來了?

秦寧驟聞秦霜這聲高呼,簡直如同驚聞噩耗,聶風、孔慈更登時喜上眉稍!

只見眾人順著秦霜的目光望去,赫然發現,一條人影正急速步進三分教場!

想不到,在最後的一刻,

斷浪真的及時回來了!

他並沒有放棄自己!

也並沒有放棄對聶風的承諾!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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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14:35 |只看該作者
第 五 章 嫁 衣

友情是什麼呢?

友情就是,在冷雪悽風中送來的一點炭。

在洶湧洪流中一雙義不容辭的援手。

還有,友情亦是,

一個無論遇上任何險阻困難,

亦絕不會失信的承諾。

斷浪終於沒有失信,他終於堅守對聶風的承諾,及時回來天下參與檢閱大會;聶風乍見斷浪,那種喜悅簡直非筆墨所能形容,但聽他對身邊的孔慈不住的道:

“孔慈,你看見……了吧?”

“浪終於守信來了!他……並沒令我失望!”

孔慈眼見聶風如此雀躍,也是由衷的為他倆感到高興:

“是……的,斷浪來了……就好了。風少爺,無論斷浪今日會不會被選,他總算有志氣面對這個……難得的機會,並沒有辜負你……”

斷浪何止沒有辜負聶風?他更沒辜負此刻靜立一旁的步驚雲!只因他亦不相信斷浪會是失信於聶風的人。

斷浪只是辜負了秦寧父子買兇殺他的一番“好意!”

只是,及時趕至的斷,雖眺見在教場前排的聶風喜形於色,心中還是有少許歉意,蓋因聶風曾吩咐他買件像樣的衣衫,可是折騰整夜,他不但未能換上一身新衣,反之,身上那襲殘舊綠衣,更因在夜叉池畔昏了一夜而益發汙穢不堪!

故而,此際於三分教場上,最令人矚目的已不再獨是秦佼了!

斷浪也非常矚目!

矚目的髒!矚目的賤!賤!賤!

縱觀數千少年徒眾,個個衣履光鮮!只有斷浪,一眼便知是雜役中的賤僕!

所有少年徒眾都不約而同朝斷浪這方望過來,瞧他們的眼神,儼如全都在說∶“笑話!

這樣的賤人也敢參加檢閱大會?也配與我們站在一起?”

可是,縱然衣履下賤,身份低微,斷浪這一次,卻並沒有自慚形穢,也沒有半分自卑!

他無視所有人的鄙夷目光,挺起胸膛,抬頭,並沒窩囊得垂首屈膝!

緣於他知道,他若表現得有半點自卑,半點退縮、怯懦,便對不起聶風!

他從不奢望自己會被雄霸選中,只求自己能像聶風之前所言

堂堂正正抬起頭,告訴全天下的人,他並不是可隨意欺侮的弱者!

就在此刻,站在遠處,目光從未有半分離開斷浪的聶風,面上不期然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他似乎明白斷浪為他如此勇敢似的。

“浪,你是為了我聶風,當年才會捨棄投效無雙城的大好機會而留下的……”

“如今,你也是為了不想令我失望,才會如此勇敢的面對所有人吧?”

“浪,謝謝你……一直都只是為了成全我的感受,而……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不錯!斷浪固然一直為了聶風而忽略自己,然而,聶風又何嘗不是?

還記得當年二人同入天下,斷浪曾在敬茶時濺了一滴水珠於雄霸臉上,差點便要處斬,幸而聶風及時代他向雄霸跪地求情,最後斷浪才能倖免一死!

欠人一文錢,不還債不完;

賒人一生債,不還不痛快!

借來的,欠人的,無論所借所欠的是錢還是“情”,亦須清還方才心安理得,那管要還上一生?若真的要一生才可還清情義,那就當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好了……

斷浪!聶風此刻就如此遠遠的眺望著對方,良久良久,二人驀然相視一笑,他倆曾經歷的一切苦難、互相扶持,已經盡在不言之中……

遽地,一聲高呼猛然驚醒了沉緬在過去中的這雙好兄弟,但聽文丑醜朗聲宣佈道:

“好了!午時已至!所有少年徒眾亦已齊集!檢閱大會正式開始!”

“恭請幫主檢閱所有少年門下!”

此語一出,場中數千少年更是倍為抖擻精神,“嚴陣以待”雄霸檢閱,而一直傲坐教場龍椅之上、對周遭一切不聞不問的雄霸,此時,已霍地站了起來!

眼前少年門下多達數千,縱教雄霸如何目光如炬,若每一個都細意檢閱,恐怕需時甚久,雄霸亦決不會如此浪費自己的寶貴光陰,所以他用了一個最節省工夫的方法!

赫見雄霸驟然而起的同時,驀地沉聲一喝,道:

“所有少年門下!”

“接”“老夫一指!”

啊?雄霸竟然向數千門下出指?他究竟想幹什麼?

步驚雲、聶風、秦霜、斷浪,與及場中所有人都不知雄霸為何要這樣說?然而,他們很快便知道,雄霸到底意欲何為了!

就在眾人驚愕之間,雄霸右掌食指一戟,接著“波”的一聲巨響!一道凜冽無匹的指勁已自指塵轟出,頃刻指勁再分,更即時分岔為紅、藍、綠三道不同顏色的氣芒,直向場院中數千少年門下的頂上轟去!

天!風、雲、霜、浪僅知道雄霸向來同時身負天霜拳、排雲掌與風神腿三種絕學,卻從未想過,多年後的今天,雄霸指下所使的赫然是另一種不知名的武功!

這道三色指勁究竟是什麼武學?

他又到底想將眼前的三千少年徒眾怎樣?

這道三色指勁雖一分為三,惟猶未滅指勁的凌厲,只見指勁所過之處,就連正下著的茫茫飛雪,亦被指勁逼於半空消融如雨,若這三道指勁轟中那數千徒眾,在後的徒眾也許未必會有損傷,惟在前二十行的少年徒眾恐怕必身死當場!

然而,雄霸似乎並非要轟斃自己的徒眾,他僅是想

一試眾人資質!

就在千鈞一髮間,三道指芒驀然急轉,竟險險從數千少年頭上擦過,指勁若再低一分,便會真的轟中眾人,但指勁居然剛剛不偏不倚,恰到好處,可見雄霸對指勁拿捏之準繩,收放之自如,簡直已臻灶火純青之境!

而就在三道指芒在數千少年徒眾頭上擦過之際,眾人的武功高下登時立判!

場中少年門下,都不堪與幫主轟出的三道指勁如此接近,不少已被指勁所挾的無儔功力逼至頭昏腦脹,紛紛不支倒下,霎時之間,整個三分教場“噗噗”之聲迭起,不消半刻,本來合共數千的少年門下,居然……

只餘下六名未有因幫主的指勁而昏倒!

聶風等人不虞雄霸在此數年間的進境會莫測如斯,單以其適才一指盡逼昏數千門下的修為,顯然已達神而明之之境,然而,場中最暗暗震憾的人,是步驚雲!

他要報仇,恐怕必須再費一番努力!

雄霸以此方法一試自己門下,果然奏效,而仍然未有昏倒的六名少年,當然便是最具資質的,這六名少年是

陸青、凌南、舒宇、鐵武……

以及秦寧之子秦佼!

還有一個大家都意料不到仍可屹立不倒的人

斷浪!

是斷浪!聶風第一時間已瞥見了,也第一時間為斷浪感到高興!

他,不但沒有倒下,且還較其餘五名少年門下站得

更直!

只因他這次是為聶風而站!

本來數千少年門下已然昏倒,雄霸已省下不少挑揀工夫,可是,眼前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

他曾揚言僅選五名少年於半月後選戰風雲霜,如今竟有六名資質不錯者,亦即是說,他還需要從這六名中挑揀五名,餘下一人將會落選!

不過這個問題也實在太容易解決了!既然眼前六人皆有不錯的資質,那當然是挑揀最合雄霸眼緣的五名少年便行了!

果然!雄霸不由分說,當下已如龍行虎步,一步一步的向教場上這六名少年接近,欲審視這六人的氣慨及容貌!

一直視斷浪為眼中釘的秦佼,原來所站之位距斷浪並不遠,但聽他低聲對斷浪道:

“嘿!小雜種!想不到你也有此等能耐能熬過幫主一指,不過,也許只是你運氣好而已!其實,你未前來已註定失敗了!幫主又怎會看上你?哼!”

另一個站在一旁的少年門上“鐵武”聞言,也即時插嘴,對斷浪盡情揶揄:

“沒錯!瞧斷浪你一身褳褸,實在太像一個小乞丐了!又怎會像一個候選天王?也真虧斷浪你有勇氣出席檢閱大會!”

秦佼見有人附和自己,不禁喜孜孜的道:

“是呀!江湖,只屬於出類拔萃的勝利者!”

“江湖,並不設同情獎呀!哈哈……”同情獎?斷浪驟聞此語登時面色一沉,他縱然地位低微,也從不希罕什麼同情!他向來對秦佼千般容忍,但今日,竟出奇地、倔強地回他一句:

“對了!江湖,並不設同情獎!所以……”

“像你這種依賴父蔭的弱者!”

“今日將無獎可取!”

秦佼不虞斷浪這回竟毫不示弱,且詞鋒極為尖銳利害,當場不知所措,訥訥的道:

“你……你……你敢……反駁我?”

斷浪已不想與這堆廢物搭腔下去,因為若非一直顧忌會開罪秦寧,以秦佼的口材與武藝,根本非斷浪對手!他不再望他。

秦佼見他猝然傲慢若此,更是恨恨的道:

“哼!小雜種!你……你準是以為自己可熬過幫主一指,很了不起吧?且別忘記,我亦可熬過幫主一指,我也不弱,你以為他會選你?還是選我?”

斷浪仍沒答話,而雄霸此時已步至六人之前。

雄霸掃視六人一眼,目光在當中五名少年身上臉上也曾稍為停留,惟始終未有在斷浪臉上停下半分,遠處的聶風見狀心知不妙,而秦佼亦異常趾高氣揚的睨了斷浪一眼,像是在恥笑他:

“看見了吧?小雜種,幫主看也沒看你一眼呢!嘿!虧你適才還敢對我如此傲慢!呸!

不自量力!”

斷浪的掌心在冒汗,他不甘心!並不是不甘心自己會落選,而是不甘心聶風對他的一場青眼成空,且還敗於這下流無聊的秦佼手上!

可是,似乎真如秦佼所言,他未來之前,其實已註定敗了,雄霸看來已下了決定,但聽他遽然朗聲宣佈:

“好!老夫已經作出決定了!”

“今日被選為候選取天王的五人是”“陸青!凌南!舒宇!鐵武……”雄霸一直看著眾人臂上著他們名字的布環,一面宣佈;而當他將在宣佈最後一個候選天王誰屬之時……

斷浪已可看見雄霸的口形,他……

他將會吐出一個“秦”字!

天!“斷”和“秦”的口形截然不同!斷浪當場一凜,雄霸真的要選取他最不忿的秦佼?

是的!雄霸其實真的是選秦佼!但,雄霸正要吐出“秦佼”二字之際,他……

他突然並沒說出“秦佼”之名!

他突然什麼也不說了!

變生肘腑!場中所有人盡皆不明所以!只有斷浪,才知道雄霸何故驀然住口不說!

全因為雄霸在將說未說之間,他那雙向來都沒有注意斷浪的眼睛,倏地竟朝斷浪一瞄,似是發現了一些令他非常驚詫的事物一般!

而此一發現,不單令雄霸暫時停止宣佈秦佼是最後一位候選天王,更令他一步一步走近斷浪。

這突如其來之變,不但令一直異常關心結果的聶風心中暗喜,還令斷浪的一顆心跳個不停:

“啊?雄霸竟然……開始注意我了?五、六年了,他……他終於第一次如此凝神望我?

難道……他真的已開始賞識我?我……終於走運了?”

斷浪愈想心頭愈是窮喜,此時雄霸已步至其跟前一丈,他真的目不轉睛的注視斷浪的臉,沉沉道:

“你,似乎變了。”

變了?雄霸為何會這樣說?斷浪的心一陣忐忑,只覺雄霸此言極為奇怪,而就在此時,斷浪本已急促跳動的心,陡地跳得更急,更重!

卜卜!卜卜!卜卜……

啊!那……種感覺又來了?斷浪瞿地身心一震!他太熟悉那種心跳的感覺!昨夜,他就在這陣奇異的心跳之後,甫出手已攔腰斬殺了五十多名刺客!

而他亦驀然醒覺,雄霸今回破例注意他,也許只因為其驚世修為,亦已發現斷浪身上正深藏著一股可怕力量!

果然!雄霸似乎被他這種莫名的可怕力量吸引,愈步愈近,他龍眉一皺,凝重的續說下去:

“老夫猜得一點不錯!你,果然真的變了!而且變得更強!但斷浪你這數年來身為雜役,進境為何會如此神速?單看你臉上精元內斂,你如今體內的氣……”“甚至不比風兒及驚雲遜色!”

“這根本不可能!”

對!這根本不可能!斷浪儘管自知經過昨夜昏倒夜叉池後,體內不知何故增添了一股可怕力量,但這力量竟不比風、雲遜色,就連他自己亦絕不相信!

然而,更不可能的事亦接踵發生!就在雄霸說畢此話同時,斷浪駭然感到!他的右手竟不由自主的在潛運內勁!

怎麼可能!斷浪完全不明白右手為何會不受自己操控!但更叫他震驚的是,赫聽“蓬”

的一聲!斷浪霍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右拳一揮!天……

他竟然無法自控,鼓盡全身的可怕力量!

一拳!

一拳轟在雄霸胸膛之上!

天啊……

“碰彭”一聲!雄霸縱是絕世高手,亦沒料到斷浪會如此近的距離向自己出手,冷不及防,這一拳當場吃得結結實實!爆出一聲震天價響!

然而,雄霸修為之深,亦絕對出人意表,斷浪此刻身上的力量本已相當可怕,他居然未有重傷咯血,也未有因斷浪出手攻擊他而震怒,相反,他威儀無比的臉上僅泛起無限疑惑,似是非常吃驚的道:

“是……嫁衣神訣?”

“是……”

“他回來了?”

嫁衣神訣?

他?

斷浪為之一怔!他逐漸明白昨夜那血紅人影何以會說已挑選他了!也許雄霸口中的嫁衣神訣,正是斷浪體內增添的神秘力量!這力量既名“嫁衣”,想必是可從另一人體內轉“嫁”至另一人體內,而且力量可互相牽引,將力量轉嫁的人更能控制另一人的行動!就像適才,斷浪就被操控得身不由已,居然斗膽一拳襲擊雄霸!然而,雄霸何以會知道“嫁衣神決”?那血紅人影為何會處心積慮揀選斷浪偷襲雄霸?如果那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叔叔的話,難道雄霸便是玉兒叔叔矢志要雪恨的人?

但斷浪已經無暇可以再猜想了!赫聽雄霸鬥地暴叫如九天龍吟:

“吼!”

一聲龍吟,當場將拳頭已深深嵌入雄霸胸腹的斷浪震得人仰馬翻,翻出二十丈外方止!

被一個人制止!

聶風!

只見聶風已雙手抵著斷浪背門,制止他翻滾的身形,他雖不知斷浪為何會膽敢出手攻擊雄霸,但仍立時代他向雄霸求情道:

“師父!斷浪也許只是一時紊亂罷了!他……絕不是有心的!”

雄霸橫眉怒目,道:

“他當然無心!量他也沒有這樣的膽量!他只是被人操控而已!”

說著已急忙環顧四周,喝道:

“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老夫早預計你有回來的一日!既然你已來了,就快出來與我作個了斷吧!別再藏頭露尾!快給老夫”“滾出來!”

場中眾人盡不知雄霸何以會對著四周喝問,只有斷浪,方才知道雄霸在呼喝誰!

三分教場頓呈一片肅殺,大家都明白幫主在呼喝著一個神秘的人現身,大家在屏息靜氣等待著,而就在此時,不知從三分教場的何處何方,隱約傳來了一個低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是……的……!”

“我!回!來!了!”

“雄霸!想不到我以嫁衣神訣,操縱綠衣小子向你施以第一擊,你居然仍能無損分毫!

你多年來的進境,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但,我亦將會大出你意料之外,因為……”

“我已化為最強的夜叉回來了!”

“雄霸!”

“給!我!受死!”

一聲受死!所有人登時盡皆知道,究竟這如魔如鬼的聲音傳自何方!赫聽“隆”然一聲震天巨響!雄霸身畔的地面猛地爆開!一條血紅人影陡地從地下衝天而起!

真正的夜叉,

終於從地獄衝上來了!

變生不測!所有人還來不及瞧清楚這血紅人影的模樣究竟如何恐怖,血紅人影甫上地面,已第一時間伸腿橫掃,出腿之快,任是一代梟雄的雄霸亦來不及閃避,□的一聲!雄霸胸腹竟被擊中,他的人更硬生生被掃出三十丈外,口鼻狂噴鮮血!天!已貴為當今武林翹楚的雄霸也受傷了?也不及那血紅人影

快?

雄霸受傷擊飛,天下徒眾譁然!但那條血紅人影今日似非要置雄霸於死地不可!即時窮追而上,閃電間又至雄霸面前,乘勝追擊,暴腿再伸,欲要重腿踏爆仍未及站起來的雄霸頭顱!

惟雄霸能成為一幫之主,亦非善類,剛才中其一腿,只因心頭一時紊亂而已;如今已不會輕易被其轟中,但見雄霸身形一滾,千鈞一髮間,已然滾出丈外,那血紅人影的一記奪命重腿登時落空,“轟隆”一聲狠狠踏在地上!

這一踏當真非同小可,赫見方圓二十丈內的地面頃刻迸為寸碎,砂石漫天橫飛!這一腿的無敵勁道,相信與雄霸適才轟昏數千少年門下的一指不遑多讓,難怪雄霸冷不防中其一腿,竟會口鼻噴血,飛達三十丈外!

恐怖!他的無敵,足可與雄霸旗鼓相當!

甚至更強也未可料!

雄霸及時翻滾出丈外,血紅人影益發怒火中燒,暴然怪叫:

“雄霸!你逃不了!”

“再來”叫聲方歇,血紅人影復再飛身而前,第三腿如雷掃至!此時雄霸已然站定,正要以風神腿絕學迎戰!誰知……

他根本不用再出腿!

血紅人影的重腿還未掃至,驀聽“彭彭彭”的三聲!一拳、一掌、一腿,已經重重轟在血紅人影身上!

拳是天霜!

掌是排雲!

腿是

風神!

原來秦霜、步驚雲、聶風已統統為保護雄霸掠至!秦向來不獨視雄霸為師父,更如嚴父,忠心不二,保護雄霸實乃天經地義;聶風亦沒理由會不出手相助其師!至於步驚雲雖居心叵測,但他一直矢志要“親手”為霍步天手刃仇人,他亦絕不會讓雄霸死在別人手上!

儘管三人此一擊仍未豁盡全力,僅以三、四成功力出擊,惟在天霜、排雲、風神三大絕學合力之下,亦是狠猛無比,但這個血紅人影更是強得無法想象!但聽他勃然一聲怪叫:

“好!想不到江湖居然有此後起之秀,尤其是那個身披鬥蓬及那個長髮的,功力資質更是深不見底,但你們別奢想可以阻我狙殺雄霸!”

只聽其暴吼一聲,雙臂一振,已然將風、雲、霜三人震開,聶風被震退兩步,步驚雲亦是被震退兩步,秦霜則被震退五步!三人之間的高下亦立竿見影!

可是,眼前已並非風、雲、霜三人自分高下的時候,而是制止這血紅人影的時候;聶風與步驚雲乍見此人影竟可奮力震退他們三人,修為之高,雖不及他們曾遇的黑瞳主人,其無敵亦足可比其師雄霸!

然而雄霸功力恐怕亦較這條血紅人影猶有不及!只因即使他與血紅人影修為相當,他亦欠缺血紅人影那份瘋狂,以及非殺他不可的狠勁!

