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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離開衙門,羅森殿在路上呆站了大概半柱香,便掉頭走向與自己住家相反方向的「南陽王府」。
南陽王戚比翊既是他的師兄,也是他的義兄,平時他進王府就像進自家廚房一般尋常、頻繁,府里從大門守
衛到后花園園丁全都認識他,進出完全不用通報。
今天也是一樣,總管說了王爺正在接待訪客,他便表示自己要到北院客房小憩,不用人帶領便自個兒進屋休
息了。
對他而言,這里既是他第二個家,也是他唯一能暫時逃避現實的避風港。
就在他已經有些昏昏欲睡時,開門的聲音硬是把他從周公那兒給拎回來,待他睜眼一看,南陽王戚比翊正用
托盤端著酒菜進來。
「你這個狗鼻子真靈,我今天早上才帶回兩瓶御賜葡萄美酒,你就聞香而來了。」戚比翊一邊將酒菜擺上桌
,一邊告訴他,「我本來要差人送一瓶過去給你的,這下子剛好,晚上回去時別忘了帶回去。」
他下床走到桌前坐下,「我想要在這里住幾天。」
「噢!有沒有帶換洗的衣服過來?」
「沒有。」
「臨時起意?」
「嗯!」
「待會兒去我房里挑衣服吧!」
「好。」
在對話的同時,兩人已經坐下斟酒對飲了。
「可以喝醉嗎?」羅森殿在替好友斟酒時問道:「要不要我先替你去跟大嫂報備一下?」
「你大嫂今晚留在宮中陪我二姊,明日早朝后我才會去接她回來。」
他想起來了,「戚淑妃的預產期就在最近嘛!莫非已經生了?」
「嗯!如她所願,這回是個公主。」戚比翊半調侃地說:「我還跟她說,可惜你已經被人賴上了,否則十六
年后要招你當驸馬呢!到時你就得喊我聲舅舅羅!」
「唉!十六年?我能不能活過十六天都還是個未知數哩!」
戚比翊早知道自己這個小師弟天不怕、地不怕,敢挑強權、敢斗惡霸,就是不敢惹女人。
可怪得很,偏偏他生來就特別有女人緣,傾慕他的女子多不勝數,要不是他有「懼女症」,只怕年紀輕輕就
已妻妾成群了。
所以羅!能讓身強體健、武藝超群的他病恹恹地嚷著來日無多,就只有那個住在他家不肯離去的姑娘羅!
「怎么,你還是想不出好計策,讓那位艾姑娘打消跟你成親的念頭嗎?」
關於這樁由英雄救美引起的復雜故事,他早已由羅森殿那兒得知一切始末了,連「藉酒裝瘋」卻落得一屁股
蹲坐在碎瓷片上的糗事他也一清二楚。
老實說,他還挺希望那位艾姑娘能「逼婚」成功,把他這個打定主意不婚的古怪師弟給綁去拜堂呢!
「你不會相信的。」羅森殿一臉的挫敗,「何止是讓凝兒打消嫁我的念頭,昨晚我差點連她的命也給一並取
走了!」
這可嚴重了!「發生了什么事?沒鬧出人命吧?」
羅森殿長歎一聲,把昨晚那混亂的場面重述了一遍,不過只提到阻止她上吊自殺后便收口不提。
「沒想到那位姑娘的性情如此剛烈啊!」戚比翊可以想像出羅森殿目睹那一幕時驚嚇的心情,「女人最厲害
的招式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對壞男人無效,對我們這種好男人可就是致命武器了。」
他為自己重斟了一杯酒,「然后呢?我猜你一定是老實招出一切全是騙局,消了她的氣便讓她再跟著你回家
,所以,你現在后悔死了自己的心軟,因為不想看到她,才躲到我這兒來避難?」
「只說對了一半。」
「一半?」
羅森殿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液,斜托著腮無意識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白玉杯。
「我不是不想看見她,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這句話有點玄機喔!
