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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水漾 -【舊愛新禧】《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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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0: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水漾 - 舊愛新禧

拚死拚活的建立起女強人形象,
全都是為了和未婚夫的將來打算,
沒想到一場投資弊案爆發,她竟成罪人,
堂堂大企業財務總監變過街老鼠,
天下之大卻無她容身之處,
記得是誰曾經對她說過──
當你需要幫忙記得來找我,不論何時……
閉上眼,一張模糊的輪廓依稀浮現,
若當時知道會有今日,她還會回以嘲笑嗎?
學生時代她利用他,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這場災難卻讓她再次落到他的世界,
彷彿兩人的相遇,都是在她最慘的時候,
一如當年她失戀,如今她失意,
只是,這一次他是她最想停靠的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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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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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1: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先進去了!」

  「——新禧!」

  「———恩?」

  回頭的同時唇被一抹溫柔佔據,江新禧眨眼對上一雙深邃的幽眸。

  「剛?——怎麼了?」

  唇上依然殘存他熟悉的氣息,但是心頭卻莫明被一種陌生感佔據,江新禧望著這個交往了近五年的男朋友,不明白一向不喜浪漫的他怎麼會突然溫情起來,讓她有些不適應。

  「沒什麼!再見了!」

  趙鍵剛幽幽扯出一絲笑容,伸手溫柔的為她縷縷耳邊被蹭亂的髮絲,將醞釀了好久的那句對不起嚥了下去。

  「那我上去了,晚飯在芸香吃吧,那邊打電話來說你愛吃的鵝肝剛到,我叫珍妮訂了位子。」

  「好!」

  「再見!」

  感覺氣氛有些不對,趙鍵剛看她的眼神太過溫柔,幾乎讓她感覺他在憐憫,但卻說不出所以然,只能笑自己太多心,江新禧微微一笑轉身下車,像五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她先他一步進公司。雖然公司上下無人不知他們的關係,但是,他和她都是習慣公司分明的人,在公司外他們是只差一步的未婚夫妻,在公司裡他們是總經理和財務總監的上下級。

  這樣的關係,讓她能夠全身心的為他的事業,為他們的未來打拼。

  「珍妮今天的報紙還沒到嗎?把金融版給我,叫查理把這個月的財務簡報傳真過來,下午安排各部門經理開會,還有剛才外面你們在交頭接耳什麼?今天公司的氣氛不對,發生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嗎?」

  江新禧一進辦公室就對尾隨進來的秘書交代起來,以這樣的節奏開始一天的忙碌,是她這幾年來不二的生活模式。

  「江總!」

  「怎麼了?」

  看秘書對自己的交代毫無反應,江新禧奇怪的停住手中動作。

  「您不知道嗎?查理——」

  「查理?他怎麼了?」

  秘書一臉為難的表情讓善於洞悉的江新禧心中微微泛上不好的預感,眉頭皺起的,江新禧拿起電話撥下熟悉的號碼,忙音讓她不得不望向秘書。

  「查理人被證監會帶走了!」

  「證監會?什麼時候的事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沒有人通知我?」

  瞪著秘書臉上一閃而過的異樣,江新禧沉住氣的等回答。

  「證監會查出公司有人違法操作,動用資產暗中收購小股東的股票,然後以公司的名義放出分紅的風聲,結果——昨晚紐約股市那邊一開盤就有數千萬的股民跟進,可是還沒來得及收盤就被證監會逮到了!現在,上邊首先懷疑的就是我們財務部,大家都傳——是您動的手腳!」

  一口氣上不來,雙目嗔斥的江新禧大腦一片空白,秘書略顯倉促的聲音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江總?」

  「還有呢?」

  「還有——很快我們都會被調查,早上所有重要的資料都被帶進了會議室,還有那些股民!他們應該會來公司鬧事!還有——」

  「什麼?」

  「——總經理交代讓大家接受調查!」

  「總經理?——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一陣寒流貫穿全身,大腦裡閃過不敢置信的想法,讓江新禧的聲音幾乎有些問不出口。

  「今天臨晨,紐約股市一收盤副總就打來電話,說總經理向證監會保證會配合調查!」

  「夠了!」

  初聞時的震驚幾乎是瞬間爆發了出來,她直接打斷秘書小姐的匯報。

  「——抱歉!讓我安靜一下,交代下去,配合調查吧!」

  沉沉陷入寬大的皮椅裡,江新禧緊咬住下嘴唇吐不出一口氣來,死瞪著二十層高度窗外的天空,她的大腦亂作一團理不出任何頭緒,秘書的話在她心裡徘徊,一圈又一圈,眼前突然浮上前一刻趙鍵剛那種幾乎可憐的眼神,他早知道了,原來他真的是在可憐她,可憐她不得不背黑鍋的命運,深深無助的荒涼佔據她的心。

  配合調查!她?未婚夫?他為什麼不乾脆的對她說?那樣她說不定會連這黑鍋都幫他背的心甘情願!

  五年了,他們在一起五年了,她為他付出了多少連她自己都算不清,她的驕傲她的自尊她的青春她的智慧她的才幹她的成就……一切都給了他,連事業都是為他打拼的,到頭來得到的就是這樣的回報?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呵!她本以為自己能把每根線都牽在手中,把每個人都握在手心,但卻惟獨忽略了那些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慾望,即使是曾經那樣親密過的人!

  望著落地玻璃窗外的辦公間,每張昔日熟悉的面孔此時都帶著驚慌擔憂恐懼,她沉痛的閉上眼睛。

  四年多!她拚死拚活熬過多少個不眠日夜創下的成績,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這樣被一個她真心相信的人一瞬間毀的乾乾淨淨!可憐她到此時連不甘的心都掏不出來!

  「江新禧總經理是嗎?請您跟我們走一趟,我們需要你的合作!」

  「……目前證監會已經著手對該公司進行財務審查,相關負責人業已接受調查,政府希望廣大股民冷靜處理,不要聚眾鬧事…….」

  「夏醫生?夏醫生?」

  「哦?哦!」

  「難道夏醫生也炒股?聽說好幾千萬股民被騙呢!我媽也抄股,還好前幾天存折沒到期取不出錢,不然也跟著栽了!這些商人太沒良知了,如果買了就遭了,夏醫生不會買了吧!——夏醫生?」

  「沒有,我只是——」

  「哦!我都忘了,十三床的病人說傷口疼,請您過去看看!看我這記性!」

  「走吧!」

  最後望了一眼電視報導中混亂的場面,夏臨風微微皺著眉頭轉身離開。

  他不炒股當然也沒有買這支股票,之所以這麼關注,只是因為這條新聞與一個人有關,他關心的是那個人。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叮——

  「——喂?」

  「新禧!」

  「是你?終於想要解釋了嗎?」

  僅僅一天之隔,這個聲音卻陌生的讓江新禧全身冰冷,連血液都凍結了。

  「對不起!對不起新禧!你就當幫我,我實在沒辦法!求求你!」

  「幫你?哼——怎麼幫?俯首認罪?還是傾家蕩產面對股民?你應該知道就算我傾家蕩產也填不滿這個洞!」

  拳握緊,心也跟著縮緊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她以為至少他會解釋,會自責,但他給她的僅僅是對不起!僅僅是這樣無恥的請求!

  心怎麼會這麼寒,冷的麻木了沒了知覺。

  「新禧!我知道你沒那麼多,錢的事我會解決,你只要出面向證監會解釋清楚——」

  「趙鍵剛!」

  忍無可忍的以尖叫打斷他的卑微,卑微!這個她投入的愛過的男人,此刻這樣幾乎不知廉恥的哀求,連她都不忍心,不忍心這樣踐踏她的過去。

  「新禧!——求求你!我就求你這一次!我會幫你請最好的律師,最多一年!說不定還能緩刑啊?求求你!」

  「從來不知道,原來過去我的眼睛一直都跟瞎了沒兩樣!」

  要真的瞎了今天就不會這麼委屈了,為什麼竟然眼睜睜的任自己的真心被虛偽糟蹋!

  俐落的將電話線拔掉,起身一把抓過前一刻被她甩在床上的皮包,抖落一包的東西,抓起手機將電池取出一併摔在地上,飽含著憤怒的動作一氣呵成,但是她仍然需要發洩。

  「啊——!」

  抱住太陽穴就是一聲尖叫!眼眶漲的生疼,但是卻流不出一滴眼淚,江新禧無力的滑坐床邊,支撐她度過這混亂不堪的二十四小時的力氣,此刻彷彿抽絲一般的從她的軀體游離出殼,不由的抱緊雙臂卻仍然阻擋不了心底的冰冷。

  好冷!也更累!累到她連想明天的力氣都沒有。

  明天?她還有明天嗎?明天趙總經理應該會派人來責難調查處理,以顯示他的公私分明,以顯示他的清白!明天她還要接受證監會的調查盤問對帳,那個人居然將黑鍋一股腦的推到她頭上!明天……明天?她閉上眼睛就是無數個黑暗的明天。

  今天之前她還對明天有無數個設想,無限量的雄心抱負在她的心中醞釀。

  可是,僅僅二十四小時之隔的此時此刻,什麼設想什麼雄心抱負什麼前途!她彷彿掉入了一個摸不到邊的迷霧裡,一點光亮都看不到。

  記得曾經好像是誰說過,「當你需要的時候記得找我!不論何時不論需要什麼!」

  閉上眼一張模糊的輪廓依稀浮現,同時一絲苦笑無奈的滑落嘴角,不論需要什麼!多麼動聽的承諾,只是當時她如果知道會有今日的話,會不會還回報以嘲笑。

  許多年了,直到今天她才記得回憶當時他那失落的表情,現在想來那種表情裡應該還有些許的同情吧,畢竟像她這樣為了一個人面獸心的混蛋付出所有的傻瓜,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也不多見。

  是啊,曾經她是多麼的驕傲,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學海裡是佼佼者,情場上是眾星捧月的女神,商海裡是節節拔高的新銳,挑最好的男朋友,成為男朋友身邊不可缺少的左右手,她難道沒有資格驕傲嗎?可是今後如何?在見識了那麼多被騙股民張牙舞爪的憤怒之後,她真的不知道,今後如何?她是否還有今後?

  「夏醫生!」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多急診?」

  過道裡穿梭著忙碌的身影,數十位不同程度受傷的病患呻嚀著等待治療,這付場景讓剛進門的夏臨風摸不著頭緒,急急抓住一個路過的護士詢問。

  「股民在附近抗議的時候發生混亂就近送到這,大多都是被踩傷的,這些是輕傷,裡面有幾個正在進行搶救,夏醫生快進去吧!」

  夏臨風聽後第一個動作就是迅速環視過道一周,在人群中搜尋著熟悉的面孔,準確的說是希望沒有他所熟悉的面孔。

  穿上大褂帶上消毒手套進入急診室,掠過手術台上幾個病患的臉,他輕噓一口氣一邊準備下手一邊問護士。

  「所有受傷的群眾都送來這裡了嗎?除了外面那些還有沒有其他人受傷?」

  「有!好像被民眾圍攻的是公司負責人,一個女的,好在有員警在旁邊,現在在觀察室——夏醫生?」

  護士的話還沒有聽完,夏臨風已經衝出了急診室,跑到電梯間望一眼緩慢向上攀爬的電梯,他掉頭向樓梯間衝去。

  「介於病人是這樣的情況,我建議你們這幾天還是著手準備後事比較好!」

  「醫生——」

  「王醫生!裡面的病人怎麼樣!」

  衝出樓梯間,夏臨風抓住觀察室外邊的同事等不及的詢問著:

  「夏醫生?你這是?」

  「裡面的病人怎麼樣?」

  也不顧旁人是否奇怪的看他,夏臨風此時一心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她千萬不能出事!

  「裡面?哦!情況很不好,尤其是有嚴重的腦淤血狀況,目前雖然搶救過來了,但是依然很危險,肯定不能情緒激動,如果供血不足引起其他功能的衰竭,那就不好說了!夏醫生認識病人?」

  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情況,王醫生望了一眼剛才交代過病情的病人親屬,在望向暫態一臉灰白的夏臨風,多少有些不解,因為病人親屬的眼神和自己一樣,也是不解。

  「——她?不!這不可能!只是擦傷怎麼可能引起腦淤血!怎麼可能功能衰竭!她還那麼年輕她才二十七歲!」

  使勁搖頭的同時夏臨風聲線不由拔高,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不能接受她——

  「擦傷?夏醫生你——」

  「——請問?您認識家父?」

  「家父?」

  夏臨風這才發現身旁除了王醫生還有兩個人,對上那兩雙哭的紅腫的眼睛,他驚覺難道自己聽錯了?

  「——夏——臨風?」

  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打斷了瞬間沉靜的尷尬。

  順著聲音猛然回身的夏臨風,只能以剎那的驚訝填滿自己臉上的表情,回神三秒後,尷尬的紅暈慢慢填滿了臉頰。

  「哦?哦!原來夏醫生找錯人了!我們先走了,剛才說到……」

  瞭解情況的王醫生幫夏臨風說明了一切,帶著病人親屬離開了。

  「——新禧!」

  尷尬無處遁形,因為剛才他認錯人的那一幕,一直站在走廊拐角處的江新禧一定從頭到尾都看到了,夏臨風感覺自己的臉又熱又燙,但是焚心關切可等不了他退燒,從頭到腳將人上下打量一遍,沒有明顯的傷口,他才稍稍呼出一口氣。

  「怎麼樣?是不是內傷?」

  望著面前這個男人一臉的青紅交錯,回想剛才他夾著滿目焦急衝上來的樣子,江新禧覺得心底沉寂許久的感動彷彿被突然打翻一樣,到現在依然不能平復,

  從出事到她進醫院的這兩天兩夜裡,他是第一個關心她江新禧死活的人,這個男人——

  「新禧?」

  焦急的聲音還有這有些陌生的容顏,江新禧覺得自己的眼眶一直在發熱,視線不由開始模糊,許久想不起來要流的眼淚,竟然就這樣一瞬間湧上了眼眶,熱辣辣刺的心疼。

  「新禧!」

  「——哦!我沒事!」

  撇過臉將自己即將失態的表情掩藏起來,她學不會在別人面前示弱,自尊心也不容許,更何況是在一個曾經被她傷害的男人面前。

  「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哪裡受傷了?」

  然而跳過剛才尷尬的一段,下移的目光被她細嫩手心的血跡震住了。

  「你的手!」

  「只是擦傷,沒事的!」

  「讓我看看!」

  出於醫生的職業習慣,更多也許是出於對這個女人那份特別的牽掛於心,夏臨風想都沒想就抓過江新禧的手腕,揭開紗布的動作卻明顯的小心翼翼,盯著那細嫩手心一絲絲依然滲著血絲的傷口,江新喜還沒唏噓,夏臨風就忍不住抽吸,眉頭鎖的死緊。

  而被他突然握住手心的江新禧不是沒有感覺,而是被這突然的接觸震住了,瞳孔暫態縮小,固執的忍住扯動傷口的吃痛,卻忘了應該從他指間將手抽離。

  有多久了,她早就已經只習慣一個男人的觸摸,而此時此刻,手腕被他小心的握在手心,更好像她整個人整顆心,連脈脈思維都被握在這溫軟手掌之中,那種窩心的被無私關心的感覺由指間四散開來,心控制不住的酸澀起來。

  為什麼是他?從以前到現在,為什麼每當她被那個男人傷害的時候,心疼的都是他。

  盯著那片血痕,心依然會疼,這一點夏臨風一點也不意外,不忍的目光從傷口移開便對上一雙濕潤的幽瞳,那晶瑩閃爍的瞬間包涵了多少感動,如同他自手心竄起的炙熱,心痛的燙傷了手指,侷促的鬆手,指尖的溫度卻提醒他彼此的心率有多快。

  「——傷口處理過了?其他地方還有受傷嗎?」

  再也沒勇氣對視她的眼眸,盯著她鬆鬆垂在腰間的細白手腕,夏臨風的臉不知不覺又紅了。

  「護士幫我處理過了,你在這上班?」

  被他放開手腕,同時深吸一口氣平復自己的情緒,江新禧決定不再感傷,為那樣的人傷心不值得,而且,念舊不適合她和面前這個男人。

  「哦,你——還好嗎?」

  抬起頭望著江新禧略帶紅腫的眼眶,夏臨風知道自己問的很蠢,怎麼會好,任誰遇到這樣的事情都不會好,可是他找不出其他的話,只是覺得心疼。

  「哼!——還是以前醫學院的書獃子!你一點沒變!」

  看著他似乎比自己更不好受的樣子,江新禧忍唏展開笑顏,在現實裡摸爬滾打的人怎麼可能沒有變化,像她就變的市儈變的圓滑也變的更處事冷漠。但是這個男人卻彷彿和她記憶中的夏臨風一模一樣,彷彿一點也沒有改變,依然是如此的生澀,如此不會掩飾心事。

  失笑之餘心酸隨之而至,早已經學會用強硬武裝的內心,脈動的從深出湧出一絲柔軟,卻是在這種時候,為了這個多年未見的男人。

  「呵!我沒變嗎?老了。」

  不好意思的搔搔後腦勺,夏臨風羞紅了臉的同時,有些手腳不知往哪放了,他沒變嗎?在他看來,面前的這個女人才是沒怎麼變化,除了剛見面時她臉上的一絲疲倦蒼白之外,按說四年的時間也不算短,一個女人的容顏怎麼可能保持依然,依然美麗,猶如高高在上的女神,觸摸不可及的高貴,和他心目中的形象竟然重疊的相去不遠。

  「你在暗示我老了嗎?也是,歲月不饒人啊!」

  她知道夏臨風是老實到不會含沙射影的人,說的更貼切一點,是有點呆呆的,本來是有逗他的心情,但是伸手輕輕撫上自己明顯消瘦的下巴,這幾天的憔悴是顯而易見的。

  「不不不!你誤會了,我是說我自己,你沒變,一點都沒變去是很——漂亮!」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似乎越解釋越讓人尷尬,夏臨風此時急得連額頭上的毛孔都張開了,滲出薄汗。

  「哼!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還在上班吧,不礙事嗎?」

  不忍看他自己為難自己,江新禧好笑的為他解了圍,但其實心底已百轉千回。她知道自己保養得很好,容顏依舊,繁忙的工作讓她即使想胖也胖不起來,身材稱得上是輕盈。

  但是她變了,變了很多,曾經她以為自己會越來越好,和她好強的心一同上進,但是今天見到夏臨風,一個幾乎沒有改變的男人,平凡卻真實,回想這五年自己的生活,此時看來卻恍然一夢,她甚至有些羨慕他了,打心眼裡羨慕。

  「哦!對哦,今天急診很多,我該下去了,你……我稍後再過來,樓下的抗議傷患很多,你就待在這。」

  「等——嘶!」

  江新禧阻止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夏臨風把她按坐在椅子上的動作就隨著她忍不住逸出口的吃痛停住。

  「怎麼了?哪裡痛?哦——該死!一定還有其他地方受傷了,對不對?」

  他就知道,那些人完全是衝著她去的,她怎麼可能全身而退,見她痛到慘白的臉色,還有握緊的掌心,夏臨風鎖緊眉頭的自責更無法不責怪傷害她的人,即使知道他們也是無辜的受害者。

  該死!

  心裡咒罵著,扶住她肩頭的手掌卻僵持住不敢動,生怕哪裡又扯動了她的痛處。

  「沒事,你快去吧!」

  「不行,我叫護士來帶你去照X光,如果傷到陘骨沒查出來怎麼辦?」

  將她按坐向椅子,說罷,夏臨風就要喚人。

  「不,已經照過了,我只是不太能坐,醫生說最好趴著,你快去吧!」

  一手撐住身子,原本因為疼痛煞白的臉色幽幽染上緋紅,江新禧在心裡不住的敲鼓,不僅僅是因為夏臨風覆在她肩頭掌心的溫度,而是因為他緊追不放的關心。

  「趴著?你——」目光下移,她單手支撐單腿半屈的僵硬姿勢和胭脂紅的臉蛋,夏臨風終於後知後覺,難道是……

  「是尾椎骨啦!尾椎骨輕微剉傷,被猛然推倒所以……」說的應該夠明白了吧!這麼糗的受創部位讓江新禧實在難以啟齒。

  「哦!哦!這樣,那你就趴著,我、我去去就來,有需要就叫護士,我——先走了。」

  努力讓尷尬的氣氛不繼續惡化下去,偏偏他額頭上滴落的汗珠只能說是火上澆油,然而他口中說走但扶住她的手卻不敢抽離,擔心她連走路都有困難。

  「哈!你緊張個什麼勁?比我還害羞,呵!」

  被他滿面紅透的樣子逗笑了,江新禧攙著他推門進病房向床邊靠近,艱難的挪步,顧不得什麼害不害羞、尷不尷尬,釋然的展開一朵笑顏於唇角,接著甚至忍受不住的笑開了容顏。

  一時之間,夏臨風瞪著她笑得桃花滿面的嬌容,在銀鈐蕩漾的時空中失神了,視線裡滿是因為她而湧出的溫熱,心臟暫停跳動的空白寂靜中,耳邊只有她的清脆的笑聲,眼中看進的卻是自她眼角凝聚的那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柔軟的弧度下滑。

  「新禧……」

  這樣短暫中狂喜狂悲的她讓他猜不透,到底是想笑還是悲從中來,竟然笑著笑著便流下淚來,讓他只能呆呆的瞪著那眼淚蹙眉。

  「你去忙吧,我沒事。」

  止住笑容不看他一眼,江新禧轉身背對他側躺上床。

  病房裡頓時空寂一片,只能聽到兩人均勻的呼吸聲,她閉上眼睛,聽到他輕輕離開的腳步聲,隨後是門被小心翼翼拉闔的聲音,再後,就是一聲長吁的輕歎。

  江新禧啊!你終究有堅強不起來的時候,這算是樂極生悲還是悲傷過度呢?怎麼就這樣讓眼淚決堤了……

  翻手覆上滾燙的額頭,讓陽光穿透手心的血肉,刺痛依然酸澀的眼,歎息再次不聽話的逸出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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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2: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夏醫生,下班還沒走呀!」

  「哦!我還有事,再見!」

  門外的應聲雖然被刻意壓低,但是依然吵醒了淺睡中的江新禧。

  她竟然睡著了?瞪著上方雪白的天花板,江新禧以為自己會被這些事情壓的睡不著覺,因為這兩天以來她的確一點睡意都沒有,困的要死累的心力焦脆,但是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閃過無數伸向她的雙手,無數股民仇恨的眼睛在她的腦海裡浮現,哪裡會睡的著。

  可是沒想到在醫院病床上的這一小歇,她居然睡了幾天以來的第一覺,雖然是淺眠,但是卻一覺無夢的安心。

  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她翻身向後,但是卻忘了自己的傷。

  「嘶——啊!」

  「怎麼了?」

  小心開門的夏臨風聽到她那聲呼痛,來不及開燈慌忙向病床方向奔去,黑暗中只能扶住她繃緊的肩膀焦急詢問。

  「呼——沒事,翻身時忘了。」

  被他扶住手臂,借他的力挪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床頭,這才抬頭看他,黑暗中一雙幽亮的深眸近在咫尺,近的連彼此吐納的溫熱氣息都可以交換,近的他們之間分毫間隙裡稀薄的空氣迅速燃燒,曖昧騰升。

  這種氣氛曖昧的時刻,夏臨風這樣書獃子式的男人自然反應超級遲鈍,再加上他正在癡呆兼發暈,所以江新禧不得不出聲提醒。

  「咳!謝謝,麻煩開一下燈!」

  「哦——啊?哦!開燈——我忘了開燈。」

  幾乎是用被電門電到速度跳出一尺開外,夏臨風喏喏不能成言的轉身向門邊走去,幾米的距離他磨蹭了近一分多鐘,江新禧暗笑的猜想,他是不是在平復臉紅心跳的痕跡。

  「忙完了?」

  「嗯!你要在醫院住多久?」

  問完這句話夏臨風就懊悔的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是醫生她是病人,反而是醫生問病人要住院多久!在她面前,他實在覺得自己笨的可以。

  嘴角輕輕上揚,為了讓他不至於因為緊張而出更多的醜,江新禧對他的邏輯錯誤裝作聽而不聞。

  「醫生說最少要三五天,但是我恐怕等不了那麼久,還有很多事必須要我親自出面解釋。」

  一想到明天要面對的不堪局面,剛才輕鬆的氛圍一晃而逝,連夏臨風都聽的出江新禧暫態落寞許多的語氣。

  「你現在是病人,得病的人就不要逞強,應該乖乖的聽醫生的話才對。」

  口隨心動的話脫口而出,夏臨風才發現自己的語氣是一貫的命令,常常他是這樣對病人交代的,但是此時此刻物件不對,他所瞭解的江新禧是從來不接受被命令不甘心被領導的,她永遠是自己的主宰,不論在旁人看來是對還是錯,所以——

  江新禧先是一愣,轉而看到他臉上的尷尬表情,不由輕揚苦澀的嘴角,他以為她會反感生氣嗎?原來在他心中她是這樣的不通情理,以前的她應該會吧,可是這次他想錯了,這樣命令她珍惜自己,這樣從關心的角度要她怎樣的感覺,好陌生但是卻好窩心,記得只有在她不懂事的時候爸爸曾對她大吼大叫過:丫頭不准再吃冰了!——趕快睡覺去!——新禧吃飯啦!新禧!