與恨!故此,血紅人影在瘋狂、狠、辣之下,以其蓋世力量震開在初度交鋒中僅施三、四成功力的風雲霜實不足為奇;然而血紅人影雖狠,有一個人亦相當狠!

步!驚!雲!

步驚雲向來皆遇強愈強,只因他遇強更要制強,剛被震退,死神的心中頓時被挑起一股無窮戰意他偏不信若他豁盡全力,仍不能制止這血紅瘋獸獵殺雄霸!“鎖”突聽步驚雲冷冷吐出一個鎖字,不由分說上前,一手緊扣血紅人影右手,這一扣他已使上十成功力,登時將其右手牢牢制肘,而聶風與秦霜隨即會意,紛紛縱前一扣……

“噗噗”兩聲,聶風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全力緊扣血紅人影左手,而秦霜,亦緊扣血紅人影右腿!

霎時之間,血紅人影的四腳竟有三“肢”被扣,整個身軀如被牢牢鎖釦,一時間動彈不得,雄霸見狀亦深明步驚雲剛才一個“鎖”字的含意了……

步驚雲是欲以風雲霜三人之力,鎖著這頭人不像人的血紅瘋獸,再由雄霸身其施以重擊,將其制服!

雄霸當場會意,立時勁運於指,只見其指頭逐漸凝聚三色氣芒,蓄勢待發……

可是,那血紅人影實在太強太瘋狂了!雖然雙掌一腿被制,仍然有本事在發狂掙扎,而正當其掙扎之間,他突然發狂踢起左腿,欲以一記“倒掛金鉤”倒踢制肘他左手的聶風臉門!

這一腿貫滿足可開山劈石之威力!而臉門向來是所有高手最脆弱之位!聶風若真的中了這一腿,恐怕勢必腦門爆裂,不死也成痴呆!

然而,雄霸正在將其三色氣芒不斷運於指上,一時間也未能收勁,及時救得聶風,步驚雲與秦霜亦分身無從,聶風若要脫險,必須放開血紅人影的左手後撤,但若聶風后撤,血紅人影被緊鎖之力勢必大滅,而雄霸正凝聚著的三色指勁,恐怕亦會給其避開,未必可絕對命中!

惟就在聶風正猶豫自己應否後撤避此奪命重腿之際,一條人影閃電掠前,赫然擋在血紅人影“倒掛金鉤”的這記重腿之前,“碰”的一聲,血紅人影的重腿竟然未有轟在聶風臉門上,而是轟在這條及時撲近的人影身上……

當場又“喀勒”一聲!這條人影至少已被粉碎數條胸骨!這個不惜一切為聶風擋此一腿的人,赫然正是

斷浪!

其實,斷浪此際已可肯定血紅人影是玉兒的叔叔無疑了;對於此人過往為朋為友自投夜叉池的大義,他亦深感敬佩,如非必要,他亦不會與之為敵。

只是,如今這血紅人影重腿所轟的人,是斷浪的好兄弟聶風!斷浪又怎能眼巴巴坐視不理?

他想也不想,便以自己血肉之軀為聶風擋此奪命重腿!

胸骨迸碎的聲音甚至比胸骨迸碎的痛楚傳得更快!可是斷浪儘管胸骨迸碎,猶拼命緊抱血紅人影的左腿不放!霎時之間,本被制肘三肢的血紅人影,已經

四肢被制!

而就在其四肢盡被鎖釦同時,雄霸凝聚已久的三色指勁……

已經殺至!

但聽“波”的一聲刺耳巨響,血紅人影在無掌無腿招架之下,丹田這位當場被雄霸的三色指勁狠狠轟個正著!

“呱”血紅人影如鬼哭神號般朝天慘叫一聲!那三色指勁甫轟進其丹田,登時驟化紅、藍、綠三色氣芒,在其體內不斷流竄,攻擊,想怕早已將其全身所有穴道轟至五癆七傷!這還不止,三色指勁更隨即從其血盆之口激射而出,挾著其體內鮮血衝上長空,而血紅人影全身肌膚亦難雄霸的三色指勁逼裂,頃刻血箭橫飛,情況之慘烈,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想不到雄霸的三色指勁不但能令數千少年徒眾倒下,更能令如此瘋狂、如此具有殺傷力的兇獸受到重創!斷浪見血紅人影之慘烈狀況,當下只感到一陣歉疚……

畢竟,這血紅人影今日前來狙殺雄霸,可能根本沒錯……

可是,斷浪已無法再歉疚下去,也無法可再細看這血紅人影被雄霸重創後的下場院,只因他那股胸骨盡碎的痛楚,簡直要痛徹其五臟六腑!他終於再也無法堅持下去,手下一軟,一直緊扣那血紅人影的手陡地鬆開……

他的人,

亦當場昏死過去!

只是,斷浪造夢也沒想過,

當他再次甦醒過來的時候……

圍繞他周遭的所有人,所有事,

甚至整個世界,

甚至他自己,

都會改變。

徹底的

變!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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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15:44 |只看該作者
第 六 章 變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斷浪首先發現已經改變的,是他身處的地方!

他原來已不在三分教場之上,更不是身在他自己汙髒的馬槽之內。

他已身在

風閣內的一張床上!

然後,斷浪更發現,就連他向來所披的那襲殘破舊衣也改變了,不知何時,他身上已披著另一襲全新的淡綠衣衫!這襲衣衫華麗非常,在衣袖的邊緣……

竟還綴滿了閃閃生光的金線!

斷浪陡地一陣納罕,不虞自己在一昏一醒之後,居然會變為如此!正想坐起來察視,誰知一時用力過猛,胸膛之內突然傳來一陣徹骨痛楚,他不期然低哼一聲∶“吼……”

這聲低呼,登時驚動了房門外的兩個人,二人隨即推門而進。

只見進來的人,竟是

聶風與孔慈!

聶風與孔慈見斷浪終於甦醒過來,當下暗暗感到高興;惟又見斷浪痛得滿額大汗,聶風不由溫言勸道:

“浪,你的胸骨雖已駁好,已無大礙,本亦可下床行動自如,但也別要過於使力,否則牽動傷患,後果不堪設想。”

孔慈也道:

“不錯,斷浪你新傷初愈,可要小心保重自己,只因如今你已不同往昔了。”斷浪實不明白孔慈在胡謅一些什麼,問:

“但,雄霸曾嚴令我不能留在風閣,這裡……也不是我該養傷的地方,我……還是趕快回去馬糟自行調息好了,否則,若給雄霸發現我在這裡,風!他一定會怪罪於你的!”

說著已誠惶誠恐的趕著下床。

說來說去,斷浪不為雄霸怪罪於他而擔心,只唯恐雄霸會降罪聶風,手足之情已不言而喻,聶風相當感動,道:

“浪,你為救我,不惜以自己血肉之軀擋那瘋獸一腿,我聶風怎能讓你如此離去?更何況,你以後也不用再回你那個髒馬槽了。”

斷浪大奇,道:

“哦?風,到底為何?”

聶風饒有深意一笑,答:

“因為”“雄霸已選取了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什麼?

斷浪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忡半晌,方才懂得說話:

“我……我是第五個……候選天王?這……怎麼可能?風,你一定在……騙我……”

孔慈笑著插嘴:

“斷浪,風少爺怎會騙你?真的!除了陸青、舒宇、凌南、鐵武,幫主真的還選取了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

“但……他向來瞧我不起,為何一反常性?”

聶風笑道:

“因為,你幫了雄霸一個大忙!”

“浪!你可還記得?在三分教場之上,你為了救我不惜以身擋那瘋獸,更牢牢緊抱他的腿,在我們四人合力制肘之下,雄霸終於以他的三色指勁令那瘋獸重創;當其時,場中其餘五名少年門下陸青、舒宇、凌南、鐵武,甚至秦佼,亦不敢稍有妄動,統統呆立原地,只有你最勇最狠,敢一起加入戰圈;雄霸說選你為第五個候選天王,不但因你立了大功,更因你無論在資質及膽識上,亦都遠勝他們五人!”“可是……,我曾身不由已一拳轟擊雄霸,難道他不怪罪於我?”

聶風搖首:

“雄霸早知道那是對方的一套獨門武學嫁衣神訣!這套嫁衣神訣,是將自己部分功力轉嫁某人,然後利用某人的功力與自己功力同出一脈之下,在方圓二百丈內,大可同力相生相吸,以達到控制被貫注功力之人的目的;這是一套專為刺殺而創的武學,雄霸知道你是受人操控,所以並不怪你;更何況,你被那人以腿轟碎胸骨,他轉嫁給你的邪門功力亦已盡散,你已不用再受其功力控制……”

“再者,雄霸除了挑選你為第五位候選天王外,還下令你不用再回馬槽充當賤役,可以留在風閣,更遣人為你送來這身華衣,可見他對你已另眼相看!呀!對了……”

聶風說到這裡似是記起一些東西,隨即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遞給斷浪道:

“雄霸還給你這瓶‘氣轉心丹’,一共三十顆,只要每日服食一顆,你所受的內傷便會更快痊癒;而服畢這三十顆的一個月後,便是你完全傷好之時,那時候,也是你將可選戰我們三大堂主,成為第四天王之日!”

斷浪一愕,問:

“哦?選戰大會不是在選候選者的半月之後嗎?為何又會延遲至一個月後?”孔慈道:

“那隻因為你呀!幫主已有言在先,必須選出五位候選人挑戰三大堂主,所以也不想失信於其餘被選的少年徒眾,以失威信;但自你立下大功後,其實幫主已屬意你當第四天王,所以為了讓你有足夠時間傷愈培元,他便選戰大會延遲至一個月之後。”

想不到,斷浪僅是為救聶風而碰巧立下一功,雄霸已對他一反過往刻薄作風,想必,斷浪所立的這個功,一定是個大功了;而一心想狙殺雄霸的血紅人影,亦必是雄霸極想狙殺的人無疑……

一想及那個最後異常慘烈的血紅人影,斷浪不期然問道:

“既然雄霸已重創……那個血紅人影,他……如今怎樣了?”

“他實在太利害了!縱然被雄霸三色指勁轟個全身肌膚爆烈迸血,還有餘力震開我們及雄霸,瘋了一般衝出三分教場,跟著便不知所蹤!不過雄霸說他中了他的三色指勁,全身經脈已受重創,任他武功蓋世,也非要一個月的培元養氣方能回覆本身力量,故此,暫時已不足為患……”

“而且,在你昏過去後,雄霸已吩咐雲師兄及霜師兄率眾在天下會內徹底搜索,希望乘此瘋獸最脆弱的時候先擒殺他;本來我也需一起率眾搜索的,但因要照顧你的傷勢才暫時可免,所以,既然浪你如今已無大礙,我也需立即率眾前去。”

斷浪聞言,當下心頭涼了一截!雖然他很高興雄霸會對其另眼相看,然而,是因其為他立了大功才會如此,而斷浪所立的大功……

卻是助了雄霸一臂之力,讓其順利轟中那血紅人影,若那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叔叔的話,他這次前赴天下想來也無非為玉兒之父報仇雪恨,斷浪忽然感到自己很不該……

聶風不知此番就裡的恩恩怨怨,他相助雄霸亦不足為過,但斷浪是知道的……

他很不安,突然道:

“風,既然你要去率眾搜索那怪人,那,我也一起與你離開風閣。我,要先回自己的馬槽!”

聶風一怔,問:

“浪,你已經不用再當洗馬雜役了,為何還要堅持回去?”

斷浪苦笑:

“因為,風閣實在太舒服了,而我這身衣衫,也實在太華貴了,我……有點不太習慣。”

斷浪說此話時,意外地發現自己那襲殘破的舊衣裳擱在案上,連忙脫下這身華衣,再次披上自己的汙髒衣衫。

對於斷浪這失常的舉動,聶風有點訝異,惟斷浪已解釋道:

“風,我很明白雄霸對我另眼相看之心,但,我如今還未正式成為第四天王,我只是候選而已,太早擁有這些與我不相配的華宅麗衣,也許反而會令我疏於鬥志,倒不如在選戰大會前的這個月內,讓我回去馬槽好好再感受那種蒼涼,待我再一次刺激自己的鬥志,這樣反而更好……”

聶風雖不明斷浪何以定要堅持回馬槽,惟見他如此說,也不便再阻撓,只好道:

“那……既然浪你欲以馬槽提高自己的鬥志,也……並非壞事,好吧!一切就隨你的意思去辦好了。”

斷浪真的為要提高自己的鬥志而回馬槽?

當然不!

只是,就連斷浪也不大清楚,自己為何要回馬槽受苦。

也許,只因為他心中仍存的……

一點良心。

他,是一個有心人……

與聶風、孔慈別過之後,斷浪更獨個兒一步一步的蹣跚前行,他要回馬槽。

回去那個藏著他五年艱苦過去的地方,藏著他良心的地方……

一路之上,他也遇上不少天下會的婢僕;平素這些低下的婢僕,遠遠看見斷浪,便已掉頭而走,或是繞路他去,就連眼尾也不會瞄斷浪一眼,活像斷浪比他們更下賤一樣。

可是今日,這些婢僕都不約而同朝斷浪友善笑,竟如變了另一副面孔,想必,是早已風聞幫主選了斷浪為候選天王了吧?

這就是“趨炎附勢!”

江湖之內,只要一朝得勢,便有人前來阿諛

奉承,或是前來挑戰,這是千古不變定律!

正如此刻,大家都對斷浪一反常態,只因他若一朝榮登天王,遠遠在他們之上了!既然如此,便須預早未雨綢繆,在斷浪的心中好好為自己打下基礎。

斷浪自加入天下以來,幾曾嘗過給人如此“厚待?”有一個平素對他不瞅不睬、冷若冰霜的婢女更為“誇張”,竟然走至斷浪跟前,故作含羞答答的道:

“斷浪……”

“我叫小菊。”

“你,可別要忘記我啊!”

說著已掩面嬌羞而去。

斷浪只是給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呆了!環繞他周遭的整個世界都彷彿變了,變得更為美好,美好得脫離真實,跡近虛偽!

對了!是虛偽!

斷浪本已逐漸飄飄然的一顆心,忽地像給潑一盆冷水般回到現實:

“不錯!連我也差點樂極忘形了!這是一個不真實的虛偽世界!他們適才對我的笑意與奉承,都是不真實的;真實的他們,其實是從前的那些勢利面孔……”一念及此,斷浪不由自主捏了一把冷汗。

好不容易,斷浪冒著雪回到馬槽,那三十多匹馬兒驟見斷浪無恙回來,登時“嘶嘶嘶”

的叫了起來,活像很高興似的。

馬,彷彿也比人更有真心!

斷浪不期然心生一陣感動,鼻子一酸,登時淚盈於睫,他連忙上前輕撫著那三十多匹馬兒,溫然笑道:

“嗨!老朋友,你們不見了我一日一夜,一定很掛念我吧?哈,你們如今看我,一定很開心了”馬兒都搖尾嘶叫,恍如聽懂斷浪的說話,作出愉快回應!斷浪實在萬料不到,馬兒們會如此關心他,不禁又道:

“想不到,我斷浪在天下除了風及孔慈關心我外,便只有你們這群老朋友不鄙視我了!

若我他日真的能成為第四天王的話,不知還……可不可以每日為你們擦背?若然我不能夠再幹這些的話,不知雄霸會派誰來照顧你們?那人,又不知會不會像我一般……細心善待你們……”

說到這裡,一直盈在斷浪眼眶內的淚,終於掉了下來。

是的!他不捨這馬槽內每一位老朋友!更不捨這馬槽內每一條汙髒的柱樑!它們都曾與他共渡了多個寒暑,與他一起在冷雨悽風下顫抖著身子……

驟見斷浪下淚,其中一匹馬兒,竟不禁以舌為他舔幹淚痕,如此溫柔、細微的舉動,更令斷浪感動不已,他當場輕輕拍了拍那匹馬兒,接著轉身步向自己在馬槽畔的小屋子,一面還道:

“看你們已一日一夜沒洗刷了,一定很不暢快吧?雖然我有傷在身,不過,也不會讓你們難受的。”

斷浪說著,已然步進小屋;只因他向來用以洗馬的木刷與盛水的桶子,就放於小屋一個兩扇大木櫃之內。

可是,當斷浪揭開那大木櫃,正欲取出桶與木刷時……

他赫然發現……

天!

他赫然發現櫃內有一條人影在蜷縮著!

那是一條……

血紅色的人影!

啊……

變生不測!斷浪萬料不到,那條血紅人影在受雄霸重創之後,陰差陽錯,竟然會匿藏於他放置桶刷的木櫃之內!斷浪的一顆心,當場也給唬得差點跳了出來!

瞧真一點,這條可能是玉兒叔叔的血紅人影,早已奄奄一息,一動不動,了無生氣,不知是否真的已經給雄霸轟斃了?

斷浪遂立即戰戰兢兢的伸指一探其鼻息:

“啊?他原來未氣絕?僅是因身上重傷而陷於昏迷?”

斷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明白,若他此刻乘其昏迷時將其交給雄霸,肯定又再立一大功!也許雄霸這回更會破例取消選戰大會,直接任命他為第四天王亦未可料!那時必定可吐氣揚眉,也更不用其好友聶風為其前途操心!

然而,若此血紅人影,真的是玉兒那個為朋友赴湯蹈火的叔叔又如何?

倘若真是如此,斷浪便誤害忠良了……

就在此震愕、猶疑之間,斷浪又不期然記起,他曾窺見玉兒將夜叉面譜放進夜叉池的期望,那絲很想再見她叔叔的期望……

她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孤獨地居於夜叉池附近,一直為這個叔叔而不惜顧生計,也要造出世上最完美的夜叉……

若,斷真的將昏迷的他交給雄霸,他……又於心何忍?

他在天下雖賤,但人格……

卻從來不賤!

只是,這真的是一個成為天王的天賜良機……

斷浪的心在掙扎著,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際……

一陣敲門聲陡地響起!

啊?有人來了?

“誰?”斷浪慌忙關上櫃門,一面已在問敲門的人。

一個溫文的聲音在門外答道:

“斷浪,是我。”“秦霜!”

是秦霜?斷浪當場心頭一懍,不虞秦霜會在此時此刻驀然到訪,但隨即又記起來了:

“啊!是了!風不是曾說過,秦霜與步驚雲率眾四處搜索那血紅人影的?甚至風如今也在找!敢情秦霜已找到我馬槽來了……”

秦霜前來搜索,斷浪小屋內卻藏著他要找的人,處境當然不妙;唯亦自知無法不開門給他,唯有戰戰兢兢前往開門。

門開了!果然不出所料,不獨秦霜在外,還有逾百天下徒眾守在馬槽外。

斷浪故作鎮定的問:

“霜大哥,請問……有什麼事嗎?”

秦霜驟見斷浪一臉蒼白,心想他可能因身受內傷而已,也沒懷疑,只是道:

“也沒什麼!只是那個欲狙殺師父的血紅人影走脫,師父吩咐我們找他罷了!是了!斷浪,你這裡沒有什麼異樣吧?”

不知為何,他居然搖了搖頭,答:

“霜大哥,我這裡……並沒什麼異樣,只是較冷一點而已。”

哦?到了最後……

斷浪竟為那血紅人影隱瞞?他竟然放棄了一次可以立即成為天王的良機?

斷浪曾因緊扣那血紅人影而立下大功,故秦霜亦不虞他有詐,當下笑道:

“很好!既然你這裡沒有什麼異梓,我們也不用再搜了,以免影響你養傷,斷浪,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們這就立即離開!”

言罷已欲與眾門下一起離去,斷浪見他轉身欲走,正感吁了口氣,誰知,秦霜卻突然又回過臉,若有所思的喚了斷浪一聲:

“斷浪……”

斷浪陡地嚇了跳,不知自己是否給他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慌忙回應:

“霜大哥,還有什麼……事嗎?”

秦霜一笑:

“其實並沒什麼!適才我遇見風師弟,他說你寧願回來這個又髒又冷的馬槽鍛鍊鬥志,也不要在安樂窩內享福,我聽後很感動。”

“斷浪,所謂有志者事竟成,你今次一定會成為第四天王的,我和雲師弟,亦一致看好你!”