戚比翊問:「你的意思是……」
「是我求她跟我回家的。」他特地加重「求她」兩字的語氣,「你能相信嗎?她已經立誓不會尋死,也答應
要離開我,可是我一聽她說一輩子再也不會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像被人當胸捅了一刀一樣難受,然后,我就……」
「你就怎樣?」
他彎下唇,「我想都沒想就說我一輩子都不放開她了。」
「什么?!」
戚比翊是驚喜大過驚訝,他太清楚羅森殿為什么會冒出那句話了。
「那她怎么說?」他彷佛已經聽見羅森殿娶親的喜慶鑼鼓聲。
羅森殿搔搔頭,顯得有些難以啟齒。
他催問:「她到底怎么說?接下來又如何嘛?」
「她說她好喜歡我,可是她以為我只是怕她再度尋死才哄騙她,她哭得好傷心,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
我一心一意只想教她別再哭,因為我不想再看見她難過、流淚,結果我就糊里糊塗的……」
又頓住了!
「喂!別吊人胃口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吻了她!」
室內突然阒靜無聲。
然后,爆出一聲大笑,戚比翊用手捂著胸口,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
羅森殿蹙起眉,盯著他瞧。
「喂!你這算哪門子的兄弟嘛?瞧你這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他的埋怨止不住戚比翊的笑意,他那爽朗的笑聲讓他想生氣都氣不起來。
「可以了吧?我都快壽終正寢了,你還笑得出來!」
「什么壽終正寢,是好事將近才對!」
戚比翊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以愉悅的語氣跟他說話。
「別挖苦我了!」他擺出一張苦瓜臉,「我竟然會主動去吻一個女人,你不覺得事情很嚴重嗎?我看我這回
『桃花劫』犯大了,或許會遭天打雷劈。」
「我會替你收屍的。」
「喂——」
「別再喂了,你不過就是恢復正常,終於遇到了心愛的女子而已,犯不著『壽終正寢』、『天打雷劈』的詛
咒自己吧?」
「你以為我愛啊?」他也是很苦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犯女禍的事,從遇上凝兒開始,我也受了不少皮
肉之苦,我——」
戚比翊打斷他的話,「當你真心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就算是要你為了她下地獄,你也會甘之如饴,一想到她
的甜美笑容,再大的苦也捱得住。當然,這要在你真心愛上她的時候才會感受得到。」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嗯!」
「唉!讓我考慮個幾天,仔細想清楚吧!」
他又斟了一杯酒,仰頭一口飲盡。
***
「頭兒、頭兒……」
羅森殿才剛從刑房審完一名采花賊出來,就瞧見身材有些福態的李大急匆匆地邊嚷邊朝他跑來。
「慌慌張張的做什么?有事慢慢說。」
「那個……」李大喘了許久才能繼續往下說:「住在你家隔壁的那個吳大嬸來找你,說是有什么人命關天的大事
非得當面跟你說不可,她人還在衙門外等——」
沒等李大說完,羅森殿早已快步往衙門外走,果然遠遠便瞧見吳大嬸一臉焦急的在衙門外來回踱步。
「好啊!你這個沒心肝的短命鬼……」
吳大嬸一見他便擺出潑婦罵街的架式,一頭霧水的他雖然還搞下清楚狀況,不過瞧她一路由門外罵進門內,
他也只好先陪笑臉再說了。
「大嬸,您怎么把罵李大叔的那些話全套在我身上了?我哪里不小心得罪了您嗎?」
「你沒得罪我,不過凝兒可快被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大捕頭給害死了!」
凝兒?!
這下他可緊張了。
「凝兒怎么了?」他想起了方才李大說的話,「難道您說的那件人命關天的事,是指凝兒?」
見他那份緊張勁兒,她的火氣總算是消了一些。
「就是,」她雙手叉腰,盯著他瞧。「我問你,是不是從我四天前回娘家那天開始,你就不曾回過家?」
「嗯!」他誠實招認,急著問:「凝兒她——」
她搶話說:「她什么她?你真是一點責任心也沒有,把一個姑娘家扔在家里四天不聞不問的,吃定她不敢上
衙門來找你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生病了,不曉得在床上昏睡了多久,也不曉得幾頓飯沒吃了,要不是我想送些
從娘家帶回來的土產給你們,敲門不應,發現情況有異才請來鎖匠開門,只怕等你想到要回家時,她已經變成一
堆白骨了!」
羅森殿的臉色在聽了這些后便刷白了。
「她……沒事吧?」
「有沒有事我不知道,大夫正在替她診斷,我要李老爹的媳婦兒在那兒等著幫忙,憋不住就先趕來——」
他哪等得及聽她羅唆一堆有的沒的,一聽見艾凝還在家,便飛也似地往家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
兩天一夜,羅森殿都守在艾凝身邊不敢稍離。
原先只是風寒,卻因為拖延治療及氣弱體虛轉成了高燒不退的重病,當大夫說如果她再這么持續發高燒下去
,只怕不死也成殘廢的時候,他簡直恨不得捏死自己算了。
怎么也沒想到,不過幾日未見,她便病得差點香消玉殒。
八成是那天星夜狂奔,氣急攻心才種下的病因吧?
