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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漾 -【有色小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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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7: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月黑風高的夜,四處靜悄悄,高牆下一抹纖細的黑色身影,正無聲的踏過雜草叢生的小道。

  停在院牆外的死角處,機警的左右張望後,身輕如燕的踏上牆壁,輕鬆的翻上牆頭,足尖點地的避開夜間帶電的鐵絲網,從身後的隨身包裡掏出一個絕緣夾,小心的將電網夾開一個一尺見方的口字,靈敏的側身進入。

  就著下落的順勢小跳幾步以緩衝慣性,穩住身形後,輕輕地呼出一口氣,抬頭望了眼深藍的蒼穹中一彎皎潔的月牙,廖采凝微微凝眉。今夜的月亮太亮了,地上黑幽幽隨形的影子讓她的心莫名湧上不安。

  微微甩頭,疾步向目標地點靠近。還有什麼比衛更能讓她不安的?今天的他更加體貼溫柔且豁達過度,小心翼翼又疼惜的吻,異常熱情得讓她隱約覺得不安,好在激情過後的他很快就睡熟了,她才得以偷偷溜出來。

  夜晚的醫院靜得連一根針掉地都能清楚的聽到,這裡不像一般的醫院,半夜需要有護士值班,有精神疾病的病人,每天都會服用大量的鎮定劑,別說是晚上了,即使白天也都是昏昏沉沉的。

  藉著從窗戶斜斜射進走廊的月光,廖采凝很快的摸到了十二樓最裡端的病房,從門上的小窗口向裡望去,病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呼吸均勻。

  伸手從包包裡摸出一把長孔多齒的萬能鑰匙,說它萬能,關鍵還在於使用的主人技巧,是否能巧妙的對上鎖孔的齒韌。下午趁那個男醫生開門的時候,她已經注意過了,四個一高三低的齒韌,三道齒痕,向左轉一圈、右轉三圈,很簡單的鎖道設計,比她當年開的檔案室鎖要簡單多了,想來醫院設計房門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防盜這一層,不過,誰又會想來偷精神病患?

  微微抿抿嘴角,廖采凝伸手摸上鎖孔。

  雙瞳縮小在黑暗中,因手指底下的冰涼突起物頓感震驚。鑰匙竟然插在上頭!

  大腦裡立刻湧上千萬個疑問,記憶回溯下午時,醫生說過的話──

  除非她不用再待在裡面,那時我可能就會把它隨手插在門上。

  就著月光,廖采凝瞇起眼睛,望著手指間被握得微微溫熱的匙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醫生究竟是什麼人?是巧合,還是陷阱,又或者是他故意的?

  額頭細細滲出一層濕意,她第一次遇到這麼棘手的難題,從業以來她還沒遇到不敢下手的時候,那是因為她孑然一身,即使被抓也無所謂,有時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被抓,這樣就可以脫離老東西的控制,但是這次不一樣,現在她已然有了牽掛,如果……

  不敢細想後果會如何,她用力搖頭,咬牙扭動著鑰匙,鎖孔輕輕轉動的聲音在她緊繃的聽覺裡格外刺耳,左一、右三,然後鐺的一聲,鐵門乍開一條縫。

  不管是巧合、是陷阱,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反正都已經來了,今晚她是一定要將人帶走。

  躡足閃進幽幽暗暗的病房,今夜的月光真的好亮,把床上的人安然的睡顏照得好清晰,她愣愣地望著熟睡中的段靈飛,無聲的吐出一口氣。她睡得好安詳,彷彿一點塵事都不染般的,只是,在親生兒子被偷走後,在被人當病入膏肓的精神病人送進這樣的鬼地方待了七年後,她怎麼還能睡得如此安然?

  想不透的輕輕皺起眉,廖采凝伸手將熟睡中的人從床上扶起。下午那個醫生說她很安靜,即使被人帶走也不會出聲,而她選擇相信,就算是冒險吧!畢竟如果是陷阱的話,從她轉動那把鑰匙的時候,就已經踏入圈套了。

  其實她可以用麻醉針,提煉的麻醉藥沒有副作用,注射微量就足以讓她昏迷幾個小時,但是她不願意那樣做,她選擇冒險,就讓命運決定結果吧!

  將段靈飛的胳膊拉上肩膀,兩手一拖的拉她起身,廖采凝輕抿起嘴角。還好不算重,下午她就知道她很瘦小,不然背著她爬上爬下,多少還是有些困難。

  輕微的推門聲在身後響起,她迅速回頭望向門口的黑影,懊惱自己居然大意的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從身形來看,是下午的那個醫生!廖采凝暗暗咬牙、心生無措。如果只是她一個人的話,要逃走不是不可能,但是如今背上還有一個人,正好人贓俱獲!難道這是老天在懲罰她?懲罰她曾經錯過,連彌補的機會都不給她。

  「還有更好的辦法。」

  望著黑影慢慢走近,她警戒的後退一步。他沒有出聲喊人,沒有按響警報器,還跟她說有更好的辦法,如果她猜得沒錯,鑰匙也是他留下的。

  這個人到底是誰?難道是夏洛克家族的人?又或者是段衛凡的敵人?

  「你想做什麼?」輕聲開口質問來人,廖采凝的目光是絲毫不卻步的凌厲,雖然她的心微微在打顫。

  「噓!難道你想驚動所有人?」何潤傑小聲的比畫著。

  真是的,他早說有更好的辦法了,偏偏某人不聽,說什麼任她去,簡直就是色令智昏嘛!任她去還不是一樣要他來收爛攤子,這個女人未免也想得太簡單了,雖然他承認她的技術了得,但這樣背著一個人奔來走去不累嗎?下午他都已經暗示得那麼明顯了,衛的女人怎麼就不開竅呢?