  「新禧?」

  「哦!」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說,只是覺得醫院要安靜些,民眾可能一時不會消氣——」

  想起下午治療的那些受傷群眾,哪一個不是怨聲讚道哪一個不是咬牙切齒的揚言要討個公道,想到這些他不由為她擔心,她一個人怎麼能面對這樣的場面,這些憤怒不應該由她來背負。

  雖然不瞭解真實內幕,但是他瞭解江新禧,她驕傲好強她力求上進完美,所以她不會做出吭蒙拐騙的事情,如果想要靠不擇手段取得勝利的話,憑江新禧的資質早就非池中之物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這個爛攤子可能我想躲也躲不過。」

  他的擔心讓窩心的感覺不由更加濃厚,但是就像她說的,她想躲恐怕也躲不過,趙鍵剛既然都撕破了臉,就鐵定誣賴她到底,何況她是財務總監,就算不被誣賴大抵也脫不了關係,風光時站在最前面,負責任時也必須站在最前面,這就是現實,由不得她想,雖然她也想躲起來,起碼能夠躲過那些被騙民眾的憤怒質問,但是她躲不過自己尊嚴的質問,沒有做什麼虧心事,她經得起質問!

  「餓了吧!醫院的伙食一定不合你胃口,想吃什麼我去買回來。」

  不想用這樣沉重的話題加重她的心理負擔,雖然這是躲不過的事實,但是他希望起碼在這裡她能夠得到片刻的安靜。

  「你回去吧!家裡一定在等你吃飯!我一個人隨便吃點就可以了。」

  微微一笑的望向夏臨風,江新禧感謝他,在這樣的時候任何人可能都會選擇躲她遠遠的,而這個男人卻對她如此噓寒問暖,不帶有任何目的的純屬關心,她感謝之餘其實更多感動,畢竟自己曾經那樣待他。

  「哪有什麼人等我,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想吃什麼說吧,我去買。」

  夏臨風臉上又浮上尷尬,但笑容卻憨厚。

  「你——還沒成家?」

  多少有些吃驚,畢竟在江新禧的印象中,夏臨風是那種把家庭掛在嘴邊規劃的人,事隔近五年,他怎麼可能還單身一人。

  「沒有,一直沒碰到合適的。」

  這次夏臨風沒有老實回答,這個被大家用爛了的理由也被他用爛了,最合理最具說服力。

  「呵,沒想到你的眼光還挺挑!」

  接完這句話的江新禧不由頓住了,他們曾經的那一段再次突兀浮現,當下這個話題顯得很敏感,抬眼瞄向一旁端起水壺給她倒水的夏臨風,她輕啟一絲嘲笑,笑自己多心的自作多情,她不是五年前的她,而他也應該早已不在意了,他對她應該朋友的關心多一些吧。

  「別忙了,既然都要吃那就出去吃吧,睡了一下午我也想出去走走,外面那些人走了嗎?」

  緩緩側起身下床將腳套進鞋裡,她伸手夠床角的外套。

  「是走了,但是——可以嗎?走路的話會很疼!」

  伸手拿過她的外套,夏臨風擔心的望著她的受瘡部位,接觸到她充滿笑意的目光,他的臉剎時紅了,他本來就是白面書生型,現在又這麼容易臉紅,反到顯得江新禧夠沉的住。

  「你這個醫生怎麼反到常常問我?」

  這次江新禧決定不放過他,反正遮著掩著反而更尷尬,反正他是醫生,什麼沒見過。

  「呵!你的臉皮還真薄,走吧,你扶著我慢一點就行了,這附近應該有吃的吧,再遠一點我就不敢說了,不然到時候你背我回來?」

  沒想放他一碼,江新禧發現今晚自己到多了開玩笑的心情,尤其是對上這個愛臉紅的夏臨風,他越放不開她就越覺得輕鬆,不知是不是悲極生樂終於找到一個管道抒發了吧。

  「好久沒有這樣清閒了!商場上平時說話都要句句斟酌,更別說玩笑了,就連上廁所的時間都要擠!所以,你就犧牲一點忍耐我的八卦吧,反正很快我就出院了,呵——」

  欣賞他的尷尬但又不想嚇跑他,江新禧笑的好不開心,突然有種因禍得福的感覺,誰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如今她雖然跌的窩囊,但是好歹也認清了趙鍵剛的真面目,如果真等到嫁給他,那她豈不是虧的更大。

  「你呀,依然伶牙俐齒不饒人。我看不是你字字斟酌,而是別人戰戰兢兢吧?不然非被你說到我們這來。」

  她說的輕鬆他自然也不能再彆扭,夏臨風將外套順手披在她肩上,覺得她肩頭過於單薄的同時,握住她肩頭扶她起身的力道不由微微加重,這個女人從來都是剛柔並進,強硬時就像剛才一樣一點不饒人,而柔軟時的面容,下午她不禁流淚的模樣,他想任何一個男人看到,都會產生憐香惜玉的心情,就像此時的他。

  「到你們這幹嗎?」

  不解的接下他的話,江新禧絲毫沒覺得此刻他扶住自己肩頭的動作,他們這樣說笑相依的背影在旁人看來是多麼親密。

  「心肌梗塞呀!一句話——堵得慌。」

  見她大眼望著自己,滿眼閃動的皎潔,那唇紅齒白面若桃花的模樣,讓夏臨風清楚的聽到了自己怦然心動的聲音,這麼多年過去了,原來,她依然對自己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呵!看來我錯了!你也有不老實的時候!哈——」

  沒想到自己居然呆呆的被他的下一句等到,江新禧揚起頭失笑開來。

  夜深的天空佈滿了星星點點的光亮,不論是萬家燈火還是星光乍現,在月下人的眼中都是美麗的,不論是放鬆心情嗤笑的江新禧,還是傾動為佳人的夏臨風。

  在小吃店點了一大堆食物解決了兩人的晚餐,送江新禧回到醫院門外。

  「好了回去吧,很晚了!」

  回身站定,望著身後幾步遠跟著停住腳步的夏臨風,江新禧突然不想讓他再向前一步。

  「我送你上去,晚上護士可能會打盹,我給值班護士長交代一下比較好。」

  夏臨風不放心她一個人上去,其實是不忍心她一個人在病房孤零零一夜,生病的人身體虛弱同時心理也最脆弱,需要有人陪伴,尤其她遇到這麼麻煩的事情。

  「不用!」

  直覺的出口,才發現拒絕的太過僵硬,望著他微愣的失神,江新禧不忍的放軟口氣。

  「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你總不能一直陪著我!」

  今晚很愉快,可以算的上她這幾年來最輕鬆的一晚,很感謝他,但是卻不想放縱自己,這樣的輕鬆是短暫的,所以他們的相處是短暫的,不想讓他付出更多,不想讓自己背負更多,好像多年前那樣,她不想,所以說了這樣傷人的話。

  「那——好吧!你進去吧。」

  是啊!總不能一直陪著她,而他其實願意的,這一直是他的埋在心底的遺憾啊!

  只是,看出她的抗拒,輕鬆的氛圍漸漸轉淡消失,那種高傲冷淡又不由自主的自她的眼中散發出來,使她看上去是那麼的不可靠近,夏臨風無奈的悄然一笑,選擇看她走。

  江新禧望著他的苦笑,輕點下巴不再多言,轉身向醫院大廳而去,她以為自己可以在他的注視下一直離開,但是每走一步心就不由柔軟一分,那一眼他嘴角的苦澀讓她不忍。

  「臨風!」

  望著沒走幾步停住轉身的江新禧,夏臨風的心不由的跳快了兩秒。

  「怎麼了?」

  「——晚安!」

  話到嘴邊,卻不知要出口的什麼,望進夏臨風那雙暫態充滿希望的幽眸,江新禧扯起一個過於牽強的笑容,只能淡淡的道晚安,然後轉身,這次她離開的腳步太過匆匆。

  「——晚安!」

  失望滑上心頭,苦笑重返嘴角,大理石地板上她纖細的背影斜斜拉長到他腳尖,夏臨風有種想叫住她的感覺,因為她的背影,太孤單了,但最終他什麼也沒做,沉默,看她消失在電梯裡,轉身離開。

  夜燈將他的身影拉的長長的,一點一點的向後挪動,彷彿他們留給彼此的都是一個孤單的背影。

  手中的兩袋食物一前一後的晃著,是晚餐時吃不完的點心,回想起剛才江新禧點餐時的表情,夏臨風不覺莞爾,她好像是拿了糖果捨不得洋娃娃的小孩,想吃這個又巴望著那個,那種緊皺眉頭為各種誘人的小吃攪盡腦汁的樣子讓他著實好笑,真不知道這幾年她是怎麼過的,那付饞相好像垂涎很久了。

  最後實在看不下去她對著功能表咬下嘴唇的可憐相,還是他做了決定,十幾樣小吃每樣一份,結果讓江新禧歡呼出聲的同時,他手上多了兩袋吃不完打包走的食物。

  輕輕搖頭,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少種面目,從以前他就有這樣的想法,她美麗並聰明上進好強更力求完美,於是她彷彿是理所當然的高傲又自私,男人會被她迷的失去心魂,因她心花怒放飛上天的同時,卻也有可能被她把真心喜歡踐踏在腳底。

  但是如果江欣喜單單是如此,就不會這麼讓人割捨不下了,她是個矛盾體,感情對於她彷彿是兒戲,是她驕傲錦上添花的點綴,但同時她也會為感情鬥爭被感情折磨,為了某個特別的男人生氣失態甚至哭泣,更甚至會做出不理智幼稚的舉動,包括像小孩子一樣的另結新歡達到讓人嫉妒的目的,他不知她真心喜歡過幾個人,又自私利用過幾個人,但他就是曾經有過的一個,被她利用。

  回想那時的她和他,絕對是隔了好幾個世界的人,偌大的校園裡沒有幾個人不曾聽聞江新禧,也沒有幾個人認識他夏臨風的,所以當她從層層人群中指出他並宣佈要做他女朋友的時候,即使被利用了,即使喜歡她的感情被踐踏了,他也不怨不恨甚至不後悔,他常常想如果前塵往事再次演義,他依然會選擇讓她走進自己的生活,走進自己的回憶,雖然有痛苦有哀傷,但她帶給他的更多是欣喜,就如同她的名字,會給生命帶來意想不到的欣喜。

  進了家門,換下鞋將食物倒出來分類裝進保鮮盒,腳邊尋香而來的狗狗早已經乖乖的蹲在地上,等待主人給他準備的晚餐。

  將不能久放的點心倒進狗狗的飯碗,夏臨風蹲在地上望著狗狗努力吃東西的樣子,不由再次搖頭微笑,手指在狗狗的頭頂柔柔的搓了幾下。

  他走進臥室從書架最上端取出相冊,從插有書籤的地方翻開,一張被保存的嶄新的照片映入眼簾,手指不由自主的在一張特別燦爛的笑臉上輕輕摩挲,這是他唯一擁有的一張她的照片,在近兩百人的集體相片中,她依然是最亮眼的。

  畢業的時候他們已經分手了,距她要做他女朋友的日子,剛好兩個月,短短兩個月,卻可以以回憶的形式在他的人生中無限拉長,他本以為今生再也無緣和她遷絆了,畢竟她是商場馳剎風雲的女強人,而他只是小小社區醫院裡無名的醫生,是兩個不著邊的世界,即使她生病也一定不會到這種小醫院,所以他們總是隔著許多,隔著電視螢幕隔著報紙媒體。

  只是,沒想到這場對她來說是災難的意外,卻讓她落到了他的世界,再次!彷彿他們之間的相遇,永遠都只是在她最不順利的時候,當年她失戀,如今她失意。

  「唉!」

  輕輕合上相冊,夏臨風望向落地窗外的暗淡夜空,他猜這次的記憶也不會長,畢竟,她是熄不滅的火光。

  果然,第二天,當夏臨風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已經被護士收拾整潔的床鋪。

  「夏醫生這麼早,是來看昨天那位小姐的嗎?」

  「她出院了?」

  「嗯!一早就走了,好像很急的樣子,王醫生沒辦法只好給辦出院手續,是女朋友嗎?」

  將夏臨風昨天的忙前忙後看在眼裡,護士微笑的打探。

  「別瞎猜!是——朋友!那你忙我先下去了。」

  輕噓一口氣,再次望了一眼病床,夏臨風準備離開了,樓下還有病患等著他呢。

  「哦!看我這記性,夏醫生等等!那位小姐好像在前台給你留了東西。」

  「什麼東西?」

  夏臨風好奇的順口反問,新禧有什麼東西為什麼不當面給他,還是因為走的太急。

  「我怎麼知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謝謝!」

  被護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夏臨風搔搔後腦勺的轉身向前台跑去。

  「還說不是女朋友?跑的那麼急!」

  望著夏臨風一轉身就消失的迅速,護士好笑的反駁。

  「對不起!謝謝!

  江新禧」

  一張字條,簡短的不能再簡短的幾個字,瀟灑有力的字跡隱隱透出主人的自信內斂,夏臨風不由的閉上眼睛深深歎出一口氣,原來,她昨晚最後沒有說出口的是這幾個字。

  對不起!從何說起,是為多年前嗎?他根本不覺得有什麼對不起,感情的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他心甘情願,所以她根本不用對他抱歉。

  至於這謝謝,睜眼望著字條上黑色字跡的謝謝二字,夏臨風想他是瞭解江新禧的,是重逢後的道別,是不拖不欠的結局,他們果然又這樣結局,所以她走的匆匆,所以她甚至不願親口和他說再見。

  將字條仔細的折好放進口袋,輕噓一口氣聳聳肩,夏臨風像往常的任何一天一樣回到辦公室,給病人診斷治療。

  夏臨風是瞭解江新禧的,江新禧知道,所以她選擇留下那張字條,趁他沒出現的時候離開,如果當面說謝謝或者再見,對他們來說是多餘的。

  對不起雖然遲了很久,但是卻是她一直放在心底的,從她對他說分手的那天起,到如今算是了了她一樁心事。

  至於謝謝,她不想還完舊情再欠新帳,謝謝他不記前嫌的關心,謝謝在她最悲難的時候他陪在身邊,謝謝他曾經為她做過的所有……所以,從此以後她再也不願欠他。

  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喂?」

  「江總!你現在在哪?」

  「我剛離開醫院準備回家,怎麼了?」

  「不不!你可千萬不能回家,你家被股民圍了個水洩不通,員警去了都沒用,記者也扎堆在那呢!還有公司外面也一樣!那個——上面交代你現在千萬不能露面,不能接受媒體採訪!」

  皺著眉頭聽秘書珍妮在電話那頭傳達意旨,江新禧突然覺得好笑,可見這幾年來的努力枉費了,不僅感情還有事業,到頭來她的存在沒有一丁點意義,反倒是成了累贅,深深疲倦湧上心頭斂上眉心。

  「江總?」

  「知道了,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掛了。」

  「暫時沒有了,但是——你要去哪?家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公司現在也沒法表態,你——」

  「總有去處的,放心吧,再見!」

  不等秘書小姐話說完江新禧掛斷手機,乾脆直接關掉手機。

  家肯定是不能回去的,那她能到哪裡去?天下之大此時到好像沒她容身的地方了。

  「司機,麻煩調頭吧!」

  「去那?」

  「隨便吧!」

  無視後視鏡中司機奇怪的打量,身體下滑的將整個身軀窩在後座裡,受創部位隱隱做痛也懶得管,目光瞪著窗外路邊不斷向後飛馳的景物,江新禧扯出一絲苦笑。

  在此之前,多少個忙碌的不眠之夜,她都曾希望能有一個假期,無所事事好讓她能夠睡到日上三竿,沒想到這假期竟然就這樣突然來了,現在恐怕她睡到天昏地暗都可以。

  沉沉的閉上眼睛,車輪碾過滿街深秋落葉沙沙作響,江新禧暗自希望自己能像窗外無止境延伸的馬路一樣,就這樣一直沉睡下去。

  「夏醫生,還沒走?加班嗎?」

  「就要走了。」

  「哦!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再見。」

  看看牆上的鐘,七點半了,夏臨風將手邊的資料收拾好,脫掉醫師白袍,穿上外套,系鈕扣的手指卻因突來的思緒,停在了胸口的位置。

  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她現在根本不能隨便活動,就這樣急匆匆的出院,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照顧她,這個時候該是吃藥的時間,不知道她有沒有遵守醫生囑咐?

  越想眉頭越皺,夏臨風掏出手機,按下一串熟記於心的號碼,是昨天在她填寫的住院單據上看到的,但是,就在將要按下撥出鍵的時候,他的手指頓住了,目光停駐在地上隨掏出手機時滑出口袋的字條,沒有再見的謝謝兩個字讓他卻步,她是不想再有交集,他的關心對她來說,是一種負擔吧!

  望著手機上的電話號碼,夏臨風苦笑的搖搖頭,手指落在刪除鍵上讓一切歸零。

  他們之間總是差那麼一點點,一點點感情、一點點距離、一點點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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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2: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江新禧當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計程車裡,但是除了酒店她還能去哪。

  在高速公路上繞了不知多少圈後,在計程車司機和她都疲憊不堪之後,此刻站在酒店三十層的房間裡,望著窗外的點點夜光,江新禧反而變的清醒了,這樣看來整個城市彷彿都在她的腳底下,但此時她卻在這個城市裡找不到一個能容的下她的地方,可悲啊!

  她不想說自己可憐!曾經蔑視自卑自憐的人,可是今天,她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人不得不向殘酷的現實低頭,無論你有多麼優秀無論你多好強,現實就是如此殘酷,所謂成敗根本僅僅是一線間隔。

  這三十層酒店最高層的房間是她要求的,她想當時前台接待員那種疑惑的目光是在懷疑她的企圖吧,跳樓或者自殺?她看上去有這麼憔悴嗎?盯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長髮凌亂的披散在肩頭,一張容顏蒼白的突兀,雙臂環抱肩頭,連她自己看過去都覺得單薄,這樣的單薄怎麼能挑的起如此沉重的擔子?曾經她要求的又豈是三十層樓這樣的高度,比這更高更遠更宏大,可此時此刻,面對這纖細的倒影,她不禁覺得高處不甚寒,一種從未有過的孤單和恐懼漸漸爬滿她的心房。

  孤單就已經讓她驚訝了,恐懼更使她震驚!她何時有過這樣的感覺,即使是年少無知時的失戀,她也不曾覺得孤單和恐懼。

  瞪著玻璃窗上的倒影,腦海裡不由閃過一句回憶:「我最愛看鏡子裡的你!」

  是誰說的?

  這次她的腦海裡迅速浮上一張清晰的面孔,夏臨風!五年前當她為了得到趙鍵剛而利用他的時候,他曾說過,她精心妝扮過展示給別人看的容顏雖美,但她對鏡自覽時的美麗最真實。

  最真實!

  伸手輕輕覆上臉頰,江新禧腦海裡不由的開始倒帶,倒回曾經有他的回憶。

  「你叫什麼名字?」

  「夏臨風!」

  「好,夏臨風,願意請我跳這支舞嗎?」

  「我?為什麼?你……」

  「不願意?」

  「等等!是因為……他嗎?」

  「你……」

  「你想讓他嫉妒是嗎?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你!」

  「你!笨蛋!」

  「如果你想氣他,那眼淚應該藏起來,好吧!跳一支舞迷到全場你的目的可能會達到!」

  就這樣她揚到半空中的手被握住,順勢被他帶進了舞池,她不記得那天他們跳了幾曲,也不記得當時他的表情,她只專注於贏得全場鼓掌的同時趙鍵剛吃味的表情,所以當曲終人散的時候,她志高氣昂的對他宣佈:「你做我的男朋友!」

  「好吧!」

  依稀記得這是他當時的回答,現在想來怎麼不是乾脆的一個好字,而是略帶無奈的好吧!

  也許是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被她無恥利用的結果,兩個月後她如願得到了同她一樣高傲的趙鍵剛的傾心,理所當然的她提出了分手,他接受。

  對他不是沒有抱歉,他太投入,她無力承受,他毫無怨言,她自覺慚愧,所以她選擇趙鍵剛,逃的遠遠的。

  夏臨風是怎麼樣一個男人,雖然僅僅兩個月的相處,但他的全情付出足以讓她瞭解了,老實溫順就好像一隻任人牽扯的老黃牛,但是偶爾卻有固執的讓人驚訝的強硬。

  曾聽手下的組員小姐們大談對男人的幻想,最好的男人是平時對你千依百順,讓你過足大女人癮,但關鍵的時候則展現男人剛硬的一面讓你反抗不得,那種時候你只能變回小女人靠在他身旁乖乖聽話。

  如果這樣說來,那夏臨風無疑就是這樣的男人,回想五年前,最初讓她氣的牙癢癢的化被動為主動,最後當斷則斷的俐落,還有交往中他千依百順的關心和寵溺……到五年後的今天,握住她手腕時的大男人氣,被她挑逗的臉紅……..不覺莞爾的同時,江新禧瞄眼玻璃窗上的倒影,愣住了,瞪著那張不再慘白的臉上一時之間轉不過來的微笑表情,她的心不由落了一拍。

  「呼……」

  她在幹什麼?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擊倒了嗎?什麼時候竟然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了,搖搖沉沉的腦袋活動脛骨,她該去洗個熱水澡然後鑽進被窩倒頭大睡才對,明天不知道還要面對什麼!

  轉身走進衛生間,放了滿滿一浴缸熱水,一腳跨進浴缸的江新禧這才發現自己的困境,一隻手不能沾水,臀部也不能落座在浴缸裡,那麼她要如何泡澡!

  正在煩惱的同時,電話鈴又不適時的響起,抬腳跨出浴缸急著去接電話,卻因為滿腳的泡沫而打滑向後倒去。

  「啊!嘶……該死!該死該死!」

  一連串該死脫口而出,雖然及時抓住一旁的面盆邊緣穩住了後仰的身體,但是手心的傷迅速的傳來鑽心的刺痛,痛的口中不停抱怨的江新禧,連眼淚都要痛出來了,而床頭櫃上的電話卻依然不懈的奮戰著響個不停,而且一聲急過一聲彷彿催命一樣。

  「該死!」

  站穩腳跟,用不疼的那隻手抓起毛巾勉強將腳地的泡末擦乾,瞪著電話緩緩步出浴室,希望當她走過去的時候,那該死的電話鈴聲能夠壽終正寢,但是沒有,對方好像不打爆電話不甘心似的,江新禧不得不接起電話。

  「江總?急死我了你怎麼不接電話!手機也關機!我……」

  「珍妮?怎麼打來這裡?」

  秘書小姐劈頭蓋臉就是焦急的責難,皺眉將電話拿離耳朵一尺距離,江新禧奇怪的開口詢問。

  「你現在是不是在新良大酒店?」

  「你怎麼知道?」

  反問的同時,一種不詳的感覺翻上心頭,這幾天這種感覺總是跟著她,踢也踢不掉。

  「老天!先別管那麼多了,你趕快離開那,記者已經蜂擁過去了,怕是現在已經到了,千萬別從正門走,我到後門接你!你快一點——」

  「等等!我不走!」

  打斷秘書小姐的交代,江新禧的口氣不容反駁。

  「江總!」

  「我不能總是這樣東躲西藏,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你轉告趙鍵剛,如果有什麼交代讓他親自吩咐,不必煩勞你!就這樣了再見!」

  掛斷電話,僵持在電話旁,江新禧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賭氣還是在堅持所謂的原則,對趙鍵剛雖然有怨有恨,但是五年的感情不是這一息間說放就能放的,不想彼此之間趕盡殺絕,不想情人作不成反而成仇人,她希望趙鍵剛能夠有一點起碼的尊嚴,不要這樣苦苦逼她,她雖然處於弱勢,但她江新禧不是那種被人吃定的無能。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深吸一口氣江新禧拿起電話。

  「新禧?」

  她在等,等趙鍵剛良心發現,等他的懺悔,雖然晚了但是她可以接受,以他們倆的智商,這次的風波會平安過度的。

  「我聽說你不準備離開酒店?」

  「我沒有錯,不必東躲西藏!」

  趙鍵剛幾乎小心的語氣讓江新禧失望之餘不由多出一絲嘲笑,她以前怎麼會愛上這個男人的,怎麼會心甘情願為他賣命這麼多年!

