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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漾 -【有色小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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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0: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水漾 - 有色小賊

她偷遍大江南北,且每偷必得,
這可是她自詡無人可及的拿手絕活,
技巧比她那惡名昭彰的師父更勝千萬倍,
但這次她可偷上了個怪人,
偷他的珍珠,他自動奉上給她當項煉,
拿槍對準他,這傢伙樂得哈哈大笑,
甚至提供她免費總統套房無限期住宿,
綁架她只為看她穿那些噁心的粉色衣裙,
還下海當她的擋箭牌,讓她偷個過癮,
全因他只看得見她身上的顏色!
這是什麼鬼道理?!
然而正當她為自己的好運沾沾自喜,
卻發現這一切竟是設計好的陷阱,
而他,是操控這場陷阱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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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0:2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法國 巴黎

  偌大的私人莊園內,除了一望無際的綠油油草坪,就只有屹立在中央的那幢高大城堡,它是由灰色的大理石磚砌起的堅實建築物,依稀還能嗅到中古世紀法國騎士們善戰的硝煙。

  高高聳立的城堡給人一種孤寂的感覺,沒有尋常人家的燈火輝煌,沒有人聲鼎沸的喧囂,灰色的蒼穹下,除了偶爾傳出的一、兩聲大吠以外,夏洛克家族的莊園裡總是呈現一片死寂。

  四歲的時候,用了一個下午時間,翻遍城堡那間足以媲美國家圖書館的書房,段衛凡才知道,為什麼他養的那條杜賓狗好吃好睡,卻常常用那種悲傷的眼神望著四周。原來的世界不管出現多少奢侈浮華的畫面,對它而言,都只是單調的灰,因為狗是色盲,而他……

  「什麼?要將夏洛克家族的事業交給他?!」

  深長昏黃的走廊盡頭突然爆出一聲怒吼。

  角落裡的男孩感覺到矛頭指向他,靜靜地抬起頭,望了一眼大廳裡瞪著自己的兩個人,又面無表情的低下頭。

  「衛是唯一的繼承人,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巴德洛走得匆忙,沒有留下任何遺囑,長老們決定遵循古法──」

  「唯一的繼承人又如何?那小子能幹什麼?是接替巴德洛在議會的位子,還是給夏洛克家族添一筆爛帳?長老們難道昏頭了嗎?」

  來人絲毫不顧忌口中責難的對象就在現場,只差沒揪著他的衣領大罵。

  「葛菲,注意你的言辭,這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了,畢竟夏洛克家族的血脈只有他了。」

  古樸的書桌後傳來老人輕聲的提醒,別有深意的目光落向角落。

  被警告的男人怒意難平,但又別無他法,只能忿忿地拂袖而去。厚重高大的桃木門關上的同時,一聲粗魯的低咒順著門縫被留在室內。

  「別介意,他就是這個樣子。」

  望著角落裡安靜如故的十歲男孩,落地窗外,三月烏雲密佈的低空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投進室內的陰影籠罩在男孩身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人起身靠近男孩,站定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空氣低沉緩慢的在他們之間流動。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但這已經是決定的事情,從今以後,你要負起自己的責任,夏洛克家族第十世繼承人的擔子不輕哪!」

  面對男孩毫無反應的沉靜,老人輕歎一聲的步出了房間,將一室的寂靜留給了他。

  嘎吱一聲,門被擠開了一條縫,接著一個通體黝黑發亮的生物,無聲的步入室內,向角落裡靠近,男孩緩緩地睜開雙眼,彷彿剛從睡夢中甦醒一般,明晰的唇角輕輕扯動著,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雜種……」

  彷彿羽毛飄落一般,柔聲的吐出這被夾在門縫裡打上烙印的低咒,手指輕輕地滑過杜賓犬的耳朵,享受它體貼的親熱,法國黑道家族第十世繼承人夏洛克.巴德爵登.衛,隱隱閉上了那雙極致妖艷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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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23-11-20 00:01: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來人!帶賊婆范婦上堂!」

  「官老爺呀,冤枉啊──」

  「大膽賊婆!你當街偷取李氏五十兩白銀,人贓俱獲,還敢狡辯!」

  「李氏將白花花的銀子握在手中把玩,民婦只是看她財大氣粗,所以借兩個來花花──」

  「大膽!」

  「說得好呀!」

  電視機前的人搶先官老爺一步的叫道,興致高昂的正要繼續看下文,偏偏電視台吊人胃口的放了片尾曲。

  「切!」

  啪的一聲,電視電源被關掉,螢幕倒映出一個纖細的身影,從沙發上站起身,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廖采凝瞇起眼睛望向窗外正午兩點的太陽,邊活動活動手腳邊呢喃著,「該開工了。」

  打開衣櫥,望著左邊清一色的黑和右邊清一色的白,思索三秒鐘,她挑出一件黑色衣服。今天的黃歷寫著不宜外出,她還是選擇保守的工作服為妙。

  俐落的換上衣服,對著穿衣鏡隨手掠了掠一頭長髮,穿上了鞋,關門的那一瞬間,習慣性的望向窗前的位置,那兒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她輕輕地一笑,扮了個鬼臉,然後甩手出門。

  慢悠悠、晃蕩蕩地走在綠蔭遍佈的人行道上,伸手向空中抓一把陽光,將雙手搓暖和,廖采凝的大腦裡思索著工作地點的事。

  「是去百貨公司,還是去俱樂部呢?嗯……還是去百貨公司吧!」

  做好決定,她一蹦一跳的朝目的地走去。

  曾經有人問她,長大以後想做什麼?記得那時年紀小的她大聲說道:「我要當抓壞人的警察,要把打死爸爸媽媽的壞人全抓起來。」

  但是,孩提時的願望一般都不會成真,她也不例外;反而長大了以後,她所做的職業和警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小姐,你最好別動,乖乖地跟我走!」

  「啊!我、我沒有!」

  「我的錢包,小偷!」

  「這位女士請不要大聲張揚,我是保全人員,你檢查一下有沒有少些什麼?」

  商場保全人員一手抓住低垂著腦袋的女孩,一邊安撫一旁大驚失色的貴婦,生怕驚動其他購物的顧客。

  這裡是高級名品區,顧客大都是非富即貴之人,一旦聲張出去,對他們商場的收益絕對有損失。

  貴婦惡狠狠地瞪了眼在保全人員手中顫抖的小女孩,低頭開始檢查隨身物品,好在沒有丟失其他東西,但還是禁不住開了口。

  「你們保全人員是吃軟飯的呀?!這不是高檔消費區嗎?這種人都能隨便出入,以後我怎麼放心來?丟錢是小事,我的安全你們可是要負責的啊!」

  一副不準備善罷甘休的態勢,貴婦趾高氣昂的抬起下巴,用冰冷的眼神,滿含厭惡的注視著保全人員和抓在他手中的小偷。

  「實在抱歉,我們的安全措施一向做得很周全,樓下的保全人員一定誤以為她是顧客的保母或助手,才讓她溜進來的,以後我們會注意,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保全人員同樣惡狠狠地瞪了眼女孩。都是這些手腳不乾淨的小賊,不然他也不用看這些眼高於頂的人的嘴臉!手中力道不由自主的加重,讓嚇壞了的女孩頓時慌了手腳。

  「好心的太太,求求您,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您就大人大量的放過我吧!」

  「呸!做賊的還有被逼的?見錢眼開的女賊,我就是要給你一次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貴婦一點也不把女孩求饒的淚臉看在眼裡,她誓不罷休的樣子,讓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嗚……」

  女孩斷斷續續的求饒聲,夾雜著害怕的哭泣聲漸漸地遠去。

  看樣子她應該還沒成年,少不了要在少年觀護所待幾個月了,那實在不是人住的地方,不過卻能讓她成長得更快,早日改過向善。

  搖搖頭,廖采凝看著女孩的身影越來越遠,腦海裡不由自主的跳出一個畫面,惹得她再次用力的搖搖頭。

  「小姐不滿意這件嗎?」

  廖采凝回過神,給專櫃小姐一個抱歉的微笑,再望向剛才那個貴婦。今天的目標就是她了!

  「那您可以再看看其他的,這些都是剛到的新款,小姐身材這麼好,又長得這麼漂亮,這些衣服穿在您身上,一定很好看!」專櫃小姐熱情的介紹著。

  這位小姐雖然是第一次光臨,但是看她身上的行頭就知道肯定非富即貴;香奈兒的黑色小吊帶裙,配套的手提袋,還有迪奧的同色系高跟鞋,紫水晶腳煉在光潔凝脂的腳踝上隱隱閃爍,為這一身簡潔卻不簡單的裝束,有了畫龍點睛之效。

  要是能抓住這個顧客,自己絕對能得到一大筆抽成傭金。

  「我要那件。」

  纖手指指前方,廖采凝適時露出中意的目光。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專櫃小姐欣喜的眼神立刻變得有些為難,因為她看上的衣服,正被剛才那位貴婦拿在手上對著鏡子此畫。

  「可以拿來讓我看看嗎?」

  她溫柔的輕笑對上專櫃小姐為難的眼光。

  「請您先等一下,因為是限量版的,所以僅此一件──」

  不理會專櫃小姐,廖采凝逕自向目標方向走去,她確定的目光和臉上的自信,貴婦透過鏡子一覽無遺。

  「這件衣服您要買嗎?」

  溫柔的給貴婦一個笑容,廖采凝的目光依然放在她手中的衣服上。

  詫異的回過頭來,望著自己身後的小姐,貴婦的目光立刻充滿了防衛,手不由得抓緊衣服。

  「如果您不買──」

  「我當然要買!」

  女人的虛榮心讓貴婦立刻就下了決定,雖然剛才她還在猶豫不決。

  「哦──好可惜,不過更好!」

  狀似惋惜又欣慰的,廖采凝微笑的點點頭,目光依依不捨的離開衣服,轉而到貴婦的臉上。

  「本來我想請夫人割愛的,但想想,讓衣服陪襯最適合的人豈不是更好,也只有您這樣白皙的皮膚,才能穿出紅色的高貴。」

  幾句話將貴婦的驚訝打消,竊喜的同時反而為自己剛才的猜疑感到抱歉。

  「真的嗎?我剛才還在想紅色適不適合我,我的皮膚並不是很白。」

  「哪裡的話,您要是覺得自己不夠白,那我們不就成了非洲黑人!」

  廖采凝順勢的稱讚,頓時讓貴婦眉開眼笑,當下就將衣服交給專櫃小姐買單。

  「那小姐您呢?」專櫃小姐問。她可不能眼巴巴地看著一個貴客,就這樣兩手空空走出去。

  「就那件黑的吧!看到有人能將紅色穿得這麼出眾,讓我都羞於再穿紅戴綠了呢!」

  廖采凝素手一指,點中剛才看中的衣服,然後狀似羨慕的朝貴婦一笑。

  「小姐真會說話。」貴婦被稱讚得心情大好。

  「哪裡,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是夫人天生麗質。」

  擺了個先請的姿勢讓貴婦先刷卡,廖采凝嬌笑著不忘將她直接捧上天。

  「喲──這鑽戒怕是有幾克拉了吧?果然是寶物配貴人,夫人好福氣呀!」

  勾蘭指一點,她握住貴婦的手指,狀似驚艷的讚歎。

  「小意思,呵呵……只有兩克拉,不過就是純度很高而已。」

  口裡說小意思,手指可一點也不小意思的伸出兩根手指頭在空中揮動揮動,貴婦完全不放過任何一個炫耀的機會。

  廖采凝笑得毫不吝嗇,眼中卻閃過一抹狡黠。

  從店員手中接過購物袋,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出店門,突然狀似閃避行人,廖采凝閃身撞向貴婦。

  「哎喲!哪個走路不張眼睛的?真討厭──啊!您有沒有怎麼樣?」

  她一副驚慌失措的伸手將被撞得東搖西晃的貴婦扶穩了,關心的開口問。

  「今天真倒楣,這些冒失鬼全沒帶眼睛出門的!」站穩身子的貴婦瞪著地上散落的購物袋,大聲詛咒著。

  「您沒事吧?有沒有撞到哪裡?今天我出門前有看黃歷,上頭寫今日不宜出門的,沒想到這麼準,我原本還不信呢!看來得提早回家了。」

  「真的?怪不得……算了,直接回去吧!」

  貴婦將手提袋交給司機,向她揮揮手。

  「再見!」

  看著加長型的林肯轎車消失在視線中,廖采凝低頭望望自己購物袋裡多出來的東西,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緩緩地朝街角的地下黑市走去。

  過了半晌,她嬌笑的從黑市買家手中接過了厚厚幾大疊現金,隨意的扔進購物袋,反正她馬上會到隔壁銀行存進自己的戶頭。

  廖采凝大搖大擺的走到陽光下,經過地下道時,再自然不過的將一疊大鈔放進一個乞丐的碗中,聽到身後傳來的驚呼聲,她頭也不回的往前邁步。

  工作時間結束,她用力親親自己又進帳的存折,站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從賣棉花糖的小販手中接過一朵大大的粉紅色棉花糖,滿足的吃了起來。

  她一向奉行知足者常樂這個道理,太貪心會受懲罰的,就像剛才被抓到的那個小女孩,明明功力和智力都不夠,偏偏貪心的挑錯對象。人心不足蛇吞象,會撐死倒是真的。

  所以她只取自認為該得的,至於什麼數目是她該得的呢?比如那件讓出去的衣服,雖然她從不穿紅衣,但是她做人一向不謙讓,那幾句恭維話雖然是必要的,但是說得她心虛牙疼,還有佯裝被人撞到時,假好心的攙扶對方,沒想到那肥婆那麼重,壓得她胳膊酸痛,自然不能免費。

  其他如工時費、智力損耗費、勞力消耗費、技術風險費等等,雜七雜八的加起來,給她省去零頭打個九折,拿那貴婦價值二十萬的鑽戒已經是很手下留情的了,況且她還做善事的捐給老弱病殘百分之一。

  扭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廖采凝當街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惹得路過的人不由得側目回頭。

  當然了,一個身穿香奈兒細肩吊帶的小女人,竟站在馬路上毫無形象的大伸懶腰,不令人側目才怪呢!但是有什麼辦法呢?這不僅是她廖采凝的一大習慣,更是她工作必備的疏通筋骨動作咧!

  「少爺,還有十分鐘抵達機場,都按您要求的安排好了,只有隨扈……這是長老們的堅持,您不能單獨行動。」

  必恭必敬的向機艙一角的黑衣男子交代自己交涉的結果,邁克靜靜地等待下一步指示,他知道少爺不會這麼輕易向巴黎方面低頭的。

  「知道了,先下去吧!」

  直到機艙再次恢復安靜,一直閉眼休息的男子才緩緩地睜開眼睛望向窗外。

  暗紅色的夜,即使是幾萬英呎的高空,也找不到屬於深夜的本色,霓虹的光污染了夜色,讓純黑顯得骯髒。

  但是,在他的眼裡,不管是巴黎的夜還是這裡,對他來說,什麼顏色一點也不重要,因為他的世界根本沒有半分顏色。

  不能單獨行動!說得好冠冕堂皇,怕他活著回去才是真的吧!輕啟嘴角諷刺一笑,他習慣性的閉上眼睛。

  十六年了,十六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成長,但是要看在什麼環境裡成長。當年勢單力薄、一無是處的夏洛克家族的雜種繼承人,今天依然是一無是處的敗筆,只是一個任老傢伙們玩弄於股掌間的傀儡,到現在不需要他做替死鬼的時候,就準備一腳把他踢開了!

  哼!夏洛克家族的衛,就是這樣一個可憐鬼。

  而他──即將降落在這片陌生的出生地的段衛凡,卻不是這麼簡單而已。他半張著眼,望著這陌生的城市漸漸展現在自己的黑白世界中,不禁輕輕地扯動嘴角。

  是了,他的世界只有黑白兩色,所以他的選擇一向是二選一,在縱橫黑道的夏洛克家族與光天化日的白之間,他選擇了白,所以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漂白。

  私人飛機緩緩降落在機場上,望著地面上透過私人特殊關係安排,早已經整裝待發的隨扈及保全人員,段衛凡眼中閃過一絲光彩。遊戲終於可以開始了!

  滴滴滴……

  瞄了眼手腕上的雷達表,液晶顯示幕上的光點閃動不停。

  「我才剛到,這就等不及了?」口裡喃喃自語著,眼中浮上的卻是一抹暖色。

  五輛賓士尾隨著一輛加長型的黑色凱迪拉克,悄然一致的停在五星級飯店的門口。這陣仗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還真會以為是哪國領袖駕臨呢,即使是濃濃夜色掩飾,還是十足的引人注目,這也就是他不能單獨行動的原因,一個人的目標太小了,夏洛克家族仇人的瞄準器怕是很難找到他。

  沒有一絲笑意的揚起嘴角,段衛凡彎身跨出車子,踱步經過身旁兩排身著黑衣的保鏢,心想他們大可不必做得這麼逼真,不過是作戲而已,想必僱用他們的人已經交代得很清楚了,如果這時會有子彈在空中飛竄,大概趴倒在地的人不會是他。

  在為他停住的旋轉門前幽幽地停住腳步,微微一回頭,望向身後的黑暗夜幕。

  他說過,他對黑和白最敏感。

  「少爺?」緊隨主人身後的邁克緊張的向前詢問。他可是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身負的責任重大,雖然身後有數十名的保鏢,但這只會使少爺的危險係數無限擴大而已,所以真正能近身保護少爺的,只有他一人。

  對著夜幕籠罩中的某一點輕輕一笑,段衛凡邁步進入燈火輝煌的飯店大廳。

  門外的黑暗中──

  「呼!」

  躲在花叢中的廖采凝大力呼出一口氣的同時,習慣性的吐吐丁香舌。那個傢伙有透視眼,還是戴著夜光隱型眼鏡?這麼黑的夜色中,她一身全黑的裝束,他都能精準的找到她藏身的位置?看來這筆買賣果真非凡,不知和她交涉這項Case的人和這個夜光眼是同道還是異路?

  管他呢!反正她只負責拿到東西就好了,其他的江湖風風雨雨,她一介凡婦俗女就無緣一探究竟了。

  直到所有的隨扈全部跟進飯店,車隊悄聲而去,廖采凝才站起身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瞄了眼百步外大廳裡的時鐘。

  好晚了,如果有機會和剛才那個夜光眼見面的話,她說不定會好心的告訴他,雖然神秘人士都挑這種夜黑風高的時候出場,但他那等陣仗擺明是大張旗鼓嘛!

  再說,那些隨扈看上去都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清醒度比她這爬牆的小女賊都不如,如此作秀還不如直接頂著大太陽出場,省得她犧牲睡眠。

  「哈──」誇張的打了個哈欠,今夜任務還未完成,小女賊閃人也。
  
  黑暗的房間裡,幽藍的電腦螢光幕前,一個哈欠連天的女人正垂死的和睡神拔河著。

  「哈──」以後就算給再多錢,她也不接這種晝夜顛倒的Case了,她的作息時間可是很規律的,雖然她是自由工作者,但是白天才是她的工作時間嘛。

  睜著一雙半閉著的眼,她手指遲鈍的敲著回話。

  「多得數不清!」

  對方問有多少人,多少?她沒有數,反正很多就是了,整整兩排從房車站到旋轉門,估計也有二十個木頭人左右吧?

  「至少有二十個木頭人……」

  對方問警戒度可好?裝備是否優良?她不是說了木頭人嘛!就是立在那裡沒什麼作用,純粹充場面的裝飾品。

  「好好!我等消息!」

  這樣的報告對方好像很滿意,八成是仇敵吧!

  啪的一聲關掉電腦,廖采凝已經和周公擺好棋盤了,伸著懶腰無力的倒頭躺進軟軟的床鋪。

  明天……哦!這段時間不用打零工了,看來這個Case可能要花費很長時間。

  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找到她的,更不知道工作的具體步驟,只能按照對方的電子郵件行動,這麼多的不知道,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願意接下這個Case?

  轉頭緩緩地睜開困眼,望向昏昏然、空洞洞房門外的客廳。嗯……沒有人。

  「可能是想挑戰你吧!死老頭。」

  喃喃地嘟囔著,最後,終於抵不住周公他老人家的邀請,廖采凝沉沉地墜入夢中。

  三十層高的總統套房裡,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終於給了他一個人的空間。他還以為連洗澡都會有人伺候著呢!不過也不排除這個可能,畢竟那些老傢伙為了達到目的,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可能也不排除美人計吧,哼!

  落地玻璃窗上反映出清瘦挺拔的身影,他撫上防彈玻璃。三十層的高度,怕是也有幾百米高吧!如果從這裡跳下去,不知道和高空彈跳的滋味有什麼不同?下次問問傑那個傢伙。

  滴滴滴……

  手錶上的亮點又再次閃動,他們如此心急,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他去逛夜店?如果是傑,那就有十足的可能性。

  按下手錶發條處,液晶顯示幕上轉換了個畫面,出現兩個碩大的黑洞。是鼻孔吧?接下來就是一張一闔的肥厚唇瓣,最深處大牙上的一顆蛀牙還一覽無遺。

  「八哥、衛八哥、衛八哥──」

  「看到了。」

  段衛凡懶懶地開腔回答。傑這個傢伙以為他在玩收發報機的遊戲嗎?我還長江一號咧!

  「你的蛀牙已經很嚴重了,該看醫生去了。」

  他毫不留情的直擊對方死穴。

  「我以為你已經嗝屁了呢!把你當充氣娃娃用的那些死老頭,這次又使什麼招了?我看是江郎才盡了吧?」

  「在別人眼中,我不就是個軟弱受氣的充氣娃娃嘛!怎麼?探人傑需要我竭誠服務?」

  段衛凡閒閒地堵了回去。他好久沒練口舌了,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古堡裡傀儡當久了,連舌頭都有些僵硬,這次可以好好磨練一下。

  「哈!雖然你也算個小白臉,但是我喜歡活色生香的尤物。我知道你也禁慾很久了,所以邀你同游夜色嘍。」

  「要說活色生香,我這裡可真不缺哪!」

  從玻璃的反射中,望著雕花門縫中閃動的身影,他嘲弄的扯起一絲冷笑。

  「這麼快?呵呵!今夜良宵難度嘍,你慢慢享受吧!我很好奇那些死老頭的審美眼光,可不可以不要關掉螢光幕……」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段衛凡迅速按下發條軸,房門正好被推開。

  「少爺,長老們怕少爺無聊,特地挑了個女人──」

  半低著頭,抬眼望著背對自己的少爺,邁克的眉頭不禁輕輕皺起。由不得少爺不發威,巴黎那幫老傢伙真是越來越囂張了,手段卻不怎麼高明。

  「爺爺們對我真是愛護有加,想得真周到,你說是嗎?」

  轉過身來,段衛凡對上自己的貼身手下。整個夏洛克家族可能只有邁克多少瞭解他一點,他不可能掩飾得完美無缺,總得找個管道疏通疏通,不然十幾年下來,還不真成了充氣娃娃?