  唉!選個大白天,賄賂賄賂他這個醫生,光明正大把人從側門推走不就好了,反正在這裡沒人知道靈飛就是段靈飛,那些外國老怪物更不知道他們滿世界找不到的人,就在自己家後院裡,嗚……好想睡喔!

  聽他的話和他打噤聲的動作,廖采凝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相信他。

  「你有什麼目的?」

  就著月光,看他從床下拿出一個輪椅,她更加困惑了。難道他真的想幫她?可是難道他看不出她是來偷人的嗎?哪有醫生眼見自己的病人被偷走不攔著,反而還一副拱手讓人的樣子?

  「目的?你就當我良心發現做善事好了。」

  「做善事?」廖采凝狐疑的看著他,眼中的防備一點也不少,顯然這樣的回答不能讓她接受。

  「對呀!我崇尚自由、愛好和平,見不得人被關在監獄裡,所以支持你救她脫離苦海,嘿嘿。」乾笑兩聲,何潤傑發愁的滿口胡謅。

  果然是物以類聚呀!一個衛就夠難搞的了,沒想到他找的女人更難搞!也不看看是什麼時候,有人幫忙安心接受不就好了,幹啥還打破砂鍋的追問到底?

  他可是答應了某人不胡說八道,真是的,讓他幫忙還得做啞巴,他真是太善良了,趕明兒個一定讓下川小子給他頒個精神安慰獎。

  「好了、好了,快走吧!醫院後面有個小門,我去打開,你推著她從那裡離開就好了。」

  不等她相信,何潤傑直接上前將她背上的人接過來放在輪椅上,還體貼的為她蓋上一條毯子。為了讓小女賊順利得手,雖然他知道段靈飛醒來也不會反抗,但是以防萬一,他還是事先給段靈飛服了點安眠藥,他這個幫手可真是設想周到啊!

  任他將自己的雙手按在輪椅手柄上,直直推著她和輪椅上的人出病房,黑暗中看他悠閒得如同在逛夜市的樣子,她心裡著實感到奇怪。他的理由根本就不能說服她,如果她相信的話,不是智商有問題,就是她該留在這裡。低頭望著輪椅上依然熟睡的段靈飛,一切都怪異得讓她心慌。

  但即使有再多的疑惑,此時也不是爆發的時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好了,出去吧!」

  體貼的為她打開門,還順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何潤傑笑得好不輕鬆。總算是大功告成了,現在他是真的該功成身退了,不過,不知為什麼,腦海裡突然閃過那個小老姑婆醫生的臉?呵呵,真是腦子糊塗了,看來這夜間辦事的活果真不適合他。

  「那你呢?」

  望著門外被月光照得明朗的馬路,廖采凝遲疑的望著他,畢竟他是靈飛的主治醫生,名下的病人突然消失的責任可不小。

  「我?放心、放心,我本來就準備辭職的,快走吧!」

  沒想到這個小女賊比他還善心,最佳精神安慰獎該頒給她才對。

  廖采凝不再猶豫推著人就離開。此時不是多話的時機,如果以後有機會見面,她一定要問清楚!這個人絕不是簡單的幫忙,如果她猜得沒錯,他一定和衛有關。

  前方突然亮起的車燈驚得她急急收住腳步,伸手擋住刺眼燈光,來不及躲閃,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車中走出來。

  「衛?!」

  雙瞳大睜,所有的思考能力停滯,廖采凝呆呆地瞪著面前噙著微笑的男人。離開時他明明是睡著的,怎麼會……且最讓她震驚的是,他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我來接你,還有我的母親。」

  段衛凡笑容柔和,伸手從她手中接過輪椅,交給身後的邁克。

  他的話無疑是青天霹靂,她不可置信的瞪著他,彷彿見鬼一樣的蒼白臉色。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天哪!

  「你……我……」

  想解釋當年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時好勝心強,急於擺脫老傢伙而已,她不知道段靈飛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不知道日後會遇到他,甚至愛上他,她不知道會面對今天的局面,如果當年她知道的話,打死她也不會偷段靈飛的病歷,打死她也不會更改病歷上的名字,打死她也不會眼睜睜看他母親被送進精神病院,打死她也不會!

  「你只是想幫我對不對?邁克都告訴我了,其實,他早就發現你跟蹤他來到這裡,聰慧的你一定猜到了,所以自作主張的想幫我把母親偷出來,我怎麼可能放任你和她不管?好了,一切都結束了,謝謝你幫我和母親重逢。」

  段衛凡柔柔地把被嚇呆的人擁進懷裡。他寧可他們之間這樣善意的相互欺騙,她眼中的恐懼令他不忍,也沒必要再將傷疤一一掀開來撒鹽,事情都過去了。

  「不……」

  被他溫暖的氣息緊緊包圍,廖采凝那個「不」字微弱得可憐。她想大聲告訴他真相,她沒有跟蹤邁克,她七年前就知道這件事了,都是她和她那該死的師父,一手促成了他們這樣不堪的命運。

  但她根本就說不出來,眼淚直直地跌出眼眶,她死死抓住他的衣領,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根本就是卑鄙的想要死死抓住這份幸福不放,即使不該是她的!

