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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芯 -【桃花劫,怕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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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3: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黎芯 - 桃花劫,怕怕

他也想獻出自己的第一次,擺脫處男身分啊!
只是他心有於而力不足,因為他每次一碰到女人,
不管是老的少的胖的瘦的,他都會原氣大傷,甚至差點去見閻王!
嗯!他一定是受了詛咒,註定今生無法成為一個完整的男人!
可是,不管他怎麼左閃右躲,還是逃不過女人的偷襲!
只見天外飛來一個女人,他不但接著正著,
還不小心嚐到她的嘴,甚至一把掌握了她小而美的胸部......
不~~難道是天要亡他嗎?他本來想偷偷落跑,
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她逮個正著,
她一哭二鬧三上吊,死賴著說她已經被他抱過摸過親過壓過,
所以硬是要他負責到底保障她下半身的幸福.
唉!他只好認命的把她帶回家,只是,
她怎麼連待在家裡都不安分,還特別請專人來指導,
每天使用不同的招數企圖引誘他亂性,好對她胡作非為!
嗚嗚嗚......他可是黃花大閨男耶!
她這種猛烈的攻勢,他真的快招架不住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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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4:30 |只看該作者
  序  黎芯

  如我在《上山討老婆》中的預告,這本書中的男主角,便是在《上山討老婆》中有吃重演出的男配角——「名捕」羅森殿。

  話說這姓羅的小子長得是英挺俊拔,武功更是頂刮刮,年紀輕輕便靠著自己的智慧與才幹成為屢破奇案的京城第一名捕,免不了成為了無數懷春少女暗戀與明追的對象。

  奇怪的是,人家都走「桃花運」,撈到不少好處,他這廂卻是專犯「桃花劫」,只要被女人纏上就等於是「衰神附身」,大災,小禍不斷,絕對是把他整得慘兮兮。所以羅!「女人」和「禍水」在他的心裡是被畫上等號的,要他娶妻?呵!門兒都沒有!

  但是,老天爺怎麼會讓他那麼好過呢?

  某一天,天上掉下了一個女人差點壓死他,本著「日行一善」的「好男人守則」,他把這昏死過去的女人「撿」回家照顧,當了睡一夜地上的柳下惠,哪知這個素昧平生的美女一開口就要他負責,嚇得他立刻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他想盡方法要扮個壞男人嚇得她自動毀婚,而她卻偏又是逆來順受地賴定他,從此,他的生命裡隨時充滿「驚奇」與「驚嚇」,搞得他一天到晚大唱「三聲無奈」,老覺得自己就快要壽終正寢。

  到底自認命犯「桃花劫」的他要吃盡多少苦頭才肯認栽,乖乖地把心跟命交給那位自天而降的美紅妝,甘心地被她牽著鼻子去拜堂呢?

  請翻開下-頁開始看分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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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4: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打從今天清早,奶娘被夫人以十兩銀子打發回老家之后,艾凝便不曾再進食過一粒米飯了。

  「小姐,奶娘走都走了,你再賭氣也是無濟於事啊!」

  無論芙蓉怎么苦勸,艾凝那雙水晶般的美麗眸子總是直視遠方,看也不看這個站在她身旁的小丫鬟一眼。

  她的確是氣極了。

  氣的是她明知道繼母在父親死后,便處心積慮地要將她身邊的親信一個個趕走,好把她孤立起來,偏偏她對

這情況卻是無計可施。

  前些天是管帳的季叔被辭退,昨兒個是老管家張伯被打發走,今天則是奶娘被迫收拾包袱回老家,這些人全

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極寵她的。

  如今,父親過世不過才兩個多月,這些人便一一被遣退了。

  艾凝細長的柳眉輕蹙,薄而微俏的雙唇緊緊抿成一直線。

  一直不斷前后擺蕩的秋千終於停下,她手抓著雙邊繩索,眼光頭一回移至站在她身旁的芙蓉臉上。

  「接下來,棠姨大概就要把你也給趕離我身邊了吧?」

  在她眉宇間泛出的淡淡輕愁,讓芙蓉瞧得心都揪在一起了。

  「放心,我是簽了賣身契的,我這輩子都是艾家的一份子,永遠都會留在小姐的身邊,夫人是趕不走我的!



  「但她可以賣了你。」

  芙蓉沮喪地垂下頭——小姐還真是直言不諱。

  但是,就在芙蓉正沮喪地想著那個薄情寡義的夫人不曉得會將她轉賣到何處時,一張紙卻遞到了她眼前。

  「打開看看。」

  遵從主人的命令,芙蓉接過紙來攤開一瞧,眼珠子差點蹦出來。

  「小姐,你怎么在我的賣身契上畫了只大黑貓呢!?」

  一整天全氣鼓著一張臉的艾凝,總算露出了她今天的第一個笑容,不過卻是帶點促狹味兒的。

  「總不能每回都讓棠姨捷足先登吧?我把你的賣身契偷出來畫花了,你的名、期限什么的一概成了一坨黑,

等於是廢紙一張,這么一來,她就不能把你隨意典賣給他人了。

  「小姐,你對芙蓉實在是太好了,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忘為我擔心……」

  說著、說著,芙蓉的淚也止不住了。

  雖然老爺在遺囑里將四分之三的家產全留給了唯一的女兒艾凝,但另外那四分之一的遺產也不算少數,不過

,從聽到這分配后,進門才一年多的新夫人卻老是有意無意地在旁人面前故作哀傷的說她自己若不省吃儉用些,

臨老恐怕得露宿街頭乞討維生等等的話,彷佛艾凝待她有多刻薄似的。

  天知道事實正好相反。

  艾凝雖然的確對這個大她不過才七、八歲的美艷后娘沒啥好感,卻也向來對她恭恭敬敬的。

  她天生就不是喜歡跟人家爭奪、計較的性子,若非父親在病榻前千叮萬囑要她緊守家產,別讓他一生的心血

全落入外姓人手中,她也不會極力反對后母賣地從商的意見,就此得罪了她。

  自此,夫人懷恨在心,一心想把家里跟艾凝有深厚感情的婢僕一個個攆走,再換成依附她的新人,好把幾乎

足不出戶的她孤立起來,這點芙蓉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芙蓉相信夫人絕不只是孤立小姐便會滿足,接下來必定會想畫方法把小姐名下的財產奪為已有,那才是她的

最終目的。

  關於這點,想必小姐早有領悟,可都這個時候了,她還想到要去夫人房里偷出賣身契還她自由,免得她被那

黑心肝的夫人胡亂賣掉,而不是只想著該如何和夫人對抗,光這份心就足夠讓芙蓉感激涕零了。

  她感動地拭著淚說:「小姐,我——」

  突然,一個令人嫌惡的身影閃進了兩人眼里。

  「唉!怎么一見我就要走了呢?」

  正當艾凝由秋千上站起,二話不說便牽著芙蓉要離開此地時,卻被身手矯健的蘇歆毓搶先一步攔住。

  他是后母的堂弟,因為自小父母雙亡,所以一直是由后母娘家扶養長大,與后母感情甚深,一天到晚老往艾

家跑。

  艾凝對蘇歆毓的印象極差,若不是父親在后母的再三央求下,出資開了間綢緞行送給她娘家,並交由蘇歆毓

去經營,只怕他現在還是個終日無所事事,游手好閒的混混。

  「讓開。」

  艾凝對這個老是以色迷迷的眼神打量著她的「親戚」,可從沒給過好臉色。

  蘇款毓的表情稍微變了一下,不過隨即又恢復一張巴結的笑臉。

  「凝兒,像你這么美的姑娘,老繃著張臉可不好,我知道你是因為喪父而情緒欠佳,但換作別人恐怕就會誤

以為你是在要小姐脾氣,瞧不起人哩!」

  「也許不是誤會呢!」

  艾凝的言外之意十分明顯,芙蓉在一旁強憋著笑,因為蘇歆毓在聽見那句揶揄之后,臉上的表情就像踩了狗

屎一樣難看。

  「呵!看來你今天的心情確實有些差,不論我說什么好像都是錯,我還是別待在這兒惹人厭比較好。」

  他倒也識趣,說完便朝著飯廳而去。芙蓉看這情形,也不再勸艾凝去飯廳吃飯了,有蘇歆毓在,她是不可能

去和他同桌用膳的,待會兒還是去廚房直接將飯菜端進她房里好了。

  「小姐,我看你還是趕緊招個姑爺入贅來我們艾家算了。」

  艾凝正要回房,還走不到三步路,就聽見芙蓉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那么一句話。

  「你在胡說些什么,我爹過世至今才兩個多月,我仍是戴孝之身,哪有心情去談婚論嫁。」

  雖然被駁斥了一番,但芙蓉可不覺得自己的話有錯。

  「在百日內成親就行了嘛!小姐,你一個人是斗不過夫人和堂舅爺的,他們太會做表面功夫,光瞧夫人能說

得管家和奶娘想留下都不好意思,就知道她那張嘴有多厲害了,偏偏你太善良,容易吃虧,有個姑爺當家作主既

可以幫你,也可以防著夫人設計你嘛!」她說得頭頭是道。

  是有那么點道理。

  其實,在艾凝的父親生病之后不久,大概便已領悟,他那如花似玉的嬌妻一心貪圖著艾家龐大的家產,所以

他才會在病重時還掛心著女兒的婚事,甚至先一步將房地契全交由女兒保管,留給續弦妻那三分之一的遺產則全

是珠寶,免得家產在他死后便被一一變賣。

  艾凝不得不承認,在失去雙親又沒有手足的情況下,如果有了丈夫得以倚靠,她或許就不必獨自辛苦地防備

那城府極深,想奪家產的繼母。

  但是,別說她此刻在服喪,無心婚配,就算她有意招婿,好男人也不會就這么從天而降吧?

  「唉!我看我們還是別巴望別人,靠自己比較穩當。」

  「嗯!無論小姐決定怎么做,芙蓉一定都站在小姐這邊。」

  看著芙蓉敦厚、誠摯的笑臉,艾凝臉上也不禁露出了一絲感激的笑。

  是啊!她並不孤單,她身邊還有個忠心耿耿的芙蓉呢!

  ***

  庭院里的桂花開了,清雅的芬芳沁心竄鼻,往年這時節,廚房里的師傅總是會來采撷花兒做成父親最愛吃的

桂花糕,今年卻是落了一地也無人聞問。

  艾凝拈了幾朵桂花放在掌中,觸景傷情讓她倍思親。

  懷著哀傷,她慢慢地往父親生前最常待的書房走去,但出乎她意料的,房里竟透著熒熒燈火。

  「會是誰呢?」

  為了怕吵鬧,書房設在宅院里最僻靜的一角,平日除了父親之外,鮮少有人在這兒進出,自從父親死后,更

不曉得是從哪個婢僕開始傳起,曾在深夜看見父親的鬼魂在此流連的謠言,如今,就連白晝也得兩、三個丫鬟相

偕才敢進房匆匆打掃后快溜,怎么夜晚倒有人敢來?

  莫非——

  電光石火般的念頭快速飛掠過她腦海,原本對鬼神之說半信半疑的她,此刻倒也願意相信那是父親點燈引她

相見了。

  沒有驚懼,反而是欣喜若狂。艾凝踩著極輕的步子靠近書房,生怕太莽撞會嚇走了父親的魂魄,但是,突然

由房內傳出的柔嗲女聲卻教她蓦然止步。

  「這不是——」

  她掩住自己的口,猶豫片刻后蹲下身,悄悄地挪移身子,慢慢地湊近紙窗……

  ***

  「什么,要殺了她!?」

  「噓!」

  蘇歆毓才一開口,馬上被蘇麗棠賞了一記白眼,還以手勢示意他噤聲。

  「你叫那么大聲干嘛?怕人家不曉得我們在這里商量些什么是嗎!?」

  她橫眉豎目地斥責著堂弟,但聲音卻刻意壓低了許多。

  「太浪費了,那么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兒……」

  一談到艾凝,他立刻露出那副垂涎的嘴臉。

  「這么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殺了實在可惜,你別沖動,先聽聽我的計劃如何?」

  站在蘇麗棠身后的蘇歆毓將她按坐於椅上,討好地幫她拍背順氣又搥肩的,這才總算讓她倒吊的雙眉稍稍和

緩了些。

  她拍了拍按在自己肩上的堂弟的手背一下,再指著自己對面的椅子,示意他過去坐下。

  「說吧!你有什么計劃?」

  他開口道:「讓我娶她為妻,入贅到艾家,那么艾家的家產不就等於全是我們的了嗎?」

  「哼!」

  蘇歆毓被她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白癡都聽得出她語氣中的輕蔑。

  「你不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嗎?」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將堂弟由上到下打量一遍,那五短身材讓她連連搖頭。

  「凝兒會願意嫁給你?哈!除非是日出西山、鐵樹開花。」她說得一點都不過分,事實也是如此。

  「堂姊,你說話未免也太老實了吧?」

  他搔搔腦袋,聽了還真有些氣餒。

  「我知道她眼高於頂,不可能看上我,但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就算她再不願意,也只得乖乖嫁給我了吧

?」

  終於說到了重點。

  「怎么個『生米煮成熟飯』法?」她聽出了興趣,「人家根本不理咱們,想拐她出門、灌醉她,是絕對行不

通的,而就算我在夜里偷偷放你進來,她一反抗、一尖叫,只怕你偷香不成倒先被艾家十幾個家丁打成了重殘,

再送去吃牢飯!」

  「別擔心,我有法子。」

  蘇歆毓露齒一笑,神神秘秘地由懷里取出一個小指大的白瓷瓶。

  「哪!這是我托人買來的好玩意兒,把這瓶子里的藥粉倒一點到茶、湯里,無色、無味,喝下去不出半個時

辰便會倒地不起,響雷也吵不醒,足足可以使人昏迷四個時辰左右,只要你把藥下到凝兒的飲水中,她就只能任

我擺布、由我玩弄羅!」

  聽完,她收下瓷瓶,卻是一臉懷疑地盯著他瞧。

  「真的嗎?你可別又讓人給唬弄了,白讓我提著心去偷偷下藥才好!」

  「我自個兒試過了,包管有效!」他斬釘截鐵地拍胸脯保證。

  知道他已經以身試過藥,蘇麗棠才褪去了心上的懷疑,臉上露出了十分吊詭的笑容。

  「呵!好,就讓你去毀了那個小丫頭的清白,到時她要不就嫁給你,要不就一頭撞死,兩種結局都是讓艾家

財產全落入我蘇麗棠手中!」

  她以眼尾斜勾了他一眼,「歆毓,如果讓你如願以償成了艾家的贅婿,你可別過河拆橋,顧著新婦便把我這

堂姊給一腳踢開,這黑白兩道我可全有熟識,對於背叛我的人,我可是一律只以『死』字相待,絕不寬貸的喲!



  這段話她說得既輕且柔,但蘇歆毓卻聽得背脊冷汗直流。

  想她蘇麗棠以前可是「醉仙閣」里最紅的姑娘,拜倒在她美人裙下,甘願受她差遺的人可是三教九流都有。

  但她的目標只有縣城首富,艾老爺。

  憑她的容貌和手段,敦厚的艾老爺自然只有乖乖上釣的份,但她怎么也沒想到一次流產竟讓她再也無法生育

,沒法子依她原先設想的為艾家添丁,以在將來繼承艾家家產。

  更令她料想不到的是,她原以為丈夫生前如此寵愛她,死后應當會留給她一大筆財富才是,沒想到他卻將大

部分的財產全留給了獨生女艾凝。

  蘇歆毓可是見過她恨極了的模樣,連已經停屍於棺中的艾老爺她都敢掴掌,也明白她真有請來殺手的能耐,

當然不敢背叛她,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放心吧!堂姊。我蘇歆毓就算不義於天下人,也不敢不義於你,我這輩子都是你最忠心、最可靠的親人,

有好處絕下會忘了你最大的一份,我保證。」

  她滿意地點點頭,挑著眉說:「好,我就幫你一次,這兩、三天就找機會下藥,不過,丑話我可說在前頭,

要是到時你搞不定她,我自會派人殺了她,我可不想抱著那一點點錢繼續扮這可憐未亡人的角色,到時你可別怪

我心狠喔!」

  「放心、放心,我一定會教她乖乖聽話的。」

  他胸有成竹地保證,心里早已迫不及待地期盼著實行計劃的那天快快到來了。

  ***

  「小姐!?」在睡夢中被隱約傳來的敲門聲吵醒而前來開門的芙蓉,在瞥見艾凝的男裝打扮之后,整個人一

下子便全清醒過來。

  「芙蓉,快點收拾行李跟我逃!」

  「逃?」她打了個大呵欠,「小姐,你是不是被什么噩夢給嚇呆了?我們沒事為什么要逃?」

  艾凝把站在門邊的她推進房內,自己也趕緊進房將門關上,然后拉著她退到了床前。

  「你聽我說,我剛才在書房前偷聽到了我棠姨她……」

  她把自己先前在書房外聽見的邪惡計謀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芙蓉,聽得芙蓉臉色忽青忽白。

  「太過分了,夫人她——」

  不等芙蓉罵完,艾凝便先捂住了她的嘴。

  「小聲點,小心吵醒了其他人。」

  芙蓉點點頭,等艾凝松了手,她才輕聲說:「小姐,你不用怕她嘛!我們向官府呈報這件事,叫縣太爺把那

兩個壞人抓去關不就好了?這艾家的房舍、田地全都是你的,該走的是夫人,不是你呀!」

  「無憑無據能報什么官?」這便是她的無奈之處,「棠姨這么會演戲,只怕她到時在眾人面前一把鼻涕、一

把眼淚的反咬我一口,說我容不下她,爹他屍骨末寒我便急著攆她出門、獨占家產,到時候我豈不是百口莫辯?

所以,我得先去找幫手。」

  「幫手?」

  艾凝解釋著:「沒錯!我要去向一向疼愛我的姨母求援。」

  「小姐,如果我沒記錯,你姨母是住在離這兒有千里遠的京城近郊吧?好遠耶!」芙蓉光想就覺得腳軟。

  「再遠也得走!」她主意已定,「府里的僕人幾乎全被換成棠姨的人了,我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險,而你也

是,只要我一逃,他們一定會拷問你的,所以你也不能回老家,你就帶著衣物、盤纏去奶娘那兒,他們絕對想不

到你和我會分道而行,更不會冒險去有個捕快兒子的奶娘家強行擄走你,而且,我相信奶娘一定會在他們找來之

前將你安置妥當的!」

  「不要,我要跟小姐一起走!」芙蓉固執地說。

  「不行!」艾凝回答得更果決,「以一年為期,如果這期間我都沒去接你回來,那就表示我大概已經遭遇不

測了,我不想客死他鄉,到時就請你看在主僕的情分上為我尋屍、收屍。再去告訴我姨母,艾家的房地契及我的

遺書等等,我全藏在兩年前我跟表哥提過的那個秘密藏寶處,讓他們為我討回公道,把那兩個人趕出艾家,好嗎

?」

  「小姐……」

  芙蓉難過不已。

  「答應我。」

  面對艾凝的堅決,芙蓉縱使再不舍,也只能含淚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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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京城。

  羅森殿換了便服走出府衙,已是日落月昇的時刻了。

  年紀輕輕卻屢破奇案的他,正是宵小、惡人聞之色變的京城第一名捕,統領數百官差的羅總捕頭。

  不過,此時他一身布衣打扮,腰間佩著一把毫不起眼的鐵劍,嘴邊還銜著一根方才信手拔來的酸甜野草嚼著

,再加上他那緩步慢行的傭懶姿態,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他是個無所事事的江湖浪子哩!

  「喂,頭兒!」

  「唷!等我們一下嘛!」

  他停步一回頭,只見六,七個手下像追債似地卯足了勁快跑追來,百來步的距離讓他們每一個來到他身邊便

垂頭氣喘咻咻。

  「又不是被鬼追,跑這么猛干嘛?比賽誰跑得快呀!」他笑著說,順便替其中一人拍拍背順氣。

  「嘿嘿……」

  衙門里年紀最長的馬全邪笑幾聲,二話不說便走過去挽住他的右手。

  「頭兒,我們大夥全商量好了,今天發饷,為了感激你平日對屬下們的照顧,今晚我們就請你去開個葷吧!