  「新禧!你想怎樣?記者馬上就到,我希望你冷靜一點,我讓小張過去接你總可以吧!」

  一絲嘲笑忍不住的自嘴角滑出,她想怎樣?這句話應該換她來問才對,他以為她在意的是誰開什麼車來接人嗎?江新禧是徹底看透了,她看錯這個小人。

  「如果你親自過來當著記者的面接,我可以考慮!」

  「江新禧,你……別不知好歹!我現在這樣是為你著想,你以為單憑你片面之詞就會有人相信嗎?現在你手上什麼都沒有,所有資料都在我這裡,公司資金被私自挪動你一個財務總監誰相信你是清白的!乖乖聽我的,我會請最好的律師辯護幫你辯護要求法庭從輕發落,如果你——」

  「趙鍵剛!哼!我不想同情你!但很抱歉,你看錯人了!」

  不等對方接話,江新禧掛斷電話,起身走向玻璃窗前,望著腳下如蠶豆大的星星點點,這次她連生氣都吝與施捨給這個懦夫,他們都看錯對方了,五年的時間,現在看來就和一場夢一樣,什麼都沒弄清。

  不過此時,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她從來就不是被動挨打的角色。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江新禧的眉頭瞬間鎖緊。

  「你……」

  拿起聽筒卻發現鈴聲依然不斷,原來是手機,她關機了,但是如果有十通來電手機就會自動啟動,一時之間怒火上竄,江新禧翻過床拿起手機按下接聽就是一通怒氣:

  「我說好了!你為什麼不能給自己保留點尊嚴!趙鍵剛你真是個卑鄙無恥懦弱齷齪的小人偽君子!如果我……」

  「新禧?」

  「誒?」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盛怒中的江新禧瞬間頓住,不是趙鍵剛,而是——

  「新禧?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剛才……」

  聽不到她聲音的夏臨風有些著急,不由懊惱自己為什麼掙扎到現在才打電話,如果早點——

  「哦!對不起!剛才我以為……以為是……」

  頓時語塞,江新禧說不出此時自己竄上鼻頭的酸澀是為了誰,是為了無恥的趙鍵剛,還是此時明顯焦急關切的夏臨風。

  「是他嗎?」

  夏臨風替她說了出不了口的解釋,剛才那一通怒吼責罵他聽的清清楚楚,實在是江新禧的聲音太大了,而且他從來不知道江新禧罵人的功夫如此了得,簡直出口成章!

  「對不起,你打來……有事嗎?」

  有些洩氣,但卻更覺得尷尬,她不想勾起夏臨風對以前的回憶,但是此時此刻的情景彷彿和五年前銜接的天衣無縫,依然是為了那個男人,想來就覺得鬱悶,更讓她洩氣的是,今天她的處境是這麼的慘不忍睹,眾叛親離被圍追堵截不說還無處安身!

  突然想起記者,江新禧一蹦子跳到門口,耳朵貼上門板聽走道裡是否有人聲,她雖然說不離開,但那只是不想向趙鍵剛妥協,她可不能被記者團團圍住,就算她一個字不說記者照樣有本事寫的天花亂墜。

  「我只是擔心你的傷,有沒有記得吃藥,這兩天應該要到醫院來複查。」

  他心中有更多想交代的叮嚀,但是此時要對著她說就有很多出不了口,他擔心江新禧的處境,但牽扯到趙鍵剛,回想新禧剛才發的那一通脾氣,他猜是不是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夏臨風!抱歉我現在沒時間,先就這樣吧!以後我再聯繫你好吧!」

  踢掉拖鞋一手將浴衣帶子解開,江新禧不敢耽擱時間的打斷夏臨風的關心,此時此刻她顯然沒有時間哀傷暮秋了。

  「等等新禧!你……你還好嗎?有什麼是我可以幫的上忙的?」

  細心的夏臨風聽出她語氣中的緊張,擔憂的心提的更高了,也顧不了是否要避趙鍵剛的嫌。

  「臨風,謝謝你!」

  深吸一口氣江新禧掛斷電話,因為她不想當著夏臨風的面掉眼淚,即使是電話裡也一樣。

  一隻手將衣服胡亂的套在頭上,衣袖磨擦到傷口,惹的她眼淚落的更凶了,然而這次江新禧清楚的知道,這不斷滴落止也止不住的眼淚,是因為夏臨風。

  「——新——禧——」

  對著嘟聲陣陣的話筒,夏臨風悵有所失的喃喃出新禧二字,一絲擔心沒有放下反而更添新慮,她最後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

  她又哭了!重逢後的江新禧雖然變成了貨真價實的女強人,但是卻也比以前多了眼淚,是現實傷了她,還是某個人讓她傷心?趙鍵剛!曾經即使因為他而被利用夏臨風也不曾怨過,但是此時他對這個名字這個男人產生了一股埋怨,應該被珍惜的女人卻不珍惜,不可原諒!

  瞪著床頭十一點的時間,夏臨風洩氣的柔柔狗狗的腦袋,想來他又得熬幾個小時才能睡著了。

  小心依依的摸出房間移到電梯口,看著上移的電梯,江新禧生怕打開的門後是一群記者的閃光燈,所以咬咬牙的她選擇走樓梯。

  「天!我為什麼要住三十層!」

  爬下樓已經被累個半死的江新禧只差沒伸出舌頭吐氣了,長出幾口氣後她躡手躡腳的向酒店大廳的後門摸去,她可沒膽量往大廳裡瞧,秘書的告急電話距離現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以記者的速度想來一定早在大廳集合了。

  「計程車!」

  招手向馬路對面候客的計程車,江新禧一口放心的氣還沒上來,就聽到身後一男一女議論的聲音:

  「好像是江新禧!」

  「像嗎?江新禧應該比她更漂亮一些。」

  「我看就是!上去問問——」

  等不了計程車調頭過來,江新禧直接邁步向馬路對面走去,腳底的頻率不由加快,她確定那兩個記者離自己不遠了。

  「江小姐!是建剛集團的江新禧小姐嗎?請等等!我們想請問幾個問題!江小姐!」

  「司機快開車!」

  跳上轉至馬路中間的計程車,一把將兩邊的門反鎖,望著追到車門外的記者,江新禧覺得自己後背上的冷汗直冒。

  「江小姐!如果你是清白的那為什麼要躲?是不是集團內部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變故,趙鍵剛總經理——江小姐!——」

  記者群追不捨的問題終於被拋在行駛的汽車後,江新禧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小姐去哪?」

  「先隨便開吧!」

  這樣的對白今天已經有過了,現在江新禧是真的不知道她能去哪。

  「小姐是明星?」

  司機好奇的從後視鏡裡望著江新禧,被記者圍追堵截的應該是名人吧,不過看她披頭散髮的憔悴樣,就算沒等到答案,司機也大概知道不是了,看乘客沉著的表情,司機沒趣的直接把車開上高速公路,一般大晚上坐計程車沒去處的主,一准拉上高速路沒錯,人少車少隨便跑。

  去哪?

  江新禧是真的沒去處了,換一家酒店然後再一次像這樣狼狽的逃跑?今天可以,明天可以,但她不能永遠這樣,這樣她會崩潰的!

  又累又困,太陽穴疼的彷彿腦漿要迸出來一樣,她不能再這樣了。

  大腦裡細細翻過一遍她的交際薄,親人?父母早已拋下她雙雙去世了。朋友?商場上呼朋喚友的到是很多,但這個時候估計肯幫她的就沒有了。至於愛人?哼!苦笑搖頭的江新禧睜開眼望向窗外,熟悉的燈光滑過她的眼前。

  「等等!在這停車吧,謝謝!」

  計程車捲煙而去,她被拋在深夜十二點無人的街道,望著馬路對面通宵營業的小吃店,眼前不由回想起昨天的時候,她坐在這扇窗後面,因為一個人的陪伴暫時忘記了煩惱,笑了叫了溫暖了……心軟了。

  一時之間眼前的光亮模糊了,江新禧吸吸鼻子從口袋掏出手機,按下最後一通來電。

  當夏臨風趕到的時候,隔著餐廳大大的玻璃窗,他看到的是一付讓他心疼到發酸的畫面,她應該是點了一大堆的東西,比他們昨天點的還要多,可是此刻她睡著了,就這樣趴在堆滿食物的桌邊沉沉睡著了。

  隔著一層玻璃望著她孤單的身影,夏臨風唯一想做的就是她抱入懷裡,心疼的像他揀到那條狗狗時的感覺。

  推門進入餐廳,舉手打斷了服務生的招呼聲,比劃著噓聲並指指江新禧的方向,悄然靠近角落裡依然熟睡的人,她蹙眉沉睡的模樣讓他心疼。

  站在桌邊望著她,卻不忍叫醒她,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小心翻看她手心的傷口,還好沒有感染,放下了一顆高高掛起的心,夏臨風就這樣安靜的坐在江新禧對面,看著她的睡容,看著她纖細的肩頭還有那散落凌亂的長髮,他的內心湧上無數的柔情,想保護這個女人啊,這心意從以前到現在從未改變過!

  雖然江新禧是堅強的,起碼看上去是那麼堅強,但是她脆弱時她流淚時她此時倦到沉睡的容顏,他永遠深藏在心底,忘不了,以至於每每想起她,都不由自主的心疼。

  「恩——」

  不舒服的睡姿讓江新禧暫態醒了過來,半瞇著眼睛望著對面模糊的人影,自然的勾勾嘴角,心在這一瞬間回暖了很多。

  「醒了?」

  「哦!我睡了很久?怎麼不叫我。」

  揉揉眼睛發現自己身上多出的外套,江新禧聲音懶懶的問到。

  「不久,我剛到一會。」

  伸手將下滑的外套拉攏回她的肩頭,夏臨風的語氣也是溫柔的。

  任他為自己拉上大衣,任他順手將她凌亂的長髮捋順,倦意再次浮上她的心頭,好想靠在這付肩膀上沉沉睡去。

  「你餓嗎?突然想起應該還請你一頓宵夜,可是,好像我又忍不住點了很多。」

  盯著一桌子足夠他們兩人吃幾頓的東西,江新禧為自己的懦弱汗顏,但她更不希望自己看上去可憐。

  「沒關係,可以打包回家。」

  望著她眼中點點孤單,夏臨風忍不住用了寵溺的語氣,彷彿回到當年的時光。

  「回家……你上次說仍然單身?一個人住嗎?」

  相當難以啟齒,但是他說過有需要可以找他,五年前分手時說過,剛才電話裡依然,所以——

  「不是。」

  夏臨風如實回答了她的問題,他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了。他驕傲高貴的新禧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不然不會向他開口的。

  江新禧原本端著的心,瞬間因為夏臨風的回答落下萬丈,原來他只是說說而已,那麼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為什麼三更半夜因為她的一通電話跑過來?一股被欺騙的惱怒和委屈湧上心頭,但她卻只能瞪著對面的男人,無助的荒涼佔據了她的心,視線越來越模糊。

  「不是一個人,還有一隻狗。如果你不嫌房子小,我們回家吧!」

  不忍心看她那指控又受傷的眼神,夏臨風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有小心眼的一面,但是面對江新禧,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但關心切意傾巢而出,連同小小的懲罰,懲罰她為什麼被逼到走投無路才想起他。

  「夏臨風——」

  他眼角帶著心疼及捉弄的微笑,讓江新禧咬牙切齒的幾乎拍案而起,但還未落下的手掌就被他握住。

  「小心你的傷。」

  及時握住她施力的手,他緊張的皺起眉頭。

  「你混蛋!」

  看他小心的樣子,她衝到喉嚨的憤怒雖然依然出口,但是一滴不受控制的眼淚,讓她的憤怒顯得毫無效果,接著就是止不住的斷線淚珠,一滴一滴滑落眼眶,衝破了江新禧的心理堤壩,嗚咽也跟著逸出嘴角。

  夏臨風覺得自己真的是很壞心眼,因為他惹得新禧哇哇大哭,因為他像落井下石的小人,但此時看她在自己面前失聲大哭的樣子,他非但沒有自責,心底反而冒出一絲欣喜。

  一個惟獨在他面前洩露委屈軟弱的小女強人。

  將哭到哽咽的佳人擁進懷中,夏臨風輕輕搖晃安慰的動作,除了溫柔還是溫柔,這次他一定要讓她捨不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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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3: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夏臨風?」

  從他的睡房內探出依然昏昏沉沉的腦袋,昨晚理所當然的她睡床、他睡客廳的沙發。

  「嗚——嗚——」

  低頭望著蹲在門口嗚咽的大狗狗,江新禧也蹲下身來,尾椎的傷仍有點不舒服。

  狗狗獻媚似的舔她的手。

  「你叫——西西?」她恍惚記得昨天進門時夏臨風是這樣介紹的。

  「嗚——汪汪!」

  彷彿聽懂她的話,西西應和了兩聲,臉上似笑非笑的無辜表情,惹得江新禧失笑,輕輕拍拍它,她不由得嬌笑。

  「太明顯了吧!呵」

  狗狗獻媚討好的表情明顯,而他男主人為它命名的初衷在它聽來更明顯。

  「夏臨風?不在嗎?」

  環視房間一周,沒有看到男主人,江新禧輕皺眉頭一下,思量三秒後,打開門邁出一雙赤裸的玉足,接著便是一雙在陽光下晶瑩透亮的玉腿。

  「你的主人不在,對不對?」

  依然有些忐忑不安,狼狽了兩天,她的衣服早已經皺皺巴巴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所以此刻她身上穿的是她私自從他衣櫃裡借來的襯衫。

  打開他的衣櫃,她才發現原來他有鍾愛藍色的偏好,從深藍到淺藍,從襯衫到外套,他的衣櫃裡是清一色的藍色,連內衣褲都不例外,當然不是她故意看的,實在是衣櫃裡整齊到一覽無遺。

  細想來,好像記憶裡的他也都是藍色的回憶。斂眉的同時江新禧莞爾,昔日的青蔥少年如今已經是成熟男人,而她在他面前出現的形象倒是越來越不如往昔。

  「唉——咦?這是什麼?」

  一聲歎息還沒散盡,就看到西西嘴裡叼來一張紙蹲在她腳邊,紙上寫著——

  早安!黑米粥和包子在蒸鍋裡,如果涼了熱一下再吃,冰箱裡有牛奶

  和麵包,牛奶用微波爐溫過再喝。鑰匙、錢和幾家外賣餐廳的電話號碼在

  餐桌上,記得吃午飯。還有藥片,一次三顆,吃過早餐要記得吃藥,手上

  的傷口不要碰水,行動小心一點,我去上班,有事打電話給我,晚上見!

  夏臨風

  「想得更周到!」

  「嗚——」

  「我是說你的男主人想得真周到,是世紀末的新好男人,一定很有女人緣。」

  一人一狗對話江新禧還是第一次嘗試,不過這些話她也只會當著狗狗的面小聲嘀咕。

  夏臨風是否對她難以忘情,她猜不出來,也許是對前塵往事不甘心,或許是對她的同情,更或許是他慣有的同情心,畢竟他說西西是他揀回來的流浪狗,而她……是否是他一時不忍揀回來的流浪人?

  「呼——」

  長吐出一口氣,環轉四周,簡單的一室一廳、一櫥一衛、一陽台,是讓所有房間物品一目瞭然的格局,簡單裝修過,整理得很清潔,一點也不像她認知裡單身男人的房間,難怪有人說醫生大都有潔癖,她是不知道其他醫生家裡什麼模樣,但這個夏醫生的家裡倒更是一塵不染。

  只見爐子上果然放著蒸鍋,餐桌上的鑰匙鈔票放在醒目的位置,淡藍色的布藝桌布倒是很符合她對夏臨風的新認知。江新禧點點頭的往浴室去,不意外看到一個比她家還要乾淨的浴室,也不意外裡面有藍色的浴簾、藍色的梳洗用具,惟獨一把嶄新的紅色牙刷醒目的放在洗手台上,江新禧再次揚起笑,這個男人細心得讓她不得不窩心,這一天從好心情開始!

  「夏醫生今天有事嗎?見你不停的看時間,」有約會?

  「哦,沒有。」

  被看出心事,夏臨風抱歉的笑笑,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也擔心她中午有沒有吃飯。

  「哦!那天的那位元小姐,夏醫生認識吧!昨晚值班的護士說有人來打聽她,好像是記者。」

  護士小姐想起了中午午休時的八卦閒聊。

  「問了什麼?」夏臨風不禁緊張。

  「病情呀!電話、地址,其他聯繫方式什麼的,問東問西只差搶病例、查祖宗十八代呢,這些記者真是無孔不入,」

  「那護士給了嗎?」

  「當然沒有!這種違反醫院條例的事情怎麼會做,再說他們是不是記者還不清楚呢!夏醫生好像很緊張那位小姐嘛!」

  「只是朋友,不過以後要是再有人打聽病人的情況,你們一定要謹慎,保護病人是首要的。」

  「知道了,夏醫生,我們一定保護好你的女——朋友!」

  「貧嘴。」

  護士的調笑並沒有讓夏臨風鬆一口氣,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

  昨晚她失聲痛哭的模樣讓他實在不忍給她壓力,什麼都沒問,也不知道她幾點會起來,但怕她一早起床尷尬,所以他提早一個小時出門,雖然留了字條交代了很多,但是他的心依然放不下。

  今晨看過早報,知道昨晚她發生了什麼事後,他就更擔心了,明白她不會犯法,但是報紙上寫得可謂是無法無天,她昨晚那委屈憔悴的模樣再次浮上心頭。

  叮鈐鈐——叮鈐鈐——

  電話鈐聲不懈的響著,江新禧自然知道借宿守則第一條,為防止不必要的誤會,主人的電話是不能隨便接,所以她充耳不聞的繼續看財經報導。

  好消息是,趙鍵剛終於被逼無奈的接受了記者採訪,畢竟她這個擋箭牌消失了,他只能出面解釋,而壞消息自然就是她無疑已經變成了替死鬼,當記者就她躲避拒絕採訪的舉動提問時,趙鍵剛這個小人居然大言不慚的,以一副受害者的面目宣稱公司已經解雇了她,目前她的行蹤不明。

  行蹤不明?哼!這個小人為什麼不乾脆點說她畏罪潛逃?他果然夠狠,把和她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然後把所有的罪名推到她身上,要把她逼上絕路是吧!

  將電視轉換到股票頻道,江新禧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夠翻身,打個漂亮的反擊仗,但她這幾年的財務總監豈是白當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魚死網破而已,趙鍵剛想逍遙法外?沒門!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再次響起,比兩分鐘前響得更久,而且這次吵得連狗狗都聽不下去了,一直汪汪汪狂叫個不停,她動作緩慢的湊上前看電話的來電顯示。

  「咦!好熟悉,是——」

  思考著,待江新禧察覺時,她已將電話接起。

  「新禧!」

  「是你!」

  「剛才怎麼不接電話?我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夏臨風的聲音聽起來大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我怕接了不該接的電話,給你造成誤會呀!」她的嘴角微微揚起。

  「哦……那我在超市,晚餐想吃什麼?」

  夏臨風本來想說沒關係的,但是突然想起老媽有可能打電話來噓寒問暖,如果聽到他房子裡居然有女人出現,那還不馬上打包前來三堂會審才怪。

  「沒什麼特別想吃的,你隨便買吧,做什麼我吃什麼。」

  「那好,等會見!」

  掛斷電話,皺眉瞪著電視上不斷跌落的股票走勢,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從心底蔓延。她不該那樣說話的,明顯是事實還刻意重申,難道她想聽什麼不一樣的答案嗎?

  搖搖頭的同時將電視關掉。

  「真是的!難道腦子也昏了,對數字這麼不敏感,不該敏感的反倒亂想。」

  這次不是與狗對話而是自言自語的抱怨,江新禧為自己搞了多年財務卻對那串數位遲鈍抱怨,為講電話時自己的三八兮兮抱怨,更為掛斷電話後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抱怨,總之,都是因為這一通夏臨風的電話。

  低頭望望襯衫底下若隱若現的性感小內褲,江新禧起身向臥室的衣櫃走去,她當然不能讓他見到自己這般模樣。

  而這頭,掛斷電話的夏臨風,心情顯然好多了,剛才沒人接電話,不知道他有多焦急,險些就衝回家去,因為擔心她發生什麼事,擔心她出門遇到麻煩,更擔心她離開就不再回來。

  直到聽到她的聲音,他一顆懸宕的心才總算放下,推起購物車,他想將晚餐準備得豐富一點,想她原本就苗條,經過這一番折騰,就顯得過於清瘦了。

  望著貨架上各種新鮮的蔬菜瓜果,夏臨風沒忘記她挑食的習慣,胡蘿蔔不吃,水煮蛋更是堅決抗拒,蒜苗、蔥段、生薑片只要讓她看到就絕對進不了她的口,她的脾胃弱又偏寒,所以生性太涼或者太熱的東西吃了都會引起胃不舒服,但她偏偏口味重喜辣,對淡而無味的東西一向不喜歡,比如白開水、比如白米稀飯。

  一邊將牛奶、麵包、果醬等放進手推車,一邊因為想起她而輕笑搖頭。夏臨風決定了今天的主菜為番茄燉豬蹄、芋頭燒雞,搭配冬瓜蝦仁、苦瓜肉絲,以及素炒荷蘭豆,再做一味溫補的雞汁冬菇湯,將需要的食材依序放進購物車,看到生鮮區裡橫七豎八爬行的螃蟹很是新鮮,他又挑了兩隻肥碩的大螃蟹,她喜歡咖哩口味,做個咖哩蟹清熱散血養顏,剛好。

  例落的選好食物,他又繞到飲料區,拿了兩大瓶檸檬味的礦泉水,記得她喜歡的牌子及口味!望著差不多堆滿的購物車,夏臨風輕呼一口氣的快步向結算區走去,但在路過生活用品區時,他的腳步隨著目光專注的視線停住了。

  「哇!你把超市搬回來了?!」

  打開門便見雙手被佔據的夏臨風,他手上提著滿滿幾大購物袋的東西,讓江新禧以為他把超市都搬回家了。

  夏臨風盯著穿在她身上的衣服三秒鐘,然後扯開笑容進了家門,將東西都堆放在餐桌上才喘出一口氣,他是從來沒有一次買這麼多東西過,一個人住且午餐都在醫院解決,他的冰箱從來沒有被塞滿過,不過看來今天要塞到放不下了。

  「昨晚睡得好嗎?認床一定會很晚才睡著吧!早上有沒有聽話啊?」

  將東西一件件掏出來,西西湊到腳邊來蹭著他撒嬌,夏臨風最後一句是蹲下來對狗說的。

  「還好!」

  看著他寵溺的搔弄狗狗的頸部,江新禧苦笑著不知該不該回答的同時,卻又莫名的有些羨慕在他手下撒嬌的狗狗了。

  笑自己三八的聳聳肩,她上前幫他把東西放進冰箱,水果、牛奶……檸檬口味的礦泉水!瞪著手中熟悉的牌子,江新禧望向已經走進廚房的夏臨風,他一邊收拾東西、一邊不時逗弄狗狗,這幅畫面看來是那麼的溫馨,竟讓江新禧的心頭不由得柔軟了幾分,酸酸澀澀的,突然有種千帆過盡的傷感。她怎麼不早一點知道,自己傷害的是最值得好好珍惜的那一個。

  「怎麼了?」

  回過頭來對上她專注的眼神,小臉上微微傷感的表情讓夏臨風屏息。

  「沒什麼!」

  低下頭錯過他打量的眼神,江新禧伸手拿過另外一袋東西以掩飾自己的走神,但是從購物袋中掏出來的東西卻讓她驚愣住。

  「臨風……」

  「嗯?」

  剛要著手料理螃蟹的夏臨風,在轉身望見她手中的東西時,臉霎時紅了,而手中的螃蟹則見機用它鋒利的大螫子夾住他的手指。

  「嘶——啊!」

  夏臨風吃痛的猛甩手,螃蟹被甩掉在地上開始自由爬行,他管不了它的握住手指跳腳,而目睹這過程的江新禧在愣了三秒後,毫不給面子的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這個男人的心思細密讓她會心一笑,卻又有時到靦腆得出醜連連,更讓她不得不開懷大笑。

  「嗚——汪汪!汪汪汪!」

  在廚房的西西,不明白一向穩重的主人為什麼突然大叫接著大跳土風舞,但是盯著地上緩緩向自己移過來的莫名生物,它只能保護自己的一邊向後移動、一邊徒勞的狂吠,一時之間人聲、犬吠充斥,整間房子好不熱鬧。

  咚!