  幸福是什麼?曾經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

  記得那時年紀小的她,大聲說道:「幸福就是有爸爸、有媽媽、有小凝。」

  然而,那終究只是孩提時的願望,爸爸媽媽死了,她被送進孤兒院,被領養的命運就是被訓練成職業小偷,繼而活在受控於人的悲哀人生。

  然而此時,望著陽台上正在曬太陽的兩人,恍惚間她看到自己的幸福實現了,溫馨的親情畫面,她心愛的男人,陽光下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那麼的恬靜。

  但是,真相往往是最殘酷的,對她、更是對他,她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口,隱隱覺得,這幸福離她好遙遠。

  「怎麼不再多睡一會?」瞧見她發呆的站在樓梯上,段衛凡起身溫柔的笑問。

  事情已經結束幾天了,但是她依然沒有恢復精神,臉色蒼白得讓他心疼,食慾不正、夜夜失眠更是常有的事情,每每都到天發白的時候她才淺淺睡去,看得他好擔心,開始考慮要不要跟她開誠佈公的談一次。

  「都日上三竿了,你想讓我變懶豬啊?」

  廖采凝強打起精神,知道他是在擔心她。畢竟這兩天她皆輾轉難眠,枕邊人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也對,畢竟在婆婆面前,媳婦不能造次。」

  心疼她的勉強,段衛凡伸手柔柔輕撫她消瘦不少的臉頰,真希望她不要這樣敏感,也希望她能夠忘記過去的一切。

  此時他有些恨了,恨那個把她養大的男人,雖然人已死,卻依然折磨著她。

  「討厭!」

  望一眼陽台上依然背對他們的段靈飛,廖采凝因為他的話及動作而羞紅了臉,望著他嘴角噙起的笑容,她的臉更紅了。

  見她臉上總算恢復一些紅暈了,拉起她的手走到陽台上,按她坐在椅子上,段衛凡體貼的為她張羅早餐。

  廖采凝有絲不安的望著段靈飛,她還是同樣的一臉淡然,和在病房裡是一樣的恬靜。

  「伯母的狀況還好嗎?」

  「她很好,如果厭世不算病的話,她喜歡這樣靜靜地坐著,她的世界只要有自己就夠了。」

  接過段衛凡遞給她的牛奶,她張張嘴巴想反駁,卻又闔上。她的世界就只有自己,那他呢?他說的可是他的親生母親,換言之不就是在責怪親生母親嗎?

  坐定在她對面,望一眼置身事外的母親,他輕輕地扯動了一下嘴角。說不在乎是假的,他不是聖人,也會有奢望,否則此刻望著這樣的母親,他不會有受傷的感覺。

  段衛凡這絲不易察覺的受傷雖然消失得快,卻依然被廖采凝看到了,心裡又掠過一抹刺痛。

  一直以為自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他的身世、他的成長、他們母子分離,沒想到,後來的一切全是她不知道的,他不只知道母親的去向,並且還有邁克時常守在醫院附近,他對一切好像很瞭解的樣子。

  她不敢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他傻傻地騙自己說他不恨,可是他的眼神卻早就表明了他的在意。

  「前半段故事我在你睡夢中講過。」

  他微微一笑的望著她,盡量把話說得雲淡風輕,不徒增她的自責。

  廖采凝笑不出來,輕輕地點點頭,握住牛奶杯的手指不由得扣得死緊。

  「父親死後,我雖然名為繼承人,但充其量不過是個任人支配的傀儡,不過雖沒實權,這個頭銜還是可以唬唬人,藉著長老們對葛菲的不滿,也就是我父親的貼身護衛,父親身前的事務他一直都有參與,父親死了,他的態度變得很囂張,長老們對他一直有戒心,所以我將計就計的踢他出門,他被廢了雙手,臨走時不甘心的對我抖出我母親的事,是想借我之手向長老們報仇吧?

  「於是我查到了她的消息,但是怕長老們再度出手傷害她,畢竟唯一的繼承人不是純種的事實,對夏洛克家族而言,是個羞於示人的秘密。」

  輕輕地瞇起眼,段衛凡沒有忽略身旁兩個人輕微的顫抖──狀似安詳的母親和廖采凝。

  「所以你讓她留在那裡,並派人暗中保護她?」

  廖采凝聯想到醫院裡那個奇怪的醫生,想起那晚他適時出現在醫院外的蹊蹺,原來這一切他早有安排。

  他搖搖頭,「我發現她的資料被改動了,醫院雖然是夏洛克家族的,但是,他們似乎並不知道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最危險的地方反而變得最安全。」

  廖采凝的心瞬間提得好高,她緊張的望著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他臉上的表情。他真的什麼都知道!

  「那個醫生不是我安排的,是朋友,他們太閒了,總是想找點樂子。」

  想起那兩個讓他頭痛的男人,段衛凡的眼中微微閃過笑容。這樣的真相應該可以讓她安心了吧?他並不善於編故事,只是把事情發生的年代往後推了幾年而已,再掩飾了一些事實,其實,在他十歲的時候他就知道一切了,事實上,母親並不希望看見他吧!

  望著眼中一片死寂的母親,他忍不住再次苦笑。恐怕她這一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吧?不然,也不會眼睜睜看自己的孩子被偷走而無動於衷,如果沒有他的話,她也許還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豪門少奶奶。

  「伯母為什麼被送進精神病院裡?」

  「如果你知道我出生前的故事,就不會有任何懷疑了。」

  起身背對著兩人,望著露台下蔥鬱的綠蔭,段衛凡揚起一絲不屑的笑容,眼中是堅硬的冰冷。這樣也好,他告訴她連他都不容置疑的真相,她心底的那點疙瘩就可以徹底消除,她只不過是被利用的棋子罷了。

  「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夜情,風流成性的男人和婚前尋求刺激的女人,一夜激情後,男人拍拍屁股回法國,女人繼續做她的大家閨秀,諷刺的是,直到她嫁為人婦才發覺自己懷孕了,被羞辱是肯定的,不過最終的錯,都歸咎在肚子裡的孩子身上。