  另一位叫林百貴的衙役邊說邊逼近他,再挽住他的左手。

  「開葷?」

  這兩個字讓羅森殿覺得有些蹊跷,況且,他此刻就像被「架」著一樣,一點也不像是被「請」。

  「喂!你們幾個又想算計我什么?」一定沒好事,「先說說看,你們打算帶我去開什么葷?」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其余的人已將他前后「包夾」,加上左右那兩個「門神」,他簡直就是被團團圍住了。

  「嘻嘻!帶你上『牡丹樓』,在今晚去了你的童子之身啊!」

  愛搞笑的馬全說時還不忘翹起蓮花指勾了他下巴一下,害羅森殿渾身上下起滿了雞皮疙瘩。

  「開什么玩笑,你們要帶我去嫖妓?!」他可不依了,「你們幾個人腦袋瓜子里在想什么?我們可是官差耶

!怎么能——」

  「脫下差服就不當差,只是平民百姓了嘛!」

  「是啊!況且現今連達官貴族也嫖妓,天子律法可沒有明令禁止官差上青樓買溫柔這條,對吧?」

  「沒錯,頭兒你都滿二十了還沒碰過女人,這事說出去絕對沒人相信,再不設法治治你的『懼女症』,只怕

你這輩子都得打光棍到底了!」

  大家你一言來、我一句地,拚命找理由說服他,但他仍是一副敬謝不敏的表情。

  「你們明知道我一碰到女人就倒楣,竟然還硬逼著我上青樓,是看不過我活得好,急著想換頭兒是不是?」

  他用極為認真的表情說,但大家卻全當笑話聽。

  「什么碰到女人就倒楣,那全是湊巧而已啦!」

  「是啊!上回小青姑娘送了一大簍毛蟹請大家吃,你只是運氣差了點,剛好吃到不乾淨的那只,所以才會上

吐下瀉三天才止嘛!人家小青姑娘知道后自責得要命,不是還親自上門去探視過你嗎?」

  羅森殿接口說:

  「她不探還好,一探就把一天份的藥給我當一次量煎,害我喝完差點沒一命嗚呼哀哉!」

  他再舉例:「還有,上回邱家的姑娘派人送來了一只新鞋給我,你們硬逼著我收下,說什么不收會辜負人家

一番好意,結果鞋底針連著線還沒拔,害我被狠狠的刺了一下,我那右腳足足痛了十多天才癒合哩!」

  馬全擺擺手說:「那種事女人常犯的,我家那口子也曾經忘了把剛縫好的新衣上的針線拆下,扎了我的肉,

痛歸痛,可也不能因此辜負人家縫制新衣,新鞋給你的一番心意吧?」

  「可是——」

  「唉!哪來那么多可是!」馬全為首發號施令,「兄弟們,為了我們頭兒的終身幸福著想,今晚我們一定要

讓他知道女人是多么的溫柔、可人,又令人銷魂蝕骨,大家絕不能讓他給脫逃了!」

  「遵命!」

  大家異口同聲,羅森殿就算武功再高強,在毫無防備的被這些「哥兒們」給硬架住之下,也難以在不動拳腳

的前提下掙脫了。

  「喂、喂!我平日待你們幾個可不薄,你們怎么能恩將仇報,逼我去送死呢?」

  「什么送死!我們可是帶你去享樂耶!」

  「享樂?」他可一點也不覺得,「抱歉,我無福消受,要去你們自個兒去,別把我拖下水,我還想多活幾年

哩!你們再不放手,我就要定你們以下犯上之罪羅!」如今只有威嚇他們了。

  為首的馬全又說話了,「頭兒,『穿上差服是長官,換下差服是兄弟』,這句話可是你自己親口說的,兄弟

之間哪有分什么上下,又何來以下犯上之罪呢?」

  被反將一軍了!

  羅森殿苦著一張臉,都怪他平日不喜歡擺官架子,和這群屬下「鬼混」慣了,現在想端起上司的威嚴都沒人

理他。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搶劫啊!有人搶了我的金鏈子,快來人啊!……」

  就在羅森殿苦無脫身之計時,一名老妪的求救聲正好傳來。

  「你們幾個還不快去把那小賊給我逮住!」

  他一下令,大夥還不拔腿便追,這時候當然是捉賊比較重要羅!

  「跑快點,連個小賊都逮不住,明天午時你們就給我打赤腳在烈日下蹲兩個時辰的馬步!」

  大夥都知道總捕頭平日雖然跟他們嘻嘻哈哈的,可是在公事上可是一向紀律嚴明、言出必行;這一聽還得了

,每個全像突然被抽了鞭的馬,跑得幾乎快飛了起來。

  他站在原地不動。

  這群手下的能耐他再清楚不過,像這樣的小場面用不著他上場就能搞定。

  更何況,如今最重要的是他得乘機開溜,好保住「清白之身」。

  只要過了今晚,他們身上的錢要不是進了妻子的口袋,就是大半「頁獻」給了酒樓、賭友,也沒什么閒錢「

請」他了,到下個月發饷日前應該是能「保住」他這條命才對。

  主意打定,他當然是轉身便往回家的路上走,而且還故意繞小路,免得被那幾個手下回頭找來。

  「啊——」

  天降橫禍!

  他才剛走進一間客棧的后巷不久,先是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砸了腦袋一下,繼而是一個重物再落下敲了他頭

頂,疼得他龇牙咧嘴地猛按著頭。

  「是誰——哇?!」

  氣極敗壞的他正想抬頭罵罵那個隨便亂扔東西的人,哪曉得一昂首就瞧見有個人攀在三樓窗外晃著,而且,

好死不死地就在他抬頭的那刻往下掉——

  「搞什么?!」

  說時遲,那時快,羅森殿雖怒叱一聲,還是連忙上前接人,總算是成功地完成他身為「肉墊」的任務,卻也

被對方給硬生生地壓倒在地,動彈不得,而且還「不得已」地「親」了對方的額頭一下。

  「我的嘴唇大概破了……」他嚐到了血的味道,也瞧清了倒臥在自己身上的是位藍衣少年。

  「喂,小兄弟,你還想壓我多久?我都快不能呼——」

  不對!!

  他伸手想把這受驚過度的少年推離自己身上,於是想都沒想的便往「他」胸前一推,沒想到卻摸到兩團軟綿

綿的渾圓……

  啪!

  一聲清脆的耳刮子響徹了后巷,羅森殿左臉上清晰地留下了五指印,耳朵里還轟隆隆地留著回音。

  「你——」

  好心沒好報,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倒楣透頂了!

  捂著火辣辣的熱燙臉頰,他是一肚子的委屈沒處說,他哪知道眼前這個書生裝扮的清秀少年竟然是個姑娘家

,否則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敢伸手就往人家胸前摸去呀!

  這下可好,看她雙手環抱胸前,瑟縮著身子瞪視他,不是把他當成采花賊就是登徒子了。

  「姑娘,你聽我解釋,剛才我以為你是男人,所以才——」

  「小心!」

  她突然極度驚恐地朝他大喊,羅森殿隨即跳離原地三尺,轉身向后拔出佩劍,正好擋住蒙面黑衣人朝他砍下

的一劍。

  「你想做什么?!」

  黑衣人第一劍失利,第二劍立刻筆直地朝癱坐於地的藍衣女子刺去,羅森殿大喝一聲,馬上以劍相迎,一手

便將她拉到自己身后,以身護著她。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當著我的面殺人,這下我可不饒你了!」

  羅森殿料定此人絕非善類,也不跟他客氣了,馬上使劍招招直逼對方要害,每-劍皆凌厲無比。

  不出幾回合,黑衣人已經漸漸招架不住,當下便扔擲出一粒煙幕彈想藉機遁逃。

  「想逃?沒那么容易!」

  羅森殿哪肯輕放過對方,立刻以聽覺判斷黑衣人逃竄的方向就要追去,但此時卻有人緊扯著他的衣擺不放,

誤了他追捕黑衣人的時機。

  「不要丟下我……」

  才說完這句話,藍衣女子便暈厥在他懷中了。

  ***

  雞啼破曉,東方的天空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沉寂了一夜的雀鳥也鼓著翅飛到窗台前唱起了晨曲。

  悅耳的鳥聲將已連著好些天沒睡好的艾凝由熟睡中喚醒。

  在她睜開雙眼的同時,昨夜昏迷前的記憶一下子全湧上她的腦海,於是她醒來做的頭一件事,便是確定自己

身上的衣服還密實的裹著,半件不缺,這才教她松了口氣。

  這兒是哪里?

  她在心里暗問自己,往上看是橫梁瓦頂,往左看是白牆一面,往右看則是一片不知是通往別廳還是別房的青

布門簾,房里素淨得好像只擺了這么一張床。

  是男人的房。

  幾乎是一睜眼她便有了這點認知,因為房里連半點脂粉味兒也沒有。

  奇怪的是,在確定自己未遭侵犯后,她就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了。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的包袱就擱在左枕邊,她趕緊解開來看,衣物、錢財無一缺少,看來她似乎是遇上了一

個正人君子了。

  「師父……」

  蓦然,呓語般的男人聲音由她右手邊傳來,她舉目四望,房內除了她,的確沒有旁人,她大著膽翻開被想下

床察看,這才發現原來有個人就睡在地板的大草席上。

  如她所料,這人果然就是昨夜仗劍救她的那位俠士。

  但是,瞧他此刻呈了個大字形躺在草席上呼呼大睡,跟他昨夜奮勇救她的英勇模樣還真是一點也不搭軋。

  說到昨夜……

  艾凝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雖然是事出意外,但這個男子昨晚的確吻了她的額頭,最糟的是,還一把「掌握」了她的胸呢!

  怎么辦,是不是就得因此嫁他為妻?

  可話又說回來,若真的就這么決定終身大事也似乎太草率、荒唐了。

  他姓啥、叫啥、做啥營生、有何親人、有無娶妻?這些她一概不知,還是不要貿然的以身相許比較好。

  在胡思亂想的同時,她的視線仍逗留在他熟睡的臉龐上。

  細看之下,他有著相當俊逸的容貌,身材也屬高挑,自然微紅的雙頰猶如孩童般細嫩,此時的睡容還有赤子

般的稚氣,讓人很難對他起什么防備之心。

  如此出色的外貌再加上一身高超的劍術,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她看著自己左掌,昨晚被后母派來的殺手追殺,她不慎由客棧三樓摔下時割傷的手掌已經被包紮妥當。

  他把昏迷的她帶回家,替她包紮傷口,讓她睡床而自己鋪席睡地,而且又沒有取走她包袱內的任何財物,如

此看來,他應該是個好人才對。

  想起自己昨晚情急之下甩了他一巴掌,現在她可有些愧疚了。

  艾凝小心翼翼地挪移著身子,拿起棉想替他蓋上,哪曉得有著練武之人特有的警覺性的他,反射性地便在半

夢半醒間捉住她的手往下一拉——

  「啊——」

  只聽得一聲驚叫,艾凝原本半傾出床外的身子就這么被他給拉下床摔在他身上,而且還被他快動作地反壓於

身下。

  「大膽小賊,竟敢——」

  「放開我!」

  話還沒說完,羅森殿便已經被她微帶哭腔的聲音給嚇醒了。

  「啊!對……對……」

  他睜大眼,急忙離開艾凝身上,不僅話不成句,連臉、耳、脖子都是一路羞紅。

  「我……呃……那個……」

  真沒用!怎么這樣就說不出話來了?

  羅森殿用力拍了自己頭頂一下,想藉此讓自己鎮定些,卻忘了頭上昨晚才被她掉出包袱外的金元寶給砸出個

大包,這一拍痛得他差點掉下眼淚。

  「你沒事吧?」

  艾凝紅著臉跪坐一旁,輕聲問他,因為他的表情就像被人拿榔頭敲了一下樣,好像滿痛的。

  「嗯……沒事。」他得先為自己剛才的行為解釋清楚才行,「對不起,我一時忘了有你在房里,半夢半醒間只想

到是小偷,所以……」

  他頓了頓,抬頭不好意思地看著她:「我沒弄傷你吧?」

  「嗯!還好。」

  其實他方才扣住她手腕的勁道之猛,害她到現在還發疼呢!

  艾凝抱著一起被扯落的棉被站起身坐回床沿,羅森殿則卷起草席,站離她三尺有余。

  說實話,她還真是漂亮。

  彎彎的柳葉眉、優美的挺直鼻梁、玫瑰般的嬌紅唇瓣,那細致的肌膚更似粉雕玉琢的,還有……

  昨晚揉握住她胸前那兩團渾圓的觸覺,更是豐潤——

  「你叫什么名字?」

  再這么無聲相對下去,他就快控制不住自己用視線「輕薄」她了,所以他乾脆側轉身面對著牆問她,來個「

非禮勿視」。

  「艾凝。」

  「愛——」

  他快昏了!

  的確,才貌兼備且少年得志的他向來就不乏女子垂青,送衣、送鞋、送食等等來對他表達愛慕之意的姑娘不

知凡幾,但是,相識一夜就脫口而出「愛您」兩字的大瞻女子,這還是他頭一遭碰上哩!

  沒錯,這個女扮男裝的姑娘是滿能教人動心的。

  可是,他碰不得女人!

  要想長命百歲,他最好別跟任何女人沾上關系,一輩子自由自在地過他的獨居生活比較妥當。

  想想昨晚被元寶砸,又被包袱擊中、被人當肉墊、挨了記耳光,最后還得拔劍跟人拚命……

  唉!果然沒錯,一遇上女人他就倒楣透頂!

  他一臉凜然地告訴她:「姑娘,你說你愛我,我覺得十分受寵若驚,但是,我倆相識不過一夜,你——」

  「我什么時候說過——」抱著棉被的她羞得一張臉比夕陽更嬌紅,「我才沒說過那種話呢!」

  「可是我問你名字,你明明莫名其妙的回我一句『愛您』……」他不明白她怎么能說了就忘。

  聽他再重述一遍,艾凝才總算明白這羞死人的誤會是從何而來。

  「我是說我姓艾,艾草的艾,單名一個凝字,凝神谛聽的凝。」

  這下換他不好意思了。

  都怪她爹娘,做啥替女兒取了個這么容易引人誤解的名字嘛!

  艾凝?

  愛您?

  是他心術不正才會想歪的嗎?

  「抱歉,是我聽錯了。」不管如何,反正他先「勇於認錯」准沒錯。

  「不,是我沒說清楚。」她也從未想過自己的名字竟能引起如此的誤會。

  「對了,昨晚是怎么回事?你為何要女扮男裝?那個蒙面人又為什么要奪你性命?你家住何方?」

  他忽然想到自己該先弄清楚這些才對,不知不覺便依平日質問被捉人犯的語氣對她發出一連串的問號。

  「我……」

  她為難的神色全因不知她該對救命恩人說實話還是假話。

  雖然他看起來不像是個壞人……

  可是,萬一他一時利慾薰心,一聽見她是富豪之女便綁她回艾家向后母領賞……

  「呃……我因為父母雙亡,變賣了所有家產要來找我姨母依親,為了路上行走方便才改換男裝,誰知我姨母他們

搬了家,我又問不出他們的去處,正茫然不知所措時又教盜賊給盯上,想要強搶我財物,若不是公子昨日恰巧經

過而出手搭救,只怕……只怕……」

  說到這兒,眼淚便不爭氣地奪眶而出了。

  她說了部分實話,姨母他們的確搬了家,而且沒人知道他們搬去哪兒了,她不曉得該上哪兒找人,又不能就

這么回去自投羅網,正在旁徨中,又讓后母派出的殺手給追上,此刻她已不知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了。

  「你放心,在我這兒保證你絕對安全。」

  一條白色的汗巾遞到了她面前,她抬頭只見他一臉誠摯地朝她點頭微笑,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這乾淨的汗

巾拭淚。

  他語帶歉意地說:

  「京里出現了這種殺人劫財的大盜我卻渾然不知,的確是我的疏失,我保證一定會盡快將他逮捕歸案,到時

恐怕還得麻煩艾姑娘前去衙府指認才行。」

  「你要將他逮捕?」這個人是不是熱心過頭了?

  「沒錯。」他知道她為何面露疑惑,「在下羅森殿,正是職掌京城治安的總捕頭。」

  總捕頭?!

  這下換她目瞪口呆了。

  ***

  因為趕著要赴衙門當差,羅森殿在得知艾凝無家可回的情況下,只好讓她暫留屋內,打算等他晚上回來再幫

她想個去處。

  無所事事的她就這么在屋里晃蕩到中午,只有一廳、一房、一廚的小小房舍只比她的閨房大上一些些,更甭

提會有什么可觀景的花園了。

  不過,自稱四歲便父母雙亡,跟著教他武術的師父長大的這個羅總捕頭,可是憑自己的能力買下這房子的,

比起自小到大從未勞心勞力掙過任何東西的她來得有出息多了。

  「你在想什么?」

  被這么一問,艾凝才想起此刻身旁還有一個吳大嬸。

  去府衙前,羅森殿先到鄰舍吳大嬸家將艾凝的情況稍稍提了一下,所以他走后不久便收到吳大嬸特地送來她

女兒出嫁前所穿的舊衣裳,雖然稍大了點,但只要將腰帶系緊,艾凝也是照穿。

  而此刻,賣完早點收攤回家的吳大嬸知道她一個人在家,又已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便邀她過去一起用餐,哪

曉得吃著、吃著她卻無端出了神。

  「唔,沒什么。」她微笑敷衍,怎么好意思說出自己在想有關羅森殿的事呢!

  「凝兒,一整個早上你想到自己還有什么地方可以投靠了嗎?」

  「沒有。」一提到這件事,她就感到傷神。

  「唉!真可憐,如果你爹娘生前有為你訂門親就好了……」

  咦,對了,訂親!

  吳大嬸細細地打量了眼前這個如花似玉的俏姑娘,心里突然有了個念頭。

  「凝兒,你覺得森殿這個孩子如何?」

  兩人已經聊過了許多事,所以艾凝也知道比鄰多年的吳大嬸家中雖有六兒一女,但是除了兩個分別是八歲和

四歲的兒子之外,其余皆已成家各立門戶,只有在逢年過節才會回家探視雙親,反倒不若時常往她家走動問候的

羅森殿來得親近。

  所以羅!既然吳大嬸說過她是把羅森毆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艾凝自然也只能撿好聽的話說。

  「嗯!總捕頭他有一副俠義心腸,又樂於助人,是個正人君子。」

  吳大嬸笑眯了眼,「沒錯、沒錯,他可是我們京里的名捕,正直、熱心、負責,還有一身的好本領,因為從

小失去爹娘的關系,連煮飯、洗衣、燒菜這些事也自己來,更難得的是,他待任何人都十分親切隨和,一點也不

擺官架子,而且,你不覺得他風度翩翩、氣質出眾嗎?」

  艾凝邊聽邊點頭表示贊同,雖然她實在不太明白吳大嬸為何要在她面前如此的大力吹捧他。

  「依我看,你既然無處可去,不妨就留下來長住吧!」吳大嬸終於說出重點。「我可是這附近最出名的媒婆

,經我撮合的婚事每一樁都是圓滿如意,我一看就知道你和森殿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所謂千里姻緣一線牽,

指的就是像你們倆這個情況……」

  好好的一頓飯,艾凝卻開始鬧胃痛了。

  這吳大嬸也未免太心急了,才認識第一天就忙著替她說媒,害她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不曉得該應些什么才

好。

  不過說真的,如果她的夫婿是個有著一身好武功,專司緝凶除惡的大捕頭,那么她就可以不必再害怕后母和

她堂弟的陷害,盡管大著膽回去將那兩個惡人趕出艾家了。

  更何況……

  羅森殿也許並不富有,但是他相貌堂堂,又有吳大嬸說的那一大籮筐的優點……

  而且,自己也已被他親過、摸過、抱過、壓過,能吃的豆腐都被他「不小心」給吃了一大堆了!

  也許……嫁給他是個不錯的主意。

  爹娘皆已過世,姨母一家人又不知遷移何方,這終身大事早晚都是得由她自己打算的。

  反正,從他昨晚拔劍救起她,那份豪氣俠情便已令她對他暗暗傾心了。

  反覆思索了許久,她绯紅了臉,卻也在心中作下決定。

  做個總捕頭夫人,應當是不錯的選擇吧?

  ***

  因為記掛著家中還有個弱女子獨處,所以羅森殿離開衙門后便直奔住處,半點也不敢耽擱。

  昨夜因為她昏迷,他不得已才讓她留宿,可是再這么讓她待下去,就算他們倆什么事也沒做,孤男寡女共居

一室,傳出去也會害她清白受損的。

  而且,對於天生命帶「桃花劫」的他,只怕也將后患無窮。

  雖然他想到了好幾個應該可容她暫時安身的處所,不過,選擇權還是在她手上,眼看天色已晚,他連忙加快

腳步趕回家和她商量,好在入夜之前將她安置別處。

  到了家,他一進門就先喊人,但是大廳、臥房、廚房都不見她蹤影。

  「會不會是在吳大嬸家?」

  他喃喃自語地由廚房走回大廳,正想到隔壁找人,卻瞧見吳大嬸正端著一鍋東西,領著一個娉婷的少女踏進

他屋里來。

  「羅大哥,你回來啦!」

  「你是……艾姑娘?!」

  他眼中的驚艷之色讓艾凝既羞又喜。「嗯!你叫我凝兒就行了。」

  吳大嬸把鍋子往桌上一擱,湊近他身旁俏聲說:「楞小子,你還真是艷福不淺,撿回了這么一個嬌滴滴的俏

姑娘,這可是天賜的好姻緣,可別再蹉跎羅!」

  「啊?」

  他聽得糊里糊塗,而吳大嬸也沒有跟他解釋清楚的意思,只告訴他鍋里是她和艾凝合煮的什錦面,要兩人趁

熱吃,接著便識趣地離開。

  「我去廚房拿碗筷。」

  艾凝紅著臉進廚房,他的視線則一路跟到了廚房。

  「真美……」

  她臉上的塵沙全洗淨了,露出了白皙無瑕的標致臉蛋,原本如男兒般以長布束起的黑發如今斜盤成髻,幾绺

垂落鬓邊的發絲更添了她幾許嬌柔。

  換回女裝的她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哩!

  「真是的,我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嘛!」

  他敲了下自己的頭。很准,又打中頭上未消的那個小「肉包」,疼得他腦袋里的雜思頃刻間四散。

  艾凝拿來了碗筷,原本想替他盛面的,但他卻體貼的反過來替她盛面,讓她更欣賞他一分。

  邊吃邊聊了一會兒,他終於提到了重點。

  「對了,既然你一時找不到親人,暫時無家可歸,我倒是幫你找到了幾個不錯的去處——」

  「我可以留下來嗎?」

  她話接得很快,說得也很清楚,但他卻聽得很模糊。

  「留下來?」他一臉茫然,「你的意思是……」

  艾凝將碗筷一擱,咬咬唇,低垂著頭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決定嫁給你,跟你一起生活。」

  「啊?!」

  不誇張,他當場真的嚇得由圓凳上摔了下去。

  天哪!