撫摸著她削瘦許多的蒼白臉龐,他覺得吳大嬸罵他是沒心肝的短命鬼還真是罵對了,他在王府里舒適自在、
錦衣玉食,卻讓艾凝獨自在家跟病魔搏斗,他的確是自私、無情,又不負責任。
想來自己也真是沒用,從小碰見女人就沒轍,老是出糗、犯錯,長大后對每個有意親近他的女子更是敬而遠
之,還把自己所遇上的一些大小災難全歸咎在她們身上。
可是,別的不提,就拿艾凝來說吧!遇上他之后,她也只有受罪的份,連命都差點沒了,相形之下,他倒比
較像是她的「桃花劫」。
還好,天快亮時她終於退燒了,昏昏沉沉中也勉強喝了些湯藥和粥。
他一聽大夫說她是沒事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凝兒?」
突然,她長而卷的濃密睫毛有了動靜,在他的柔聲呼喚中,她終於由沉睡中完全蘇醒過來。
「羅大哥?」
「是我、是我!」他開心地追問:「你現在覺得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再去請大夫來看一
下?」
「我想喝水。」她舔了舔乾裂的唇。
「噢!我馬上去倒茶給你。」
他飛快的去端了一杯茶過來,看見艾凝正吃力地要從床上坐起,立刻伸臂想幫忙托住她,但她卻似乎有意地
挪身逃避他的攙扶。
「凝兒,你——」
「謝謝。」
在他發問前,她先道謝打斷他的話,再主動的從他手中接過茶來。
「是吳大嬸跑去衙門找你回來的吧?」她把空杯交還給他。
「嗯!」他把杯子拿到桌上放,走回床邊時故作輕松地笑著說:「她氣炸了,恨不得宰了我呢!」
「對不起,我沒來得及阻止她,又給你添麻煩了。」
她抿抿唇,憔悴的容顏上有著落寞與愧疚。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對你疏於照顧又數日未歸,所以才沒能及時請大夫來醫治送你,幸好如今你已
經脫離險境,否則,我——」
滿滿的擔心讓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撫摸她微紅的面頰,但她卻像是十分害怕地往一旁躲。
他相當愕然,手就這么僵在半空中,好一會兒才收回。
「你對我失望透頂,不准我再親近你了?」
她的反應真的令他非常沮喪,但艾凝的回答卻是搖頭歎息。
「我是對自己失望透頂。」
「凝兒……」
「幫我拿樣東西好嗎?」在他不知該說些什么的時候,她指著牆邊衣櫃說:「第二層抽屜里有個藍布包裹的
東西,你去拿過來好嗎?」
他沒說什么,起身便依她的要求去把包裹取來。
「那里面有我想送你的東西,你打開看看。」
在她的微笑鼓勵下,他打開了布包,一雙嶄新的布靴呈現在他眼前。
「是你做的?」他的臉上終於又出現笑容。
「嗯!不曉得合不合腳,你現在就試穿看看好嗎?」
「好啊!」
他開心地立刻脫舊靴,換新靴,並且應她的要求在地上試走了幾步。
她有些擔心地問:「怎么樣,合腳嗎?」
「合,大小剛好,而且好穿極了。」他坐回床沿微笑的問她,「怎么突然做了雙新靴送我?有什么特別意義
嗎?」
「原本是想在你下個月初六生日那天,連著成套新衣當禮物送你的。」她也老實回答。
他問:「既然如此,為什么今天就先把布靴送我了?」
她將視線定在被上,「因為……那天我已經不在這里了。」
「不在這里?」
他楞了好一會兒才似乎有些明白她的語意,卻又十分希望是自己會錯意了。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要離開我吧?」
「嗯!」
「我不准!」
「夠了。」她幽幽低語,「我不想再為難你,更不願再過這種自欺欺人的日子,我會一個人好好活下去的。
」
他試著辯解,「你並沒有為難我什么啊?這幾天我避居在王府沒有跟你知會一聲的確是我不對,你生我的氣
也是應該的,你罵我、打我出氣都可以,只請你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別離開好嗎?」
「羅大哥,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善良了!」
她長吁了一口氣,「你這幾天的逃避讓我冷靜思考了許多,也想通了,姻緣是不能強求的,我硬逼你娶我的
確是不智之舉,那只會讓這世上多了一對怨偶。」
他聽了都快昏了!