  「如果少爺不需要,我立刻打發她走。」

  「怎麼打發?代替我做種馬?他們要的可是純種?」

  冷笑的望著門外露出一角衣裙的女人,段衛凡輕輕地揮揮手,決定不再為難這個忠誠的手下,如果不是跟了自己十幾年,他還真懷疑邁克是下川那傢伙的人呢!畢竟以他古板保守的性格,為了他的安全,在他身邊安個監視者也不是不可能。

  「讓她進來吧!畢竟我的天職還包括當夏洛克的播種機不是?」

  邁克遵命的點頭退下,讓門外的女人進房。真不知道那些老東西沒見過這樣的少爺,是幸還是不幸了?

  段衛凡半瞇著眼望著走進房間的女人。從外表看來果然是尤物一個,那些老傢伙挑女人的眼光拿捏得還真準,不然也不會有他這麼俊美的皮相了。

  不用語言交流,女人自然知道自己的任務,他就為她省去麻煩的直接躺上床,接受她全套的服務。如果拋開她是夏洛克家族選中的生育器身份來說,她的服務真的無可挑剔。

  不過呢……半闔著眼睛,望著如黑白動畫一般的晃動,段衛凡輕輕勾起一笑,即使是嘲弄的,也讓趴俯在他身上的女人為之驚艷的深吸口氣,更加賣力的在他身上奉獻柔媚功夫。

  如果那些老傢伙知道,他老早就在自己的身體上做了點小手腳,打定主意要讓夏洛克.巴德爵登這個稱謂在下個世紀消失的話,不知他們還會不會費盡心思的如此為他著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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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哈──」

  已經數不清這到底是自己打的第幾個哈欠了,第二十還是第二十一個?總之,她已經在心裡懊惱詛咒悔恨不下數千遍,為了那區區幾百萬,她居然犧牲自己到這個地步!也不知道發給她訊息郵件的人是不是不用睡覺,昨晚三點、今早六點各發了一封,再這樣下去,她一定遲早會被網羅進動物園,以熊貓之名。

  到底來不來啊?望著遠處冷冷清清的光集團大門,廖采凝覺得自己都快要和門口那尊沉睡幾百年的雕塑一樣了。

  若是再不出現,她就──「哈!說曹操曹操就到!」

  「少爺到了。」

  傾身為段衛凡打開車門,同時也替他擋住身後的空隙。那些保鏢簡直連裝飾品都不如!邁克緊皺眉頭,表情十分不爽,只差沒指著身旁那些裝模作樣的木頭樁子大罵。

  相較而下,真正該擔心自身安全的段衛凡卻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儼然昨晚縱慾過度的結果,此時的他的確應該裝出色令智昏的無能二世子模樣,擺好姿勢讓人當槍靶。

  廖采凝從廊柱後面探出半隻眼睛。和昨天一樣,五輛車、一夥人站了兩排,嘖嘖!還玩木頭人的遊戲呀!現在該她上場了,希望那些人真如表面那樣,只是裝飾用的,如果偵察有誤,不但她一世英明毀於一旦,還極可能就這樣死無葬身之地了吧!畢竟他們全穿成一身黑,又一臉凶煞樣,難保不是混黑社會的。

  閉上眼睛祈禱三分之一秒,廖采凝便直直衝向目標方向。這些人留這麼大的空隙,儼然是讓她突破重圍嘛!

  「哎喲──」

  意思意思嬌喚一聲裝模作樣,總不能不探測敵情的就橫衝直撞吧,不過這些人實在也太誇張了……廖采凝瞠目結舌的望著除了段衛凡的那位隨身保鏢以外,二十多個隨扈人員全部整齊劃一的蹲身伏地以求自保。

  此時此刻她如果不是個「瞎子」,一定會毫不給面子的捧腹狂笑。哈哈!她總算找到一點好玩之處了。

  「少爺!」

  邁克在第一秒鐘就伸手進衣側握住手槍,一手將主人護在身後,沒空理地上那些雜種,眼望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

  「對、對不起……請問我撞到誰了嗎?我看不見,我以為這邊是門口。」

  強憋著滿臉笑意,睜著圓大卻無神的雙目,廖采凝伸手向十二點的方向摸去,狀似無意識亂揮,卻精準的摸向邁克。

  皺著眉護著主人退後一步,邁克的手指依然沒有離開衣內。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保護少爺,他必須隨時保持十二萬分的警戒。

  「沒有人嗎?」

  衣角還沒摸到,對方就警戒的退後一步,廖采凝不禁在心中暗暗嘀咕著。沒想到還有一個管用的,雖然難度增加更好玩,但說實話,這盲人真是不好扮,得將眼皮控制好一眨也不眨,簡直就是要她的命,搞不好最後還會變成鬥雞眼。

  摸索著起身,她不死心的伸手向前繼續摸。就不信他們會漠視殘障人士!當然啦,如果是她和身後那個被保護的男人,她相信;但是如果是身前這個保護人的男人,她不信,因為他一臉忠臣相,這種人的心腸想硬也硬不起來,能捨命保護他人的人當然不會自私。

  望著跌坐在地上,顯然眼睛不方便的女孩,費力的四處摸索,邁克於心不忍,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你太緊張了,只是個路人而已。」

  像對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甚瞭解似的,從邁克身後悠悠踱出半步的段衛凡,慵懶的瞇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這讓剛從地上摸索起身的廖采凝,差點又倒地不起。

  這個人能活到現在,如果不是太會偽裝,就是天公疼憨人!這樣都能給她睡?!嗚……她也好想睡啊!

  隱忍著打哈欠的慾望,她小兔般乖乖地開口,「對不起,我有撞到你們嗎?對不起,啊──」

  適時的再次閃腳,這次她可是看準了方位直直地向段衛凡撲去。這次應該有人伸出一隻手相救了吧!骨頭直接碰地的滋味可不好受。

  「小心!」

  望著她向主人的懷裡倒去,邁克敏捷的伸出一隻手拉她。

  呵呵!總算挨著邊了,廖采凝毫不客氣的直直倒進救命人懷裡,手腳一刻也不浪費的上下其手,指尖摸到了一個硬物,她的心不由得一驚。會隨身攜帶著這個東西,這些人果然可怕,還好他剛才沒有掏出來指向自己。

  心裡在謝天謝地的同時,手指也將目標點全部搜遍。沒有自己想找的東西,看來是在另一個人身上嘍?

  「謝謝,你真好心。」

  任由對方將自己扶正,廖采凝大眼越過這礙眼的肩膀,望向他身後的正主,心中打量著。這會要再故技重施就太呆了,還是下次吧!反正會有人給她下一步指示的。

  「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幫我找一下我的枴杖?謝謝!」

  要走也得讓她打量清楚這大費周章捉弄的人吧?所以得先把擋在她面前的這根柱子支開,否則要嬌小的她穿透這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大山看人,實在是難為她了。

  大眼直直對上終於露出廬山真面目的男人,廖采凝頭一個感覺就是賣相真好。呵呵,這男人細皮嫩肉、唇紅齒白的,身材雖不如那個大塊頭倒也還算不錯,如果拉去夜店,肯定能當個小紅牌。

  第二個感覺嘛──

  廖采凝對上那雙眼睛。如果不是盲人的話,她一定會直覺的避開,但是她現在只能對上他灼灼的目光卻佯裝視而不見,所以她此刻有種赤裸裸把自己攤在他人面前極度不爽的感覺,而雖然依然半瞇著眼,但是好像是起聚光作用似的,他同時也在打量她。

  「小姐。」

  「哦!謝謝。」

  幸好有枴杖,她將目光往下移,探出手握住枴杖,輕輕道謝後轉身離開。

  廖采凝用力眨了幾下快要對到一起的眼珠,緩慢的離開作案現場,同時敏感的神經警戒的豎起,她相信他一定還在盯著自己,所以還得繼續演下去。收回前面的猜測,現在她可以肯定,那個被保護得如此失敗的男人能活到現在,不是天公疼憨人,而是他太精。

  「小姐請留步。」

  心一驚,硬生生停住腳步,廖采凝緩緩轉過身,對上那雙銳利的眼。

  「請問是在叫我嗎?」

  心虛的怕被發現破綻,她將目光轉放在大塊頭保鏢的身上,看他比較保險。

  「你確定沒有掉其他東西嗎?」

  望著不遠處的女孩,段衛凡狀似不經意的探問。

  「我……我掉了什麼嗎?」

  廖采凝下意識的要低頭檢查自己,但隨即反應過來她現在是個盲人,於是頓住了動作。這八成是對方的奸計,她並不覺得自己掉了什麼,今天她可是兩手空空僅執一根盲杖出場的。

  「少爺?」

  一旁的邁克不解的望向他家少爺。他什麼時候對陌生人這麼關心了?以前就算有人在他面前丟了命,也沒見他開過腔。

  「我不確定這是不是你的。」

  緩緩上前幾步,彎腰從腳邊拾起一串水晶鏈子,段衛凡將東西舉在眼前,雙眸裡深邃得讓人看不出情緒。

  盯著他手中的東西,廖采凝暗暗咬牙。那條水晶煉戴在她腳踝上幾年了,早不掉、晚不掉,偏偏挑她扮盲人的時候掉。

  「是什麼?」她假裝不知情的問道。

  「一條水晶腳煉。」

  望著段衛凡手中的東西,邁克有些莫名其妙的代為回答。他可不認為一條小小的水晶煉能讓少爺有如此舉動,一定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部份。

  廖采凝蹲下身,假意摸摸光潔的腳踝,適時的急急接下話。

  「啊!是紫色的嗎?如果是的話就是我的,真是謝謝了,這是媽媽的遺物,丟了就不好了。」

  抿嘴一笑,段衛凡緩緩上前幾步靠近她。

  「少爺──」

  邁克瞪大眼望著他伺候了十幾年的少爺,竟然毫不考慮的蹲在女孩身前,這舉動驚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廖采凝呆呆地望著男人蹲在自己身前,為她將腳煉物歸原處。她是瞎子不能為所欲為的表現出所見的驚訝,不然一定會驚跳一大步。

  「的確不好。」

  盯著她光潔的腳踝上那串閃光的水晶珠鏈,段衛凡喃喃地開口,抬起頭來望入她那雙睜大而充滿驚訝的眸子,他輕輕地勾起嘴角。

  亂了亂了!現在發郵件過去告訴對方,她不幹了行不行?雖然錢已經入了她的帳戶,但是她原封不動雙手奉還可不可以?

  剛才那樣的狀況雖然有驚無險,但是……

  廖采凝停住急急狂走的腳步,低頭望著腳踝上那串闖禍的紫水晶煉。她必須承認……春風吹進了她的心,就在剛才,他抬起頭對她嫣然一笑的剎那,她震驚的發現,活了二十二年,心情第一次像小鹿一樣蹦蹦跳跳的亂撞亂竄,完全不受控制。

  曾經看過更俊的男人,她都沒流過一滴口水,雖然她說過他長得可以當夜店小紅牌,是評價他身材可以看,但是讓她無法控制心跳的,不是身材或外貌,而是他的眼睛,他對她勾魂一笑其實魅力不大,要命的是,他的眼睛裡為什麼會出現那種目光?精光四射得彷彿世界上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拜託,自己怎麼會該死的動了心!這樣的對手對她來說太勢均力敵了,她不要談場戀愛卻得像戰爭般勾心鬥角,她要單純得能任她牽著鼻子走,或者夠本事牽著她的鼻子走的男人。

  所以她決定了,放棄這個Case,雖然看著掉入口袋的白花花鈔票又飛出去有些心疼,但總好過任由自己的心飛出去傷痕纍纍的好,所以還是堅定自己知足常樂的信念就好。

  恍若經歷了一場艱辛的拔河,理智終於戰勝的搖起大旗,當她再次抬起頭時,陽光下白皙得彷彿透明的小臉,揚起一絲嬌俏的笑容。

  「她的裙子是什麼顏色?」

  「什麼?」

  邁可送段衛凡回房後正要退出,突然聽到這個問題,不由得愣了三秒鐘,然而雖然覺得奇怪,但他緘口不問的只管回答。少爺會這麼問,一定有他的意圖。

  「黑色。」

  沒有表情的點點頭,望了一眼窗外黑色的夜幕,段衛凡輕輕地閉上眼睛,過了許久,久到邁克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把她帶來。」

  邁克瞪大眼睛,望著今日舉動著實異常的少爺,不由得驚訝萬分。雖然他知道真實的少爺和在古堡裡的樣子有很大的不同,但會如此指示,和少爺的作風也不符啊!那個看似平凡的女孩和常人並無不同,難道他忽略了什麼?

  「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不看也知道邁克此時瞠目結舌的表情,揮揮手示意他退下,段衛凡逕自轉向落地玻璃窗。

  這夜色一如往昔的黑暗,他勾起一絲笑容,輕聲的呢喃,「的確是紫色。」

  怪不得剛開始的時候他沒注意,原來她穿的是黑色裙子,那麼她的膚色一定白得剔透,白到讓他沒發現,和他看到的黑白不同,都是單調的顏色。

  直到把那串水晶腳煉戴回她的腳踝,他才知道,原來她闖進人群時,他看到的那一抹光亮不是他眼花,而是她所說的紫色。

  他世界裡的第一抹亮色。

  「可不可以退款?」

  「不可以!」

  「這麼爽快的否決喔?」

  電腦前坐著一個滿口嘮叨的小女人,已經快要將自己的一頭長髮搓得和雜草一樣了。

  「理由?給個理由。」

  理由能直接告訴你嗎?真是的!她再次搔搔自己的稻草頭。本姑娘不想幹了行不行?當然不能這麼回答,不想幹當初幹麼收錢啊她?嗚……

  「我能力有限。」

  這樣總行了,對方不可能再用一個自我否定想打退堂鼓的人吧!

  然而,望著對方傳來的回應,廖采凝的笑聲硬生生卡在嗓子裡。

  「我相信你。」

  靠!相信我?!我都不相信我自己了,更何況你見都沒見過姑娘我耶!相信我什麼?

  再次搔搔頭髮,煩悶得只差仰天長嘯,廖采凝使出最後一招。姑娘耍賴總行了吧?把錢打回原帳戶號碼,管他收不收,那傢伙總不能綁了她去偷吧!可──

  「上船容易下船難!這不是在威脅你。」

  「什麼?!黑道喔!」

  什麼上船容易下船難,什麼這不是威脅?我靠!這還不是威脅是什麼?!

  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電腦螢光幕上傳來的一個大大的皮卡丘笑臉,她的手指抖得如十二月的黃葉。

  可惡,原來她真的上了賊船了!倒頭躺進自己溫暖的被窩,廖采凝氣得簡直說不出半個字。

  她就懷疑那幫人是混黑的,下午摸到那個保鏢懷裡的硬東西她就猜到了,尋常百姓誰帶著那東西?現在對方直接印證了她這個猜想,厚,還說什麼不是威脅!

  「姑娘我可不是被嚇大的!」

  直直從被褥中坐起身,衝著電腦大聲吼出自己的不畏懼,彷彿對方能看到自己此時的氣焰般,廖采凝的表情活脫脫的一副猙獰樣。

  越想就越氣!她怎麼那麼衰呀?

  望著房外空蕩蕩的客廳,她忿忿地咬牙道:「老東西,是不是你在整我?做鬼也不放過我?」

  扁扁嘴,她將臉埋進被褥裡,片刻後,傳出小女賊均勻的呼吸聲。

  好想伸懶腰哦!

  草坪旁的長椅上,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女人,正一手撐高陽傘,毫不淑女的大大伸了個懶腰,她抬頭望向正午時空火辣辣的太陽,伸指將鼻樑上的大墨鏡往上推了推,再看向她已經專注了一個小時的目標方向。

  不知道那夥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他們出入的光集團她在網上查過,專門從事海上貨運的,表面上看來光明正大,但是依她猜測也好不到哪去,不然怎麼會要個小女賊出馬?

  想想對方讓她偷的東西,其實她有些好奇,一個男人身上有那東西,感覺怪怪的,不過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這世界人人有怪癖。

  好熱哦!她是不是該移駕到街角對面的速食店裡去等?雖然那裡視線不太好,距離也有些遠,但是好歹有空調可以吹。

  啊!目標出現了。

  「算你出來得正是時候。」

  將陽傘壓低,廖采凝賊賊地從墨鏡下透出兩道精光。

  望著前方從旋轉門裡走出來的人群,「咦?少了一個?」

  目標人物身旁的管用保鏢怎麼不見了?進去的時候明明跟著的,難道故意讓他的主子落單?這樣會很危險的,恐怕隨時會被瞄準射殺吧!

  莫名的,廖采凝在心裡小聲嘀咕著對被保護者落單的不滿。不過……她在不滿什麼?目標人物落單不是對她更有利嗎?

  輕歎一聲,將大到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墨鏡推回原位,手指掠掠額前特意留出的劉海,她從長椅上起身朝目標走去。經過前兩次的觀察,他走路的頻率是一步兩秒左右,而邁步的幅度是五十五到六十公分之間。唉!不是她要說,一個大男人走路走成這樣,簡直只有一個字可形容,那就是「懶」,外加兩個字──找死。

  言歸正傳,從旋轉門到停車位大約一百米的距離,他踱步過去要花差不多六分鐘的時間,她現在走過去,剛好可以和目標在遮陽棚的邊緣擦肩而過,對她來說,這就夠了。

  巧移蓮步,經過前一次的經驗,她已經知道那二十來個隨扈是不會阻攔她的,所以直接衝著他靠近就好了。

  五、四、三、二、一──收傘!

  「不好意思。」

  將陽傘收攏握在手中,她輕輕一笑,為自己的傘風掠過他的脖子而微笑道歉,相信對方不會和女士計較。

  柔柔勾起一絲笑容,段衛凡輕輕點頭,繼續向停車位走去。

  討厭,又是那種笑容!她今天這樣的裝扮和那天完全不同,他應該不記得那個盲眼女孩了吧?她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管他的!望著黑色的車陣緩緩離開,廖采凝轉身步入陽光,再次將陽傘打開撐於頭頂,一條紅線滑落手心。

  沒想到東西這麼容易就得手了,她還好奇一個大男人會戴什麼樣的珍珠項煉,原來就只是一顆珠子而已,小小的只有拇指肚那麼大,不過色澤還算上乘,珠圓玉潤的,對方出的百萬身價也算值得。

  揚手將珍珠拋在陽光中,一道白亮光線回落手心,廖采凝輕甩長髮。收工嘍!

  這下總算可以交差了,以後再接這種沒頭沒腦的Case時,一定要問清楚才好,不然哪天惹到不該惹的人,她一個平凡普通的小女賊可是得吃不完兜著走了。

  好心情的到咖啡廳犒賞自己一杯上等卡布奇諾,任香醇的咖啡在口中散開,然後玩弄著手中陽傘,哼著曲子、踱著小步的打道回府。

  咦?!在繞過一條街,晃過三個精品店,出入一個百貨公司以後,她終於確定自己的不對勁絕對不是敏感。

  左右側目望了身旁的來往路人,廖采凝緩緩停住腳步,忽然轉過身──沒人!沒人和自己一樣停住腳步或者轉身,但是她確定有人跟蹤她,難不成是昨天被恐嚇得神經衰弱了?

  搖搖頭,她轉身繼續走,但這次她改變路線,三晃兩晃的抄近路,直到走到自己家騎樓下,才大力的呼出一口氣。

  真是的,誰這麼無聊和她大玩官兵抓賊的遊戲?她可是乖乖良民哪!

  直起身,左右張望著空空的街道。好在她機靈,回到自己的地盤就萬事OK。

  「嗚──」

  倏地,鼻間一股刺鼻的氣味,連同她未出口的驚呼都被吸入肺腔,在最後僅存意識的空隙裡,廖采凝的大腦只能懊悔的呢喃。她忘了不但要左右張望,還要向後看,而且,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最危險!下次她一定要記取教訓,當然,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望著懷中的女孩失去知覺,邁克才大力的呼出一口氣,調整自己紊亂的呼吸。這個女孩走得真快,而且還有點鬼靈精,跟著她左拐右閃的,害得路不熟的他好幾次差點跟丟了。

  打橫將廖采凝抱起,對她輕得沒什麼重量的體重輕輕皺眉,望著她因剛才的疾走和驚嚇變得蒼白的小臉,邁克不由得為她擔心。不知道少爺要她做什麼?希望她不是少爺的敵人才好。

  他抬頭望向身後的樓房。她應該是住這裡吧?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家人?希望沒有人報人口失蹤才好。

  轉身向巷口的車子走去,他一點也猜不透自家少爺的想法。

  「少爺。」

  望著坐在沙發上背對自己的人,邁克不由得壓低聲音。這項任務的另一個難點就是,還要背著門外那些隨扈將一個人運進少爺的房間!好在他身手敏捷機靈,將事情做到了。

  「你用了麻醉?」

  站起身望著邁克懷中昏迷的人兒,段衛凡輕笑的盯著她蒼白的容顏,但語氣卻是不怎麼贊同。

  「她有點難搞。」邁克有些慚愧的低下頭。

  要是讓少爺知道自己跟蹤得差點被甩開,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出去吧!」

  段衛凡上前接過人,不理會他目瞪口呆的表情,逕自向臥室走去。

  望向一黑一白的身影,邁克微微一愣。少爺該不會是看上這個女孩了吧?

  「你好輕。」

  走到床邊,段衛凡沒有將人立刻放在床上,看著懷中昏昏沉睡的人兒,他皺眉的同時亦呢喃出口。

  「白色。」她今天穿的應該是白色吧?