  這比「愛您」那句話還不只恐怖千倍。

  「你一定是在昨晚摔壞腦子了!」

  他趕忙由地上爬起,雙手按住桌子,面色凝重地看著她。

  「會說出這種話一定是病糊塗了!」他肯定的想,「你在家里等著,我這就去請大夫來替你看病。」

  「你好讓人傷心!」

  這句話讓已經走到門邊的羅森殿不敢再繼續開門的動作,遲疑了片刻還是轉身面對她。

  「你知不知道我鼓起多大的勇氣才厚著臉皮反過來向你求親?而你竟然不當一回事……」

  說著,兩顆晶瑩淚珠就這么順著她細瓷般的美麗臉龐滑落,把羅森殿給嚇呆了。

  「吳大嬸還說你是天底下最正直、最有擔當的好男兒,一向對自己做過的事勇於負責,一定會開口留我的,

結果你非但對我的暗示裝傻,還把我的明示拿來當笑話聽——」

  她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地說:「既然你不願意負責,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纏著你,我還有出家這條路可走,

又不是非嫁給你不可!」

  等等——出家?!

  「你究竟在胡說些什么呀?」

  艾凝以袖掩面,哭著跑進房里。他沒空多想便追著進去,卻瞧見她正寬衣解帶,微露香肩。

  「你在做什么?!」

  他轉過身問,眼里看不到,腦里卻全是她輕解羅裳的妩媚姿態,渾身像著了火似地直發燙。

  「換回我自己的衣服好離開。」

  看來她不是在開玩笑。

  「不准走!把話說清楚再說。」

  羅森殿取下自己掛在牆上的一件不常穿的披風,憑著他極佳的方向感及聽覺閉眼轉身,一眨眼的工夫便來到

艾凝面前,用披風將她全身兜住。

  「你說,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讓你非得嫁我,不然就得出家?」

  他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艾凝噙淚垂首,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彷佛真對她做了什么踰禮之事



  「我究竟是怎么個不負責任法?」他覺得自己好無奈,「我除了救你之外,又沒有對你怎么樣。」

  「你有!」

  「我沒有!」

  「你有!你親我、摸我、抱我、壓我,還跟我同房共寢了一整夜,而且……你剛才還闖進來看我換衣服!」

  「我——」

  他一時啞口無言。

  她說的話一字不假,害他一下子辭窮了。

  「可是……先前不小心碰了你全是為了救你,而剛才我也不知道你一進房就更衣,失禮之處全是因為不得已或不

知情,這並無損於你的清白,而且,我保證絕對不會跟第三者提及——」

  「你不提,可是我自己記得,而且吳大嬸說,昨晚你抱我回來時被某個長舌婦看見了,市集里已經傳出了許

多不堪入耳的謠言,我的名聲早就——」

  她停頓了一下,小媳婦似地抿唇、低頭。

  「算了,你說的沒錯,錯不在你,是我自己命苦,反正我無親無戚、無牽無掛,落發為尼這條路是最適合我

的了,至於你的救命之恩我只有來世再報。」

  她把披風一脫,他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把衣裳穿妥。

  「我想吳大嬸應該不會介意把這套衣服送我,我跟她告辭后就直接離開,后會無期了。」

  「后……我……」

  看她拿著包袱真的要離開,羅森殿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番,最后終於沖到門簾前伸出雙臂擋住她的去路。

  「你想留就留下來吧!」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么說,「不過你此刻情緒太激動了,我建議你最好冷靜思

考一段時間后,再決定是否真要嫁我為妻。」

  她問:「一段時間是多久?你沒有必要采用拖延戰術來敷衍我,我自認還沒差到要向男人逼婚的地步,我還

是出家——」

  「半年!」他彷佛已經看見「衰神」當頭了,「如果半年后你的決定還是沒變,而我也還好好的活著,我保

證娶你為妻。」

  艾凝將包袱抱在胸前,低頭細思了一會兒。

  「我可以相信你嗎?」

  他點了個頭,「我以我的人格擔保,而且,這半年內我們同房不同床,我絕對不會侵犯你,這樣你總可以放

下包袱,不再執意要出家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她終於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成功的阻止了她出家,可羅森殿仍然覺得自己「負責」得冤枉透了。

  唉!他究竟是招誰惹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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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5: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自從艾凝離家出走之后,蘇麗棠一面在人前假裝十分擔憂的模樣,還上縣衙報了案,一面卻在暗地里買通殺

手,仍不放棄置她於死地。

  雖然艾凝會選在她和堂弟的計謀施行前帶著貼身丫鬟離家,這點的確十分出乎她意料之外,不過卻也正中她

下懷。

  如此一來,只要讓艾凝橫死在外,怎么也難牽扯到安坐家中的她,龐大的家產更是名正言順地歸她所有了。

  但是,就在她俨然以艾家女主人自居,正引頸企盼著有人帶來艾凝死訊時,得到的卻是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的消息。

  「什么?把人給追丟了?!」

  在已開店歇息的綢緞行后面的待客室里,蘇麗棠與蘇歆毓正與聯系的中間人秘密會面。

  「邱老二,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蘇麗棠艷眉一挑,「你不是說你買通的那個殺手本領有多高、武功有多

好,而且我提供給你們的那個線索也沒錯,那女娃兒的確是去找她姨母了,既然如此,他怎么連個手無縛雞之力

的弱女子也殺不了呢?!」

  「那是因為半路殺出了個程咬金!」邱老二轉述著他收到的消息,「艾小姐原本已被他逮住,誰知就在她被

逼由客棧三樓摔下時,竟被一名高人所救,就此失去了蹤跡。」

  「高人?我花了一百兩銀子可不是要聽這些推托之辭!」

  她站起身,在房里來回踱步思索,也免得自己氣得當場甩那邱老二兩巴掌。

  「好,我再出一倍價碼,不管你們再遇上幾個高人,總之,最遲要在三個月內取她性命,憑屍拿錢,聽見了

沒有?」

  「是、是,我馬上就去替夫人傳話。」

  邱老二一臉的谄媚、討好,說完話馬上起身由后門離開了綢緞行。

  「呸,全是飯桶!」

  蘇麗棠對著已關上的后門啐了聲,一肚子的火氣。

  「你是怎么了?看你那一臉陰陽怪氣的模樣!」

  她在堂弟身旁坐下,斜睨著他。

  「打從邱老二進門到現在都沒聽你吭過一聲,怎么,還念念不忘那個艾家的小賤人嗎?」

  「多少是會有些舍不得嘛……」他打著商量,「堂姊,真的非殺她不可嗎?我們也可以把她軟禁在一個沒人知道

的地方——」

  「別婆婆媽媽的了!」她語氣十分強硬,「我早就說要教人宰了她,全是你在一旁出些馊主意才讓她有機會

逃走的。可惡!她一天不死,我就一天不能接掌艾家的家產,這回絕對非斬草除根不可!」

  「噢……」

  他知道自己的意見不會再被采納,多說也只是自討苦吃,只好垂頭喪氣地應聲表示認同。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端著笑,輕聲細語地跟他說:「別這么沮喪,天底下的美女又不只艾凝一個,等我繼承

了艾家的大筆財富,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處,到時我保證派人去找幾個比她美上十倍的姑娘送給你,這下總行了

吧!」

  他興奮地問:「真的嗎?比凝兒美上十倍的?」

  「當然。」

  這下,他臉上的陰霾盡散了,「堂姊,你待我真好!」

  「那當然。」她臉上掛著笑,心里卻另打主意。

  等艾家的錢財入袋,她可得琢磨琢磨該如何擺脫這個只會敗她錢財的麻煩精才行了。

  ***

  結果,羅森殿失眠了一整夜。

  一整夜腦子里全想著一件事——有個女人要跟他一起生活了!

  天哪!這該說是飛來艷福,還是天降橫禍?

  坐在大廳拄著頭發呆了一整夜,換來了兩個黑眼圈,既定的事實還是無法改變。

  沒錯,原本打定主意終生不娶的他,現在卻莫名其妙訂下了一門親,有了個未婚妻。

  「唉!這是天欲亡我嗎?」

  他愁眉苦臉地癱在椅上哀歎了一聲,直到遠遠聽見屋外已有人走動,他才按著椅把懶懶起身,到廚房舀了瓢

清水洗臉、漱口,醒醒腦。

  「算了,慢慢再想對策吧!」

  用毛巾擦乾了臉,飯桌上那鍋昨晚由大廳端進來的什錦面,讓他記起了艾凝昨晚似乎沒吃多少。

  雖然此刻他一點胃口也沒有,不過他還是起火熬了一小鍋的魚乾粥,還把醬菜全擺在明顯處,然后才經由大

廳掀簾進入臥房。

  她尚未醒來,無邪的甜美睡容,讓湊近床邊想要從床角的被褥下拿幾文錢的他,突然心跳得飛快。

  好可愛!

  他打從心底這么覺得。

  他不是沒見過比她漂亮的姑娘,溫柔可人的姑娘他也認識一大堆,但是會讓他心跳亂序的,她倒是頭一個。

  是他中了邪?

  被下了蠱?

  亦或是……

  他往自己的額頭拍兩拍,硬是將眼光從艾凝身上移開。

  女人對他而言是累贅、是禍害,沾惹上女人一向會讓他倒楣的,而且他自小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慣了,娶

妻對他而言只有百害而無一利。

  「沒錯,就是這樣。」

  他輕聲警告自己別被迷惑,絕對要想出一個好方法,讓她打消嫁給他的主意,好讓自己早日「脫離苦海」。

  沒錯,就是這樣。

  ***

  因為在床上輾轉難眠,直到過了四更天才入睡,所以,當艾凝睜眼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一起床,她便瞧見羅森殿擱在桌上的字條,這才知道廚房灶上還溫著一鍋粥等她吃。

  梳洗一番后,她立刻盛了碗粥吃,雖然已經有點涼了,可是不失美味,況且這還是她「未婚夫」親自下廚為

她熬的粥,對她而言更是分外珍貴。

  吃到一半,突然傳來的敲門聲嚇了她一跳,腦子里唯一想到的便是殺手循線找來了,直到傳來吳大嬸叫喚她

的聲音,她才把情急之下抓起的菜刀歸回原位,連忙趕去開門。

  「早啊!大嬸。」她一開門便先禮貌的問候。

  「還早?都快正午羅!」

  吳大嬸推著她進屋,回頭將門關上,然后再拉著她一起到桌旁坐下。

  「如何?你昨晚有照我教的去做嗎?」

  「有。」艾疑點了點頭。

  「結果呢?」

  「羅大哥答應讓我留下來,他說,如果半年后我這是執意要嫁他,他就履約跟我成親。」

  吳大嬸笑咧了嘴,「看吧!我就說只要祭出咱們女人的法寶,跟他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就算他再怎么

不願意也只能答應你的求婚了。」

  事情的發展如吳大嬸所料。

  昨晚她先求婚、然后掉淚、再以出家相逼,果然讓羅森殿先是愣住、然后失措、再來就任她予取予求了。

  而這三部曲全是吳大嬸傳授的「逼婚絕招」。

  「唉!我這么做算不算是恩將仇報呢?」

  她雙手托腮,臉泛輕愁,昨晚她就是被這份罪惡感給折磨得輾轉難眠的。

  本來嘛!人家好心救她,她卻編派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由硬逼人家娶她,到現在她都還有些懷疑自己昨晚

是哪來的這份「惡膽」的?

  這么做真的可以嗎?

  「傻丫頭,你在胡說些什么!」吳大嬸輕拍了她的臉頰一下,「你這是在報恩。要不是你肯委屈,照著我教

你的去做,只怕那楞小子一輩子也討不到老婆。」

  她不懂。

  「怎么會呢?羅大哥才貌兼備,品行更是好得沒話說,而且還是位名捕頭,仰慕他的姑娘一定很多,怎么可

能會討不到老婆?」這安慰她的話實在太假了。

  「是啊!喜歡他的姑娘多得大概可以排滿這整條街,這些年光是央我向他提親,有意把女兒嫁給他的人家就

不下二十,其中還不乏官家和富豪哩!」

  怎么會這樣……

  人家她不過是隨便說說而已,沒想到竟然真有這么多人喜歡他。

  這下可槽了,萬一他日后要娶個三妻四妾怎么辦?

  他並非因為喜歡她而願意娶她,只是怕她真的出家才答應了這門親事,等到有一天,他遇上了真正喜歡的姑

娘,到時她該如何自處呢?

  在她胡思亂想的同時,吳大嬸也繼續呱呱說著。

  「可惜啊!那楞小子硬是說自己犯了什么桃花劫,一有女人纏上他就會有麻煩,竟然說什么要一輩子獨身,

所以昨天我才會問你願不願意依我的方法逼他訂下這門親事,因為不管喜不喜歡,那小子是不會開口跟女人求婚

的!」

  「那怎么辦?」艾凝一聽可緊張了,「昨天我並不知道這些,所以才依您教的方法讓羅大哥答應娶我,如果

真讓他因此應了什么『桃花劫』,那我就真的是罪該萬死了!」

  「傻瓜,哪有什么桃花劫嘛!我只知道有桃花運。」

  「可是——」

  「那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吳大嬸一臉的不以為然,「不就是碰上一些小小的倒楣事,他便硬要把帳記在那

些喜歡他的姑娘頭上,我看是他太害羞,不懂得該如何和女人交往,乾脆就找這么個藉口搪塞。」

  「是這樣嗎?」

  她慎重地在腦海里推敲著,吳大嬸瞧她眉心深鎖的模樣,唇邊不禁泛起了了解的笑意。

  「你是真的喜歡上了那個楞小子,對吧?」

  這句話問得艾凝羞紅了臉,垂頭絞著手帕不知該如何回答。

  「半年期限一到,他肯定會娶你的,不過,你如果想要他心甘情願地跟你進洞房,那你就得多費點心羅!」

  「大嬸……」

  這么露骨的話讓艾凝羞答答地更不好意思抬頭說話了。

  「放心吧!那楞小子也不是每個人想賴就賴得上的,他肯讓你賴,八成是對你的感覺還不差,憑你的樣貌、

氣質和溫柔,早晚有一天會收了他的心,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一接話,艾凝馬上就發現自己太焦急了,好像在告訴別人自己急著想收了羅大哥的心似地。

  「在大嬸面前不用害臊。我只是想提醒你,那個楞小子不會毀約,但是這半年內他可能會淨干些古里古怪,

或是讓人生厭的事來惹你反感,讓你自動打消嫁給他的念頭,你可別被他給騙了。」

  「嗯。」

  這一聲答應便擺明了她已決定嫁給他,不再反悔。

  「我有預感,他一定會栽在你手里。」吳大嬸信心滿滿,「這份謝媒禮我是收定了。」

  不同於吳大嬸的有信心,艾疑心里可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羅大哥那么出色,又有數不清的姑娘喜歡他,這樣的男子有可能讓她收了心,完全屬於她嗎?

  唉!其實不一定非要羅大哥娶她嘛!只要老老實實將自己被壞人逼得不得不離家出走的情況告訴他,依他急

公好義的性子,一定也會義不容辭的幫她。

  可是,她昨晚還是不顧矜持的大膽向他求婚,而且當他如吳大嬸所料,把她的求婚當玩笑的時候,她完全不

必依計假哭,心傷的感覺便讓她真的掉下了眼淚。

  怎么會這樣?

  莫非她當真對認識不過才兩、三日的他動了心?

  看著吳大嬸那不斷張合說話的唇瓣,艾凝的思緒卻是漸飄漸遠,全繞到羅森殿身上去了。

  ***

  當羅森殿在承諾半年之約時,他一點也沒有想到,依他的名氣與人氣,不到半個月,他和艾凝孤男寡女同居

一事便傳遍了大街小巷。

  毫無疑問的,他便因此成了同僚們羨慕與揶揄的對象。

  會咬人的狗不會叫。

  風流大捕頭……

  總之,這幾天,一大堆的形容詞全在他耳邊傳來傳去,氣得他都想揍人發洩了。

  天知道,他根本無福消受這種艷福,家里多了個女人就多了一大堆的麻煩與不便,以前他就算只穿著一條褲

子在家里晃來晃去也沒人管,現在他連進自己的房間都得先在外頭問聲:方便嗎?

  只不過是湊巧救了個姑娘,怎么會把他的生活全搞成了一團亂呢?

  不行,得趕快想個辦法脫離困境才行。

  要怎么做才能不傷她的心,又能讓她打消嫁給他的念頭呢?

  他邊想邊往地牢的方向走,因為太專心了,所以連林百貴由后面慢慢走近也沒發覺。

  「頭兒,是不是昨晚和嫂子在床上『玩』了通宵啊?瞧你一大早就無精打采——哇!」

  不等他把話說完,羅森殿已經按著他放在他肩上的右掌,來個過肩摔。

  雖然是摔落在軟泥草地上,但這勁道也夠林百貴受的了。

  「你還想問什么呀!」

  羅森殿笑著說,一臉的和善,可兩只手卻在做著摩拳擦掌的恫嚇動作。

  「嘻嘻!沒什么,我什么問題也沒有了。」

  瞧那架式,林百貴哪敢再問些什么,他可不想帶著兩個黑眼圈回家養傷,聰明的立刻拍拍屁股走人。

  識時務者為俊杰嘛!

  「你近來火氣很大喔!」

  林百貴剛走不久,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羅森殿的耳中。

  「老馬,你該不會也是一早就想消遣我吧?」

  「我哪敢呀!我可不想屁股開花。」

  羅森殿尴尬地咧嘴笑笑,他不否認自己剛才的確有些遷怒於林百貴。

  「老馬,我問你,什么樣的男人會讓女人看了就不想嫁的?」他忽然想到或許可以問問這個年紀大、經驗多

的部屬。

  「貪杯、好賭、愛玩女人……呃!這些大概都是吧?」他了解的問:「怎么,你還是一心一意想把天賜的姻緣往

外推嗎?」

  「我跟全天底下的女人都相克。」他就是這么覺得。

  馬全對他的說法十分不以為然。

  「胡說八道,我看你是因為自小就專心跟著靈虛師父習文學武,被影響到不敢近女色了,你又不是和尚,難

不成要一輩子打光棍嗎?」

  他點點頭,「我的確是有這個打算。」

  「算了,你們這種偉大人物的想法,我這平凡老百姓難以理解。」馬全說:「不過,說真格的,那種自動送

上門的女人多半有問題,你的師父是當今國師,而皇上面前的紅人南陽王又是你的義兄兼師兄,加上你屢破奇案

,連皇上也對你賞識有加,多次召見嘉許,別說是名媛淑女了,就算皇上賜你個公主為妻都極有可能,像那種來

歷不明的女子根本配不上你,我也贊成你趕緊想個法子把她掃地出門。」

  「我不是——」

  「啊!我值班的時間到了!頭兒,我改天若是想到什么好法子再告訴你,先走羅!」

  馬全說完便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開,把羅森殿一個人留在原地。

  艾凝配不上他?

  他可從來都沒這么想過,

  而且,她也不算來歷不明呀!

  她來自沁水鎮,因為父母雙亡又投親不遇才會流落京城。

  更何況她不只是容貌出眾,還能識字、讀書,跟他吟詩、作對,稱得上是位才女呢!

  這樣的姑娘哪里配不上他了?公主都不一定勝過她哩!

  「不對,我是怎么了?」

  他被自己腦袋里的想法給嚇了一跳。

  因為馬全不經意的幾句貶損她的話,他心里竟然十分的不高興,好像被看扁的人是他一樣。

  「不行、不行,再這么下去,我肯定要萬劫不復了。」

  他仰望著晴空下定決心,從今晚開始一定要設法讓她厭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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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5: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凝兒,再拿酒來!」

  又來了。

  艾凝正在房里修改吳大嬸送她的幾件衣服,門簾外卻又傳來了羅森殿吆喝著要酒喝的聲音。

  這樣的情形已經連著三天了。

  這三天來,他每天都邀衙府里那個叫做馬全的衙役回家共飲,每夜都劃拳狂飲到三更半夜才散場。

  而且,當她扶著半醉的羅森殿回房就寢時,他還會斷斷續續地說一些喜歡啦、愛啦等的肉麻話,但對象卻全

是什么牡丹、小青、明珠,一大堆她不認識的姑娘名字。

  真是氣死她了!

  雖然有了吳大嬸的事先提醒,她肯定羅森殿這些反常的行為全是為了惹她反感才做給她看的,可是,他狂飲

放肆她還能平心靜氣,但聽他嘴里喊著別的女人的名字,這可就教她醋海翻騰了。

  「嫂子,麻煩羅!」

  她一掀簾,喝得滿臉通紅的馬全立刻抬頭向她打招呼。

  「別客氣。」

  艾凝很給面子,立刻堆上滿臉的笑容,轉進廚房拿了一壺酒,還快手炒了盤丁香花生一起端上。

  執起酒壺,她為他倆各斟了滿滿一杯酒,臉上的微笑始終如春風般怡人。

  「請慢用,我還有事得做,先回房了。」

  看著她輕步回房,馬全立刻以「暴殄天物」的責備眼神看著羅森殿。

  「頭兒,這么好的貨色你真的不要嗎?『牡丹樓』的紅牌姑娘都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哩!」

  羅森殿神色一凜,「你再拿艾凝跟那些青樓女子相比,我可是會揍人的。」

  馬全咧咧嘴,又以狐疑的眼光在他臉上掃視。

  「頭兒,你是真心要讓艾姑娘討厭你、離開你嗎?」

  他指指桌上的一片杯盤狼藉,「這還用問嗎?你以為我這幾天每晚要你來陪我喝酒,是做給我自己看的呀?