“什麼?連步驚雲……亦看好我?”

“是呀!之前我曾與雲師弟一起搜索,我一時多口問雲師弟,在師父所選取的五候選天王之中,他認為誰的機會最大?平素雲師弟對這些無聊問題大都不聞不問,誰知他這一次卻破例張口答了一個‘浪’字,可知他非常看好你……”

斷浪勢難料到,向來在他身邊直行直過的步驚雲,居然亦認為他有此資質?甚至與他沒有兩句的秦霜,亦如此希望備受屈辱的他能揚眉吐氣?霎時之間,斷浪更覺自己欺騙了秦霜,好像極不應該。

但,他也不能就這樣將‘他’交給秦霜……

就在斷浪怔忡之間,秦霜又溫然一笑:

“好了!斷浪,我也不想再打擾你休息!記著!無論為了你自己,抑或為了風師弟這個難得的好朋友,你也要好好努力啊!”

說罷,這次是真的與徒眾們離去了!

秦霜甫去,斷浪連忙掩上屋門,內心百感交集,惟此時已不是他百感交集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須解決一個問題!

就是處理櫃內的那條血紅人影!

心念一決,斷浪遂立時打開櫃子,正想再次察視“他”時,誰知,就在櫃門一開的時候……

一雙血淋淋的利爪暴然而出,狠狠握著斷浪的咽喉!

啊!

那條血紅人影……

終於醒過來了!

他,要殺斷浪滅口?

是的!他終於醒過來了!且還將斷浪與秦霜適才所說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但見已氣若游絲的他一面緊握斷浪咽喉,一面若斷若續問道:

“小……子……”

“你……你……適才……為何不把我……”

“交出……來?”

斷浪咽喉被扣,卻是一點也不感辛苦,相反他更徐徐挪開那血紅人影的利爪,只因那血紅人影雖驟然醒轉,但已渾身乏力,他這一爪亦絕無殺傷力;斷浪牢牢看著他,一字一字的道:

“我不將你交出來,全因為,我不敢肯定你是誰。”

“在我未清楚你是誰,以及未能肯定自己若交你出來,究竟是錯是對時,我都不會貿然做違背良心的事情,這亦是我爹從前教導我的;他說即使要向上爬,也不要違背良心,所以”“你最好快告訴我,你是否”“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聞言,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虛弱地、斷續地道:

“好……小……子……”

“你膽敢……不把我……交出來,可真有種!玉兒……能認識你,真是……她的福……”

“氣!”

氣字乍出,那血紅人影似已真氣不繼,“噗”的一聲!便已僕跌地上,完全不醒人事!

斷浪怔怔的望著“他”;縱然他並未正面回答斷浪的問題,惟適才的說話,已足以令深具小聰明的斷浪徹底明白,他,真的是玉兒苦苦渴望再見的叔叔!

“他”真的是那個傳聞已成為夜叉的他!

斷浪這回已惹禍了!

就在斷浪呆看著已昏倒的“他”,正感傍惶無助之際,他所居的小屋窗外,正有一雙眼睛透過窗子的縫隙,偷偷窺視斷浪的一舉一動……

也完全知悉了,斷浪一時之間不忍將那血紅人影交出來的一念之仁。

這雙眼睛,到底是誰的眼睛?

夜叉,究竟是什麼樣子?世上從沒有人能真正見過!又或許曾見過夜叉的人,亦早已不能存在於世。

然而,如果夜叉池真的能令人變為夜叉的話,那斷浪便終於有機會看見夜叉到底如何猙獰了。

由三分教場至這個馬槽,斷浪雖早已與這血紅人影數度糾纏,但全都在倉促之下,他迄今都未有充裕的時間停下來,看一看傳聞中這頭夜叉的臉,而如今……這頭夜叉的臉,終於乖乖地、平靜地展示於其眼前,任其細意觀看。

只是,即使這頭夜叉陷於昏迷,斷浪看見他的真正面目,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的無比猙獰,而感到暗暗驚心、動魄!

這……真的曾是一張人臉嗎?

可是斷浪橫看豎看,這都不像曾是一張人臉!

赫見已昏迷的他,前額高高隆起,頂上那蓬亂髮之內,竟有兩個小角,鼻更尖如宰豬殺羊的利鉤,血盆的大口裡,更長著兩根長長的獠牙!

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肌膚雖然並不腐爛,然而整張臉,以及在殘破的衣衫下的軀體皆是血紅色的,那種紅……

紅得像恨!

入骨的恨!

“他”簡直已絕對不能被稱為一個“人”,而是如禽如獸。

禽獸!

然而這個年代,有些時候,說一個人似“禽獸”,也許比說一個人似“人”,還較為恭維!許多時候,人比禽獸,更差!

只因禽獸可能比人更忠誠,人對它好,它便對人好;但,人?

對“人”好,“人”未必便會感激圖報!以怨報德更是屢見不鮮!

斷浪實在太明白這個道理!這些年來,他亦曾主動幫過不少荏弱的天下婢女幹這幹那,可是這些婢女反而嫌斷浪的地位比她們低微,竟不屑與他說半句話!且還以為斷浪在拍她們的馬屁!對他飽施白眼!嘿……

故而,縱然眼前這血紅人影恐怖如一頭禽獸,一頭夜叉,但斷浪在驚心之餘,卻也沒有半分對其厭惡之色;他太明白,一個的外表無論多恐怖,也不比某些人的心更恐怖!

而且,他還開始同情“他”。

一個本來長得異常好看的男人,為了增強自己以替知心好友雪恨,不惜淪為如此猙獰可怖的夜叉,這些年來,他更不斷暗中守護亡友之“後”,顧念亡友之情可想而知;今生淪為夜叉,只不過因一段心中無法捨棄的友情吧……

一念及此,斷浪不期然又聯想起自己;他對聶風的友情,也和眼前這血紅人影一樣深吧?若有天聶風遇上不測,斷浪又會否像這人一樣,不惜犧牲自己的容貌,甚至幸福,也要替亡友雪恨,也要此生此世在黑暗中守護亡友的後人?

眼前仍昏迷不醒的“他”已奄奄一息,斷浪縱然並沒將他交出來,但絕不能眼巴巴看著他虛弱至死,想到這裡,斷浪陡地下了一個決定!

他毅然從懷中取出雄霸給他的那瓶“氣轉心丹”,不由分說,已傾出十五顆心丹讓“他”服下!

這瓶“氣轉心丹”合共三十顆,本是雄霸給斷浪儘快回覆內氣之用,藥力神效無窮,如今斷浪不惜犧牲自己,不吃氣轉心丹,恐怕,若以他自己每日的調息作為固本培元,相信未必可趕及在一月後的選戰大會上完全傷愈。

然而,斷浪似乎並不計較這些,他只是一心想看看,究竟心丹在“他”身上會否也能發生效用?能否將“他”救離死亡邊緣?

尚幸,雄霸的氣轉心丹果是奇藥!在服下十五顆之後,本已奄奄一息的“他”,竟似開始救活過來,沉沉的呻吟一聲:

“啊……”

斷浪暗喜,問:

“你……終於有回生氣了”那血紅人影雖已被心丹救活過來,卻依舊未有足夠氣力行動,他依然癱軟如前,萬分疑惑的瞄著斷浪,斷續的道:

“你……一而再的……冒險幫……我,到底……為了什麼……?”“這世上……除了當年……我的大哥和嫂子,怎會……還有……好人?”斷浪苦笑,搖頭:

“坦白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也許,是因為我……太傻吧!哈……”

“不過,有一點我卻不得不告訴你!雖然我不知你大哥及嫂子是怎樣的人,但這世上,也不是僅得他倆是好人,你又何必如此憤世嫉欲,認為世上再無好人?至少,我斷浪的好兄弟‘聶風’,就是一個天下間最善良的大好人!”

斷浪甫提及聶風,臉上不期然泛起自豪之色,顯見他何等以友為榮!只要聶風能夠好便行了,他並不在乎自己。

那血紅人影驟聽之下,卻是不以為然,雖是虛弱,仍勃然道:

“聶……風?你說的……就是那個……緊扣我的……長髮……小子?他是……雄霸之徒工,助紂為……虐,怎算好人?”

“不!不是的!風並不如你所想般助紂為虐!他幫雄霸,只因在五年前為了籌得一百萬兩賑樂山水

災災民,才不得不守言為他奔起賣命!但這些年來,風都儘量以和平方法對付天下會的異已,他……並沒有枉殺一豬一人!”

斷浪忙不迭為自己好友的聲名辯護,那血紅人影見斷浪如此在乎自己的朋友,實在也很像當年的自己,一時之間,亦知自己說錯了話,他道:

“想不到,你的……好友……聶風,居然會為……了樂山災民,而違背自己……意願,甘於……為雄霸這……惡魔……賣命,想來也是一個性情……中人,也和我……大哥……當年。。一樣……”

“義薄……雲天!”

斷浪聽他如此說,不禁好奇起來,再問一次:

“你口裡所說的大哥,是否便是……玉兒姑娘的爹?”

“你……是否真的是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虛弱的瞥了斷浪一眼,笑:

“斷浪……”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真的……想知道……我如今是否……還是人?抑或……已是……夜叉?”

斷浪看著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血紅人影又是慘然一笑,道:

“很好”“反正這些年來,我……大哥的……冤仇……一直只藏在我……心中,也是……需要公諸於世,讓天下……人……知道雄霸……昭昭惡行的時候了……”

那血紅人影一面苦笑沉吟,一面已低著頭,似在回憶種種令人慘不忍聽、也令他自己慘不忍說的前塵,可是,他還是把這段不堪再擔的舊事,一一道來……

“斷……浪……”

“你……可知道,我原本……有一個與夜叉……如同天淵之別的……名字?”

“我……叫……”

“玉三郎!”玉三郎?

玉三郎與夜叉這兩個名字,相距是何等的遙遠?而玉三郎這個秀麗的名字,也是一個相當遙遠的故事……

遠至廿多年前……

廿多年前,玉三郎仍是一個年紀未及二十的夜叉村少年,只聽他玉三郎之名,已知他人如其名,俊如一塊絕世寶玉!

也許因他確實太秀氣了,故而外表看來弱不禁風,常給夜叉村的村民藉故欺侮,可惜,玉三郎世代習醫,他自己是醫學奇材,卻並非武學奇材,給人欺侮,也不敢吭半語片聲;那些欺侮他的村民,更恥笑怕事的他,是一頭只懂搖尾乞憐的狗!

後來,一個恰巧與他同姓卻毫無親朋關係的男人,整家移居夜叉村,眼見這少年每日皆被村民欺侮,不由義憤填膺,挺身對玉三郎仗義維護;這男人是武林中人,武功不低,夜叉村村民那是他的對手?在這男人極力維護之下,玉三郎終於不用再受村民欺侮,更與此男人成莫逆之交,二人後來更義結金蘭,而這個男人,正是玉兒之父……

玉!飛!驚!

“玉……飛驚?”斷浪聽至這裡不由一愕:

“原來,玉兒姑娘的爹喚作玉飛驚?這……真是一個聽來異常豪氣干雲的好名字!”

玉三郎唏噓的道:

“是……的!確是……一個……好名字!我……大哥不獨豪氣干雲,處處……對我維護,更不時鼓勵我,希望……我能抬起頭來勇敢做人,別要讓人……再有……藉口呼我為狗……”

“而為了……令我有能力……自己……保護自己,他還……毫不吝嗇,每日皆傳我……

他祖傳的……武功,當中更……包括嫁衣神訣。”

“這套嫁衣神訣,本是……一套暗殺……武學,是將自己部份內力轉稼於另一人身上,再由自己以內力操控另一人……為自己行刺,大哥將它傳給我,當然……並非要操控我,他……只是想將自己的部分內力……轉嫁給我,讓我能更快可自己……保護自己;否則……

若以我習武……資質之低,即使習上十年……八載,也未必有大哥……部分功力……”

這一點,斷浪倒是明白的!他也曾因“嫁衣神訣”獲得外來的雄渾功力,強得不像他自己,雖然這份功力已給玉三郎一腿轟碎他的胸骨而迸散,此刻已蕩然無存,但嫁衣神訣確實神妙已極!

此時玉三郎又續說下去:

“得到大哥轉嫁部分功力之後,我果然真的增強不少,夜叉村村民更是不敢對我欺侮,而我亦逐漸回覆做人的信心,再不是怕事的狗,可惜……”

“我……後來卻和一個人一起闖下一個彌天大禍!”

玉三郎嗟嘆道:

“其時,我功力驟升,信心回覆不少,不但……已可保護自己,更欲以自己的力量保護有需要幫助的人!那時候,我大哥還有一個一直跟隨他的兄弟,某日突來找我,說有一個窮家女的爹欠下某土豪的錢,被其以債逼婚,我聽大哥的這個兄弟言之鑑鑑,於是便與他一起前往將那土豪好好教訓一番,我大哥的兄弟更打斷了那土豪的一條手,我當時雖亦感到他有點過分,惟心想這等惡霸,給其一個懲罰也是好的,豈料……回到家裡之後,方才知道……

自己闖下彌天大禍……”

“原來,那土豪並非真的土豪,而是江湖上某個大幫幫主的子侄,他更並非以債逼婚,而是那個所謂窮家女,根本就是一個女賊,只是她在偷他府上財物之時被他逮住了,而我大哥的那個兄弟卻是她的姘夫,所以……才會騙我與他一起去救她,而當我到家裡之後,那個江湖大幫主已為其子侄大興問罪之師,並部署了三千門眾包圍大哥與我的屋子;可恨的是,大哥的那個兄弟……此時竟反口誣陷我,說我才是那女人的姘夫,更是我命令他將大幫主侄兒的手骨打斷,甚至……連被我們救回的女人亦極力指證我,我更是百辯莫辭……”

“後來,那大幫主要我以手還手,我大哥乍聽之下,知道今日之事我方實理虧於人,斷手難免,但他似乎已有另一決定,突然對那位幫主道:

‘史臺,我二弟年少無知,斷你愛侄一臂實難辭其咎,但他素來文弱,若要其還你們一臂,只怕以後獨臂的他更難自保,你若真的要以臂還臂……’‘我就代我二弟,將我的臂給你!’

大哥說著已想也不想,右掌一揮,‘拍勒’……一聲!當場便將自己的左臂齊肩狠狠斬斷,更立時將血淋淋的斷臂扔給那大幫主,一點也不感到可惜!”

“那大幫主把血淋淋的斷臂一接,登時亦面如土色,良久……方才豎指大讚道:

‘好!代弟還臂,就連哼也不哼一聲!豪情爽快!不愧是鐵錚錚的頂天立地真漢子!’‘我敬你是條好漢,侄兒恩怨,今日就此了結!後會有期!’那大幫主終於率眾離去!當時我看著大哥血淋淋的斷臂創口,一時悲從中來,潸然淚下;只因大哥與我雖同姓‘玉’,卻非骨肉至親,他卻一直在維護我,傳我功力,最後更為我犧牲一臂,他根本不用對我這麼好,可是大哥見我哭了起來,竟不惱我,只是苦口婆心的勸慰我道:

‘二弟,人雖無過?大丈夫錯了並不要緊,只要以後能改過自新就好了!大哥今日為你保存雙臂,只是希望你以後能用自己雙手,好好創造自己的理想,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其時,我聽大哥如此鼓勵我,更是萬分感動;但我知道,即使我此時向大哥重申此事並非全是我之過,大哥想必也不會信是他的兄弟所為,因為大哥絕對相信這個跟隨他的兄弟,若我還如此說他,一定會令大哥傷上加傷。既然不想令大哥生氣,那一切罪名,我唯有獨力承擔;只是,也由這個時候開始,我亦逐漸對跟隨大哥的這名兄弟起了戒心。”

斷浪一直靜聽著此番前塵,只覺無限唏噓,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義重情濃的好漢子

玉飛驚,難怪玉三郎為要替其雪恨,不惜自投夜叉之池;但玉三郎能如此有恩報恩,恩怨分明,又何嘗不是條好漢子!

只是,斷浪心是還有一個問題:

“是了!那個一直跟隨你大哥,最後卻令人起了戒心的兄弟,到底是誰?”

玉三郎虛弱的臉上淺淺一笑,饒有深意的答:

“那頭……畜生,斷浪……你也認識的……”

“他就是……”

“天下第一幫……天下會……的大幫主……”

“雄霸!”

什麼?斷浪聽畢當場一震:

“啊?雄霸……當年還只是……跟隨你大哥的兄弟?他還是藉藉無名的……小卒?”

玉三郎恨恨的點頭道:

“不錯,當時的他,真的藉藉……無名,但……誰都不會想到,他……心中藏著一顆可怕的……晨莫測野心、禍心,更從沒想過,他體內藏著的……不淺功力!”

“他……其實是一個已相當不俗的……高手!只是假意跟隨我大哥……為兄弟!”

“雄霸為何要如此深藏不露?假意跟隨你大哥為兄弟?”

“因為,他在窺覦我大哥的驚人財富!”

玉三郎已說了不少前塵,愈說已是虛弱不堪,有氣無力的道:

“斷浪,我……大哥其實是……上代江湖某……名門大派之後,承襲了……先祖驚人的財富及武功,可是……他卻無心……名利,只是對……製陶技藝最有興趣,於是為了……自己造陶的理想,不惜解散……祖傳門派,退隱夜叉村,日夕專心鑽研陶藝,追求自己心中的……理想,但他還是……做錯了一個……選擇,他讓……雄霸這頭披著……人皮的豺狼……跟著他……”

“自從我給雄霸誣陷之後,已對他……極度提防,甚至亦每在大哥外出之時,暗暗守護他懷孕的妻子,想不到這畜生在大哥女兒出世那夜,竟然乘我們全都興高采烈、未及提防之下,在初出世的玉兒身上下了……‘鐵屍蠶’!”

“鐵……屍蠶?”

“唔,鐵屍蠶是一種生於屍體間的毒蠶,世上……極為罕見,據說……只得三條,兩雄、一雌,雌性……奇毒無比,雄蠶卻不但無毒,更能解雌蠶劇毒,不過須以兩條雄霸才可解……一條雌蠶之毒……”

“這個天殺的雄霸在將……雌蠶鑽進玉兒的嘴裡後,便開始……露出本來面目,他要我大哥……將其家族所留下……的龐大寶藏……拱手讓給他,好讓他……能以之招兵買馬,成立天下會。大哥愛女……處於生死邊緣,當場想也不想,便將大好寶藏拱手相讓,之後便與我及嫂子、玉兒離開夜叉村,因大哥深知,雄霸在成立天下之後……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誰料,雄霸的奸險實在……大出我們……意料之外!原來當時他……僅將一條雄蠶給我大哥,僅能解玉兒一時性命之急,五年之後,五歲的玉兒,體內餘毒又再毒發,這次,鐵屍蠶的餘毒雖未令她至死,卻把她……雙目毒盲了,必須再以最後……一條雄蠶……才可令她重見光明,大哥不忍……眼見愛女……從此成為殘廢,便再和我一起……上已開幫立派不久的……天下會,與雄霸理論,誰料……”

“雄霸早已算出我大哥……五年後必會……因愛女毒發……再來找他,早已佈下……天羅地網!我與大哥苦苦頑抗之下,本亦有機會……逃出生天,但此時雄霸竟拿出……鐵屍蠶為協,逼我大哥將全身功力……貫給……他!”

“什麼?”斷浪聞言當場一驚:

“梟雄霸者,為成大事大都心狠手辣!但雄霸竟會陰險至此?”

玉三郎苦苦一笑:

“有何不可?而……且,更醜惡的……還在後頭!”“可憐我大哥一生義薄雲天,在無計可施之下,後終……被逼為愛女而將自己全身不凡功力……傳給雄霸!雄霸……其時已是……一流高手,而我大哥……也是當世武林……排行十大……之內的高手,雄霸得……其全部功力,正是強上加強,更有足夠……實力榮登江湖第一大幫的幫主,相信……其時他的修為,僅在無雙劍聖與淹沒了的……武林神話無名……之下,只是……”

“他雖已蓋世無敵,卻並不……一言九鼎;我大哥將全身功力傳給他後,已渾身癱軟無力,他……他竟然……在此時此刻,幹出一件喪盡天良……的事!”