「我們是兩情相悅才成的親,怎么會成為怨偶呢?你想太多了。」
「兩情相悅?」她臉上有著自嘲的微笑,「是啊!你對我的確有情,滿滿的全是同情,所以你心一軟,就決
定做做好事救人一命,答應娶我為妻,但是,你又十分迷惑於自己這么做究竟是錯、是對,所以不知道該如何回
家面對我,不是嗎?」
他發現真正做了不智之舉的竟是他自己。
如果可能,他還真希望時光能倒回六天前,那他絕對天天趁早回家,不給她那么多的時間胡思亂想。
他凝視著她說:「凝兒,你聽我說,我的確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不過,那也是因為我——」
艾凝以手勢打斷他的話,只要確定他的確是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才不回家這件事,就夠了。
「請你別說話,仔細聽我說,因為這些話我今天不說,以后或許就再也提不起勇氣說了,我喜歡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開始泛起桃紅。「我想,大概是從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對你有了好感,之后你舍
命救我,帶我回家,卻沒有乘機侵犯我,這樣的你更教我多了幾分欽佩與欣賞。」
她緊張地扯了扯棉被,「那時候的我旁徨無依,也真的被那個殺手給嚇住了,所以,當吳大嬸提議我可以跟
你成親,名正言順的有個家可以住下來時,我也一時鬼迷心竅,厚顏向你『逼婚』,因為我知道你的確是個好男
人,也有足夠的能耐保護我。」
說到這,她輕咳了幾聲,羅森殿什么也沒說,只是又去端了一杯水給她,等她喝完又將杯于歸回原位,繼續
凝神傾聽。
「關於你的『桃花劫』一事,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她又捏入憂郁之中,「我無意害你,我也曾經在去留
之間掙扎了許久,可是長時間的相處已經讓我真心喜歡上你,舍不得跟你分開,所以,明知道你一直用盡方法想
教我打消嫁給你的念頭,我還是賴著不走,我以為自己總有一天能讓你對我日久生情的。」
她頓了一下,抬頭看他,有些淒然地笑了笑。
「換做有個男人這么死纏著我,我一定也會很討厭的,而你當初一定也沒想到好心救人卻得賠上自己的終生
吧?還好,你誤打誤撞的找來了那位紅杏姑娘,讓我看清了事實,也明白了自己的幼稚。」
「她說的話根本——」
他真的忍不住想把自己的心意說清楚、講明白!
看她那么委屈,說得那么幽怨,他實在不想讓她再繼續鑽牛角尖難過下去,但是,他又想知道她此刻心里究
竟在考慮什么、為難什么?
