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豬腳好年冬：女兒為何要在閏年為父母添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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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豬腳好年冬：女兒為何要在閏年為父母添壽？

臺灣民俗中，農曆閏年有女兒準備豬腳孝敬父母的習俗，其實臺灣人除了平日吃豬腳之外，由年頭至歲尾，從出生到死亡也都會吃豬腳，在信仰祭祀、歲時祭儀、生命禮俗等場合也都可以看到豬腳，豬腳與臺灣人的生命產生密不可分的關係，融入到我們的社會生活中，臺灣人對豬腳有一份特別的感情，所以豬腳不僅是一種食物，也是一種禮儀，是臺灣重要的飲食文化。

豬腳的重要性在於豬肉的意義，豬肉是臺灣重要的肉食，在臺灣人的飲食習慣中佔了極為重要的地位，對於臺灣人來說祭祀又是重中之重，豬肉被廣泛應用在各種祭祀活動，在三牲或五牲中要有豬肉，在作醮等重要的祭祀中要準備豬公，尤其重要的祭祀更強調全豬，以全豬祭祀臺灣民間信仰最崇高的天公，祭拜天公之後豬的頭、尾、四肢會被取下，交給敬獻豬公的祭祀者，其餘的豬肉才會分給其他人，由此可見頭、尾、四肢是整隻豬最重要的部分，豬的前後腳有不同的意涵，前腳大又直，拜神多用前腳，而後腳因為多坐在糞水裡認為不乾淨，較少用於祭祀，臺北地區的同安人在弔祭時則會使用後腳。

臺灣人認為頭、尾、四肢代表整隻全豬，若無法準備全豬，也可以用頭、尾、四肢來表示全豬，這幾個部位中最常使用的是豬頭與豬腳，台灣俗語「在生一粒豆，卡贏死後拜豬頭（Tsāi-senn tsi̍t lia̍p tāu, khah iânn sí-liáu pài ti-thâu.）」，這句話是以豬頭代表全豬，意指豐盛的供品，而豬頭與豬腳，更多人會使用豬腳，因為豬腳是富含很多膠脂的肉食，臺灣人認為膠脂對身體很好，整付的豬腳有骨、有肉、有筋、有皮，是骨頭保健的聖品，像是我的祖父母就特別喜歡龜鹿二仙膠與豬腳，他們深信這能顧骨頭，吃祭拜過的豬腳能獲得神明的福佑，這種能呷平安也能顧身體，是許多臺灣人最喜歡的事。

日治時期新竹士紳黃旺成（1888-1978）在日治時期的日記常會寫到他的飲食情況，從日記可看到他除了平日吃豬腳，在感冒、腰痛等疾病時，會將藥和豬腳一起服用，他認為豬腳能強化藥效，妻子為了增多乳汁會吃木瓜與豬腳，顯示出豬腳被視為是很好的滋補品。黃旺成的日記也寫到家中長輩生日要準備豬腳，例如〈大正三年十月六日〉：「明天是妻祖母的生日，我拿了祖父的錢兩圓，買了豬腳三斤五：七十三錢、鴨三斤二：五十九錢、麵線二斤：三十二錢、蛋十個：二十錢，送給她賀壽。」他給妻子娘家準備的禮物很豐盛，至於一般的家族長輩生日，最基本會準備豬腳麵線。

日治時期豐原仕紳張麗俊（1868-1941）在他的《水竹居主人日記》也紀錄生日要準備豬腳，〈丁未年舊十月廿一日〉：「晴天，往墩買布並豬腳、麵干、壽金等，令清漣送到表弟林順治家，與伯母妗賀生辰。」這是明治40年（1907）的紀錄，日治時期生活在臺南的辛永清，回憶她父親生日時吃豬腳麵線，她在《府城的美味時光・臺南安閑園的飯桌》寫到：「在臺灣，人們認為食用動物的某一部位可預防人身該部位的衰老，而人年紀大了，雙腳便開始不聽使喚，因此習慣食用豬腳來預防老化。」其實豬腳也不只是給長輩祝壽、補身，吳新榮在日記寫到他生日時，友人準備豬腳為他慶生，直到今日豬腳麵線仍是許多臺灣人過生日必吃的食物，是充滿文化、集體記憶的食物。

在查閱這些日治時期日記時，也能看到在禮儀習俗中準備豬腳，張麗俊在昭和8年（1933）的《水竹居主人日記》寫到訂婚聘禮，〈癸酉年元正月廿一日〉：「晴天，往雪花齋檢點，欲聘北屯庄四張犁林拔新之三女林氏更味為世城之妻也，肉餅、鳳梨餅、油蘇餅三項，各百二十塊，白冰、白瓜、豚蹄、魯酒、金炮灼，金束釣，聘儀等計十六項，分六擔⋯」而黃旺成在〈昭和十年三月十二日〉日記：「昔姪女今天受婿家盒120元、聘金500元、豚三蹄、盤擔十二盒⋯」他們的日記提供我們了解臺灣婚俗的重要資料，在臺灣的婚俗中，富裕的人家會準備全豬、全羊，而一般家庭則準備豬腳，聘禮中的豬腳女方得當作回禮送還男方，表示將福氣還給男方。

清代劉家謀在臺灣任官期間，觀察臺灣的風土民情，他在《海音詩・第三十二首》：「厚奩不惜橐金銷，盼到堂前亞亞腰；猶藉雞豚相餽遺，盡情唯博大家燒。」並解釋這首詩的意思，詩集寫到：「四月日，做『四月』，女家皆餽雞鴨豚蹄以獻於姑，曰『大家燒』。『大家』，俗謂姑也；『燒』，熱也。」但今日關於「作四月日」的習俗，已無特別準備豬腳，劉家謀觀察到的可能是「開臊」，日治時期池田敏雄等人觀察到「作四月日」會在桌上擺放許多的肉食，由祖母抱著嬰兒，夾菜擦過嬰兒的嘴巴，祖母口中唸著吉祥語，「作四月日」會準備豬腳應該是娘家祝福嬰兒骨骼強壯。

豬腳在臺灣民俗中寓意添福壽，在出生、結婚、作壽等生命禮俗中被使用，在臺灣民俗中豬腳也象徵袪除不祥，像是受刑人返家要吃豬腳麵線，在看《黃旺成先生日記》他寫到：「為了要去掉鬱卒，吃豬腳。」吃豬腳是他轉換心情的方式，吃豬腳麵線不只是因為他的滋味，更多的是消災祈福的祈願，黃旺成也在喪禮結束後準備豬腳送給點主官與禮生，他的日記沒有說明原因，應是傳統認為喪禮是不吉祥的事情，黃旺成希望前來協助喪禮的人員能平安，所以送豬腳給人去霉運，是體恤、貼心的表現。

閏月送豬腳的習俗在於人們視閏月是不吉的月份，在臺灣傳統文化裡，人們重視人與天地等自然秩序的對應關係，人們順應上天的時令秩序生活，來得到和自然的和諧，以及自我的安頓，維持生命的秩序能持續穩定，但閏月是一年十二個月多了一個月，是時間秩序的失序，所以人們認為有閏月的這一年是「歹年冬」，日數增多對年長者來說是折壽，因此要在閏月前為父母添壽，轉換為慶祝父母「多一個月」壽命，又在傳統社會的男女秩序裡，女兒真正的歸屬是夫家，所以由女兒在農曆多出來的閏月為父母添壽，這習俗是面對秩序失序的回應，更是讓女兒表達對父母的敬愛，獻上希望雙親勇健與添福添壽的豬腳。

(民俗亂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