“他竟然……信手給我大哥……天靈……一掌!,大哥天靈盡碎,倒在已萬分震驚的我懷裡,我還記得……大哥已給轟到差點要突出來的……眼球……牢牢看著我,氣若游絲的對我道;

‘二弟,大哥……錯了,由始至今,我都不應不聽……你的勸告,誤信……雄霸那頭畜生,但……如今……已補救無從……’

‘你嫂子與……玉兒,以後便……全靠你了……’‘請你……看在大哥份上,無論如何,都要助她兩個孤兒寡婦……’‘逃出……’

‘生……天!’

大哥說畢這句……臨終之言……後……便當場氣……絕,死在我……的懷裡!我畢生最敬重、對我最好的大哥,就這樣死不瞑目的……死在我懷裡……”

“當其時,我雖與大哥一同上天下,但雄霸一直未把我放在眼內,他以為我沒什麼作為,只是,那時的我,不知是因為極度悲憤,還是因為絕不能負大哥死前對我的囑咐,我竟然拋下我最敬重的大哥屍首,發了狂般衝出天下……”

“此舉甚至連雄霸亦感錯愕!因他滿以為我一定會保住大哥屍首而被擒,但他錯了!我並不是如此的想!”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再保住其屍亦無補於事;但,在生的嫂子和玉兒侄女,我卻一定要救!因為,我絕不能讓我一生唯一的知已大哥……”

“從此……絕後!”

“我發了狂的衝回嫂子與玉兒暫住的客棧,不由分說……已帶著她倆離開,尚幸我當機立斷,最後亦終擺脫了追來要斬草除根的雄霸徒眾……”

“逃出生天之後,我便將嫂子及玉兒安置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隨後,自己便秘密回來……”

“夜叉……池!”

“夜叉池?”斷浪聽畢這一切前因後果,終於明白何以這熱血漢子非要回來向雄霸雪恨不可!他最敬重的大哥給雄霸殺掉,他可憐的世侄玉兒更被雄霸毒盲,如此喪盡天良的畜生,卻居然榮登天下第一幫的幫主,試問怎不讓人咬牙切齒痛恨?“你……還回夜叉池……

幹什麼?”

玉三郎道:

“因為,其時我的功力實在與雄霸相距太遠,若要為大哥報仇,甚至再取回鐵屍雄蠶,令玉兒侄女重見光明,我都無法可以辦到,唯一之法,便是犧牲自己本來不錯的容貌,犧牲自己這沒用的一生,投進夜叉池成為最兇狠最惡毒的夜叉,方能有機會報仇!”

斷浪聞言更是不解,異常納罕問:

“但,夜叉池,真的有魅惑的魔力令投池的成為……夜叉?夜叉池真的是受詛咒之池?

這世上真的有……”

“夜叉?”

本是俊美無比、如今卻已如夜叉般猙獰不堪的玉三郎,此時卻毅然點頭答道∶“不……

錯!”

“這世上真的有夜叉!只是……”

“夜叉池卻並非被詛咒之池!”

“夜叉池其實是……”

“一個……”

!!!!!

斷浪的瞳孔一直擴張,一直擴張,只因為,他終於知道,神秘魅惑的夜叉池,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了!更知道……

夜叉,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萬料不到,夜叉池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竟然是這樣的!

正當斷浪知道一切真相的同時,他最好的朋友聶風,亦同時知道一個真相。

聶風正在三分教場與步驚雲及秦霜所率等眾會全,互相告知對方自己搜索“夜叉”的結果,結果當然是一無所得了,因為大家也想不到偷襲雄霸的夜叉正在……

但,就在聶風、步驚雲及秦霜正欲放棄今夜的搜索時,兩條人影,卻又驚又喜的朝他們直奔而至,這兩條人影,正是

秦寧及秦佼父子!

但見二人奔至聶風跟前,秦寧喜不自禁的道:

“風堂主,秦寧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消息?”聶風一愣,不明白何以秦寧只說要告訴他,而不告訴在旁的步驚雲及秦霜?難道這兩個消息是隻關乎他的?

一旁的秦佼已搶著在其父之前笑道:

“風堂主!我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與及一個壞消息!”

秦寧也邪笑道:

“對了!好消息就是,我們已知道襲擊幫主的怪人,如今正在那裡!”

什麼?他倆竟知玉三郎身在那裡?難道剛才從馬槽隙窺視斷浪及玉三郎的眼睛,也是他父子倆其中一人?

“那,壞消息呢?”聶風深感二人話中有話,一望身旁的步驚雲及秦霜,連忙追問下去。

秦佼又狡猾一笑,定神看看聶風,想看看他究竟會對他將要說出的壞消息有何反應,他一字一字的邪笑道∶“壞消息就是…”

“我們發現那個怪人,正匿在…”

“斷浪的馬槽之內!”

“是”“斷浪窩藏了它!”

天!聶風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窩藏行刺幫主的人,斷浪即使已被封為第五位天王候選人,亦必被革除資格,推出天下第一關斬首示眾不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斷浪絕不可能如此不理智,會窩藏夜叉自毀天王前程!

就在此刻,聶風萬變不驚不動的心,此刻也不知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夜叉池仍在等待著!

等待著下一個走投無路、為不想連累好友而投池的人…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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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16:36 |只看該作者
第 七 章 天 醫

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只是關於一條蜈蚣。

蜈蚣,雖是一種毒蟲,惟在神州的尋常百姓家裡,也自存在不少,本來並不是一回甚至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不過,在數百年前的那一夜,那一夜“夜叉村”內的蜈蚣,卻很可怕。

非常可怕……

數百年前的夜叉村,其實還未正式命名為夜叉村,僅是一條藉藉無聞的平凡村子,而數百年前的那一夜,也和這條小村無數尋常夜一樣寧靜。

正因為寧靜,所以在那夜,有一雙年輕夫婦便往村裡一個幽靜的樹林賞月談心。

花月情濃,本應是一件相當醉人的事,可是這雙年輕夫婦談心談至最甜之外,那個女的,驀然……

花容一變!

那男的不由問:

“娘子,你臉色何以變了?有什麼事吧?”

當丈夫的雖然溫言慰問,唯他的妻子卻依舊臉如土色,幹睜著眼瞪著他的身後,男人不禁大奇,於是回頭一望,他便瞧見了……

他瞧見自己身後的一棵樹上,正有一條蜈蚣在蠕動,但這還不是最令他的妻子色變之處,最令她色變的,是這條蜈蚣赫然是

血紅色的!

紅得像血!

不單色紅如血,這條蜈蚣還較一般蜈蚣巨大逾倍,儼如世外異物,令人見之毛骨悚然。

“這……真的是……蜈蚣嗎?天下間的蜈蚣盡是棕褐色的,怎會……有紅如血的……蜈蚣?而且……它還相當巨大啊……”

眼前情景詭異非常,那男人饒是平素膽大如牛,此時仍不免驚呼起來,他霍地從地上撿起一根枯枝,正欲將樹上蠢蠢蠕動著的那條血紅巨蚣砸死,誰知正當此時,他夫婦倆驀又聽見一陣異聲……

“沙……沙……沙……”

聲音雖輕微卻急速,恍如有許多事物正躲在草葉之後,這雙年輕夫婦隨即戰戰兢兢撥開草葉一看……

天啊……

不看猶可,一看之下,他倆當場瞠目結舌,面無人色!

草葉之後,赫然有成千上萬的巨大蜈蚣在蠕動!它們全部是血紅色的!

它們,更全都是從樹葉後的一個小池爬上來!

那個池的池水,向來都清流見底,但今夜,卻不知何故化作一片血紅,萬千巨大的血紅蜈蚣不斷從池邊爬出,那種千蟲萬蚓的恐怖,竟如一幀地獄之圖!

彷彿,這個血池不獨爬出無數巨蚣,還即將有一頭血紅的夜叉從地獄降臨人間!

眼見千蟲萬蚓鑽動,且還似有向自己撲噬之勢,這雙年輕夫婦登時嚇得拔足狂奔,跑回村內求救,最後,村內所有男丁在半信半疑下,紛紛手持火把前來撲滅蜈蚣。

據說眾人整整耗用一日一夜,方才將這些詭異的血紅巨蚣統統殺光,惟不少村民,卻在混亂中給巨蚣螯傷了!不消半盞茶時分便毒發身亡,藥石無靈!可知那些巨蚣較諸一般尋常蜈蚣還要毒上許多倍!

這一役;村民們可謂傷亡慘重!更對那個爬出無數巨蚣的血紅之池畏而遠之,後來,又傳說這池有夜叉出現,故村民索性喚其作夜叉池!

可是,本來清流見底的池水,何以會一夜之間變為血池?更孕育出無數蜈蚣?村民們一直都不得而知!而這個謎語,也一直流傳了數世數代,仍是無人能偈。然而數百年後的今天,冒險救了夜叉“玉三郎”的斷浪,於其馬槽屋內聽罷玉三郎一段說話之後,終於開始明白,“夜叉池”究竟是什麼一回事了!

他很吃驚!吃驚得不由又愣愣再問已氣衰力壞的玉三郎:

“什麼”“夜叉……池,原來並非什麼被詛咒之池?而是一個……”

“萬?藥?之?池?”

萬藥之池?

斷浪的馬槽外風雪呼呼,吹得整個馬槽籟籟震動。

然而馬槽的震動,猶不及正在馬槽小屋裡的斷浪之心更震!更動!誰會想到,所有人畏而遠之的夜叉池竟是一個藥池!

“對!夜叉池……千真萬確只是一個……萬藥之池!並非傳說中通向地獄的血池!那只是……後來的人……穿鑿附會罷了。”

眼見斷浪如斯為“真相”震驚,玉三郎縱然傷重乏力,還是強鼓一口氣,繼續為他釋疑:

“斷……浪,其實……追源溯始,夜叉池最後淪為一個……血池,也全因我先祖……

‘藥仙’而起……”

“藥仙”你先祖曾是藥仙?”斷浪一陣訝然。

“嗯。”玉三郎微微一應,一雙如夜叉般的可怕眼睛,彷彿在回憶著以前其先祖的故事,他又續說下去:

“斷……浪,我不是曾……告訴你,我玉家世代是習醫的?醫與藥……從不分開,所以……我先祖是藥仙又何足為奇?而關於我先祖藥仙的一生,也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當年……我先祖藥仙醫人半生,醫遍……天南地北,愈人何止千萬?藥仙……稱號亦因而得名!可是,醫遍天下……奇難雜症,我先祖發覺,人之所以……得病,只因人的體質實在太荏弱,無論外表如何強的壯漢,僅是一場水落石出災所引發的……瘟疫,已足教硬漢抱病……低頭,更遑認……更為荏弱的婦孺……”

“當時神州大地正值……天災連連,百疫橫行,我先祖……眼見無數無辜婦孺……染病慘死,更起惻隱之心,他一面醫,一面為一些已醫無可醫的……垂死孩子而……老淚縱橫,最後差點連一雙老目也哭盲了……”

“後來……天災過後,我先祖……終於決定,為了減輕……人間疾苦,他要在自己僅餘的有生……之年,造出”“完人!”

“完人?”斷浪聽至這裡一愕,追問:

“什麼是……完人?”

玉三郎侃侃而答∶“完人的意思,就是……”

“完美人!”

他的目光似回到從前:

“我先祖……決心要煉成一種……喚作‘天藥’的奇丹妙藥!只要任何人服下……這種天藥,身軀便會產生……異變,會變得更強,不僅。。神力無窮,更再不怕……疾病之逼,成為絕對無病無痛,一生強不可擋的……完人!”好一個完人的痴想!然而縱是痴想,不過斷浪也為玉三郎先祖“藥仙”對人間蒼生的一番好意而感動,他追問:

“那,你先祖最後是否真的煉成天藥,造出完人?”

玉三郎苦笑搖頭:

“不……他幾乎已煉成天藥,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只因為,冥冥之中,天地之間似也有……天地的自然法則,人,既是……天生較弱,便該順應……自然天命,否則一旦違逆自然,反而會……自招惡果……”

“我先祖……窮盡下半生,終於以萬種奇藥煉成……自以為完美的……天藥,後來更因不忍以其他人試藥,而不惜以身試藥,初期,他發覺自己身體,好像真的再無病無痛了,而且不諳……武學的他,一掌已可……夷平一座數丈高的小山丘,力量較一般武林高手……更強上不知多少倍。”

“他以為自己已真的煉成天藥,成為完人,誰知在……數日之後,我先祖身體開始產生……異變,他的全身肌膚,都變得赤紅如血,目光更如同……野獸,甚至……一顆心,亦愈來愈邪異,有一種……走火入魔,不能自控的可怕感覺……”

“我先祖……深深震驚,他逐漸明白,人根本不可能……違逆自然成為無病無痛、絕對強而有力的完人,完美的人,根本只是……一個奢想!若要一個人,無病無痛、力大無窮,那這個人已……根本不能再是‘人’,而是一頭……兇獸!”

“我先祖固然後悔,自己的奢想,可是已……來不及補救,因其時……他服下天藥產生異變之後,在短短數日之內,心態已愈來愈走火入魔,很想殺人,甚至連自己的妻兒亦想殺,最後,我先祖為怕已變得極強的自己……一旦入魔,便會貽害蒼生,他……他不惜抱著另一爐正在煉製的天藥,一同投入當時還未喚作夜叉池的……小池內,誓與天藥共亡於池下”“啊?你先祖不自殺,與藥同亡?他真的因此死了?”

玉三郎哀傷點頭:

“是……的,他終於因此死了,只因他決不能讓如此邪異的天藥……再存於世,為要徹底毀滅他自身這頭異獸與天藥,他最後……惟有走上自毀之路……”

想不到一心想為蒼生謀求幸福的一代藥仙,最後竟因害怕自己反會貽害蒼生而含恨池下,斷浪聽至這裡,私下亦難禁一陣黯然,人,真的不能違逆自然,改變天命?

他又道:

“既然你先祖藥仙與藥同亡,事情豈非就此解決了?”

玉三郎又虛弱的搖頭:

“不,事情猶未……圓滿解決,只因亡的僅是我的先祖,與他一起沉向池下的天藥,卻……仍然存在,我先祖或許做夢也沒想過,天藥竟可……完全融於池水之中,將本來清澈的池水,染……為一池血水。”

“而這血水,更有一種……邪異之功,任何人或物誤墮池內,都會給池水煎皮蝕骨,死無全屍,所以,數百年前的村民……已對這個池……相當害怕,有些人誤墮進池中後……並不即時死去,反而拖著已被蝕至體無完膚的身軀上岸才死,模樣極度駭人,遂令村民……誤以為有夜叉惡性循環鬼在池內出沒,久而久之,便將這血池叫作……夜叉池!”

原來夜叉池之名居然由此而來!斷浪聽罷總算明白箇中因同。只是,他猶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夜叉池既然是一個足可將生靈煎皮蝕骨的藥池,為何到了後來,卻又傳說投池的人,會變為夜叉?更可增強自己報仇雪恨?”

玉三郎苦苦一笑,徐徐答:

“那只是因為……”

“夜叉池的池水……雖煎皮蝕骨,惟……人若能有方法熬過這種……煎皮蝕骨之苦……

而不死的話,便真的可吸收融於池水內的天藥藥力,別忘記!當初我先祖藥仙……煉成天藥,是希望人能無病無痛,力量增強,天藥既融在夜叉池內,池水更具備天藥的……藥性,可以令人的力量暴增……再暴增……”斷浪總算理出一個頭緒,他道:

“我總算明白了,難怪你當年為替你大哥玉飛驚報仇,不惜自投夜叉池淪為夜叉,以圖增強自己實力雪恨!但,你怎能熬過夜叉池的蝕骨煎皮而不死?”

玉三郎道:

“關鍵……就在這裡!自從我先祖與天藥……同亡於池下之後,這數百年來,我們玉家後人,一直苦思……有什麼方法可攝取池中天藥的奇效,卻又不用在池內……蝕骨而死,後來在百多年前,我們玉家……其中一位祖先,終於悟得一個可以投進夜叉池……而不死的方法。”

“什麼方法?”

“這個方法就是……”玉三郎一語至此,臉色似乎極為凝重,他一字一字地答:

“蜈!”

“蚣!”

對了!斷浪聞言登時記起,數百年前的夜叉池,不是曾有成千上萬的血紅巨蚣爬出?那些蜈蚣既然沒被夜叉池水所蝕,豈非表示,蜈蚣並不怕池內之毒?

玉三郎嘆道:

“數百年前,就在我先祖藥仙……抱藥投池之後的翌夜,夜叉池已淪為一池劇毒池水,池內所有的游魚……已給蝕至死無全屍,但夜叉池之毒,卻吸引了成千上萬的尋常蜈蚣……

潛進池內,這些蜈蚣非但沒被池水蝕骨,更吸收了池內之毒……產生異變,一夜之間……已變為遍體血紅,體形亦暴增……逾倍,甚至連毒性……亦增強。”

“由此可見,天下萬物相生相剋,夜叉池……雖毒,卻仍能以蜈蚣體內之毒……化解……”

斷浪道:

“你的意思,是隻要人能在投進池前吞吃蜈蚣,便不用懼怕夜叉池之毒,更能借池內天藥之力增強自己?”

“是!”玉三郎直截了當的答:

“不過,吞吃蜈蚣雖能令人可在池內不死,卻仍不能防止劇毒的池水令人……外觀發生異變。正如我……自己,這些年來我……每日每夜皆毫不間斷浸在池內,我的軀體早已變為血紅,甚至……樣子也扭曲變形了,終變至……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但,你為何要浸在池內多年?要增強自己,真的需要如此冗長的歲月煎熬?”

玉三郎唏噓點頭:

“是……的,只因若人浸身在池內……一日一夜,雖亦能吸收天藥神效,令功力暴增,兼且不用懼怕長久藥力煎熬令外形變異,但這種暴增的功力……亦僅能維持一日一夜,而且太快……抽身而出,身心都會無法適應……這種力量暴增暴跌的變化,而有可能……走火入魔,心志步入邪道,唯有經年累月浸身池內,才能奠定……自己暴增的功力,更能令自己慢慢適應……功力暴增後的變化,而不致……步向邪惡……?”

原來夜叉池的傳說所傳非虛!池水真的可令人成為力量深不可測的夜叉!只是,斷浪驀然想起一個令他毛管直豎的問題,他不禁又問:

“既然……要長耽在夜叉池內增強功力,便須生吞蜈蚣,那……你迄今吃了多少條……

蜈蚣?”

“不多。”玉三郎面不改容的答:

“雖然一次若能生吞許多蜈蚣,功力暴增的倍數也……更高,但因我並不希望……在一夜之間增強自己,我要在十年八載之內……令自己功力穩步上揚,所以,我……僅是每日生吞……”

“一條!”

一條?斷浪聽畢當場色變!每日一條,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十年八載便是三千多條!眼前這個本是文弱的玉三郎,居然有膽吞下三千多條蜈蚣?

一想到那些活生生的蜈蚣在吞下之後,還未必會即時死去,還會在人的喉頭心肺裡不斷爬動,斷浪的身軀,便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冷汗如雨。

是什麼原因會令文弱漢子如此“膽大生毛”,竟敢生吞如斯醜惡的蜈蚣?簡直便是以蜈蚣作飯?是什麼令俊如冠玉的玉三郎,再不在乎自己的臉會變為如何醜陋?到底是什麼原因?

是因為一場不能斬斷的兄弟情義?

還是因為,一個他大哥玉飛京及其嫂子在臨終前的託付?一個這個熱血漢子絕不敢有負有失的承諾?

斷浪想到這裡,猝地推“人”及“已”,若有朝他的好兄弟聶風蒙難,他會否能像玉三郎般勇敢,為聶風生吞三千條蜈蚣?