  說到這,號稱千杯不醉的他也開始覺得頭疼了。

  「老馬,你出的這主意真的有效嗎?我們都狂飲三天了,艾凝卻連一點不高興的表情也沒有,而且,你教我

要醉言醉語的說一大堆女人的名字和情話,她聽了也沒質問過我,反倒是我自己都快被自己給肉麻死了!」

  馬全低聲笑著說:「所以我才說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嘛!」

  「什么意思?」

  「這么美麗、賢慧的姑娘你都不要,我看你的『懼女症』簡直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他斜瞪馬全一眼,「你到底是來幫我,還是特地來調侃我的?」

  馬全將杯中的美酒一口飲盡,以微醺的眼神看著他。

  「好吧!看來不下重藥,那個好姑娘是不會跟你動怒翻臉的,你附耳過來,我再教你一個法子……」

  ***

  艾凝正在做修改衣物的最后一道手續,哪曉得針才剛往衣上一扎,大廳里就傳來東西落地破碎的聲響。

  「怎么了?」

  她一驚,把針線,衣服往床上一擱,連忙趕出去看個究竟。

  只見大廳的木桌旁有個破碎的酒瓶,那大概就是聲音的來源了。

  馬全已經回去,大廳里只剩下羅森殿一個人在獨飲。

  艾凝站在門簾前,不曉得自己是該退回房內,還是前去收拾地上的酒瓶碎片比較好?

  這幾天她都是等他醉趴在桌上才出來扶他進房睡覺,因為她總覺得如果在他半醉半醒的時候接近他一定沒好

事。

  「過來。」

  就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原本低頭飲酒的他突然抬起頭,以十分強硬的口氣喚她。

  她咬咬唇,考慮了片刻,仍然挪步走向看來已有七分醉意的他。

  「羅大哥……」

  「坐下來陪我喝幾杯。」

  「這……我不能喝的。」

  「啪!」地一聲,他像是十分不悅地一掌往桌上拍下。

  「我要你喝就喝,快去拿酒杯來!」

  「……」

  他現在究竟是在演戲,還是當真的?

  不管了,反正暫時先依他說的去做,再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決定了,她便真的進廚房取來一個酒杯,然后在他對面坐下。

  「坐這里。」他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

  這個要求讓艾凝的一顆心突然怦怦狂跳起來。

  「怎么,你們『牡丹樓』的姑娘連如何伺候客人也忘了嗎?」

  艾凝走到他身邊,正猶豫著自己是否該坐下,沒想到他卻突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而且還一把拉她坐下

,害她一個不穩差點跌進他懷中。

  「羅大哥,你清醒一點,我是凝兒,不是什么牡丹樓的姑娘!」

  她掙扎著要從他掌中抽出手來,結果他放了手,卻更大膽地摟住她的纖腰。

  「唉!別提那個什么凝兒的,大丈夫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你要是把大爺我伺候得稱心如意,說不定我就替

你贖了身,帶你回家做我的——」

  他忽然住嘴了。

  馬全教了他許多混帳話,要他藉酒裝瘋當一個風流浪蕩子,徹底扭轉艾凝對他的好印象。

  可他話還說不到三分之一,「精采」部分全在后頭,卻已經把她給惹哭了。

  她垂著雙睫嘤嘤啜泣,晶瑩的淚珠滴在她擱在膝上的白皙手背。

  藉著摟著她的腰的手,他可以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正在微微顫抖。

  舍不得、心疼,他好想緊緊抱住她!

  當發覺自己心中突然升起這些未曾有過的渴望,他明白,今晚這場戲他是很難再演下去了。

  「走走走!我最討厭哭喪著臉的女人了。」他收回自己放在她腰上的手,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走開,別

在這里妨礙我的酒興。」

  艾凝微斂眉,輕咬著唇斜睇他一眼,想勸他別喝了,可又怕會惹他不開心,於是垮著臉,依他的話起身離座

,繞到一旁蹲下撿著地上的碎片,也在心里盤算著該如何才能讓他停止這樣夜夜飲酒的行徑。

  「啊——」

  「怎么了?」

  羅森殿聽到她突然呼痛,再看見她指頭上被碎片劃破的傷口正泗泗湧出鮮血,也忘了自己先前還扮著酩酊大

醉的酒鬼,迅速離桌要來察看她的傷勢。

  「羅大哥,小心!」

  他才剛蹲下身拉著她的手要看傷口,艾凝便瞧見從他身后的桌沿正滾來了另一個酒瓶,就要砸上他的腦袋,

嚇得她連忙把他拉向自己。

  羅森殿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使勁拉他,眼看著自己就要往她和地上的那堆碎片撲倒,他只好以極難看的姿勢

蹲著移動腳步,以防止自己撲倒在她身上。

  可是老天爺像是故意要跟他開玩笑一樣,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穩住身子要站起身時,他卻又一腳踩滑,不偏

不倚地一屁股蹲坐在艾凝還來不及完全撿拾乾淨的碎片上。

  「哇啊——」痛死他了!

  「羅大哥!」

  「別過來!」

  他像看到毒蛇猛獸一般阻止她接近,自己以手按地慢慢地站起來。

  「我去隔壁找李老爺幫我療傷,你千萬別跟過來。」他倒退著走到大門邊,「房里櫥櫃最上層的小櫃子里有

青瓶裝的刀傷藥,你自己拿去塗吧!」

  說完,他立刻出門,而且還快速將門帶上,免得再看見艾凝那張為他擔憂的美麗臉龐。

  唉!他果然不能跟女人太接近。

  看,厄運開始了吧!

  拖挪著步子往鄰家走,他已經不敢去想自己將來還會過上些什么災難了。

  ***

  「這菜真難吃,太鹹了!」

  「這菜太辣了!」

  「我最討厭吃這種魚了!」

  「這湯……」

  一頓飯下來,桌上所有的菜肴全讓羅森殿給嫌棄完了。

  既然藉酒裝瘋這招沒效,而且還會落得「害人害己」,他只好換一招羅!

  奇怪的是,無論他怎么「招惹」她,她就是不生氣,好像他壞得很理所當然一樣,她一點也不覺得討厭。

  再這么下去,半年之約一到,他就非娶她不可了。

  「凝兒,去幫我燒熱水,我想洗澡了。」

  艾凝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要求顯得有些迷惑。

  「現在?你飯才吃到一半而已,況且,飯后休息一會兒再沐浴對身體——」

  「羅唆,我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么多廢話!」

  費了好大的勁,羅森殿才能無視於她那張無辜小臉上的委屈,繼續依計「使壞」。

  「要當我的妻子就得對我言聽計從,我說什么你照做就是,以夫為尊你沒聽說過嗎?真笨!」

  「是。」

  他是在罵她耶!她怎么紅了臉,一副羞怯的模樣?

  看她乖乖地放下碗筷,溫順的照著他說的話去廚房燒水,羅森殿只覺得自己快敗給她了。

  依照她這些日子以來的表現,她要不是真的毫無脾氣,就是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功夫。

  要惹這樣的人生氣,進而讓她厭惡他、離開他,這會不會比登天還難?

  他歎了一口氣,無力地垂下肩。

  看來他是該未雨綢缪,早些去看風水、選墓地了。

  「熱水已經准備好了。」

  她放好熱水后便過來告訴他。

  「要幫忙嗎?」看著因臀部受傷而站著吃飯的他,艾凝滿臉通紅地垂首說:「李老爹說,你的傷處最好別浸

水,用毛巾輕輕擦拭比較好,你自己看不到傷處,所以他要我……要我……」

  「要你幫我擦澡?哼!別信那個為老不尊的老爹的話,他說的話十句有九句不正經,他只是在逗你而已。」

  「逗我?」

  「嗯!」

  他輕咳一聲,調開視線不再迷戀她透著淡紅的粉嫩臉蛋。

  因為在她無邪又充滿信任的晶亮雙眸凝注下,他好不容易才戴上的「壞蛋面具」已經搖搖欲墜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只有趕緊避到浴間去洗洗澡、醒醒腦,免得兩人間的氣氛越來越暧昧。

  糟糕的是,艾凝欲替他擦澡的提議實在是太誘人了,他嘴里雖然拒絕,卻無法控制自己腦子里的慾念,一泡

澡洗得他差點噴鼻血。

  再怎么說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擺個大美人和他朝夕相處,只怕有一天他就要從君子變成禽獸了。

  真到把持不住的那天,他就非娶她不可,非跟著她一起生活到他進棺材的那一天為止不行。

  那還得了!

  想當年他義兄南陽王為了心上人,竟連到午門外劫法場這種瘋狂行徑都做得出來!他可不想為了一個女人玩

命,連自己是誰都給忘了。

  洗完澡,他邊想著這些邊往臥房走,一掀簾,艾凝正坐在桌前做著他不懂的針線活,他也沒多問,直接往自

己新買的木床上趴睡。

  「羅大哥?」

  他才剛趴下,艾凝便拿著自己方才還在縫制的東西走到他床邊。

  「什么事?」他要很費力才能扭轉脖子往上看她。

  「這個給你。」

  他看著她手上那個中空的布圈,「那是要做什么用的?」

  「墊著它,你就可以躺著睡了。」她抿抿唇,神情顯得有些害臊。「你試看看,如果太高或太低我可以馬上

拆開來改。」

  經她這慶一說,他馬上就知道這布圈的用處了。

  沒想到他昨晚才受傷,今天她就想出要縫制這種東西減輕他的痛苦及不方便,實在是感人。

  如此蕙質蘭心又善體人意的女子自願跟著他吃苦受罪,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如果真的只是因為他不小心對她隔衣摸胸那件事,那她也未免太死心眼了,萬一當天摸到她的是個小癟三,

她也堅持摸到的人就得娶她,那她的終生幸福豈不是全毀了?

  接過布圈,他不曉得為什么自己的心里除了滿滿的罪惡感外,還似乎有著那么一絲絲的甜蜜感覺。

  唉!是老天嫌他活得太舒適,特地派她來讓他難過的嗎?

  ***

  一轉眼,艾凝已經在京里定居一個多月了。

  雖然是出身富貴之家,不過爹娘在世時除了請人教她琴棋書畫,也沒忘了讓她學學廚藝、女紅,當時她還覺

得煮飯、縫衣都有丫鬟們代勞,她學那個也沒啥用處,但現在她可慶幸自己當年不排斥學那些活了。

  如今,非但沒有婢僕伺候她,相反的,她反倒像個丫鬟兼廚娘似的在伺候著羅森殿,如果當初養尊處優的她

不學做家事,只怕現在得讓他罵得狗血淋頭了。

  「那個愣小子最近還是老做些、說些惹人厭的怪事嗎?」

  艾凝正在吳大嬸家學做布靴,對於這個問題笑而不答。

  「他還真是固執哪……」她光從艾凝的臉部表情就能讀出答案。

  「也許他真的很討厭我吧?」

  一想到有這層可能,艾凝臉上的光彩立刻因籠上輕愁而黯淡。

  「不獨獨對你,他對每個年輕、未婚的姑娘全都排斥。」關於這點,她這個老鄰居實在太了解了,「怎么樣

,要不要我去說他幾句,要他別再耍花招教你自動毀婚了?」

  她連忙搖頭,「不要,我沒關系的,您千萬別去責罵羅大哥。」

  「瞧你那副緊張又心疼的模樣,我看那愣小子的心還沒被你給收服,你倒是先把自己的心送給他羅!」

  吳大嬸說時還笑出了幾道魚尾紋,被一語道中心事的艾凝整個臉紅通通的,猶如彩霞一般嬌艷。

  沒錯,雖然羅森殿老是孩子氣地故意要找她麻煩、惹她生氣,可是她對他從一見鐘情到日久生情,卻是越來

越喜歡。

  原本她還有些懷疑他的那些「劣行」是本性,但是從他那天因為擔心她手指上的割傷而流露真情時,她就開

始習慣天天看他扮壞「演戲」了。

  想跟他厮守一生。

  最近這樣的念頭老是在她心上萦繞不去。

  一開始她根本不在乎羅森殿到底喜不喜歡她,只想著若能嫁他為妻,就能倚靠他一身的本領和總捕頭的身分

去跟后母對抗。

  可是,她現在好在乎,真的好在乎!

  所以羅!只要一想到排斥女人的他可能一輩子都把她當累贅、禍害看待,她心里便充滿無力感。

  「別又皺眉頭了。」

  吳大嬸按了一下她的眉心,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向窗外漸暗的天色。

  「該回去准備晚飯了吧?你家那口子應該快回家了。」

  「大嬸……」

  艾凝羞赧地以嬌嗔的眼神抗議她故意以言語調侃她。

  吳大嬸和藹地笑著拍拍她的粉嫩小臉,「好了,快回去吧!」

  「嗯!」她收拾著自己手上的針線,「大嬸,那這些就繼續寄放在您這兒羅!」

  「知道了,反正你要等到那愣小子生日那天才送嘛!你的一番心意我會替你仔細收藏啦!」

  這次被揶揄她也沒話說了。

  誰教她當初要吳大嬸教她縫靴時,早就挑明說過是要送給羅森殿的。

  「那我先回去了。」

  「加油喔!今晚也得忍耐下去,還有五個月呢!」

  艾凝回頭看著替她加油打氣的吳大嬸,點點頭,微笑著離開。

  ***

  明明都已經回到家門前了,羅森殿卻裹足不前,難以決定要不要敲門。

  「唉!我看還是不要算了。」

  他轉過身,對著跟在他身后的兩名部屬李大和林百貴搖頭皺眉。

  「頭兒,你別又三心二意了。」林百貴拍拍他的肩低聲說。

  「是啊!我們是看不過你天天一副郁郁寡歡:心事重重的模樣,所以才好心的想了個計策要幫你趕走死纏著

你不放的那個女人,你就別再婆婆媽媽的了。」李大說。

  「我就怕你們兩個會越幫越忙。」他也實話實說。

  林百貴拍胸脯保證,「安啦!要治女人就得找女人,我今天可是不惜重資請來『天香閣』的紅杏姑娘來幫忙

,保證馬到成功!」

  「是嗎?」

  這個保證實在值得商榷,這個一向以糊塗聞名的屬下出的主意,總讓他覺得好像不太妥當。

  「別再考慮了,我和百貴就在窗邊看動靜,你進去吧!」

  李大說著便舉手敲門,羅森殿看著艾凝前來開門,也只有硬著頭皮先進屋再說。

  一開始還是一如往常,她上菜、他動筷,只是,心中有事的他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也忘了要耍壞繼續批評她

做的每一道菜。

  如此安靜的他可讓艾凝覺得不太習慣了。

  「羅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

  他被問得微愣,「沒有啊!為什么這么問呢?」

  「因為以前你雖然嫌飯菜難吃,可還是會吃上不少,但今天你沒有說菜不好吃,卻樣樣夾上一口就不動了,

而且……」

  她看向廚房內的木窗,「你好像一直在看窗外耶!」

  她也未免太觀察入微了吧!

  他硬生生地乾吞了一口飯。

  還好她只注意到他往窗口瞄,沒被她瞧見林百貴和李大在窗外看見她而快滴下口水的欠扁樣。

  「拜托,窗外烏漆抹黑的有什么好看?」他當然大裝糊塗。

  見他不想提,艾凝自然也識趣地打住不問了。

  但是,就在她正欣慰於他終於不再批評她的廚藝,兩人終於能恬靜地共享一頓晚飯時,急促的敲門聲卻很殺

風景地響了起來。

  「我去開門。」她放下碗筷,「大概是吳大嬸拿醋來還了。」

  艾凝說完便立刻離桌走到門邊,而且沒問來者便拉開兩扇門板。

  出乎她意料的,站在門外的並非吳大嬸,而是一位穿著打扮十分華麗、冶艷的妖娆美人。

  「請問……」

  艾凝看著對方手上拎著的那個大包袱,在詢問對方來訪的目的前,心里已先有了不好的預感。

  「請……請問姑娘要找誰?」她支吾了一會兒才問完。

  「當然是來找我的森殿哥羅!」

  我的——

  不等艾凝反應過來,「收錢辦事」的紅杏姑娘已經大搖大擺地登堂入室。

  「森殿哥!」

  羅森殿在廚房里就已經聽見紅杏那令他頭皮發麻的開場白了,若不是林白貴和李大在窗口直揮手要他去大廳

加入「戰局」,他還真想跳窗逃走哩!

  硬著頭皮走進大廳,他都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就見紅杏將包袱往桌上一擱,像水蛭一樣一過來就往他身上黏



  「紅……紅……」他結巴了。

  「你要問我怎么會來是不是?」她指著桌上的包袱,「我替自己贖了身,從今天開始我就可以跟你生活一輩

子,我們再也不用兩地相思了。」

  這是怎么回事?

  艾凝看著他倆摟抱在一起的親熱勁兒,一把火都快冒出頭了。

  「羅大哥,她是誰?」這下她可溫柔不起來了。

  他乾咽了一口氣,「她是……」

  「我是他的掌上肉、懷中寶。」紅杏故意摟著他的脖子,倚在他的胸前說:「我聽說最近有個來歷不明的姑

娘死纏著我的森殿哥不放,看來那個不知羞的女人就是你吧?」

  不知羞……

  這句話可真的激怒了艾凝。

  「不知羞的人是你吧?我是羅大哥的未婚妻,再過四、五個月我們就要成親了!」

  她漲紅了臉,鼓足了勇氣在羅森殿面前以他的未婚妻自居,而且理直氣壯地往大門一指——

  「我們不歡迎你,請你離開。」

  看著她一改柔弱,如此強硬地對紅杏下達逐客令,俨然以女主人自居的模樣,羅森殿突然覺得心頭熱熱的,

得費好大的勁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偏向她,繼續不動聲色。

  「我說,該離開的是你才對!」紅杏眉尾一勾,擺出不屑的姿態。「什么未婚妻,是你自己冠上的吧?都怪

我森殿哥實在長得太俊俏,又是人人景仰的總捕頭,才老是招徕一些女人緊咬著他不放,你大概也是自己送上門

來的吧?」

  「我……」

  如果可以的話,艾凝還真恨不得能拿起針線,把這個莫名其妙闖入的女人的嘴給縫起來。

  就某方面來說,她的確是「自己送上門」,是她硬逼著羅森殿娶她,所以雖然覺得那些話十分刺耳,她卻也

無法反駁。

  她豁出去了!

  「是又如何?你還不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她知道自己說的話越來越孩子氣,可她偏偏就是忍不住。「

我跟你不同,羅大哥跟我有半年之約,到時我們就會成親,我已經認定非他不嫁了,他也一定會守信娶我的!對

不對,羅大哥?」

  情緒激動的她眼泛薄霧地問向一直像個局外人在那兒隔岸觀火的羅森殿,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又來了!

  他就是拿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沒轍,心里對她的憐惜一下子泛濫成災,而且她「非他不嫁」這四字像炮竹

般在他腦里炸開,把他的神志都炸得有點渾沌了。

  「呃,我——」

  「娶你又如何?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森殿哥早說了,他這輩子若要成親,正室的位置一定由我坐,你充其

量也不過是個妾而已,張狂個什么勁嘛!」

  紅杏趕在羅森殿打退堂鼓前搶話。

  她可得把眼前這場戲演完,成功地把小姑娘氣走才有賞金可拿,誰都別想礙著她賺錢。

  而她這么幾句話,已經讓艾凝腦袋里亂成一團了。

  「騙人……」

  她忍著不掉淚,揪著心望向羅森殿。

  「羅大哥,她說的全是假的,對不對?是你請她來合演一出戲,好讓我死心離開你,對不對?」

  對!他很想這么回答,這個想法把他自己也給嚇了一跳。

  不行,絕不能心軟,他羅森殿是不能娶妻的,就讓她對他死了心吧!

  「不對,她說的全是實情。」他逼迫自己說謊。

  就這么一句話,讓艾凝眼眶中的淚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滑落雙頰。

  這還不止,紅杏跟著趾高氣昂地斜睨了她一眼。

  「沒錯,我跟森殿哥早就有夫妻之實了,他對我是一心一意的,任你這小狐狸精再怎么賣弄風騷也勾引不了

他,他絕不會跟你上床——」

  「不要臉!」

  她手捂著雙耳,朝著紅杏大嚷,「你不要臉!」

  「不要臉的人是你吧!」紅杏當然不可能由著她罵,撒潑可是她的專長。「你這個到處勾引男人的小賤貨!

裝什么純潔嘛!誰知道你用這種方法賴過多少男人了?」

  「紅——」

  他再也受不了紅杏在他面前說這些诋毀艾凝清白的話了,但是,就在他正想中止這場鬧劇,叫紅杏離開時,

艾凝卻突然沖出未關的大門,而他想也沒想,拔腿便追了出去。

  「頭兒!」

  一出門,他的兩個活寶屬下便像攔路鬼似地突然在他眼前冒出來。

  「別追了,好不容易才氣走她,你這一追她又賴著不走了。」

  「是啊!你別追,留給我們兩個去追。」

  「有道理,既然那么美的姑娘你不要,就讓給我們吧!我和百貴由她選,看她要嫁給我們哪一個。」

  「對喔!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

  羅森殿一發飙大喝,林百貴和李大再也不敢吭聲。

  「保證有『分寸』,保證不傷她自尊?」他一把拎起兩人的衣領,「我上輩子是做了多少壞事才會在這輩子

認識你們這兩個蠢蛋?從公事到私事,只要讓你倆一插手就壞事。我警告你們,凝兒要是出了事,我就把你們兩

個剁來做叉燒!還不讓開!」

  「是!」

  兩人左右散開,看著羅森殿氣急敗壞的狂奔追人,不用問也知道,八成是那個紅杏姑奶奶說了什么會害死人

的「好話」了。

  兩人互瞄一眼,全都很有默契地轉身進屋找那個「罪魁禍首」審問,也好知道自己明天會怎么「死」?