  「好了,西西!」

  上前用鍋子和鍋鏟一把將螃蟹扣住,讓狗狗噤聲,夏臨風這才呼出一口氣,瞪著在外掙扎的那兩隻蟹螯,他不由得暗自思忖要不要改菜單,把咖哩蟹改成紅燒或油炸。

  r呵!你還好吧?」

  好不容易止住笑聲,但是語氣依然活躍的江新禧上前緩緩蹲在他身邊,他瞪著螃蟹,她盯著他被夾白的手指,不過說實在,他和西西,這一人一狗瞪著罪魁禍首的樣子讓她又想笑了。

  「嘶!」

  經她一提醒,夏臨風才想起來,疼痛神經再次被啟動。

  「還好沒破皮,算你幸運!」

  自然的拿起他受傷的手指,察看有沒有滲出血絲,江新禧笑著抬起頭來便對上他專在的眸子,深邃得彷彿倒轉的漩渦,心不由得一緊,鬆開他的手指,她轉而面對依然不安的狗狗,安撫它也順便安撫自己。

  「——哦!還好,不然我不止燉了它,還高溫油炸!」為了解除尷尬氣氛、為了洩憤,夏臨風用鍋和鏟夾起螃蟹,瞪著它惡狠狠的加重語氣。

  「呵!」

  站起身看著他臉上青紅交錯的表情,江新禧再次忍不住的笑了出來。

  「夏臨風,你真是可愛!」

  不知道她這是讚美還是糗他  ,夏臨風無奈的聳聳肩,也不禁笑了。真是的,為什麼面對她就總是出醜?

  「我剛才是說這個。」

  轉身走回餐桌旁,指著事件最初的誘因,江新禧告訴自己不能笑得太明顯,不然她怕夏臨風下一秒會打開門衝出去,那她可對付不了水池裡那兩隻橫行的傢伙。

  「呃……我突然想到你、你沒有換洗的衣服,也不知道……所以——」

  笑容瞬間化成僵硬的尷尬,夏臨風的臉色可比他在超市結帳時紅多了。

  「所以你就買了這麼多?」

  揚揚手中的貼身衣物,睡衣兩套、內衣兩套、內褲一打。

  「總之,謝啦!我好餓,快動手吧,建議不要對它太殘忍!」

  不忍心再折磨他的承受能力,指指他身後水池裡的螃蟹將軍,江新禧提起那包他購買的貼心衣物,一手插在穿在她身上,他那沙灘短褲的大口袋裡走進睡房。

  「呼——」

  直到她消失在門後,夏臨風才放鬆的呼出一口熱氣,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著了,買的時候可沒想這麼多,怎麼一被她拿在手中,他就覺得無地自容了?

  想起剛才一連串的糗事,瞪著水池裡依然不知死活奮力向外爬的螃蟹,夏臨風失笑。

  「有人為你求情呢!就讓你舒服點犧牲吧!」

  回到房裡的江新禧,望著床上的貼身衣物,再次笑出聲,為了避免外面的男人聽了尷尬,她死命的摀住嘴巴笑倒在床上,那套簡潔的長袖絲綢睡衣褲還好,讓她笑倒的是胸前印有小熊圖案的棉布睡衣,她可從沒試過這類型睡衣,由此可見,這個夏臨風單純得可以!

  再翻看內衣褲尺碼,沒想到竟然完全合拍,看來這個老實人的目測還滿准的,不知道是不是醫學院的骨頭摸多了,一想起他臉紅的樣子,江新禧就趴在一堆內衣褲中笑得直不了腰。

  她是不是太反常了?她這樣的處境應該算是「悲極生樂」吧!不過,實在是……太好笑了!她咧開的嘴角實在和她商場上女強人的風格不符,但是,管她呢!現在是非常時期,面臨非常糟糕的事情,卻遇到非常好的人,所以她應該有非常特別的表現!

  五菜一湯佔了滿滿一桌,看上去可口的不得了,引得江新禧不斷分泌唾液的同時,不由得再次暗歎,夏臨風不但是個好人,更是個好男人,整理房間拿手、廚事也一流,老實、包容,好脾氣、好職業,有房、有車,但不風流,連一向眼光甚高的她都覺得是做為丈夫的不二人選。

  「怎麼了?不合胃口?」

  幫她盛好飯,就見她咬著筷頭直發呆,夏臨風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猜想,難道是這幾年她的口味改變了?

  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服,他的臉再次暗紅,其實剛進門時看到她身上鬆鬆的套著自己的襯衣和短褲,雖然襯衣又寬又長,雖然短褲又鬆又大,但是看在他眼裡卻是熱在心頭,他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叫他忍不住的浮想連篇,好在他把持得住。

  但是現在看她身上那套小熊睡衣,他的心不禁升起了莫名的溫暖,他們這樣圍坐在飯桌旁,她穿著他買的衣服,是不是很像一個和諧溫馨的家?

  「很好,謝謝!」

  江新禧將按頭指向桌上的佳餚,一手比比自己身上的小熊睡衣一語雙關,比起他寬大漏風的襯衣短褲,她覺得這套棉布睡衣雖然幼稚,但更適合當家居服。

  溫馨的感覺依然蔓延,夏臨風滿意微笑的為她夾菜。

  「好好吃!沒想到你的手藝這麼棒,趕快找個女朋友吧!眼光也別太挑了,我是沒機會了,真羨慕做你妻子的人啊!」

  夾一塊芋頭進口,酥香軟滑滋味無限,江新禧故作灑脫的感歎。能夠做他妻子的女人一定是幸福的,而她也是真的羨慕,只是自己沒有這樣的命吶。有句話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現在算是知道了,感情的事,她一向自視甚高的挑來選去,以為自己挑到的是最好的,到頭來卻不知她拋棄了最好的。

  望著她一逕低頭吃飯的樣子,他想開口反駁些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心裡想的不能說出口,能說出口的卻又是違心的,生怕他們的距離更遠。

  「你們……吵架了?」

  他知道事實絕不止吵架這麼簡單,畢竟報紙上的報導,趙鍵剛似有大義滅親的意思,但是他不知新禧如何打算。

  「你都知道了?」

  抬起頭望進他眼中的關切,江新禧沒有停下手中的筷子,他的手藝真是沒得說。

  以前他怎麼沒露一手,說不定為了這美食她就會認定他了,不過這可能也是天注定的吧!人算不如天算,他們在一起兩個月,每次約會都是跟著趙鍵剛那個混蛋走,現在想來,她被那個小人害慘的何止今朝這一件,這幾年幾乎沒有吃過家常菜,不是吃便當就是進餐廳,她的胃口早就沒有挑剔兩字了。

  「只是在報紙上看到報導,但我相信那些不是真的,你不會那樣的。」

  望著她忙個不停的小嘴,夏臨風覺得彷彿此時擔心的就只有他一個人,然而生怕她吃得太急噎到,他連忙盛碗湯遞給她。

  「哦?謝謝,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從他手中接過湯,江新禧望著他眼中的信任幽幽一笑,吹開瀰漫在眼前的熱氣,將一口熱湯喝下,溫暖穿腸而過,引上眼底,鮮香卻留在唇齒舌尖回味。

  「啊——我來幫你報仇吧!從哪吃起好呢?蟹腿?」

  不願讓話題停留在這麼沉重的地方,江新禧大眼盯著那香味四溢的咖哩蟹,食指大動的準備大塊朵頤。

  「蟹腿要留給我,我要咬回來!」

  為她的處境擔憂,為她被誤會而不平,為她說話時留露出的委屈而心疼,但是卻不願引得她再傷心,夏臨風一手將螃蟹的大螫子夾下來,彷彿真要洩憤一般的大口咬下。

  江新禧當然就毫不客氣的將蟹肉盡收盤裡,抬起頭來與他對視,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心中蔓延,相視一笑,愉快的進餐氛圍真正拉開序幕。

  飯飽湯足以後,江新禧堅持要幫忙收拾,夏臨風只好妥協的讓她勝任擦碗這一項。

  看她圍著圍裙,手拿抹布認真擦碗的樣子,夏臨風知道自己不應該一直想些有的沒的,但是大腦卻不由自主的開始展開幻想的畫面,想像她穿著圍裙在廚房裡為晚餐忙碌,拖著吸塵器在客廳、臥室,從他面前穿梭,她為他放好一缸洗澡水,出門上班前,她會溫柔的親吻他一下,然後小聲的說:老公,我等你回來!

  當然,她做飯、他洗碗,她吸塵、他幫忙倒垃圾,出門前他也會摟住她溫存到捨不得走,他們還可以相攜購物、買菜、看電影……

  幻想中的幸福幾乎讓更臨風回不了神,直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呼喚。

  「怎麼,發呆了?」

  擦完最後一個盤子,江新禧發現他似在神遊,水龍頭逕自嘩嘩淌水他也不管,一邊將圍裙解下關掉水龍頭一邊揮手招回他的魂。

  順著她的手指回頭,夕陽從陽台上斜斜照過來,照在她笑容可掬的小臉上,夏臨風擴散的瞳孔不禁縮小,同時從幻想中抽離。

  幻想中的生活和她,都是他嚮往的,真實平淡卻充滿了溫馨和浪漫,這個女人他喜歡,這種生活他渴望,但是,在現實生活中,這一切似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愛的不是別人,是江新禧!

  江新禧會為了感謝某個人而洗手做羹湯,卻不會甘願當個家庭主婦,因為她的夢想不安於一方小小的居室,她要的那個人不是如他一樣的男人。

  「怎麼?累了嗎?」

  江新禧青蔥玉指在他望向自己失去焦距的眼前晃動,她已經忘了上一次在廚房沾濕手是什麼時候了,但眼前這個男人一點面子也不給,甚至更對她視若無睹的游神到外太空去了,她一向自認有魅力,即使是此時。

  「呃——沒什麼!要喝茶嗎?」

  回神卻也失神,夏臨風輕扯笑顏的轉身取茶葉.她圍著圍裙的樣子真的好美,曾經他說過最愛看她不著妝容對鏡自攬的樣子,很美、很真實,但現在他卻發現她僅此一次的家居模樣更引他遐想,不由得輕輕搖頭笑自己的癡傻,對她總是癡心妄想。

  「幹麼怪怪的?有什麼不對嗎?」

  靠在門邊看他微笑搖頭的動作,江新禧有些不滿,五年後的今天,她竟然開始猜不透他,以前他就彷彿一張白紙一樣攤在她面前。

  「還喜歡玫瑰花茶?加兩勺蜂蜜?」

  往杯裡倒入數粒玫瑰花朵,用溫燙的開水沖泡,夏臨風未得到答案便自主的加入兩小勺蜂蜜,記得當年他——唉,失笑的將回憶就此打住,當年已經是很遙遠的過去了,任他一個人再重溫多少遍,回憶也已經逕自褪色了。

  江新禧望著他熟練的動作,幾粒玫瑰花朵加兩小勺蜂蜜,一層白霧自水杯飄散,馨香瀰漫,飄散她眼底,瀰漫她心底,記得當年他總是抱著個藍色的保溫瓶來接她上課,打開瓶蓋,裡面就是溫熱的玫瑰花茶,想到這裡,當年不知感動的感動,此時脫口而出。

  「你……還記得?」

  「是。」

  端起玻璃士亞輕輕晃動著讓蜂蜜融化,透過水霧望向她閃爍水光的眼,夏臨風誠實的說。

  「那時每天早上——」

  「八點半,你第一堂課前。」

  「是啊,你總是抱著個保溫瓶,提一袋早餐站在宿舍樓下,宿舍裡的女生都說好像送外賣的工讀生。」

  不想回去,可是依然忍不住掉回了過去,盯著他眼中同樣複雜的光點,江新禧想笑的,可滑到嘴邊的卻是苦澀,過去——他真的對她很好。

  過去,他是真的很愛她,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裡,即使方式已經超出了他應該做的,但什麼是不該做的,對於真心喜愛到無力自拔的女人,即使天天像外賣工讀生送早餐又如何,望著壺中悄悄綻放的花瓣,夏臨風微笑的抿起嘴角。

  「一直不知道,你怎麼會那麼準時?」

  「因為那時你胃不好卻又貪睡,總是起床後滴水不進就匆匆趕去上課。」

  是了,那時她的確很貪睡,在遇見他以前也常常忍餓上課,但自從有了他之後——

  看他眼帶笑、手中不停晃動的花茶,江新禧的心酸酸的,是感動,更多的是炙熱的激流在心,他有多好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看他眼中帶著回味的笑容,她突然好想靠近他、擁抱他,溫暖他嘴角慘澹的笑容,也溫暖自己,好心疼!愛上她這樣的女人,為他心疼……

  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打斷了江新禧的心緒,也令夏臨風轉身面對她,過去的記憶中早已經泛上酸澀,望著她嘴角那絲楚楚可憐的似笑非笑,他於心不忍。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不論他們誰付出的多、誰又付出的少,都沒有關係,他在意的只是她是否幸福,不論曾經還是現在,所以她根本不用在意過去,給她平復的時間,也給自己時間平復。夏臨風走出廚房去接電話。

  澀澀的宣洩嘴角那抹頓住的笑,雙手緊緊捧住茶杯湊近鼻息,撲鼻的甜香竄進胸腔,但依然掩埋不了她的心傷,她的——後悔!

  是了!過去就應該讓它過去,一味的沉溺、一味的回味也無濟於事了,不是嗎?他的溫柔依然在,但她卻不能像過去那樣霸佔得理所當然,因為她早就自動放棄這權利了不是嗎?

  至於後悔……小口抿茶,分明是酸澀的味道,江新禧的眼眶被熱氣熏得酸澀。

  「喂?」

  夏臨風握著聽筒,但是目光卻落在江新禧的背影,剛才轉身才發覺,不知何時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被她無聲拉近,如果沒有這通電話——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在上廁所嗎?呵呵!」

  「鬼丫頭!怎麼這會打電話?」

  「人家想你了,今天好想吃炸醬麵哦!」

  「哼,美國又不是非洲,去中國城的餐館吧!」

  江新禧轉身望著夏臨風的方向,不是她好探人隱私,她只是有些好奇,夏臨風說話的語氣很……寵溺,對方是個女孩?

  「可是人家想吃你做的!」

  「好了,我還有事,不要撒嬌了,你這樣說阿姨會傷心的。」

  望向江新禧的方向,見她臉上來不及收回的困惑表情,夏臨風不想再和電話那頭的方茜蕊說了,反正都是一些無啥重點的鬥嘴,這個小丫頭應該是太無聊了。

  「不要!哥最討厭了,我——」

  「乖,我現在有事,你自己玩吧!要注意身體,代我向院長和阿姨問好,就這樣嘍!不准再打來,再見!」

  不給對方撒嬌耍賴的機會,夏臨風就掛斷了電話,望著江新禧低頭喝茶的動作,他微微一笑的走過去。

  「是以前的小病號,後來去了美國,小孩子很會撒嬌,她打國際長途來居然是想吃炸醬麵!真是小孩子心性,難纏得很。」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解釋得這麼清楚,但卻不想讓她心中有丁點的誤會,雖然要她因為他而誤會,這幾乎不可能。

  他的解釋取悅了江新禧,心莫名的鬆了一口氣,但是她能表現的僅僅是舉舉茶杯說聲謝謝。

  「味道怎樣?很久沒泡了。」

  不曾為自己泡過,家裡卻一直準備,和剛才的解釋一樣,常常是多餘的,此刻心裡的失望自然也是多餘的,夏臨風只能岔開話題。

  「我也很久沒有喝了,這些年都喝咖啡,這茶……是需要花時間慢慢品味的。」

  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他留下的指紋,淡淡微笑的飲進記憶裡的味道,芬芳的香甜卻壓不過淡淡苦澀,江新禧不知道如果沒有那通電話,她是否直的有勇氣上前抱住他。

  現在看來,幸好電話響了、幸好他轉身了,現實提醒了她、他提醒了她,過去的就過去吧,失去的又怎麼可以再次擁有,那樣她豈不是貪心得可恥,僅能擁有的就只有記憶了,這個好男人她已經沒有資格再擁有了。

  望著她沉醉在一杯花茶的表情,夏臨風當然不可能猜透她腦袋裡的想法,只是她剛才說,有些東西需要慢慢品味,不知道許多年後的現在,她是否能接受這花茶不慍不火的芬芳甘醇呢。

  「晚上有空嗎?」

  茶香依然濃醇,但卻彷彿被這一通電話打破了迷霧,江新禧提醒自己不能沉溺於這樣的溫柔而放鬆,她應該要面對現實的。

  「怎麼?」

  「如果沒有其他安排的話,送我回家吧!」

  「你要回去?不行!記者肯定守在那邊,昨晚還有記者到醫院問你的地址……」

  「我只是回去拿點東西,所以還需要坐你的車回來。」

  望著他焦急的堅定反對,江新禧又想笑又為難。他們這樣像什麼?朋友還是……這樣的相處比朋友還要近一層,卻比情人差一步,而這一點點,怕是無法補全。

  「臨風!」

  「嗯?」

  剛剛鬆了一口氣,夏臨風回頭望著江新禧眼中的欲言又止。

  「我、我是想說謝謝!謝謝你!」

  原本還想說更多,但是在這樣關心的目光下,江新禧說不出殘酷的話,如果說了她怕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不用了。」

  她這又何必,每當聽到她的謝謝,都會覺得他們的距離被瞬間拉開好遠、好遠。

  真希望有一天,不論他為她做什麼,她都不會說謝謝,因為他做得心甘情願,而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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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4: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們怎麼進去?被我說對了,這麼多記者。」

  駕駛座裡,夏臨風瞇眼望著從社區門口到大樓外邊三五成群的記者,不由得皺起眉頭,他知道如果沒有這些記者的守候,報紙就要開天窗了,但是此刻他又不得不討厭他們。

  「我有辦法!」

  江新禧自然早把眼前的這種狀況考慮在內,於是掏出手機撥下一通熟悉的號碼,並朝身旁的夏臨風比了比噤聲的手勢。

  「江新禧!」

  趙鍵剛一看到熟悉的來電顯示,說話的語氣就不由得拔高。這個女人到底躲到哪去了,她的一走了之雖然更加大了她的嫌疑,但是這一大堆爛攤子就不得不由他出面解釋,現在總公司要他配合調查,公司外隨時都有記者跟著,而那群該死的記者都像不用吃喝拉撒似的,他快受不了了。

  「我們談談。」

  「好!你終於想通了是不是?這就對了,現在這樣大家都不好過,我……」

  「在芸香,半個小時後,你訂好位置我會過去。」

  趙鍵剛的語氣放軟,但是江新禧沒有給他說軟話的機會,她現在不會為這些心軟了。

  「好!我等你。」

  掛斷電話,抬頭望向大樓最頂端的方向,那盞亮著的燈曾經是她自以為是的幸福,哼!

  「新禧?」

  不用猜也知道她打給誰,夏臨風為自己這樣敏感的瞭解而苦笑,只是——難道她改變主意了?

  「那裡——最高層。」

  江新禧回頭看一眼夏臨風,笑得有些自嘲。

  「我一向喜歡最高點,辦公室要能俯瞰全城,住房要買最高層,連住酒店都要最頂端,只是,我一直不知道,原來人登得越高,摔得就越慘,古人的話說的沒錯,高處不勝寒啊!」

  聳聳肩,吐出一口氣,仰眉望向聳入夜空的高樓,江新禧眼眶裡轉動著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

  「新禧……」

  找不出安慰她的話,因為他的心比她更痛,她臉帶笑、唇在翹,但看在夏臨風眠中,分明是傷感的獨白。

  「哦!他出來了。」

  順著她的低聲叫喚,他看到自大樓裡走出一個男人,那面孔他曾經熟悉。

  「他一走,記者肯定會跟著走的,等會我們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從那裡直接坐電梯上去。」

  「呃,哦!」

  聽完她的計劃,夏臨風的手指不禁握緊方向盤。

  見趙鍵剛的車從他們車前駛離,隨即記者們的車尾隨其後,雖然已經全副武裝過了,但是江新禧仍然彎腰低頭,以防被發現。

  「好了,我們進去吧!」

  將車駛進停車場,停好車,慢江新禧一步下車的夏臨風不由得笑了出來,見她一身行頭先不說,單看她東張西望、躡手躡腳的動作,讓他深刻的感覺到做小偷的自覺。

  「新禧,你的樣子我都快認不出來了,何況記者。」

  說真的,如果不是他們一同出門,她這樣出現在他面前,難保他也會認不出來,平時披肩的直溜長髮此時被她辮成兩個翹起的小辮垂在肩頭,他的運動帽、太陽眼鏡,以及過大的T恤、運動褲更是全副被披戴在她身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噓!我這是以防萬一,現在是敵在明、我在暗,如果被他們發現,我的優勢就沒了,上去吧!」

  不敢大聲說話,江新禧不由分說的拉起夏臨風的手,小心翼翼的朝電梯口走去。

  盯著自己被她拉住的手,一股悸動早一步竄上夏臨風的臉,雖然也曾牽手,被她握住也不是第一次,但他的心頭還是熱了起來。

  「咦?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進了電梯,直按下最高層,轉身望著夏臨風佈滿紅潮的臉,江新禧奇怪的問。

  「哦!有點熱,一定是電梯裡空調壞了。」

  隨口找了個理由,但是當看到頭頂徐徐放送的自然風,夏臨風蹙眉,這藉口很別腳,不過幸好——

  「對哦!我也覺得有點熱,可是又不能脫掉帽子,還有這電梯裡為什麼這麼暗,是不是燈也壞了?」

  江新禧悶悶的蹭蹭額頭,雖然現在是秋天了,但還是很熱,尤其穿夏臨風的衣服,又寬、又長、又大,彷彿全堆在身上。

  「噗!」

  聽了她的話,夏臨風再也忍不住的笑了出來,而他這突然的爆笑則讓她險些嚇到。這種時候他幹麼笑得如此囂張?