斷浪的心頭深深震動,玉三郎見其面如菜色,不由強顏一笑,道:

“斷……兄弟,我知道,生吞蜈蚣……可能令許多人接受不了,恐怕你聽後……亦想吐,但……其實,在生吞第十多條蜈蚣時,可能還會……感受到難受,但往後的……便會習慣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

斷浪聽其如此說,卻即時正色道:

“不!”

“玉前輩,我斷浪並非……聽後想吐,更沒有嫌棄你生吞蜈蚣,反而……”

“我斷浪……實在為你的犧牲而感動!”

斷浪說此話時,眼神並不似像說謊,看來真的對玉三郎相當敬重,玉三郎雖已醜如夜叉,惟此時竟亦不欲正視斷浪的目光,他低首嗟嘆:

“真好!想不到在這個……友情幾已淪為愚蠢二字的江湖,還有一個……小夥子會認同我所作,只可惜,無論……我已變得多強,最後還是功敗垂成,重創在……雄霸手上,如今,我不但自身難保,未能為大哥報仇,恐怕亦再無能力偷回‘鐵屍雄蠶’,治癒玉兒的……眼睛……”

“哦?”斷浪一奇:

“前輩,你今次上天下,除了報仇,原來也為偷鐵屍雄蠶?但鐵屍雄蠶到底在天下會哪裡?”

玉三郎苦澀的答:

“如果……沒猜錯,雄霸應把鐵屍雄蠶……藏在自天下會創派時已建成的……‘天醫閣’內,那裡……是雄霸珍藏他多年來……從各門派強搶的神丹妙藥之地……”

一語至此,玉三郎猝地一瞄斷浪:

“斷……兄弟,你今回……冒險救了我,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感激,但……不知你能否再……幫我……一把?”

斷浪一愣,不知玉三郎想說什麼,問:

“前輩……究竟想斷浪幫忙什麼?”

玉三郎凝重的吐出一個驚人答案:

“幫我……”

“往天醫……”

“偷取鐵屍雄蠶救玉兒!”

“啊……?”

斷浪聞言當場為之咋舌?他訥訥的說:

“偷……鐵屍雄蠶?但……天醫閣向來守衛森嚴,我……斷浪何德何能,何以有本事從中偷藥?”

玉三郎慚愧的答:

“斷……兄弟,我知道……你不顧一切冒險救了我……已是相當危險,如今我求你……

偷藥救玉兒,更是……難為了你。但,我已身受重創,要回復功力,恐怕也須半月之後,今次自己……若能活著離開天下……已屬萬幸,更遑論可為……大哥報仇了,只是……仇可以不報,人卻……不可以不救……”

“玉兒是一個……堅強且有理想的女孩,若她的下半生……要永遠活在黑暗之中,實太可惜,我唯一的……心願,是希望我大哥……唯一的後人女兒,以後能好好的……過活,好好的為自己理想,活下去,只是一個……如此簡單的心願!”

“斷兄弟,我知道要你偷鐵屍雄蠶……是強你所難,但……若在可能及安全的情況下,如果你真的……能偷得雄蠶救玉兒,我……玉三郎即使生生世世……淪為夜叉,亦會在地獄之下……感激你!”

一語至此,已是癱軟無力的玉三郎更霍地不顧一切、鼓盡餘力“碰”的一聲向斷浪下跪,道:

“斷……兄弟,就算是我玉三郎……跪下求你,希望你念在……與玉兒也是相識一場,救一救我……這可憐的世侄女吧!”

玉三郎竟驀然不顧自尊向斷浪下跪,斷浪霎時更是紊亂不堪,他不虞眼前的玉三郎不但為了替其大哥報仇而成為醜惡夜叉,更為了要治癒故人之後的眼睛,而不惜向後輩如此……

卑躬屈膝!

情義兩字,真的好辛苦!但斷浪此刻要被逼面對他人的情義,又何嘗不辛苦?眼見已氣若游絲的玉三郎向自己如此辛苦下跪,斷浪更慌忙要扶起他:

“前輩,你怎可……向晚輩下跪?晚輩怎……擔戴得起?我……我……”

斷浪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的請求!若真的應承他偷取雄蠶救玉兒,斷浪亦沒信心可偷入防衛森嚴的天醫閣,倘若一旦失手,他便會失去雄霸封他為第四天王的良機,更會負了聶風對他的厚望,但眼前的玉三郎,如今卻是唯有他一個可以相幫……

正當斷浪感到進退兩難之際,他這片馬槽小屋的屋門戛地……

“咯咯咯咯”的急響起來!

啊?

有人拍門?

有人來了?

斷浪瞿地大愕,道:

“啊……?已經……這樣夜了,還有誰會來拍門,難道……是秦霜折返?”

一念及此,斷浪連忙扶起跪在地上的玉三郎,道:

“前輩,你適才託我的事……容後再談!你還是先躲回櫃內,免得給人發現……”

說著已飛快將玉三郎推回木櫃之內,再將門小心關上,跟著便去應門!

“誰?是誰拍門?”斷浪一面開啟小屋的門一面問,然而就在小屋門開啟時候,他整個人竟就在原地呆住了!

全因為,他發現拍門的人並非別人,赫然是他的……

好兄弟“聶風”!

不僅聶風!聶風身後,還站著步驚雲、秦霜、秦寧父子……

還有神色凝重的數百天下徒眾!

不……妙!

他們到底前來……幹什麼?

斷浪驟見聶風與一眾人等深夜前來,當下已心知不妙,但總算他仍可勉強保持鎮定,他擠出一副笑容,問:

“風,你們……為何深夜前來拍門?你們不是正在搜尋……那頭襲擊幫主的血紅瘋獸嗎?難道你們已找著他了?

斷浪在說話時真是七情上面!以假亂真。如果他面對的僅是聶風,相信一定可以輕易瞞騙過去!可是,他今次面對的還有數百天下徒眾,還有永遠沉冷、不知在想些什麼的步驚雲,斷浪不免有點心虛。

而聶風,卻看來比斷浪更心虛,他訥訥的道明來意:

“浪,其實……我們也知不應在此夜闌人靜時打擾你,但,秦寧父子說,他們……發現你窩藏了行刺師父的……血紅人影,所以……我們如今才會來此……求證。”

斷浪暗暗心驚,心想自己救了玉三郎的事,想必真的被秦寧父子瞥見了,他一瞄正意氣風發地站於聶風身後的秦寧與秦佼,已是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將這兩條對他死纏不休的狗好好教訓一頓,惟仍不動聲色,答:

“風,我……怎會這樣作呢?若我要救這頭瘋獸,就不會在三分教場助幫主重挫他了,這……根本不合情理!依我看,或許是秦佼未能成為第五位候選天王而對我懷恨於心,才故意要誣陷我……”

好一招順水推舟,連消帶打!斷浪簡直已將“詞鋒”用得爐火純青!秦佼聞言當場勃然大怒,高呼:

“斷浪,你窩藏那兇獸,居然還有膽反過來誣告我?哼!你若沒有幹,何懼給我們入屋搜個清清楚楚?”

這個建議本亦並無不妥,不妥的只是斷浪真的窩藏玉三郎!斷浪聽畢更是擔憂,惟此時秦霜也道:

“嗯!秦佼雖然蠻橫一些,但,他說的亦不無道理。斷浪,我秦霜也深信你是清白的,只是,為要證明你自己的清白,你何妨給我們入內看一看,即讓秦寧父子安心。”

秦霜素來是一個理智、平和的人,連他也這樣說,斷浪更是無法推辭,此時一直不語的秦寧卻奸笑道:

“怎麼樣?斷浪,你為何在猶豫呀

?難道你真的向我們說謊?更向你所謂的好朋友聶風說謊?哈哈……”秦寧意態極度盛氣凌人,可是斷浪一聽之下,一時間竟亦不知如何應對!而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聶風,卻倏地以無比堅定的口吻代斷浪直截了當回答:

“不!”

“我絕對相信斷浪並沒有說謊!”

“即使他向我說謊,他說的謊”“都!”

“是!”

“真!”

“的!”

都!是!真!的!

聽來極度鏗鏘的四個字,說得如斯斬釘截鐵!義無反顧!可知他對斷浪何等有信心!可知聶風何等信任斷浪!

即使斷浪說謊,他也相信他是真的!

斷浪登時乍驚乍愧,驚是驚喜!他想不到聶風對自己從不猜忌!這份對友情信賴的情懷,真是久違!

愧的,當然便是,斷浪真的窩藏了玉三郎!

聶風不但出言信任斷浪,更即時“坐言起行”,他不由分說步進斷浪的小屋之內,一邊還道:

“浪!千萬不要讓他們瞧不起你!他們憑什麼懷疑你向我說謊?你就給他們搜個清楚,看他們如何下臺吧!”

斷浪真是有苦自知,可是他根本無法阻止已步進屋內的聶風,更無法阻止隨聶風步進屋子內的所有人秦寧父子、秦霜、步驚雲!

秦寧父子在經過斷浪身邊時,特意朝斷浪鄙夷的睨了一眼,像是在向斷浪嘲諷:

“斷浪,你今次死定了,而且,當聶風發現你真的窩藏刺客時,你將會令自己一生最好的朋友失望透頂啊!嘻嘻……”

除了秦寧父子,迄今冷冷旁觀的步驚雲在與斷浪擦身而過時,居然亦破例地朝斷浪瞥了一眼,不過死神的目光,卻沒有任何鄙夷之色,相反,步驚雲似乎僅在打量著斷浪,究竟有否說謊?

他為何如此關心斷浪有否說謊?

是否,死神也不忍看見如此憨直的聶風,會因斷浪的謊言而受傷?

屋實在狹小得可以,五人步進屋內之後,不消一眼,便已看遍屋內每個角落,這個破舊小屋簡直無任何暗角可讓任何刺客窩藏,聶風見狀即時鬆了口氣,道:

“秦寧,秦佼,這片屋的每個角落已可一目瞭然,確實沒有什麼血紅人影,你們大可安心離開了吧!”

說句實話,聶風其實也有少許擔心真的會在斷浪小屋內找出什麼,如今幸無發現,登時如釋重負。

然而秦寧卻道:

“風堂主,且慢高興!雖然這片小屋已一目瞭然,但難道你察覺,屋內還有一個可以藏人的地方?”

“什麼地方?”聶風問。

秦寧狡猾地朝正憂心忡忡的斷浪望了一眼,道:

“就是”“那個木櫃!”

說罷已朝置於小屋一角的那個殘舊木櫃一指。

斷浪心陡地涼了截,那個木櫃,正是他收藏玉三郎的地方,如今在秦寧一指之下,聶風、秦霜以及步驚雲的目光,亦紛紛落在木櫃之上。

斷浪連忙步至木櫃之前,道:

“這個木櫃……不能看。”

這下子,倒連聶風也感到奇怪了,道:

“哦?浪,為何這個櫃不能看,讓秦寧父子釋疑?”

“因為……”斷浪支吾以對:

“這個木櫃……作為存放我洗馬匹的木桶及刷子之用,那些木桶及刷子在日積月累之下,都滿布難以清洗的馬糞,奇臭……得很,只怕木櫃一開,臭氣便衝出來,會……中人嘔……”

這個理由,甚至連聶風也感牽強,只是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勸斷浪開啟木櫃,誰知就在此時此刻,一旁的秦佼霍地搶前,極不耐煩高呼:

“呸!僅是臭氣薰天罷了!斷浪你又何須再諸多藉口?你不開,就讓本少爺為你開吧!”

說著已橫蠻地一把推開站在櫃前的斷浪,之後便要開啟櫃門。

“不……”

斷浪心頭跳了跳,正欲阻止,誰料就在此千鈞一髮間,一個聲音瞿地響起:

“慢……”

“著。”

慢著?普天之下還有誰可叫正如箭在弦的秦佼“慢著”?

若這兩個字出自斷浪之口秦佼一定不會如言“慢著”!然而,乍聞這個吐出慢著的聲音,秦佼正要開啟櫃門的手,卻當場停了下來!更愣愣的回頭一望這個說話的人!

只因為,說這句話的人,是一個從不輕易張口說話的

步驚雲!

步驚雲居然破例張口叫秦佼慢著,試問秦佼又怎敢不如言“慢著”?

事出突然!大家都不虞一直對此事毫無表示的步驚雲,竟會驀然出言阻止秦佼開櫃,但更令人想不到的事情亦接踵而來!

只見步驚雲緩緩步至櫃前,冷冷的道:

“櫃門,”

“就由我開啟。”

什麼?步驚雲語阻秦佼開櫃,僅為了他要親自開櫃?

眾人都不明白步驚云何以要這樣做,秦佼更是薄有微言,可是縱然老大不願,還是唯命是從地退到一旁,蓋因他僅是秦寧之子,秦寧也僅是天下總教,地位雖然不低,卻也未能蓋過飛雲堂主步驚雲!

秦佼在乖乖退到一旁時不由低聲自言自語怨道:

“啐!他開或是我開,又有什麼分別?最後還不是一樣的開?”

秦佼的聲音儘管微不可聞,惟還是給秦霜聽見,秦霜溫然一笑,道:

“秦佼,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你可知道,若櫃內真的藏著那條血紅人影,而這條血紅人影亦有反抗能力的話,只要門一開,他便會向開櫃的人動手,雲師弟叫我們退過一旁,只是為防萬一。若真的有血紅人影衝出來,以他功力,當然還可擋他,不會讓他逃脫,亦不會傷及旁人,但若開櫃的人是你的話……”

秦霜縱然說得婉轉,惟其意思,仍是在說出步驚雲恐防秦佼力有不逮……

秦佼只感又羞又惱,但又不敢對步驚雲怎樣,只是,秦霜所說的,僅是秦霜自己一廂情願的猜想而已,步驚雲根本沒有表示什麼!他突然要由他開的動機,眾人還是無法肯定!

然而,步驚雲無論因何動機,對斷浪來說都無分別,步驚雲還不是一樣要開櫃?只要櫃門一開,內裡的玉三郎

必會無所遁形,斷浪不怕自己被降罪至死,他只怕看見聶風在發現他真的在瞞著他時的失望表情……

惟是,一切已不容斷浪再阻撓,此時秦霜、秦寧甚至聶風亦已站到一旁,而步驚雲那冷而穩定的雙手,亦已碰著了那木櫃的門……

完了!真的完了!斷浪的一顆心直向下沉,直向下沉!

櫃內的玉三郎早已傷疲乏力,門一開啟他便會束手就擒,而秦寧秦佼父子亦終會得償所願,揭破斷浪,根本不會再有奇蹟出現!

一切一切,包括聶風對他的期望,亦將會完了!

就在此即將結束的一刻,斷浪的一顆心狂跳不休,掌心更不停在狂冒冷汗,同一時間那兩扇破舊的櫃門在步驚雲手下亦戛地傳出“軋”的一聲……

開啟了!

櫃門終於被步驚雲開啟了!

斷浪只感到自己全身崩潰,似要即時窒息,只因事情終於敗露!

他知道已鐵案如山,絕不可能有任何奇蹟發生了!

但。

但,奇蹟能被稱為奇蹟,全因為奇蹟每每在絕不可能的情形下發生!否則就不配稱為奇蹟!

正當斷浪的身心已如墮進萬丈深淵之際,他忽然看見,開啟櫃門的步驚雲僅是瞄了櫃內一眼,木無表情的臉雖仍是木無表情,惟死神的口,卻毫不詫異地吐出一個叫斷浪及秦寧父子極度詫異的答案:

“沒……”

“有。”

步驚雲冷而緩慢的宣佈:

“櫃內。”

“什麼也”“沒有!”

不可能不可能!櫃內怎可能……什麼也沒有?斷浪的心頭當場湧起無數疑惑,他在心想,難道……已傷疲交煎的玉三郎,竟可在他往應門時……

還有氣力乘隙躲往其他地方?

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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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18:30 |只看該作者
第 八 章 死神的心

櫃後的牆並沒有破!

甚至小屋內的其他牆、門以及屋頂也沒有破!

即使玉三郎真的還有氣力乘隙逃出,他又如何可突然消失?

斷浪只覺事情愈來愈匪夷所思!他儘管亦與聶風等人站在一旁,因為木櫃兩扇門的阻隔而無法看見櫃內情形,惟在眾人怔忡之間,他飛快踏前一步,便望向那破舊木櫃之內……

天啊……

他竟然看見了……

他竟然看見,玉三郎仍然氣若游絲的藏在木櫃之內!

這……怎麼可能?步驚雲分明已面對面看見櫃內的玉三郎,他為何又會說什麼也沒有?

難道,步驚雲在此剎那間猝然瞎了?

抑或,他在假裝……?

若步驚雲真的在假裝沒看見,那他顯然是有心幫斷浪一把了,可是,他向來都與所有人無緣,更遑論與經常不服他的斷浪投緣,他為何會幫斷浪?

是否可能因為,玉三郎與他都視雄霸為血海仇人?死神不欲看見與自己相同目標的人被殺被擒?

還是因為,死神向來不易感動的心,也為聶風適才對斷浪的”絕對信任”而感動?他不欲看見聶風這種人間久違了對友情的信任湮沒?

死神莫測的心,為何如此“曲折迷離”如此令人摸不透?猜不著?看不清?

但,無論步驚云為了何種原因,他所說的答案便是最後結論!他既說櫃內什麼也沒有,就是什麼也沒有!“軋”的一聲!步驚雲已在眾人未及步前一看櫃內之時,將那兩扇櫃門緊緊關上!

鐵案如山!

聶風霎時如釋重負,開懷一望正發愣的斷浪,秦霜亦似鬆了口氣,因為他也不想看見櫃內真的有那條血紅人影,若真有的話,他也不敢想象斷浪將如何面對聶風。

可是,似乎還有人,不服!

“不可能!不可能!”一直意氣風發的秦佼面色大變,一把搶前道:

“我和爹分明曾見斷浪將那人藏在櫃內!他為何會不見了?不!我要再看清楚!”

說著已想越過步驚雲,再開啟櫃門一看,誰知……

步驚雲突然出手!

“噗”的一聲!步驚雲赫然一手緊抓秦佼腦門,遏止他開啟櫃門,秦佼一驚,當場“哇”的一聲尖叫,其父秦寧登時亦大為震驚的問:

“步……堂主!你……要對犬兒……幹什麼?”

步驚雲眼角也沒瞄秦寧父子一眼,就如他倆是兩堆廢物,他冰冷的道:

“我說的話,”

“就代表事實!”

“他敢再開櫃,”

“就是”“懷疑我!”

“懷疑我的代價!”

“只有死!”

萬料不到,步驚雲竟會如斯在乎別人會否懷疑他說的話!抑或,他此舉只是想嚇唬秦寧父子不能妄自開櫃?斷浪見步驚雲假裝得如此認真,益發為他謎一般的心而暗暗咋舌!

秦霜見弄至如此僵局,不禁立即出言調停:

“是的!秦寧總教,雲師弟向來都說一便一,說二是二!他既說櫃內什麼也沒有,便是什麼也沒有!他根本沒有理由騙我們!而你父子倆,也根本沒理由懷疑他的說話!這其實是很小的事情,大家為何會弄至如斯局面?”

連秦霜亦出言信步驚雲,秦寧父子更是無話可說,秦寧只好深深不忿的道:

“好……!既然連秦堂主也如是說,我秦寧父子亦無謂再枉作小人!佼兒,我們這就走!”

說罷正欲與其子悻然離開,誰料方才發覺,步驚雲的手依然緊抓秦佼腦門不放。

秦寧又不忿的道:

“步……堂主!我秦寧已認錯,你還要怎麼樣呀?”

步驚雲罕地嘴角一翹,道:

“秦寧。”

“你記否”“曾與我打賭?”

打賭?啊,秦寧忽地記起來了!甚至連一旁的聶風及秦霜也記起來了!只有仍在為步驚雲的心而怔忡的斷浪不知就裡!

檢閱大會當日,秦寧曾與步驚雲打賭,若斷浪最後能及時出席少年徒眾檢閱大會,秦寧便會吃一堆在斷浪馬槽內的馬糞!

吃糞此事當真非同小可!秦寧聞言私下急道:

“那個……打賭,只是我……一時……戲言罷了!當……不得……真……”

驟聞此語,步驚雲抓著秦佼腦門的手當下收緊,他雙眉一橫,冷望秦寧,一字一字的問:

“秦!寧!”