  ***

  逃離了羅家,艾凝死命地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跑,一心只想著自己最好能就這么跑到郊外的那條碧綠大河,然

后一頭栽進那河里淹死算了。

  真是自取其辱!

  想當年多少紳士名流上門提親都被她給回絕了,依著艾家龐大家產的唯一繼承人,以及她被譽為「沁水鎮」

第一美女的名號,家里的門檻都快被川流不息的求親人潮給踩平了。

  可是,如今她卻淪落到厚顏向男子提親逼婚,還被人家棄如敝屣,恨不得早早扔掉,這真是她自作孽嗎?

  難道喜歡一個人也有錯?

  早知道他另有結識在先的情人,她再喜歡他也不會蹚這淌渾水的。

  一開始她就不該沖動的向他求親,這下子被羞辱也沒理由回嘴。

  別說是面子,這次她連自尊與自信都被踐踩得一塌胡塗。

  「爹、娘,你們為什么要留我一個人在世上?為什么不帶我一起走?」

  夜闌人靜,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片無人草坡可以盡情痛哭。

  她在大榕樹下邊捶著樹干發洩,心上人的背叛已經夠讓她傷心了,再想起父親死后她遭遇到的一連串苦難折

磨,以及孤苦伶仃的她將來可能遭遇到的一切,生存的意志開始一點一滴的流失。

  「爹、娘,孩兒來找你們了。」

  一條雪白的腰帶如銀鉤般拋劃過黑夜,就這么披掛在榕樹枝干上迎風輕輕飄蕩。

  搬來了踏腳石,將腰帶打上了雙結,她伸出微顫的雙手,心一橫便拉住帶環——

  「凝兒!」

  她才剛踮起腳尖要伸頸套環,一聲再熟悉不過的呼喚便在這草坡上響了起來。

  不是眼花,她瞧見羅森殿飛也似地朝她跑來,這下子她死不成,倒又讓人給看笑話了!

  管不了腰帶,她跳下踏腳石,唯一的念頭便是永遠不要再見到他,即使腿軟了她也照跑不誤。

  但是她的腳程哪比得上羅森殿,十步之內就被他給逮住了。

  「放開我!」她死命的想甩掉他緊握下放的手。

  「休想!」

  遠遠看見她想要上吊自殺的那一幕,已經差點嚇得他魂飛魄散了,他可不容許她再度尋死,更不可能放開她



  「跟我回家。」他強硬地拉她走。

  「憑什么要我跟你走!」她看見他就心如刀割,「那是你家,是你跟那個女人的家!」

  「凝兒——」

  「別叫我!我不認識你,我跟你無親無故……放開你的髒手,我不要你碰我!」

  她用另一只手想扳開他的掌握,可仍是徒勞無功。

  「誰說我們無親無故,剛才你不是才承認自己是我的未婚妻嗎?」

  話出口,他頭一次發覺自己竟然很樂意讓她以此身分自居。

  但這話如今聽在她耳中卻只覺得刺耳。

  「未婚妻?」她冷冷自嘲,「我哪里高攀得上你?我只不過是個自動送上門都沒人要的無恥女子,我已經認

清楚自己的卑微,不敢再糾纏——」

  「別再說了!」

  他大喊一聲,心痛不已地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緊抱不放。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傷害你的!」

  懊悔像只巨大的蠶,一口一口地吞噬著他滿心的愧疚,讓他痛心不已。

  「今晚的一切全是假的,我跟那個女人是頭一次見面,是我的屬下獻計,請來她跟我演出一場戲,好讓你對

我徹底死心,打消嫁給我的念頭,我跟她真的沒有任何關系。」

  怎么會這樣?

  不久之前,他還一心一意要制造誤會讓她自動取消婚約的。

  如今,他卻一心一意想把誤會解釋清楚好留下她。

  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一分為二,就快因她而瘋狂了。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這么惹人厭……」

  原本還在他懷中掙扎的她忽然靜止不動了。

  「恭喜你,你已經達到目的了。」她抬起頭,幽怨的眸子閃動著絕決的神色。「今晚的羞辱已經讓我明白自

己有多么令你嫌惡,你只要松手我就會走得遠遠的,一輩子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這樣你滿意了嗎?」

  「不滿意!」

  一輩子不相見?

  這個提議讓他光是想像就承受不住了。

  他一定是瘋了。

  向來把女人跟毒蛇猛獸歸於同類的他,卻在即將失去她時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忍受失去她的可能。

  「我不會放你走的,一輩子都不放。」

  他說得斬釘截鐵,但她卻聽不太明白。

  「你為什么要這么說?既然你不喜歡我,又何苦留住我?」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有一個,「我答應你不尋死,

這樣你是不是就可以放開我、別再折磨我了?」

  看她噙著淚這么說,他的自責更深了。

  「對不起,我——」

  「不要再跟我道歉了!」

  她雙手緊抓著他腰際兩側,將頭埋在他胸前低泣著。

  「我好喜歡你!所以……請你對我殘忍些,不要這么溫柔的跟我說話,不要再這么抱著我,否則……否則我真的會

舍不得離開你,我會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

  不待她說完,他早已低頭尋著了她玫瑰般嫩紅的唇瓣,噙住了她的柔軟,讓兩顆心只為彼此而怦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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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6: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離開衙門,羅森殿在路上呆站了大概半柱香,便掉頭走向與自己住家相反方向的「南陽王府」。

  南陽王戚比翊既是他的師兄,也是他的義兄,平時他進王府就像進自家廚房一般尋常、頻繁,府里從大門守

衛到后花園園丁全都認識他,進出完全不用通報。

  今天也是一樣,總管說了王爺正在接待訪客,他便表示自己要到北院客房小憩,不用人帶領便自個兒進屋休

息了。

  對他而言,這里既是他第二個家,也是他唯一能暫時逃避現實的避風港。

  就在他已經有些昏昏欲睡時,開門的聲音硬是把他從周公那兒給拎回來,待他睜眼一看,南陽王戚比翊正用

托盤端著酒菜進來。

  「你這個狗鼻子真靈,我今天早上才帶回兩瓶御賜葡萄美酒,你就聞香而來了。」戚比翊一邊將酒菜擺上桌

,一邊告訴他,「我本來要差人送一瓶過去給你的,這下子剛好,晚上回去時別忘了帶回去。」

  他下床走到桌前坐下,「我想要在這里住幾天。」

  「噢!有沒有帶換洗的衣服過來?」

  「沒有。」

  「臨時起意?」

  「嗯!」

  「待會兒去我房里挑衣服吧!」

  「好。」

  在對話的同時,兩人已經坐下斟酒對飲了。

  「可以喝醉嗎?」羅森殿在替好友斟酒時問道:「要不要我先替你去跟大嫂報備一下?」

  「你大嫂今晚留在宮中陪我二姊,明日早朝后我才會去接她回來。」

  他想起來了,「戚淑妃的預產期就在最近嘛!莫非已經生了?」

  「嗯!如她所願,這回是個公主。」戚比翊半調侃地說:「我還跟她說,可惜你已經被人賴上了,否則十六

年后要招你當驸馬呢!到時你就得喊我聲舅舅羅!」

  「唉!十六年?我能不能活過十六天都還是個未知數哩!」

  戚比翊早知道自己這個小師弟天不怕、地不怕,敢挑強權、敢斗惡霸,就是不敢惹女人。

  可怪得很,偏偏他生來就特別有女人緣,傾慕他的女子多不勝數,要不是他有「懼女症」,只怕年紀輕輕就

已妻妾成群了。

  所以羅!能讓身強體健、武藝超群的他病恹恹地嚷著來日無多,就只有那個住在他家不肯離去的姑娘羅!

  「怎么,你還是想不出好計策,讓那位艾姑娘打消跟你成親的念頭嗎?」

  關於這樁由英雄救美引起的復雜故事,他早已由羅森殿那兒得知一切始末了,連「藉酒裝瘋」卻落得一屁股

蹲坐在碎瓷片上的糗事他也一清二楚。

  老實說,他還挺希望那位艾姑娘能「逼婚」成功,把他這個打定主意不婚的古怪師弟給綁去拜堂呢!

  「你不會相信的。」羅森殿一臉的挫敗,「何止是讓凝兒打消嫁我的念頭,昨晚我差點連她的命也給一並取

走了!」

  這可嚴重了!「發生了什么事?沒鬧出人命吧?」

  羅森殿長歎一聲,把昨晚那混亂的場面重述了一遍,不過只提到阻止她上吊自殺后便收口不提。

  「沒想到那位姑娘的性情如此剛烈啊!」戚比翊可以想像出羅森殿目睹那一幕時驚嚇的心情,「女人最厲害

的招式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對壞男人無效,對我們這種好男人可就是致命武器了。」

  他為自己重斟了一杯酒,「然后呢?我猜你一定是老實招出一切全是騙局,消了她的氣便讓她再跟著你回家

,所以,你現在后悔死了自己的心軟,因為不想看到她,才躲到我這兒來避難?」

  「只說對了一半。」

  「一半?」

  羅森殿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液,斜托著腮無意識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白玉杯。

  「我不是不想看見她,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這句話有點玄機喔!

  戚比翊問:「你的意思是……」

  「是我求她跟我回家的。」他特地加重「求她」兩字的語氣,「你能相信嗎?她已經立誓不會尋死,也答應

要離開我,可是我一聽她說一輩子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像被人當胸捅了一刀一樣難受,然后,我就……」

  「你就怎樣?」

  他彎下唇,「我想都沒想就說我一輩子都不放開她了。」

  「什么?!」

  戚比翊是驚喜大過驚訝,他太清楚羅森殿為什么會冒出那句話了。

  「那她怎么說?」他彷佛已經聽見羅森殿娶親的喜慶鑼鼓聲。

  羅森殿搔搔頭,顯得有些難以啟齒。

  他催問:「她到底怎么說?接下來又如何嘛?」

  「她說她好喜歡我,可是她以為我只是怕她再度尋死才哄騙她,她哭得好傷心,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我一心一意只想教她別再哭,因為我不想再看見她難過、流淚,結果我就糊里糊塗的……」

  又頓住了!

  「喂!別吊人胃口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吻了她!」

  室內突然阒靜無聲。

  然后,爆出一聲大笑,戚比翊用手捂著胸口,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

  羅森殿蹙起眉,盯著他瞧。

  「喂!你這算哪門子的兄弟嘛?瞧你這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他的埋怨止不住戚比翊的笑意,他那爽朗的笑聲讓他想生氣都氣不起來。

  「可以了吧?我都快壽終正寢了,你還笑得出來!」

  「什么壽終正寢,是好事將近才對!」

  戚比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以愉悅的語氣跟他說話。

  「別挖苦我了!」他擺出一張苦瓜臉,「我竟然會主動去吻一個女人,你不覺得事情很嚴重嗎?我看我這回

『桃花劫』犯大了,或許會遭天打雷劈。」

  「我會替你收屍的。」

  「喂——」

  「別再喂了,你不過就是恢復正常,終於遇到了心愛的女子而已,犯不著『壽終正寢』、『天打雷劈』的詛

咒自己吧?」

  「你以為我愛啊?」他也是很苦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犯女禍的事,從遇上凝兒開始,我也受了不少皮

肉之苦,我——」

  戚比翊打斷他的話,「當你真心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要你為了她下地獄,你也會甘之如饴,一想到她

的甜美笑容,再大的苦也捱得住。當然,這要在你真心愛上她的時候才會感受得到。」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嗯!」

  「唉!讓我考慮個幾天,仔細想清楚吧!」

  他又斟了一杯酒,仰頭一口飲盡。

  ***

  「頭兒、頭兒……」

  羅森殿才剛從刑房審完一名采花賊出來,就瞧見身材有些福態的李大急匆匆地邊嚷邊朝他跑來。

  「慌慌張張的做什么?有事慢慢說。」

  「那個……」李大喘了許久才能繼續往下說:「住在你家隔壁的那個吳大嬸來找你,說是有什么人命關天的大事

非得當面跟你說不可,她人還在衙門外等——」

  沒等李大說完,羅森殿早已快步往衙門外走,果然遠遠便瞧見吳大嬸一臉焦急的在衙門外來回踱步。

  「好啊!你這個沒心肝的短命鬼……」

  吳大嬸一見他便擺出潑婦罵街的架式,一頭霧水的他雖然還搞下清楚狀況,不過瞧她一路由門外罵進門內,

他也只好先陪笑臉再說了。

  「大嬸,您怎么把罵李大叔的那些話全套在我身上了?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您嗎?」

  「你沒得罪我,不過凝兒可快被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大捕頭給害死了!」

  凝兒?!

  這下他可緊張了。

  「凝兒怎么了?」他想起了方才李大說的話,「難道您說的那件人命關天的事,是指凝兒?」

  見他那份緊張勁兒,她的火氣總算是消了一些。

  「就是,」她雙手叉腰,盯著他瞧。「我問你,是不是從我四天前回娘家那天開始,你就不曾回過家?」

  「嗯!」他誠實招認,急著問:「凝兒她——」

  她搶話說:「她什么她?你真是一點責任心也沒有,把一個姑娘家扔在家里四天不聞不問的,吃定她不敢上

衙門來找你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生病了,不曉得在床上昏睡了多久,也不曉得幾頓飯沒吃了,要不是我想送些

從娘家帶回來的土產給你們,敲門不應,發現情況有異才請來鎖匠開門,只怕等你想到要回家時,她已經變成一

堆白骨了!」

  羅森殿的臉色在聽了這些后便刷白了。

  「她……沒事吧?」

  「有沒有事我不知道,大夫正在替她診斷,我要李老爹的媳婦兒在那兒等著幫忙,憋不住就先趕來——」

  他哪等得及聽她羅唆一堆有的沒的,一聽見艾凝還在家,便飛也似地往家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

  兩天一夜,羅森殿都守在艾凝身邊不敢稍離。

  原先只是風寒,卻因為拖延治療及氣弱體虛轉成了高燒不退的重病,當大夫說如果她再這么持續發高燒下去

,只怕不死也成殘廢的時候,他簡直恨不得捏死自己算了。

  怎么也沒想到,不過幾日未見,她便病得差點香消玉殒。

  八成是那天星夜狂奔,氣急攻心才種下的病因吧?

  撫摸著她削瘦許多的蒼白臉龐,他覺得吳大嬸罵他是沒心肝的短命鬼還真是罵對了,他在王府里舒適自在、

錦衣玉食,卻讓艾凝獨自在家跟病魔搏斗,他的確是自私、無情,又不負責任。

  想來自己也真是沒用,從小碰見女人就沒轍,老是出糗、犯錯,長大后對每個有意親近他的女子更是敬而遠

之,還把自己所遇上的一些大小災難全歸咎在她們身上。

  可是,別的不提,就拿艾凝來說吧!遇上他之后,她也只有受罪的份,連命都差點沒了,相形之下,他倒比

較像是她的「桃花劫」。

  還好,天快亮時她終於退燒了,昏昏沉沉中也勉強喝了些湯藥和粥。

  他一聽大夫說她是沒事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凝兒?」

  突然,她長而卷的濃密睫毛有了動靜,在他的柔聲呼喚中,她終於由沉睡中完全蘇醒過來。

  「羅大哥?」

  「是我、是我!」他開心地追問:「你現在覺得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再去請大夫來看一

下?」

  「我想喝水。」她舔了舔乾裂的唇。

  「噢!我馬上去倒茶給你。」

  他飛快的去端了一杯茶過來,看見艾凝正吃力地要從床上坐起,立刻伸臂想幫忙托住她,但她卻似乎有意地

挪身逃避他的攙扶。

  「凝兒,你——」

  「謝謝。」

  在他發問前,她先道謝打斷他的話,再主動的從他手中接過茶來。

  「是吳大嬸跑去衙門找你回來的吧?」她把空杯交還給他。

  「嗯!」他把杯子拿到桌上放,走回床邊時故作輕松地笑著說:「她氣炸了,恨不得宰了我呢!」

  「對不起,我沒來得及阻止她,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抿抿唇,憔悴的容顏上有著落寞與愧疚。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對你疏於照顧又數日未歸,所以才沒能及時請大夫來醫治送你,幸好如今你已

經脫離險境,否則,我——」

  滿滿的擔心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撫摸她微紅的面頰,但她卻像是十分害怕地往一旁躲。

  他相當愕然,手就這么僵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收回。

  「你對我失望透頂,不准我再親近你了?」

  她的反應真的令他非常沮喪,但艾凝的回答卻是搖頭歎息。

  「我是對自己失望透頂。」

  「凝兒……」

  「幫我拿樣東西好嗎?」在他不知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她指著牆邊衣櫃說:「第二層抽屜里有個藍布包裹的

東西,你去拿過來好嗎?」

  他沒說什么,起身便依她的要求去把包裹取來。

  「那里面有我想送你的東西,你打開看看。」

  在她的微笑鼓勵下,他打開了布包,一雙嶄新的布靴呈現在他眼前。

  「是你做的?」他的臉上終於又出現笑容。

  「嗯!不曉得合不合腳,你現在就試穿看看好嗎?」

  「好啊!」

  他開心地立刻脫舊靴,換新靴,並且應她的要求在地上試走了幾步。

  她有些擔心地問:「怎么樣,合腳嗎?」

  「合,大小剛好,而且好穿極了。」他坐回床沿微笑的問她,「怎么突然做了雙新靴送我?有什么特別意義

嗎?」

  「原本是想在你下個月初六生日那天,連著成套新衣當禮物送你的。」她也老實回答。

  他問:「既然如此,為什么今天就先把布靴送我了?」

  她將視線定在被上,「因為……那天我已經不在這里了。」

  「不在這里?」

  他楞了好一會兒才似乎有些明白她的語意,卻又十分希望是自己會錯意了。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離開我吧?」

  「嗯!」

  「我不准!」

  「夠了。」她幽幽低語,「我不想再為難你,更不願再過這種自欺欺人的日子,我會一個人好好活下去的。



  他試著辯解,「你並沒有為難我什么啊?這幾天我避居在王府沒有跟你知會一聲的確是我不對,你生我的氣

也是應該的,你罵我、打我出氣都可以,只請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別離開好嗎?」

  「羅大哥,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善良了!」

  她長吁了一口氣,「你這幾天的逃避讓我冷靜思考了許多,也想通了,姻緣是不能強求的,我硬逼你娶我的

確是不智之舉,那只會讓這世上多了一對怨偶。」

  他聽了都快昏了!

  「我們是兩情相悅才成的親,怎么會成為怨偶呢?你想太多了。」

  「兩情相悅?」她臉上有著自嘲的微笑,「是啊!你對我的確有情,滿滿的全是同情,所以你心一軟,就決

定做做好事救人一命,答應娶我為妻,但是,你又十分迷惑於自己這么做究竟是錯、是對,所以不知道該如何回

家面對我,不是嗎?」

  他發現真正做了不智之舉的竟是他自己。

  如果可能,他還真希望時光能倒回六天前,那他絕對天天趁早回家,不給她那么多的時間胡思亂想。

  他凝視著她說:「凝兒,你聽我說,我的確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不過,那也是因為我——」

  艾凝以手勢打斷他的話,只要確定他的確是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才不回家這件事,就夠了。

  「請你別說話,仔細聽我說,因為這些話我今天不說,以后或許就再也提不起勇氣說了,我喜歡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開始泛起桃紅。「我想,大概是從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對你有了好感,之后你舍

命救我,帶我回家,卻沒有乘機侵犯我,這樣的你更教我多了幾分欽佩與欣賞。」

  她緊張地扯了扯棉被,「那時候的我旁徨無依,也真的被那個殺手給嚇住了,所以,當吳大嬸提議我可以跟

你成親,名正言順的有個家可以住下來時,我也一時鬼迷心竅,厚顏向你『逼婚』,因為我知道你的確是個好男

人,也有足夠的能耐保護我。」

  說到這,她輕咳了幾聲,羅森殿什么也沒說,只是又去端了一杯水給她,等她喝完又將杯于歸回原位,繼續

凝神傾聽。

  「關於你的『桃花劫』一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她又捏入憂郁之中,「我無意害你,我也曾經在去留

之間掙扎了許久,可是長時間的相處已經讓我真心喜歡上你,舍不得跟你分開,所以,明知道你一直用盡方法想

教我打消嫁給你的念頭,我還是賴著不走,我以為自己總有一天能讓你對我日久生情的。」

  她頓了一下,抬頭看他,有些淒然地笑了笑。

  「換做有個男人這么死纏著我,我一定也會很討厭的,而你當初一定也沒想到好心救人卻得賠上自己的終生

吧?還好,你誤打誤撞的找來了那位紅杏姑娘,讓我看清了事實,也明白了自己的幼稚。」

  「她說的話根本——」

  他真的忍不住想把自己的心意說清楚、講明白!

  看她那么委屈,說得那么幽怨,他實在不想讓她再繼續鑽牛角尖難過下去,但是,他又想知道她此刻心里究

竟在考慮什么、為難什么?