  在她身上,他可以看到顏色,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目光從她的嬌容一吋一吋的向下移,他不由得輕搖了搖頭。邁克真是個不會憐香惜玉的男人,連灰姑娘的水晶鞋都不記得撿。

  望著她掉了一隻鞋的玉足,細白的腳踝上那串閃光的水晶腳煉,是紫色的。

  「這就是……紫色呀!」

  微微勾起嘴角,他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四歲那個鑽進圖書館的下午,充滿了急切的好奇心。

  將她輕輕地放在柔軟的床上,正欲起身,一個東西勾住了他袖口上的袖扣。

  望著從她緊緊握住的手心裡滑出一絲紅線,段衛凡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果然是一雙得天獨厚的巧手,迅速俐落得連他都被下手了。

  手指輕輕地將糾纏的紅線解開,一根一根撥開她纖長五指緊扣的動作,引得昏迷的她眉頭輕蹙,他看著靜靜躺在她手心裡的珍珠,淡淡地散發著粉紫色的光輝。

  「這東西跟了我二十六年啊!」喃喃地說著。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它的顏色。

  段衛凡輕輕一笑,從她手中將紅線的兩端捻起,動作輕柔的將那在自己胸口窩了很久的珍珠繫在她細白的頸上,將紅線打成個解不開的死結。

  「你這麼喜歡,就讓它屬於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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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2:5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嗚──」

  嗓子好不舒服,一定是睡前又忘了喝水。廖采凝輕皺眉頭的呻吟一聲,順帶翻了個身。什麼時候她家的床變得這麼軟?而且好暖和……

  在下一秒霍然睜開眼睛,在黑暗中對上一道亮光,她倒吸一口氣,發出一個沙啞的單音。

  「嚇!」

  「你睡了好久。」

  淺淺的呼吸直直吹拂她的臉部毛孔,讓她不禁驚訝得向後翻滾而去。

  「啊!」

  感覺到自己的脊樑正滑過床沿,即使要重演五歲那年滾下床的慘劇,她也閉不上眼睛,因為直到此刻,她還沒從混亂的大腦裡,找出自己身處此地此況的原委。

  「看來你習慣一個人睡。」穩穩拉住她滑下床的身子,段衛凡在黑暗中笑道。

  「當然。」形勢雖無法佔上風,但是氣勢不能輸,她力持鎮定的擋了回去。

  雖然黑暗中只能看清兩隻發光的眼和一口閃亮的白牙,但是憑她的好耳力,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大腦飛快的思索了許久,她終於得出一個可能性最高的結論,那就是──她被綁架了。

  至於原因嘛……感覺自己兩手空空。難道是自己下手的時候不夠眼明手快?可是當時他並沒有什麼反應啊!

  對方的一聲輕笑打斷了她的思維,雖然看不見,但是沒來由的,腦海裡卻浮現出他的笑容,廖采凝猛地搖搖頭,在心中大喊的提醒自己:廖采凝,好歹你也是身經百戰的小女賊,可不是思春期的花癡!

  「我可以告你綁架。」她聲音無比嚴肅的開口了。

  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她不由得暗惱。這個人為什麼不開燈?

  瞄了眼落地窗外昏暗的天空,大概晚上七、八點了吧?冰清玉潔的她居然和他同床共枕了四、五個小時,殺千刀的天理何在!

  「你告我綁架,那我要上訴什麼?竊盜如何?」

  段衛凡望著黑暗中她咬牙切齒的表情,十足的恨他入骨,但是聲音卻保持得很鎮定。呵呵!好玩的小女人。

  「無憑無據的,你在說什麼鬼話?」

  咬緊牙根,廖采凝完全沒有半點心虛。反正現在東西不在她手上,而她人在他床上,人贓俱獲拿來形容他很合適。

  「憑據?不是在你脖子上嗎?」他微笑的啟齒。看來對這小女賊,他還有預見的本事。

  「嗄?」

  反射性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廖采凝驚訝的發現了殘酷的現實。什麼時候贓物竟然跑到她身上了?她不會蠢到自掘墳墓,一定是他幹的。

  「剛好一併告你栽贓,罪加一等!」

  話是這麼說,但是氣勢就明顯的大不如前,她大腦裡迅速探尋著他的目的。一般正常的情況,抓到她的人,拿回東西就好了,大不了將她移送警局,但他竟然將珍珠拴到她脖子上,這傢伙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哦?綁架加栽贓,在這裡要判多少年?大概也得十年八年的吧!」

  語氣毫不在乎,段衛凡微微傾身靠近她,輕輕吐氣在她鼻翼兩側。

  「知道就好,還不放了我!姑娘我好心不告──你幹什麼?!」

  邊說邊往後移動頭顱,直到看見他動作明顯的伸手朝自己襲來,廖采凝才顧不了氣勢的大叫出聲,還差點咬掉舌頭。她從來沒聽過自己如此可憐兮兮的聲音。

  「你別過來,我……不是被嚇大的,才、才不怕你!」

  吞吞口水,望著黑暗中那一隻黑手幽幽地伸向自己的脖子,而他那兩道讓她唾棄的幽眸則直直盯著。她發狠的想,如果他再向前移動一下,她就用雙腳給他致命一擊,保管他下輩子不能為所欲為。

  啪的一聲,動作迅速的段衛凡沒有給她下定破釜沉舟決心的機會,昏黃柔和的燈光頓時接管了室內的黑暗。

  「你準備用這一招?」

  目光下移的望著她僵持在他胯下的腳丫子,段衛凡的笑容是明顯的嘲弄。

  原來他是要開燈,早說嘛!幹麼做得像是要掐住她脖子似的,尤其黑暗中他那兩道狼一樣的透視眼,她自衛也是正常的。

  毫無歉意的收回玉足,廖采凝動作迅速的翻身下床,這才有時間打量自己的一身狼狽。還好還好,雖然衣服縐巴巴,但是還完整無缺,看來他雖然稱不上君子,但也不至於小人。

  望著她偷偷打量身上衣服的樣子,還有暗自慶幸沒事吐丁香舌的古怪表情,段衛凡更加確定抓她來的決定是對的,起碼她很好玩。

  「你到底想怎樣?就算是我拿的好了,那我把東西還你不就得了!我一沒錢、二沒家世、更沒靠山,你如果想要靠我勒索,那就失算了。」

  雖然是在別人的地盤上,但她說話一樣很大聲。

  瞪著悠閒靠在床頭的男人,廖采凝發現自己可能真的到了思春期,望著他一身黑衣鬆垮垮地套在身上,鎖骨隨著呼吸的起伏露出一點點,而她的腦細胞好死不死竟然給她浮現出「性感」兩個字。

  難道老天在懲罰她?懲罰她自從老東西死後,就沒去灶王爺廟燒香拜佛?呿!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要破除迷信才行。

  見床上的人悠哉悠哉、不言不語,廖采凝已經失去了耐性,甩甩頭將腦袋晃清醒點,她狠下心來找尋最後的退路。

  「我認輸,要多少錢乾脆點說吧!我給你就是了。」

  忿忿地望著他的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被黑道綁的無外乎兩種人──肉票和仇人,顯然她不可能是第二種,但是怎麼就成為肉票呢?

  算她倒楣,為了那區區百萬元,居然自己笨笨地送上門,現在倒好,陪了夫人又折兵,有沒有人蠢到和她一樣,偷雞不著蝕把米?

  瞪著他眼中越來越濃的笑意,她開始懷疑,發郵件給她的人搞不好就是他。是不是他們監守自盜,設好了計、想好了餌,而貪心不足的她就笨笨進了圈套?

  「你跟了我幾天,應該知道我不缺錢吧!」

  勾起一抹微笑,望著她眼中的驚訝、懊悔和憤怒,段衛凡發現自己的心情好得出奇。二十多年來,這種好心情只有兩次,一次是三歲那年得到良犬杜賓,第二次就是現在得到她。

  他的話簡直像雷一般劈中了她,廖采凝隱隱覺得自己的頭頂正冒著濃濃白煙。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技術居然這麼差勁,對方從一開始就發現她了,可她卻還傻傻的自得其樂,玩得不亦樂乎。

  她為什麼不和惡勢力抗爭到底?那天她就該遵從自己靈敏的第六感,和這一樁Case斷得乾乾淨淨的!管他什麼上船容易下船難的威脅,現在倒好,怕是要客死異鄉、屍首異地了。

  氣惱磨牙的望著半躺在床上笑得好不得意的傢伙,廖采凝幻想著自己如果手持兩柄屠龍刀,一定全部向他招呼而去。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小女賊她早就知道能伸能屈方能進退的道理。

  「算了,東西還給你,要殺,要則、要送官請便。」

  牙一咬、心一橫,廖采凝受夠了這種彷彿待宰羔羊一樣的悲哀,不想再浪費口舌,直接伸手扯動脖子上的紅線,偏偏左扯右扯就是扯不開。這王八羔子系的?害她解也解不開,套頭又不夠大,簡直像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咒嘛!

  望著她用力扯動著脖子上的細繩,大有不扯斷不死心的態勢,雪白的肌膚立刻被勒出幾道明顯的紅痕,段衛凡不禁皺眉的出聲。

  「看來它比較喜歡新主人,你何不隨了它的意。」

  呸!是隨了你的意思吧?笨一次也就夠了,再笨第二次,她真的要到精神病院測試自己的智商,看看是不是連阿甘都不如了。

  「借我一把剪刀。」

  不再和自己的肌膚過不去,既然扯不斷,她就不信剪不斷。

  「容我好心的告訴你,是我把它戴在你脖子上的,禮物既然已經送出,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盯著她脖子上越來越明顯的紅痕,段衛凡的眼眸不禁微微瞇起,第一次意識到血的顏色,同時也是第一次感覺刺眼,尤其在她雪白的肌膚上。

  發現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廖采凝背部的寒毛不由得豎起,那感覺就像一把剛開封的刀刃,讓她脖子涼涼的,她不由得想要伸手覆上,但是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她甚至沒看清楚他是如何起身的,剛才還慵懶的窩在床上的人,瞬間就已經靠近她咫尺。眼前被他的一身黑色籠罩,她心驚的向後退去,可一雙微涼的手早一步貼上她的脖子。

  「你想做什麼?」

  脖子上起了層雞皮疙瘩,感覺他溫熱的手心在自己的脖頸處微微服貼著,帶著一絲冰涼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頸側,廖采凝挫敗的發現,讓她口氣顫抖的原因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一路爬進心裡的酥麻感覺。

  望著他專注於自己脖頸的視線,她微微失神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哪一個沒留神的片刻,被他下了蠱,要不然就是老處女做久了,居然受不了這種魅惑?

  不要吧!如果今天她能安然無恙離開此地的話,她保證明天就到夜店,點一個紅牌為自己開苞。

  「不做什麼。」視線從她細白的脖頸上那幾道礙眼的紅痕,一吋吋上移的對上她幽亮的眸子,他微笑的喃喃開口。

  「不要我的錢,也不要這顆珍珠?」

  那他到底要什麼?廖采凝想開口質問,但望進他那雙充滿魅惑的瞳孔時,她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盯著他嘴邊該死的笑容。該死的!沒事他笑得這麼妖艷幹麼?

  「那到底要什麼?」

  彷彿看透她眼中閃爍的困惑和不滿,目光落在她脖子上像要滲出血絲的紅痕,段衛凡神色一冷,對上她的眼睛。

  「要你。」

  天啊!廖采凝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眼睛瞪得幾乎發酸,五秒鐘後,她一口冷氣直直噴上對方的臉面。

  「你放──」

  用盡全身力氣從他的魔掌底下逃脫,她大步往後退。考慮到自己的女子形象,放屁二字太過粗魯不潔,直直出口的字眼硬生生嚥下口,但是士可殺不可辱,她廖采凝豈是賣身賣肉之人?憑他區區一小顆珍珠,就敢說要她,即使是二十克拉的鑽石都辦不到,他八成是瘋了。

  對,她一定是遇到瘋子了!望著他環於胸前的雙手,目光堅定而且絲毫沒有悔意,她頭皮就不由得發麻,確定自己這次是踢到人生第二塊鐵板了。

  唉!她也才擺脫第一塊沒多久,老天怎麼就這麼看她不順眼?

  「呵呵……你是開玩笑的對吧?我知道你很有錢,所以國色天香、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活色生香、環肥燕瘦的美女一拖拉庫隨你挑,我這麼平庸、其貌不揚、五官扭曲、心地狠毒,又令人消化不良,而且我還是個賊,賊你懂不懂?沒有人會引賊入室對不對?所以我怎麼可能入得了少爺的眼呢?」

  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將她所有一時能想得到的美言先誇獎他一頓,再將所有她能夠用來醜化自己的貶義詞大吐一番,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將這番話全聽進去,畢竟在對自己未來悲慘生活五十種預想中,沒有一種是賣身為奴的。

  「可我弱水三千,只飲一瓢啊!」等她耍完嘴皮子,望著她微喘的紅唇,段衛凡發現自己真的很貪婪的想要擁有全部的她,不光只是她身上的顏色。

  什麼?!他以為這是古代,對著懷春樓上的姑娘吟詩作對啊?敢情她剛才的一番話都白說了?

  望著他依然笑靨如花的眉眼,廖采凝挫敗的低下頭。算了,看來她這事得從長計議。

  不過,要死好歹也要讓她有個罪名吧!

  幾乎是有氣無力的,她開口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有顏色、因為你有顏色……

  口中喃喃地重複著這一句話,窩在廁所裡快半個小時的廖采凝,對著偌大的鏡子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他到底說的是什麼鬼話?

  洩氣的一屁股坐在馬桶蓋上,眉頭不展的望著鏡子裡那個瘋丫頭,她已經氣到快爆炸的境界了。

  她有顏色?她當然有顏色了!雖然她從小營養不良,但是白雖白,好歹她還是個黃種的亞洲人,起碼她不是黑人……是黑人又怎麼了?難道他有種族歧視?

  頹廢的搖搖頭,她阻止自己繼續虐待存活不足的腦細胞。

  難不成他說的是另一個意思?難不成他看出她思春的那麼一點點小心思?

  不會吧!她承認自己的豬腦袋裡是對他有過一些奇思妙想,但是,他不是透視眼也不會讀心術,何況她自信自己定力十足,沒有表現出餓狼撲羊之歹樣,所以這點解釋也不合理。

  「唉!到底他是什麼鬼意思?」

  兩眼望著身旁不停滾著泡泡的按摩浴缸,她恨不得投身肥皂海,直接將自己淹死算了。

  「需不需要我進去救人?」

  段衛凡含笑的輕敲廁所門。他是不擔心她會平空消失,畢竟這是三十層樓的高度,他擔心的是她會因想不通而將自己憋死在浴缸裡。

  「我介意!」恨不得噴他一臉水,廖采凝惡狠狠地應道。

  「那五分鐘內你最好出來,否則……」

  廖采凝直接坐進浴缸,將快爆炸的腦袋沉入水底,免得再聽到讓自己走火入魔的聲音,她火大的終於開始洗澡了。

  聽到裡面的水花聲,段衛凡的唇角翹得頗高。他當然不會只給她短短五分鐘,美人入浴君子避嫌,雖然他絕對不是君子,但這點紳士風度他還是有的。

  慢慢踱步回臥室,望著室內的一片灰白黑暗,他不由得輕輕凝起眉頭。幾次見到她,身上也只有黑和白兩色,看來得給她添置一些衣服了。

  「如果我現在驚聲尖叫的話,有沒有機會從這裡出去?」整理妥當,從浴室裡出來,望著他站立在窗前的背影,廖采凝沒好氣的問。

  這是她絞盡腦汁想出唯一可行的辦法,雖然還有另一個,但是她直接放棄,為了自己的死後的尊容著想,她可不想從三十層樓的高度直直墜下,摔成一團血肉模糊的肉泥,光想就毛骨悚然。

  「你覺得呢?」

  段衛凡回頭望向出浴的人兒,她未擦乾的秀髮散落在肩頭淌著小水滴,折騰了一天的疲倦,此時已不復見,剩下的只是瘦小柔弱的身軀,染上水氣的雙頰透著淡淡的粉紅,讓他不由得拿她脖子上的那顆珍珠相比較,人比珍珠美。

  「算了,早知道問了也是白問。」

  沒有失不失望,不說抓自己來的人,光守在門外的那些木樁就夠她受的了,想必她喊破嗓子也不會有半個人破門而入。

  「你那些保鏢到底是幹什麼用的?當擺設也用不了這麼大排場吧!」

  既然走不了,她決定暫時放過自己已死傷不少的腦細胞,聊個天總可以吧?

  他笑著靠近她,伸手撥開她頰邊的濕發,手指輕輕滑過她頸上那幾道紅痕。

  「喂!我警告你,別動手動腳的啊!」

  一點說服力都沒有的警告,還有自己怦怦亂跳的心臟,廖采凝咬牙向後傾倒,想躲過他的毛手毛腳。

  然而,她閃躲的動作對他起不了作用,但是他收回手指,望著她眼中難掩的抗拒,他幽幽柔柔地勾起一笑。

  「如果你現在大叫著開門衝出去,他們可能會捉住你,查清你的底細,然後會把你再次鎖進來,逼著你對我下手。」

  像在講故事一樣,望著她眼睛裡一閃而過的恐懼,段衛凡幽幽地轉過身,走向書房。

  「所以你還是乖乖地留下來吧!這總統套房還算舒適,不是嗎?」

  望著他消失在雕花大門後,一室的空寂迅速染上了她的心房,使她不由得輕輕打了個顫慄。

  底細?難道他知道自己受雇於人?還有他剛才說什麼對他下手,難道門外那些人非但不保護他,還想加害於他?

  再次搔搔頭髮,任未干的小水滴飛濺一臉,她坐在窗台上,望著窗外沉悶灰暗的夜幕,她的煩躁顯而易見。

  走不出這裡,還要每天面對怪裡怪氣、摸不透情緒的他,讓她煩躁不已。

  但是就算他放她離開,留下這顆惹禍的珍珠,對那邊的惡勢力也無從交代,難保他們不會把她綁了去,結果說不定比現在的下場更悲慘。

  唉!她到底是怎麼跌進這片爛沼澤的?!

  伸手握住脖子上的罪魁禍首,拇指輕輕摩挲著,一股熱氣倏然從指尖滲透,襲上她的臉頰,好像隱約聽過一個聲音說:這東西跟了我二十六年!

  「停停停停停──」

  她猛搖頭,將滿腦子的曖昧和臉上莫名其妙的紅潮全掃出門,整個人呈大字的跌入寬大的床鋪。

  廖采凝!有點骨氣好不好?好歹你也活了二十二年了,怎麼就這麼不長進,區區美男關都過不了呢?!

  「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難過英雄關……」

  喃喃不成句的呢喃最終消失在枕頭間,累了一天的身心,還有那顆快要爆炸的腦袋,終於在沉睡中解放。

  只是,這機靈有餘、戒心不足的小女賊,根本忽略了她此時正和一個宣稱想要她的男人同處一室。

  當段衛凡再次踏入臥房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面。

  她一頭黑髮披散在白色床單上,嬌軀半蜷半弓的沉浸在夢鄉,長長的白色浴袍下,露出一雙白皙勻稱的玉腿。

  緩緩地輕踱到床邊,他癡癡地望著她染上淡淡緋紅的睡顏,以及吐納著平穩呼吸的朱唇,還有滑落衣領的那條紅線。在經歷了二十六年的黑白世界以後,她是他唯一的一抹亮彩。

  手指輕輕佻開散落她頸側的髮絲,悠悠地點上那淡淡的紅痕,他心中的呢喃彙集成一道暖流。

  「你注定是屬於我的。」

  幾點了?她得趕快起來──不對,他已經不在了!

  大腦裡自動重複著每天早上半夢半醒間的掙扎,廖采凝咕噥一聲翻了個身,拉高被子掩住耳朵準備繼續睡,手裡的感覺卻很詭異。

  咦?被子怎麼拉不動?她沒有睜眼,輕輕地皺了皺眉頭,放棄的鬆手繼續睡。

  在下一秒她突然睜大眼睛,動作緩慢的轉過僵硬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瞪著身後的那個人物,一把火立時竄了上來。

  這個無恥的登徒子,竟然半夜偷偷爬上她的床!奪走她的被子不說,居然還敢大搖大擺的給她睡得這麼香!

  正欲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打斷他的美夢,卻被他的笑容硬生生堵住了嘴。

  瞪著他睡夢中綻放的笑容,廖采凝幾乎被自己倒流的口水嗆住。這個白癡一定是作了黃粱春夢吧?

  大眼瞪著那沉睡中的俊容,她不得不承認,這傢伙長得實在好看,而且睡著的時候比醒著時好看,不說話時比說話時好看,笑時比不笑好看,死著應該也比活著要好看吧?

  吐吐舌頭,廖采凝為自己的壞心腸感到好笑與得意。誰叫他要綁架她!

  輕手輕腳的掀被下床,彎腰將自己的衣服拾在手中,望著落單的高跟鞋,不滿的瞪了床上的罪魁禍首一眼。這可是她排行第二的心愛鞋子,居然給她搞丟一隻,真想用它猛擊某人,為它失散的情侶報仇!

  不過算了!她還不想做殺人通緝犯。赤腳尋出路去也,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在客廳匆忙的將衣服換上,輕手輕腳的將雕花大門打開一條縫。嘿嘿!一丁點聲音都沒有,想她小女賊的功夫了得,開門這點彫蟲小技哪真難得倒她?從門縫裡露出半隻眼睛,先左右、後上下打量四周後,確定沒有半點動靜,她輕輕地探出半隻蓮足,準備拔腿就跑。

  「你需要一雙好鞋。」

  聲音自耳後傳來,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吐氣在自己耳上的熱度,霎時嚇了一大跳,終於將剛才沒有吐出來的驚訝釋放。

  「嚇!」

  僵硬的轉動脖子,她看到靠在門板上的男人,正帶著剛睡醒的慵懶恍惚,卻笑得好不得意。

  「你你你──」

  瞪大眼睛望著突然冒出來的他。這人簡直就是陰魂不散、走路都沒聲的鬼嘛!但是突然想到自己剛才走路也沒發出聲音,廖采凝隨即洩氣的翻翻白眼,垂下香肩的同時,用力的將門關上。

  「我一向睡得淺。」

  對上她的憤怒,段衛凡無辜的聳聳雙肩。不知道如果告訴她,自己比她醒得還要早,她會是什麼表情?說不定會延續剛才未完成的心願,用高跟鞋狠狠敲他的腦袋呢!思及此,他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望著他笑得燦爛的陽光嘴臉,廖采凝真的很後悔自己方纔的婦人之仁。想必高跟鞋一定喜歡親吻他的額頭,而她竟然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

  「喂!你到底要關我到什麼時候?擺一個大活人佔地方,你看得不煩哪!」

  無力的翻翻白眼,廖采凝忿忿地坐進沙發,幻想被狠狠坐在自己屁股底下的不是沙發,而是某人。

  「不會,我反而覺得充實多了。」

  皮皮地笑著,段衛凡一點也不把佳人的怒視放在眼裡,反而踱步靠近沙發,坐在她身邊,自然而然的和她肩並肩、肘挨肘。

  「而且,我也沒有關你,你的出入還是自由的。」

  這話讓廖采凝驚訝的轉頭望向他,不可置信和懷疑語句還沒出口,他又用一盆冷水幫她解了惑。

  「只是要和我同進同出就是了。」

  不看也知道她此時臉上的表情,段衛凡低下頭,微微地笑出聲來。

  瞪著他笑得柔和的側面,廖采凝連生氣的力氣都使不出來。早知道他陰險狡詐不可信,偏偏自己就是善良得學不乖,她真該問問他的生辰八字,是不是跟那老傢伙很麻吉,才會不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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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3: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的同出同進還真是說到做到。看著走在身前的男人,廖采凝真不知道自己此時和他是什麼關係。如果她是賊,那他就是受害者;如果他是綁架者,那她就是受害者!但不管是哪種關係,都犯不著這樣牽扯吧?