他歎了一口氣,「算了,你想說什么繼續說吧!」
「再留在你身邊,我只會先失去自我,然后,再貼上性命。」
這話太嚴重了,以至於羅森殿幾乎是瞠目結舌的看著她。
她交握著雙手,低垂雙睫。「認識你之前,我並不是這樣的,我知道姑娘家應該要貞靜矜持,在感情方面太
主動只會被當成隨便,會被看輕,可是我的腦袋大概壞掉了,我竟自許婚姻,死纏著你不放,每天想的都是該怎
么討好你,好讓你多喜歡我一點,完全忘了羞恥。」
當她再度抬頭,美麗的雙眸已蒙上薄霧。
「紅杏姑娘罵得沒錯,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我只是一個自動送上門來的輕浮女子。」
只見她眨動了一下睫毛,清澈晶瑩的兩顆淚珠立刻滾落到棉被上,化成了一攤水漬。
她止不住淚,卻仍勉強自己硬擠出一絲笑容。
「所以,我打消主意,不嫁你了,等病一好我馬上離開,你不必再害怕得連家都不敢回,而且我向你保證絕
不會再尋死,因此,你不必再把我的生死當成你的責任,也不用再勉強自己硬留下我了。」
她硬是把傷心淚往肚里吞,要自己表現得再潇灑些。
「說完了?」
羅森殿的炯炯黑眸直勾勾地盯著她,表情是莫測高深。
「嗯!」
艾凝用手絹拭著淚,覺得他的反應好冷漠。
他面無表情的凝視著她良久,就在她覺得既別扭又詭異而忍不住想開口時,他卻又突然喜孜孜地朝她開口笑
了。
「好極了,你一清醒就能這么有精神的說了一大堆話,嗓音也沒變啞,看來只要再好好休養個幾天就能完全
康復了。」
艾凝呆呆地看著他。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正經、認真的表情。
「你現在感覺如何?還會不舒服嗎?會不會覺得惡心、想吐?」他很嚴肅的問。
她搖搖頭,像著了魔似地忘了自己還能說話。
「那好,有件事這些天我一直忍著不去想、不去做,但現在我想我應該可以毫無顧忌去做了。」
他的眼睛在說話的同時激發出奇特的光彩,那是一種讓人會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的眼神。
不會吧?
莫非他是想——
在讀出他思想的同時,艾凝連忙伸手想捂住自己的嘴,但是羅森殿比她快了一步,在中途握住她想掩口的手
,一手則將她攔腰一抱,挪移著自己的身子親近她。
「不行!我的病會傳染給……」
羅森殿猛地吻住了她。
她試著掙扎,但是被封住的唇瓣無法言語,被箝制的虛弱身子更加無力反抗。
而且,她的肌膚骨血全在呼應著他,因羞恥而產生的抗拒心也漸漸敵不過她渴望他的意念……
「我喜歡你。」
擁吻中,他突然抬起頭說了這么一句,艾凝在震驚與渾沌中訝異地微張小嘴,卻正好讓他乘機更深入的探索
她。
他將舌滑入她口中,與她翻攪糾纏,她因緊張而僵硬、緊繃的身子洩漏了她是初次體驗的秘密,也提醒了他
更溫柔地待她。
在她放棄反抗后,他托著她的腰,將柔弱無骨的她環抱在自己強健的臂彎之中,慢慢地加深這個吻,在她甜
美的口中不斷反覆地輕吮,直到逼出了她的低喟。
她的身子開始微微發顫,神志開始潰散,他狂熱如火的吻幾乎讓她忘了呼吸,腦袋里只能想著他的唇現在正
落在她的唇上,而他的手正在她背后游移,由腰際漸漸往上愛撫……
「啊——」
當他一面吮吻著她的唇瓣,一面滑移著雙手撫摸她,然后未隔衣物地握住她的雙乳,她除了身不由己地因突
來的興奮感而抽搐了一下,更在這短暫的清醒中發覺自己身上雖然還穿著女裳,但里頭的肚兜卻早已被人脫下。
「停……」
艾凝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在這銷魂快感中勉強要自己拉住他不斷蠢動的手。
她虛弱地倚在他胸前輕喘,「衣服……換過了……」
「嗯!」他將手由她胸前繞到背后,「你發燒冒汗的時候浸濕了衣裳,所以我脫了你的衣服幫你擦了身子,
才又替你換上乾淨的衣服。」
艾凝手捂著胸口,覺得自己快暈了。
「為什么——」
她從他胸前抬頭,一看見他閃著灼灼目光的雙眸,便想起兩人方才的親密接觸,質問的氣勢當場被削弱了一
半。
「為什么不請吳大嬸幫我換?」她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有我在,何必再麻煩外人?」他的雙手輕輕在她背后摩挲著,「我們再過不久就要結為夫妻了,就算我看
了、摸了你的身子,你也用不著介意、害臊,反正你遲早都是我的人了。」
遲早都是……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全糊了,他為什么突然變得很想要她,很願意跟她成親呢?