  他歎了一口氣,「算了,你想說什么繼續說吧!」

  「再留在你身邊,我只會先失去自我,然后,再貼上性命。」

  這話太嚴重了,以至於羅森殿幾乎是瞠目結舌的看著她。

  她交握著雙手,低垂雙睫。「認識你之前,我並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姑娘家應該要貞靜矜持,在感情方面太

主動只會被當成隨便,會被看輕,可是我的腦袋大概壞掉了,我竟自許婚姻,死纏著你不放,每天想的都是該怎

么討好你,好讓你多喜歡我一點,完全忘了羞恥。」

  當她再度抬頭,美麗的雙眸已蒙上薄霧。

  「紅杏姑娘罵得沒錯,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只是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輕浮女子。」

  只見她眨動了一下睫毛,清澈晶瑩的兩顆淚珠立刻滾落到棉被上,化成了一攤水漬。

  她止不住淚,卻仍勉強自己硬擠出一絲笑容。

  「所以,我打消主意,不嫁你了,等病一好我馬上離開,你不必再害怕得連家都不敢回,而且我向你保證絕

不會再尋死,因此,你不必再把我的生死當成你的責任,也不用再勉強自己硬留下我了。」

  她硬是把傷心淚往肚里吞,要自己表現得再潇灑些。

  「說完了?」

  羅森殿的炯炯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表情是莫測高深。

  「嗯!」

  艾凝用手絹拭著淚,覺得他的反應好冷漠。

  他面無表情的凝視著她良久,就在她覺得既別扭又詭異而忍不住想開口時,他卻又突然喜孜孜地朝她開口笑

了。

  「好極了,你一清醒就能這么有精神的說了一大堆話,嗓音也沒變啞,看來只要再好好休養個幾天就能完全

康復了。」

  艾凝呆呆地看著他。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正經、認真的表情。

  「你現在感覺如何?還會不舒服嗎?會不會覺得惡心、想吐?」他很嚴肅的問。

  她搖搖頭,像著了魔似地忘了自己還能說話。

  「那好,有件事這些天我一直忍著不去想、不去做,但現在我想我應該可以毫無顧忌去做了。」

  他的眼睛在說話的同時激發出奇特的光彩,那是一種讓人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的眼神。

  不會吧?

  莫非他是想——

  在讀出他思想的同時,艾凝連忙伸手想捂住自己的嘴,但是羅森殿比她快了一步,在中途握住她想掩口的手

,一手則將她攔腰一抱,挪移著自己的身子親近她。

  「不行!我的病會傳染給……」

  羅森殿猛地吻住了她。

  她試著掙扎,但是被封住的唇瓣無法言語,被箝制的虛弱身子更加無力反抗。

  而且,她的肌膚骨血全在呼應著他,因羞恥而產生的抗拒心也漸漸敵不過她渴望他的意念……

  「我喜歡你。」

  擁吻中,他突然抬起頭說了這么一句,艾凝在震驚與渾沌中訝異地微張小嘴,卻正好讓他乘機更深入的探索

她。

  他將舌滑入她口中,與她翻攪糾纏,她因緊張而僵硬、緊繃的身子洩漏了她是初次體驗的秘密,也提醒了他

更溫柔地待她。

  在她放棄反抗后,他托著她的腰,將柔弱無骨的她環抱在自己強健的臂彎之中,慢慢地加深這個吻,在她甜

美的口中不斷反覆地輕吮,直到逼出了她的低喟。

  她的身子開始微微發顫,神志開始潰散,他狂熱如火的吻幾乎讓她忘了呼吸,腦袋里只能想著他的唇現在正

落在她的唇上,而他的手正在她背后游移,由腰際漸漸往上愛撫……

  「啊——」

  當他一面吮吻著她的唇瓣,一面滑移著雙手撫摸她,然后未隔衣物地握住她的雙乳,她除了身不由己地因突

來的興奮感而抽搐了一下,更在這短暫的清醒中發覺自己身上雖然還穿著女裳,但里頭的肚兜卻早已被人脫下。

  「停……」

  艾凝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在這銷魂快感中勉強要自己拉住他不斷蠢動的手。

  她虛弱地倚在他胸前輕喘,「衣服……換過了……」

  「嗯!」他將手由她胸前繞到背后,「你發燒冒汗的時候浸濕了衣裳,所以我脫了你的衣服幫你擦了身子,

才又替你換上乾淨的衣服。」

  艾凝手捂著胸口,覺得自己快暈了。

  「為什么——」

  她從他胸前抬頭,一看見他閃著灼灼目光的雙眸,便想起兩人方才的親密接觸,質問的氣勢當場被削弱了一

半。

  「為什么不請吳大嬸幫我換?」她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有我在,何必再麻煩外人?」他的雙手輕輕在她背后摩挲著,「我們再過不久就要結為夫妻了,就算我看

了、摸了你的身子,你也用不著介意、害臊,反正你遲早都是我的人了。」

  遲早都是……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全糊了,他為什么突然變得很想要她,很願意跟她成親呢?

  難道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想到了,「是不是吳大嬸說了些什么,逼你一定要對我負責?所以……你的言行舉止才突然變得這奇怪。」

  他雙手一收緊,將她給拉貼在自己胸膛上。

  「我喜歡你,想要你,這是每個男人都會有的正常反應,哪里奇怪了?」

  「不對……」她努力要自己清醒點,別讓他欺騙了,「你明明討厭我、也不想碰我的。」

  他用食指指背在她額前敲了敲,「那全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我可從來沒這么說過,況且,吳大嬸為什么要

我對你負責?是你該對我負責才對。」

  這次她真的被弄糊塗了!

  「我做錯了什么嗎?」她努力思索了一會兒,「我曾經逼你允婚,但是我已經說過不要跟你成親,會離開你

了啊?」

  「就是這個,你偷了我最珍貴的東西就想逃跑,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嗎?」

  偷?!

  艾凝倒吸了一口氣,睜著無辜的大眼頻頻搖頭。

  「我沒有偷走你的任何東西,真的!不信你可以搜我的包袱。」

  「你還強辯,我的心明明就被你給偷了!」

  原本她已經又慌、又急,都快哭出來了,結果卻又被他的話給楞住。

  「我……偷了你的心?」她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卻不敢相信會由他口中說出。「騙人……不可能!」

  「我也認為不可能,但它就是發生了。」他苦笑著說:「我曾經在師兄面前拍胸脯保證,在這世上絕對沒有

任何一名女子能讓我動心,能讓我為了她寢食難安、神魂顛倒。」

  他憐愛地輕撫著她的面頰,「可是你出現了,你溫柔可人、聰明賢慧,你的喜怒哀樂牽動著我的心,我每天

晚上都得不斷的提醒自己得做個重信諾的君子,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爬上你的床。」

  艾凝羞怯地垂首,但他又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往上抬。

  「懂了嗎?我不是不要你,而是強力克制著自己不能要你。」

  她無法直視他灼熱的目光,他仍按貼於她光滑背脊上的厚實大掌讓她渾身發燙,也讓她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

么。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么,你先前為什么千方百計的要逼我取消婚約?這幾天又為什么避而不見呢?」

她回避著他的視線,有些嗫嚅的輕聲問道。

  他有些尴尬地搔搔頭,「因為我從小就不太懂得該如何跟女人相處,無論是明示、暗示,只要有女人對我表

現出好感就會讓我手足無措,而且還會遇上一些不太好的事,別說是你,不管是誰說要嫁我為妻,我一定都會誓

死反抗到底的。

  「可是,遇上你我甘願認輸了,所以,那晚看到你想上吊自殺,真的把我嚇壞了,然后我聽見你親口說出你

喜歡我,便情不自禁的吻了你。」

  艾凝抬起頭,微潤的水靈雙眸凝睇著他。「真的嗎?你是因為喜歡我才吻我,而不是為了騙我回來才使出的

權宜之計?」

  「當然是真的,那可是我的初吻哩!」他貝齒一露,粲然笑開。「我被自己為你瘋狂的這種感覺給嚇到了,

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你,所以就跑去我師兄那兒,想一個人靜靜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我絕對不是要回

避你,更不是討厭見到你。」

  「耶……你考慮好了嗎?」她含羞帶怯地望著他,「你打算拿我怎么辦?」

  「我打算……向你『逼婚』。」

  他不懷好意地對她笑著,一只手又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移。

  「不等半年了,也不許你再說不嫁我的這種話,我會去拜托師父幫我們選個黃道吉日,讓我們擇日成親,在

那之前,我會先辦個訂婚宴,讓大家都知道你已是我的未婚妻。」

  他吻著她的耳垂,親膩地摟著她。

  「不管你願不願意,這輩子我是要定你了!」

  ***

  艾凝在床上休養了幾天,羅森殿就在病榻前當了幾天的「孝夫」。

  除了噓寒問暖,早晚還是由他做飯菜,端湯送藥地伺候著她。

  他堅持要這么做來贖罪,好減輕心中對於先前輕忽她的歉疚,艾凝只好享受一下「男僕」的特殊照料羅!

  好不容易她的身體終於痊癒,這床上她可是再也躺不住了。

  「凝兒,你要做什么?」

  羅森殿大驚小怪的喊叫,把正捧著一木盆換洗衣物要到后院打井水洗濯的艾凝給嚇了大一跳。

  她被喊得心虛,怯怯地停步轉身看著他。「我只是想把衣服拿去洗……」

  「你的病才剛好,怎么可以去碰冷水呢?」他接過她手中的木盆,「衣服幾天沒洗不會怎樣,你要真看不下

去,那我今晚洗完澡再一起洗好了。」

  「不行啦!我怎么可以讓你幫我洗衣服!」

  「為什么不行?我的衣服先前不都是你幫我洗的,偶爾也該由我來分擔一些家事嘛!」

  「你做的家事夠多了……」艾凝斜瞄著他手上的木盆里自己的粉色肚兜,被他剛才那一搶,竟由盆底晃到上頭來

,讓她越看越「礙眼」。「洗衣是我們女人家的事,你一個大男人就別跟我爭了。」

  「誰說大男人就不能洗衣的?以往我一個人住,衣服還不全是我自己洗的,你是不好意思讓我洗這個吧?」

  眼尖的他早留意到她在瞄些什么,一時起了玩心想逗她,便一手抱著木盆,一手拿起她的繡花肚兜在半空中

晃著。

  「討厭!」

  羞答答的她連忙伸手想搶下,但只見他將肚兜往盆里一丟,運了點功讓擲出的木盆穩穩地輕落在后院柴房邊

,騰出了雙手摟住她的纖腰,低頭便在她右頰上印下一記香吻。

  「傻丫頭,這肚兜是我自你身上解下的,你還怕我看、怕我洗嗎?」他將唇滑到了她耳畔,「更何況,你就

要成為我的妻子了,還害臊些什么嘛!」

  「我……」

  她害羞地低垂著頭,什么話也說不上來。

  「不過,你是該活動、活動筋骨了!」他用指腹輕點了點她的小鼻尖,愛憐地說:「我帶你上街去逛逛吧!

況且,先前為了『逼』走你,我不敢對你太好,一直任由你穿吳大嬸送的舊衣,這會兒也該替你添制幾件新衣裳

了。」

  「還有……」他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我們兩個都是孤兒,婚禮上該用的東西沒有家人可以幫忙打點,我們也

該一起挑選、采買,早做准備才是。」

  「嗯!」艾凝羞怯地低頭抵著他胸口,深情地說:「羅大哥,這世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

  他親吻她的烏黑秀發,「呵!我最喜歡的人也是你。」

  艾凝仰起臉看他,滿是幸福的笑。

  ***

  其實對於上街,艾凝多少還是有些恐懼感。

  她總擔心著,也許繼母派來的殺手還在城里尋尋覓覓,不殺了她絕不罷休,因此眼光總是留意著周遭有沒有

人在跟蹤她。

  「你是不是在擔心尚未逮捕到的那個強盜又會突然出現?」一路上羅森毆早巳注意到她眼中的擔憂。

  「嗯!」她不否認。

  他凝睇著以一步遠的距離跟在他斜后方的艾凝,笑著對她眨眨眼。

  「我倒是巴不得他立刻出現!」他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緊握的右拳。「誰敢動我的未婚妻,無異是在老虎嘴

上拔毛,自尋死路!有我在你身邊,沒什么好怕的,我會用我的性命來保護你,放心吧!」

  「嗯!」

  她盈盈一笑,他的保證讓她心里踏實多了。

  「到了。」他指著前方一個大招牌,「那間綢緞莊是京城里最大、貨色最齊全的,我們就去那里挑幾匹布料

做衣裳吧!」

  艾凝無異議地點頭,羅森殿便領著她往那家綢緞莊而行,但是在店門口看見里頭的客人時,他不禁在心里暗

叫了一聲不好。

  「森殿哥!」

  他的眾多愛慕者之一,秦員外家的秦小姐正領著丫環荷香在店里挑布,一見到他便像蝴蝶見著花蜜一樣,直

朝他「撲」來。

  「小心!」

  艾凝還沒來得及進店,就瞧見明明已經踏進店里的他突然又一路倒退,也忘了后頭是台階而不是平地,一個

踩空整個身子便往后仰,眼看著就要壓上她——

  「糟了!」

  羅森殿還沒忘了她就在他后頭,一個偏身閃過她,卻還是免不了一屁股摔倒在地。

  「你——」

  艾凝才想下石階去攙起他,冷不防卻被一個冒冒失失由店里跑出店門的姑娘給撞往一旁,差點害她跌倒。

  「森殿哥,你沒事吧?」秦小姐挨到他身邊嗲聲說:「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有沒有摔痛?我扶你起來吧!



  她手一伸過來,羅森殿便像遇著毒蜂一般,立刻閃身站起。

  「多謝秦小姐的關心,我沒事。」只要她這朵「桃花」離他遠一點,他就應該能「幸存」。

  秦小姐問:「森殿哥,你來店里裁布想做新衣裳嗎?」

  「嗯!」他懶得再跟她羅唆,連忙來到臉色已有些難看的艾凝身旁。「你別誤會,我跟她其實只有數面之緣

,因為她二哥是我的朋友,所以,她——」

  「噢!想必她就是我哥說的,那個被你一救就賴在你家不走的女人吧?」秦小姐不屑地瞄了一眼艾凝。

  這下完蛋了!

  羅森殿還沒跟艾凝解釋完,秦小姐突然又跑過來攪局,早知道他今天就不出門了。

  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的秦家千金,趾高氣昂地用鼻孔瞪著艾凝。

  「姑娘,你的臉皮也未免太厚了吧?人家好心救你,你還死賴著不走,真是連一點羞恥心也沒有,你的父母

是怎么教——」

  「住口!」

  被數落得臉色慘白的艾凝正想扭頭離開,沒想到向來好脾氣的羅森殿卻突然出聲喝止了秦小姐的揶揄,而且

還毫不顧忌的伸臂攬住艾凝。

  「秦小姐,你對凝兒似乎有點誤會。」他一臉正經,「那些全是我酒后跟你哥說的玩笑話而已,其實我跟凝

兒早有婚約,她父母雙亡后,來投奔我這個未婚夫也沒什么不對吧?況且我們也已經准備要籌辦婚事,無家可歸

的她先搬來跟我住又有什么不可以?」

  說完,他跩跩地拉著艾凝的手離開,完全沒看見秦小姐一時吃驚得忘了傷心的呆楞表情。

  走離了綢緞莊好一段路,羅森殿斜瞄了一旁默默地被自己拉著的艾凝,心里滿是歉疚。

  「你一定很生氣吧?先前我竟然跟別人說你硬賴在我家不走……」早知道會有這么死心場地愛上她的一天,當初

他絕不跟幾個好友開口「訴苦」,這會兒也不會自打嘴巴了。

  「我為什么要生氣?本來就是我硬賴著你,你又沒有說謊。」她低著頭,紅著臉說:「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

嗎?」

  「不放、不放,永遠都不放!」他握著她的手,執貼在他胸前。「既然不生氣,為什么又要我放手呢?我承

認那時你說要嫁給我,讓我很困擾,深怕天生犯女禍的我此后會大災、小禍不斷,所以跟人提起你時是說得有點

過分,可是我答應你,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告訴大家是我先愛上你、心甘情願的想娶你,是我——」

  「羅大哥!」她抬起頭,嫣紅的雙頰寫滿嬌羞。「從你挺身而出在秦小姐面前為我辯護時,我就已經了解你

對我是真心的,所以,我真的一點也不生氣,而我要你放開我的手不是在跟你賭氣,只是不想讓我們成為眾人矚

目的焦點!」

  眾人矚目的焦點?

  早已忘了自己身處大街的他,此刻被她一提醒,恍如大夢初醒般地環顧周遭,這才發現,不少熟識的眼光果

然全暧昧地瞅著他不放。

  「總捕頭,什么時候請喝喜酒呀?」

  賣帽子的張老頭笑眯著眼,半開玩笑地由對街扯著他的大嗓門問。

  羅森殿困窘地搔搔頭,「呃……快了、快了。」

  「真的啊?你那『桃花劫』解了是嗎?」在一旁賣雜貨的大頭一臉感興趣地問:「你要娶的就是你身旁這個

美人兒吧?」

  艾凝羞得想逃也來不及了,羅森殿硬把想溜走的她拉到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是啊!就是這個美人兒。」他還一臉驕傲呢!

  在大家都起哄為他們心目中正直、和善的羅總捕頭鼓掌道賀時,他一邊傻呼呼地直說謝謝,一邊卻小聲地用

只有艾凝聽得到的聲音說話。

  「這會兒被人當眾逼婚,你是非得嫁我為妻不可羅!」

  「看你一臉得意的!」

  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全抿唇輕聲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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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什么?她成了京城總捕頭的未婚妻?」

  一聽見堂弟轉述邱老二派去查尋艾凝下落的密探所傳回的消息,蘇麗棠不只嚇得大嚷,連臉色都變得慘白。

  「噓!」

  蘇歆毓以手勢示意她別叫嚷,還特地開門看看走廊上有沒有別人經過。

  「沒錯,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趕緊來問你該怎么辦嘛!」

  在確定無人后,他關起門走到她身旁的太師椅坐下。

  她眉尾一吊,「還能怎么辦?當然是越快解決她越好。」

  「我也是這么想,可是邱老二說……」

  「說什么?」

  他苦著一張臉,「他說那個羅總捕頭不是好惹的人物,聽說他智勇雙全、屢破奇案,僅僅兩年的時間,就從

一個小小的衙役一路爬升到總捕頭的職位,要是犯在他手上,只怕會死得很難看。」

  「呿!」她輕啐一聲,「他的意思是,因為風險加大,所以要我們再多付一些酬金?」

  他左右晃動著腦袋,「不是,他勸我們最好罷手。」

  她聽完臉色一沉,面色突然由輕蔑轉為凝重。

  「照這么看來,邱老二不是藉機想向我們敲竹槓,而是那個什么羅總捕頭的真的不是等閒之人羅?」

  「應該是吧!」

  蘇麗棠輕拍了一下大腿,越想越覺得扼腕。

  「真是的,早知道那個小賤人命那么硬,派人追了千里都殺不了她,還讓她意外的成了總捕頭的未婚妻,當

初我就不該只在她爹的飲水里下毒,應該也讓她嚐嚐那種烈毒蝕骨的痛苦,讓他們父女倆一起到黃泉上作伴算了

!」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了!」蘇歆毓只急著想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我們還要繼續派人追殺凝兒嗎?」

  「當然。」

  「可是……」

  「你以為我們不殺她,這件事就會從此善了嗎?」她冷笑地看他,「告訴你,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再不殺了

她,她就要帶著那個智勇雙全的未婚夫回來對付我們,把艾家的一切全要回去,萬一那個羅總捕頭當真十分精明

,只怕他倆一成親,一讓他當了家,我們不只再也不能從艾家拿出去一粒米、一頓飯,連我們先前仗著她爹臥病

而她又無心管帳所虧空的那一大筆錢財也會被查出,到時——」

  「到時,我跟你就得吃牢飯了!」他冒出一身冷汗,「說不定連我們下毒害死了堂姊夫的事也會被查出,那

我們不就死定了嗎?」

  這點她倒是不擔心。

  「你別自己嚇自己了,那老家伙都埋進墳里半年多了,還有誰會去懷疑他的死因?我現在只擔心這龐大家產

收不進我的口袋里!」

  她手托著腮,腦袋里又轉著取人性命的鬼主意。

  「這樣吧!」她玉指一勾,叫他附耳過來。「你回頭去跟邱老二說,叫他命殺手不要挑沒人的時候暗殺凝兒

,安排成搶劫殺人的模樣,讓幾個人目睹為證,再讓那個殺手往關外逃,避一陣子風頭,錢的事好商量,一定要

做得乾淨俐落,別留下線索讓人懷疑到我們身上來。」

  「好,我立刻就去跟他聯絡,有消息再通知你。」

  蘇歆毓一點也不敢耽擱,他明白日久生變的道理,於是立刻趕著去辦事。

  「艾凝,這次我非讓你到黃泉去見你爹!」

  蘇麗棠恨恨地握拳,眼中迸射出殺機。

  ***

  十五月圓,南陽王府邀宴,羅森殿帶著艾凝赴宴,散席后艾凝跟著已與她情如姊妹的南陽王妃去談心,羅森

殿則跟著戚比翊移師花園亭榭,賞月對酌。

  「你訂婚至今也快一個月了吧?」戚比翊舉杯問他,「看你這紅光滿面的模樣,應該是沒遇上什么大災小禍

吧?」

  春風如意的羅森殿笑著說:「托你的福,萬事順心如意,我想我的『桃花劫』大概是被凝兒給解了吧!」

  「是嗎?那我不就看不到你遭『天打雷劈』的慘狀,想看你這怪家伙『壽終正寢』大概也得等上百年羅!」

  羅森殿笑瞪他一眼,「我怎么舍得離開你?我們兄弟倆不是要厮守一生,相約到白頭嗎?」

  戚比翊聽了又笑又搖頭,「你這話要是讓旁人給聽了,還以為我們兄弟倆有什么特殊癖好,娶妻只是為了掩

飾哩!」

  「或許喔!」

  兩人說笑了一陣,忽聞遠處傳來了優美琴音,羅森殿豎耳聆聽了一陣,忍不住出聲叫好。

  「那是大嫂的琴聲嗎?」

  「你是說夜侬?」戚比翊露出不敢恭維的表情,「她試彈過一次,我的評語是——殺雞的哀鳴也不過如此。」

  他聽了忍不住發噱,「你小心被她聽見會宰了你!」

  「她才舍不得呢!」他言歸正傳,「不過,是誰彈的琴呢?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

  「好啊!」

  羅森殿一應允,兩人便前往戚比翊的二姊未進宮前所住的香閏,那是王府里唯一有擺琴的地方,所以戚比翊

才想去看看是誰未經他允許便擅自闖入。

  出乎兩人意料之外的是,當他們隨著樂聲來到房門口,發現彈琴的不是別人,正是艾凝。

  「咦?你們兩個怎么也來了?」

  聽見夏夜侬這么一嚷,艾凝立刻中斷了樂曲,起身朝戚比翊行禮,也朝面露訝異的羅森殿淡淡一笑。

  戚比翊走到愛妻身旁,屈指輕敲了一下她的小腦袋瓜子。

  「瞧你,這么美妙的琴音都被你的嚷嚷給打斷了。」

  夏夜侬朝他吐舌扮鬼臉,他笑著輕擰一下她的鼻尖,才又將視線移到艾凝身上。

  「凝兒,沒想到你的琴藝如此高超,想必學了不少年吧?」

  被褒獎的她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雙頰立刻飄上兩朵紅云。

  「大哥您過獎了,我的琴藝不過普通而已,只是自小學琴,熱能生巧罷了。」

  「你太謙虛了,我二姊自小跟著名師學琴,我這雙耳朵可是被美樂給慣大的,琴聲好壞我一聽便知曉。」

  他走到琴邊,指著琴說:「這把好琴已經孤單的在這兒度過無數個寒暑,如果你不嫌棄,待會兒回府就順道

將它帶回去吧!」

  艾凝連忙婉拒,「這怎么可以,聽夜侬姊說,這把琴是戚淑妃所有,而且還是名師所制,這么貴重的禮我不

能收。」

  「再好的琴閒置下去也不過就成了蠹蟲的窩,那樣的下場豈不是更可惜?」

  戚比翊繼續說服她,「何況,你收了這把琴,我還可以少受幾次驚嚇,落得耳根子清靜呢!」

  「什么意思呢?」她實在不懂一把琴好端端的怎么會嚇人?