“你!敢!對!我”“戲?”

“言?”

這下子,倒是聶風與秦霜也無法幫秦寧了!當日他倆清楚聽見秦寧說得斬釘截鐵,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怎可視為戲言?

步驚雲的手益發收緊,秦佼的腦門益發痛苦欲裂,他痛得“呱呱”大叫秦寧∶“爹……!好……痛呀!爹!救……我……”

秦寧眼見自己的兒子在呱呱呼痛,冷汗驀然流了一額一身,他霍地狠狠的咬了咬牙,衝往屋外的馬槽,拾起一堆最小的馬糞便往自己嘴裡……

送!

想不到,斷浪的一番危機,居然在步驚雲如霧般的心意下度過了。

吃罷馬糞,秦寧即時已拉著自己兒子,以及帶著一個滿是糞香的嘴巴悻然離開。

還有帶著一顆對斷浪更妒更恨的私心!

而秦霜與步驚雲,便在‘似乎’沒有什麼發現之下相續離去。

只是步驚雲在離去前,曾向斷浪詭譎一笑。

他這絲笑容代表什麼?是想向斷浪說,他知?

還是不知?

聶風最後才離開小屋,離去前他相當開心:

“浪,其實,我早便認為你沒有騙我,只是秦寧父子多疑罷了。如今,不是也證明你並未有向我說謊?”

聶風對斷浪愈是深信不疑,斷浪便愈發慚愧,他低著頭,不敢正視風的眼睛,怯怯的、試探的問:

“風……,如果……,我真的曾騙你,或是瞞著你呢?”

聶風一笑,輕搭斷浪的肩膀,道:

“我們是好兄弟!好朋友!浪你又怎會瞞我騙我?好兄弟就要相互信任、互不相騙才是,這問題根本就不成立,所以我也不會答你!”

斷浪見聶風如此,更無辭以對,正欲還想再說些什麼,誰知聶風此時卻像是記起什麼似的,道:

“是了!浪!差點還有一些事未告訴你。”

“什麼……事?”斷浪問。

聶風道:

“是這樣的,我和霜師兄及雲師弟已率眾搜索多時,依然未發現那血紅人影的蹤跡。雄霸吩咐我不用再搜下去了!就由雲師兄及霜師兄繼續搜下去!他叮囑我由今晚開始,看守天下會北面的”“天醫閣!”

“天醫閣?”斷浪聞言一怔,天醫閣豈非是玉三郎估計雄霸收藏鐵屍雄蠶之地?

“不錯!”聶風答:

“因為雄霸相信,那條血紅人影除了找他尋仇,還可能是想偷取他藏在天醫閣的鐵屍雄蠶,所以他命我看守,他深信那血紅人影最後必按捺不住……”

“而去偷鐵屍雄蠶!”

聶風終於走了,僅餘下仍茫然不知所措的斷浪,在小屋內惘然呆立。

勢難料到,雄霸居然早有先見之明,知道玉三郎會回來偷鐵屍雄蠶救玉兒。不過斷浪更難料到的是,雄霸竟任命聶風看守天醫閣!

若斷浪真的應承為玉三郎偷鐵屍雄蠶,他……豈不是要先面對自己最好的兄弟

聶風!

一想起玉三郎,斷浪即時醒覺一件事!他連忙將屋門關上,接著便再次開啟兩扇櫃門!

櫃門乍開,只見內裡的玉三郎仍是氣若游絲,唯一雙醜陋的眼睛卻充滿疑惑,極度疑惑!

他似是無法置信的向斷浪喃喃道:

“太……意……外了!那個……步驚雲……分明已看見我,他……他……為何偏要假裝……看不見我?他……究竟有何目的?他……”

“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不知道!”斷浪道:

“我亦開始愈來愈不明白這個人了!他甚至比夜叉池更神秘更迷離!也許,他自己已是一個驚世秘密!不過,我卻知道一件事!”

“什麼……事?”玉三郎問。

斷浪若有所思的答:

“這件事就是”“此地你已不宜久留!”

“我要立即帶你離開這裡!”

語聲方歇,玉三郎猶未及相問斷浪何故,斷浪已一手挾著他血紅的身軀,飛也似的奪門而出,急掠而去!

他要將玉三郎帶去哪?

夜風一直在向後急掠,不斷在斷浪及玉三郎身邊擦身而過,斷浪挾著已癱軟無力的玉三郎一直靜靜向前飛馳,他驀然發覺,自己多年自行暗中鍛鍊的輕功原來不弱,甚至可能不比聶風慢上多少。

他只是一直缺乏自信,未能將自己的潛能發揮而已,如今事情危急,他才發覺自己的真功夫!

迄今被斷浪挾著飛馳的玉三郎,此時終於忍不住問:

“斷……兄弟,你要把我帶去……哪裡?”

斷浪胸有成竹的答:

“前輩!我要將你藏在一個天下會內,我所知道的更安全地方,讓你好好療傷。”

“哦?你為何……要這樣?”

“前輩,秦寧父子雖已悻悻離去,但他們一定不會死心,也許他們在步驚雲等人離去後,此時已折返馬槽再搜尋你!他們一定想找出你!所以為防萬一,我必須先將你安置在另一個安全地方。”

玉三郎眼見斷浪目光中那絲堅定、精練之色,且年紀輕輕,處理事情亦頭頭是道,不由無限惋惜的嘆:

“斷……兄弟,你實在是……一個可造之材!如果你這次……真的能被雄霸選為第四天王,相信以你的……幹練及資質,他日前途定必……無可限量,可惜……”

“如今卻為了我這……醜八怪的事,而令你……愈陷愈深,斷……兄弟,我很……後悔適才曾跪地求你,助我偷鐵屍雄蠶……”斷浪聞言,在飛馳中的他亦不由一愕,問:

“前輩,你為何後悔?”

玉三郎道:

“剛才我……在櫃內聽見……你的知已聶風,如此對你……堅信不移,甚至說……即使你向他說謊,你的謊……都是真的,我終於,明白,這世上除了我……大哥以外,還有一個對友情如此深具情操的人。”

“聶風,他真是你一個……難得的……好兄弟!可是,竟然因為仗義幫我,而連累你瞞著自己……兄弟,若再要奢求你……為我偷鐵屍雄蠶,更會……連累聶風……失職!我這樣誤已誤人,實在……於心難安。”

“斷……兄弟,我看還是……儘快抽身而退……算了!若再因我……耽誤下去,你……

一定會弄至眾叛‘友’離,前途……盡毀的!”

玉三郎說著,一雙老目竟泛起兩片淚光,啊!甚至連他的淚光,也是血紅色的!

斷浪本在努力帶他離開險地,卻不虞玉三郎在此時此刻如此氣綏,他不由道∶“前輩!

振作點!”

“我知你感到連累了我而難受!但,真的是你連累我嗎?”

此言一出,玉三郎不期然奇怪的斜望斷浪。

斷浪又道:

“也許連累我自己的,只是我自己!”

“斷……兄弟,你為何這樣……說?”

斷浪苦苦一笑:

“可不是嗎?其實我與你,甚至與玉兒姑娘都只是萍水相逢,你可有想過為何我會幫你?”

“我幫你,只因我感到,你是一個值得我斷浪敬佩的人!你當年為增強自己替你大哥報仇,而不惜犧牲自己畢生幸福成為夜叉的情操,實在……太像我的好朋友……聶風了!你和風,都是這世上……難得的人……”

“我大可完全對你袖手旁觀,因為我根本就是雄霸的五大候選天王之一,我絕對有理由不幫你,但這世上有些事情並不絕對,我縱有很好的理由,但我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關,忘不了家父當年的教誨,要我即使向上爬,也要正直做人,所以,真正的……誤我自己的,只是我……自己!”

驟聞斷浪還為他說話,玉三郎更感喉頭一陣哽咽,他很艱辛才能張口道:

“但……斷兄弟,若你真的助……我偷鐵屍雄蠶,你便要……在天醫閣面對……你的好兄弟……聶風,你真的……忍心在他把守之下……偷鐵屍雄蠶?”

這個問題,才是斷浪迄今最猶疑的問題,他真的很想幫玉三郎及玉兒,惟是,他又能否真的再次瞞著聶風。

甚至出賣聶風?將玉三郎安置在天下會內一個極為隱秘、無人注意的安全地方後,斷浪已迫不及待趕回馬槽,他如此迫不及待,只因他要求證一件事

秦寧父子是否仍對他死心不息?

果然!不出斷浪所料!當他回到馬槽小屋的時候,他便發覺,秦寧秦佼並沒死心!

他的小屋,已被弄得

天翻地覆!

甫入小屋之內,斷浪赫然看見所有他於小屋內的雜物都如流水般瀉在地上,混亂不堪,而令小屋如斯凌亂的,正是此刻仍在屋內肆意搜索的兩個人

凌南

和舒宇!

“凌南?舒宇?”斷浪乍見這兩個與他同樣入選為“五大候選天王”的少年,當場一怔,但隨即明白是什麼一回事,道:

“你們……也是秦寧一道的人?是秦寧叫你們來搜屋的?”

凌南趾高氣揚的道:

“不錯!斷浪!你果然聰明!不過相信人勢難料到,除了我倆是秦總教一道的人,其餘兩個入選的少年亦是總教的人!本來今次若秦佼少爺亦入選的話,我們便會遵秦寧總教的意思,在選戰大會上不盡全力,以求令秦佼少爺脫穎而出,成為天下第四天王,屆時候,秦寧主教的勢力便可逐步權傾天下了,可惜……”

凌南話未說完,斷浪已插口道:

“可惜卻橫裡殺出我這顆眼中釘,成為第五位候選人,橫生枝節,破壞了他的痴想、計劃,是不是?”

一旁的舒宇也道:

“對!所以秦寧總教更是留你不得!他吩咐我們前來搜尋血紅人影,但那人真的已經不在!斷雜種!我問你,你究竟將他藏在哪裡?”

斷浪冷笑:

“嘿!你以為我逢問必答的嗎?我,為什麼要答你?”

“為什麼?”凌南的拳頭霍地傳出‘叻勒’之聲,似在勁聚雙拳,他隨即暴喝:

“就為了這雙拳頭!”

暴喝聲中,凌南已揮拳直向斷浪狂轟過去!而舒宇見凌南動手,亦不由分說挺掌劈向斷浪,來勢洶洶!只因他們此來已志在必得,一定要斷浪屈服!

這兩名少年徒眾能在三分教場上,熬過雄霸的三分指勁而不倒,資質與功力也是不弱,但與南麟斷帥的兒子斷浪相比又如何?

根本便……

不!能!相!比!

赫聽“□□”兩聲,斷浪雖然手中無劍,惟雙拳一揮,拳勢居然已後發先至,左拳首先震開凌南,右拳,更狠狠砸中舒宇面門!

二人當場震飛老遠,在地上翻滾逾丈方止!凌南眼見舒宇滿臉血汙,不由駭異道:

“你……竟有這樣深厚的內力?你既然一直有此不凡本事,為何仍讓秦佼少爺經常侮辱欺負?”

其實,斷浪之前曾被玉三郎以嫁衣神訣貫進體內的無儔功力,早已被玉三郎於三分教場一腿轟散,此刻已蕩然無存。他如今體內所存的功力,正正便是他爹斷帥小時教他的內功,他這些年來再偶爾修習的成果!然而他雖在數年間因消磨鬥專而疏於修練,爛船卻仍有破釘三分,斷家家傳內功亦非等閒!

斷浪沉沉的答:

“我讓秦佼那頭狗欺負,只因我不想開罪任何人而被逼離開天下,離開我的好朋友聶風!但如今,我已是五大候選人之一,已經不須再忌憚什麼!我勸你們還是別再惹我為佳!”

“哼!好大口氣!也許你只是一時幸運而已!我們不服,你有本事就再來給我們致命一擊吧!”

二人說著,身形忽地再次彈起,揮拳又向斷浪狂衝過來,只是斷浪依舊處變不驚,他傲立原地,只因他有絕對把握可擋二人這聯手一出!

然世事往往出乎意外,正當斷浪欲再運勁抵擋二人時,他瞿地感到……

丹田一痛!

“啊”他記起來了!他曾被玉三郎重腿轟中胸腹,重傷未愈,適才轟退二人已牽動真氣,如今再運氣便真的觸動舊患,他突然再使不出半分功力!

而凌南與舒宇的重拳無眼,已在他難施半分功力之間,閃電轟至他的眼前!

不妙!只要甫給二人轟中,斷浪勢必眼珠爆裂而盲……

啊……

“啊”的一聲!卻並非斷浪的慘叫聲!

而是凌南、舒宇的驚叫聲!

他們驚叫,緣於在千鈞一髮間,他們突感到眼前一黑!

全因為,一條暗黑的人影及時落在他們與斷浪之間,而這條暗黑的人影,正是天下會人神共畏的不哭死神

步!驚!雲!

步驚雲居然來了?

“蓬”的一聲!赫見步驚雲的鬥蓬只是輕輕一揚,一掃,凌南和舒宇,竟已被他掃出小屋之外,“轟隆”一聲巨響!二人終於撞斷兩株粗大的樹幹,去勢才勉強方止!

好可怕的沉猛內力!好駭人的黑暗力量!

好莫測的步驚雲!

莫測的不單是他似乎永遠還可遇強愈強的力量!還有他那顆神秘的心!

正如慘被步驚雲掃出屋外、撞樹重創的凌南和舒宇,亦不明步驚云為何會救斷浪這賤僕,他們縱然受傷,也怕得登時雞飛狗走!

瞬間,狹小的屋子僅餘下仍舊呆立、不知步驚云為何出現的斷浪,還有仍背向他,不知面上有何表情的步驚雲!

良久,還是斷浪首先說話,他萬分迷惘的問步驚雲:

“步……驚雲……”

“你今夜分明……已看見櫃內的玉三郎,為何要放過他和……我?如今,你……為何又要……在千鈞一髮間……救我?”

步驚雲並沒即時回答,他猝然轉身,卻再也沒看斷浪一眼,只是又直行直過,惟是,當他與斷浪擦身而過時,斷浪本已預期不會再回答的他,戛地破例一開尊口,沉沉的道:

“斷浪。”

“我,”

“有許多原因。”

“但”“沒有一個原因……”

“可以告訴你!”

是的!死神真的有許多不可告人的原因,只因他自己本就是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斷浪沒料到步驚雲給他的答案竟會是這樣,惟他雖覺步驚雲動機匪夷所思,最後還是由衷的對他道:

“步……驚雲,無論如何,你總算幫了我斷浪一個大忙,只要我斷浪一日不死,今生今世,我都會還你這個人情!”

此時步驚雲已步至小屋門邊,乍聞斷浪此語,他仍是頭也不回,一面步出屋外,一面邪邪道:

“你……”

“可以還我什麼?”

“要還……”

“就別要”“錯過!”

別要……錯過?

第一句說話,步驚雲反問斷浪可還什麼給人?似是證明帶著輕蔑,不過反過來說,可能亦是死神對斷浪一種暗暗的激勵!

然而第二句說話,他叫斷浪別要錯過,其實是想叫他別要錯過些什麼?

但斷浪何其聰明,步驚雲寥寥數字,他已即時心領神會,他一面看著步驚雲逐漸遠去的背影,一面暗忖:

“步……驚雲,你是提點我別要錯過……聶風這好兄弟吧?”

“其實,縱然不用你的提點,我也不會輕易錯過聶風,但,外表一直冰冷無情的你,何以又會如此固執於別要錯過!”

“是……否,在你如謎一樣的十九年過去歲月中,你,也曾錯過了一些……”

“你無法再獲得、再彌補的人或事?”

百年孤單,千年寂寞,也許都不及一剎那間的錯過,以及這錯過所帶來的永遠遺憾!斷浪思忖之間,似乎忽然也感受了步驚雲的蒼涼與寂寞,可惜,步驚雲已在他思忖之間,擁抱千年孤單而去……

想不到在今夜,向來與死神沒有兩句的斷浪,竟會與遙不可及的他如此接近,然而,斷浪並不知,今夜,已是他一生最接近死神的唯一一夜……

因為過了今夜之後,斷浪自己的一生……

也會改變!

其實,縱然不用步驚雲提點,斷浪也不會輕易錯過聶風這好兄弟!

只是,許多時候,有些難題是委難解決的。

正如斷浪,他如今所面對的難題,便是如何可幫玉三郎偷得鐵屍雄蠶,而又不須背叛聶風!

翌晨,斷浪一大清早便再往山下的夜叉村,再往玉兒獨居的小屋附近,他很想再見一見玉兒。

誰知,剛步至她屋前十丈內時,斷浪已眺見玉兒幽幽坐於其屋前的石階之上!啊!還這麼早,她究竟在屋前石階幹什麼?

斷浪好生奇怪,連忙悄悄止步,並沒出聲,只是靜靜遠觀看玉兒在幹什麼。

一看之下,但見玉兒原來正在雕塑一具小小的臉譜,由於那臉譜給她的手阻擋著,所以斷浪一時間也無法看清楚她在雕些什麼,敢情又是在雕玉三郎的夜叉面譜吧?

只是,玉兒不但在雕面譜,且還一面雕,一面朝著距她百丈外的夜叉池那個方向,輕輕自言自語:

“叔叔,你……知道嗎?玉兒最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原來,玉兒並非在自言自語,她向著夜叉池的方向呢喃,其實是在想與在池下的叔叔玉三郎說話,對於獨居的她來說,唯一願意聽她傾訴的人,可能也僅得玉三郎這個不知仍否存在的叔叔而已,她,其實也相當寂寞可憐。

然而更可憐的是,也許平素醜陋的玉三郎真的會躲在池內細心聆聽她的心聲,此刻,玉三郎卻已虎落平陽,被困在天下會之內,在功力未復之前,他都未能回來傾聽她的心聲……

斷浪驟聞玉兒說最近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心頭不期然沒來由的跳了一跳,心裡打量她說的不知會不會是……他自己?其實他也不用想得太多了,因為玉兒已繼續說下去:

“叔叔,我最近認識的新朋友,他有一個很動聽、很爽朗的名字,他,叫”“斷浪!”

玉兒所說的果然是斷浪!斷浪當場情不自禁面上一紅,然而,更令他面紅的事亦隨即來了,但聽玉兒又羞羞的道:

“我這個新朋友斷浪,真是一個熱心的人,他……不獨義不容辭地扶助我窮困的境地況,還鼓勵我堅持再見叔叔你的理想,而且……為了我,他更不惜獨力與那些欺負我的攤檔檔主周旋,想不到天下間竟有如此好心的人!所以……”

“叔叔,玉兒如今心中又多了一個理想,除了要為叔叔你造出最完美的夜叉面譜外,我更希望能造出……”

“斷大哥的面譜!”

啊?斷浪聽至這裡陡地一怔!他不虞自己給玉兒的印象,竟會如斯的好!而就在同一時間,他亦終於看見了玉兒手裡一直雕著的臉譜,究竟是什麼臉譜了。

玉兒手中雕著的,真的是一個斷浪的小面譜!

雖然面譜仍是輪廓模糊,惟依稀時,也可辨出是斷浪容貌的雛形,但,玉兒不是瞎的嗎?她何時看過斷浪的模樣了?她怎會懂得雕出斷浪的臉?

此時玉兒又沉吟的道:

“叔叔,你知道麼?我能大概雕出斷大哥的臉,只因曾在他昏迷之時,我……曾用心的撫過他的臉,他……其實長得不壞,相信,若……斷大哥他日能飛黃騰達的話,憑他的……

才貌,一定會有許多女孩垂青,只……可惜……”“玉兒是個……瞎子,配不起……他!”

什麼?斷浪聽聞此語,簡直如遭雷殛!他……成料不到,玉兒竟對他有此……好感?

“說真的,斷大哥……對我好,也許只因他熱心助人……而已,他……又怎會對一個盲女……有好感?盲的人,是世人的一種負累,所以,玉兒從沒奢望斷大哥會對……我……怎樣,玉兒只希望,能再有機會……可以用心撫他的臉……”

“因為,叔叔!斷大哥的臉,曾給我一種……很溫馨、很和善的感覺,我真的很想撫清楚他的輪廓,我要為他造一個與他的臉孔完全一樣的面譜,我……要把他的面譜好好的……

帶在身邊……”

“莫忘,莫忘!”