  「夏臨風!喂!幹麼笑成這樣?」

  他笑個不停,偏偏這昏暗的電梯可能壞掉的空調讓她更覺得燥熱,連脖子都開始發癢。

  「哈——」他仍是止不住的笑意。

  「幹麼?我不准你再笑!」

  沒耐心的壞脾氣爆跳出來,望一眼即將要到的樓層,江新禧直接以驕縱的口氣命令喊停。

  「是!報告長官,冷氣完好、電燈沒壞!只是你戴的是墨鏡!噗——」

  剛深吸一口氣屏住笑意,但是看到她反應不過來張大嘴的表情,夏臨風還是忍不住。

  聽他報告完畢,屏息三秒後,江新禧伸手抓下鼻樑上的眼鏡,瞪著恢復光明下,依然沒有恢復理智的夏臨風,一聲噗哧也逸出嘴角,自己也跟著笑開。

  「討厭!幹麼不早說,害我出醜!」

  笑彎了腰的同時,江新禧不忘責怪他看好戲的壞心眼。

  「呵!來不及。」

  本來不想笑的,但是看著她臉上難得一見的羞紅,在加上那一身不倫不類的行頭,還有頭頂上的空調和燈光,望著電梯門板上兩個人笑彎腰的倒影,夏臨風的笑就更止不住了。

  但是,充滿一室的笑聲卻在一瞬間同時停止,電梯門在他們沒注意中打開,門外的人影讓放鬆心情的兩個人同時一緊。

  「趙太太?!」

  「咦?是李太太!」

  被一眼認出來的江新禧頓時緊張起來。

  「這麼晚才回來呀?」

  「嗯!我趕著回家,下次再聊,」

  拽著夏臨風走出電梯,避開鄰居好奇打量的眼神,江新禧忙向自家門口走去。

  「呼!」

  進了門、關了門,從貓眼裡看到李太大進電梯下樓,她才長吐出一口氣,但是突然綻放的明亮光線讓她又是一驚。

  「喝!你嚇死我了!」

  拍拍胸口,瞪著按下電燈開關的夏臨風,江新禧覺得今晚真是一驚一乍的驚險連連。

  「你太緊張了,進自己家門怕什麼?不是每個人都這麼關心這個社會每天發生了什麼事,再說,找東西自然要開燈了。」

  聳聳肩,伸手摘下她頭頂那頂大到幾乎遮住眉眼的帽子,夏臨風微笑的安撫她過度緊張的神經。

  「好吧!我承認自己有點做賊心虛,但是我們得抓緊時間,趙鍵剛可是不等人的。」

  穿過客廳,直直向臥室走去,江新禧沒有時間打量自己幾天不見的家變成什麼樣子,她只希望自己要的東西都在。

  望著她在他不熟悉的房間裡穿梭,夏臨風輕輕的呼出一口氣,從剛才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就一直憋在心裡的酸澀,鄰居的稱呼——趙太太。

  突然想起中午她說她沒機會了,他以為只是說辭,沒想到他們已經……沉沉歎氣無聲,夏臨風抬頭環視客廳一周,簡潔但大氣的裝潢,黑色的大理石鋪地,白色的真皮沙發,同色系鑲金邊的傢俱和擺設,每一件都看得出主人的身份及地位,但卻一點都不像家,在他看來,倒是很像辦公大樓裡的豪華待客廳。

  「幫我個忙!」

  從臥房探出一顆腦袋,江新禧招呼他過去。

  「你在幹什麼?」

  步入臥房,看到跪在陽台上的人兒,夏臨風不禁疑惑,難道她想把這盆盆栽搬走?

  「幫我把它挪開一點,有東西在底下。」

  沒時間對他解釋,她要他只管出體力就好了。

  將一人高的發財樹盆栽挪開,只見地上一片光碟在大大花盆印記的中心。

  「幸好還在!」

  抓起光碟,手指抹掉上面的灰塵,江新禧的表情是複雜的,有萬幸也有惋惜。

  「是什麼?」望著沉默的她,夏臨風輕聲問。

  「公司流動資金的財務紀錄,有人發現問題下載給我,當時覺得沒必要公開,但是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

  有了這個東西就等於握有為自己辯護的證據,江新禧輕呼一口氣,將光碟放進口袋,起身打開衣櫥,望著裡面清一色的名牌套裝,她皺了皺眉頭,隨便抓了幾件換洗衣物放進行李箱,轉身直奔客廳另一端的書房。

  拍了拍手中的灰塵,起身環視一周,夏臨風以為客廳裡沒有家庭氛圍,臥房至少應該有共同生活的痕跡,但是這間幾乎和他家差不多面積的臥室,連張親密的合照都沒有,更別說什麼溫馨的擺設了,像極了五星級飯店裡的豪華套房,雖然他沒住過。

  「在參觀嗎?那一定讓你失望了,這間房子的裝潢和用途,幾乎和飯店差不多,呼——以前沒發現,現在看來完全不像個家。」

  從外邊走進來的江新禧,手裡抓著一堆資料、現金還有信用卡,一古腦的扔進旅行箱,喘氣的同時也將房間環視一周,朝夏臨風聳聳肩,然後走進浴室,出來時抱滿了一堆瓶瓶罐罐,同樣放進行李箱。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想想覺得再沒有什麼值得帶走的東西了,江新禧俐落的拉上行李箱的拉鏈,將箱子從床上拖下來,掂一下重量還可以承受,忍不住搖搖頭,輕咬下唇。五年的回憶,原來能夠裝起來帶走的就僅此小小的一個皮箱。

  「看到你那堆瓶瓶罐罐,我總算知道,原來女人的天性是一樣的。」

  伸手從她手中接過不重的行李箱,其實夏臨風心中有和她同樣的感覺,如果現在讓他搬家,他那些家當雖然不值錢但也一定裝滿一卡車,但是新禧卻只帶走這樣一隻皮箱,連他都覺得心酸。

  但是總不能他也跟著加重悲傷,所以他選擇調節氣氛。

  「呵!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跟著他向門外走去,江新禧環視這間房間最後一眼,關了燈、關上門的同時,也關上了所有關於那個人的感情。

  「很慘吧!」

  「什麼?」

  夏臨風開著車,突然聽她冒出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奇怪的望向她。

  「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住在半山腰的高級別墅區,所以套房只是過度時期,五年了,我曾經是想過離開的時候不帶任何東西的,心想到時候都要搬進別墅了,這裡的東西當然大都用不著!沒想到……呵!真是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呀!只有這麼一丁點東西,連自己都覺得好慘!」

  她臉上帶著笑,連聲音聽起來都充滿笑意,但卻是苦澀的,唇開了又闔的張張嘴,夏臨風還是決定什麼都不說的保持沉默,明白她只是需要宣洩。

  「夏臨風。」

  「嗯?」

  「我說了那麼多次謝謝,為什麼你從不回答?」

  江新禧望向前方,窗外的景色不斷向後飛馳,如同往事一般的向後飛逝不停,她的聲音聽起來好輕。

  「我……」

  想說他是心甘情願的為她做所有事,但是能說出口的就僅僅是一個我字,咬住牙根的同時,手指握緊方向盤。

  「你該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如果沒有你,今的天我會更慘。所以,謝謝!有你這樣的朋友,我真的很感激。」

  閉上眼睛,不讓自己眼中的違心被發現,江新禧只能選擇這樣的報答,他值得更好的女人,而她從來就不是能給他幸福的人,從前不是,今後也不會是。

  夏臨風覺得車窗外不斷奔馳的燈光繞得他眼花,這夜、這路、這車廂內沉沉的空氣都壓在他心頭,彷彿要無止境的延伸下去,壓得他也只能跟著沉默。

  朋友……他們只能是朋友吧!

  「夏醫生?夏醫生!」

  「呃?哦!抱歉!」

  「身體不舒服嗎?夏醫生今天老是問神。」

  「嗯,有一點,抱歉,我出去透透氣。」

  對同事的關心回以一個牽強的笑容,夏臨風起身向室外走去。

  已經十月底了,時間過得好快,望著頭頂的半黃葉片,他不禁有些傷感,他對她不止是朋友,她怎麼會不知道。

  如果能夠把她當普通朋友,他就不會在她面前一成不變了。人怎麼可能五年都沒有變化,他什麼都變了,惟獨愛她的心沒有變,所以她眼中的他,還是當年那個傻男孩,依然戀她、念她、癡迷她,依然願意為她付出許多,但惟獨不夠資格做她的戀人。

  「唉——哦!」

  身後撲上來一股熟悉的藥味,眼前便是一黑,夏臨風的歎息還沒結束就轉而變成吃驚。

  「哈!猜猜我是誰?」

  一個還帶著孩子般稚嫩的嗓音從他耳後嬌聲傳出,讓他吃驚張大的嘴巴改綻放笑容。

  「嗯……讓我猜猜看,這雙小豬手是屬於哪個不聽話的小丫頭?」

  「哦!夏大哥怎麼還是這麼討厭?人家都長大了!」

  方茜蕊不依的從他身後跳出來,噘起的小嘴分明還是個小女孩模樣。

  「是嗎?讓我看看!」

  夏臨風將小丫頭拉到身茜仔細打量著,目光充滿了慈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她身上,他創造了自己人生的一個新起點。

  「看看,我是不是變成一個漂亮的女人了?」

  十九歲的方茜蕊,自信的拉起裙擺旋起舞步,開始在夏臨風眼茜翩翩起舞。

  「呵呵!小丫頭等不及要變老了呀?幾年沒見還是這麼傻!」

  他拉住她旋轉的胳膊,怕她轉到頭暈,雖然她康復了,但體質可不比常人。

  「討厭!夏大哥還不是也這樣,不會討女孩子喜歡。」

  方茜蕊嘟起嘴角,仰頭打量孩提時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真好,她長大了,而他真的沒有變老,也依然不會討其他女人歡心。

  「哈,小東西,不是你再三叮囑警告我,不准和其他女病患說話、不准對其他女人笑的嗎?害得我的臉都要僵掉了。」

  夏臨風誇張的擺了個鬼臉,逗得方茜蕊笑得闔不攏嘴。

  「真的嗎?夏大哥真的不能對其他女人笑哦!只准對我笑。」

  習慣性的摟住他的手臂撒起嬌來,最痛苦的時候是他們相偕度過的,她相信總有一天夏臨風會發現自己對她的感情,不是兄妹、不是小朋友,而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壞丫頭,你想我打一輩子光棍嗎?」

  習慣性的伸手刮刮俏佳人的小鼻頭,話脫口而出的夏臨風,不由得想到江新禧,他愛的女人已經結婚了,有可能他真的要打一輩子光棍。

  「怎麼會?我不是回來了嗎?夏大哥娶我不就好了嗎?」

  想表現小女兒嬌態的方茜蕊微微頷首,卻半天不見動靜,抬起頭來只望見表白的男主角早已經不知道神遊到哪方外太空去了,不禁氣結。

  「夏大哥——」

  「哦?呵!怎麼?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我還沒問你,你不好好在美國復健治療,跑回來幹麼?」

  被喚回思緒,見小丫頭臉上怎麼變得通紅一片,以為她身體又不舒服了,便板起臉、端起醫生架子。

  「哦——My  GOD!」

  朝天空翻翻白眼,方茜蕊無力的呻吟,敢情她如此富有情感的一番表白,都隨風飄逝了。

  「我全好了!上次不是在電話裡告訴過你,我現在每年只要去接受兩次檢查就可以了嗎?還說不敢忘,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呢!虧人家不顧生命危險的飛回來要嫁給你!」

  不滿的嘟嚷自小佳人口中呢喃而出,惹得夏臨風哭笑不得。這小丫頭小時候天天吵著要嫁給他就罷了,怎麼這會都大了依然不死心,呵!看樣子她說自己長大了是騙人的。

  「你既然都康復了,還有什麼生命危險?再說,你在美國這四年一定有交小男朋友吧!別不承認,我可是和院長有交流的哦!」

  夏臨風不甘示弱的輕笑,方茜蕊的父親曾是他們醫院的院長,也是他事業上的貴人,如果不是方院長將女兒放心的交給他治療,他就不會這麼早取得成就,手術成功後,為了她能有更好的復健環境,方院長才舉家移民美國的。

  「哼!我哪有,那些只是男朋友而已,但是我要嫁的是你嘛!不過,說到爸爸,我想起來了,我這次來的任務就是把你空運去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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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江新禧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隔著一層玻璃望著裡面走出來的男人,她此時更多的是同情,原本她應該有怨氣的,但想想,身為小小職員的查理和自己沒什麼差別,都是被人利用而已。

  「江總監?」

  她摘下帽子,對目瞪日呆幾乎認不出她的查理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想來不止她的出現令人意外,此時她身上的這身打扮怕是更讓人驚訝吧!

  為了方便,她現在乾脆都是以T恤和牛仔褲出入,當然為了躲過記者等人的眼目,墨鏡和帽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還好嗎?瘦了很多。」

  查理尷尬的落坐,沒想到江新禧會來看他,從出事到現在他見了很多人,但最不想也最不敢見到的就是她,因為她是無辜的。

  「你認罪了?」

  見他只是逕自低垂著腦袋不敢正視自己,江新禧說出了最壞的估計,如果查理認罪的話,趙鍵剛就有可能完全置身事外,而她那子虛烏有的罪名則不見得能洗脫。

  她試探的語氣不禁讓查理抬起頭望向她。這個女人好像變了,不論是從外表還是從語氣,曾經那種盛氣凌人的氣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洗盡鉛華的平和,他還以為自己將面對的是一場怒氣沖沖的興師問罪。

  不由得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個人扛就好了,但是不知道趙鍵剛和江新禧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趙鍵剛居然讓他把江新禧咬住。

  「你真的打算這樣嗎?他威脅你是不是?」

  提起那個男人,江新禧的火氣又竄了上來。

  「沒有人威脅我,我認罪是因為我有罪!」

  查理的視線落在自己手上不再看她,他怎麼會不知道,如果自己認罪的話,整件事情中最無辜的受害者就是眼前的這個女人,但是有什麼辦法,他參與犯罪是事實,就算是趙鍵剛被抓他也逃脫不了,還不如全認了,趙鍵剛答應請最好的律師為他辯護,最多十年就可以出去,一大筆安家費已經以他的名義存入國外銀行帳號了。

  雖然很無恥,但他也是無路可走,江新禧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跟錯了男人。

  「那之前為什麼又把光碟給我?」

  聽他的語氣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失望之餘她覺得不甘,她手中的東西雖然可以用,但是她不想自己和趙鍵剛一樣卑鄙。

  「光碟?什麼光碟?」

  他莫名其妙的反問讓江新禧頓住了。是他故意裝做不知情嗎?可如果他認罪的話那光碟對他也是不利的!難道不是他?一時之間她望向查理的目光多了一絲警覺。

  「江總監說……有什麼東西嗎?」

  查理懷疑起來,趙鍵剛要他把江新禧拖下水他就很懷疑,他們的關係無人不知,這些年來江新禧對趙鍵剛及公司的付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除非他有什麼把柄被人握住,難道就是她說的光碟?!

  「沒什麼!」

  整理好自己的心緒,江新禧的眉頭輕輕皺起!事情比她想得還要複雜,原本以為存有公司資金交易帳目的光碟是查理給她的,但現在看來是另有其人,只是公司裡有許可權接觸這種帳目的不外乎就那麼幾個人,趙鍵剛、她、查理,還有分公司的幾個總經理,但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不就是查理嗎?

  拖著疲憊的腳步到樓下,仰頭望向從屋裡透出的燈光,江新禧有些感動,每天最後回到的地方,總有個人為你點亮一盞燈,這種家的感覺她幾乎從來沒體會過,夏臨風……他帶給她的,何嘗僅只是落難時的伸手相助,她又應該怎樣回報呢?

  跎起腳尖拾級而上,一層一層數著階梯,江新禧記起曾經的某個夜晚,在路燈下,有個男人摟著她甜美的為將來設想

  「有一間屬於我們自己的房間,不需要太大,只要能夠容下三個人的世界,客廳、臥室、書房還有嬰兒房,每天回家時能看到溫暖的燈光,桌上有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如果半夜不小心做惡夢的時候,身旁的我能讓你安心入睡……」

  有個地方屬於自已,有個人為她點一盞燈,有一桌可口的家常菜,午夜夢迴時有人在耳邊輕柔安慰……這一切就是家的感覺吧!曾經她不懂,是那麼的不屑,對著他深情凝望的幽眸,她回以嗤笑嘲諷。

  現在她懂了,可是太晚了,夜深了,但這盞燈光她卻不敢奢望。

  「回來了?新禧。」

  「嗯。」

  夏臨風繫著圍裙,手執鍋鏟的模樣,讓一身疲憊進門的江新禧露出會心一笑,可是笑容卻僵在隨後出現的人身上。

  「菜要焦了,夏大哥!」

  方茜蕊從廚房探出一顆腦袋大聲叫著,卻因為門口站著的女人頓住了。

  「哦!等一會,茜蕊,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江姊姊;新禧,這是我以前的小病號方茜蕊,今天突然從美國回來,叫她小丫頭就行了。」

  指指方茜蕊又比比江新禧,夏臨風簡單的介紹後就奔進廚房看該起鍋的菜,絲毫不知道外邊兩個女人之間的暗流急湧。

  哼!想和我搶夏大哥,沒門!方茜蕊從發稍到腳指頭將來人打量一番後,腦袋裡得出的結論就只有這一項,先前聽夏臨風說家裡有個女人她就夠頭大了,不過現在看來是可以解除警報了,一個老女人而已。

  而承受著方茜蕊打量的同時,江新禧不由得黯然失笑。這個小丫頭有多大,十六歲還是十八歲,卻人小鬼大,她打量自己的眼神可一點都不客氣,完全是女人戒備的眼神,想來這個方茜蕊是鍾情於夏臨風的,更理所當然的把她當成了情敵。

  呵!只是,就算沒有她的眼神警告,她也不會和夏臨風怎樣的,對於這一個男人,早在五年前她就失去機會了,江新禧苦澀莞爾。

  看到她瞼上勉強的笑容,方茜蕊反客為主的率先開口,「江姊姊,我之前聽臨風提到你,還以為你很老呢!沒想到江姊姊這麼漂亮!很高興見到你!」

  一聲聲姊姊,卻自然的稱呼夏臨風的名字,方茜蕊表現熱絡的把手伸向江新禧,但卻在她伸手過來的一瞬間迅速縮了回去。

  「哦!對不起,忘了剛才在做晚飯,手上有水漬!」

  將手在身上的圍裙上抹了抹,方茜蕊伸手握住她的手。

  「沒關係。」

  對方的小心眼,長期在商場打滾的江新禧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想表現自己女主人的地位。輕輕露出釋然的笑容,一絲疲倦湧上心頭。

  「很累嗎?要不要進去休息一會,開飯可能還要等一會。」

  端著盤子從廚房走出來,剛好望到江新禧臉上掩不去的倦容,夏臨風的關心自然脫口。這幾天她常常外出,晚上回來吃過飯就在房間用電腦到深夜,他不知道她在幹什麼,怕她多心也沒問,所以他能夠做的就是每天早早回家,為她做可口的飯菜多補補身體!雖然花了很多心思想把她養胖一點,但一周下來,她除了氣色好一點而已,卻反而好像越發消瘦。

  「對哦!江姊姊先去休息吧,晚餐有我們就夠了。」

  跳到他身邊,調皮的伸手從盤子裡撈一根青菜進嘴巴,方茜蕊衝著江新禧露齒一笑。

  「你除了搗亂還能幹什麼?不過,新禧你去休息吧,一會飯好了我叫你。」

  順手拍掉丫頭偷吃的毛手,夏臨風說話的語氣完全是一貫對待小女孩的寵溺,但是這幅畫面看在江新禧眼裡卻有些刺眼,勾起嘴角,她無聲的向臥室走去,進門、關門,將一室蕩漾的溫馨關在身後,她是不是應該離開了,本來就無心沾惹塵埃的,也沒有力氣和別人爭奪什麼了。

  「哥怎麼這麼說我,人家可是你不可缺少的賢內助呢!」

  「你呀,越來越會自誇自賣了呵!」

  夏臨風壓低聲音,生怕吵到房裡的人。

  「那當然!」

  歡聲笑語怎麼也關不住的隱約從門縫溜進來,江新禧坐在床頭,望著窗外的一片夜色朦朧,對面樓上亮著的點點燈光,眼睛不由得溫熱,一股委屈的心酸竄上心頭。

  她不該有這種感覺的,畢竟他們只是朋友,這裡只是她落難時借住的地方,他只是曾經的、過去的、現在的朋友……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控制不住心酸,甚王——嫉妒!方茜蕊對夏臨風撒嬌的模樣剌痛了她的眼,她忍不住的要嫉妒!這個詞她第一次親身體會,曾經以為她江新禧永遠只有被人嫉護、眼紅的份,沒想到這種時光竟然好像一去不復返了。

  「叩叩。」門板被輕輕敲響。

  「新禧,吃飯了!」

  一門之隔的他聲音依然溫柔,江新禧手忙腳亂的抹去眼角的濕潤。

  「新禧?」

  「哦!來了。」

  深呼吸一口氣,望著鏡子裡憔悴的自己,長長呼出,現在不是她哀傷的時候。

  「你怎麼了?」

  望著她眉尾強揚起的笑,還有睫毛上沾著的一小滴水珠,夏臨風的眉頭輕輕皺起。

  「沒什麼,只是有些累。」

  江新禧望著他蹙起的眉頭,微微一笑,這個男人的細心真的很可怕。

  「哦,那快些吃飯吧!吃完了早早休息,今天做了丁香肘子和清燉銀魚,多吃點。」

  來到餐桌前,夏臨風自然的幫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然而,這細微自然的動作,看在方茜蕊眼中可是相當不順眼。

  雖然夏臨風說兩人只是朋友,但是她知道這個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定很特別,因為她從沒有在他家過夜過,每次任憑她死磨爛打、好話說盡,他都絲毫不曾鬆口。看來這個江新禧準是她最大的情敵!

  「江姊姊看起來好憔悴,應該多吃一點,夏大哥今天做的菜都是我最愛吃的,謝謝你!」

  方茜蕊話剛出口,就出其不意的傾身在夏臨風的側臉送上香吻一個,江新禧見了雖然心中一驚,但還忍得住,只是夏臨風就忍不住了,他沒想到這丫頭會突然來這一招,潛意識的望向另一邊的江新禧。

  看他第一反應的望向自己,眼中那種百口莫辯的焦急讓她不禁笑出聲,這個小丫頭的表現也太明顯心急了,恐怕會嚇到眼前這個老頭男人。

  見她露齒一笑讓夏臨風鬆了一口氣,轉頭對上調皮的方茜蕊。

  「小丫頭,這裡不是美國,要是讓人誤會,看你怎麼解釋!」

  「誤會剛好,我本來就是要嫁給你呀!」

  方茜蕊管他是不是在急於澄清什麼,她就是要在情敵面前表現十足的佔有。

  「你真是!還說自己長大了,只有小孩子才口口聲聲嚷著嫁人。新禧,你說是不是?」

  故意不把女孩的話放在心上,夏臨風笑著把江新禧扯進話題。

  「夏大哥……」

  「好了!剛才偷吃現在又鬧,再不開動,菜都涼了。」

  打斷方茜蕊不依的撒嬌,他端出大哥的架式說話。

  方茜蕊只能扁扁嘴作罷,望著江新禧嘴角一直保持著的笑容,她的不滿只能借自己小孩子的優勢充分發揮。

  「我要吃這個!還有那個!」

  「你呀!等會我就打電話給院長,告訴他快快來把你這個淘氣包空運回去!」

  夏臨風無奈的為她夾菜,同時也給江新禧夾了很多菜。

  看方茜蕊指東指西的小女孩嬌氣樣,江新禧選擇保持沉默,低下頭望著面前被他堆滿菜的碗,她笑得多少有些無奈,這個男人難道不知道,他的包容、耐心和細心,會讓人窩心的捨不得放手嗎?