  「因為我偶爾心血來潮會來玩玩這把琴,」夏夜侬親自解釋夫婿的意思,「我只懂刀劍,不懂琴瑟,每回撫

琴發出的聲音都被他說成是在殺雞,把人家難得的興致全給破壞殆盡,你說他可不可惡?」

  清官難斷家務事,艾凝自然不敢多話評論,更何況她覺得夏夜侬說話時的神情倒是甜蜜多過於埋怨呢!

  「事實正是如此,」戚比翊坦誠得十分欠揍,「所以,就算是我拜托你,把琴收下好嗎?」

  既然主人如此盛情,艾凝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對了!」夏夜侬突然靈機一動,「凝兒,不如你教我彈琴吧!只要我日夜苦練,應該不出一個月就能令人

刮目相看了吧?我收拾包袱跟著你回去住一個月,正式拜師學藝好了。」

  戚比翊指著自己的鼻頭問:「你走了,那我怎么辦?」

  她頭一甩,「我管你怎么辦?」

  「那怎么可以!」他一跨步便把妻子拉回自己身邊,「我不在乎你會不會彈琴,我只知道我晚上沒抱著你就

無法入眠,你若離家一個月,我肯定會落得形銷骨立,要不你將我當成包袱,一起打包帶過去吧?」

  「你在胡說些什么呀!」

  夏夜侬嬌嗔地俏聲數落了丈夫一句,沒想到這么露骨的情話他也敢當著眾人的面說,但她心里可一點也不氣

惱,反而甜孜孜的像裹了一層蜜。

  立於一旁的艾凝帶著十分羨慕的眼光看著他們。

  這種公然「打情罵俏」的場面在她與羅森殿之間可從未上演過。

  只除了她病得快死的那一次,他吻她、愛撫她,說了「我喜歡你」這四個字,然后他便又成了君子,凡事發

乎情、止乎禮,半點也不踰炬。

  如果他偶爾也能像戚大哥對待夜侬姊一樣,對她說些甜言蜜語就好了!

  艾凝完全不知道,當她將目光停駐在戚比翊身上發呆的時候,在一旁始終未發一語的羅森殿,一顆心早就浸

入醋桶里去了。

  ***

  半夜,屋里左、右兩張床上的人兒皆未眠。

  雖然在從王府回家的這段路上,羅森殿皆閉目假寐,什么話也沒說,不過心思細膩的艾凝還是能體會的到他

似乎為了某件事在煩惱,甚至不開心。

  她不想過問太多,所以等著他主動提起,但是,一直到兩人熄燈就寢,他還是什么也沒說。

  結果害她也失眠了。

  蓦地,一陣窸窣的聲音傳進她耳中,她微眯著眼裝睡偷看,原來是他翻被下床,穿了鞋便朝她走來。

  艾凝連忙閉上限,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猛地撲通、撲通直跳。

  他的鼻息慢慢慢的逼近,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她唇上,卻足已使她呼吸暫停。

  然后,他伸手輕撫著她已經開始微微發燙的面頰,輕歎一聲后便起身離開。

  艾凝隨后坐起:心情無緣無故地滑落谷底。

  因為直覺告訴她,羅大哥輾轉難眠多半是為了她。

  難道是她在王府里說錯、做錯了什么?

  「啊!莫非是——」

  一個可能的原因在她腦中閃現,她連忙整衣、穿鞋,由臥房跑到大廳,由緊閉的門扇確定他未出門,然后又

轉到廚房,快步走出已開啟的后門。

  「凝兒?!」

  看她急匆匆的由屋里跑到后院來,羅森殿還真被她嚇了一跳。

  「怎么突然沖了出來?」他走過去,摸摸她的頭微笑問:「是不是作了噩夢?」

  她搖搖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面前。

  「對不起!」

  「為什么突然向我道歉?」他真的是一頭霧水。

  「因為我太粗心了,我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答應收下那把琴,一點也沒有站在你的立場想過,我收下別人的

舊琴是不是讓你覺得有失顏面?」

  艾凝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我真笨,當時竟然沒有想到。你一定很生氣,偏偏又舍不得罵我,對不對?」

  她自責的看著他,「明天一早我保證將琴送回,以后再也不隨便接受別人的饋贈,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不

理我好不好?回來的路上你好沉默,回到家你也是什么都不說,看你這樣,我的心好難受,過問太多又怕你會生

厭,我一個人胡思亂想了好久才想到這件事,我也不想讓你失了面子,可是……」

  話說到最后,她已經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好了,別說了。」

  羅森殿淺淺一笑,把已經有點泣然欲泣的她擁人懷中。

  「送你那把琴是大哥的一番盛情,我一點也不介意你收下,我只是……有點擔心……」

  「擔心什么?」

  「我擔心……你會覺得我不夠好。」他眼中閃動著隱隱憂愁,「今晚在二姊房里,你和大哥談得很開心,視線也

大多停留在他身上,眼神中似乎有著傾慕……」

  她聽了差點昏倒。

  這個原因就算她徹夜苦思也想不出來呀!

  「原來,你是在吃醋呀?」

  艾凝嫣然一笑,伸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尖。

  「除了沒有世襲王位和大宅院,我看不出你有哪里不如大哥的,而且,你年紀輕輕便靠著自己的能力成為總

捕頭,省吃儉用的買屋,置地,在我看來你才是最優秀的。」

  「而且……」她倚在他懷中,撒嬌著說:「人家看著大哥時的眼神不是『傾慕』,而是『羨慕』。」

  他問:「你羨慕他什么?」

  「正確的說,我是看著他,想著你,羨慕著夜侬姊。」

  他輕撫著她在月光下微泛著光澤的美麗臉龐,「你讓我越聽越迷糊了。」

  她低頭扯玩著他的前襟,含羞帶怯的說:「人家也想偶爾聽你說一些甜言蜜語,像大哥對夜侬姊那樣嘛!」

  這個答案真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沒想到這個在他心里折磨了一夜,讓他輾轉難眠的答案,竟是她偶爾想聽他說些情話。

  他摸摸自己的頭,有些尴尬的說:「原來如此,我真像個傻瓜!」

  「是啊!大傻瓜一個!」

  她朝他皺皺鼻,揚著笑附和著說,旋即又略帶嬌羞地微垂著頭。

  「可是,我最喜歡你這個大傻瓜了,而且你會為我吃醋,就代表你真的很在乎我、很喜歡我,對吧?」

  「不喜歡——」他在她訝異地抬頭時接著說:「才怪,這世上我最喜歡的就是你,地老天荒,我對你的心意永

遠不變,我要你生生世世都做我的妻子,我們永遠都不分離,你願意嗎?」

  「願意。」

  她不假思索的應允,之后又發覺自己回答得太快,簡直就是「迫不及待」,於是羞得吐舌捂嘴。

  如此可愛的模樣,讓羅森殿情不自禁地拉下她捂著嘴的手,給了她一個甜蜜的親吻。

  「我愛你。」在離開她的柔嫩雙唇時,他深情地說了一句,只三個字便令艾凝差點醉倒在他懷中。

  看來是到了該向他吐露實情的時候了。

  關於她的家世,她至今仍隱瞞未說的一切,似乎是該向他老實「招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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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7: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翻看著黃歷,用朱砂圈注的大喜之日就在兩個多月之后了。

  婚期敲定,艾疑心里也踏實許多,不過更令她開心的是,羅森殿一點也沒怪罪她先前沒有坦白說自己是因為

繼承钜富遭人觊觎,所以才離家出走向外求援,並非如初相識所說的,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女的謊言。

  而且,他還承諾他先辦完手上兩件大案子,便要陪她回去「討公道」。

  這下子她當真可以安心了,而且她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已經找到了願意與她禍福與共的終身伴侶。

  「凝兒?」

  「噢!我馬上出去。」

  吳大嬸的呼喊隔著門板傳入艾凝耳中,兩人原本就約好要在今天上街采買些縫制新衣,合歡枕的布料與繡線

,所以她回房拿了荷包,然后鎖上門跟著吳大嬸上街。

  先前因為擔心太常外出會被殺手盯上,所以艾凝總是拜托到市場擺攤賣早點的吳大嬸順道幫她買菜回來,而

她的活動范圍總不脫住家附近,出遠門必定是由羅森殿陪著。

  如今事隔已久,她相信后母應該早已放棄派人追殺她才對。

  所以,待在京城數月,這還是她頭一回抱著輕松的心情,走到市集去逛大街呢!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喲!」吳大嬸看她容光煥發的。

  她甜甜一笑,「是不錯。」

  吳大嬸微笑說:「看吧!我就說你總有一天會收了那楞小子的心,瞧他現在何止是把你當成寶,簡直是把你

當成命來疼,不過是上街買些東西罷了,也要專程來拜托我好好照顧你,真是誇張!」

  艾凝只能羞澀一笑。

  這算什么,在知道初見面時那個逼她跳樓的蒙面客不是強盜,而是后母派來追殺她的殺手后,他還想要每天

早上送她到南陽王府,晚上再去接她回家,好一天十二個時辰全有人嚴密保護她。

  動用到王府人力來保護她?那才真是誇張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也是因為他實在很疼惜她,所以才會擔心過了頭。

  想到他對她的好,她打從心里感到幸福。

  「瞧你,又在傻笑了!」

  吳大嬸這么一說,她才連忙收主自己臉上不斷漾起的甜蜜笑容,俏皮地吐吐舌。

  途經一座太上老君廟,艾凝拉著吳大嬸進去求了一個可帶在身上的平安符,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上。

  「聽說那楞小子現在追捕的頭號要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盜,你是不是有點擔心?」

  「嗯!雖然羅——」她想起答應他要改口稱他之事,「森殿雖然有一身的好功夫,但是敵暗我明,我多少還是

有點擔心。」

  她看著手中的平安符,「我剛才跟太上老君說了,如果森殿注定有什么劫難,就全部轉到我身上好了,我希

望他的『桃花劫』能就此打住。」

  吳大嬸笑歎一聲,「真是個傻姑娘,連這種願你也許,太癡心羅!」

  大概是太熟稔了吧?艾凝也沒想到自己會把剛才在神佛面前許的願對吳大嬸脫口而出,被對方這么一說,自

己也不好意思地露出羞澀的表情。

  時近午時,離熱鬧的市集大街還有一段路程,人們大概都去吃午飯了,所以路上的行人少之又少。

  一個滿身髒污、衣衫褴褛的乞丐朝她們兩人走來,艾凝馬上拿出荷包取錢,吳大嬸也准備拿出一、兩個銅錢

給他。

  但是出乎兩人意料的,那名剛才明明還瘸著腳的乞兒,在走近她倆時,突然伸手便把兩人手上的荷包飛快奪

去——

  「來人啊!搶——啊!」

  吳大嬸的驚呼聲轉為尖叫,因為那乞兒就當著她的面取出一把匕首往艾凝胸前刺去,在有人聞聲前來查看究

竟時,他已在眾人的尖叫和喊打聲中逃逸無蹤,而艾凝也早已癱倒在吳大嬸懷中,不省人事了。

  ***

  在羅森殿簡潔而寬敞的紅磚瓦屋前,兩輛各由四匹駿馬拉行的王室馬車就這么顯目地停在屋前。

  屋外,淳樸的附近人家好奇地站在自家門口打量著紅頂馬車,有些人還走來跟留守在外的馬車夫攀談、閒聊



  屋內,除了吳大嬸的哭嚎聲之外,所有人皆不發一語。

  在艾凝遇刺后,吳大嬸在驚慌中連忙托人以板車將艾凝載去最近的藥鋪找大夫,再拜托人送口信到衙門給羅

森殿。

  聞此厄耗,羅森殿迅速飛奔到藥鋪,然而大夫卻告訴他,因為艾凝的傷勢太重,他無力挽救,所以已由吳大

嬸將艾凝送回家。

  聽到這個令他差點神魂俱飛的消息,他頭一個念頭並非沖回家,而是奔往南陽王府請戚比翊幫他去請來御醫



  御醫在看過艾凝的傷勢后,皺著眉給了眾人六個字——盡人事、聽天命。

  房里,跟著夫婿前來的夏夜侬幫忙御醫為傷重的艾凝進行手術。

  房外,吳大嬸自責地邊哭邊責罵自己,戚比翊神情凝重地背著手在廳里踱步,而羅森殿則席地而坐,背靠牆

曲膝抱頭。

  他的身上不斷發出騰騰殺氣,在他心里早已把那名殺害艾凝的凶手千刀萬剮過百遍,如果不是她生命危在旦

夕,他此刻只怕早已領人翻遍京城,好把那人揪出來砍頭,以洩他心頭之恨!

  終於,門簾一掀,御醫一臉疲憊地走入廳里,眾人立刻一擁而上。

  「她情況如何?」

  羅森殿緊張的抓住御醫的雙臂問道,模樣像是要吃人一樣,還好戚比翊適時拉開他,否則有點年紀的老御醫

恐怕就要被他給捏碎了骨頭。

  「幸好沒傷到心、肺,血也總算止住了,不過她傷口極深,而且又失血過多,能不能保住這條命還得觀察個

幾天才知道,老實說,情況並不樂觀。」

  不樂觀……

  「不樂觀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活不久了嗎?」

  在外守候了數個時辰,一直在勸自己保持鎮定的羅森殿終於崩潰,怒紅了眼揪起了御醫的衣領。

  「你不是醫術高超的御醫嗎?為什么你沒有把握救活凝兒?你到底有沒有盡力去醫——」

  「森殿!」

  戚比翊大喝一聲,而他這一吼則教羅森殿由崩潰及極度傷心的邊緣尋回一點理智,放開了御醫的衣襟。

  「對不起,我……」

  他一手揉按著頭疼欲裂的額邊,搖著頭不知該說些什么。

  老御醫體貼地拍拍他的肩,「沒關系,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保證我一定會盡全力醫治她,你也別太傷心

,相信艾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快進去看她吧!」戚比翊也鼓勵性地拍拍他的手臂,「抓藥的事交給我來辦,快到床邊守著她,把她喚回

來,她一定也舍不得就這么離開你的。」

  經他這么一提,羅森殿也立刻掀簾進房,直趨她床前。

  夏夜侬正擰著毛巾幫艾凝擦拭額上的汗水,見他進來便主動地起身讓位。

  「大嫂,多謝你了。」

  她微笑搖頭,「比起你對我和你戚大哥長久以來的幫助,這點小忙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是恰巧略通醫術,在

莊御醫身旁當助手而已。」

  「這樣我便十分感激了。」

  他在艾凝身旁坐下,看著她不斷因傷痛而緊蹙的雙眉,還有血色盡失的蒼白雙唇,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彷佛也

被深深的刺入一刀,痛得他無法言語。

  「在拔刀前她曾經短暫清醒過一陣,」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平安符遞給他,「這就是她緊握在手中不放的東西

,是她求來給你保平安的。」

  這件事他已從吳大嬸那兒聽來,握著染了血的平安符,他想起吳大嬸說過在神佛面前許願願替他歷劫受難一

事,心里的不舍更加深了千萬倍。

  「是我害了她……」他將平安符緊握胸前,「該挨刀的人是我,我寧願挨刀的人是我而不是她!」

  「她會努力活下去的,就算她死去的爹琅來接她,她也會告訴他們,她要永遠留在你身邊。」

  他茫然地抬起頭,「凝兒她……」

  「沒錯,是她要我這么告訴你的。」她知道自己毋需多作解釋。

  「是嗎?她要永遠留在我身邊……」他重復著,臉上的淡淡笑顏難掩淒楚。

  看他如此強顏歡笑,夏夜侬反而覺得心里更難受。

  「我相信凝兒一定會熬過來的,因為她舍不得你。」她把手上的毛巾交給他,「也該讓你和她單獨相處一會

兒了,我先出去,有事再叫我一聲。」

  夏夜侬說完便轉身離房。

  「凝兒,我不准你離開我……」

  他握起艾凝冰冷的小手,放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摩挲。

  「我倆都是孤兒,說好這輩子誰也不離開誰,將來要讓老天爺賜我們同年、同月、同日死,這一生要終身相

伴的,你還記得嗎?」

  他將臉埋在她掌中,親吻著她手心。

  「我說過不許你帶著我的心逃開,如果你不聽話,就算得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

  無聲的淚水滑出了他眼眶,潤濕了她手心。

  從十歲之后,這是他頭一次掉淚,頭一次感到極端的惶恐。

  這一切全是因為他深深愛戀著她。

  她的每個呼吸此刻全牽引著他的心跳,她的每個無意識的皺眉都令他揪心。

  「我答應過再也不會讓你孤孤單單的受人欺凌,如果陰差不放過你,我會下黃泉去保護你,絕不食言。」

  他深情地說著,在她唇上印上一吻作為誓言。

  ***

  在沁水鎮,蘇麗棠可忙極了。

  除了繼續買凶去刺殺艾凝外,她也積極布線,終於讓她勾搭上了徐縣令。

  雖然徐縣令不過是個小小的六品官,但他爹卻是位居正三品的御史大夫,在知道艾凝有個在京城擔任總捕頭

的未婚夫后,她當然也得替自己找個靠山。

  如今徐縣令已經對她迷戀到急欲納她為妾的地步,這靠山也算穩了,再來就是艾凝的死訊羅!