難道在她昏迷的這段期間,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她想到了,「是不是吳大嬸說了些什么,逼你一定要對我負責?所以……你的言行舉止才突然變得這奇怪。」
他雙手一收緊,將她給拉貼在自己胸膛上。
「我喜歡你,想要你,這是每個男人都會有的正常反應,哪里奇怪了?」
「不對……」她努力要自己清醒點,別讓他欺騙了,「你明明討厭我、也不想碰我的。」
他用食指指背在她額前敲了敲,「那全是你自己在胡思亂想,我可從來沒這么說過,況且,吳大嬸為什么要
我對你負責?是你該對我負責才對。」
這次她真的被弄糊塗了!
「我做錯了什么嗎?」她努力思索了一會兒,「我曾經逼你允婚,但是我已經說過不要跟你成親,會離開你
了啊?」
「就是這個,你偷了我最珍貴的東西就想逃跑,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嗎?」
偷?!
艾凝倒吸了一口氣,睜著無辜的大眼頻頻搖頭。
「我沒有偷走你的任何東西,真的!不信你可以搜我的包袱。」
「你還強辯,我的心明明就被你給偷了!」
原本她已經又慌、又急,都快哭出來了,結果卻又被他的話給楞住。
「我……偷了你的心?」她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卻不敢相信會由他口中說出。「騙人……不可能!」
「我也認為不可能,但它就是發生了。」他苦笑著說:「我曾經在師兄面前拍胸脯保證,在這世上絕對沒有
任何一名女子能讓我動心,能讓我為了她寢食難安、神魂顛倒。」
他憐愛地輕撫著她的面頰,「可是你出現了,你溫柔可人、聰明賢慧,你的喜怒哀樂牽動著我的心,我每天
晚上都得不斷的提醒自己得做個重信諾的君子,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爬上你的床。」
艾凝羞怯地垂首,但他又伸手扣住她的下巴往上抬。
「懂了嗎?我不是不要你,而是強力克制著自己不能要你。」
她無法直視他灼熱的目光,他仍按貼於她光滑背脊上的厚實大掌讓她渾身發燙,也讓她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
么。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么,你先前為什么千方百計的要逼我取消婚約?這幾天又為什么避而不見呢?」
她回避著他的視線,有些嗫嚅的輕聲問道。
他有些尴尬地搔搔頭,「因為我從小就不太懂得該如何跟女人相處,無論是明示、暗示,只要有女人對我表
現出好感就會讓我手足無措,而且還會遇上一些不太好的事,別說是你,不管是誰說要嫁我為妻,我一定都會誓
死反抗到底的。
「可是,遇上你我甘願認輸了,所以,那晚看到你想上吊自殺,真的把我嚇壞了,然后我聽見你親口說出你
喜歡我,便情不自禁的吻了你。」
艾凝抬起頭,微潤的水靈雙眸凝睇著他。「真的嗎?你是因為喜歡我才吻我,而不是為了騙我回來才使出的
權宜之計?」
「當然是真的,那可是我的初吻哩!」他貝齒一露,粲然笑開。「我被自己為你瘋狂的這種感覺給嚇到了,
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你,所以就跑去我師兄那兒,想一個人靜靜思考接下來該如何是好,我絕對不是要回
避你,更不是討厭見到你。」
「耶……你考慮好了嗎?」她含羞帶怯地望著他,「你打算拿我怎么辦?」
「我打算……向你『逼婚』。」
他不懷好意地對她笑著,一只手又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移。
「不等半年了,也不許你再說不嫁我的這種話,我會去拜托師父幫我們選個黃道吉日,讓我們擇日成親,在
那之前,我會先辦個訂婚宴,讓大家都知道你已是我的未婚妻。」
他吻著她的耳垂,親膩地摟著她。
「不管你願不願意,這輩子我是要定你了!」
***
艾凝在床上休養了幾天,羅森殿就在病榻前當了幾天的「孝夫」。
除了噓寒問暖,早晚還是由他做飯菜,端湯送藥地伺候著她。
他堅持要這么做來贖罪,好減輕心中對於先前輕忽她的歉疚,艾凝只好享受一下「男僕」的特殊照料羅!