  望著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印象之中她沒有這樣被人牽著走過,一向只有她牽別人的份。

  他掌心裡的熱度微微刺燙著她,順著掌紋一路攀爬到她心裡,輕輕地晃動手,望著逕自走在前面的他,她有些不自在的開口。

  「我不會當街逃跑,所以你不用這樣。」

  「我不怕你逃跑,而是怕你被搶跑。」

  沒有回頭,段衛凡輕輕扯動嘴角冷笑,無視那些隨扈的驚訝,逕自打開車門,紳士的一彎腰,對她做了個女士優先的動作。

  「我可不想和你一起進入瞄準器的範圍。」雖是這麼說,但她仍是低頭鑽進車裡。

  廖采凝撇撇嘴,從後視鏡中望著後頭長長的車陣。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如此大費周章的擺譜,明著防的是暗槍,暗著是想引人注目。

  「所以我才把你帶在身邊,這麼好的擋箭牌,不用豈不可惜?」

  她驚訝的轉過臉,表情不齒又猙獰,再次讓段衛凡笑得開懷。

  雖然知道他開玩笑的成份大,但還是忍不住想一腳踹上他的嘴臉。廖采凝望著自己腳上那雙總統套房的室內拖鞋,忍了又忍。

  「肉盾總有權知道她的葬身之地吧?」扭頭望向窗外,她決定留點氣力給自己苟延殘喘。「喂!你究竟要帶我去哪?」

  半天沒聽到他的回答,她忿忿地向他咆哮。長這麼大,即使是面對老傢伙她也沒這麼失控過。

  「以後就這麼叫我,不過字面上請用衛,衛斯理的衛。」

  彷彿沒聽到她的問題,只糾正她喊他的錯誤,段衛凡笑開懷的眸子明顯表現他的好心情。

  我管你是衛生紙的衛,還是餵豬的喂!廖采凝幾乎想破窗跳車,最後還是深深地做了個深呼吸嚥下這口氣。她決定再也不和他交談半句,不!不應該是交談,是自找苦吃。

  「去你家,你需要一雙合腳的鞋子,還有更合適的衣服。」

  他的視線從她光潔玉足上那雙室內拖鞋,移到她的白裙子。雖然合身好看,但是他要她穿上有顏色的衣服,除了黑和白,因為他要看。

  更合適?挑眉思考她聽到的辭句。雖然她一再告誡自己不要找氣受,但是,低頭望望身上的名牌白色荷葉裙,她不知道什麼才是更合適。

  雖然沒看見她的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是挑起眉頭百般不爽的模樣,段衛凡好心的想對她解釋,雖然告知的成份更多一點。

  「只要不是黑和白就好。」

  這次她直接望向他眼中的堅持,愣住一秒,然後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番,一絲笑容緩緩漾上她的嘴角,像小孩子終於報了一箭之仇般的,之前的郁卒一掃而空。

  「那就很抱歉了,我的衣櫥裡只有兩種顏色,恰恰就是黑和白,哈哈哈──」

  望著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懊惱和迅速皺起的眉頭,廖采凝得意的笑聲彷彿旋風般直轉而上,但是下一秒聽到段衛凡的聲音,又猶如九天瀑布一瀉千里。

  「邁克,到服裝店去。」

  車輪在寬闊的大道上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車裡的三個人各懷心事。開車的邁克越來越搞不懂少爺在想什麼了,至於廖采凝,則狠不得把身旁那個假寐的傢伙剁來餵豬。

  高級時裝名牌店裡,緊張的空氣凝固成一團,望著店門外一字排開的十幾個黑衣壯漢,瞅瞅站立在店中間,滿臉風雨欲來的女孩,幾個店員一致的選擇將視線落在安全地帶,對上在一排排衣架中挑選衣服的男人,更是不由自主的一致露出癡癡的笑容──好帥呀!

  「先生喜歡什麼樣的款式?這邊都是今年的新款,剛上架的限量版,這一款全亞洲僅有五套。」

  店員笑得諂媚,只差沒跪地將衣服雙手奉上了,看得廖采凝一肚子火氣燒得更旺。

  「呿!」將下巴九十度右轉向上,她表現出十足的唾棄和不屑。

  從店員手中接過衣服,拿在手中望向另一端僵持的人,段衛凡的眉頭皺起。實際上,在他眼中,這些衣服除了款式不同以外,他想要的效果一點也看不到,偏偏那固執而堅決的小女人,篤定了不跟他合作的樣子。

  望著她僵硬的臉部表情,思索片刻後,他拿著衣服踱向她。

  餘光瞄到他向自己而來,廖采凝企圖將下巴扭得更高,但自己的脖筋好像不容許的樣子,她索性背過身表示自己的抗議。

  「你是自己挑喜歡的呢,還是比較喜歡……什麼都不穿?」

  對上她迅速轉過身,被憤怒燒得亮晶晶的大眼,段衛凡不怕死的繼續開口。

  「就我來說,其實我更喜歡你──」

  「去死吧!王八蛋!」

  幾乎是用搶的,她從他手中一把奪過衣服,衝進試衣間。

  「除了黑色和白色,哦,灰色也不可以!」

  段衛凡好心情的對著她憤怒的背影提醒,同時也是對店內的所有人,包括店員和付錢的邁克吩咐。

  「少爺……」

  望著少爺難得的好心情,邁克欲言又止,但是望著玻璃門外不停接用電話交涉的隨扈,實在覺得不妥。

  「我有分寸。」

  微微點頭,望向試衣間的方向,段衛凡集中的目光是不同於以往的凌厲。

  試衣間裡,對著大大的落地穿衣鏡,廖采凝一點也沒心情審視手上這件全亞洲僅有五件的衣服到底長什麼樣,她只是忿忿地脫、恨恨地穿,再咬牙切齒的拉上拉鏈,將長髮一甩,望著鏡子裡的女人,她猛然怔忡的停住了所有動作。

  「粉紅色的!」

  呆呆地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她手指輕輕地握緊領口。這些顏色在她的記憶裡,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用力搖搖頭,將眼前浮上的模糊印象甩掉,她收攏長髮,輕輕咬牙。這個白癡到底想怎樣?她是賊!是越普通越不引人注目越正常的賊,又不是馬戲團小丑,穿得花花綠綠惹人注目幹啥?

  伸手將布簾一揮,低頭從試衣間走出來。她根本不想看他臉上的表情,心裡滿是不羈、是討厭,是……一點點的擔心和緊張。

  望著出現在視線裡的一抹亮色,段衛凡竟然覺得刺眼得有些睜不開眼睛。這是什麼顏色他沒見過,也找不出形容詞來形容,但是穿在她身上好美,色美人更美。

  「夠了沒有?」

  半天沒聽到動靜,廖采凝忍不住抬起頭,對上他一貫半瞇的打量眸子,只是那目光和那天的一樣,竟然讓她覺得自己是他眼中的──唯一!

  腦海中閃過的這個唯一,怔怔地劈中了她的神經,就這樣任他盯著自己看,任自己和他對視。幾秒鐘之後,廖采凝終於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都是因為身上這怪怪的顏色,簡直就和她此時滿腦子的思春配套。

  閉眼一轉身,她準備衝回試衣間換回自己一貫的保護色。管他什麼都不穿的威脅,如果他有本事可以剝光她試試看,大不了姑奶奶她來個跳樓以保自己的清白。

  「你若要換回白色,我保證接下來一整天,我們都會耗在這裡。如果你說不喜歡,我們可以移駕別家,但黑和白──就是不行!」

  聲音不大不小的威脅著,段衛凡伸出一指左右搖晃,以表示自己的決心。

  離布簾只差零點零幾毫米的手指,硬生生因為耳邊吹來的雲淡風輕停住,改抓住布簾,緊緊地扣進手心裡,因憤怒而滲出的手汗幾乎將布簾浸濕。

  廖采凝只差沒一頭撞上門框。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身上這一套,有沒有配套的鞋子?」她滿意的微笑問。

  「有有有──」

  本來看戲看得目瞪口呆的店員終於回過神來了,開始忙碌起來,找鞋的找鞋、打包的打包、算帳的算帳,全部聽從財神爺的指示。

  「請問小姐穿幾號鞋?」

  戰戰兢兢的詢問依然保持僵持動作的小姐,店員不明白這位讓她們好生羨慕的女孩,有這麼帥的男人為她一擲千金,為什麼還活似被惡鬼附身一樣,表情猙獰得好嚇人?

  「三十五號,如果我目測沒錯的話。」

  沒等廖采凝開口,段衛凡出聲代為回答,為店員解了圍。

  「夠了!」怒火達到火山不得不爆發的頂點,廖采凝猛然轉身,大聲咆哮出自己壓抑的憤怒,雙眼噴火、手指放劍般的全數向他呼嘯而去。

  被突如其來的吆喝聲嚇得不輕的店員,向後倒退的動作差一點閃到腰,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聲音來源,除了罪魁禍首。

  低著頭,手撫著下巴,段衛凡低低地哼笑出聲,他已經盡量將笑意壓在嗓子裡了,生怕笑出聲來,引發女暴龍更加火大。

  所有人像看怪物一樣瞪向她,廖采凝恢復些許理智,突然有了挖地洞消失的自覺。想她一向優雅、一向鎮定、一向有風度,什麼時候在公共場合這樣失態過了?

  眼一瞪,如利箭般的視線射向那始作俑者。都是殺她理智、滅她風度、毀她英明,殺人不眨眼、毀人於無形的魔鬼──瞇眼衛的錯!咬著牙齦和血吞,做了幾個深呼吸,她換上一個僵硬笑容,望向身旁滿臉害怕表情的女店員,柔柔地輕聲問。

  「我是說,三十五號,夠了。」

  望向他那張笑得得意揚揚的臉,廖采凝最後兩個字是從牙縫裡滲出來的。

  紅的、黃的、綠的、藍的、橙色、粉色、紫色……望著堆滿一床、幾乎集合所有色系的花花綠綠,廖采凝已經無力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長長呻吟一聲,深深地埋進枕頭。如果此時天上劈下五雷轟頂,她也不會太驚訝,因為沒有人會比她更悲慘的遭遇了。

  「我到底招誰惹誰了?」忍不住指手向天,大聲質問。

  「我以為你喜歡。女人不都喜歡瘋狂購物的嗎?」

  斜斜地靠在門邊,望著床上縮成烏龜狀的女人,段衛凡的笑容可比春風拂面。一時間看過了那麼多顏色,讓他怎能不興奮,讓他怎能不期待,期待以後的日子能夠天天看到她身上的顏色,看到──她。

  「就是你!」她就是惹到這溫柔到氣死人的聲音主人,別以為他一臉無辜就可以擺脫罪名,她不吃這套。

  怒氣騰騰讓她的雙眼充滿了血紅的仇雲,廖采凝從床上緩緩爬起身,一步步朝向目標方向靠近。她希望他能聽到她咬牙切齒的聲音,識相的給她一個解釋,識相的恭送她離開,要不然──

  「不然我再叫人送些衣服過來,你喜歡什麼風格的?是裙裝、套裝,還是休閒風?我覺得你穿裙子最好看,你覺得怎麼樣?」

  即使她炙熱的灼人氣息已在方圓幾步內燃燒起來,但是段衛凡笑得依然自在。

  「很好!」

  從牙縫裡冒出兩個字,廖采凝決定玉石俱焚了。既然她離開是生死未卜,留下是死路一條,與其被他活活氣死,她還不如一刀兩斷了卻個乾淨。

  用盡全身力氣,將所有的怨氣集中在掌間,她大喝一聲順勢一發的奮力向仇人的後腦勺劈去。

  像揮蒼蠅一樣的,段衛凡大手便握住她雷厲風行的掌風。虎口有些麻痛,他知道她是用了十足的力道,一心想置他於死地,這一掌他要是沒接好,任它落在自己的後腦勺上,不死也要昏上幾宿了,看來真的把她逼至頂端了。

  出口的暴喝再次凝在舌尖,呆呆地望著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廖采凝的眉峰一點一點的聚集,最後一古腦的不敢置信和憤怒不甘,竟然轉走岔路的衝上她眼眶,炙熱的滾燙凝聚成一大滴液體,在眼裡轉了一圈之後直直墜落,跌落在兩人交纏的手臂上,滾燙的刺痛兩顆心,她的,還有他的。

  「你!」

  死命的將他灼熱的掌心甩開,廖采凝迅速轉身背對他,不肯讓自己狼狽的懦弱讓他瞧見,因為連她自己也被莫名滴落的淚水怔住了。

  怔忡的望著手背上那滴漸漸冰涼的淚水,段衛凡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找不到可以出口打破僵局的話,憋了半天才吶吶地開口。

  「你真的這麼討厭──」

  「對!我討厭這些衣服,更討厭這些花花綠綠的顏色,你以為你在裝扮聖誕樹還是當我是馬戲團小丑?你是色盲還是色弱要我綵衣娛樂你,我就是喜歡黑色和白色怎樣?我要披麻戴孝、纏黑穿白又干你什麼事?我討厭你、恨你!巴不得剛才一掌劈死你!」

  對他咆哮出這幾天壓抑在心裡的所有憤怒,望著他臉上的表情由一貫篤定到驚訝失措,甚至浮上一絲受傷,報仇的快感讓她的情緒燃燒到最高點,轉身撲向一床的五顏六色,她發瘋一般的抓起那些衣服向他砸去。

  「要穿你穿啊,誰讓你獨裁的買給我!愛買你買啊,反正我就是不穿!」

  用盡最後一絲的力氣將所有衣服全砸在他身上,她聲嘶力竭的怒吼最後消失於一絲哽咽,斷人心弦的嗚咽聲一絲絲從她滑落床邊的脆弱軀體裡滲出,連同那一滴眼淚一同滲進他的心裡,涼涼的、冰冰的。

  望著她蜷縮著的身軀,腦袋埋在床邊不住顫抖雙肩,還有那披散在脊背上凌亂的長髮,段衛凡的眉頭緊得不能再緊,無限縮小的瞳孔中,收斂著他不為人知的冷靜。

  低頭望著一地狼狽不堪的衣服,前一刻在她的手中,它們還是那麼的艷麗,而此刻在他眼中,一件件彷彿凋零的枯枝敗葉,慘白一片。

  握緊手心,他轉身離去,將那些曾經有過的絢麗踩在腳底。

  眼睛好痛、嗓子好澀、頭好疼,好累、好困、好疲憊,也好……傷心。緩緩地從床邊抬起頭,望著窗外已經被罩上暗色的天空,廖采凝覺得自己整個人被抽空了似的,腦袋重重的,身體卻輕飄飄,隨時會飄起來似的。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望著滿室狼籍,她呆愣的再次將臉埋在雙膝間。

  為什麼她會這樣?為什麼會如此失控?即使是以前的她也沒有這樣過,沒有吼過、沒有哭過,更沒有掉過一滴眼淚,連傷心的感覺都沒有放任自己體會過,可為什麼今天卻當著他的面,全然失控?

  摩挲著臉蛋,任眼睛不適的刺痛傳來,她瞪著腳底粉色的衣服──粉色,這離她好遠好遠的顏色……

  那是第一次她分到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是七歲還是六歲她記不清,反正是好久以前了。拿到手的錢可以分到一份,能夠擁有真正屬於她的東西,不用再穿老東西穿剩的那些髒衣物,她終於可以擁有玻璃櫥窗裡的那件公主裙,那是她夢想了好久的公主裙呀!卻不知道那是她僅有,也是最後的擁有。

  「師父,求求你,我只在家裡穿,我──」

  「沒腦子的東西!你以為你是誰?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姐還是公主?穿得花枝招展,生怕別人不注意你是不是?怕別人看不見你賊溜溜的眼睛是不是?敢給我買,我全部剪爛,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還敢不敢……」

  「不敢!不敢了!」視線模糊的看著地上淒慘的粉色碎片。

  廖采凝想起剛才自己的聲音,是那麼憤怒不甘,那麼委屈悲傷。其實,有沒有可能她一直就想這樣狠狠地吼回去,只是仇恨的對象早已不在人間,所以她才壓抑到今天,有沒有可能?

  疲倦的站起身,將無力的身子扔上床,氣若游絲的聲音從枕頭裡飄出來。

  「可能吧……」

  再次讓她睜開眼睛的,是跳入窗紗的晨光,搖曳的漫過白紗窗,灑落一地。

  望著和睡前記憶不一樣的室內,廖采凝撐起身子,睜大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嚶嚀出聲。

  「嘶──好痛。」

  眼睛好痛,頭也好痛,全身都痛,包括腳趾頭。

  愣愣地望著不知何時恢復整潔乾淨的房間,她想不起來是誰進來收拾的?而那些衣服──

  梭巡的視線停頓在床尾,幾套黑和白的衣服整齊擺放在床角的白色床單上,是那麼熟悉又如此刺眼。

  下床緩緩地靠近,手指輕顫的拾起衣物,上等雪紡紗質地雖然柔和,但卻帶刺般的刺傷了她的指尖,麻澀的感覺盈上心頭。

  廖采凝緊緊閉上眼睛。其實,她討厭的人又豈是他?討厭的衣服又豈是五顏六色?她心裡恨的,是給她第一件衣服的男人,是那從第一到最後一成不變的顏色。

  「……討厭!」

  喃喃地開口,指尖扣住衣料,力道加重的任指甲悠悠泛白。

  「小姐您醒了?」

  一個柔和的聲音打斷她思緒,一個穿著飯店制服的女孩就站在她身旁不遠處。

  「段先生讓我看您醒了沒有,看看有什麼其他的需要。」

  「段先生?」腦袋裡渾渾噩噩的,沒有空餘的力氣思考,廖采凝困惑的反問。

  「對呀!他很體貼呢,昨晚讓我為您打掃房間的時候,特別交代不能吵醒您,還讓我幫您換睡衣,說這樣您才能睡得舒服。您想現在吃早餐嗎?」

  飯店服務生羨慕的望著一臉無神的她,心想她的男朋友對她一定很好,昨晚她進來打掃房間的時候好生驚訝,居然丟了滿地的衣服,全是她平時瞄都不敢瞄的名牌,而早上那位先生竟然又讓她送進來一批衣服,全都是動輒上千萬的高級服裝,這位小姐真好命,有這麼出眾多金的男人寵她。

  恍惚的聽完她的話,低頭望望身上的睡衣,廖采凝才從混沌的大腦裡找出一絲意識。

  是他吧?被她那麼凶狠的對待後,竟然還是買來了這些衣服。

  「昨天是你幫我收拾房間的?」

  「對啊!」

  「那些衣服呢?」

  「先生讓我拿出去丟了,但我不敢,所以我整理好放在衣櫃裡了。」

  服務生打開衣櫃,讓廖采凝看那些熨燙整齊掛在衣櫃裡的衣服。她可不敢丟,即使客人交代她丟,但這些衣服這麼貴,一旦客人反悔,她怕是做一輩子服務生也還不起。

  「謝謝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會打電話到服務台的。」

  視線移不開那滿櫃的顏色,她輕輕地開口。

  「那個……他呢?我是說段先生。」她有些不自在的稱呼問道。到現在才知道他姓段,他肯定也還不知道她姓啥名啥。

  「段先生在書房,小姐如果想用早點,可以和段先生一起,他還沒用。」

  遲疑了幾秒,彷彿經過一番鄭重思考,廖采凝幾乎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一直等她答案的服務生看到了,高興的出聲,「那我告訴段先生,讓他等您半小時,半小時夠嗎?」

  像是自己要和人共進早餐似的,服務生熱情的追問。

  再次緩緩地點點頭,待服務生離開,廖采凝轉過身看向衣櫥。手指一一滑過那些對她來說極為陌生的顏色,柔和的布料竟然讓她的指尖微微顫抖,第一次,她的世界出現這麼多目不暇給的顏色。

  迅速沖了個澡,衝去一身的酸疼,望著鏡子裡依然紅腫的眼睛。現在用冰塊冰敷恐怕都無濟於事,算了。

  對著鏡子用力的做個深呼吸,本想擠出個笑容,但是試了幾次都僵硬得要死。反正臉都已經丟光了,還在乎什麼面子?

  聽到臥室門打開的聲音,段衛凡從窗外的天空中收回視線,目光便不受控制的停駐在廖采凝身上。

  他的視線,讓她有些不自在的輕輕握起垂在衣側的手指,並說服自己不是因為他,只是她從來沒有浪費東西的習慣,也想換換心情,所以才挑這件紅色的連身裙穿。

  看出她的不自在,段衛凡收回癡迷的目光,輕淡的勾起嘴角,半垂的眼皮下,是只有他才知道的釋然。

  「坐吧,這是剛出籠的小籠包、豆漿,還有鮮奶麵包,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麼口味,所以叫他們準備了兩份。」

  他自然而然的走過去牽她的手,將她帶到餐桌邊,將怔怔的她按坐在椅子上,微笑的坐在她對面,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逕自開動起來。

  盯著剛才被他拉過的手,那掌心還是依然溫熱,她以為經過昨天,他會當真做出綁架者的姿態,那她還可以恢復伶牙俐齒挑戰他,但他這樣反而讓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怎麼?都不合胃口?」抬頭對上她注視自己的幽眸,段衛凡朝她挑眉問道。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直接問出心底的疑問。

  一向她都是獨立自主的,自從十五歲那年,她拿到老東西失手的東西後,她就再也沒有聽從或依靠過誰,對他,她也不想例外,她和他只是賊和凱子,肉票和黑道的關係,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其他的,也不想去想,不敢去想。

  對上她直視的目光,縮小的瞳孔裡映著的不是她的嚴肅,在他看來是害怕。雖談不上閱人無數,但是貪婪和害怕的眼神他見過太多,而此時她眼中閃爍不定的,他敢確定就是後者,至於害怕什麼,他就不確定了。

  看他輕輕地放下手中刀叉,優雅的用餐巾擦淨嘴角,而後再次和她對視,他的眼中帶有那麼一絲絲不甘和無奈,而他開口前的那聲短短的歎息,讓她不由得輕輕皺起眉頭。

  「你要問的是什麼?是為什麼綁你,還是為什麼帶你去買那麼多花花綠綠的衣服?又或者為什麼還要再還你黑和白?」

  將問題一一拋回給她,捕捉到她瞳孔中一閃而過的失措,帶著淡淡的笑容和一貫的漫不經心,段衛凡給她充足的時間考慮。

  經過昨天的爭吵,他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所謂的顏色了,從昨晚直到剛才,他一直望著窗外灰色的天空,心中不停的掙扎,直到她從那扇門後走出來,穿著那件淡淡柔和的水紅色連身裙走進他的視線,他就再也沒辦法讓自己做到只要曾經擁有了。

  他要的是天長地久。

  沒想到他的為什麼比自己想到的還多,暗暗輕咬下唇,廖采凝微微地將倔強目光,從他的眸子下移到餐盤中的火腿煎蛋。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她因為偷了他的珍珠才被綁起來,因為他討厭她衣櫃裡僅有的黑白,所以才替她買那些衣服,因為她神經的發動了一場異常糟糕的混戰,所以他才還給她後來的那些黑白色衣服,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昨天說對了,我是色盲。」

  沒等到她的回答,段衛凡輕輕地冒出這句。

  見她紅腫的水眸瞬間充滿了驚異,這使得他的眼中微微漾上笑意,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眼神。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時──」

  她以為他這麼說是因為在意自己昨晚的口不擇言,廖采凝無措的想要解釋,是因為他的眼神裡有受傷的淡色。

  「我天生色盲,只能看到黑和白。」

  沒讓她的解釋繼續,段衛凡陳述事實,將自己極欲隱藏的秘密攤開在她面前。曾經這是他最在意也是最被別人在意的地方,但是對她,他好像並不覺得在意,因為在她面前他不是色盲,雖然到現在他還沒找到原因,但是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去尋找。

  瞪著他眼中的淡然和認真,廖采凝只有目瞪口呆。

  天生色盲沒什麼了不起,比這悲慘千百倍的人她都見過,但是,為什麼望著他眼中的淡然和那抹屬於自己的紅色身影,她竟然會感覺到心酸?