  「更可笑的是,那個回法國的男人竟然發現自己得了慢性病,不能再生育了,但是夏洛克家族怎能旁落他人之手?所以滿世界尋找遺腹子的時候,這個不該存在的生命,變得彌足珍貴。」

  頓了一下,他才又繼續說道:「她是被迫生下我的,被送進那裡對她可能更好吧!她可以再也不見任何人。」

  揚起輕柔笑意的回過頭來望著廖采凝蒼白的臉龐,段衛凡輕輕伸手撫上她的下巴。其實她沒必要這樣為他傷心,起碼上天待他還是不薄的,冥冥中安排把她送給了他。

  「對不起。」

  廖采凝緊緊抓住他溫熱的手指。他怎麼能說得這麼輕鬆,卻又笑得這麼悲傷?讓她滿心的愧疚全部化成無處宣洩的心疼。她對不起他、師父對不起他、他母親對不起他、他父親對不起他、夏洛克家族對不起他,全天下都虧欠他太多太多,包括她──她要怎麼償還?

  見她一臉自責又心虛,他敢打賭,這個膽小鬼一定又縮回去了。

  「不用對不起,只要待在我身邊就好。」

  輕輕揚起嘴角,段衛凡以拇指拭去自她眼角滑落的淚珠。自從他詐死的事件以後,她的眼淚變得好多。

  他的回答讓她心中緊繃的弦扭得生疼,他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知道,他甚至從來不懷疑這一切發生的原因,想得那麼順其自然,說得那麼聽天由命,他接受被生生奪離母親身邊的命運,接受母親是精神病的假象,他這樣的逆來順受,讓她心疼得都不敢看他,他要她留在他身邊時的眼神,彷彿是哀求、期盼,那模樣就像她曾經對著那櫥窗中的公主裙有著期待與夢幻,他倆……真的好可憐。

  「可以嗎?衛。」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廖采凝帶著哭腔問他,更像是在問自己。她真的能留在他身邊嗎?永遠埋藏一個殘酷的真相,以依偎者的身份留在他身邊,這樣的奢求可以嗎?

  「當然。」

  目光再也無法從他溫柔的注視裡抽離,廖采凝的手指緊緊地糾攪著,心被他柔柔地包覆住。他的目光、他的氣息、他掌心所傳的情感是如此溫柔篤定,讓她的心禁不起誘惑的再度沉淪了。

  「是誰?」

  一個低低的聲音插進他們膠著的目光,廖采凝驚訝的望著自己脖頸的珍珠被人抓住。依然是段靈飛的手,依然是同樣一個問題,可是此刻她不知如何是好,總不能又回答「醫生」吧?

  「采凝,我的妻子。」

  另一個聲音幫她解了圍,段衛凡輕聲卻肯定的回答母親的問題,目光盯著那顆被緊緊握住的珍珠,心頭微微一熱。那是母親唯一留給他的東西!

  廖采凝沒想到會聽到他這樣的回答,淚水撲簌簌跌落。他說她是他的妻子!瞬間湧起的幸福把心漲得滿滿的,擠走了所有的不安和擔憂。

  「哦!好好照顧她。」

  彷彿細心交代人照顧孩子一般,段靈飛指腹輕柔的摩挲著那顆珍珠,然後輕輕揚起一笑的鬆開手,再次靠向椅背,什麼人都不看的,恢復以往的沉靜。

  好好照顧她──一句話震撼了兩個人。

  段衛凡怔怔地望著母親。也許她還記得自己有個孩子,也許當年她也說過同樣的話!他一直以為母親恨不得沒有懷上他,恨不得沒有生過他,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見他!

  原來她也曾說過,好好照顧他──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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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0 00:08: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平淡卻幸福,廖采凝生平第一次有了安定的感覺。

  雖然衛並沒有告訴她,他在做什麼、躲在這裡要到什麼時候,他每天會窩在書房幾個小時,白天從不出門卻偶爾半夜出去,他以為她睡熟了,但她其實什麼都知道,只是從不過問。人人都有秘密,她不求他事事都得坦誠,畢竟連她自己都無法做到,所以只要他們能在一起,對她來說這就夠了。

  她真的以為這樣的幸福可以一直到永遠,甚至就快要忘記自己還隱藏著一個秘密,然而──

  怔愣的瞪著電腦螢光幕,廖采凝只覺得,大腦呈現一片空白。

  廖采凝,二十二歲,兩歲時父母雙亡,被送往天室裡孤兒院,三歲被外號錢頭的盜賊老手領養,成為錢頭的唯一門徒。五歲入行,手段乾淨俐落,青出於藍勝於藍,十五歲時輕易的將錢頭失手的案子收入囊中,隨後錢頭被夏洛克家族滅口,她開始單飛……

  看著電腦上整整數十頁自己過去的豐功偉業,廖采凝嚇呆了。如果她不是當事人,一定會對這份詳細的調查拍案叫絕,從她五歲入行到二十二歲的現在,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記載,看得令她頭皮發麻。

  但是讓她震驚的不是這些她熟悉的東西,而是她所不知道的。調查的末頁那一行字,幾乎刺痛了她的眼。

  衛,如果她知道你曾經一度成為她的僱主,會是什麼反應?