好不容易她的身體終於痊癒,這床上她可是再也躺不住了。
「凝兒,你要做什么?」
羅森殿大驚小怪的喊叫,把正捧著一木盆換洗衣物要到后院打井水洗濯的艾凝給嚇了大一跳。
她被喊得心虛,怯怯地停步轉身看著他。「我只是想把衣服拿去洗……」
「你的病才剛好,怎么可以去碰冷水呢?」他接過她手中的木盆,「衣服幾天沒洗不會怎樣,你要真看不下
去,那我今晚洗完澡再一起洗好了。」
「不行啦!我怎么可以讓你幫我洗衣服!」
「為什么不行?我的衣服先前不都是你幫我洗的,偶爾也該由我來分擔一些家事嘛!」
「你做的家事夠多了……」艾凝斜瞄著他手上的木盆里自己的粉色肚兜,被他剛才那一搶,竟由盆底晃到上頭來
,讓她越看越「礙眼」。「洗衣是我們女人家的事,你一個大男人就別跟我爭了。」
「誰說大男人就不能洗衣的?以往我一個人住,衣服還不全是我自己洗的,你是不好意思讓我洗這個吧?」
眼尖的他早留意到她在瞄些什么,一時起了玩心想逗她,便一手抱著木盆,一手拿起她的繡花肚兜在半空中
晃著。
「討厭!」
羞答答的她連忙伸手想搶下,但只見他將肚兜往盆里一丟,運了點功讓擲出的木盆穩穩地輕落在后院柴房邊
,騰出了雙手摟住她的纖腰,低頭便在她右頰上印下一記香吻。
「傻丫頭,這肚兜是我自你身上解下的,你還怕我看、怕我洗嗎?」他將唇滑到了她耳畔,「更何況,你就
要成為我的妻子了,還害臊些什么嘛!」
「我……」
她害羞地低垂著頭,什么話也說不上來。
「不過,你是該活動、活動筋骨了!」他用指腹輕點了點她的小鼻尖,愛憐地說:「我帶你上街去逛逛吧!
況且,先前為了『逼』走你,我不敢對你太好,一直任由你穿吳大嬸送的舊衣,這會兒也該替你添制幾件新衣裳
了。」
「還有……」他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我們兩個都是孤兒,婚禮上該用的東西沒有家人可以幫忙打點,我們也
該一起挑選、采買,早做准備才是。」
「嗯!」艾凝羞怯地低頭抵著他胸口,深情地說:「羅大哥,這世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
他親吻她的烏黑秀發,「呵!我最喜歡的人也是你。」
艾凝仰起臉看他,滿是幸福的笑。
***
其實對於上街,艾凝多少還是有些恐懼感。
她總擔心著,也許繼母派來的殺手還在城里尋尋覓覓,不殺了她絕不罷休,因此眼光總是留意著周遭有沒有
人在跟蹤她。
「你是不是在擔心尚未逮捕到的那個強盜又會突然出現?」一路上羅森毆早巳注意到她眼中的擔憂。
「嗯!」她不否認。
他凝睇著以一步遠的距離跟在他斜后方的艾凝,笑著對她眨眨眼。
「我倒是巴不得他立刻出現!」他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緊握的右拳。「誰敢動我的未婚妻,無異是在老虎嘴
上拔毛,自尋死路!有我在你身邊,沒什么好怕的,我會用我的性命來保護你,放心吧!」
「嗯!」
她盈盈一笑,他的保證讓她心里踏實多了。
「到了。」他指著前方一個大招牌,「那間綢緞莊是京城里最大、貨色最齊全的,我們就去那里挑幾匹布料
做衣裳吧!」
艾凝無異議地點頭,羅森殿便領著她往那家綢緞莊而行,但是在店門口看見里頭的客人時,他不禁在心里暗
叫了一聲不好。
「森殿哥!」
他的眾多愛慕者之一,秦員外家的秦小姐正領著丫環荷香在店里挑布,一見到他便像蝴蝶見著花蜜一樣,直
朝他「撲」來。
「小心!」
艾凝還沒來得及進店,就瞧見明明已經踏進店里的他突然又一路倒退,也忘了后頭是台階而不是平地,一個
踩空整個身子便往后仰,眼看著就要壓上她——
「糟了!」
羅森殿還沒忘了她就在他后頭,一個偏身閃過她,卻還是免不了一屁股摔倒在地。
「你——」
艾凝才想下石階去攙起他,冷不防卻被一個冒冒失失由店里跑出店門的姑娘給撞往一旁,差點害她跌倒。
「森殿哥,你沒事吧?」秦小姐挨到他身邊嗲聲說:「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有沒有摔痛?我扶你起來吧!