  不論是她,還是對面的小嬌娃。

  「哥難道忘了嗎?要打包也應該是我們兩個人呀!明天我就跟黃院長說,趕快給你辦要去美國的手續,最快應該不出一個星期吧!」

  盯著夏臨風不時給江新禧夾菜、舀湯的體貼舉動,方茜蕊更是故意說出來,在她看來,夏臨風去美國的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了,畢竟這麼好的機會是多少人夢寐以求,求都求不來的,而如果他去了美國,那他們的事,自然也就順理成章嘍!所以現在,在江新禧面前,她擺擺女主人的架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去美國!江新禧聞言,不禁停住了筷子。

  「我的事你不用瞎操心,去不去我還沒想好,你可不要自作主張聽到沒?不然,小心我給院長告狀!」

  望一眼低著頭停住筷子的江新禧,夏臨風立刻表明自己的態度,這個丫頭的口無遮攔真的快惹毛他了,他以眼神和語氣警告方茜蕊不要太過分。

  「什麼嘛!有什麼好考慮的,多少人搶著去呢!」

  扁扁嘴不敢再造次,方茜蕊終於安靜的開始吃飯,可心裡的盤算卻沒停。她才不怕夏臨風告狀呢,如果她能嫁給他,不知道父親有多高興,夏大哥窩在這種小醫院實在是太屈才了,到美國才是他施展長才的機會呀,相信如果他腦袋沒呆掉,一定會選擇和她去美國,所以她不急。

  一頓飯終於結束,坐在客廳裡,瞪著電視上說個不停的新聞女主播,江新禧的腦子裹一片空白,輕輕皺起的眉頭洩露了她的心思。

  夏臨風要去美國了嗎?雖然他的回答是不確定,但小丫頭的語氣卻彷彿是肯定十足。

  他應該是要去的吧,畢竟人往高處定、水往低處流,如果是她的話,能有機會可以高昇,她也一定不會放棄。

  目光轉向廚房裡兩個靠近的背影,江新禧輕輕的咬住下嘴唇。

  「哥為什麼不讓她洗碗?還是想和我單獨待一會?我猜得沒錯吧!」

  故意將廚房的玻璃拉門拉上,創造獨立的兩人世界,瞄一眼客廳裡形單影孤的江新禧,方茜蕊不禁暗自欣喜。可能是她多心了,夏大哥怎麼可能會放棄這個機會。

  「茜蕊!不可以沒有禮貌!」

  看她一臉的熱切,夏臨風的眉頭再次皺起,原本他沒把小女孩的心思當一回事,以為她只是小孩子心性的隨口說笑,畢竟她自小生病的柔弱體質,讓身邊所有人都寵著她、順著她,且她甚至是他第一個主刀的病人,加上院長對他的賞識和幫助,這一切都讓他一直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的疼惜和寵溺。

  但是她在新禧面前過分強調、過分表現的態度讓他心頭凝重,十九歲的女孩的確已經長大了,而且還是在美國那樣開放的環境下。他對她的態度也應該注意,不然只怕誤會會越來越深,茜蕊的,更怕新禧的。

  「好嘛!好嘛!江姊姊行了吧!」

  方茜蕊望向他凝重的表情,心裡開始打鼓,她只是擔心、只是害怕失去,但是她不要他對她生疏,尤其是為了別的女人。

  「這次回來,你真的長大了很多,所以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便撒嬌,還有也不可以口無遮攔說什麼要嫁給我的小孩子話,別人會笑你長不大,你不是最討厭別人這樣看你的嗎?」

  她垂下眼角,可憐兮兮的表情讓夏臨風的語氣不禁柔軟下來,明白她其實還是個小女孩。

  「只有你這麼認為!」

  方茜蕊失落的垂下腦袋,小手使勁的擦著盤子。只有夏大哥還認定她是小孩子,總認定她沒長大,十六歲如此、十八歲依舊,現在她快二十歲了,在美國規定結婚的年齡都超過了,可他還是這樣!難道他都不會把她當女人看待嗎?難道在他眼中,只有外面那個江新禧才是女人嗎?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氣,方茜蕊只差沒把手中的盤子掰成兩半。

  「唉——你呀!要不要我拿面鏡子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表情不是小孩子才怪!」

  從她手中搶救過盤子,夏臨風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小丫頭,端起面孔把她當大人一樣對待嘛,她偏偏又變成十足的小孩子樣,叫人說不得、訓不得。

  「夏大哥變壞了,都不疼茜蕊了!」

  見他的語氣放軟,方茜蕊更是賴定了他見不得自己傷心,索性更加小孩子氣的嘟起嘴,撲進他懷裡撒起嬌來,她是長不大又怎麼樣,既然他把她當小孩子,那她就要充分的利用小女孩的優勢,這可是大女人不能用的手段呢!

  想著想著便喜上眉梢,方茜蕊受傷的自尊心、自信心又再度迅速膨脹起來。

  「好了、好了!誰說不疼你了,誰敢不疼你!」

  她這樣帶著哭腔的撒嬌讓夏臨風拒絕不得,小聲安慰她的同時,望著客廳裡江新禧陷入沙發的身影,電視頻道不停的轉換說明她在看,推不開方茜蕊的夏臨風,不禁暗自慶幸沙發是背對廚房的。

  可是,夏臨風忘了電視是面向廚房的。

  江新禧望著電視螢幕上兩個人相擁的倒影,不由得加快手指的頻率,頻道一個接一個的閃過,然而,電視聲音充斥在耳邊,但倒影依然。

  「嗚——」

  低頭看看一同被關在兩人世界之外的狗狗,江新禧的苦笑再次露了出來。

  「西西——原來你也叫西西!」

  看狗狗不停的抓弄她的腳尖,江新禧笑自己曾經理解的自作多情,更不由得有些恨夏臨風了,恨他的同情心、恨他的包容、恨他的耐心,恨他安慰佳人的同時卻一直望著她,恨他的那麼多好……

  「好了,很晚了,我送你回飯店。」

  茶喝了、甜點也吃過了,時間不早了,夏臨風起身對方茜蕊下了逐客令,一整晚就聽她像小鳥一樣的嘰嘰喳喳,江新禧則始終保持沉默,嘴角那抹勉強擠出來的笑容,看上去很是疲憊,讓他很心疼。

  「不要!我不要住酒店,我要住這裡!」

  方茜蕊早就做好了耍賴的準備,她不在的時候也就算了,既然她人都回來了,當然不能坐視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不管。

  「不可以!」

  夏臨風也早就想到她會這樣,但是以前他沒答應過,現在就更不可能了,他的語氣是不容商量的反對。

  「為什麼江姊姊可以我就不行?不管!我要睡這裡,江姊姊你看啦!夏大哥竟然狠心將人家丟出門不管!」

  方茜蕊索性調轉矛頭,把撒嬌的對象變成江新禧,反正她是小孩子,耍賴定了。

  從頭到尾一直注視著兩個人,江新禧此時能做的也只是微笑,她知道方茜蕊在意的是什麼,更明白夏臨風擔心的是什麼,所以此時此刻,她覺得該走的那個人是自己才對。

  「茜蕊——西西走開!」

  一個淘氣包就夠難纏的了,腳邊一隻狍也不省事的咬住他的褲角撒嬌,夏臨風真的感覺有些頭大,方茜蕊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回來?

  「看吧!連西西都捨不得我呢!夏大哥好狠心哦!是不是?」

  方茜蕊上前抱住西西的狗腦袋,當著江新禧的面叫這個名字好有成就感哦!幸好當年撿到狗狗的時候她也在,這個名字還是她取的呢!要夏臨風時時刻刻想到她。

  「我哪有!送你去住五星級飯店的套房,總好過在這裡打地鋪吧?真不知足!好了快走吧!」

  夏臨風用腳尖輕輕踹了一下西西的狗腿,用眼神警告它不要添亂。

  「不要!」

  「不行!」

  「就讓她留下吧!」

  方茜蕊的抗議和夏臨風的反對聲中,一個沉默許久的聲音插入,打斷了兩個人的拉鋸戰。

  「讓她和我睡吧,她一個人住飯店也不安全,只是有些擠,將就一下吧!」

  替他們下了最後結論,江新禧最後一句話是對方茜蕊說的。這種讓人尷尬的局面在她看來完全沒有必要,她是真的累了想睡,但她還得把光碟裡的資料整理出來,至於到底是誰給她的?還有很多事情要她想。

  「好耶!還是江姊姊好!」

  沒想到最後替自己說話的竟然是她眼中的大情敵,但只要能達到目的就好了,方茜蕊忘形的歡呼起來,對上夏臨風挫敗的眼神,她笑的好不得意,呵呵!

  「新禧!」

  夏臨風為難的望著江新禧,他最擔心的就是現在這樣的情況,方茜蕊有多機靈、有幾個鬼心眼他還不知道?

  「好了,沒什麼,就這樣決定吧!我累了,先去睡,晚安!」

  江新禧朝他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起身進了房間。

  「嗚——我時差還沒調過來,好困!夏大哥,我也去睡了,晚安!」

  方茜蕊湊上前就要來一個美國式的晚安吻,但夏臨風這次學乖了,一把握住她的肩頭將她推至一臂遠的距離。

  「不許再調皮!不然我用捆的也會把你丟出去!」

  「偏心!」

  嗔怒的瞪了不解風情的他一眼,方茜蕊跳進房間。

  「唉……」

  瞪著關緊的房門,夏臨風無奈的歎出一口氣。方茜蕊的存在只會讓他和新禧的關係更加疏遠。這個認知讓他的眉頭再也舒展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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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江姊姊和臨風是怎麼認識的呢?一定是因為工作吧!」

  洗完澡撲在床上,方茜蕊悶頭在床單上深深的吸一口氣,企圖找到夏臨風的味道。

  「嗯!」

  回頭望一眼她的動作,轉頭向電腦的江新禧不由得莞爾,說實話,心裡有點喜歡這個小丫頭,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機靈表情,讓她想到年少時的自己。

  「那也就幾年時間嘛,比我們晚多了!」

  方茜蕊雙手撐住下巴瞅著江新禧的背影,雖然自己能夠成功留下來全憑剛才她幫忙說話,但是她依然不打算放過任何向情敵示威的機會。

  「我和他可是青梅竹馬哦!你一定不知道,我十六歲的時候就愛上他了,那時啊,夏大哥剛畢業進醫院,又高又好帥,一下子就完全俘虜了醫院所有女人的芳心,呵呵!但是你知道嗎?他就惟獨對我好耶!每天早上他都會到我房間和我道早安,晚上也會準時報到哦!我們常常共進午餐,然後他會摟住我在後花園散步,我生病的時候,他都會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

  「還有你知道嗎?當我動手術的時候,他更是不放心的親自上陣,冒著失敗就前途盡毀的風險,哦!現在想來,他也一定是從一開始就愛上我了,不然怎麼會對我那麼好?是不是?」

  「嗯。」

  江新禧低聲柔和的應和聲,和她那有節奏敲擊鍵盤的聲音,漸漸把方茜蕊的瞌睡蟲都勾了出來,模糊的望著那纖細的背影,她最後的意識就是,這些足以讓江新禧打退堂鼓了吧!雖然故事她做了一丁點更動,雖然有些對不起她,但是——夏大哥是……她的……

  半天沒有聽到下文,江新禧停下手中敲鍵盤的動作,望著打橫在床上已經進入夢鄉的方茜蕊,不禁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她可以理解為什麼夏臨風對這個女孩這麼寵溺了,她根本就還是個小女孩,小女孩的思想、孩子氣的撒嬌,連耍心眼都充滿了童真的言語。輕輕把方茜蕊的頭挪到枕頭上,將床頭燈的光線調弱,望著她嘴角彷彿陷進幻想裡的笑容,江新禧也跟著微笑。

  其實她可以想像,當時夏臨風是如何迷倒一大片芳心的,他的樣貌的確出眾,不然也不會在一群人中選出他,更主要的是他身上的氣質,一種樸實的安定,一種淡淡的和煦,只是一個淺淺柔和的微笑,就足以讓人的心跟著柔軟起來。

  回想當年她提出分手時他的樣子,她眼中的笑容更深了。

  「我們分手吧!」

  「你……終於得到他了。」

  「不要這樣幼稚,我們根本不合適!」

  「其實,你根本不用說分手,我們從來都不算什麼。」

  「臨風……我——」

  「沒關係,畢業時分手是常有的事情,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當了我兩個月的女朋友,好歹沒讓我大學時代空白。」

  「謝謝……謝謝你!」

  保護螢幕出現,室內頓時陷入黑暗,也將江新禧從回憶的世界中抽離。

  坐回電腦前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其實那時幼稚的是她,把感情看得太輕、自尊看得太重,現在想來,她對趙鍵剛的感情不全然是愛情,可能更多的是一種征服欲:而她對夏臨風,應該也不僅僅只是利用吧,不然她不會像膽小鬼一樣的只是說謝謝……

  「唉——」

  幽幽歎出一口氣,轉頭望向床上已經睡熟的方茜蕊,回想起剛才聽到青梅竹馬的故事,她不會在意一個小女孩故意講給她下馬威的往事,但卻不禁為這段故事動容,因為這些溫柔,夏臨風是真的曾經為她付出過。

  他的確是惟獨對她好,每天早上都會在宿舍樓下等她,衝進人群買便當的是他,她生病時他會端茶送水、寸步不離,散步時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摟著她的肩頭,會猜想他們都知道不可能的未來……

  回想起來,好像惟獨那短暫的兩個月,才像是情人在談戀愛的感覺。

  失笑的同時抬頭望望表,已經過了十二點了,外面的他應該也睡著了吧,關掉電腦,江新禧輕輕打開門。

  就著門縫裹透出的微弱燈光,躡手躡腳的向廚房移去,她想喝點牛奶再睡。

  「臨風?」

  陽台上幽幽的白色煙霧和人影,讓江新禧遲疑的喚出聲,他還沒睡,而且——

  「哦!怎麼?渴了嗎?」

  夏臨風跨進客廳伸手將壁燈扭開,他知道她還沒睡,從門縫透出的燈光就知道,每晚他都是等她熄燈後才睡。

  「你——在抽煙?」

  望著未散開的煙霧,江新禧疑惑的小聲開口,她從來不知道他有抽煙的習慣。

  「睡不著所以……她睡著了嗎?」

  他一邊壓低聲音一邊走進廚房。

  「早睡著了,時差還沒調過來呢。」

  跟著他進了廚房,看他打開冰箱拿牛奶的動作,江新禧只能站在一旁接受他的服務。

  將牛奶拿出來的同時,夏臨風順手將廚房的門拉闔。

  而她因為他這舉動不禁緊張起來,這樣的午夜時分,他將門關上,這方寸的空問瞬間小到連彼此呼吸的氣息都能感受到,她不由得向後退一小步。

  「放心,我只是怕我們說話的聲音吵到她,我替你將牛奶微波,熱熱的喝你的胃才不會不舒服。」

  望著她緊張到後退一小步的動作,夏臨風笑著解釋,沒想到他對她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苦笑的搖頭,將牛奶倒進杯子放進微波爐,調好時間按下按扭。

  微波爐運作的聲音瞬間打破了讓江新禧尷尬的氣氛,輕輕呼出一口氣,沒由來的她心裡竟然湧上一絲失望,望著夏臨風背對自己的寬闊肩膀,那種莫名的衝動瞬間再次竄上她的心頭,想就這樣從身後環住他的腰,想在這樣一副脊背輕輕停靠,那應該是安心的溫暖吧!

  只有微波爐運轉的聲音充滿一室,短暫的沉默讓夏臨風也感覺到曖昧的氣氛,自微波爐裡透出的昏黃燈光映照在他臉上,熱熱的開始發燙,正要轉身的瞬間,一個輕微的碰觸頓住了他所有的動作,不敢轉身更不敢回頭,任由一股熟悉的溫暖向他靠近、再靠近。

  江新禧輕輕的將額頭抵在他的身後,清楚的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繃緊的瞬間,更加靠近一寸,她伸手從身後環住了他結實的腰身,有些顫抖但卻堅定的擁緊,閉上眼睛輕輕摩挲臉頰,深深的呼吸,他身上那混合著香皂和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幽幽竄進鼻腔,真實的讓她感到溫暖。

  夏臨風一動都不敢動,連呼吸都幾乎屏住,他生怕這是夢,而自己一動就醒,但他更怕現實中他的動作會把她嚇跑。

  汗滴不受控的自額頭滑落,感覺她輕輕在他後背摩挲臉頰的柔軟,他不由得閉上眼睛,享受這美妙的心動,這樣的場景他在夢裡幻想過無數次,只是從來沒有奢望過會有實現的一天。

  當——

  設定的時間到了,微弱的燈光瞬間熄滅,彷彿潘朵拉的魔盒被砰的關上,夏臨風和江新禧同時睜開了眼睛。

  腰間溫柔的觸感倉卒抽離,同一時間無限的失落湧上夏臨風的心頭,他不禁懊悔自己為什麼只設定了兩分鐘,而不是五分鐘、十分鐘,或者一輩子!

  「對、對不起。」

  盯著他依然僵硬的後背,江新禧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做了,她以為自己只是想,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她竟然真的從他身後擁他入懷。

  此時沉寂的尷尬讓她幾乎想奪嚴而出,但是她不能,那樣的話,天亮以後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所以她只能吶吶的說聲對不起,無奈的蹙起眉頭、閉上眼睛,她發覺自己真的很失敗,依然是這麼的瞻小。

  熟悉的道歉徹底將夏臨風打回了現實,他苦澀莞爾,屏住很久的呼吸終於自由了,打開微波爐門從裡面取出溫熱的牛奶,轉身望著她低垂著的小腦袋,他輕歎口氣,伸手拉起她垂在身旁緊握睡衣兩角的小手。

  「沒關係。」

  呆呆的望著自己手中的牛奶杯,溫暖的熱度穿透手心,但她卻覺得一股悲涼隨著他的轉身離開滲進她的血管,一點一點的流向心臟。

  第一次他回應了她的對不起,但是,這聲沉重的沒關係,卻壓得她心酸,竟然是如此的難以忍受,如果一切能夠從來,她一定不會再對他說抱歉。

  只是,一切都不能從來了!

  返身走回陽台,點燃一根煙任煙霧瀰漫在眼前,夏臨風不想自己的失落表現得太明顯,可是好像玻璃窗上淡淡映出的落寞倒影,連他自己都騙不過。

  「臨風……我……」

  「我說了沒關係。」

  盯著玻璃窗的倒影,盯著江新禧端著牛奶小心翼翼走近他身後,她瘦弱的身影微微垮下的肩頭,還有無措低垂的眉眼,這一切都讓夏臨風心頭瞬間湧上一股憤怒。

  她以為他是什麼?她說做朋友他們就是朋友,他的關心就是友誼;她想擁抱就毫無預告的越界,然後退回去再無辜的說一聲對不起!該死的!該死的對不起!

  煩躁的深深吸入一口煙霧,卻被嗆到咳嗽,夏臨風咳嗽的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將煙蒂使勁滅在煙缸裡,他一直都知道,在她面前的他,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瓜!

  瞪著他憋紅了整張臉卻努力壓低咳嗽聲,看他氣急敗壞的將煙頭在煙灰缸裡一下一下的狠狠壓滅,江新禧不禁想笑,其實這副畫面真的很好笑,比他被螃蟹夾到手指還要好笑,但是,一股心疼卻湧上她慘澹仰起的嘴角,如果他咳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她又怎麼能笑得出來。

  這個男人被她整慘了,傷心了、生氣了,可是卻還說沒關係,忍無可忍發洩的方式,竟然是讓自己憋到流淚。

  原來她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壞一百倍、一千倍,明明說要做朋友的,卻又貪心的不想放手,這樣的她比利用他的江新禧更可惡,起碼當年她還敢承認自己的可惡,而此刻的她,只能無恥的這樣敢做不敢為。

  握住杯子的手指緊緊扣住,真希望一切能夠重新來過,倒退回擁抱他之前,退回到她說做朋友之前,或者回到五年前她說分手之前!

  只是一切都不可能重來了,她能做的就只有讓他好過一點,無聲的將手中溫熱的牛奶遞給他。

  「喝點吧!不會那麼難受。」

  夏臨風抬起漲紅了的臉龐,瞪著眼前的水杯,終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閉上眼睛無力的垂下頭,為這樣的自己懊惱,他不該這樣遷怒的,要怪只能怪自己不夠好,不夠資格讓她愛上,只能這樣責怪。

  「抱歉!」

  「對不起!」

  兩個人同時說出了重疊的懺悔,不禁都露出無奈的苦笑,為了什麼道歉,此時此刻誰又能說清楚.

  就只能這樣吧,他們的關係即使再怎麼努力,也只能退回原點,夏臨風抬起手將敞開的窗戶關上,夜風吹著肌膚都微微發涼了,但是比不上此時此刻他心底的悲涼。

  而他沒有看到的是,江新禧的笑容更是無奈,她發現除了謝謝之外,自己就只能對他說對不起,但每次都只是徒增傷害而已,她又何嘗不知這樣撕開傷口再撒鹽的舉動是多麼殘忍,但卻好像別無選擇,除非——她離開!就像從來沒重逢過一樣。

  「臨風,知道嗎?其實你是個好人,更是個好男人!」

  「是嗎?你以前好像也說過。」

  夏臨風苦澀的回應,他是否是好男人他不知道,只知道他這樣的男人,江新禧不要,所以他也不想聽。

  「我……抱歉,其實茜蕊她——」

  「夠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什麼是不可能,所以你不用再說對不起,也請你不要這樣亂配對,她只是個孩子,我僅僅是把她當妹妹一樣,很晚了,去睡吧!」

  即使她即將說的是事實,夏臨風也不想聽,轉身跨回客廳窩回沙發裡,擺明了不想再繼續,雖然很孩子氣、很不成熟,但方茜蕊根本就不是他們倆之間的借口。

  瞪著夏臨風將被子掩在頭上的動作,江新禧一時之間有些緩不過神來,她第一次見他發火的樣子,一股委屈瞬間湧上眼眶,沒出口的話梗在喉嚨上下滾動,燙得她眼眶發酸。

  他們是不可能的,她知道,所以才這樣情難自禁,如果他們之問沒有這段過往,如果他們之間像方茜蕊的故事一樣是青梅竹馬,如果她像方茜蕊一樣年輕單純,那她用得著這樣嗎?用得著努力克制自己想擁有他的心,犯得著嫉妒一個小女孩,用得著把他推向別人嗎?

  眼淚無聲的滴落,重重的墜落在心尖,她是有苦難言呀!

  「對不起,是我多管閒事了,我會盡量提早搬出去的,晚安!」

  伸手重重的抹去眼角的淚水,江新禧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說完便轉身向臥房走去,但手臂上瞬間多出的力道阻止了她。

  「對不起,新禧,原諒我!原諒我的一時失控,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要你走!求你!請你不要走!」

  翻起身連忙拉住她的手腕,夏臨風真的怕了,他只是不想聽她把他當負擔向外推的話,他只是不想她刻意的將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他只是……只是不想再次失去她而已!

  瞪著被他緊握住不放的手,她的眼淚再次止不住的跌落眼眶。

  到底是怎麼了?他們怎麼會演變到這種地步,他根本不應該喜歡她的,而她根本就不應該因為他的喜歡而陷入喜歡,一切都不應該發生!

  「求你別哭……新禧……」

  她不停滑落的淚水彷彿滴在他心頭一樣,燙得他的心生疼,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止住她的眼淚,治好她眼中濃濃的悲傷。

  江新禧別過臉躲開他為自己擦眼淚的手指,她不能再次迷失,時間不能倒回,那麼錯一次就夠了。

  瞪著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夏臨風的冷靜回來了、失落回來了,不禁重重的垂下手臂。

  「別哭了!我不再說,你也別說要走的話,我們——起碼還是朋友吧!這種時候,隨便什麼朋友都會騰出一間房間給你,所以你不必有負擔。」

  坐回沙發上點燃一根煙,夏臨風口中的苦澀和香煙的尼古丁混合,一直苦到胃底。

  淚水凝固在眼底,望著一逕吞雲吐霧的夏臨風,江新禧的心牽扯著、掙扎著、矛盾著,她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自己全身而退?又或者怎樣讓自己徹底放開心結?