勢難料到,玉兒雖與斷浪只相處了一段短短時日,已對斷浪有此特殊的感覺?斷浪聽罷她的自言自語,不禁又羞又愧,她其實還不太瞭解他的身世背景,如果她知道斷浪曾是天下會一個最下賤的小馬伕,曾經滿手馬糞狗屎的話,她,又是否仍然這樣的想?

只是,不單她對斷浪的感覺令斷浪感到訝異,就連她的雕塑奇技,亦同樣令斷浪訝然不已!

她只是曾在斷浪昏迷時撫過他的臉,便可依稀塑出他的容貌,若真的如她所言,給她再撫一次的話,她肯定便能仔細造出與斷浪絕對一樣的面譜!

她雙目雖瞎,卻已有此驚世陶藝,若她的雙目能夠治癒,重見光明的話,她,肯定會是神州最好的陶藝師……

只要斷浪真的幫玉三郎偷鐵屍雄蠶,治她的眼睛!

只要斷浪願意成全她,他的一生,將會改寫!

然而,若斷浪真的要偷鐵屍雄蠶,他自己的友情,他自己的一生,也會改變!他,會嗎?

斷浪仍然在遠處默默眺著玉兒,眺著玉兒為雕塑他的面譜所流露的痴痴表情,本已在猶豫不決的心,更是異常紊亂,他不期然暗暗在心中嘆息:

“玉……兒姑娘,你對我斷浪的……一番好意,我……實在非常感激,但……若要治癒你的眼睛,我便必須先通過……我最好知已聶風的防守,才可偷取鐵屍雄蠶。”

“試問,我應該……如何辦?”

“該如何辦?”

無論斷浪知否如何辦,他亦必須下個決定!

而他所下的決定是……

就在翌夜……

天醫閣,雖名為閣,惟卻是一座佔地甚廣的殿堂,甚至在天醫閣外,還有一個小小的庭園。

這亦難怪,雄霸昔日在剿滅不服自己的大幫小派時,所蒐集的奇珍妙藥不下千萬,小小一個樓閣又怎足夠存放這些至寶?故而,佔地甚廣的天醫閣,正好便有足夠地方容下千珍萬藥。所有奇藥都放在閣內大殿後重門深鎖的內殿。

由於是存放奇珍妙藥的重地,故天醫閣的大殿之上,總有數十天下精英防守,而最近,雄霸為防閣內的鐵屍雄蠶被盜,更命自己第三弟子聶風親處防衛。天醫閣的防守,益發如虎添翼!

不過在今夜,卻有一個人似乎會來挑戰天醫閣的嚴密防衛!

夜已漸深,天亦漸寒。

天醫閣外的世界固然是漫天風雪,然而偌大的天醫閣,也是寒冷無比。

可是,聶風猶無比精神奕奕的坐在天醫閣的大殿之上,一動不動,神情並未為周遭的奇寒而有絲毫變色,如同鐵儔一樣。

就連此刻正站於其身畔、慣於守衛天醫閣的數十精英,亦不禁對不動的聶風暗暗佩服:

“嘖!已經守了兩日兩夜了!風堂主只是稍歇片刻,便又能如此精神奕奕的守衛天醫閣,且更不怕天寒地凍,真是難得!就連我們也不得不打冷顫呢!”

眾人雖暗暗驚訝聶風的萬變不動,惟在他們竊竊私語之間,大殿進口,忽然冉冉步進一條人影!

“什麼人膽敢闖天醫閣?”眾精英隨即醒覺,不待聶風張口,他們已搶先喝問。

只是,他們未免過於緊張,因為,當他們用眼發現來人的時候,聶風早已用“耳”用“心”先發現了!

而他亦不緊張,緣於此刻徐徐步進大殿的人是……

他絕對相信的斷浪!

“浪?”

乍睹斷浪寒夜前來相見,本已精神奕奕的聶風更是精神一振!

但見此際的斷浪,雙手提著兩缸酒,他一面步至聶風眼前,一面將兩缸酒放在殿內案上,笑著道:

“風,寒夜悽清,我忽然記起你曾給我的那錠銀子,雖然我最後未能以此置件象樣的衣衫,但我卻用那錠銀子買了這兩缸酒,好來給你以酒禦寒。”

是嗎?斷浪此來目的真的僅為送酒給聶風禦寒如斯簡單?抑或,為了幫玉三郎與玉兒,他終於有所決定了?

見斷浪寒夜前來送炭,聶風本該感到高興,惟見他攜來的是酒,不由頭一皺∶“浪,你深夜前來見我,我真的很高興,但……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喝酒的,也極少沾唇,且如今還在守衛天醫閣期間,為免酒後誤事,你……還是把酒帶回去吧。”

是的!記憶當中,直至目前為止,聶風畢生也僅喝過一杯酒,那就是當日仍是阿鐵的步驚雲,與雪緣成婚之夜,他實在為他倆有情人終成眷屬感到高興。

可惜到了最後,那杯喜慶之酒,卻化為一杯斷腸之酒……

兄弟一場,聶風也不介意直言推卻斷浪勸酒之意,惟斷浪猶道:

“風,不礙事的!這兩缸酒,只是一般水酒而已,並非什麼嗆口烈酒!即使你一個人喝光兩缸,也不會有半分醉意,更何況,這裡的其中一缸,是給與你一起守衛的精英們喝的,他們也很辛苦呀?是不是?”

斷浪能言善道,不但在遊說聶風,更以另一缸酒吸引其餘的數十精英的心,那此精英驟聞有酒相贈,登時心花怒放,也插口加把勁勸道:

“不錯!風堂主!實不相瞞!其實天寒地凍之上,有時候我們也會自行買一些水酒回來禦寒的!水酒並不醉人,那會誤事?風堂主,你又何須婉拒斷浪一番美意?”

連那些精英也這樣說,聶風一時間更是無話可說,更何況斷浪盛意拳拳,人也不想過於違逆,心想只是一些水酒而已,相信也不會太礙事,他終於微笑點頭:

“嗯!看在斷浪你的份上,我就破例喝一杯吧!”

聶風首肯,眾精英已欣喜如狂,一股腦兒將另一缸酒帶往殿內一個遠遠的角落瓜分,只因他們也相當識趣,不想打擾聶風與斷浪以酒相敘。

斷浪將兩個早已攜來的小酒杯放在案上,接著便很小心奕奕的為聶風斟了一杯滿酒,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道:

“風。”

“我倆一場兄弟多年,一直只以茶敘情,今日能有此機會把酒共飲,真是值得高興!敬你一杯!”

斷浪說著,主動碰了碰聶風手中的那杯酒,跟著便將酒一飲而盡!

聶風只是淺淺一笑,也是將酒一飲而盡,涓滴不留!

酒確非烈酒,聶風一杯下肚,腦海還是相當清醒,故斷浪為他斟第二杯酒的時候,他並未拒絕!

只是酒過二巡,斷浪卻驀然道:

“風,我倆……相識已久,有一個問題,我……一直都很想……問你。”

聶風一笑,溫然問:

“哦,浪你有什麼問題?”

斷浪吞吞吐吐的道:

“風,五、六年了!已經五、六年了!我和你迄今能保存著這亦兄亦弟亦友的良好關係,也許,只因為我倆之間,一直都無利害衝突,而……我問心,亦從未乾過對不起你的事,但,若有天我真的……幹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如何待我?”

好奇怪的問題!聶風不虞斷浪在此把酒共飲的時候,會問一個如此煞風景的問題,他還是耐心的答:

“浪,我當然會原諒你。”

眼見聶風答得如斯爽快,如斯毫不考慮,斷浪當場一呆,追問:

“你會……原諒我?風,但我所幹的事是對不起你的啊?”

聶風淺笑:

“浪,我與你曾經歷樂山凌雲窟那一劫,曾經同生共死,我們的友情如此深厚,即使你幹了對不起我的事,我相信,你也是為勢所逼,不幹不行,既然如此,我為何還要怪責你?

我應該幫你一起解決你的難題才是!”

“一起解決……難題?”斷浪忽爾苦苦一笑:

“風,許多時候,有些難題並不是你和我合力便可解決的!”

“譬如呢?”聶風問。

斷浪道:

“譬如,若我的難題,是要反過來幫你師父雄霸的對頭人,你又如何?”

聶風一愕,他不明白斷浪為何如此窮追猛問,他訥訥道:

“這……根本不可能發生!斷浪你是我的好兄弟,你又為何會幫我師父的對頭人,令我難做?難堪?”

“但,人間實在有許多不可能的事發生!若我要幫的這個對頭人,真的是一個值得幫的可憐人呢?”

聶風道:

“如果,那人真的是一個值得幫的可憐人,便……應該不分敵我!應該一幫!畢竟,雄霸也並非全部正確!”

是的!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要活得心安理得!活得不枉此生!這才是真真正正的聶風本色!他當上雄霸弟子,非因正邪,只為當年籌錢救濟樂山災民而對雄霸的一個承諾!但若雄霸是錯的話,他亦絕不會偏幫到底!

聶風雖答得相當義正辭嚴,惟斷浪猶不放過他,繼續問:

“但,風,若我在幫這個值得幫的可憐人之餘,欺騙了你呢?你又將如何?”終於說到正題上來了!聶風登時被他問得啞口難言,道:

“浪……,你……”

尚幸,斷浪並未再進一步逼聶風回答這關鍵性的問題!只因他也沒勇氣面對聶風的真正答案!他只是猝然又破愁為笑,強笑!他道:

“風,也許……我真的問得太遠了!這些事情,又怎會發生呢?來!我們還是別再想這些事情!我們再乾一杯!”

斷浪說罷將酒一飲而盡,復再對聶風饒有深意一笑,道: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西出陽關……

無故人?”

誰將要離開陽關?離開故地?離開……故人?

聶風只感一陣忐忑,但還是如斷浪所願,將杯中酒再一飲而盡!

誰料,就在他傾盡這杯酒後,他瞿感到……

一陣天旋地轉!

“啊……”饒是處變不驚的聶風,此刻亦相當震驚!不期然朝遠處爭喝酒的那群精英望了一眼,天……

他們赫然已統統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斷浪給他們喝的本是淡如水的酒!應該絕不會醉!那他們為何會全部倒下?

難道……難道……

聶風並沒震驚多久,因為他驀然又發覺,一直為他敬酒的斷浪,亦霍地“噗”的一聲倒在地上!而功力最高的他,此刻亦再也支持不住……

同樣昏了過去!

想不到在數杯水酒之間,所有人都全部倒下,然而,斷浪是不是真的昏過去呢?

抑或,這僅是他為偷鐵屍雄蠶的

一場好戲?

他終於決定相救玉兒?

賣?

風?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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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31 15:20:06 |只看該作者
第 九 章 去留肝膽兩心知

“真的話”可怕?

還是“假的話”可怕?

或許,真話假話,還不如……

不說話更可怕!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昏了多久,聶風終於從昏迷中甦醒過來。

他沒有餘暇再定一定神,只因第一件事,他已發現那批天下精英還未醒來,甚至斷浪也未有醒過來!

斷浪真的有和聶風等人一起昏過去嗎?抑或,他仍在假裝昏迷?他根本已乘聶風及天下精英們昏迷之時,幹了他想幹的事,才再回來原位繼續昏迷?

饒是眾人猶未甦醒,聶風亦無暇喚醒他們,只因為他瞿然醒覺一件事……

“啊?不妙……”

“天醫閣內殿……”

是的!所有人都昏過去了,在這段昏迷期間,什麼事情也可以發生!

聶風不由分說,第一時間一縱而起,以他畢生最快的速度劃過天醫閣大殿,真進內堂,誰料當他掠至天醫閣內堂那道精鋼巨門之前時,他瞿地發現,一件他最不想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赫見天醫閣內堂中門大開,內裡一地狼籍,所有奇珍妙藥都撒滿地上,顯然曾遭人肆意搜掠!

而在滿地奇藥當中,鐵屍雄蠶,竟然已不見了!

天啊……

到底是誰偷了鐵屍雄蠶?為何一直都沒有事發生,偏偏就在斷浪……

送酒來後才有事發生?

難道……

聶風簡直沒有勇氣再想下去!他逃避自己這樣胡思亂想!

“不……!不……可能是……他!絕不可能是他做的!他絕不會這樣……對我!”

聶風的心裡在反覆安慰自己,反覆否定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就在他正處於紊亂與震驚之間,他身後戛地響起一陣驚呼之聲……

“啊……”

“天……天醫閣內堂……門……為何開啟了?風……”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啊……”

驚呼的人是斷浪!只見斷浪不知何時已然醒轉,更隨著聶風之後掠至天醫閣內堂,他還在搓著惺鬆睡眼,恍似猶在如夢初醒,猶不知已生鉅變!

只是,他真的是如夢初醒?抑或……

斷浪的驚呼並沒持續多久,緣於聶風一直未有回答他一連串驚呼中的問題!也未有向他說過半句話!

聶風僅是徐徐回首,平靜的望了斷浪一眼。

惟是,這絲平靜的眼神,卻平靜得近乎心死……

然後,聶風便再沒有對斷浪說過半句話!

斷浪終於明白,無論是真話假話,都不比不說話來得……

更可怕!

什麼?

鐵屍雄蠶……竟然不見了?

一聲如雷貫耳的怒吼,響徹三分教場,一時之間恍似地動山搖!天在動,地在動,只因雄霸在怒!

雄霸本在三分教場之上,與步驚雲、秦霜、文丑醜等一起檢視三十歲以上的徒眾武功,誰知聶風與斷浪驀然向他報告鐵屍雄蠶已經被盜,登時龍顏大變:

“你敢再說一次!”

站在聶風身後的那群守閣精英,見幫主如此暴跳如雷,登時渾身發軟,統統低首不敢看幫主的眼睛,斷浪亦知事態嚴重,只有聶風……

他仍然木無表情地傲立著,沉沉回答雄霸這個問題:

“不錯。”

“鐵屍雄蠶!已在昨夜失去!”

雄霸此時怒不可遏,暴喝:

“媽的!你是老夫第三入室弟子!你竟連這等小事也辦不了?你”“居然失職?”

怒喝同時,雄霸突又怒掌一揮,“□”的一聲轟在聶風胸膛之上,勁力之強,登時將聶風平地轟出丈外,可是聶風猶屹立如故,未有倒下!

只是,他的嘴角已滲出一道血絲,顯見雄霸這一掌真的動了真怒!

其實以聶風輕功,本亦可避過雄霸此掌,只是他亦心知自己真的失職,硬接雄霸此掌只是讓其盡情發洩。

不過,雄霸出掌後也是一呆,他向來皆討厭任何人失職,哪管是他的三個入室弟子!一般門下只恐怕早已死無全屍了!如今他在盛怒中所出的這一掌,本欲將聶風轟個人仰馬翻,狂噴鮮血,要他在天下徒眾面前出醜,以洩他心頭之憤!

豈料一掌下來,聶風竟然只是平地被震飛一丈,兼且也僅是口角滲出一道血絲,依然能傲立如故,雄霸心中不免也暗暗震驚,此子內力進步之神速,已完全超出他想像之外,相信再假以一段短短時日,他內力能追上雄霸已是不足為奇!

雄霸勃然大怒出手轟飛聶風,秦霜及斷浪見之不由變色,步驚雲卻猶是默默如故,他只是靜靜看著聶風口角的血絲,似在打量著若雄霸適才一掌是轟在他的身上的話,他會否也像聶風一般只流一道血絲,抑或,他,根本不會流出血絲?

秦霜急忙上前勸道:

“師……父!且別……動怒!萬事以和為貴”“住口!”雄霸罕見地怒斥秦霜,眥目道:

“這次他實在犯下彌天大錯!誰都幫他不了,你給我站開!”

乍見其師對自己如此疾言厲色,秦霜亦知自己這次怎樣也幫不了聶風,當場噤若寒蟬,站過一旁。

雄霸厲聲對聶風道:

“畜生!告訴我!究竟你為何失職?”

聶風不語,他只是茫然看著前方,也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自己為何失職?是因為他太信任斷浪?

雄霸深知他脾性,若真的不說就是不說,故而轉移目標,沉聲問那群守閣的天下精英,道:

“他不說!就你們說!快告訴我真相!否則我統統斬了你們!”

那群精英本已在擔心得要命,如今聽幫主此言益發魂飛魄散,他們看了看聶風,又看了看斷浪,戰戰兢兢的答:

“幫……幫主,我們……也不大清楚,只是……昨夜……斷浪攜了……兩壇酒前來……

探望聶風堂主,我們……大家都喝了少許,於是便開始……昏睡過去……,以後什麼……都不知了……”

場中所有人驟聞此語,千百雙眼睛不約而同朝正呆立著的斷浪望去,儼如千夫所指,而雄霸目光中的怒意,亦已落在斷浪身上,似要將他撕為肉碎,豈料他還未執問斷浪,戛地,一直不想說昨夜情況的聶風終於開口道:

“不!”

“不是斷浪乾的!”

“你們,別冤枉他!”

聶風所說的每一字都如此斬釘截鐵!儼如他那日曾矢言“即使斷浪向他說謊,他說的謊都是真的”的語氣一樣!

雄霸冷笑:

“嘿!蠢才!斷浪送酒給你們後,你們便全軍盡昏,他有極大嫌疑在酒中下了迷藥,其實以你如今的資質及本事,根本不輕易會被人下迷藥,所以斷浪利用你對他的信任,令你的警戒鬆懈,他才輕易達到目的……”

雄霸的推想亦絕對合乎情理!許多時候,最要好的朋友就是最要命的敵人!

但聶風對斷浪的信任依舊不為所動,他堅定的、一字一字的道:

“我,絕對信任斷浪!”

“他,絕不會出賣我!”

乍聞聶風此語,一直不敢多言的斷浪陡地一陣感動,鼻子一酸,心忖:

“風……你……你為何至此仍如此……維護我?我……真的值得你如此信任麼?

我……”

除了斷浪,就連秦霜亦為聶風此等信心動容,至於步驚雲,無論發生什麼事,他的面也不會動容!但,他的心中或許會的……

雄霸不屑地道:

“哼!冥頑不靈!你居然仍如此信他!我問你!你憑什麼如此信任這小子?”聶風直視雄霸,義正辭嚴的答:

“就憑他與我……不變的友情!”

雄霸只感到被聶風瞪得也有點震動,但還是失笑道:

“嘿!友情?”

“好!那如今老夫就給你們的友情一個最嚴峻的考驗!”

他說著霍地抽出放於其龍椅畔一根兩寸粗的皮鞭!那是天下會的……

家法!

雄霸朗聲對聶風道:

“我如今給你兩個選擇!一,你就放棄對斷浪的信任!讓我帶他迴天下第一樓好好審問他!二,你就儘管堅持對斷浪的信任,堅持這段‘不知所謂的’友情!不過,你要為這段友情付出代價!因為此事,一定要有人受罰才能干休!”

“你若想令斷浪置身事外,你就代他受我……”

“三百鞭吧!”

三百鞭?秦霜、斷浪聞言當場色變,常人受刑三十鞭,已經痛不欲生,更何況是三百鞭之多?更何況是由內力高不可測的雄霸親自操鞭?這簡直會致命!

斷浪當場焦灼如焚,正想張口叫聶風別要接受,誰知聶風已比他更快張口!

還是那句話……他,義無反悔!他無悔!

“好!我,就受師父三百鞭!”

雄霸狂笑:

“好好好!想不到老夫所教的你,功力一日比一日進步,腦袋卻反而一天比一天愚不可及!你既然忠於友情,老夫就成全你,不再追究斷浪!”

“不過你且別太早高興!即使你願受三百鞭,此事還須有個水落石出!受鞭之後你大可迴風雲閣,但明晚子正,日盡之時,我與所有天下徒眾都會在三分教場等你,倘若你還認為此事絕非斷浪所為,你,便必須在所有人面前給老夫一個滿意的解釋及交待!”