」
她手一伸過來,羅森殿便像遇著毒蜂一般,立刻閃身站起。
「多謝秦小姐的關心,我沒事。」只要她這朵「桃花」離他遠一點,他就應該能「幸存」。
秦小姐問:「森殿哥,你來店里裁布想做新衣裳嗎?」
「嗯!」他懶得再跟她羅唆,連忙來到臉色已有些難看的艾凝身旁。「你別誤會,我跟她其實只有數面之緣
,因為她二哥是我的朋友,所以,她——」
「噢!想必她就是我哥說的,那個被你一救就賴在你家不走的女人吧?」秦小姐不屑地瞄了一眼艾凝。
這下完蛋了!
羅森殿還沒跟艾凝解釋完,秦小姐突然又跑過來攪局,早知道他今天就不出門了。
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的秦家千金,趾高氣昂地用鼻孔瞪著艾凝。
「姑娘,你的臉皮也未免太厚了吧?人家好心救你,你還死賴著不走,真是連一點羞恥心也沒有,你的父母
是怎么教——」
「住口!」
被數落得臉色慘白的艾凝正想扭頭離開,沒想到向來好脾氣的羅森殿卻突然出聲喝止了秦小姐的揶揄,而且
還毫不顧忌的伸臂攬住艾凝。
「秦小姐,你對凝兒似乎有點誤會。」他一臉正經,「那些全是我酒后跟你哥說的玩笑話而已,其實我跟凝
兒早有婚約,她父母雙亡后,來投奔我這個未婚夫也沒什么不對吧?況且我們也已經准備要籌辦婚事,無家可歸
的她先搬來跟我住又有什么不可以?」
說完,他跩跩地拉著艾凝的手離開,完全沒看見秦小姐一時吃驚得忘了傷心的呆楞表情。
走離了綢緞莊好一段路,羅森殿斜瞄了一旁默默地被自己拉著的艾凝,心里滿是歉疚。
「你一定很生氣吧?先前我竟然跟別人說你硬賴在我家不走……」早知道會有這么死心場地愛上她的一天,當初
他絕不跟幾個好友開口「訴苦」,這會兒也不會自打嘴巴了。
「我為什么要生氣?本來就是我硬賴著你,你又沒有說謊。」她低著頭,紅著臉說:「你可以放開我的手了
嗎?」
「不放、不放,永遠都不放!」他握著她的手,執貼在他胸前。「既然不生氣,為什么又要我放手呢?我承
認那時你說要嫁給我,讓我很困擾,深怕天生犯女禍的我此后會大災、小禍不斷,所以跟人提起你時是說得有點
過分,可是我答應你,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告訴大家是我先愛上你、心甘情願的想娶你,是我——」
「羅大哥!」她抬起頭,嫣紅的雙頰寫滿嬌羞。「從你挺身而出在秦小姐面前為我辯護時,我就已經了解你
對我是真心的,所以,我真的一點也不生氣,而我要你放開我的手不是在跟你賭氣,只是不想讓我們成為眾人矚
目的焦點!」
眾人矚目的焦點?
早已忘了自己身處大街的他,此刻被她一提醒,恍如大夢初醒般地環顧周遭,這才發現,不少熟識的眼光果
然全暧昧地瞅著他不放。
「總捕頭,什么時候請喝喜酒呀?」
賣帽子的張老頭笑眯著眼,半開玩笑地由對街扯著他的大嗓門問。
羅森殿困窘地搔搔頭,「呃……快了、快了。」
「真的啊?你那『桃花劫』解了是嗎?」在一旁賣雜貨的大頭一臉感興趣地問:「你要娶的就是你身旁這個
美人兒吧?」
艾凝羞得想逃也來不及了,羅森殿硬把想溜走的她拉到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放。
「是啊!就是這個美人兒。」他還一臉驕傲呢!
在大家都起哄為他們心目中正直、和善的羅總捕頭鼓掌道賀時,他一邊傻呼呼地直說謝謝,一邊卻小聲地用
只有艾凝聽得到的聲音說話。
「這會兒被人當眾逼婚,你是非得嫁我為妻不可羅!」
「看你一臉得意的!」
兩人對視一眼,不由得全抿唇輕聲笑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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