  就彷彿此時她左右為難的心情,站在他身旁,她知道自己應該轉身回房、應該離開,但是,望著煙霧繚繞中他緊皺著不放的眉頭,她的心似乎也一同被他抓住了,於是她再次違背理智的坐了下來。

  她沒走!夏臨風望著和自己腳掌並列的一雙嫩白玉足,說不出心中的五味雜陳。

  她不要他,卻又狠不下心;他想要她,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是該狠狠的把她擁進懷裡,還是遠遠躲著她、忽視她、忘了她?如果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只是,因為她是新禧,所以不論是哪一種,他都做不到。

  「我進醫院的時候茜蕊十五歲,她幾乎是在醫院長大的,不僅僅因為她父親是院長,她得的是先天性心臟病,所有人都哄著她、慣著她,也許是醫院環境單純,她就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讓人不能對她板起面孔認真,但我對她僅僅是對一個孩子的疼愛,所以你不要亂猜。」

  捻熄煙蒂,夏臨風解釋的很明瞭,不管他們是否有結果,他都不願意有誤會存在。

  可是江新禧卻知道這不是誤會,她不相信他會遲鈍到看不出方茜蕊的少女情懷。

  「可她是認真的。」

  回想這一下午方茜蕊所有的小動作,江新禧不由得牽起苦澀的嘴角,方茜蕊的確還是個孩子,但孩子的感情卻是最真實的,也表白得最明顯,很幼稚卻讓她忍不住羨慕,如果她也能為了愛情放手一搏,他們就不會這麼彼此受折磨了。

  「我也是認真的!」

  回頭望向江新禧,緊緊的鎖住她企圖躲閃的眸子,夏臨風想她應該清楚,他從來都沒有奢求過什麼,過去是、現在也一樣,看著她、關注她、在她需要的時候陪她,即使是重複多年前的記憶,他也甘之如飴!

  雖然是自討苦吃、自討沒趣,但是不可以嗎?如果她意氣風發的話,一切就都是可以的,所以她沒必要這麼在意。

  「為什麼是我?我就真的值得?真的喜歡我嗎?你有沒有想過,是不是因為曾經的不甘?」

  重逢後,江新禧第一次說出了他們之間的禁錮,卻是如此直接、坦白,她知道自己的問題有多殘忍,但是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把自己逼到死角,不再動搖。

  「你——該死的!江新禧,有時候我真想把你的心刨開,看看裡面淌著的是什麼!」

  聽著她、盯著她不由得咬緊牙根,夏臨風看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且炙熱,讓江新禧覺得在這一瞬間整個人被他點燃了一把火,前一刻所有的狠心、決心,全部被焚燒殆盡。

  她的心是高傲的,一貫如此,但是此時在他那幾乎把她看穿的深眸中,她的心,那顆高傲的心,顫抖的芳心肆動,裡面流淌的是冰與火的糾纏,痛得極度深寒、痛得焚心似火!如果他真的能做到,他就會看到,此時的她有多痛苦,不比他少一分。

  「為什麼?」

  好半晌,久到夏臨風以為時間凝固了這一秒,久到他以為能夠這樣熱烈的和她相望一輩子,她才輕啟朱唇,幽幽吐出這三個字。

  為什麼?為什麼挪不開眼神?瞪著她英氣的眉,瞪著她充滿靈秀智慧的眼,目光摩挲過她嬌小挺翹的鼻子,那盈盈微抿的朱唇,夏臨風不禁扯出一記笑容,不是苦笑卻更甚。

  為什麼?如果感情的事情能夠說出個所以然的話,他又怎麼會這麼痛苦。

  面前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她的缺點他可以說出一大堆,但,是江新禧就不可以!他這樣警告過自己一千次,但他更可以說服自己一萬次,她的缺點在他眼裡又都讓他心疼,她堅強又脆弱,高傲也孤獨,無情還似多情,自私卻所剩無幾……所以他放不下,心疼得不能自拔!

  為什麼?也許只有天才才知道答案,而他不是,新禧就更不是了,也許她在其他方面是天才,但在感情上,她一定不及格,她幾乎不懂得去愛,也不懂得接受愛。

  「因為我念舊,忘卻要很久的時間,五年不夠,也許要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

  「舊不如新!」

  望著他唇角一直噙著的笑,好久她才費力的吐出這幾個字,如果她曾經說過夏臨風不解風情、不懂浪漫,那看來她又錯了,或許她其實一點也不曾瞭解過他。

  「有沒有聽過,情歌還是老的好,天涯海角忘不了,我說情人還是老的好。」

  他順下她的話尾,用一首老情歌為自己辯解,不為煽情,只因情感壓抑得太久,忍不住要傾訴給她。

  「不怕受傷嗎?即使已經痛過一次!」

  手指糾結衣角,她聲音很輕但卻沉重,五年的時間依然沒有改變,她落難、他出現,猶如屠龍勇士,但是,童話故事裡的屠龍勇士,不需要獨自舔傷的。

  「受傷?其實,我最受傷的時候,就是你不在我身邊。」

  專注的望著她,他要自己這次不許退縮。是的!他最痛苦的時候、最受傷的時刻,就是她離開她、消失的人生,所以說他傻也好、說他癡也罷,只要能夠得到她的消息,哪怕是隔著千山萬水、隔著茫茫人海,對他來說就是欣喜。

  江新禧要自己躲開這癡情的眼神,但是,他漸漸紅了的眼眶讓她的視線不忍轉移。她是江新禧呀!不是別人,是那個利用他、拋棄他的江新禧,是那個心比天高、目中無人的江新禧!他為什麼這麼執迷不悟?

  張張嘴唇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她不知道這次自已還能說什麼?她想說他傻、說他笨、說他癡到讓她心疼、讓她心軟……但她不能說!或者再說一句對不起之類的?不!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所以她轉身離開,依然選擇逃跑。

  望著她匆匆起身的背影,夏臨風雖然早就知道會這樣收場,但是心痛仍然止不住,該怎麼辦?他該拿她怎麼辦?又該拿自己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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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6: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關上房門,同時也關住身後剌痛她的目光,江新禧彷彿溺水的人獲救一般呼出一口氣,狠狠咬住下唇猛然搖頭。她錯了!全錯了!五年後的今天,她根本就不應該再出現在夏臨風的面前,根本就不應該介入他的生活,更根本就不應該在他面前流露悲傷和脆弱。

  好一個情人還是老的好!他的一句念舊猶如蠶絲一般瞬間將她纏繞包裹起來,心痛得快要窒息。

  他可知道這對她來說就像含笑飲毒酒,三分是苦,是無邊的萬丈深淵;七分是甜,是甜蜜到泛酸發苦的狂喜狂悲,引誘她想要的慾望無邊。這樣的男人,過去她捨棄了,五年後的今天,她又怎能自私的讓他用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的時間,牽掛一個不值得的人,她不值得!

  木然的躺上床,瞪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江新禧想哭卻哭不出來,唯一的感覺就是疲倦。

  天亮以後她又要出發了,好累,其實她的心早就疲憊得一點力量都沒有了,一度她讓自己理所當然的依靠他,告訴自己這裡才像個家,有溫暖、有關愛、有個她割捨不下的人,可是現在她不得不面對,離開了,心可能會有被掏空的感覺。

  有什麼辦法嗎?她曾經自私過一次,不能對同一個人自私第二次。

  「你要走嗎?」

  原本應該熟睡中的方茜蕊在她身後輕輕發問,帶著孩子氣的稚嫩和半夢半醒的矇矓,這聲音在江新禧聽來就彷彿從她心底冒出來似的,不禁捫心自問,要離開了嗎?真的能夠一走了之?

  「不想回答?還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雖然困意十足,但是方茜蕊卻依然強撐起身子,全都因為剛才睡夢中她模糊的聽到了客廳裡的那一段對話,早就猜到他們關係沒那麼簡單了,好在這個江新禧打退堂鼓,如果她再煽風點火一番,不就更沒有情敵了,一想到這,方茜蕊就算有再多的瞌睡,就算用火柴撐起眼皮都要抓住時機。

  「你——」

  回頭望向她瞳孔裡閃爍的光亮,江新禧的心不禁剌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應該可以反駁,應該可以挫挫這小丫頭的銳氣,但是對上方茜蕊竊喜的目光,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該責備她的不知天高地厚,還是責備她為愛不擇手段?

  可是,其實她好羨慕,好羨慕有人可以為愛不顧一切,而她卻不行。

  「睡吧!很晚了。」

  最終還是只能選擇逃避,即使她逃避的次數已多到連自己都數不清,卻也只能繼續這般下去,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有時候逃避比面對還要痛苦。

  「如果你離開,我就可以順利的帶夏大哥回美國,朝夕相處的生活,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忘了你而重視我,相信再過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收到我們的喜帖了。呵——其實我還是滿喜歡你的,所以你應該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是不是?到時候我們就不是情敵,改做朋友好不好?」

  方茜蕊的小腦瓜一開始幻想就煞不住車,說真的她不討厭江新禧,即使發現她和夏臨風的關係曖昧之後,也無法對她產生討厭的感覺,也許是她那脆弱又故作堅強的眼神牽動了她,難怪夏大哥也悄不自禁。

  「我算是情敵嗎?」

  聽著她孩子氣十足的幻想以後種種,江新禧無力的輕笑,心頭沉重萬分……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忘了你而重視我……

  因為我戀舊,忘卻要很久的時間,五年不夠,也許要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

  他們的聲音在耳邊徘徊,她的心跟著撕扯起來。

  他可以嗎?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他真的可以一直記住她嗎?還是如方茜蕊說的,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忘了她?

  閉上眼睛勾勒他結婚時的樣子,一定笑得溫柔,一定是個體貼、對妻子愛護有佳的好丈夫,只是,新娘不會是她,蹙起眉頭,她的心失衡了,捨得就這樣離開?千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只為一個不捨!

  「如果你離開,這樣算不算不戰而敗呢?是這個意思吧!如果你現在退出,那應該不算是情敵,但是——」

  有些糊塗了,難道她不喜歡大哥嗎?聳聳肩,方茜蕊已經習慣了美國式的思維方式,如果說剛才還確定他們、心懷情愫的話,此刻她真的不確定了,她其實已經不瞭解東方文化了,更猜不透人心裡的彎彎轉轉,美國的交流方式都是大而化之、有一說一,所以對夏臨風她也是這樣,喜歡就是喜歡。

  那江新禧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要和她爭夏大哥,那她能用來對付情敵的小聰明也就只能這麼多了,她還是習慣公平競爭,那樣得到的才最有價值,就像在美國,她和凱薩琳以誰先拿到古板教授的A為贏,而她贏到了在聖誕舞會做邁克舞伴的資格。

  不戰而敗!江新禧在心頭細細反覆著這四個字,在她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有這樣的戰果,她總是很要強、總是很好勝,無論什麼都要做到最好、得到最好,可此時……不戰而敗,為了一個男人!

  她沉沉的閉上眼睛,不可否認心中激起的千層浪,她終於肯面對了,這份被苦苦壓抑的感情,她之所以三番兩次逃離迴避,不僅僅是怕他再次受傷,而是怕自己受傷,她的心何時已經像蝸牛一樣,一碰就縮回去。

  「那麼我該接受嗎?該面對嗎?他……」

  喃喃道出心中的渴望,其實她找不到答案,她想,如果此時有個人能告訴她該怎麼做,或者有個人能夠代替他選擇的話,就簡單多了。

  「當然了,勇於面對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終方式。」

  順口接下江新禧的自問,方茜蕊是按照美式的思考邏輯回答的,但是,義正辭嚴的說完後才察覺到,她的立場是不是站反了,她的初衷是讓江新禧退出的,怎麼這會倒反而鼓勵她和自己爭夏大哥了?不對!不對!

  「應該接受是嗎?接受……」

  其實方茜蕊的話就是她心中的話,其實她早就做出選擇了,其實她的身體比她的心要誠實得多,其實剛才擁住他的瞬間,不是已經瞭然了嗎?

  已經遲了,現在要再離開他溫暖的懷抱,已經太遲了。

  「不!不是這樣的,我是說我自己!你、你可別學我,你應該……應該……嗚——」

  瞪著她那眸子裡突現的波光流轉,方茜蕊的離開兩字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她應該離開嗎?應該嗎?江新禧那樣的目光讓她想起了生病時的自己,彷彿求生一般的渴望,強烈得光彩奪目,讓人說不出違背的話來。

  「我應該離開嗎?」

  對上方茜蕊眼中的懊悔和不甘,江新禧抱歉的反問,她是應該離開的,其實她根本不該出現,但是因為出現了,所以她無法放棄,不甘放手、不甘不戰而敗,這場戰爭是和自己作戰,她想要贏,贏得她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人。

  「嗚……」

  方茜蕊挫敗的倒回枕上,這次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了,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好!

  「抱歉!我想過離開,但卻違背自己的心,看來我們真的要做情敵了。」

  學著她的語氣,江新禧知道這樣的談判很奇怪,但是她不希望和方茜蕊的關係變成見面分外眼紅的那種情敵,即使她們愛的是同一個男人。

  「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無語對答,這次選擇逃避的是方茜蕊,她總是樂觀的,畢竟她是真的不討厭江新禧,所以就公平競爭吧!

  新的一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江新禧露出釋然的笑容。

  「謝謝!」

  「我又沒有說要退出,我們可要公平競爭哦!不准耍心眼!」方茜蕊閉上眼睛的同時也不由得勾起嘴角。

  臥室裡斷斷續續的談判最終被均勻的呼吸聲取代,而僅僅一牆之隔的客廳,夏臨風則是一夜無眠,渾然不覺在自己矛盾翻覆的時候,一大一小的兩個女人,已經用一種奇妙的方式把他平分了。

  「早啊!夏大哥。」

  打扮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方茜蕊從臥室裡出來,看到夏臨風就是一個豪放的美式早安吻,一手牛奶、一手麵包的他這次沒有躲過,看著跟在她身後出來的江新禧,只能尷尬的擠出一絲笑容。

  江新禧用微笑將昨夜的尷尬一筆代過,打消了離開的心思,決定要放手一搏,此時的心情就好像豁然開朗起來,連他一夜無眠紅了的眼眶她都覺得可愛。

  「早!」

  望著她對自己綻放的燦爛笑容,夏臨風不禁怔住了,他以為經過昨天,她對他會更生疏,他們之間的距離會更遙遠,可是——

  「夏大哥!江姊姊比我好看嗎?」

  硬生生插進兩道糾纏的目光,方茜蕊故意怪叫道,其實她覺得光看夏臨風和江新禧之間那微妙的相處方式就很有意思,明明相愛卻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戰戰兢兢的彷彿是處於實驗階段的兩個新手交鋒中。

  詫異被打斷,尷尬的將目光從江新禧溫婉的面容調離,他不知道一夜之間她改變了什麼,還是想通了什麼,但是她對他——感覺變了。

  難道是因為小丫頭的突然空降?他轉而望向方茜蕊。

  「丫頭,你不說話就最好看!」

  將麵包放在桌上,牛奶放在江新禧面前,夏臨風對方茜蕊的語氣顯然是對小孩的說話方式。

  「不公平!為什麼我沒有?」

  挨了批評又受到不公平待遇,方茜蕊嘟起了小嘴,真的有些後悔說什麼公平競爭了,夏大哥根本就厚此薄彼的明顯嘛!

  「先喝吧!」

  將牛奶推到方茜蕊面前,江新禧含笑的抬頭對上夏臨風,他眼中複雜翻騰的是什麼她不得而知。

  「還是江姊姊疼我!」

  方茜蕊不客氣的端起牛奶,故意大喝一口後朝夏臨風哼了聲。

  「你呀——」

  她小孩子氣爭寵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卻覺得這樣的氛圍很奇怪,這一句包含無奈的你呀!不知是對孩子氣的方茜蕊,還是對令他捉摸不定的江新禧,曾經是他把她放走,如今她是否想把他推開?深深望進她含笑的眉眼,夏臨風返身進廚房。

  方茜蕊對他的背影吐吐舌頭,然後轉而對微笑的江新禧小聲嘀咕,「公平競爭哦!」

  江新禧但笑不語,如果她留下來,似乎這場戰爭從多年前就注定結局了。

  端著另外兩杯牛奶從廚房過來,正好看到方茜蕊對江新禧小聲嘀咕,而後者笑得略帶沉思,夏臨風的眉頭皺起,將其中一杯遞給江新禧。

  從他手中接過牛奶,望著他輕蹙的眉頭,江新禧揚起一絲安慰的笑容,他的眼神一向掩飾不了心事,公平競爭,現在開始!

  吃過早飯,本該兵分兩路的人馬,因為方茜蕊的耍賴要求而同路。

  他一向步行上班的,但今天多了這個小嬌客,不能擠公車,她又挑剔國內計程車的服務水平,所以只能江新禧做出讓步的送他們到醫院。

  坐在副駕座的方茜蕊,好奇的張望著窗外的街道,離開這麼多年,她對故鄉發生的每一處變化都好奇不已,所以她根本無暇顧及其他兩個入之間的暗潮洶湧。

  盯著後視鏡裡江新禧專注開車的容顏,夏臨風的視線不曾抽離,今天的她讓他困惑,首先是她和方茜蕊之間突然增進的親密,讓他覺得奇怪,這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間的友誼,彷彿一夜間突飛猛進。

  再來就是她一直顯露在嘴角的嫣然笑顏,這是否表示她的心情很好,記憶裡,這幾天她總是疲勞滿面,而且昨夜他以為她也會和他一樣輾轉失眠,但是顯然他高估了自己的影響力,她眸中不時流轉的波光瑩彩,朱唇紅潤、面若桃花,這一切都顯示她一夜高枕無憂的安然入睡,而這一切也都讓他心慌意亂、嫉妒得發瘋,因為讓她改變的人竟然不是他。

  「夏大哥!晚上我們去馬蘭吃牛肉麵好吧!我在美國每天作夢都在想,那湯料簡直就是天下無敵!好不好?」

  指著街角曾經一度光顧的牛肉麵館,方茜蕊興奮的叫開,回味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夏臨風望著江新禧,彷彿方茜蕊要的回答在她哪裡。

  「好不好嘛?」

  回過頭望著他,使出一百零一招的撒嬌功夫,方茜蕊聰明的懂得利用自己最大的武器。

  「晚上有空嗎?」

  不忙著回答方茜蕊,他先問江新禧。

  「嗯?哦——」

  專心開車的江新禧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成了決策者,對上他複雜的眼神,再回頭望向方茜蕊滿臉受挫的表情,她輕揚嘴角。

  「可能下行,我今天還有事。」

  確實是不行,她今天的行程已經排滿了,要暗訪檢調單位的相關調查人員瞭解情況,並約了公司幾個值得信任的股東見面,後面還排了珍妮,而待這些事情處理完,她想大概已經很晚了,所以她還是把機會讓給茜蕊吧,以後她會把握的。

  「好耶!」

  兩人世界終於有著落了,方茜蕊忍不住的歡呼出聲。其實公平競爭也不錯,這樣她和江新禧好像都可以擁有夏大哥了呢!但是卻對上夏臨風緊擰的眉頭,她不禁吐吐小舌的收斂自己的得意忘形。

  相對於他的表情凝重,江新禧對方茜蕊則是補償多一些,最終勢必要有一個人放棄的,她已經留了下來,那分一點幸福給方茜蕊也未嘗不可,何況官司纏身,她不想拖累夏臨風一起煩惱。

  將車俐落的停在醫院門口,回頭朝夏臨風聳聳肩表示自己的歉意。

  然而,她的無所謂讓他更加放不下,難道她真的一點也不在乎?不在乎他是否會失望、會放棄、會離開?即使她明明知道茜蕊回來的目的?為什麼她還能表現得那麼無所謂、那麼大度,是想徹底斷了他的念?還是對他真的不在乎?

  可是昨夜分明——想起她的擁抱、她的眼淚、她的苦笑……夏臨風咬牙閉上眼睛,即使是這樣、即使她想他放棄、即使她不在乎,他依然放不下,因為他在乎!

  「好不好嘛?夏大哥!」

  「他怎麼會拒絕你,小丫頭的纏功誰敢領教!」

  間接替她答應了方茜蕊,轉身對上眉頭緊鎖的夏臨風,她笑著安撫,「不用擔心,我不會餓著自己,你儘管餵飽這個小丫頭就好了。」

  見兩人默契極佳,方茜蕊吃醋的一直嘟著嘴巴,夏臨風深鎖不散的憂愁,讓江新禧的笑容有些無奈。

  她怎會看不出他眼中的困惑和受傷,之所以這樣安排,方茜蕊是原因之一,眼前的困境更佔了大半,她只是想盡快結束這場惡夢,只有到那時她才有信心把自己後半輩子的時間和精力全部交給他。

  而在此之前,她想給他多一點的空間和時間,畢竟她和方茜蕊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他選擇了方茜蕊雙宿雙飛去了美國,那他人生則會不同,男人還是很看重事業的,相信他也下例外。

  但是如果選了她,以後的生活是如何連她都想像不出,她手中惟一的籌碼就是很多很多來不及出口的愛,很多很多……

  因為突然之間發現自己已經投入得太多,到了不捨得抽身的地步,惟有讓他想得多一點、想得透一些,她不希望今後的某一天他後悔,畢竟現在對她來說,夏臨風是最值得爭取的,而她之於他,則未必。

  在撥開烏雲見青天前,給他足夠的時間,困惑也好、受傷也好,都可以讓他想得更清楚,如果真的愛她,他會等她。

  雖然很自私,但這是目前她能想到對彼此最好的方法。

  看她眉頭輕蹙卻依然笑得溫婉動人,這笑容刺痛了夏臨風的心,他期望她的改變會有些許原因來自他,可是這從來都只是期望,也許是為方茜蕊或者是別的什麼人,更可能是趙鍵剛,但卻絕不會是他!望著她清澈的幽眸,夏臨風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已經說得太多了,他願意的、不願意的她都說了,他還能說什麼,他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自己放棄,或者等待她接受。

  推門下車,彷彿逃離悲哀般的匆匆邁步。

  「你真的有事?還是在給我們製造機會。」

  不急追夏臨風而去,方茜蕊回頭認真的看著江新禧問道,連她都看得出他剛才有多失望、多傷心,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連她都看得出來他們彼此喜歡,卻實在搞不懂江新禧在打什麼盤算。

  「真的有事。快去吧,把他逗笑,別讓他一直皺著眉頭。不過你可別掉以輕心吶!他現在——是我最珍貴的擁有,不會放棄的!」

  望著夏臨風匆匆離去的背影,江新禧的最後一句話彷彿是喃喃自語般,聽得方茜蕊應該吃醋的,卻不禁覺得心裡澀澀的,為他們。

  「我……再見!」

  本應該士氣十足的說我也不會放棄,但是對上她眼中濃濃的心疼和無奈,方茜蕊只能說再見便匆匆跳下車。看來她還是沒長大,因為她發現江新禧和夏臨風之間的感情,不像她以為的那樣,喜歡就可以在一起,愛情也不像辦家家酒一樣簡單,好複雜。

  江新禧笑容淡淡的,其實她現在的處境真的不適合拖夏臨風下水,不知道趙鍵剛還會使出什麼花樣,所以現在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是必要的,所以他暫時的傷心也是必然的。

  「總監?!」

  和室的門被拉開,珍妮吃驚的叫出聲,彷彿見到外星人一樣的看著來人,完全沒想到約自己見面的人,竟然是失蹤多日的江新禧。

  「你——大家都在找你!記者、投資者、股東、董事長還有趙總,你到底去了哪裡?」

  雖然驚訝,但是珍妮不失為訓練有素的秘書,迅速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先坐吧!」

  江新禧為她斟上一杯清茶,示意她不必這麼大驚小怪,就是怕她引來全世界的人,所以才請人幫忙約她出來見面。

  「呼!快說啦,我要急死了,你是不知道這段時間公司裡亂成什麼樣子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擔驚受怕,趙總還一個勁要降罪,你——」

  珍妮猛地收住話尾,小心翼翼的望著江新禧的表情,她沒想到趙鍵剛會對江新禧這麼無情,怎麼說也是昔日共同打拚的手下戰將,如果這層關係不夠的話,那好歹她也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趙鍵剛現在大義滅親的舉動在別人看來也許處於無奈,但事情的來龍去脈除了他們當事人之外,可能就數她再清楚不過了,因為她不僅僅是江新禧的秘書——

  「公司怎麼樣?趙鍵剛有什麼動靜嗎?」

  幽幽端起茶杯,現在就算珍妮爆料給她關於趙鍵剛更無情的訊息,她也不會驚訝了,對他,她早已看透了。

  「就是新聞、報紙上的那些嘍!你有什麼打算嗎?」

  事情被報章媒體渲染到這個地步,就算江新禧躲到外太空去也應該略知二一。

  「我之所以約你見面,是想知道如果我一直不露面,趙總打算怎麼辦?」

  一點也不懷疑趙鍵剛可能把責任全推給她,卻覺得老天對她還不薄,讓有先見之明的人在暗中幫了她一個大忙,雖然到現在她還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資料,但有那片光碟她就足夠自保了。

  「趙總可能會請律師……起訴你。」

  連她都覺得難以啟齒,珍妮實在為眼前的女人不值,也開始為自己不值,如果要說對不起,她也應該對江新禧抱歉,但她很多時候也是出於無奈。

  「哼!那他要請個好一點的律師才行,不然結果誰是、誰非可就不好說了。」輕輕揚起一絲冰冷的嘲笑,她果然沒猜錯,趙鍵剛的確是個自私到不顧一切的人,原本她一直以為成就事業要有這樣的強硬,但現在看來,原來她一直認定的事情,很多都是錯的。

  「你有什麼計畫嗎?」

  露出驚訝的表情,珍妮心中不由得佩服江新禧,她的確夠堅強,如果換作是她被自己最親密的人如此背叛,而且跌得這麼徹底,一定會崩潰,就不知道是什麼力量支撐著江新禧了。

  「我只能說老天待我還不薄,不該我的落不到我頭上,你只管回去把手頭的工作整理好,叫大家不要擔心,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看看表已經很晚了,她的胃有些隱隱作痛,從早上到現在除了早餐外,她就沒有吃過幾口東西,中午的飯局她還空腹陪了幾杯酒,之後胃就一直抗議了。

  現在才發現,這段時間她的胃被夏臨風的好手藝養刁了,以前吃一個月的自助餐都無所謂,但現在看著外食她就沒胃口,不禁開始想念他的手藝,想念他……

  驚訝她臉上溫柔的笑容,珍妮心中一驚,跟在江新禧身旁三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她有這樣的表情——十足戀愛中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笑、她臉上眷戀的表情……所有的前所未有都讓珍妮不得不認定自己的判斷,那就是此刻的江新禧,不是一個失戀、被背叛的女強人,而是一個墜入愛河的小女人!