“若你不能給老夫一個滿意解釋,我並不會罰斷浪!但我卻會再正式重罰你!”

“無論你曾為天下立下多少豐功偉績,但幫規在前,為表公正,即使你亦絕對不能姑息!你明白嗎?”

“你真的決定沒有?”

既然聶風拼死也在維護斷浪,雄霸此舉,無非是借重罰聶風以斷浪恫嚇,希望斷浪為不忍心聶風因他受罪而不打自招!惟是,聶風似乎並不想給斷浪任何不打自招的機會,他又在斷浪要張口前搶先張口答:

“如果我對斷浪的信任,會因為這三百鞭以及明晚的重罰而改變,那,我對他的,就不是真正的信任!”

“師父!聶風再重申一次!我絕對相信浪並沒幹過任何出賣我的事!即使你再正式重罰我,甚至死,我也願意堅信!”

聶風一語至此,忽地“啪□”一聲撕開自己上衣,精赤上身,正色道:

“師父若在重罰我也沒有辦法,請師父

下鞭!”

如此豪情,與平素溫文、謙厚退讓的聶風簡直判若兩人!原來一個人竟可為友情變成這樣!可見他對斷浪的友情非比尋常!

雄霸本來只是想對他及斷浪恫嚇,畢竟聶風對他仍有少許利用價值,惟此刻亦給聶風強硬的態度弄得下不了臺,本已極怒的他更即時面色一沉,暴喝道:

“好!想不到老夫教出一個硬得像鐵的徒兒!那你就給老夫先吃三百鞭吧!”暴喝聲中,雄霸手中鞭已重勁揮出,鞭勁如刀,“裂□”一聲,第一鞭已將聶風肌膚抽得皮開肉綻,爆裂迸血!接著便是第二鞭,第三鞭……,霎時“裂□”之聲迭起,人與鞭之間血肉橫飛!秦霜早已別過臉不忍觀看!步驚雲卻是一片死寂!

眼見聶風為維護自己受此痛苦,斷浪更是羞愧難當,他眼眶一熱、一紅,哽咽的勸:

“風……,我……斷浪今生能遇上……你這個好兄弟,真是……我最大的……福氣!

但……你何苦為我……這個被人看不起的……賤人,白白受此……痛苦?”

“住口!”雄霸雖一鞭比一鞭用力,惟聶風依舊如泰山一般,在血泊中傲立,他終於出言喝止斷浪:

“你若還在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你就是真正的賤”“那就連我也要看不起

你!”

乍聽聶風如此喝令,斷浪登時噤聲!因為他知道,一旦聶風決定了的事,即使任何人如何勸說,他都會絕不改變!

只是,斷浪不但止聲,他還像秦霜一樣別過了臉,他也不想再看下去。

他並非不敢看聶風血淋淋的傷痕。

而是無顏面對這些傷痕……

他,是否真的偷了鐵屍雄蠶?

幹了對聶風不起的事?

夜。

夜深沉。

深沉得如同一段前路矇昧的友情。

風閣之內,不斷傳來一陣陣飲泣之聲,飲泣聲不是發生別人,而是發生整夜為聶風以布抹血的孔慈!

眼看著聶風背上胸上無數血淋淋的鞭痕,縱橫交錯,如同一張密密麻麻的血網,真是觸目驚心,那些血,她自今早為聶風揩抹,迄今仍是無法抹乾,孔慈不由一面抹一面心疼,疼心得她不住飲泣。

她終於忍不住潸然的道:

“風少爺,為了斷浪……令你弄成……如此,真是……難為……你了……”

聶風卻未有回應她,只是,他倏地對窗外無邊的黑暗沉沉道:

“既已來了,又為何一直不敢進來?”

“你已在外站了整整六個時辰,你,還要再站多久?”

此語方罷,窗外無邊的漆黑之中,冉冉出現了一條青綠的人影,這條人影不是別人,正是……斷浪!

“斷……浪,你……已在外站了……六個時辰?”孔慈聽聶風如此說,不由異常驚訝地看著已步至窗前的斷浪,斷浪猶是未有步進屋內,不知是否因為歉疚而無顏進內,他只是站在窗外不遠,幽幽的瞧著聶風道:

“風……我真是十分……對不起你,為了我,竟令你如此受……苦,但,我……其實……有一件事……很想……告訴……你……”

聶風仰天嘆了口氣,道:

“浪,你若還有什麼話說,就直接說吧!別再吞吞吐吐了!”

斷浪慚愧的道:

“風……我知道……其實無論我有沒有偷鐵屍雄蠶,有沒有……出賣你,你……今日都會一樣維護我的,但,我……想告訴你一個真實的……事實……”

“我真的沒幹過!”

什麼?斷浪真的沒有幹出賣聶風的事?他,是否又在說另一個謊了?

聶風想也不想,已重重頷首:

“這個,我早已知道!”

“你……早已知道?”

斷浪一怔。

“嗯。”聶風斜眼一望斷浪,徐徐答:

“浪,我和你相識多少年了?你的性恪,你的優點,甚至你的缺點,我都一一瞭然於心,你可能會出賣自己,但你卻絕不會是那種賣我的人!”

“你雖然有時刁鑽古惑,這只是你的表面,真實的你,卻是那種寧可對不起自己,也不會對不起別人的人!你太有心!”

斷浪萬料不到,聶風竟會如此形容自己,他更是歉疚無比,他道:

“風,但……你可知道,我昨夜為何送酒給你?”

聶風饒有深意的答:

“因為,你正在躊躇應否下手,還有,縱使我要下手,你也會先視察天醫閣內的環境的,所以你才會送酒前來,以先探清楚形勢,其實,你還在猶豫,你還在不忍心。”

斷浪不虞聶風竟可斷事如神,愈聽愈是目定口呆,愣愣道:

“風……你……竟然連這些……也猜到了?”

聶風嘆息:

“浪,你雖然有一些小聰明,很懂假裝,但你昨夜眼神裡眉鎖處,那種有苦自知、萬分猶疑之色,是瞞不過我的,否則,我也不配做你的兄弟了。”

斷浪更是詫異:

“既然,你早已知道我在猶豫……會否揹著你偷鐵屍雄蠶,你……還不惱我?”

聶風又是一陣深深嘆息:

“浪,我聶風自小母離父瘋,就連我的親生孃親亦舍我而去,卻只有你,在所有人舍我而去之時,還是不惜犧牲自己的翻身機會,矢志不移的留在我身邊!若我說親,我唯一的最親也只有你了,我真的視你為好弟弟,切肉不離皮,只要你所幹的並非大奸大惡,即使你真的對不起我,我,也不會怪你。”

“更何況,昨夜你在與我共飲時,曾問若你因為幫一些值得幫的可憐人而背叛我時,我會怎辦?於是我更明白,你若真的這麼做了也實在有你的苦衷,我無話可說!”

斷浪只感到深深一陣感動,鼻子一酸道:

“風,你……你實在對我太好了……”

聶風又定定回望斷浪:

“真真假假,這個世上,有時候真話比假話更可怕,所以我也不計較什麼真假,只要……”

“情真便好!”

對了!世上最誘人的名與利,聶風在天下會得到太多,但這些由始至終都非聶風所要,他只要茫茫人海中的一點甘泉情真!

一個好弟弟的情真!

“不過……”聶風驀然又道:

“浪,如果,有朝一日你出賣我,並非為了一些值得一幫人的,而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妄欲的話,那……”

“我就絕不會原諒你!永不會原諒你!”

“因為,我會為一個變了質的弟弟而痛心!”

斷浪衝動的道:

“風!你……放心!我斷浪今生今世,都永遠是你的好兄弟!我,絕不會因自己任何私心妄欲而……出賣你!”

青天在上,黃土在下,斷浪說此話時,真的是真心的!但又有誰能預測一個時辰後的事?更遑論今生今世那麼遙遠?

斷浪根本沒有想到,今日他此番衝動之言,將會成為他朝其心中一大不想記起的諷刺……

今日情真,只因今日天真……

饒是斷浪終肯定聶風未有懷疑他,然而,他還是相當擔心:

“風,你……雖然信任我,但……我真的……無法證明自己清白,面雄霸也不會認為我是清白的,明晚子正,他……若真的如言再進一步重罰你,我……我豈非因此連累了你?不若,就當真的是我偷了鐵屍雄蠶好了,就讓雄霸懲罰我吧!反正我已習慣了賤,我這條賤命即使丟掉……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但……你本有……那麼好的前途……”

聶風聽斷浪仍如此說,不由臉色一沉:

“浪!我早說過,我絕對信任你!你若此刻自認有做過,便是告訴所有人,我聶風信錯了你!因為你在天下會眾眼中,無論向來如何低微,也有一個優點,便是曾為我留在天下,你有許多人沒有的義!若你真的在他們跟前認了,你便連唯一他們認為的優點也失去,他們更會瞧不起你!”

“但……風,我……怎能眼巴巴看著你明晚……”

“不要理我!”聶風正色道:

“浪,我自有方法解決!而且,雄霸又能將我怎樣?”

“你,就去幹自己認為對的事!幫自己認為值得幫的人吧!”

“記著!無論發生什麼變故,無論你我將來變成如何,但”“去留肝膽兩心知!”

聶風說罷已回過臉,不再看斷浪一眼,只因他不想斷浪再因他而心軟。

斷浪看了看聶風倔強的背影,又瞄了瞄已默聽一切,泣不成聲的孔慈,他,終於極為無奈的。幽幽的走了。

是的!去留肝膽兩心知!然而正因哪些,他真的會讓聶風,明晚再次受不知如何嚴重的正式重罰嗎?

只是,他縱然清白,他縱然想幫聶風,以他微未力量,他又能怎樣辦?

就在斷浪還不知該如何去辦的時候,有一個人,已經來告訴他該如何辦了。

斷浪正在迷迷茫茫的向著唯一屬於他的馬槽步去,倏地,在途中已有一個天下徒眾氣急敗壞的趕上前通知他,道:

“斷浪!終於……找著你了!你……你快去天下第一樓吧!”

斷浪一楞,問:

“哦?有什麼……事嗎?”

那徒眾說:

“當然是大事了!”

“幫主,他要見你!”

什麼?雄霸要見……他?在此時此刻,雄霸要見斷浪,難道是因為明晚要重罰聶風的事?

斷浪不由深深呆住!

天下第一樓,向來都像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巨人,所有天下會眾,包括聶風、秦霜、步驚雲,若不得雄霸許可,亦不容隨意進入!

而對於斷浪這個洗馬雜役,天下第一樓更是遙不可及!五六年了!這還是他畢生第一次步進天下第一樓,真如步進一個威儀不可侵犯的傳說一樣!

然這個傳說,亦沒有令斷浪失望!天下第一樓金雕玉砌,那種尊貴,那種至高無上的氣派,完全與斷浪一直所想像的一模一樣!

唯一令斷浪失望的,是雄霸並非因賞識他而傳召他進天下第一樓,斷浪何其聰明,他早已知道雄霸今次找他的目的了!

果然!甫進天下第一樓,雄霸乍見斷浪,二話不說,便已開門見山的道:

“斷小子!你是一個聰明人!老夫不想拐彎抹角,我鄭重再問你一次……”“究竟玉三郎那天殺的畜生,以及你偷了的鐵屍雄蠶,如今在哪裡?”

在這五六年的艱苦生涯中,斷浪向來以能進入天下第一樓為榮,想不到今次進入第一樓,卻是要面臨審問,斷浪心中失落之情可想而知,只是,他仍苦苦一笑答道:

“幫……主,斷浪……真的沒有偷過什麼鐵屍雄蠶,請你……相信我,也希望你能……

放過風吧……”

“嘿?相信你?”雄霸冷麵一沉,道:

“斷浪你這種賤人,憑什麼要老夫相信你?”

“像你這種低三下四的人,上次若非顧念你曾助我擊敗玉三郎那畜生,我又怎地選你為第五位候選天王?你配嗎?”

雄霸見斷浪仍不回答他想知的事情,不由對斷浪盡情侮辱,斷浪一時有感而發道:

“是……的!我……真的不配!我真的不配活在一個這樣複雜,黑白難分的天下會,一個這樣的江湖……”

不錯!這就是江湖!江湖太亂!法不是法!理不是理!人不是人!

只要稍有人心,都應及早離開江湖……

雄霸聽斷浪話中有話,登時惱羞成怒:

“大膽斷浪!你竟敢揶揄本幫?你這賤種!你以為自己是什麼?”

語聲方歇,雄霸突然身隨聲起,如雷,如電,閃電間已掠至跪在地上的斷浪前,接著重腿一踏,他……

赫然將斷浪的頭面狠狠踏在地上!

事出突然!斷浪根本無從閃避,也無從反抗,一張頭面被雄霸的重腿壓在地上,壓得口鼻噴血,模樣異常可怖,可是他不知哪來的一股勇氣!這次並沒有對雄霸屈服,仍是頑強的沒有呼痛求饒!

雄霸獰笑:

“看見了吧!斷浪!你在我心中只像一堆地下的爛泥!我若要你死,就如踏死一隻蟑螂那樣輕易!我如今仍給你這討厭的蟑螂活著,只因我還會給你兩個抉擇!”

“什麼……抉擇?”斷浪已差點被雄霸重腿踏得透不過氣!

“很簡單!”雄霸邪邪一笑,答:

“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若你真的肯供出玉三郎及鐵屍雄蠶所在之地,我可以立即撤消一月後的選戰大會!明天更立即任命你為天下會的第四天王!”

“但……若我不供呢?”

“呵呵!”雄霸又笑,更狠更毒更奸更狡:

“那你不僅要死!明晚子正,我亦會很用心用力的重罰聶風!”

“我,不會讓他死,但,我會在天下所有門下之前……”

“挑斷他的所有手筋腳筋!”

“我要本來前途無可限量、如日主中的他,今生今世都成為一個廢人!”什麼?原來雄霸要在明晚對聶風所施的重罰,竟是如斯殘酷不仁?斷浪聞言,雖並未為雄霸危言會殺他而憂慮,而為聶風會被挑斷手筋腳筋而憂心!天下最大的宿敵無雙城已經滅掉,餘下的小幫小寨早不礙事,要攻陷這些幫派,步驚雲與秦霜簡直遊刃有餘,聶風對雄霸雖仍有利用價值,但必要之時,雄霸亦未必不敢幹掉聶風!

這就是殘酷的江湖!一切黑白不分,一切以利以害為先!

“不”斷浪驚叫:

“風……他是無辜的!你怎可如此挑斷他的手筋腳筋!”

雄載險惡的笑:

“呵呵!真難得的兄弟情!斷浪!你既然如此在乎聶風,你就乖乖的給老夫供出一切吧!究竟鐵屍雄蠶在哪裡?”

斷浪道:

“不……!我真的沒幹過!你再逼我千次萬次,我還是不知道……”

用盡威逼利誘,斷浪還不是如此口硬,如此矢口否認,雄霸登時笑臉一沉,驟變怒容,他真的可隨時隨地轉換臉上顏色,他勃然道:

“不識抬舉!”

“斷浪!你真的令老夫討厭到了極點!你若再口硬,你明晚子午就預備扶聶風這筋脈全斷的廢人,往你的馬槽做洗馬賤僕吧!”

“滾”雄霸怒吼一聲,登時重腿一揮,攔腰便把賤如地上爛泥的斷浪重重踢飛,直破出天下第一樓的巨門,滾下樓外天階!

斷浪本已新傷未愈,如今又再受雄霸一記狠腿,委實吃得不輕,更是傷上加傷,他簡直已到了寸步難移的地步!

然而無論如何寸步難移,斷浪還是忍著滿身的創傷,咬緊牙根,狠狠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緩緩的蹣跚前行!

只因為,他一生最好的兄弟聶風,明晚便要面對筋脈盡斷、淪為廢人的厄運,他一定要想辦法救他!

還有,他亦要成全玉兒一雙眼睛,更有要將作得更重的玉三郎平安運出天下!他一直向前行!

那管整個江湖都殘酷黑暗,他亦絕對要向前行!既然無法怨天尤人,只好挺起胸膛!

這才是報答他最好的兄弟聶風一番期望的

最有力方法!

可是,無論斷浪如何向前行,他的路,又再次出現了令他討厭的人!

當斷浪蹣跚地回到他的馬槽,正欲好好想清楚該如何辦的時候,馬槽之外,又站著兩個他不想見的人!

秦寧!

秦佼!

秦寧與秦佼乍見斷浪蹣跚回來,秦寧不由狡猾的道:

“呵呵!斷浪,你終於也回來了?我們已在你這個狗窩等了許久了!”

斷浪雙眉一皺,問:

“你們,還在這裡幹什麼?”

秦佼笑道:

“嘿嘿!斷浪!你真是‘不識好人心',我們來此,只因為要告訴我一件事呀!”

“什麼事?”

秦寧又道:

“一件對你來說十分重要的事!只因為,我們知道偷鐵屍雄蠶的不是你!其實是另有其人!而我們更知道……”

“究竟是誰偷了鐵屍雄蠶?”

“什麼?”斷浪大喜過望,只因這真的是一個天大的喜訊,他不由問:

“你們知道是誰偷了鐵屍雄蠶?那……到底是誰幹的?”

“別急!我們縱然知道,但,我們為什麼要告訴你?除非……”

“你能向我們下跪,爬過我們胯下吧!”

“你……”斷浪一時間不知所措,這秦寧與秦佼,分明是前來折辱他,但,若他們真的知道鐵屍雄蠶所在的話,那聶風與玉兒便有救了!

聶風尚可為斷浪受三百鞭,如此情深義重,斷浪又為何不可為他而蒙此胯下之辱?

斷浪本已傷疲不堪的身軀,赫然滿是大汗,他霍地狠狠咬了咬牙,咬得牙縫迸血,道:

“好!我……應承你!”

語出同時,又傳來“噗”的一聲,他的人已向他一直最憎恨的秦寧父子下跪,更即時在他倆的胯下爬過!為了聶風,他……他……天!

秦寧意態若狂的道:

“呵呵!真是樂極了!連天下第四天王的候選人,亦向我父子倆下跪!還有什麼事能令人如此大快人心的呢?好吧!佼兒我們就即管可憐可憐這條搖尾乞憐的狗種,告訴他究竟是誰偷了鐵屍雄蠶吧!”

秦佼也附和獰笑:

“好呀!”

“斷浪,其實,那晚聶風與那群天下精英,甚至你也一起昏過去,並非因你酒中有迷藥,而是因為聶風在喝過你的酒後,縱然不醉,身心也鬆懈了許多,於是,他便一時未有察覺,同時間有人從天醫閣頂上吹進一陣”

“可以令人昏迷徹夜的銷魂香!”

“而送進這陣銷魂香的人,哈哈!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就是……”

秦佼忽地一腿踢了踢在他胯下爬過的斷浪小腹,,踢得斷浪隱隱作痛,接著便一字一字的宣佈道:

“就是”

“我們兩父子呀!”

“傻瓜!哈哈哈……”

“什麼,是…你們偷了鐵屍雄蠶?你們…為何要這樣做?”

“你們為何要如此加害我和風?”

斷浪大駭之下,一邊已抽身而起,全力撲向秦寧父子要再問個清清楚楚,只是他迭受重創,此時身形已較慢,輕易便給秦寧父子閃開,而秦佼此時卻忽地抽出腰間佩刀,狂笑:

“斷浪!我們陷害你及聶風又怎樣?如今鐵屍雄蠶已落在我們手上,我們必會叫你如--



“這匹馬一親的死!”

秦佼說著,瞿地刀光一閃,白刺刺的刀光,已當場將馬槽內一頭無辜老馬一劈為二,可憐的馬兒登時身首異處,血肉橫飛!

“畜……生……”

眼見與他共渡五年艱苦的馬朋友一刀兩斷,斷浪更是恨得怒火中燒!可是,如今鐵屍雄蠶落在這秦寧父子手上,他與聶風,甚至玉兒的命運……

已經無法想象……

夜叉池仍在靜靜等待著。

等待著吞噬另一顆熱得滴血的心……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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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8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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