  一度成為她的僱主?!廖采凝這輩子沒這般恐懼過。從衛的電腦裡,這份一個月前就存檔的郵件看來,他什麼都知道,這份資料上清清楚楚的交代了她的事,包括她十五歲更改段靈飛的資料,當然也沒有放過對老東西的調查,包括二十六年前從段靈飛手中偷走嬰兒的勾當。

  哈!他竟然知道得比她都清楚,更可怕的是,他竟然還一度成為她的僱主。瞪著那些殘酷的文字,廖采凝試圖從亂成一團的大腦裡理出點什麼。

  她這一生受人指使動手的機會並不多,記憶飛快的篩選一遍,一個讓她無法接受的猜測閃過腦海。

  她驚恐的瞪著郵件來源,即使想欺騙自己也無法。不,不可能!這一切不可能是他一手策畫的!她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受傷的眼神、溫柔的語氣、他要自己永遠陪伴時的渴望……所有的畫面在她眼前快速飛掠。

  她是怎麼打開這郵件的?太多的意外讓她幾乎忘記最初接近他的目的,直到這幾日她才想起一直用郵件僱用她的人,因為她和目標人物一起消失了這麼久了,不知對方有什麼訊息指示。

  所以趁衛半夜外出時,她偷偷打開他的電腦,想看看對方是否有和她聯繫,但是,衛通訊錄上一個熟悉的郵件信箱吸引了她的視線。竟然是同一個郵件信箱!讓她接近他的同時,也將她詳細的資料傳給了他!

  這幾個線索在她腦海裡自動連成一線。沒有什麼不可能,他是段衛凡,一個連自己都能設計殺死的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所以,七年前僱用她更改資料,將自己的母親送進精神病院不是沒有可能,那在醫院遇到的男醫生說過,最危險的地方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七年後的今天,他再次僱用她接近自己又是為了什麼?為了讓她見證他的重生?因為他的命運因錢頭而改變,而她則不幸成為錢頭唯一的門徒,所以師債徒償?

  這不是不可能,可這真相……太殘酷了!

  廖采凝沉沉地閉上眼睛。這一切太微妙了,如果不是她太理智,她一定會大笑出聲,不是命運對不起他,不是他的命運被旁人玩弄,而是他玩弄命運於股掌,而是他玩弄與旁人於股掌之間。

  不是他不恨,而是他已經在報仇了,不是嗎?他說過他已經選好了對象,並且已經解決了,那時她還天真的以為他解決的是夏洛克家的另一個身份,現在看來,他解決的是老東西吧?好一招借刀殺人,他僱請錢頭更改段靈飛的資料,設計他成為唯一知道令夏洛克家族蒙羞的秘密的外人,所以老東西被滅口是想當然耳的。

  但是他一直都知道該承受這一切的人是誰,是一個叫廖采凝的傻瓜,他肯定也知道老東西喜歡拖人下水,死前一定不忘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的愛徒,詛咒她一同被拖下地獄,不然他怎麼會再次僱用她,是想把她一併送進地獄吧!

  她好傻,傻傻地整天提心吊膽,一心想著如何償還欠他的,呆呆地以為自己藏著天大的罪孽……哈!原來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看著她痛苦掙扎,估計他在心裡一定已經笑過千百遍了,笑她癡傻的愛上他,笑她天真的以為他也愛自己,笑她蠢到自投羅網的被利用,心甘情願的被玩弄,哈哈哈……

  真的很好笑,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

  啪!

  關掉電腦,任一室的黑暗掩沒她臉上的幽亮。她不能再傻了,如果這時候再哭的話,這一切就更可笑了。

  黑暗中,段衛凡輕手輕腳的摸上床,聽著枕邊人均勻的呼吸聲,他露出放心的笑容。真好,她睡得很熟,這幾天總算是恢復一些精神了,讓他也可以放心的出去辦事,一切都要結束了,不出幾日,夏洛克家族就要成為昔日神話──一個屬於黑暗的神話。

  在黑暗中描繪著她清秀的睡顏,他輕輕地將她攬進懷裡,下巴抵著她柔順的秀髮。曾經他不認為自己擁有什麼,所以也從不害怕會失去什麼,但是,此刻這懷裡唯一的珍寶讓他想要仔細的保護,絕不能失去。

  被他溫柔的擁在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廖采凝告訴自己不能掉眼淚,所以即使眼眶熱燙得生疼,她也要和著血吞進肚子裡,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了別人。

  只是,他的臂彎為什麼要這麼溫暖?他擁住自己的力道為什麼要如此溫柔?他的動作為什麼要那麼小心翼翼?既然都已經將她打進地獄了,為什麼還要設下這溫柔的陷阱?他太殘忍了。

  她以為自己會一夜無眠,但是再次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躺在他的懷抱裡睡了一夜,原來人的本性是無法改變的,就算再痛苦再傷心,依然會睡著,即使是躺在這樣冰冷的懷抱裡。

  「早安。」

  微笑的望著她睜開的眼睛,段衛凡柔柔地向她道早安,同時傾身給她一個早安吻,這樣擁著她迎接每個黎明,總能感覺心裡洋溢著暖暖的幸福。

  承接著唇上一抹溫熱,廖采凝怔怔地不知該如何反應。是該像平常一樣回吻,還是咬破他的唇?兩樣她都想做,卻什麼也不能做。

  「怎麼了?還沒睡醒?」

  看她呆呆地盯著自己,彷彿從來沒見過一樣,段衛凡好笑的準備用另一波更火熱的熱情將她喚醒,但卻因她偏頭躲避的動作硬生生制止了。

  「怎麼了?」輕皺起眉頭問,她從來沒有躲避過他。

  對上他眼中的疑惑,廖采凝嘴角輕輕地笑了開,苦澀的滋味在唇齒間亂竄。不知是他的演技太好,還是他真的入戲太深,讓她真的要被感動了!廖采凝,你不要再自欺了,他欺你還不夠嗎?