  所以,當她聽見堂弟急匆匆地來通報艾凝已被殺手當胸刺中一劍時,她開心得雙眼發亮。

  「那么,她已經死羅?」她問。

  蘇歆毓搔頭想了一下,「應該是吧?都被人一刀刺進胸口了,像凝兒那么柔弱的姑娘,哪里還活得了?」

  「什么叫做『應該是吧』?」

  原本在對鏡梳妝打扮,等著待會兒趕赴一場喜宴的蘇麗棠板著臉看他。

  「得要官府通知我去領屍,我才能順理成章的接收她名下所有的財產,萬一她半死不活的賴活下來,那個姓

羅的還不是會趕緊將喜事辦一辦,趕著以艾家女婿的身分來奪產?你怎么沒向邱老二問清楚呢?」

  他被罵得一頭灰,對她的咄咄逼人還真覺得有點不高興。

  「哪有強盜殺了人,還留在現場等到對方咽下最后一口氣才逃的?凶案現場可是在大街上哩!」

  他又說:「而且,邱老二是接到殺手的飛鴿傳書,便照你要求的一有消息便立刻通知你,那個殺手早已連夜

逃離京城,確認凝兒生死之事也得等風頭過了再說嘛!」

  雖然有道理,但她可等不及了。

  「去告訴邱老二,要他明天親自進京去幫我確認,否則我答應給他的那筆酬金可要打折羅!」

  她相信邱老二一定會照做的。

  如果艾凝沒死,她可是連一毛錢也不會付的。

  因為到時,她得准備更多錢去買凶,將艾凝那一對未婚夫婦一起送上黃泉路才行。

  ***

  一個月后

  在出動御醫相救,又用上南陽王府里珍藏的多樣希罕、珍貴的上等療補藥材,總算讓艾凝從鬼門關前撿回了

一條命。

  即使是在她清醒,而御醫也已確定她脫離險境,羅森殿仍是日夜守著她。

  當差后數年未請過一日假的他,這一休便足足休了十天,若不是艾凝醒來后硬是要他回府衙,夏夜侬又天天

輕裝便服地騎著馬來探視,不時問他何時才肯讓「凝妹妹」住進王府療傷,省得她天天兩地奔波,他大概會在床

邊日夜守到她完全康復為止。

  終究,他還是把艾凝送進了南陽王府,拜托略通醫術的夏夜侬照顧她,而他也只好跟著暫時以王府為家羅!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雖然貴為王妃,夏夜侬對艾凝的照顧卻是一點也不假手他人,在她的細心照料下,艾

凝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我看,頂多再半個月,你就能走動無礙了。」

  夏夜侬在端藥湯給艾凝時,很有把握的告訴她。

  艾凝感激地說:「如果不是你的悉心照顧,我的身體是不可能復元得這么快的,謝謝你了,夜侬姊。」

  「我們可是禍福與共的好姊妹,你還跟我客氣什么嘛!」

  相惜於兩人皆是雙親已逝又無手足的孤女,在夏夜侬的提議下,兩人已結為姊妹。

  「更何況,我認為真正救你一命的,該是森殿的『招魂功』才對!」

  她現在想來還覺得有趣,「在你昏迷不醒的那些天里,他日夜在你床前『凝兒、凝兒』的叫個不停,可以喃

喃自語一整天,彷佛你聽得見一樣,連累得打起盹兒時都會突然喊著你的名字驚醒,我看八成是閻王爺被他給吵

煩了,乾脆把你給送回他身邊羅!」

  這些事艾凝一概不知。

  不過,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由昏迷中睜開眼睛所看見的第一幕。

  那是羅森殿凝視著她,喜極而泣的開心表情。

  他那個又哭、又笑的表情實在難看極了,可是她好喜歡,那種暖得心都快融了的感覺,她這一生都難以忘懷



  「你們在聊些什么?」

  房門未關,剛從衙門回來的羅森殿正站在門口笑看著她倆。

  「聊你有多寶貝她羅!」

  夏夜侬一句話便逗紅了兩張臉。

  「好了,由你接班羅!」

  她走出房外,笑著將他輕推進房內,順手將門帶上。

  羅森殿將佩劍往桌上一擱,帶著微笑走向她。

  「把碗給我,我喂你喝。」

  艾凝捧著藥碗搖頭,「我已經可以自己喝了。」

  「你想剝奪我的樂趣嗎?」

  他手一直伸著,她只好把只喝了幾口的藥碗交到他手上。

  藥湯還有些燙口,他一湯匙,一湯匙地吹溫了再送到她唇邊,深怕燙著她。

  「等我們的孩子出世之后,喂飯的事就交給我吧!」他有些得意的說:「這件事我應該會比你拿手喔!」

  艾凝聽他這么說,差點沒被藥湯給噎著。

  「要是被旁人聽見你這么說,還以為我已經懷有身孕了呢!」

  他笑著喂完她最后一口藥湯,「我要是讓你當大吐新娘,不曉得那些三姑六婆又要在人背后傳些什么難聽話

了,我才不想讓你再受人非議呢!」

  這番話聽得她心頭甜孜孜的。

  尤其是當他愛憐地伸手輕撫她的臉龐時,那種備受呵護的感覺更令她迷醉。

  「對了,我依據你和吳大嬸,還有當時在場民眾的描述,請人畫了一幅凶手的畫像,你看看像不像?」

  他把空藥碗端到桌上放,取出自己折放在懷里的畫像攤開給她看。

  起先艾凝還專注地看著畫,但漸漸地,她的視線開始游移,頭慢慢往下低,繼而是環抱自己雙臂微微發起抖

來。

  「凝兒?」

  羅森殿將畫像攤放在桌上,連忙走回床邊抱住她。

  「嚇著你了?」他在床沿坐定,輕輕拍撫著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你身邊,沒有人敢傷害你的

。」

  「那雙眼睛,我認出來了……」

  在他懷中的她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怪話,聽得他一頭霧水。

  「你認出什么了?」

  她抬起頭,露出極端害怕的眼神。

  「就是那個殺手!」她十分肯定,「在他拿刀刺我的那一瞬,我就覺得他的眼神好熟悉,那種要置我於死地

的眼神……我現在想起來了……」

  雖然她說的話還是有些雜亂無章,不過他已經從中拼湊出了一點頭緒。

  「你的意思是,搶錢殺人的那個凶手,有可能就是追殺你到客棧的那個殺手?」

  「嗯!」她語氣微顫。

  他懷抱著像只受傷小雀般緊偎在他胸前的艾凝,心里開始燃起熊熊怒火。

  「是嗎?看來你后母已經迫不及待的在『等』我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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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10 00:07: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艷艷的大晴天,艾凝坐在馬車里卻只覺得渾身發冷。

  一想到此刻她正往久違的家門前行,她心中便不由得憂喜參半。

  能回到自小生長的地方,見到久違的人、事、物固然令她欣喜,可是一想到一心一意要對她趕盡殺絕的后母

,和那個令人作嘔的蘇歆毓,她又忍不住害怕得渾身直冒冷汗,恨不得立刻掉轉馬車回去。

  「凝兒。」

  在前頭負責駕馬的羅森殿突然放慢馬車速度,掀起車簾和她說話。

  「沁水鎮就快到羅!」

  她就怕聽見這個。

  「哦!」

  艾凝不只是回答的聲音有氣無力,連神情都十分黯然。

  「你怎么了?」

  他把馬車拉停,鑽進車后看她。

  「是不是覺得不舒服?要不要停在這里休息一下?」

  她搖搖頭,「抱我一下好嗎?」

  這突來的要求令羅森殿有些愕然,但也樂於接受。

  「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害怕?」在抱住她的那一刻,他彷佛也看穿了她的心。

  「嗯!」在他懷埋她才覺得安全些。

  「不會有事的。」

  他的聲音輕柔柔地,像催眠般撫慰了她的心。

  「你的未婚夫可是讓不少惡賊、大盜聞之色變的名捕頭,他絕不會再讓傷害你的惡徒逍遙法外,更不會讓你

再度受傷的,如果你不相信他,他會很傷心的喔!」

  艾凝悠悠地在他胸前吁了一口長氣,再抬頭時,迎向他的是全然信任的盈盈笑靥。

  ***

  艾凝在羅森殿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出現在艾家朱紅的大門前。

  艾家原本的傭僕雖然被蘇麗棠遺換了不少人,卻仍有少許暗地里對老主人忠心未改的舊僕留著,一見她歷險

歸來還帶著個英俊挺拔的未婚夫,莫不直呼是死去的老爺顯靈庇佑。

  不過,這舊識重逢的感人場面進大廳后便消逝無蹤了。

  「唉!凝兒,你可終於回來了,我不知有多擔心你呢!」

  一見她進門,蘇麗棠把滿滿的驚訝全壓在心底,倒先擺出一副慈母模樣迎向艾凝,想來個感人的擁抱。

  但是她撲了個空。

  因為對她戒備甚強的羅森殿伸手一攬,迅即將艾凝摟進他的臂彎之中,以防艾凝中了對方什么暗招。

  「棠姨,我和凝兒長途奔波也累了,今晚只想早點歇息,敘舊的事明兒個再說吧!」他擺出強硬的表情。

  真是俊帥呀!

  從羅森殿踏進廳里來,蘇麗棠便打從心底嫉妒起艾凝。

  她原以為爬到了總捕頭這位置的,就算再年輕也大概是個三、四十歲的男人,沒想到竟是個看來不過才二十

歲左右的俊帥少年郎。

  一想到艾凝非但繼承了龐大家產,還覓了個如意郎君,天底下的好事幾乎全讓她占盡了,蘇麗棠對她的妒意

便更加深,恨不得能將她的一切奪為己有。

  奪為已有……

  「說得也是,那我便差人帶你們去歇息了。」她客氣地招呼著,「天色的確晚了,小紅,你帶小姐回房休息

;素娥,你帶未來的姑爺去西廂客房休息。」

  她還故意強調,「你們畢竟還只是未婚夫妻,我是不曉得你們這段時間如何啦!不過這小鎮人言可畏,婚前

共居可是傷風敗俗,丟盡家人顏面之事,我要你們分開睡,沒異議吧?」

  能有異議嗎?

  艾凝無話可說,只好用求援的眼神望向羅森殿,而他則以眼神示意她安心,並答應了蘇麗棠的安排。

  ***

  銀月如鉤,高懸天空,已是三更時分了。

  在羅森殿所睡的客房外,一股異香正透過紙窗的小洞彌漫屋內。

  拿著早有准備的迷魂香,蘇麗棠正為她歹毒的伎倆得意洋洋著。

  讓羅森殿成為她的「入幕之賓」,這保證比一刀殺了艾凝還要更令她痛苦千萬倍。

  她可以攏絡、魅惑羅森殿轉而成為她的靠山,否則,她也可以以此要脅他,再不然還能上衙門鬧得他身敗名

裂。

  總之,跟這么一位年輕潇灑的男子共度一夜春宵,對她而言是「穩賺不賠」的。

  香燒完了,她故意再等了一會兒,然后才抱著一件絲被進屋。

  而絲被的功用就在於萬一迷香失效,他未被迷香,那她還可以假裝送被之由勉強蒙混過去。

  「棠姨,你找我嗎?」

  當她掀開被,發現里頭根本沒人時,羅森霞的聲音猶如鬼蛙一股,由她身后傳來。

  更令她吃驚的是,當她一轉身,艾凝竟與他連袂出現在房門口。

  她明明就在小紅替艾凝端茶過去前,伺機在茶里下了迷藥啊!

  莫非艾凝沒喝?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得由此脫身。

  「喲!原來你們還沒睡啊!」她假笑說:「我睡到半夜打了個哆嗦,醒來才想起客房里只有條舊被子御不了

寒,所以趕緊送了條絲被過來。」

  她把被子往床上一擱,「你們兩個也別聊太晚了,還是早點各自回房去休息吧!」

  蘇麗棠心里對於這次的失敗快氣炸了,卻仍像沒事人一樣的從他倆面前離開。

  「你相信她只是單純來為你送被嗎?」艾凝可不這么認為,「她是不是想殺了你?」

  「如果她想動手殺我,那她帶來的就不是迷香和絲被,而是迷香和匕首了。」他摟著她的肩,「如果我沒猜

錯,她應該是想『迷奸』我,以此向我威脅,你沒發覺她在大廳時看我的眼神有些詭異嗎?」

  艾凝的臉熱呼呼的。

  「你早就猜到她對你有不良意圖,所以才帶我四處走走、聊聊,不回房睡嗎?」她已經開始有點崇拜他的神

機妙算。

  但他卻搖頭否認,並且帶著她往她的房間方向走。

  「我不知道她會選擇對付我們之中哪一個,不過,我確定府內飲食一概碰不得,待在房里反而比待在房外危

險,因為她可能會下藥、下毒,放迷香,或放火。」

  他聳肩微笑,「不過,剛才她被我們撞個正著,今晚應該是不敢再要其他把戲,你也可以安心睡一會兒了。



  艾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著頭輕聲說:「可是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就是無法安心入睡嘛!」

  他聽得好窩心,低頭便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我當然會陪在你身邊。」他愛憐地輕撫她的發,「我會在你房門外守著,反正東西已到手,明天我們就去

住客棧,熬個一夜不睡對我而言如同家常便飯一樣。」

  羅森殿輕拍了拍自己的胸前,那里頭已藏了艾凝交給他保管的房地契等重要文件,而這便是他倆留宿在此危

險之地的目的。

  「小姐!」

  艾凝正在羅森殿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房前,沒想到一開門就見著一個已在艾家待了七、八年的廚房丫頭從桌

底下鑽出來,當場嚇了她一大跳。

  「喜娃?」

  羅森殿早已動作敏捷地拔劍直指對方咽喉,挺身護衛在艾凝面前,而艾凝則在認出對方身分后連忙由他身后

站出,示意他把劍移開。

  「喜娃,你有事找我嗎?」她相信向來憨直的喜娃不會害她。

  「嗚……小姐,你總算平安無事回來了,我好怕你真的會被夫人給派人殺死呢!」

  艾凝與羅森殿對視一眼,全訝異於喜娃這又哭又笑的一番話。

  「噓!小聲點。」她掏出手絹為喜娃拭淚,「告訴我,你怎么知道棠姨要派人殺我?」

  「一、兩個月前,我不小心摔碎了十多個宴客用的昂貴的碗,朱嬸抽起柴要打我,我就逃到夫人的床底下躲

著,因為我知道朱嬸很怕夫人,她一定不敢到——」

  「說重點行嗎?」

  羅森殿可沒什么耐性聽喜娃說些旁枝末節,況且他還得提防「隔牆有耳」。

  「就是在那時候,夫人和蘇少爺進房時說了要殺小姐的這件事嘛……」

  喜娃有些怯懦地以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或許是自己的嚴肅表情嚇著了喜娃,只好在這緊張氣氛下硬擠出一絲笑意。

  「然后呢?你還有沒有聽見些什么?」他希望能得到更多線索。

  「有啊!」喜娃神神秘秘地往周遭看了一遍,以恐懼的神色壓低聲音說:「夫人說,是她在老爺的飲水里下

毒,還說早知道也要讓小姐嚐嚐那種被毒所侵的痛苦,老爺是被她給毒死的!」

  這些話對艾凝而言,如同青天霹雳,

  她連退了好幾步,在背抵著羅森殿胸膛時,她差點暈厥過去。

  「我要報仇!」

  艾凝轉身緊抓著他雙肩,在他胸前不斷低泣。

  「那個女人殺了我爹,我一定要她抵命……」

  「放心,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心願。」

  他緊擁著懷中不斷顫抖的淚人兒,同感憤慨地向她保證。

  如果蘇麗棠是蛇蠍,他便是足以將她化成灰的地獄之火!

  ***

  在艾凝的堅持之下,一樁必須開棺驗屍的殺夫疑案就這么告進了縣衙。

  背負著被許多不以為然的鎮民斥責她想將后母趕出家門,不惜做出開棺驗屍這種大不敬行徑的誤解與委屈,

她原以為如此做必然能還父親一個公道,讓后母獲罪受刑的。

  但是,她錯了,官府驗死屍的人在驗屍報告上寫著「因病而亡」。

  被后母收買的家僕「指證」她與后母感情不睦,三番兩次的出言忤逆,逼迫后母放棄一切離開艾家大門。

  結果,縣太爺把這當成一出鬧劇,還勸她得饒人處且饒人,彷佛她真是為了財產,才容不下后母。

  不管羅森殿如何安慰,她從退堂便一路由衙門哭回了客棧,一句話也不跟他說。

  反正勸也沒用,他乾脆讓她哭個夠,一切等她平靜下來再說,自己則趁這時間思索一些疑點。

  「你在想什么?」

  如他所料,艾凝痛快哭了一場,情緒總算是穩定下來,也不再意氣用事,完全不理會他了。

  「我在想,你那位后母果然是位狐媚高手。」

  她離床走到桌邊,在他身旁的木椅坐下。

  「什么意思?」她噙淚看著他。

  他以衣袖邊幫她拭淚邊說:「意思就是,縣令已經被她給『收服』了!」

  把前后兩句一串聯,艾凝便明白了他的語意。

  「你怎么知道?」

  「剛才你那位演技一流的后母在公堂上哭訴著你瞧不起青樓出身的她,三番兩次要將她掃地出門的謊言時,

那個縣令看她的神情就跟我現在看著你的神情一樣。」

  她還是不懂,「什么神情?」

  他伸手捧住她臉蛋,把唇湊過去輕啄了她一下。

  「舍不得極了……」

  艾凝抿抿唇,雙頰立刻泛起桃紅。

  「官司都告不成了,你還有這份閒情逗我。」

  「誰說告不成了?好戲才正要上場呢!」

  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那么胸有成竹?

  「縣令有意包庇,仵作驗屍結果又無異常,連喜娃的證詞都被說成是她腦袋不清而幻想出來的,在沒有人證

、物證的情況下,我們要怎么讓棠姨俯首認罪?」

  羅森殿看著她,慧黠的眸光一閃。「如果縣令已經失了公正,你又怎么能相信受他管轄的仵作呢?」

  這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急忙問:「你的意思是——」

  突來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問話,羅森殿持劍戒備,卻在問明來人時以十分欣喜的表情前去開門。

  臨門而立的是一位翩翩公子,年紀頂多比羅森殿大個三、四歲,后頭則跟著一位已有灰鬓的中年男子。

  這兩人艾凝完全不認識,但羅森殿卻似乎與他們十分熟悉,立刻便請他們進房坐下。

  「想必這位就是你末過門的媳婦吧?」

  年輕公子主動問著羅森殿,並且向艾凝颔首致意。

  「沒錯。」羅森殿用眼神示意她走來自己身邊,「凝兒,這位是孟鴻,孟少俠,那位則是華大叔,也是最知

名的仵作。」

  「凝兒見過孟少俠、華大叔。」

  行完禮,艾凝以不知該如何的眼神向羅森殿發出詢問,他則是淡淡一笑,將呆立的她拉坐自己身邊。

  「華大叔,結果如何?」他問。

  「驗屍結果,的確是因為慢性中毒引發心肺衰竭而亡。」華大叔肯定的回答。

  孟鴻則由袖內取出一包藥粉,倒出些許白色粉末在茶杯內加水和勻,然后移到羅森殿面前。

  「這叫『龍騰散』無色、無味,如你所見,是一種十分有效的壯陽藥,一般藥舖買不到,得透過特別管道才

能由黑市購得,而且價格還不怎么便宜,所以買得起的人並不多。」

  艾凝心急而插嘴問:「壯陽藥就是毒藥嗎?我爹就是被這種毒藥害死的嗎?」

  孟鴻被問得有些語塞,只好轉頭看著羅森殿。

  「呃……第一個問題要我解釋給她聽嗎?」

  羅森殿搖搖頭,輕咳一聲以掩飾困窘。

  「第一個問題略過,第二個問題……」他看向孟鴻。

  孟鴻善解人意地接著說:「沒錯,這種藥偶爾微量服用並不會危及性命,但是如果大量、而且是長期服用,

那它就成了致命毒藥,體力漸漸消失到不良於行,視力慢慢減退至全盲,終至形銷骨立、氣絕身亡,最糟糕的是

,一般的大夫根本診斷不出病因。」

  他下了個結論,「凝兒,你有個十分聰明也極端狠毒的后母,你到現在還能活著,實在是一個奇跡。」

  「你別嚇她了!」羅森殿在桌下握住她的手,眼睛則仍注視著好友。「既然買得起的人不多,要找到賣主出

來指認,應該難不倒你孟少俠吧?」

  孟鴻得意的揚揚眉,「當然,那個人已經打包好包袱等著跟你回京作證了。」

  「那么乖?」羅森殿很了解的說:「我不管你在他身上下毒還是下蠱,總之,可別把我的證人給弄斃喔!」

  「沒問題,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孟鴻由懷中抽出一張紙,攤開在桌上,「這個家伙已被我手下在山東歷

城附近逮到,如何?這回我找人的速度可比丐幫快一步了吧?」

  攤放在桌上的那張紙正是刺殺艾凝的那個殺手的通緝畫像,她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孟少俠」越來越好奇了。

  羅森殿以贊許的眼神看著好友,「問出幕后主使者了嗎?」

  「還沒,不過也快了。」這點他頗有自信,「總之,你需要的人證、物證,十日后我會全帶到京城等著你,

再加上華大叔的驗屍報告,那個女人不認罪也不行了。」

  「你說要把人帶到京城,那就表示你也知道凝兒她后母與縣令關系匪淺羅?」

  他點點頭,「我還知道此地縣令有個官居御史大夫的爹哩!」

  「哦?」

  孟鴻被好友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給逗笑了。

  「我看,就算告訴你他爹是皇帝老子,你也不看在眼里吧?」他拍拍羅森殿的肩,「我就喜歡你這種不畏強

權的死硬脾氣。」

  「呵!少來,先前你還說我的脾氣像糞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哩!」

  兩個人說完相視而笑,還得華大叔在一旁提醒,孟鴻才起身告辭,跟著華大叔一起離開客棧。

  「森殿,那位孟少俠是何方人物?他看起來彷佛十分神通廣大的模樣,你怎么會認識他,還請他幫你查案呢

?」這些疑問艾凝已經憋在心里好久了。

  送完客,他跟她一起重回桌旁坐下。

  「孟鴻是江湖上一個大幫派的少幫主,我跟他之間可說是不打不相識,就這么結成了知己。」

  他簡要地解釋,「因為職務的關系,我樹立了不少敵人,卻也結交了不少肝膽相照的好友,我能屢破奇案,

這些朋友也幫了我不少忙,雖然我很想親手逮住那個殺手,但在考量你的性命安全之下,我還是決定托孟鴻動用

他的幫派之力盡速將那人捉住,而他也二話不說的答應幫忙。」

  艾凝微偏著頭,「什么江湖、幫派的我是不大懂,不過……」

  她思付了片刻,仰著純真笑臉問他,「總之,他是個好人,而且是你的好朋友,對吧?」

  他笑著揉揉她的發,「嗯!」

  「那他剛才說的全是真的,那個殺我的人已經被捉到,而且他也找到讓我后母被定罪的證據了?」

  「嗯!」他把她拉坐到自己大腿上,「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還有一個。」她指著桌上的茶杯,「那個又叫『龍騰散』,又叫『壯陽藥』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毒藥不是

一入喉就會置人於死地嗎?為什么那種藥吃少卻沒事?大家又全花錢買它來做什么?難道有那么多人都想毒死人

嗎?」

  當他輕摟著她的腰,附唇在她耳邊地為她解說,她臉紅得像炸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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