  腦中猛地閃現每一次見他的回憶,黑暗中他幽亮的犀利目光,蹲在她身前抬起頭望向她的那一剎那,他眼中那抹讓她心動的唯一,她穿著粉紅色被他注視的那種窘然,他的每一個眼神都讓她為之心悸……卻沒想到,他看到的竟然全部都是黑和白。

  不忍的將眼睛緊緊閉上,廖采凝感覺到一股不再陌生的熱潮湧上她的眼眶,刺痛她已然脆弱的眼部神經。為什麼從昨晚起,她荒廢已久的淚腺竟然這麼發達起來了?

  望著她緊緊閉上的眼睛,段衛凡柔柔地牽起嘴角。她的表情好像他養了十幾年的杜賓,每當他和它兩兩對視的時候,它都會不忍的閉上眼睛,可能是不忍心透過他,看到自己的世界是多麼貧乏單調。

  「你穿這件水紅色衣服很漂亮。」

  不再讓她對自己的同情氾濫,段衛凡開口讚賞她。如果他沒記錯,昨天那個店員說,這是水紅色的衣服。

  「謝謝。」

  聽到他的話,她收回失散的神緒,睜開眼,直覺的回以一聲謝。

  「你怎麼知道這是水紅色?」

  即使她萬分不願意想太多,但是對上他眼中淡淡的微笑,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又上當受騙了。

  「只能說你是特別的,我可以看到在你身上的顏色,你能想像黑白的世界中,唯獨你有顏色的感覺嗎?」

  知道這很荒謬,也許她根本不會相信,畢竟最初連他都不敢相信,但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現在他也相信這句話了。

  「告訴我,這句話的可信度是多少?百分之百還是零?」

  廖采凝望著他,努力的想要從他的眼中找到絲毫的計算,但是,沒有以往的那種戲弄,反而是淡淡的憂傷。為什麼他明明就在笑,而她卻總能看到那些憂傷的部份?還是她老眼昏花,神經有問題了?

  「百分之百,如果你不信,當我說笑也沒關係。」輕輕抿起嘴角,將她眼中的懷疑和困惑盡收眼底,他端起咖啡悠哉的啜了一口,輕鬆得像剛才說的話只是個笑話。

  然而,廖采凝卻無奈的發現,自己可能真的是老眼昏花、神經大條了,要不然就是被他下過蠱,上了那麼多次當的她,此刻竟然選擇相信他。

  只因為大腦自主的選擇靠向他那邊,只因為這麼想她的心情會好很多,只因為相信他眼中那抹微弱的期望。

  沒再開口的低頭吃早餐,咀嚼口中的食物索然無味,她開始思考這趟旅程對自己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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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4: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從那頓早餐之後,他們之間有些不同了,至於哪裡不同?她也說不出來。他對她還是一貫的笑裡藏刀、深藏不露,幾天相處下來,除了知道他姓段,名字裡有一個衛斯理的衛字,她連他全名都還不清楚,他也沒告訴過她,或許是覺得根本沒這個必要。

  她對他的感覺也變了,她不得不承認,那頓早餐徹底讓她對他卸下了心房,她知道自己這樣不應該,畢竟兩人現在是敵對立場,雖然總統套房的款待無可挑剔,但他是敵是友,她依舊茫然無頭緒。

  她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總統套房一住就住到現在,似乎沒有期限;還有出入的高級房車,以及形同虛設但仍架式十足的隨扈……這個叫衛的男人肯定不是普通角色,商人也不像,她可沒見過這麼悠閒的商人,況且她還親手摸過他那貼身保鏢衣側裡的槍。

  望著佇立在書房門口的那個老實保鏢,廖采凝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掃瞄一番,怎麼也不覺得長著一張忠厚老實國字臉的他是混黑道的。

  那麼他們到底是幹什麼的?發郵件給她的人,又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一大堆疑問湧上腦海,讓廖采凝有些煩躁的想抓頭髮。可能是職業病犯了,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動手」了,手指頭有些不聽使喚的想亂動,這間總統套房裡值得動手的東西很多,光牆上那幅張大千的字畫在黑市至少值百萬以上,但是無奈的就在於,要拿下是舉手之勞,可是要轉手就如登天之難,她現在是被豢養在羊圈裡的狼。

  她忿忿地搔了搔頭髮,盯著那個老實忠厚的保鏢。他叫邁克是吧?如果她沒記錯,那天跟蹤她到家門口的人就是他,綁她來的也是他,所以造成今天她這般手腳難伸局面的,就是他。

  雖然知道他也只是聽命行事,但是,此刻她實在是無聊困頓到想要找個人來洩恨。

  瞄一眼坐在窗台上盯著自己半晌的女孩,邁克皺起的眉不由得又加深一分。果然是近墨者黑,她什麼時候也學會少爺那一套半睜半閉的聚光眼了?看得他心裡直發毛。

  對於少爺將她留在身邊並且同進同出的舉動,他一向不是很贊同,畢竟她的身份來頭還沒查仔細,但是少爺說了自有安排,他當然沒有多話的餘地。

  不過,這兩天有她在,他倒是看得出來少爺變得不一樣了,最不同的就是少爺的目光,雖然還是一貫的慵懶散漫,但是每次看這個女孩的時候,都會亮得讓他覺得熟悉,這和少爺看杜賓的目光是有過之而不及。

  杜賓是少爺養了近十八年的德國獵犬,整個夏洛克家族唯一讓少爺拿正眼看的人,哦不──狗,而杜賓的命運就是無可選擇的跟了少爺整整一輩子,從它第一次被少爺看中到壽終正寢。

  而自己的命運也差不多,雖然他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就不知道這個女孩的命運會是如何?

  「唉!當真是木頭人哪!」伸手在他面前晃動十指,廖采凝就不相信有人能夠將睜眼瞎子扮得比她還像。

  「嚇!你幹什麼?!」

  被她近在咫尺的聲音驚喚回神,邁克反射性的伸手向衣側。

  「等等──」

  知道他下一秒會亮出什麼傢伙,她連忙出聲制止,可不希望自己香消玉殞在一個呆子的失手下。

  「你要幹什麼?」

  被她的大喝聲怔住手上動作,邁克的手依然沒有離開戒備,但是心裡倒是踏實多了,只是──

  望著她笑咪咪的臉孔,他吞吞口水,不確定自己踏實得是不是過早了些。

  「我只是看你杵在這發呆,好心叫你回魂罷了。」

  對上他狐疑的目光,廖采凝笑得一臉狡詐。實在是無聊得緊,趁那個瞇瞇眼在書房裡不知蘑菇什麼時,從這個呆子口中打探打探消息或者練練休息許久的筋骨,都是她想出解悶的好法子。

  「喂!是你把我綁過來的吧?我那天穿裙子,你把我迷昏過去,是不是趁我不省人事的時候,摸遍我全身上下了?」

  斜眼瞄上那根木頭,廖采凝在腦中已經策畫好一系列作戰計畫,就等笨魚自動上鉤。鬥不過主子,就不信連個呆子她也玩不動。

  紅潮轟頂,大眼瞪著眼前笑得好不冶艷的女孩,邁克的大腦立刻閃現出少爺的英明神武之姿。能夠對付這種女子的男人,果然非一般人。

  「小姐誤會了,我沒有!我只是──」

  見她一步一步的靠近自己,而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竟和少爺算計人時的表情同一個模子印出來。

  「你只是要人家做睡美人,那你有沒有偷偷做王子的勾當呢?有沒有偷親睡美人?」

  她更進一步的靠近他,指尖輕輕滑過他的衣領,掠過他衣側內的「傢伙」……

  「小姐,請、請自重──」

  敵不過她妖嬈的氣息和醉人的笑容,邁克只覺得自己脊樑骨上的寒毛全體豎立的抗議著,忍無可忍,正準備嚴辭警告她,沒想到先出聲的竟然是她。

  「不許動!」

  廖采凝知道握在手上東西的威力,所以手指有分寸的錯開扳機,即使是這樣,也成功的讓對方目瞪口呆。

  望著她雙手舉握對準自己的槍,邁克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的衣側。天!什麼時候不見的?這個女孩竟然……

  一連串的驚訝錯亂和慌忙,長期嚴格的保鏢訓練讓他立刻鎮定下來,首先想到一定不能驚動書房裡的少爺。如果少爺這時候出來就更麻煩了,如果少爺出了半點差錯,即使他有十條命也不夠賠。

  「你想做什麼?是誰派你來的?長老還是夏洛克家族的仇敵?」

  壓低聲音,邁克力持冷靜的瞪著拿槍對著自己的女人。從她剛才偷槍的身手來看,絕對不是個新手,就不知道槍法准不准了。

  什麼長老、什麼夏洛克家族?是哪門哪路的傢伙,她怎麼聽都沒聽過?他的回答讓廖采凝摸不出頭緒。不過這幾天她已經觀察過了,通常那瞇瞇眼會在書房蘑菇一個小時左右,足夠她騙出她想知道的了。

  「我是被你綁來的,你們怎麼會不知道我的來歷呢?還有,你們到底是幹什麼的?你家少爺是不是混黑道的?還有,外面那些人到底是吃草還是放牛的?你連我都擋不住,怎麼保護你家少爺?還有,你們是不是惹上什麼不該惹的人了,要不然你怎麼會這麼緊張?!」

  語氣放肆囂張,聲音倒是不敢大聲,一大堆的問題往被自己嚇壞的呆子扔去,雖然他保持鎮定的功力不錯,但就騙人無數的她而言,那不算什麼。

  「何必裝模作樣?派你來的人不是早就告訴你了?但是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外面的人不會放你走的。」

  縱然外面那些草包真就如她所說是一群廢物,但是氣勢不能弱,現在就只有他能保護少爺了……邁克不由得暗暗懊悔。他真是該死!竟然一時大意的引狼入室,早知道就在第一時間報告主人了。

  「派我來的人?你覺得誰的嫌疑最大?」

  大眼睜得亮晶晶,廖采凝期待下一秒能從他口中聽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她是真的想知道,畢竟從這裡出去後,面對躲在暗處的另一方威脅,她的生死還未卜哩。

  「你──」

  被她的胡攪蠻纏搞得頭大,邁克真想衝上去一把奪槍制伏她,但是又怕輕舉妄動將局面搞得更僵,瞄一眼牆上的時鐘。少爺差不多要出書房了……

  同時也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間,廖采凝也不願將事情鬧大了。今天就放他一馬,想來他肯定也不知道,不然不會這麼如臨大敵的緊張兮兮。

  真是的,都玩成這樣了卻什麼也沒探出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的專業技術過關,還有就是這個呆保鏢雖然身手不怎麼樣,但是忠誠度尚可。

  「還給你。」

  雙手一拋,彷彿那把槍是燙手山芋一樣的物歸原主。她可不想多拿一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沾過人血,她光想都發毛。

  伸手接過槍,邁克立刻將槍口對準她。

  「不許動!」

  唉──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了。廖采凝乾笑出聲,望著對準自己的槍口,頭皮微微發麻。呵呵,沒想到這種滋味還真不好受。

  乖乖地舉手投降,她可不想再玩下去,怕這個認真的呆子會跟她來真的。

  「有誰可以告訴我,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個聲音從書房門口幽幽傳出,讓邁克驚愣了住,而廖采凝則是鬆了口氣。沒想到他的及時出現讓她這麼感動,嗚……

  「我們只是在玩官兵抓強盜的遊戲罷了,太無聊了。」

  涼涼地揮揮手,廖采凝的表情好不輕鬆,而她這輕搖慢晃的一揮手,卻讓神經繃緊的邁克更是緊張,警告聲脫口而出──

  「不許動!」

  「邁克,你在幹什麼,可否讓也多少我瞭解一下?」

  段衛凡皺眉望著這戲劇化的一幕,他絲毫不懷疑邁克的忠誠度,也確定事情絕不如她所說的。望著槍口下依然玩得不亦樂乎的女人,他多少有些知道了。

  她無奈的將雙手僵在半空中,吐吐舌頭,望向一臉瞭然的段少爺。想來他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呃,我只是和他開個小玩笑,可能有些過火,不過這槍最好不要走火,不然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想要聳聳肩的表示那真的只是個玩笑,又在邁克隨她動作而移動的槍口下硬生生地頓住,廖采凝的眉頭不由得輕皺。這個遊戲已經一點也不好玩了!她有點引火上身的挫敗感。

  「為什麼?」

  開門的是段衛凡。他雙手抱胸的靠在門板上,沒有出聲讓邁克放下槍,反而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對上他眼裡比她多幾百倍的賊光,廖采凝再次感受到欲哭無淚的心境。如果說歸西的老東西是主宰她前半生命運的惡魔,那他無疑就是她命中的剋星,就像他的天生色盲一樣,他是專門生來和她作對的吧!所以才只能在她身上看到顏色。

  嗚……老天呀!禰創造了偉大的我,又何必再生他嘛?

  「因為他面帶呆字,如果不小心殺錯了無辜的我,那他下半輩子豈不要活在水深火熱的自責裡,說不定會一時糊塗的以命抵命,我可不希望下輩子到赫爾默斯那投胎的時候,身邊跟個呆鬼。」

  廖采凝扁扁嘴,望著邁克不動如山的槍口。拜託!這位大哥到底玩夠了沒有?

  「赫爾默斯?我沒聽過。」望著她眼中濃濃的不滿,段衛凡決定在她發火前滿足自己最後的一點點玩心。

  「小偷的引路者,希臘神話中的神,宙斯的兒子,其母不詳。請問少爺還有什麼疑問?」

  明知道他在玩弄她,偏偏自己又被壓得死死的!廖采凝有點惱了。如果他膽敢再有疑問的話,即使要在槍林彈雨中衝鋒陷陣,她也要和他同歸於盡。

  「邁克,收起來。哈哈哈哈……」

  再也忍不住,段衛凡任由滿腔的笑意,蕩漾一室,讓其餘的兩個人一臉莫名的摸不著頭緒。

  「少爺,她──」

  邁克手上的動作依然沒變,想報告剛剛發生的狀況,卻被少爺的笑聲阻止了。在他十幾年跟隨少爺的印象裡,還從來沒見過少爺這樣大笑出聲過,之前不是皮笑肉不笑,就是笑裡藏刀,再者就是那種讓人打顫的冷笑。

  廖采凝則更是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她可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而他竟然這麼給面子的大笑出來,而且還笑得這麼張狂、這麼放肆、這麼──好看。

  她早覺得他笑比不笑好看,只是沒想到平時淺笑、淡笑、奸笑的他就已經很好看了,此時這般囂張的狂笑則更加耀眼……

  「她都已經交代身份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依然收不住笑容,段衛凡體貼的解釋給不知情的手下聽。

  「什麼身份?」

  越聽越糊塗的邁克,一點也不瞭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更不瞭解自家少爺究竟在笑什麼。

  「她的目的不在人,而是你手中的槍,是她的神把她的手指引到你口袋裡的,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望著廖采凝瞬間變色的臉,段衛凡實在很想給她面子的保持冷靜,但是她氣鼓鼓的臉讓他的笑意再次澎湃,於是他乾脆放開懷的再次大笑出聲。

  「白癡!笑死你活該。」

  狠狠瞪了他一眼,她快被氣死了,在他誇張的爆笑聲中,她忿忿地轉身奔回臥室。

  望著氣沖沖轉身離開的女人,還有正笑得誇張的少爺,憨厚的邁克這才有所領悟,原來真的是個玩笑而已。

  只是,那個女孩是賊,少爺早就知道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應該向主人稟報一下情況……

  手錶上的光點閃動,段衛凡將手錶卸下,拔出發條軸,插進電腦的USB插槽,電腦螢幕上立刻出現了一個大大的黑瞳。

  「有眼無珠。」他一點也不留口德的下評論。

  「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改這副德行?看了就討厭,小心生兒子沒屁眼。」電腦畫面上往後退的男人露出整張臉,齜牙咧嘴的咆哮著。

  「沒辦法,所謂日行一善,有你在我沒法從良,再說,我恐怕不會有小孩這種東西。」

  他輕笑的提醒對方,但不知為什麼,在說到「小孩」時,他腦海裡竟然閃過廖采凝的面孔,那倔強固執、古靈精怪卻又隱藏脆弱的嬌容。

  「喂喂喂!思春了是不是?眼神這麼溫柔曖昧,敢問是哪家姑娘被我們段大少相中?我一定趕在你之前救她一命。」

  「她的資料都在你手上,我還沒看,等看了之後再告訴你。」

  雲淡風輕的一筆帶過,不承認也不否認的,段衛凡提醒對方該言歸正傳了。

  「果然夠冷血,替你跑腿最沒價值。」

  對方抱怨的嘟囔聲入不了他的耳朵,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傳送過來的資料上。

  廖采凝,二十二歲……

  快速的瀏覽一遍,他的眉頭不禁越皺越緊。

  「你找她幹麼?不會是想父債女償吧?再說,他們也不是,而且說起來你還得感謝她──」

  「動作這麼快,資料這麼全,話又這麼多,真不像你探人傑的作風。」

  打斷對方的喋喋不休,段衛凡將資料保存在電腦裡,眼中閃過一抹讓人不能忽視的冷光,即使是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螢光幕。

  「呵,你段大少交代的事情,小的怎敢怠慢?不說了,我還有事,拜拜。」

  對方迅速的關閉畫面,阻隔他犀利的嚇人目光。

  「算你跑得快!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黑暗中,一絲篤定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特別陰柔,他起身向臥室方向而去。

  望著雪白床鋪中熟睡的人,段衛凡在黑暗中將她的容顏細細描繪,從那輕皺的眉頭到緊閉的眉眼,順著挺立的鼻樑到嬌潤的唇瓣,每一寸雪白凝脂都不放過。即使是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依然能夠看得清晰,這恐怕是色盲症帶給他的唯一好處吧!

  手指輕輕掠上她的眉頭,一下一下撫平那些皺折。

  他緩緩勾起嘴角,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望著窗外輕輕地皺起眉頭。他是真的沒想到,她和自己的淵源竟然這麼深。

  「早說過,這是天注定!」嘴角綻放一絲笑容的同時,他緩緩轉身望向她。

  沉睡中的人兒睫毛輕輕顫動一下,黑暗中唇瓣微微地張開又闔上,再次輕輕皺起的眉頭令他扯唇一笑。

  感覺面前的床墊沉沉陷下,廖采凝微微屏住呼吸,假裝繼續沉睡,她可不想睜眼和他尷尬的眼對眼。

  可是,她暗暗一咬牙,他直噴上唇間的熱氣讓她全身的毛孔不由自主的收縮。這個該死的夜貓子到底要幹什麼?

  雖然這幾天他們都是共用一張床,可是意義也相當於兩張單人床而已,一人一半各自為政,起碼她是這樣堅持的。雖然每天早晨醒來時,都會尷尬的發現睡姿不良的她總是越過楚河,但也僅僅是皮毛接觸而已。

  重點是,雖然夜夜同床,但是他還算規矩,她早說過,他不是君子,但也構不上十惡不赦的小人,所以,看在她廖大小姐的清白還完整的份上,她才好心的分他一半床睡,不過偌大的總統套房裡只有一張雙人床,實在是飯店考慮不周。

  感覺有東西貼近自己,廖采凝緊張的輕抽一口氣,後背迅速挺直,接著便聽到如吹過耳邊的風一樣的輕哼。

  這個該死的登徒子,還敢給她笑!

  維持依然沉睡中的樣子,廖采凝翻了個身,向後揮動手腕,直直向他的腦袋落下,力道是一點都不留情,還真希望就這樣在睡夢中將他打暈。

  「呵──連睡著了都不老實。」

  黑暗中,精準的握住朝向自己太陽穴落下的小手,瞄著她依稀熟睡的側顏,望著她隨之霍霍磨牙的動作,段衛凡全當她是習慣性的磨牙。她有這個習慣,他總不好意思擾佳人清夢。

  有一個毛手毛腳不安份的傢伙躺在身旁,豬才會睡得著!廖采凝恨不得使出一招如來神掌,將他活生生劈下床,或者乾脆一腳將他踹下床,可是苦於神掌剛才自投落網,玉腿又硬生生被他的豬腿貼住,她只有在黑暗中暗自咬牙的份。

  手指一點一點爬上她的睡顏,似貼近又刻意保持距離,他微笑的望著她因為越來越不穩的呼吸而起伏的臉頰。她以前一定時常裝睡,不然怎會堅持這麼久?或者她睡覺從來都是這樣,半夢半醒的在防著什麼吧?

  「不知作了什麼夢?」

  撐起上半身,湊近她的容顏,他輕輕地勾起嘴角,指尖最終落在她堅持緊閉的眉眼間,幾乎沒有施力的點在她細嫩的眉心。

  當然是噩夢!忍受你這樣日夜不休的壓迫,就算是睡仙也會作噩夢!她不禁在心裡低咕。他鼻息間的熱氣籠罩她的嗅覺,讓她心中莫名的升騰一股浮躁,盡量自然的釋放屏息太久的呼吸,生怕呼吸太大口會直直噴上近在咫尺的他臉上,她發麻的大腦著實猜不出,今夜的他為什麼反常起來。

  「你喜歡什麼顏色?」

  知道她不會回答自己,彷彿自言自語的,段衛凡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她的眉心,感覺手指下的肌膚微微發緊,他玩得不亦樂乎。

  「水紅色,還有淡紫色,這兩天你總穿那兩件。」

  神經病!晚上不睡覺和一個睡熟的人瞎聊,他是不是大腦神經搭錯線了?雖然自從兩人認識,就沒見他正常過,不過──他們這樣算認識嗎?