  「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偷這顆珍珠?」

  望著她眼中刺眼的無奈,段衛凡不由得心神一緊。今天的她很不尋常,和那天在宴會上聽到他真實身份的樣子簡直一模一樣,不祥的預感頓時襲上他的心頭。

  「你喜歡?」隨口猜。

  他的確不知道原因,雖然有過一些猜測,但是到現在,他還沒有機會找傑那傢伙證實。

  「它值一百萬,出價的人很慷慨。」

  幽幽揚起笑容,她離開他的臂彎,翻身下床站定在窗前,望著他眼中迅速閃過的情緒,她笑得好苦好澀。這就是報應吧!她偷鑽石、偷珠寶、偷錢、偷所有想要的一切,最後得到的報應就是自己的心被偷走,活生生地被刨挖出來,血肉模糊。

  晨光從她的背後斜斜照射進來,溫暖的把她包圍,但是他卻只感覺寒冷的氣息從她那方瀰漫進他心裡。

  「我不知道。」她受傷的眼神讓他心疼,也有些了悟。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誤會他堅守自盜,誤會這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

  唉!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她實在太抬舉他了,他只不過是順應命運的安排微微自救而已,哪有主導的權力,如果他有,就不會有今天這般的局面了。

  「你不知道什麼?不知道是誰偷走段靈飛的兒子?不知道是誰竄改段靈飛的資料?還是不知道廖采凝是誰?」

  微微一笑,這次她笑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笑他到現在還想撇得一乾二淨,笑他的心當真冰冷得一點溫度都找不到,笑他怎麼還能夠這樣溫柔的吻她。

  驚訝她突然如此坦白的將心裡的話說出來,一時之間,段衛凡竟然找不到解釋的字眼。的確,這些他都知道,但是──

  「你知道,但卻不說,看我掙扎、看我作繭自縛、看我痛苦、看我夜夜失眠,你一定很快樂對不對?你不是不恨,而是報仇的快感讓你根本不用恨,看我這樣的蠢蛋自願上鉤被利用,笑我白癡的主動獻身愛上你,還可笑的奢望留在你身邊,你又怎麼會恨呢?你好狠,讓我想恨卻做不到,畢竟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呵──你真的好狠心!」

  聲聲的控訴,感覺自己臉上濡濕一片,廖采凝的心更痛了。他真的好狠,讓她即使到心死也留不住一點尊嚴,這眼淚就是對他的控訴,卻如此無力、可憐。

  她蒼白臉上的淚水震動了他的心,她聲聲悲切的控訴讓他無從解釋。他說過不恨,也不狠心,他如果狠心就會在收到資料時和她攤牌,他如果狠心就不會在當時將她抱出火場,他如果狠心就不會拜託傑在醫院裡幫她,他如果狠心就不會隱瞞那麼多事實讓她釋懷,他如果狠心的話……就不會愛上她,不會和她有半點牽連。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不狠心,可是,在她看來卻是天大的罪惡,她看他的眼神是那麼的陌生而冰冷,冷得他好想讓她把眼睛閉上。

  「我的確都知道,不說是因為那都是過去的事情,絕不是想看你痛苦。七年前僱人改資料的確是我,但是和我接洽的是你師父,至於為什麼由你接手,那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七年後我是抓了你之後才知道你的身份,因為你是我唯一看得見的色彩,你以為一個天生殘缺的我,真有逆天的本事嗎?你太抬舉我了,我沒那本事,如果你堅持認為我對你是報復的話,那我無話可說。」

  淡淡地垂下眼瞼,廖采凝看到的是初遇時的他,那個半瞇著眼睛,將一切都掩藏得很好的男人。她的心在顫抖,一切都是那麼的巧合,但是她該信嗎?她還能信嗎?好一個無話可說。

  她不敢信,心都已經碎了,再也沒有承受真相的能力,真相是殘酷的。

  「我也很想不信,可是眼見為憑,電腦上的郵件已說明了一切,我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緩緩地抬起手,顫抖的握住頸上的圓潤,咬牙的一扯,紅線繃斷,珍珠落於手心。低頭望著手中的淡紫光暈,再抬頭望向震驚的他,他的視線依然停留在她的脖子上,目光依然炙熱,燒得她的脖子好疼,心更疼。

  「還給你,它不值那麼多錢,我也要不起。」

  段衛凡看不見她手中的珍珠,看不見她蒼白唇角的嘲笑,他只看見她細白脖頸上滲出的血絲,艷紅得如吐蕊的杜鵑,一絲絲的滲透,一點點的凝聚成一滴刺眼的血紅,滴落在她白色的衣襟,好刺眼,刺激得令他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哼──好好照顧她吧!」幽幽地說出斷腸話,廖采凝挪動腳步飛快離開。幾天前這幾個字還讓她覺得溫馨,此時卻是這樣的冰冷,段靈飛如果知道送她進精神病院的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不知還會不會這樣說。

  段衛凡的視線跟隨她消失在門外,望著落地的那顆珍珠,他的心不由得縮成一團。

  他幽幽地揚起一抹絕望的笑容。果然天命不可違,他以為只要整垮夏洛克家族他就贏了,幸福是這麼唾手可得的,但是──

  「哈哈哈!我不該出生的,的確是啊!」

  他是被受詛咒的命運,還未出生時,就被孕育他的人詛咒了千百遍,這樣的人生,又怎麼會得到幸福呢?

  起身直直向書房而去,他要看看她是如何眼見為憑的。

  死死地盯著兩個同樣的郵件信箱,段衛凡不知該笑,還是該把對方抓出來狠狠揍一頓。原來是這樣,他早該想到,她不會平白無故再次出現的,肯定有人搞鬼!