  對彼此一無所知,卻又夜夜共枕且同進同出,看上去很親密的樣子,這樣是很奇怪的吧,他對她好像一點都不好奇,雖然她表面上裝作什麼都無所謂,但私底下也有從邁克那旁敲側擊,雖然毫無結果,但是起碼她是好奇的,但他呢?除了知道她是小偷以外,他從來不問。

  「就水紅色吧!我喜歡。」

  他的唇瓣有意無意的輕輕拂過她的耳垂,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均勻的呼吸聲漸漸在她耳後升起,想他大概是睡著了,她輕輕地動了一下,卻被他大掌握住手臂。廖采凝皺眉的放棄,任他握住。

  果然不正常,大半夜說一堆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打攪了她和周公下棋。

  也不過就一件水紅色的連身裙,她也只是連著穿了兩天而已,難道他要讓她天天穿?

  神經!還說什麼他喜歡,她又不搞綵衣娛親那一套,他也不是她什麼人,只是──目光順著兩人交纏的手臂望下去,停頓在被他大掌包住的小手上,她的眉頭輕輕皺起。

  這裡是飯店,他是借宿的過客,而她是被他囚禁於此的小女賊,這不是久留之地,兩人也不是久留之人,住個幾天他要走人的時候,要再同進同出是不可能的,他們的關係也就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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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5: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夜好覺,再睜眼時已經是天空大亮,身旁的床位早已空了。赤腳下床,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廖采凝的視線停頓在椅子上的一個禮盒上,不記得昨天睡覺之前收過誰的禮物。

  雙手環胸的打量著包裝精美的大禮盒,腦中天馬行空的開始胡亂猜想。會不會是恐嚇中常用的血淋淋的動物屍首,或者是定時炸彈什麼的?說不定她打開禮盒的同時就會砰的一聲,下輩子的廖采凝就會浴火重生。

  經過這麼多意外以後,她也不會覺得奇怪了,所以,她決定不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反正如果是送給她的,自然有人會告訴她。

  果然,從門外進來的人就幫她解了惑。

  「小姐,您醒了。」

  還是那天的服務生,廖采凝等她說完。

  「那外面的人可以進來了嗎?」

  「外面的人?」怎麼覺得兩次見她的情況都差不多,總是沒頭沒腦的只能被動反問她的問題。

  「段先生請來的造型師和助手在外頭等了一會,請問她們可以進來了嗎?」服務生帶點興奮的說。她第一次見識到專業彩妝,真希望等會能夠看著她們進行的過程。

  皺著眉頭,廖采凝對她的回答實在沒有那麼好的領悟力,乾脆直直走向門口,自己看個究竟。

  見門外站著兩個女人,她一眼就認出來人。她見過其中之一,其實也不能說見過,畢竟她只是在雜誌上見過,是本市最著名的專業彩妝造型師,在世界也有一定的影響力,沒想到那個瞇瞇眼竟有那麼大的本事請到此人。

  對方還沒來得及開口,她有禮的先點點頭,不顧對方驚訝的直奔客廳另一端,來到段衛凡所在的書房。

  「可以解釋一下嗎?你是要我去赴生死宴,所以需要巧奪天工的名手來易容一番?」打開門瞪著電腦前的人,廖采凝冷冷地開口。她是階下囚沒錯,但她從不任人擺佈,早幾天前他就應該知道的。

  「易容?呵……」對上她晶亮的眼眸,段衛凡不得不佩服她獨一無二的想像力和形容詞。「用不著易容,你的容貌已經相當出色了,只是既然是赴生死宴,當然得盛裝出席不是?」

  他起身走向門口,對被她拋在客廳的造型師微微點頭,一把將她拉進書房,輕輕關上門,阻隔了眾多看好戲的目光。

  「不懂。」向來不缺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長得是何樣貌,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迷魂湯還灌不暈她。

  「今晚有個晚宴,我的女伴只能是你。」

  望著她凌厲的目光,段衛凡有自恃魅力不夠的自覺。要知道全世界爭著和夏洛克.巴德爵登家族繼承人並肩出席宴會的女人多得擠破頭,但是,她這厭惡皺眉的表情,顯然是對自己聽到的解釋沒有丁點樂意。

  這個小女人對他很感冒呢!他不以為然的勾起笑容。

  「我怎麼不知道?」

  廖采凝望著他嘴角篤定的笑容,鑽牛角尖的個性又竄了上來。她會順從才有鬼咧!他們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憑什麼她得陪著他拋頭露面?何況她是不宜引人注意的賊。

  「哦!我以為我有告訴過你。」

  低頭憋住笑意,段衛凡慶幸對她的反應全能瞭然於胸,自己總是有先見之明。

  「什麼時候?」

  直覺的反問回去,隨後她就有不祥的預感,他可能真的會說出個所以然來。

  「就在昨晚,我們還商定了禮服的顏色。」

  對上她睜大的雙目,他十分欣賞她和自己親密無間的契合,簡直天衣無縫。

  乾脆推得乾淨,廖采凝裝傻到底,「我可什麼都沒說。」反正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在自說白話,她可沒表示意見。

  望著他隨即笑逐顏開的嘴臉,她立刻驚覺自己說漏嘴。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著實為他奸詐的伎倆不齒。

  「所以我當你是默許了。」段衛凡輕聲的為她圓了場。他以前沒有女伴,以後他的女伴就只會是她了。

  「我很上不了檯面。」

  雖然一隻腳已經踩進圈套,但是另一隻腳還在做寧死不屈的掙扎,廖采凝有些可憐兮兮地看著這個將她制得死死的臭男人。

  「我對自己的眼光一向有信心。」

  「我不會跳舞。」

  「沒關係。」

  「我會很沒形象的大吃大喝。」

  「相信我,那裡的東西會讓你胃口盡失。」

  「我會──」心頭那些莫名的不安,讓她已經開始亂找借口了。

  「你只要把自己交給我就可以了。」微笑的打斷她,段衛凡認真的望入她紛亂的眼眸。他是說真的,她只要相信他,不管會發生什麼事,只要放心的把自己交給他就可以了。

  廖采凝怔怔地望著他一貫篤定的幽眸。即使知道他的話是迷魂湯,她仍是被灌暈了,心中的不安彷彿落定的塵埃一般,四周靜得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只能望著他的微笑怔愕。

  是灰姑娘的一夜咒語吧?過了午夜十二點,一切都會消失。

  原來每個女孩都有個仙杜瑞拉的夢,直到此時,她才知道自己也不例外。

  望著鏡子裡被精心裝扮過的人,稱讚聲不絕於耳,廖采凝輕輕地伸手撫上自己緋紅的臉頰。長髮被高高盤起,幾縷髮絲自然的垂落在耳畔,珍珠耳墜將她小女人的嫵媚盡顯,和鎖骨間那顆粉紫珍珠相映生輝,清淡而典雅的妝容陪襯身上那件水紅色的晚禮服,讓她依稀又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櫥窗外,呆呆地望著粉紅色公主裙的那個小女孩。

  「我說過的,你應該相信我的眼光。」

  不知什麼時候,造型師及助手,服務生皆離開了,房裡只剩下兩人。

  望著鏡子裡多出的人影,望著他的雙手從身後環上她的腰身,望著他和自己的身影重疊,廖采凝只能靜靜地望著他,在鏡中兩人的眼神緊緊糾纏。

  原來,她先前的不安是因為兩人之間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們的關係……不一樣了。

  將下巴輕輕放在她柔嫩的肩頭,注視著鏡子裡,他的眼中只有她,這唯一的一抹亮色。

  音樂聲傳揚得老遠,長長的紅地毯彷彿沒有盡頭,頭頂上閃亮著璀璨輝煌的水晶吊燈,零零落落灑滿一室的金色光環,將每個人照得益發明亮,而且,不時從中發現幾張平日只能在商業雜誌和時尚刊物上才有幸目睹的紳士名流。

  她早該想到這絕不是一般宴會這麼簡單,身旁這個仍屬陌生的男人,今晚應該可以揭曉身份了吧?

  莫名打了個冷顫,廖采凝不由得伸手搓撫裸露在外的雙臂。

  「冷嗎?」

  一雙大掌體貼的握住她的雙肩,將她往懷裡攬近。

  「還好。」

  抬起視線對上他含笑的深瞳,她在這雙幽眸裡搜尋著。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找些什麼,只是,從他提出要她來的那一刻,她的心就一直處於不安的狀態,現在更是。她下意識的更靠近他溫暖的懷抱,企圖想抓住什麼似的。

  微笑的接受她少有的主動,段衛凡憐惜的用下巴輕輕摩挲她的頭頂,雖然不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但她內心的不安顯然是傳達給他了。

  幽幽收緊手臂,他放眼環視整個會場。今天,該來的終歸會來,他等很久了。

  「非富即貴。」和他一同望向賓客雲集的大廳,廖采凝低聲形容。眼前所見,想到身旁的男人亦屬於這個世界,讓她多少有些鬱悶。

  今天他的扮相比平常更為出色,一身酷黑的絲質襯衫搭配休閒褲,非但沒有一絲邋遢,反而在一群西裝革履中十分出眾,引得在場許多美人紛紛翹首以盼。

  她見狀輕哼了聲。早說過他賣相好!

  「你不可以手癢哦,這裡到處都是監視器。」

  環視全場一圈,冷眼望著黑白電影一樣的人頭鑽動,段衛凡情願將目光停留在身旁的佳人身上。今晚的她實在是美麗得引人注目,他幾乎開始後悔,不應該將她的美麗展現在這些人面前。

  「你怕?」

  仰頭望著他眼中的揶揄,廖采凝有些不服氣的挑起眉。本來沒那麼打算的,經他這麼一提醒,望著滿場金銀珠寶閃爍得刺眼,她倒真有些動心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小東西──」

  怕就不帶她來了!將她心中盤算的小心思看在眼裡,那明顯算計的頑皮笑顏不吝嗇的展現在他面前,讓他有些挪不開眼睛。

  她像小狗一樣的努努嘴,不計較他嘲笑多於寵溺的匿稱,心頭倒是泛上了一絲甜蜜。

  「衛少!」

  一抹人影晃進兩人的視線中,還沒回神,鼻息便被一陣冶艷香風佔據。

  段衛凡淡漠的輕輕點頭示意,連聲音都懶得回應,只是不著痕跡的擋住了來人色咪咪的目光。

  「這位美人是?」

  見來人的視線越過段衛凡使勁在自己身上打轉,儼然是一個色迷迷的糟老頭,廖采凝下意識心生厭惡,直到察覺握住她腰間大掌的力度微微收緊,她的心才稍稍放寬了一些。他說過,把自己交給他就好了。

  「女伴而已。」

  其實可以不必理會的,只是今晚他不想多生是非。段衛凡將目光轉向別處,明顯的不想多加交談。

  抑下心中淡淡的失落,廖采凝明顯的感覺有道涉獵的目光自對方的女伴射來,她大眼迎過去,只看到一個高挑亮眼的美女,覺得有幾分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顯然美女的全副心思都在瞇瞇眼身上,她不由得暗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不過也許在那位美女心中,他們這一對也差不多,只是角色顛倒了。

  「呵呵呵,果然是才子配佳人,衛少好艷福,讓李某羨慕不已,不知道小姐芳名,以後有機會──」

  「抱歉,失陪了。」

  段衛凡打斷對方的癡心妄想,全當沒看見他伸出的豬蹄,直接摟著佳人轉移陣地,不想在宴會開始前就倒足胃口。

  斜眼瞄了眼身後瞬間變了臉色的老色狼,以及仍癡望著的美女,廖采凝的心情突然大好。沒想到這傢伙平日一副吊兒郎當、凡事漠不關心的懶散樣,關鍵時候還是有點作用的。她不由得漾出甜蜜笑靨,腦袋裡也一刻不停的開始打主意,因為目標已經鎖定了。

  呵呵!老色狼雖然裡裡外外一無是處,但他腰側的那串白金懷表還不錯。

  「她是個明星,以前很紅。」

  收回目光的同時,也終於想起那女人在哪見過了,原來是一年前紅極一時的明星,出道不久很快就隱退了,報導說是嫁作商人婦,原來竟然花落這廂,真令人無法不搖頭歎息。

  「沒想到你還追星。」低頭望著她搖頭的動作,段衛凡好笑的輕語。

  「追星的不是我,被追的也不是她,我只是好心的提點你,不要枉費美人眼送秋波罷了。」廖采凝嬌笑的對上他眼中的溫柔。他這般只對她流露的真誠眼神,常常讓她幾乎忘記自己的堅持。

  「你在吃醋嗎?承認的話,我會很高興。」

  他勾起嘴角,對她笑得更柔情了。今天的她從裡到外都很不同,他很想探究真正的原因。

  沒有開口回答,廖采凝輕輕扯動嘴角,將目光從他臉上移到舞台上。她有吃醋的必要嗎?沒有立場又哪來的醋好吃?

  她的笑染上淡淡的牽強,眼神飄遠虛無,段衛凡的心不由得一緊,隨之將扶在她腰間的手收攏得更緊。

  她不會是想趁今晚逃離吧?最好不要有這樣的打算,今夜他的計畫裡,可沒計算過她。

  「跳舞吧!」擁著她向舞池走去,他總得找些事情來做,阻擋那些不斷瞄向他和她的目光。

  「可是,我……我不會。」瞠目結舌的看他將自己擁向舞池,廖采凝卻步的低叫。

  搞什麼?!她是真的不會啦!雖然不喜歡這種場合,但她更不想出醜。

  「沒關係,把自己交給我就好。」

  在舞池邊站定,朝她眨眨眼睛,段衛凡的語氣是一貫的篤定和自信,讓她怔怔地頓住出口的拒絕。

  他這樣的眼神,常常讓她忘記自己的堅持!望一眼舞池裡移動的人,她深吸一口氣,任他帶自己滑入舞池。

  看她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段衛凡眼中的笑意更明顯了。沒想到他的小女賊敢拐、敢騙、敢偷、敢十指握槍,居然也會有怕的時候,他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呢!望著她只顧著低頭看腳的樣子,他伸手輕輕抬起她的小下巴。

  「放心,鞋子都在。」

  廢話,她當然知道自己沒有光著腳丫子,她怕的是,等一下他的腳趾頭會被虐待啦!她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但是他眼中柔柔的笑容和帶笑的嗓音,倒是真的安撫了她的心。算了,反正如果她出醜,丟臉的份他也少不了。

  目光鎖定她的眼,大掌牢牢握住她的小蠻腰,段衛凡帶著她輕搖慢步。其實會不會跳舞沒關係,關鍵在於舞伴是否合拍,而他們很幸運的找到了最契合的人。

  望入他的幽眸,那含著淺笑、漾著溫柔、斂著篤定的目光,就這樣定定地望著她,儼然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精光四射得彷彿世界上他眼裡的唯一就是她。

  就這樣癡癡對望著彼此,廖采凝完全沒發覺在彼此糾纏的眼波中,他們已經跳完一整支舞曲,而她竟然沒有覺得腳步失措。看來把自己交給他的話,還是可以信的。

  一曲結束,有些人散場、有些人上場,而兩人皆沒有離開的意思。

  瞄了一眼時鐘,段衛凡悠悠地綻開一抹笑容。他們還有一曲的時間。

  舞曲間斷的空檔讓廖采凝微微回過神,不過很快又有新的音樂響起,她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被他帶著移動,直到目光無意間晃到一點。哦──差點忘了它!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段衛凡沒意外的看到剛才有意冒犯的李某人。早知道這小東西是別人欺她一分,她還十分顏色的小野貓!他不由得盪開眼底的溫柔。

  視線才回轉便對上他揶揄的眼神,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廖采凝不在乎的揚揚眉,等他開口。

  「你喜歡?」段衛凡輕笑的問。

  猜測她的目標所在,畢竟那條閃亮的鏈子實在刺眼。

  「無所謂喜不喜歡,純粹劫富濟貧而已。」

  其實純然是看不順眼挾報私仇吧!而雖然心裡這樣想,段衛凡依然贊同的微笑點頭。

  「所以,麻煩你帶我過去。」

  她像是和他打商量,但眼神卻是不容拒絕。若要接近在舞池另一端大扭屁股的肥牛,只有靠他帶路了。

  「哦?要我做共犯,如果我拒絕呢?」

  鼻尖抵上她小巧的鼻子,段衛凡的眼中是少有的興味盎然。

  兩人之間突然消失了距離,讓廖采凝的呼吸瞬間也跟著消失,瞠目對上近在咫尺的眸子,感覺自己的眼睫毛一揚一扇的和他的交錯,好半天才擠出一點點聲音。

  「做共犯,或者交換舞伴?二選一。」

  她吞吞口水警告自己要鎮定,一定要抵抗這明顯的美男計。

  瞇眼瞟向另一端入不了眼的小人物,段衛凡的眉頭不由得輕皺,隨後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嘴角再度勾起。

  「好!不過我要分紅。」

  呆呆地瞪著他倏地揚起的邪魅笑容,倒換廖采凝皺眉頭了。沒事他笑得這麼魅惑人心幹麼?難道她沒告訴過他,作賊要收斂些嗎?輕晃被電得有些迷糊的腦袋,她還要保持清醒和他談條件呢!

  「你要分紅?」

  他應該不會把那點小財看在眼裡吧?再說那要怎麼分啊?她還打算直接捐給路邊拾破爛的老阿婆呢!

  「我不貪心,只要──」

  「什麼?」

  廖采凝感覺他微微收緊置於她腰間手指的力道,被動的任他將彼此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他的眸色更深、更沉、更近了,近得她有些想閉上眼睛……直到唇上被一抹溫熱的氣息佔據。

  對上她瞬間瞠大的眼眸,他低低笑出聲,更加恣意的含住她柔軟香甜的唇瓣,靈舌輕撬開她的貝齒,探入她的檀口,輾轉反側卻又溫柔的獨佔她的氣息,許久許久之後,他才輕輕地放開她,並且欲罷不能的在她的香唇上小啄了下,才結束這一吻。

  「成交了。」望著她依然回不了神的樣子,他的笑容更深了。

  聽到那低低含笑帶著一絲滿足的慵懶聲音,廖采凝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啥事。

  她被吻了!她保存了二十二年的珍貴初吻,居然為了一串該死的白金懷表而被奪走了?!還來不及震驚、來不及生氣、來不及伸手揮他一巴掌,她雙頰竟就火熱起來,絲毫提不起氣勢。

  「我很想看你一直害羞下去,但是舞曲快結束了,你的獵物能不能撐到下一支舞,我可不確定。」望著她被緋紅佔據的粉嫩臉頰,他是真的想好好欣賞,但是不確定如果她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個小傢伙會不會當場給他噴火。

  瞪了一眼笑得好不開心的他,廖采凝決定秋後再和他算帳。她這會兒虧大了,不過自從不幸遇到他,她又有哪次是賺到的?

  跟著他挪動腳步,慢慢地接近目標,正當她思索該怎麼下手的時候,對方倒是先說話了。

  「衛少。」

  這次是女人主動,她輕笑的對他點頭,幽幽含情的眼波分明用意明顯。

  哼!一丘之貉。瞪著誓在必得的白金懷表,廖采凝忿忿地將微笑點頭回禮的段衛凡,和盯著自己的老色鬼打人同一類。

  「轉個圈吧!」

  附耳在她耳畔含笑低語,段衛凡將她嘟嘴的表情盡收眼底,忍不住又逗弄的輕輕含住她柔軟的耳垂。

  雖然只一瞬間便退開,但是濡濕的耳垂彷彿被火點燃一般,滾燙的熱源迅速流竄到身體各處,讓廖采凝忍不住的顫慄。對上他笑得猶如偷腥貓般的奸詐表情,她不禁開始懷疑,他之所以要她來的目的,就是想趁機吃她的豆腐,因為在這種場合她不但不能發威,反而被他吃得死死的,任由他擺佈。

  「放棄了嗎?」

  見她氣惱得用大眼朝自己猛瞪,好心情的段衛凡微微以唇語提醒她,舞曲可是進入尾聲了。

  當然不能放棄!狠狠瞪了他一眼,廖采凝瞄準目標,就著他伸開手臂的距離,在他大掌的牽引下,優雅的轉了個圈,旋轉飄起的裙角剛好擦到目標人物的褲縫,音樂適時的奏出落幕的高潮。

  段衛凡只見一朵水紅色百合悠然綻放在自己手心,一道銀光添彩的做了花蕊,微微一笑,他知道她已經得手了。雖然曾經也是她下手的目標,但沒想到她的動作是這麼乾淨俐落,倒讓他嘖嘖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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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6: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曲終人散,任段衛凡牽至角落站定,望著酒吧區仍自以為瀟灑的肥牛,廖采凝興致好的揚起嘴角。

  「失手了?」

  和她一同望過去,只見那肥胖身軀的腰間依然閃光的白金墜煉,段衛凡的眉頭輕輕皺起,不認為自己看花眼。

  「哼!」

  廖采凝挑眉望了他一眼,對他的質疑感到不屑。「失手」這個辭對她多年的功力而言,可是種侮辱!她緩緩地綻放手心,一隻白亮耀眼的懷表靜靜躺在其上,纖指彈開表殼,裡頭是意料中的鑲鑽款式,不枉費她髒了手去探那只流口水的豬。

  段衛凡恍然大悟的悶笑出聲。沒想到他的小女賊還是高智商作案,這樣金蟬脫殼的手法,那李某人恐怕要等到回家脫衣服的時候,才會發現自己幸運的保留了一條金鏈子。

  「那麼重的鏈子,我要它做什麼?不過……我得了個附送品。」

  下巴得意的微微仰起,她分開拇指縫,遂見一顆瑪瑙在她虎口折射出血光般的紅。

  他記得這是嵌在對方女伴腰煉上的墜子。原來她吃醋的程度,比自己想得還要猛烈呢!佩服的對她揚起一絲縱容的笑,段衛凡輕輕啟口。

  「那我是不是也有一份附帶獎勵呢?」

  廖采凝不屑的瞪了癡心妄想的他一眼,新仇舊恨頓時全部湧上,臉頰也跟著燒紅了起來。「你──」

  「各位女士先生們,很榮幸今晚各位能夠賞光出席光集團和法國夏洛克家族的簽約儀式。」

  舞台上,司儀恰好開始宣佈宴會正式開始,四周響起的掌聲,打斷了正想和段衛凡理論的她,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現在我們有請夏洛克.巴德爵登十世,前法國議會大臣夏洛克.巴德爵登.洛的繼承人夏洛克.巴德爵登.衛先生上台。」

  這一長串頭銜聽得廖采凝霧煞煞,索性決定等會再和他算帳。

  原來這場宴會是這個名堂,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然有這麼多名流商賈前來捧場,她好奇的左右張望,卻發現台上司儀邀請的手勢方向竟然是自己,而且眾人的目光也全部集中在他們身上,她怔怔地轉頭,對上他專注的目光,心中莫名的不安才終於找到了歸宿。

  「等會不要慌,你知道後門在哪。」

  勾起對她一貫的微笑,憐惜她眼中的驚愕,擁著怔忡中的她一同向舞台走去的同時,段衛凡俯首在她耳邊輕語,提醒適才進來時提醒過她的逃生門方向,不希望等會混亂的場面傷到她。

  不告訴她的原因太多,礙於兩人的背景、之間的牽絆,還有他進行中的計畫,種種局面佈滿了危險,她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把她帶在身邊,一來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帶在身邊雖最危險卻也最安全,二來是因為他實在無法放心她不在他的視線內太久。

  而至於廖采凝此時混亂的大腦裡在意的,全然不是這個。夏洛克.巴德爵登十世,夏洛克.巴德爵登.洛的繼承人──巴德爵登.衛,這一連串複雜的稱謂充斥著她的腦海,記憶如洪水般蜂擁而上,幾乎將她淹沒,是巧合還是……

  停步在台前,他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但是他的目光卻離不開身旁的佳人,她的目光渙散,被他握住得手冰冷得微微發顫、身軀僵硬,這種反應絕不僅僅是驚訝而已,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拉她上台。

  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試圖喚回她的注意力,望著她看向自己的茫然眼神,段衛凡的眉頭不由得緊皺,管不了那麼多的俯身便吻上她血色盡失的唇瓣。

  唇上突兀的刺痛驚醒了她,瞬間集中的焦距對上他擔憂的眸子,廖采凝倒吸一口氣,望著他逕自上台。

  周圍的掌聲熱烈得久久不落,卻再也無法讓她有半分撼動,唇上的刺痛一路攀爬到她心裡,他犀利的目光在眼前模糊。她早應該想到的,老東西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即使是投身地獄也要拉著她做墊背,怪不得即使斷氣的最後片刻,即使她拒絕的逃開,他依然不放棄,原來他留給自己的是這樣的噩耗。

  做鬼也不放過她!果然,現在還沒到十二點,美麗的咒語就自動解除了。

  恍惚的聽著耳邊傳來他慵懶磁性的嗓音,焦距渙散的抓不到他的身影,眼前晃過一張已經不存在的面孔,表情猙獰,耳裡儘是老東西斷斷續續的彌留片段。

  呵呵……不會放過你的,他們不會放過你的,現在只有你知道……

  廖采凝覺得天旋地轉,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砰!震人心弦的一聲悶響,令她失去焦距的視線瞬間凝聚,聚集在台上直直倒下的黑色人影,恍惚的聽到一片尖叫聲驚起,身旁的人開始推擠竄逃。

  但是,她根本動不了身子,他稍早的提醒在她耳邊徘徊──不要慌,你知道後門在哪。

  但是她完全動不了,只能瞠目的瞪著倒地的人,只能任失控擁擠的人群將自己推來移去,只能對上那雙望著自己的眸子。不,不是他,不是他……中槍的人不是他!