  何潤傑本以為一切都大功告成了,正準備收拾東西功成身退,但是望著信箱裡莫名其妙多出的兩封郵件,頓時傻眼了。

  「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在不在他身邊?他給我發的東西我看不懂,什麼叫現在我知道如果她知道真相的後果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邁克──」

  對著電話,他幾乎是用喊的,因為接下來打開的郵件是來自廖采凝的,更讓他摸不著頭緒了。什麼物歸原主……

  這兩個人到底在說什麼?怎麼他這個媒人一句話也看不懂。

  「抱歉,主人,少爺全都知道了,剛才出了門,不知去向。」

  邁克皺著眉交代。他從來沒見過少爺有那種表情,麻木而又絕望。

  「什麼?!他怎麼知道的?一定是你露出馬腳是不是?你為什麼不跟出去?」

  何潤傑急得差點咬到舌頭。本來他想等一切都結束,等他倆百年好合的時候再討這個媒人紅包,現在這個時機根本不對嘛!

  「夫人一個人在這裡,廖小姐也走了。」

  邁克婉轉的告知他家主人不是自己的錯,而是他的錯。

  「嗄?那、那算了!」砰的一聲掛斷電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何潤傑急得團團轉。衛那個傢伙失蹤了?!

  如果下一秒來找他興師問罪豈不可怕?但是,如果他不來找他從此消失,豈不是更可怕?以他陰森的性子,誰知道又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何潤傑決定先想想各種可能的應變之道。

  一天、兩天……一周過去了。

  電視頻道被按得啪啪亂跳,最終啪的一聲,有人終於決定不再折磨快要壽終正寢的遙控器。

  黑色的螢光幕上反射出一抹纖細的人影,正一身黑衣的窩在沙發裡。

  廖采凝用尖細的下巴抵著膝頭,就這樣呆呆地望著自己的身影。離開他有一個星期了,雖然她強迫自己不去想他,但是根本做不到,和他在一起也不過短短兩個月,她卻覺得自己愛了他百年之久,思念到時時刻刻、分分秒秒,她無法忘記!

  十指痛苦的插進髮梢,低低的呻吟溢出喉嚨。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的門鈴聲響起,顯示來人一點耐心都沒有,廖采凝不禁將頭埋得更緊,她知道門外是誰,這個人已經纏了她四天了。

  「廖采凝快開門,不然我自己進去了哦!」他才無辜呢!勞心勞力不說,反而弄巧成拙,現在他倒寧願衛跳出來痛扁他一頓。

  啪的一聲,門敞開一條縫,晃眼便見一抹黑色的人影飄進沙發。

  何潤傑皺眉的望著眼前顯然消瘦了一圈的小女人,不禁搖頭歎息。這兩人是何苦呢?他都已經把誤會解釋開了,幹麼還自討苦吃?

  此時,電視機被重新打開,他按著遙控器尋找新聞頻道。

  廖采凝很好奇的盯著他的舉動。這傢伙今天竟然沒像往常一樣圍著她,解釋一些有的沒的,而是跑來看電視。

  然而,正要開口攆人,卻被新聞報導吸引了視線──

  「日前發生的爆炸案經過警方的調查終於水落石出,法國黑道家族涉嫌從事販毒走私賣淫等多項罪名成立,由於夏洛克家族繼承人於半個月前的事故中喪生,掌控家族名下事業的五位管理者,日前已被有關單位逮捕,法國警方表示橫行於法國百年的黑道集團終於被瓦解……」

  「這一切都是他策畫的。」盯著電視機裡被逮捕的幾個人的畫面,廖采凝平靜的說,沒有更多的驚訝,似乎對這些早已篤定。

  「對,但這是那些老東西應有的下場,衛也是受害者,反擊是正常的,但他是真的不知道你就是當年竄改資料的人,要說策畫也是我策畫的,但是我怎麼知道你會誤會,事情真的不如你想的複雜。當年,他為了保護段姨,所以決定把她送進敵人眼皮底下,但是你師父失手不是他所能算計的,這次他回來是想要漂白夏洛克家族,我只是一時興起才讓你接近他,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至於他什麼時候猜到的,我也不清楚,總之你們就不要再這樣鬧彆扭了好不好?衛已經失蹤一個星期了,你也知道,雖然老傢伙們被捕了,但是夏洛克家族流落在外的黨羽和仇人多得數都數不清,你就不擔心如果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見不上他最後一面啊?」

  幾乎是一氣呵成的,何潤傑苦口婆心的勸說著,卻似乎成效不彰。

  「你走吧!我和他早沒瓜葛了,發生事情也不是我能夠插手的。」

  按下遙控器開關,同時也關掉了回憶的狂潮,廖采凝冷漠的下逐客令。

  「唉!怎麼就說不通呢,你當我騙你的呀?他現在是真的被很多人追殺──」

  「夠了,我不想聽!」起身直直地走進臥室,一把將門關上,也不管他是否離開,她拒絕再聽任何勸說。

  「嗚……好狠心啊!」

  狠心?沒想到這句話又輾轉回到自己身上,廖采凝埋頭進被褥。他和她不是對的人,更相遇在不對的時間,如果不狠心的話,傷得會更深。


  三個月後 法國

  抬頭望著陌生的異國建築及街道,廖采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站在這裡。她的心不是早就碎了嗎?為什麼聽到何潤傑故意透露的消息,明知道他不可能那麼輕易死掉,還是急急飛了過來?原來即使再受傷、再痛苦,也沒辦法忘了曾經深愛的人啊!