  她的視線頓時模糊一片,渙散的焦距最終停留在被火光包圍的黑色人影上,漸漸模糊……直到知覺完全消失在耳畔的驚聲尖叫中。

  「不──」

  直直坐起身,靜靜的房間裡迴盪著自己剛才的尖叫聲,視線梭巡著室內的一景一物,她的床、床頭的電腦、她的房間、房間外黑漆漆的客廳,一切都是熟悉的。

  「呼!是夢。」

  伸手拭去額頭上的汗,依然回不了神的瞪著前方,大腦緩緩遲鈍的開始運作。是夢,爆炸是夢、中槍是夢、懷表是夢、宴會是夢、酒店是夢、被囚是夢,那……他也是夢。

  搖搖刺痛的腦袋,廖采凝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好長的夢,逼真得讓她以為是真的呢!還好是夢,不然她真的要以為是老東西做鬼也不放過她。

  大大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下來。身體好酸好痛,這一覺她到底睡了多久,怎麼全身都酸痛得厲害?

  揉著肩膀踱進廁所,半閉著眼,伸手向洗臉台上的牙刷,倏然,動作硬生生地停住。

  鏡子裡的廖采凝,一頭亂髮、表情怔愣,視線集中在纖細的脖頸,只見一顆圓潤的珍珠靜靜窩在她的鎖骨,淡淡地釋放著粉紫柔光,一閃一閃的,和順著下巴滴落的水珠交相輝映。

  她撫握住手心的珍珠,想驗證它是否真實。那抹圓潤是真的!那不是夢!爆炸是真、中槍是真、他也是真的?!

  無力的跌坐在馬桶蓋上,緊握住手中的珍珠,腦中的記憶浮現,他是夏洛克.巴德爵登.衛,他叫她別慌,然後他中槍倒地,被爆炸的火光包圍……

  指尖扣得手心生疼,她突然驚跳起來,飛奔向客廳,手腳顫抖的試了幾次才按中遙控器的開關,轉向新聞頻道。

  「日前警方已經全面封鎖會場,直至目前為止,確定一人死亡,十人輕重傷,由於都是社會名流人士,傷者名單目前仍封鎖中,根據警方初步懷疑,這是一樁由黑道內訌引起的預謀殺人案件。

  「經調查,死者身份證明為夏洛克.巴德爵登.衛,原法國議會大臣夏洛克.巴德爵登.洛之子,同時也是法國一個古老的黑道家族,夏洛克.巴德爵登家族的第十世繼承人,具相關人士透露,早先警方已經懷疑該家族與國內某集團進行販毒及走私槍火等多項違法交易,具體情況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死了……」

  遙控器直直跌落地面,摔碎的板面散裂一地,眼淚同時滴落。

  一室的黑暗中,電視螢光幕閃爍不停,映著廖采凝蒼白臉頰上的兩道淚痕,好空洞、好刺眼。

  「小姐,這裡已經被封鎖了,最好不要靠得太近,燒燬的大廳隨時有倒塌的可能。」一名正欲離開的員警對著站立在警戒線旁的廖采凝喊道。

  從一片狼籍的會場挪開視線,她對上員警的注視,輕輕一點頭。「死了的人還在裡面嗎?」

  「不在,法醫帶走了。」走近身著黑衣的她,員警奇怪的打量著。這個瘦弱的女孩看上去很憔悴。

  「你要走了嗎?」對他輕輕一笑,目光盯著他胸前的掛牌,廖采凝幽幽地開了口。

  「是的,你還是趕快離開吧!沒什麼好看的。」

  雖然覺得她問題問得奇怪,但是好心的員警還是盡責的提醒,她的臉色蒼白得好像下一秒就會暈倒。

  「謝謝,嗯──」

  「你怎麼了?小姐?」見她腳步不穩的晃動一下,員警立刻扶住她擔心的問。

  「沒什麼,只是習慣性的貧血,已經好多了,謝謝你。」

  「真的沒關係嗎?」

  「謝謝,沒關係,休息一會就好,我等會就離開,你可以放心的走了。」

  「那你自己小心,還是趕快離開吧!」

  「謝謝。」

  目送著員警先生坐上車離開,廖采凝從袖口取出得手的證件,「抱歉了,李警官。」

  「小姐,請等等,這裡不能進入,警方已經封鎖了。」

  「這是我的證件,我是過來取證的。」

  將經過一番處理的證件遞給對方,廖采凝直視對方的眼睛。

  「李警官?你的名字好男性化。」

  「家父希望我是個男的。」

  「不好意思,我只是例行公事,您可以進去了。上頭已經成立專案組了嗎?都來取證好幾遍了,卻都沒有下一步指示,只怕屍體都燒成灰了。」

  「嗯。」員警的話讓她的心更亂,胡亂的點了點頭,她逕自向裡面走去。

  滿地狼籍,到處混亂一片,她依然記得那晚長長的紅地毯、音樂飄揚,他微笑的握住她的手旋轉,而後吻了她,再然後她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走上台,槍聲響起──

  閉上眼睛,她使勁的搖搖頭,不讓自己去回想。她不相信一切就這麼輕易的結束……他能活到現在是因為他很精明,何況禍害遺千年,他不可能死!

  睜開眼睛,廖采凝向舞台方向走去。她不相信,上台前他告訴她不要慌,提醒她後門在哪,代表他有可能知道即將要發生什麼事,所以他不可能死!她一定要親眼看見屍體才甘心。

  一步步接近他倒地的地方,手指緊緊地握住手中的證件,手心傳來刺痛,卻依然止不住她的顫抖。

  呆呆站立在那天她最後站著的地方,望著那時她的視線所在,她依然能看見倒地後的他,那雙一貫半瞇的雙眼,就那樣靜靜地瞅著她,彷彿在暗示她,快跑!快跑!

  可是,她能去哪?同進同出的他倒在一片火海裡,被遺留下來的她能跑去哪?

  雙手緩緩捂上眼睛,她的眼眶燙得生疼,可是卻流不出一滴淚。

  「我恨你!」

  呢喃似乎從曠野傳來,自她顫抖的手心裡幽幽迴盪在滿室廢墟。

  她恨已經歸西的老東西,恨他種的因,卻要拉她一同承擔惡果,恨他臨死也不放過的詛咒她。

  還有他,為什麼倒地的時候要那樣看著她?那抹心痛的眼神,為什麼?

  她好恨!恨這兩個她生命中的桎梏,獨裁的主宰了她的人生,現在卻又都離開了!

  她應該覺得輕鬆吧?應該重溫老東西死時的那種高興才對,可是……這樣的自由讓她心好空,為什麼?

  腳步虛浮的走著,像踏著棉花,廖采凝抬頭望向天空中白亮的太陽,輕輕地扯動乾澀的嘴角。

  「白色……好刺眼。」

  可是,黑色也好討厭,偏偏她的眼前陣陣發黑,難道她也跟他一樣,得了什麼色盲症?

  不對,他說那是天生的,但卻可以看到她,只有她是彩色的,他的世界只有她是。

  而她的世界呢?黑色、白色──其實她何嘗不也是只有黑白兩色?其實他何嘗不是她的唯一?

  一切全亂了,她的心亂了、思維亂了、世界亂了,她眼前的一切都在亂晃、旋轉……

  「呼──」

  及時攔抱住軟軟倒地的嬌軀,邁克不禁皺起了眉,望向手中臉色蒼白如紙的女人。她本來就瘦,這次抱起來更輕了。

  「女人真是麻煩。」

  「我不敢了!好疼……我好疼!」

  誰來救救她?師父不要打了!采凝手好疼……好疼……

  廖采凝只覺得全身好冷,冷得直打顫,且全身都疼。她好想哭,可是她不能,一哭師父會打得更狠,不能哭!可是鐵尺抽得她手心生疼,十指根根刺痛,冰涼的鐵尺烙在炙熱的手心,讓她一路痛到心底、冷到心底,她想告訴師父,她不敢失手了,她一定努力、一定聽話、一定不哭。

  師父猙獰的面孔在眼前無限放大,他吐著血的口一張一闔,像要告訴她什麼,也像要強迫她知道什麼,是詛咒她一同下地獄?她不要。

  「我不聽!不要,不──」

  夢境猛地轉換,熊熊的大火將她包圍著,她好冷,可是引上身的火卻無法溫暖她,於是,他帶著笑將大火引走,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引火上身。

  「不──不可以!」

  黑暗中,一雙大掌輕輕合握住床畔不斷痙攣的小手,拇指不斷的摩擦著她燙人的肌膚。她在發燒,體溫高得驚人,但是卻不停的喊冷。

  他知道她冷,她的心裡冷、記憶裡冷,他一直知道。

  是誰握住她的手?好暖,暖得讓她忍不住緊緊抓住。

  「是我,睡吧!安心的睡一覺,我不走,一直在這裡陪著你。」

  俯首在她耳邊,嘴唇輕觸她異常滾燙的耳垂,他的聲音充滿了憐惜和不捨,手指柔柔地拭去她額頭上的冷汗,段衛凡的眉頭皺得比昏迷中的廖采凝還緊。

  這個傻瓜,他都叫她不要慌,交代她從後門跑了,結果她竟然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和他捨不得也不敢閉上的眼睛大眼瞪小眼,害得中彈的他差點蹦起身來上演死而復活。

  是他的聲音?他說會一直陪在她身旁……

  憐惜的傾身,段衛凡吻去自她眼角滑落的淚水,炙熱得灼燒進他的心。

  他的重生一定要帶著她,從此,夏洛克.巴德爵登.衛死了,背負著黑色回憶的廖采凝也死了。

  「少爺,你的傷未好,還是睡一會吧!」

  立在門口的邁克,擔心的望著房裡一睡一醒的兩個病患。少爺的傷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畢竟是槍傷,主人再三交代了,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有個什麼閃失,他就算十條命也賠不起。

  「知道了。」段衛凡沒回頭的應了聲。

  她的呼吸不復剛才的急促不安,額頭上的汗也不再發了,想來是藥效發揮了作用。輕輕躺上床,動作輕柔的將她摟進懷裡,觸動了自身胸口的傷口也無所謂,他將她濕潤的髮絲理順,摟她進臂彎,和她一起沉沉睡去。

  睜開眼,陌生的陽光,陌生的房間,但卻有──熟悉的枕邊人。

  廖采凝小小地呼出一口氣。她總是愛作夢,小時候是這樣,現在依然愛作心想事成的夢,但每次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是相反的。

  只是夢,他沒死,依然半夜悄悄爬上她的床,睡到她睜眼就可以望見他,睡到她伸手就可以觸到他,睡到那個她想不到也不敢想的未來,真希望就這樣一直夢下去,永遠不要醒來,永遠不要面對醒來後噩夢般的真相。

  固執的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她真的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這不是夢。」

  段衛凡輕歎一聲。沒想到他的小女賊不但膽大,同時還膽小,膽小到不敢面對現實,寧可閉上眼睛堅持自以為是的夢,但她這般緊閉上眼睛連眼淚都只敢偷偷掉落的模樣,卻讓他心疼得連笑都笑不出來。

  霍然睜大眼睛,怔忡的望著眼前依然存在,而沒有如夢般消失的熟悉容顏,廖采凝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是他的聲音、他的眼神,是活著的他!

  顫抖的伸手覆上他溫熱的臉頰,眼淚止不住的一顆顆墜落,但嗓子卻像是卡住東西一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是我,我沒死。」

  憐惜的用拇指抹去自她眼角不斷滑落的淚珠,他心中滿滿的柔情透過手指全數傳達給她。

  「你沒死……」

  癡癡地望著他,喃喃重複著他的話,貪戀他手指傳來的溫度,廖采凝不確定自己是醒著還是在夢裡,夢裡她一直在哭在喊,夢裡師父依然在,夢裡他死了……

  「對,我叫你不要慌,還提醒你逃離的方向,自己又怎麼會死?」

  他輕歎一口氣,不顧牽扯疼痛的胸口,將呆呆回不了現實的她用力摟在自己胸前,讓她聽他的心跳聲,讓她快些從噩夢中醒來。

  感覺到緊環住自己肩頭的沉沉重量,感覺他溫暖的體溫,聽他沉穩的心跳聲,廖采凝總算相信這不是夢,而是真的,他沒死。

  頭腦裡所有的思維在一瞬間啟動,眼淚停住,她的眼底換上一抹絕色。

  閉上眼睛,她幽幽開口,「那死的是誰?」

  「夏洛克.巴德爵登.衛。」

  「那你又是誰?」

  緊緊地閉上眼睛,廖采凝覺得自己的心都靜止了。她果然是被詛咒的,即使詛咒的人早已經在地獄的最底端,但是,他說過做鬼也不放過她的。

  「段衛凡。」

  他說夏洛克.巴德爵登.衛死了,他說活著的是段衛凡,他說從此以後要她忘記過去的一切,他說他再也不離開。

  可是,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夏洛克,巴德爵登.衛和段衛凡是同一個人,死去的夏洛克家的衛,是師父種下惡因的接續,活著的段衛凡,則是師父臨死前念著拖她下地獄的詛咒,無論如何她都沒辦法忘記,師父是真的做鬼也不放過她的。

  而他說不離開,如果他知道造成今日他這般命運的禍瑞與她有關的話,是不是要和她一同入地獄?

  望著窗外殘落的夕陽一點一點變色,廖采凝的眼眸也隨之一點一點黯淡。

  「頭還疼嗎?」

  溫熱的手指準確的從身後按上她的太陽穴,輕輕柔柔的力度將她眉心難以舒展的疼痛散盡。她輕吐一口氣,向後倒入他溫暖的胸膛,聽他平穩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聲聲敲進她的心,聲聲落在她的痛處,隱隱生疼。

  「曬了一天陽光,也不見你恢復些血色,看來我得想想其他辦法了。」

  段衛凡低頭到她眼前,對上她蒼白的容顏。自她醒來已經三天,病其實已經好了,但是……他輕輕地皺起了眉頭,心思一動的暗忖。有沒有可能……

  「你不問我?」

  他轉身坐在她對面,見她的目光依然定格在窗外某一點,從她落寞的眉眼裡,看到了殘陽如血,也看到了她掩藏不及的黯然。

  回首對上他點點波瀾的眼眸,她發現自從他成了段衛凡以後,就再也沒有半瞇過眼打量週遭的一切,卻還是同樣的精明,依然能看透人心,而她,是最怕被他看透的。

  「你說什麼?」幽幽吐語的同時,她低低地垂下眼瞼。

  「不問我為什麼那樣做?不問我為什麼拉著你躲在這?不問我以後如何打算?」

  盯著她低垂的蒼白,盯著她輕顫的雙唇,段衛凡的心裡略略有了底。

  「你說過讓我全部忘記的,你不說,我不問。」

  依然沒有看他,低垂的視線落在自己和他微微交錯的膝蓋。事實上,即使他要說,她根本也不想聽,更不敢聽。

  「那我現在說,你聽吧!」

  這不是在徵求她的同意,將她交握在身前不停糾纏的雙手握在掌心,他毫不給她逃避的機會。既然她有可能全都知道,那他就沒必要讓她成天這樣提心吊膽,他已經猜到她在意的是什麼。

  「不!」廖采凝直覺的回口,過硬的口氣讓她自己怔住,對上他被天色染暗的幽眸,她喃喃地接話,「我頭有點疼,想去睡了。」

  甩開他的手急急起身,生怕他在下一秒叫住自己,她想躲得越遠越好,最好一輩子藏在心裡。

  「采凝。」

  身後傳來帶笑的嗓音,讓她邁開的腳步踏不下去。他叫她采凝?

  猛然回身,望著依然坐在窗邊的他,暗色的夕陽將他的週身染紅,連同他嘴角的那絲笑容,都曖昧得讓她眨不了眼。

  「采凝。」

  彷彿是為了幫她確定聽覺一般,段衛凡柔聲的再次喚她的名字,將她輕輕的顫慄全收在眼裡。

  他早該知道她的心事不比自己的少,算了,如果她執意不想面對的話,就隨她吧!反正是真的過去了。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大膽?」

  含笑的起身向她靠近,段衛凡已經放棄逼她聽故事的初衷了。

  「有……」

  顫聲的回答他,她腦海裡風雲變色,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告訴過他,她叫廖采凝。是昏迷的時候,還是在她不知道的何時?還是他知道了什麼?一團團陰沉沉的疑雲湧上她的心頭,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那我有沒有笑過你是個膽小鬼?」

  段衛凡站定在她身前和她對視,憐惜的低頭靠近她眼中的恐懼。輕歎一聲,他低頭柔柔噙住她微涼的薄唇,輾轉將心中的火熱通過糾纏的唇舌傳達給她。既然她不想聽,那就讓她徹底忘記吧!

  被他炙熱的氣息點燃,口鼻間滿滿全是他純陽剛的氣息,廖采凝腦袋裡瞬間混沌一片,只是隱隱覺得今天的他不同,不似以往的漫不經心。他想告訴她什麼?這樣用心的吻著她,彷彿想要把她捧在手心裡一般的用心,讓她的心都禁不住的悠悠顫了起來。

  「嚇──」

  雙腳瞬間騰空的感覺,讓她倒抽一口氣,瞪大不知什麼時候閉上的眼睛,望入他精光四射的瞳眸,她在那裡看到了自己,面帶一抹紅雲的自己。

  「膽小鬼。」

  牢牢握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摟抱到和自己齊眉的高度,輕笑啟齒的段衛凡,眼中是不容質疑的堅定,不容她退縮、不容她逃避。

  「把自己交給我就好。」

  聽他恍如耳語又恍如誓言般的幽幽吐出魔咒,被他深邃的眸光抓住神韻,廖采凝頭腦一片翻騰。是啊!他說過只要把自己交給他就好,她怎麼會忘記呢?雖然這只是灰姑娘午夜十二點的迷咒,但是她逃不開的,不論初遇他的過去,還是他縱身火海的那一刻,又或者被他緊緊擁著的現在,她都逃不開,只能跟著他就好。

  也許他們的糾纏,從十五歲那次讓她解脫的得手,就注定了另一場不能釋放的糾纏……

  一夜激情過後,廖采凝累得昏昏沉沉,在段衛凡依然汗濕的胸前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很快便進入夢鄉。

  用手指為她理順微微糾纏的長髮,低頭望著窩在自己胸前睡得安穩的小女人,他的笑容是心滿意足的。

  「你不想聽,我就不說,現在我說給你聽,你就全當是夢話聽,夢醒就散了,心裡什麼都不想,好不好?」

  低低柔柔的慵懶嗓音沉沉散開,彷彿是被耳邊暖暖的吐氣擾了睡夢,黑暗中沉睡的人兒幽幽蹙起了輕眉,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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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6: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陽光從高高的院牆上斜斜射下,射在只手遮住眼瞼向上看的黑衣女子身上。

  半瞇著眼望著院牆上隔阻天空的鐵絲網,廖采凝不帶半絲表情的蒼白臉色,和她身上一襲簡潔的黑衣形成鮮明的對比。

  自從她醒來後就放棄了色彩,衣櫥裡依然有他為她買的各種顏色衣服,但是,她選擇了黑和白,他沒問,她也沒解釋,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想過原因。

  雙腳熟稔的避過雜草和碎石,緩緩踱步到院牆的死角處,盯著牆上當年被她鑿出的踩腳點,她的目光變得深沉。

  曾經她還以為這個地方是她時來運轉的福地,但七年後的今天,這裡無疑變成她的噩夢,每每探來都覺得心驚,嚇出她一身汗水。

  他應該不知道吧?如果他知道,又怎會對她依然這般好?可是他如果不知道,又為何對她說那番話?那樣的話,她沒辦法當夢話聽,更沒辦法忘。

  所以她回到最初的地方,不管他在不在乎,她都要還,師父的罪就是她的罪,所有他們欠他的她都要還,不然她怕自己再也無法面對他。

  想逃,卻一步也動不了,因為心已經被牽在他手中了。

  眨眨眼睛,將睫毛上逗留的珠光眨去,再次點足起身躍起,踩著當年的痕跡三兩下輕鬆翻身上牆,尖銳的鐵絲網絲毫構不成她的障礙。俯身蹲在牆頭,瞇眼打量著院牆裡不曾改變的地形,輕輕一躍,玉足無聲點地,用心於牆內動靜的廖采凝,沒有發現院牆外那一抹無奈的目光。

  彎腰竄上院廊,憑著記憶熟練的竄進一間醫務室,俐落的穿上一件掛在門後的白袍,瞄一眼辦公桌上的掛牌,再出現的時候,儼然已經是一個女醫生了。佯裝整理胸前陌生的掛牌,廖采凝低頭避開擦肩而過的醫護人員。

  「重病隔離區」,如果沒記錯,她聽到的是這個地方。快速的瞄一眼牆上的指示牌,她閃身向C棟樓方向而去。

  進入電梯,按下十二樓──

  「等等。」

  一隻手插進欲關上的電梯門,一個同樣一身白袍的男人擠身進來,沒有抬頭的廖采凝僅盯著自己的鞋尖。

  「你是新來的醫生嗎?怎麼以前沒見過。」

  「嗯。」言多必失,她依然低頭單音嗯了聲,算是回答了。

  「哦?哪個科的?十二樓的重病區,我不記得今年新進醫生中有女孩子。」

  伸手按電梯按鍵的動作停住,已經有人按了同層樓,他好奇的打量著她胸前的掛牌。實際上在這家戒備森嚴的醫院裡,除了自己科室的人員和病患以外,要認識其他的人,還真不容易。

  「這裡就像一座高級監獄對吧?乾淨整潔的環境,均衡營養的飲食,統一的服裝,還有一舉一動受控的規矩,呵呵!」

  見她依然逕自低著頭,這次連吭個聲音都不願意回答,男醫生試圖打破沉默的開玩笑。如果不是年少無知誤以為這裡好玩,如果不是為了某人,他是打死也不願意來,還一待就是幾年,好在他不時可以偷偷溜出去透透氣。

  是的,的確是監獄,精神病院就算再高級,又和監獄有什麼區別?咬咬牙,廖采凝依然盯著自己的腳尖。

  「你是重病區的醫生?」

  「是啊、是啊!你是心理科的,怪不得沒見過,上我們那有事嗎?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男醫生見好半天對方終於搭理自己了,有些受寵若驚的連連點頭。沒想到醫院裡還有這樣的美女醫生,不像十二樓那幾個他看了好幾年的老姑婆,臉上的表情還不如病房裡的病人來得多,亂悶一把的。

  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掛牌,的確是心理科的,廖采凝凝眉思索幾秒鐘,幽幽地綻出一絲笑容。

  「那你一定很清楚重病區的所有病患嘍?」

  呆呆地望著美女突然綻放的如花笑顏,雖然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話取悅了她,但是他當然不會放過搭訕的好機會。

  「雖然不是全部,你知道監獄──哦,這所醫院的規矩,做自己的事,不該問的不問。但是我在這也快七年了,不是全部也大概差不多。」

  七年?廖采凝細細地思考著。這個人說不定真的可以幫得上她的忙。

  「那你一定知道一個叫靈飛的女病患,她是七年前入院的。」

  她仰眉期待的望著對方。電梯就快到十二樓了,而她偽裝的身份很容易被人發現,不能在此地多留,今天她來只是想熟悉環境打探一下情況,如果能從他口中知道就最好不過。

  「靈飛?你打聽她做什麼?」

  對方依然熱情,而且表情更多了一絲興奮的異彩,令廖采凝不由得心生收斂。

  「沒什麼,只是想瞭解一下,做個研究。」

  掩去眼中的急切,她低下頭冷冷地回道。不應該太心急,畢竟他剛才說過,這裡不該問的不問,人人都有戒心的,不能打草驚蛇。

  「這樣啊!」

  對方的聲音沒有多少情緒,彷彿瞭解又彷彿有些懷疑。電梯到了,廖采凝有些遲疑到底要不要冒險。

  「到了。事實上,我就是她的主治醫生,你是想看她的病歷還是她本人,我都可以幫忙。」瞧她迅速抬起的視線,和眼中一閃而過的晶光,男醫生調皮的朝她眨眨眼睛,「我說過,說不定我可以幫忙。」

  望向衝著她眨眼逕自走出電梯的男人,廖采凝腦中閃過一絲遲疑的不敢置信,不認為有這麼容易的事情。當年她可是費了千辛萬苦,才偽造了段靈飛的資料送她進來的,難道七年後的今天,這家醫院的作風改變了?

  「走吧!再磨蹭下去,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後半句彷彿是自說自話的小聲嘟囔著,男醫生停下來,回頭喚著愣在電梯裡的人。

  連忙喚回心神,廖采凝邁步跟上。不管好運也好、冒險也好,反正她此行就是一次冒險。

  「噓,小聲點。」

  莫名的看著身前的男醫生轉過身對自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不由得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也是非法闖入者,但是很快就有人幫她解除了困惑。

  「何醫生回來了?」

  何潤傑迅速的轉過身,對上身後一臉嚴肅的老姑婆。

  「哦,剛回來。林醫生最近還好吧?」

  「當然。」

  被稱作林醫生的女人,依舊表情未變的簡單答道。對於這個三天兩頭消失的同部門醫生沒多少感覺,畢竟這裡個人有個人的職責,不該問的不問。

  一想到身後的女人,他立刻跨步擋在來人身前,對上老姑婆疑問的目光,咧咧嘴笑開。

  「我想問最近有什麼事情沒有?畢竟我這段時間出差。」

  「沒有。」

  林醫生簡單的回話後,繞過他便準備離開,見他奇怪的再次擋住自己的去路,懷疑之餘不由得有些生氣。這個游手好閒的男人到底想幹什麼?

  「何醫生,難道你身後有什麼東西見不得人嗎?」

  「呃──」何潤傑困難的頓了一下,「沒有。」

  「那就請你讓開,沒有人像你一樣有時間到處晃蕩,大家都很忙。」

  林醫生皺著眉抱怨的離開。

  望著身後她離開的背影和身後空蕩蕩的走廊,他不由得跟著皺眉。今天真是不尋常的一天,平常麻木不仁的老姑婆居然發火了,而那不知跑哪去的女人……看來他很快就可以「出獄」了!

  揚起一絲笑容,何潤傑沒有懷疑的朝那個方向走去。

  靈飛,他們共同的目的。

  廖采凝的確來到靈飛的病房門外,早在那位熱心過頭的男醫生擋住來人視線的第一秒,她就俐落的閃身,逕自摸到這間位在走廊盡頭最角落的病房。

  像監獄一樣,門是從外邊鎖上的,只能從門上一個小視窗望到裡面的病人,窗戶也是上了圍欄的。

  望著裡面那個背對著自己的人,廖采凝的心有一絲膽怯,門裡的人面向窗戶,就那樣靜靜地坐著,寬大的淡藍色病服更顯得她纖細瘦小。不敢出聲喚她,也知道即使出聲她也未必會轉過身看自己,而她其實更怕她轉身,怕看到一張被折磨的容顏,她依稀記得當年她的美貌。

  「她沒有變。」一點也不驚訝她會自己找到這裡一樣,何潤傑微微彎腰,在她身後和她一同望向病房裡的人。

  廖采凝驚訝住。她竟然沒發覺他是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而且他好像對她一點也毫無防備,她越來越覺得這個醫生不一樣。

  「七年如一日,她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望著窗外。」

  將她的驚訝看在眼裡,何潤傑輕輕一笑。

  然而,他這帶有深意的一笑,讓廖采凝突然覺得莫名的熟悉。她確定自己沒有見過他,為什麼會覺得似曾相識?一時之間她有些恍惚。

  「你想要進去看看嗎?」不等她回答就掏出鑰匙打開鐵門,彷彿是帶著她參觀似的,還帶著解說:「這裡的鎖都鎖死了,只有這把鑰匙才能打開,而且是沒辦法復配的,所以我一般都隨身攜帶,當然不是防止人偷,而是丟了她就出不來了,除非她不用再待在裡面,那時我可能就會把它隨手插在門上,不過誰會沒事跑到這裡來偷人,對不對?」

  好像在說玩笑話般,打開門的同時,何潤傑微笑的眼裡閃過些什麼,快得讓本來就有些神情恍惚的廖采凝沒看清楚。

  她可以肯定這個醫生絕對不簡單,不過,到底是哪裡不對勁?現在她的大腦太亂,根本想不出來。

  跟著他靠近病床,看他溫柔的俯身在女人面前,輕柔的和她說著什麼,廖采凝的心緊得厲害。是的,她在害怕,她怕見到的是一張飽受摧殘的面孔,而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你可以靠近一點,放心,她不會撲上來打你,你不是要研究嗎?不看清楚怎麼行。」幾乎是帶著點揶揄的口吻,何潤傑望著止步在身後的女人。她眼中的害怕怎麼逃得過他的眼!

  嚥了嚥口水,廖采凝艱難的挪動腳步。她一生沒有信過什麼神佛菩薩,即使是年少被迫拜灶王爺時,也只是表面應付,但此刻她真的希望,如果世上真有神靈,如果拜菩薩有用,她以後一定誠心補上,只求現在不要讓她看到自己害怕的事情,因為,她內心的不安已經夠多了,再也擔不起更多的愧疚。

  呆呆地怔住,她感覺自己回到了從前,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晚。月光下,她也是這樣淡如止水的望著她,好像從未將任何人事看進眼一般,淡漠依然、桃花眼依然,連容顏都絲毫未有改變,一點也不像個病人,更不像一個精神病人,七年非人的封閉治療沒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即使連時光也亦然如此。

  靈飛──原名段靈飛,夏洛克.巴德爵登.衛的親生母親,七年如一日,和當年她見到的一模一樣,只不過,此時是在這樣透過圍欄射進的陽光中,而她看到的是段衛凡的親生母親。

  「她很安靜對吧?一點也不像病人,就算被帶走也不會出聲。」

  彷彿看出她的震驚,何潤傑半開玩笑的說道。

  對上段靈飛的淡淡目光,廖采凝話是聽到了,但卻沒有回應。這個醫生三番兩次的提到帶人、偷人,究竟是在懷疑她、試探她,還是另有其意?

  聳聳肩,何潤傑對於自己拋出的疑團不置可否。反正說者有心,就看聽者有沒有意嘍!他是點到為止。

  「時間差不多了,該是護士巡房的時間了。」

  看看表,他又再不合時宜的提醒她離開,這讓廖采凝更困惑了,不禁懷疑自己今天遇到的最大麻煩,不是怎麼把段靈飛帶走,而是這個怪異的醫生。

  但,不管他出於什麼目的,她是真的該離開了,消失太久段衛凡會懷疑的。

  彎身仔細的看了一眼段靈飛,順便打量著帶圍欄的窗,廖采凝起身準備離開,但是她起身的動作突然被止住。

  何潤傑轉身的腳步也停住,只見戴在廖采凝脖子上穿珍珠的紅繩,被一直無動靜的段靈飛握住。

  順著段靈飛緊緊鎖住的目光,兩人一同望向她手心的珍珠,廖采凝的目光是驚訝的,而何潤傑的目光則多了一分笑意,因為他早猜到段靈飛不會毫無反應。

  「是誰?」

  淡淡的語氣,像是在問天氣一般,但是從她緊扣的手心力道,廖采凝知道她情緒的起伏。她在問什麼?是誰給她的,還是她是誰?一時之間她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在問你是誰。」何潤傑好心的為她做翻譯。畢竟和病人在一起快七年了,雖然見面的次數不是很多。

  「我……我是醫生。」本來就不知如何回答,當著身份不明的醫生面前,她就更不能隨便回答了。

  「哦。」

  依然是沒有波動的語氣,但是手指卻已漸漸鬆放,目光從那顆珍珠上移開,再度看向窗外,一如廖采凝進來時的樣子。

  遲疑的起身,廖采凝知道不能再耽擱,望了身旁也沒什麼表情的醫生一眼,她迅速轉身離開。

  然而,踏出門口的腳步頓了頓,回頭望了窗前的背影最後一眼。她忽然覺得那抹背影很蕭瑟、很單薄,也很孤單,拖得細細長長的一直投影到她的心裡。

  莫名的眼眶一熱,她回頭快步離去。

  一進客廳就看到段衛凡悠閒的跨坐在窗前,那是幾天前她常呆坐的位置。

  「回來了?」

  「嗯。」

  他只是隨便一問的語氣,她也就淡淡的答,不確定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行蹤,但是只要他不問,她就什麼都不管。現在她不確定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她唯一確定的就是──欠他的要還,她要把段靈飛從那間該死的精神病院裡偷運出來。

  「餓了嗎?逛了這麼久,好歹曬出點血色了。」起身走到她身邊,段衛凡伸手理順她額頭上微微汗濕的發。其實她不用跑得這麼急的。

  「有點。」臉頰磨蹭著他微涼的手,廖采凝無聲的歎了口氣。

  她發現自己真的越來越依賴他了,依賴他的溫柔,他少有的體貼、他的氣息和懷抱,如果以後失去了這一切……使勁搖搖頭,她極力晃掉腦子裡混亂的思緒。

  看她緊閉眼睛晃散了一頭凌亂的長髮,段衛凡的眼中佈滿了不捨、無奈。即使他讓她將過去當作夢一般的散盡,她依然無法打開心結,看來這個結只有她自己能夠解,而他,只能看。

  執手輕扣她的下巴,抬起她迷濛的眼眸,剛剛才染上的紅暈此刻全數散盡,換上一臉的蒼白和疲憊,還有滿眼的驚恐,就像一隻斷了線,找不到歸路的風箏。

  他不能解,也什麼都不能說破,但至少可以讓她的迷茫少一些吧!起碼讓她不再這般無依無靠,他會告訴她,他不放手,即使這只風箏承載著再多塵埃,即使她再也飛不起來,他也不會放掉手中的線,即使她由天空中墜落,他也會接住她,用最直接的方式。

  他一把打橫的抱起她,向內室走去。

  「衛──」沒有多餘的力氣掙扎,廖采凝只能低低地喚出聲。

  他要帶她去吃飯嗎?但是她現在還不想用餐,只想靜靜地和他待一會。

  「你什麼時候改口的?」

  望著她迅速染紅的嬌俏臉頰,段衛凡的語氣聽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我……」其實心裡這樣喚他很多遍了,從見他倒地的那一刻起,只是她剛才累到什麼都不能想,就這麼直接的一時叫出了口。「我只是……如果你不──」

  「很好,我等很久了。」

  說話間,段衛凡已經將她抱進浴室,一池的熱水是她進門前就放好等著的,此時的水溫正剛好。

  呆呆地望著他將自己放在浴缸邊,伸手開始解她衣服,廖采凝還沉浸在紊亂的思緒裡,對他的動作全然做不出反應。等她很久?等她這樣叫他,還是等她回來?

  應該是前者吧!臉上驀地騰起淡淡的熱潮。

  感覺胸口一涼,她反射性的想要抓緊自己的衣領,可惜晚了一步,黑紗落地,而她的衣服已經在她神遊時被一件件褪去了。

  「天哪!」她又驚又羞的想找東西蔽體。雖然和他已經裸裎相見過了,但是這樣的暴露,又不是春宮秀,她可沒這麼大膽。

  「別浪費力氣了。」

  將她兩隻胡亂遮掩的手握在一隻掌心,段衛凡伸手打開頭頂上的蓮蓬頭,溫熱的水瞬間澆熄了她的手忙腳亂,也澆滅了他騰升的慾火。

  「你全身臭汗,我只是幫你洗澡而已,不過如果你再繼續勾引我下去──」

  「我沒有。」沒有力氣和他爭辯太多,溫熱的水滑落全身,立刻將疲倦全數衝去,廖采凝中氣不足的回道。

  「你有。」

  反駁的同時伸手將她按進盛滿水的浴缸裡,段衛凡俯身點上她嫣紅的唇瓣,不再浪費彼此的力氣。唇舌糾纏、氣息不穩,瀰漫水霧的浴室立刻變得氤氳,直到他勉強抓回理智的起身,才打散一室升浮起的情慾。

  「如果你再不承認,想要我證明嗎?」

  見她溫潤的小臉上立刻湧上的紅潮,段衛凡滿意的揚起嘴角。其實他是真的只想幫她洗澡,她看起來累得令他心疼,但是,現在他不確定自己的耐力是否夠,尤其這個小丫頭一點也不領情。

  即使想反駁,但是廖采凝是真的沒有力氣。浸身在熱水裡,從耳朵到腳趾頭都變得酥軟,本來就大病初癒,今天爬上爬下又費心勞神,趕回來時還一路狂奔,生怕引起他懷疑讓他擔心。

  他現在是「已故」人士,雖然她沒問原因,但和他一起的自己,肯定也不宜拋頭露面,所以,此時她是累得連說話都懶。

  見她倦倦地閉上眼睛,段衛凡拿起毛巾擦拭她微微泛紅的肌膚。她真的很白,白得有些透明,而此刻她慵懶的靠在浴缸邊緣的樣子,彷彿是溫室裡光照不足的小花,脆弱嬌柔得讓他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享受他不帶一絲情慾的體貼服務,廖采凝舒服的歎出一口氣。

  現在的他真的很不同,雖然以前他的嘴巴也是這樣壞,記得他敲詐的無賴,記得他總把她氣得半死,記得哪次唇槍舌戰不是被他的伶牙俐齒制得死死的,記得他半斂的眉眼,記得他慵懶的眼神,記得他要笑不笑的樣子……

  可是現在的他,對她多了一份明顯的寵溺,他的溫柔讓她沉迷,他的體貼讓她不忍,讓她滿心甜蜜的同時又心虛得要命,這樣的他,叫她如何能夠坦白?

  從他告訴她,死的是夏洛克.巴德爵登.衛的那一刻開始,她體會到了真正的害怕,心被填滿又掏空的不祥預感。

  他殺死過去的自己是因為仇恨,仇恨那個身份、那種生活、那段過去,所以她更不敢設想,如果他知道那一切全部都與她有關……她不敢想結果會是如何。

  浴室裡寂靜一片,只有水花輕輕揚起又滴落的聲音,隔著薄薄的水霧,段衛凡瞇起眼睛,盯著彷彿沉沉睡去的小女人,他不確定自她眼角滑落的是水還是淚。

  看來他要盡快結束這一切,原本他有耐心陪長老們玩的,但現在為了她腦子裡轉不出來的死結,他的耐心被磨完了。

  「你不恨對不對?」漸漸要睡著的廖采凝彷彿夢囈一般的輕輕出聲。

  「嗯。」沒有多少驚訝的輕聲應著,段衛凡給她肯定的回答。

  還以為她要經過更久的時間才敢面對,顯然她把那午夜夢迴的話全部都聽進去了。

  「為什麼不恨?沒有媽媽的童年、過著受人擺佈的生活,為什麼不恨?如果是我的話,我會恨。」

  廖采凝睜開眼睛直視著他。說真的,如果她的命運被旁人這樣無情的玩弄,她會恨,即使她恨的人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她依然不能釋懷。

  可是他怎麼能說不恨?襁褓中就被奪離了母親的懷抱,沒有親情、沒有關心,有的只是爭權奪勢的責任和被人稱為雜種的侮辱,有的只是親手毀滅自己的痛苦,這樣的過去,他又怎能微笑著用那麼輕柔的聲音對她說不恨?

  對上她被熱氣映得水霧盈滿的幽眸,段衛凡看到的是心痛,她為自己心痛,更為他心痛。他刻意垂下眼瞼,不讓她眼中的刺痛傳染給自己。

  「恨誰?要知道我很懶的,恨所有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選一、兩個做代表就好了。」

  微微一笑,段衛凡拿過蓮蓬頭,為她衝去身上的肥皂泡沫。

  「那你選好了嗎?」

  任由他將自己從浴缸裡抱出來,廖采凝顧不得害羞,她在意的只是他接下來的回答。

  柔軟乾燥的浴巾蓋在頭頂,擋住了她緊張的視線,一個聲音幽幽地飄進耳裡。

  「選好了,並且已經都解決了,所以我的仇也報了,不恨了。」

  說了半天還是繞回原點!輕輕閉上眼睛,廖采凝任由他不怎麼溫柔的用毛巾擦乾她頭髮上的水滴。

  「好了。」用大浴巾將她包好,段衛凡輕輕地吁出一口氣。

  誰說看美人出浴是一種享受?說這話的男人一定有病,此刻看著被白色浴巾包裹得像水蜜桃一樣嬌艷欲滴的她,好不容易強抑下的慾火霎時又死灰復燃了。

  侷促的望著他晶亮亮的瞳孔,廖采凝不禁呼吸困難,心跳加速。他怎麼又瞇起眼睛了?每次在他這種聚光的視線下,她都覺得不自在!現在自己這樣衣冠不整,而他胸前衣襟被水濺濕,黑色布料服貼在胸膛上,讓她不禁倒吞兩口口水,剛才腦海裡的擔憂全部消失,想起被他綁來的那個晚上,他就半躺在床頭,黑衣下露出性感的鎖骨……又想起了夜夜同眠的畫面,天啊!好羞人哪!

  盯著她莫名燒紅的臉頰,還有被浴巾包裹下的肌膚,段衛凡不由得哼出一絲悶笑聲。她盯著自己胸前的眼光,想來和自己看著她的是一樣的吧!

  「餓了?」憋住笑意,看她的目光依然沒挪開,他決定來個民主選擇。「選擇題,吃飯或者吃人?二選一。」

  愣愣地從他的提問中抬頭,不經意對上了他含笑帶寵的目光,廖采凝癡迷的大腦根本不合作,從一個迷宮出來就又掉進了另一個。

  該死!他笑起來傾國傾城,應該告訴他不要隨便對人笑,除了她以外。

  看來自己的魅力不小,段衛凡不等她回答,直接一把抱起她走出浴室。以他的判斷,這個小傢伙對人的興趣比較大吧!呵呵……其實他也一樣。

  直到陷入柔軟的床墊,廖采凝才回神,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火熱的唇搶在她開口前以吻封緘,週身立刻被他的氣息包圍。

  「衛!我──」

  身上一涼,只見剛才還裹在身上的浴巾已經被他拋在一邊,她喘息的低喃。其實她也想,但是……她肚子好餓,無奈眼前的男人比她還「餓」。

  「我當你又默許了,你好香……」

  一邊輕吻她的每一吋肌膚,段衛凡的目光從未離開她的眼眸,深情對視。

  輕蹙眉頭,抵不住他火熱的擁抱,廖采凝的藕臂柔柔環上他寬闊的肩頭,任他將自己帶到充實的天堂。

  他總是不給她充足的時間思考,思考自己的錯,思考他的在意,思考他們的將來。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她本來就甘於當逃避的鴕鳥,現在遇到這樣的他,就更拿不出坦誠的勇氣了。

  算了,反正不管怎樣,她的主意已定,贖罪早在重生時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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