  「站住!小偷!抓小偷──」

  一個人用英文大聲呼救著,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廖采凝沒有回頭,微微伸腳,啪的一聲,遂見一個人撲倒在石板地上,跑得太猛,摔得當然也很重。

  後面的人上前一把按住小偷,從他懷裡搜出錢包。

  沒有停留半分,廖采凝逕自走自己的路。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有偷人東西的賊,她早已經洗手不幹了,卻才發現自己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被偷走了,所以她來尋回。

  無暇欣賞沿街古老宏偉的建築,她按照地址來到一個私人療養院。

  他還真會享受,即使快要入土了,也挑這麼漂亮的風景勝地。

  抿起嘴角,她伸手按向雕花門上的門鈴。

  「請問您有什麼事?」視頻對講機裡傳出一個男士彬彬有禮的聲音。

  「是何先生介紹我來的。」

  沒有多餘的問題,大門叮的一聲開了,廖采凝緩步進入。

  「廖小姐終於來了。」

  一個花白鬍子的法國管家笑咪咪地為她帶路,彷彿等了她很久,又像一切都在某人的意料中,讓她很不情願的慢慢移動腳步。看來這一切不全是何潤傑的安排。

  看到站立在水池邊的人,管家靜靜地退下,留給兩人安靜的空間。

  望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廖采凝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真想一腳把他踹進前面的水池。

  緩緩地轉過身,望著那一抹桃紅色的身影,段衛凡悠悠地揚起嘴角。等待終於結束了,他一直在等,等她赦免他的罪,現在,終於等到了。

  「你不是要死了嗎?」

  瞪著他一步步靠近自己的笑容,廖采凝真想轉身離開,但是腳步根本挪不動,因為她最重要的東西還在他那裡。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來?」

  微笑的站定在她面前,目光仔細盯著她消瘦的容顏。她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可是他心疼,從今以後,他再也不准她這樣折磨彼此。

  「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干?我是來取回──嗚──」

  帶著火爆情緒的言語還沒說完,就被他全數吸收,整個人被他火熱的氣息包覆住,也忘了掙扎,廖采凝這會兒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他,想他的吻、想他的擁抱、想他的心跳、想他的人……

  手指緩緩地移上他的肩頭,他也瘦了,手上的觸感讓她最後的一絲不甘心都消散於無形。

  「取回什麼?」

  段衛凡以唇瓣輕輕摩挲著她的嬌唇,幽幽吐氣在她的鼻尖,揚笑的詢問。

  「我的心。」

  雖然不甘、不願、不滿,但是從來都逃不出他的掌控不是嗎?從開始到現在,她一直都被他牽著,人被他牽著,魂被他絆住,心也被他帶走了。

  「彼此彼此。」

  再次俯身延續這段纏綿,段衛凡的心終於回暖了……

  激情過後,在昏昏睡去之際,耳邊搔癢的溫熱讓廖采凝含笑的進入夢鄉。這樣一輩子被他牽著──也好。

  「彼此彼此,我的心也一起被你這小女賊偷走了。」


  關於邁克──

  「主人!」

  「哎呀!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叫煮人也不叫蒸人,還有,不要跟著我。」

  「可是,是你救了娃,娃要報恩,要──」

  「停停停!」

  打斷他接下來的叨叨絮絮,十二歲的男孩不耐煩的盯著矮自己一個頭的小矮冬瓜。都說他不需要什麼報恩,偏偏這個小鬼頭就像一塊牛皮糖,早知道就不亂髮善心了。

  「主人,請不要趕娃走,娃會保護你,娃──」

  再也受不了了,男孩無奈的眼珠靈動幾下。真麻煩,既然他這麼急於報恩,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不要娃呀娃的,你爸媽真土,取這麼個名字。」

  「娃沒爸媽,從小乞丐老頭都叫娃──娃。」

  「邁克你以後就叫邁克吧!」

  呵呵!最近他迷戀外國電影,反正要送他去法國,有個洋名好省事。

  「哦!可是娃不是外國人。」

  「就要是了,因為你將有個外國人主子。」

  衛那傢伙也算半個外國人。

  「主人是外國人?」

  「厚──是另外一個人啦!」

  「可是娃要伺候主人啊!」

  「你保護好他,就是對我的報恩。」

  「可是──」

  「夠了!你不是要報恩嗎?保護好我何大俠的朋友,就是最好的恩惠了。」

  從此,一個可憐的小蘿蔔頭為了這點小恩小惠,被送住法國訓練了五年,開始他一心侍二主的保鏢生涯。


  關於下一代──

  「段愛凝,你何叔叔的電子信箱密碼呢?」

  男人一把抱起小小的嬌軀,嘴上是蠻橫的質問,但親吻她粉嫩小臉蛋的動作卻是溺愛的輕柔。

  「媽媽說,不喜歡爸爸和何叔叔用郵件聯繫。」

  「所以你就偷了他的電子信箱密碼?」

  男人微笑的看著自己懷裡的高科技小犯罪份子,眼中的自豪大於不贊同。

  「那不叫偷,媽媽說那叫不順眼。」小女孩認真的糾正著父親的口誤。

  「呵!別的不學,專學這個,你怎麼不學學爸爸?」吃醋的用鼻尖抵著懷裡的小人兒。

  「愛凝有學。」

  急於打消父親大人的爭風吃醋,小人兒跟著瞇起眉眼。

  「噗──」

  身後一聲不給面子的嗤笑讓男人額頭上的黑線更加三分。

  「小壞蛋!」

  「不服氣呀?」

  見丈夫放下女兒朝自己靠近,廖采凝笑得更加得意了。女兒可是盡得她的真傳哪!

  「的確。不過要端正一家之主的威風,不是一、兩天可以做到的,我應該將造反份子抓起來嚴懲才對。」

  打橫的抱起嬌妻,段衛凡緩緩踱步進房,準備進行再教育。

  「這一招是不是叫反敗為勝?」落單的小女孩揚笑望著手中的小水晶球。

  這一定是爸爸買給她的三歲生日禮物,但是每次爸爸一見媽媽就把她給忘光光了,幸好她動作快,懂得自己先行「動手」豐衣足食,呵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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