  「總監……」

  除去驚訝之外,更讓她好奇的是,那個男人是誰?她可以肯定不是趙鍵剛,那到底是誰讓江新禧改變了,而且還是如此神速的徹底。

  「時間不早了,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先從後門離開,你再坐一會吧,我怕有記者跟蹤你,畢竟現在公司的一舉一動可能都在好事者的監視中。」

  江新禧說的委婉,其實她不怕記者,而是顧及趙鍵剛,在一切還沒有安排好之前,她還是要保持警戒。

  起身離座,不給珍妮更多的發問時間,她拉開和室門,輕輕一笑的消失在門外。

  茶館外已被濛濛夜色籠罩,江新禧支手覆上咕嚕咕嚕發出聲響的胃,心裡暗忖,還是回去吃飯吧!夏臨風應該很樂意替她做點宵夜,笑容不由得再次綻放。

  忍不住心中的衝動,她掏出手機撥下熟悉的電話號碼,雖然通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是號碼卻像撥過千萬遍一樣的滾熱於心……

  而愣愣的注視著已經被拉闔的紙門,珍妮有些恍惚,不確定自己剛才是下是黃粱一夢,曾幾何時江新禧有這樣的女人溫婉,即使是身為女人的她,也被那瞬間消失的嫣然一笑迷惑了,更何況是男人?

  不知道如果趙鍵剛看到這樣的江新禧,是否還會做到今天這般地步,而她一度想橫刀奪愛的想法是否多餘,趙鍵剛真的值得她這樣出賣嗎?

  緩緩回神的端起茶杯,一股花茗清香撲鼻而來,瞪著白瓷茶杯中飄旋的玫瑰花辦,她不由得暗歎,不知道是哪個男人得到了上帝的垂青,讓江新禧改頭換面的綻放女兒香。

  當了江新禧近四年的秘書,替她泡了四年的黑咖啡,但是此時看來,她依然不瞭解這個女人,出事後的江新禧像一團迷霧,越發的魅惑起來,如果說以前的江新禧是耀眼的火光,強硬熱烈,那今天出現在她面前的江新禧則像這杯花茶,溫婉沉寂,神秘而誘惑不止。

  這樣的改變讓她的心不禁搖擺,她是否也應該為自己而改變?望著桌上的手機,她開始掙扎。

  「夏大哥!」

  雖然方茜蕊告訴過自己要諒解、要理解,但是夏臨風的表現實在是讓她大度不起來,就算是普通朋友約會也不會約成他們這樣,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她一個人自說自話,而他一整晚就一個反應。

  「嗯?哦!吃完了嗎?」

  喏!就是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讓她怎麼吃得下,任憑再美味的食物也食之無味嘛!

  「氣都氣飽了!」

  沒好氣的小聲抱怨著,她當然知道他的心在哪,身在方營心在江嘛,她一早就應該知道,中國有句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看來真是一點也沒錯,夏臨風果然還是對江新禧喜歡多很多一點,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其實心裡早就接受這個現實了,那就是她美美的初戀泡湯了,嗚!

  「怎麼?不好吃嗎?那要不要再點點別的,還是去別家?」

  望著她洩氣的樣子,夏臨風抱歉的企圖做點什麼補償,他知道自己的表現有多糟糕,但是心控制不住的就是會想到江新禧,想她昨晚的依靠、想她的眼淚、想她今晨的笑容、想她溫柔的眼神,擔心她事情處理得是否順利,擔心她有沒有記得吃飯,她現在在哪做些什麼……總之想的全是她,雖然想再多都是自作多情、都是多餘,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她。

  「不要!」

  方茜蕊賭氣的拒絕他的補償,其實多半是在和自己賭氣,氣她笨得和江新禧說什麼公平競爭,氣她居然僅僅一天就被江新禧的魅力折服了,更氣自己竟然為他們兩人的進展擔心,唉……到最後都不氣了,只怪美式教育害人,她如果不是那麼大器量,如果不是這麼不願委屈自己,如果不顧良心的橫刀奪愛!——!是取道捷徑,現在夏臨風恐怕早就和她在夏維夷的沙灘上曬太陽了。

  「又耍小孩脾氣,不是說自己長大了嗎?」

  夏臨風收起心思的哄著小女孩,他疼愛茜蕊、寵愛茜蕊,但絕不是男女之情,他最後的選擇一定是新禧,所以他決定留在這裡,只要新禧還需要他,哪怕是受挫時衝動的想依靠他。

  然而,對於方茜蕊他只能盡量補償,滿足她不過分的合理要求。

  「人家是長大啦!只是夏大哥眼裡從來都看不見罷了。」

  他眼裡恐怕只有江姊姊,即使是穿越空氣也能看得見,又哪裡能看得到她?方茜蕊暗自欷吁。

  「嘀咕什麼呢?好吧!想吃什麼我今晚任你剝削了!」

  「好吧!看在你誠意的份上,我們就到夜市去逛一圈吧!」

  不再鑽牛角尖,方茜蕊決定原諒他的好好享受這一晚,可正要起身,夏臨風的手機倏地響起,獨特的鈴聲讓他立刻接了起來。

  「新禧!」

  「嗯……」

  江新禧有些驚訝,才剛撥通一聲而已,他篤定的叫喚讓她的心怦然而動。

  「怎麼?吃飯了嗎?」

  忽略她的驚訝,夏臨風不會告訴她,通訊錄上第一個號碼就是江新禧,唯一設置獨特鈴聲的也是她。

  「沒有,你們呢?吃了嗎?」

  「剛吃完,你呢?在外面?還是已經回家了?」

  即使早晨不歡而散,夏臨風的關切之情還是溢於言表,看得一旁的方茜蕊又是一陣失落,不用猜她也知道,等會的夜市之行十成又泡湯了。

  「準備回去,只是好餓,午餐和晚餐都沒吃呢!」

  江新禧說著說著就揚起了嘴角,她發現自己不止一點點壞,因為她已經料到下一秒會聽到多麼焦急的關心了。

  「怎麼可以!你等我,我馬上回去。」

  心疼自是不用說,更多的是責怪,責怪她不懂得照顧自己,早上她還說能照顧好自己的!心裡更是同時責怪自己,竟一時受挫就忽略了她的感受。

  「好!我想吃你做的菜,以後都想!」

  「好——新禧?」

  滿口答應的同時,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她近似撒嬌的語氣,可是昨晚——

  「嗯?」

  揚起笑容等他發現,這個呆子只顧著擔心、只顧著胡思亂想,敢情她早上的溫柔注視都白費了,到現在才體會到她的改變。

  「你……是說真的嗎?」

  微微屏息的開口詢問。她是在說真的嗎?不是如昨夜的一時衝動,不是餓昏頭了。

  「臨風。」

  她喚他名字時的溫柔讓夏臨風的心幽幽一顫,彷彿預感到她接下來的非比尋常。

  「臨風……」

  啟齒輕喚他的名,而她竟然害羞了,繞了這麼大一圈,她的第一次表白還是屬於他,如夢似幻的少女情懷,使她心情忐忑不安。

  「等我,好嗎?」

  深深的沉下心中浮動不安,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卻堅定,放縱自己最後自私一回的把他佔為已有,本來想要公平一些的想要無私一回的,但是剛才他那一如既往的篤定和那焦急的關心,彷彿激流一樣的衝破了她所有的顧慮,一日不見竟如隔三秋,五臟六腑、每根血管、每個細胞都在呼喚著他的名字,呼喚著他的依偎,這次,她一定不放手。

  「新禧……」

  夏臨風覺得世界靜了,靜得他只能聽到耳邊的聲音。等她?他不是一直在等嗎?過去到現在,連未來都做好了準備,只是沒想到她竟然給了他這個資格,受寵若驚的心連狂歡都不敢,生怕是幻覺。

  「等我!不止今晚,明天、後天,直到我是你的!好嗎?」

  深深吸一口氣,江新禧的聲音低低徐徐卻溫柔無比,她含著嬌澀、帶著柔情要求這份一直屬於她的愛。

  「好嗎?」

  夏臨風足足沉默了一分鐘,足足屏息了一分鐘,足足回神了一分鐘,才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才確定自己耳邊輕微的呼吸是來自她,這個讓他痛、讓他等、讓他心甘情願付出愛的女人,終於給他等到了!

  「好!」

  霍然輕吁一口呼吸,一個好字沉沉落地,落在他的心頭,落在他最幸福的時刻。

  「呵!等會見。」

  她的輕笑迴盪在耳邊,而他掛了電話才記得笑,完全忘記此刻該做些什麼來表達自己的喜悅。

  「夏大哥,怎麼了?」

  方茜蕊皺著眉頭,瞪著夏臨風像哭又像笑的誇張表情,她不知道電話裡他們交談了些什麼,但他的反應足以讓她猜到,只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希望、一種是絕望。她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看到的是什麼,她應該是主角的,但彷彿在夏臨風這齣戲裡,她心甘情願變成了觀眾,看劇情如何發展。

  「回家吧,新禧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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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1-24 00:07: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掛上電話,江新禧嘴角的笑容幾乎控制不住的逸出,甜蜜的溫度一直膨脹、再膨脹,蔓延到心底每個角落,連隱隱的胃痛都不覺得了,回家的腳步不由得輕快了許多,此時頭頂上的星光、延街的風景,甚至擦肩而過的人們在她眼中都顯得那麼溫柔,說出我愛你,原來是如此甜蜜的感覺。

  好心情讓江新禧放鬆了警惕,以至於她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幾步遠處,一直緩緩跟著她的人。

  走到十字路口,她看了看對面的小巷,穿過這條小巷可以直接抵達夏臨風家社區的後門,可節省五分鐘的路程,看看表江新禧迫不及待的心情讓她做出了走捷徑的選擇,卻不知道她的心急正好給了身後人機會。

  無人的巷子漫長延伸下去,昏暗的燈光讓江新禧輕輕皺眉,一股不詳的預感漫上心頭,有些後悔選擇走小巷了,皺著眉望著前面見不到盡頭的昏暗,她遲疑了一秒鐘,然後轉身向回走,她有相當不好的預感,不是迷信,而是最近她諸事不順,還是小心一點好。

  可是反悔已經遲了,才轉身定了幾步,就看到來時的路多了一個人影,昏暗的光線讓她看不清來人的相貌,但每靠近一步,她的眉頭就蹙得越緊,最後不得不停住腳步,這個人!!

  「終於碰面了,新禧。」

  「趙鍵剛!你跟蹤我?!」

  這個聲音恐怕她暫時還忘不了,所以即使隔著幾步的距離,即使光線暗得看不清表情,她也能知道是誰。

  「不然呢?我想除了這種方式,恐怕我們很難見上一面。」

  趙鍵剛盯著江新禧,許久未見,這個女人變了,變得更加美麗,以前她也漂亮,卻少了一絲女人的柔媚,現在離開他,她反倒變得魅力十足,尤其是剛才跟在她身後,看到她打電話時的笑容,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這讓他不禁覺得惱火,看來不止他背叛了她,她一定也背叛了他,所以他的內疚就不用那麼深了。

  「我不認為還有什麼好談的,借過!」

  厭惡突生的江新禧不想耽誤時間,直直的越過趙鍵剛向來時的巷口走去,但如她所預感的一樣,他並不是單單來和她打招呼的,她被狠狠的拉住,力道絲毫不弱還帶著一些蠻橫,回首間,他眼神中閃過的凶狠讓她暗暗倒抽一口氣。

  「你想怎樣?」

  她不示弱的大聲質問,希望能夠讓他收斂或者引來巷口路人的注意,但是顯然她的倒楣要一直延續。

  「我想怎樣你應該很清楚,我說過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盯住江新禧因緊張染上紼紅的容顏,越發顯得嬌嫩的引人憐愛,但是這些此時都對趙鍵剛沒用,他最多只為她覺得惋惜,可惜了這麼一張漂亮的臉,現在他只給她兩條路。

  「要嘛你去自首,要嘛——」

  他湊近的呼吸直直噴在她的臉上,思心湧上心頭,江新禧猛然向後倒退,怎麼也沒想到,他會或脅她。

  「要嘛怎樣?該自首的不是我,是你!」

  她不相信他真的會把她怎樣,但是她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狗急了都會跳牆。

  「你以為有些狗屁證據就能把我怎麼樣嗎?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但是現在看來我們對彼此都不是很瞭解!」

  加重扣住她手腕的力道,趙鍵剛說話的語氣是十足的狂妄。

  然而,讓江新禧驚訝的不僅僅是他知道光碟的事情,更讓她感到陌生的是,這樣輕佻狂妄到野蠻的趙鍵剛,她還是第一次見,看來他們對彼此是真的不瞭解。

  「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麼?」

  擔憂湧上心頭,恐懼感直升,她開始思考事情的嚴重性,趙鍵剛既然知道了光碟的存在,那麼他找上她就絕下僅是簡單的警告或威脅,他應該也很清楚,如果原始帳目一公開,股票事件的內幕就一清二楚了,所以……

  「想幹什麼?和你交換!」

  「交換什麼?」

  戒備的瞪著他,身子仰後盡量和他保持距離,江新禧讓自己力持鎮定。

  「交換你所謂的證據,用你的安危如何?」

  「你——無恥!」

  瞪著他笑得陰險的嘴臉,隱隱痛楚再次襲上江新禧的胃部,看來老天對她並不怎麼好。

  「趙鍵剛!你瘋了嗎?你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樣你只會罪加一等!」

  雖然一千、一萬個沒想到,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她被綁架了,就這麼簡單的被趙鍵剛當街打昏運到這裡,雖然她很不願意承認,但她最大的錯誤不是走了暗巷,而是識人不清。

  對於站在趙鍵剛身旁的珍妮,江新禧的驚訝早就已不足為奇,早該想到的,從出事後珍妮就一直充當傳話人的角色,可見他們的交情已非一般,只怪她平日根本沒注意這。

  「罪加一等?哈!我何罪之有?只要沒了那些帳目,又有誰能證明是我做的?你還是乖乖交出來得好,我既然走到這一步就不在乎結果,要知道,現在畏罪潛逃的人是你江新禧,而不是我,所以如果明天有人在海裡發現你的屍體,畏罪自殺也不是沒可能的!」

  坐在她對面欣賞她的憤怒,趙鍵剛的心智此時完全被惡魔主載,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能怪他無情,要怪只能怪她不走運,遇到了他,不論查理的猜測是真是假,到了今天他已經沒有後退的可能性,如果江新禧真的有什麼證據的話,那就別怪他狠心。

  「你——混蛋!」

  被他惡狠的威脅和紅了眼的表情怔住,江新禧半天才擠出一個形容詞,她不知道自己這幾年是不是瞎了眼,居然和這樣一個人渣朝夕相處了五年。

  「對不起……」

  相較於趙鍵剛的猙獰,珍妮倒顯得內疚,她沒料到他會對她產生懷疑,竟然跟蹤她找到江新禧,甚至綁架。

  原本想幫江新禧的,卻沒想到反而害了她,所以此時除了對不起,她什麼也無法做。

  「為什麼?」

  江新禧冷冷的望著跟了自己近四年的秘書,從來沒想過背叛她的人除了趙鍵剛還另有其人。

  她犀利的眼神讓珍妮不敢對視,真的開始後悔,後悔不該答應趙鍵剛,不該做他的情婦,不該答應任由他擺佈,不該監視江新禧,更不該幫他做假帳,最最不該的就是愛上他,愛上這個披著偽善面具的惡魔。

  只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當領悟到自己也只不過是的一顆任他擺佈的棋子,僅僅是被他利用的工具的此時,她已然可以預料自己的下場,也許還不如江新禧。

  江新禧至少還知道敵人是誰,而她呢?

  珍妮的沉默並不代表沒有人回答,趙鍵剛一把將珍妮拉進懷裡,重重的攬住她的肩頭,那邪惡的笑讓江新禧覺得噁心,不用說她也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只是望著珍妮眼中的受傷和抗拒,她不由得惋惜,受傷最多的永遠是付出最多的那一個。

  突然想到夏臨風,他一定在等她。江新禧幽幽歎出一口氣,他們好像總是在錯過,緣分也總是就差那麼一點點,可惜的是,他五年的等待還有重逢的機會,而這一次……

  「自認聰明的你也有被騙過的時候,其實珍妮一直都是我的人,所以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出我的掌握,乖一點把資料交出來,有查理當替死鬼,你最多判個一、兩年,說不定一個緩刑就沒事了,何必跟自己的將來過不去呢?新禧!」

  他其實並不是真想把江新禧送進大牢,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們在一起五年,現在鬧到這種地步,要怪就怪她太好強,一點都不甘示弱。

  「你休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真以為可以瞞天過海的逍遙法外嗎?趙鍵剛,你太狂妄了,你以為我手上的證據你能拿到嗎?一本帳算什麼!明白告訴你,別說今年,算是去年的每一筆,只要你能想得出來,我都能清楚的告訴你,所以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江新禧不是下知道自己這樣不甘示弱的結果是火上澆油,只會激怒趙鍵剛狗急跳牆,但她就是不想示弱,對這樣的小人,越弱他就越欺你。

  「不知好歹!好,你是證據?那我是不是只有毀了你才能自保呢?既然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

  「不!」

  珍妮猛地一個箭步擋在江新禧面前,擋住了面帶狠勁的趙鍵剛。

  只見趙鍵剛的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支注射針筒,淡藍色的藥水晃動的刺眼,江新禧額頭不禁滑落冷汗,身後被綁住的手腕緊緊相握,連手心也被汗水滲透。

  「走開!你難道沒聽到她的話嗎?還是你以為自己能代替她?」

  一把推開珍妮,瞪著地上僵硬的回瞪他的江新禧,趙鍵剛握住針筒的手不禁有些發抖,其實他不想這樣,是她逼他的。

  「不!鍵剛,你冷靜點!你想想她說的怎麼可能?她只是逞一時口快而已!讓我和她談好不好?我先和她談,如果不行你再來也不遲,是不是?」

  抓住他的手,感到他細微的顫抖,珍妮盡量說的肯定,生怕他一衝動就要了江新禧的命。

  狠狠的瞪著江新禧,趙鍵剛緊握的手最終鬆了下來,哼了聲的轉身離開,其實他真的不想走到如此地步,但今天如果不是江新禧讓步,那他的後半生就不好過了,這個女人為什麼就不能示弱一次?

  「呼!」

  望著趙鍵剛離開,直到鐵門被狠狠的甩上,長長呼出一口氣的不止珍妮,還有江新禧,全身力氣被抽走一般的癱坐在地,剛才那一刻,她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極度恐懼,她幾乎以為自己死定了。

  「你不該激怒他的。」

  望著坐在地上回不了神的江新禧,珍妮無奈的說,雖然能理解她的心情,但是現在的情形是趙鍵剛已經失去理智了,必須有人做出讓步,不然下次就不是她能攔下的了。

  那藥水不是鬧著玩的,是抑制性藥物,一般處方僅幾毫升的量,過量的話會引起心臟功能衰竭,最終導致窒息死亡,換句話說,趙鍵剛如果把那一管給江新禧注射了,用不了幾分鐘,她就會因窒息而死,基本上和心悸突發死亡沒差別。

  而一般人若瞬間墜入深水,心臟負荷過大會引起心悸,所以趙鍵剛的計畫是,萬不得已把江新禧棄屍大海,偽造她自殺的假象。

  思及此,珍妮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如果這一切在剛才發生了,那她就是幫兇,經濟犯案最多判個幾年,但是殺人……就不是關個幾年了事的。

  走到這種田地她真的後悔了,後悔幫趙鍵剛進行這樣瘋狂的計畫,這不是自保,這是向更深的毀滅而去,如果要自保,她應該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要我替他抵罪?不可能!」

  江新禧依然這樣選擇,她寧願被殺也不低頭,無關逞強的問題,而是做人的原則,她不會對不屬於自己的錯誤負責,而且還是用人格擔保,比起面對那些投資客的仇恨,她寧願面對趙鍵剛的喪心病狂。

  只是連累了夏臨風,他又枉等了一場,又空歡喜了一次,這一生她是注定負他、注定欠他了,也許只有下輩子能償還,只是不知道下輩子她是否還有這樣的福氣,得到他自始至終的鍾情。

  「總好過——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剛才要不是我攔下,這會你早就——」

  「早就死了,是嗎?我知道!」

  接下珍妮避諱的後半句,江新禧笑得慘澹,她其實應該知足了,畢竟老天對她還算不錯,起碼這一生讓她得到過真誠的愛,這是有的人一輩子都急於追求卻求之不得的,而她得到了,只是好可惜,沒有機會回報。

  「你愛他嗎?珍妮?」

  拋開她背叛自己的事實,其實細細想來,這四年她跟著自己也不容易,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出雙入對,而自己只能做地下情人的角色,這種滋味一定不好受,更慘的還是被利用的角色,給了身、給了心、給了情,付出所有,換回的卻只有一地傷心。

  「愛?哼!也許吧!」

  愛他嗎?這個問題此刻連她都不清楚答案,如果不愛又怎會為他付出這麼多,又怎會陪著他定到這一步,但愛又怎樣?如果他能回報千分之一,那她的愛也就有價值了,只可惜……

  「有沒有想過將來?就算他逍遙法外,你們會有結果嗎?我不是——」

  「我知道!其實,我早就不想了,結果?哼!現在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在乎的只有他自己而已,所以……我才把光碟給你!」

  「是你?!」

  江新禧驚訝的瞪著珍妮,她沒想到,完全沒想到會是珍妮。

  「是我,很諷刺是吧!我也這樣覺得。」

  珍妮笑得好無力,到現在她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出賣了江新禧又背叛趙鍵剛。也許她也是自私的,想要給自己一條後路,想報復趙鍵剛的不珍惜,報復他的利用。

  「你真的愛他?」

  「還記得四年前我應徵做你的秘書嗎?其實那時我就已經是他的人了。」

  珍妮說得平淡卻笑得慘澹,四年了,她在這個牢籠裡自我囚禁了四年,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不過她好像只是出了一個牢籠卻進了另一個。

  江新禧找不出更多的驚歎號,一直以為趙鍵剛的背叛只是狗急跳牆之舉,卻沒想到四年來,這個男人竟然一直在玩弄她,而她竟然笨得絲毫未察覺,不過反過來一想,也許這正是她不愛他的表現,因此從來不關心、從來不經意,罷了!

  「算了,過去的就過去吧!我只想拜託你一件事,請你一定要幫我!」

  鎖住珍妮悲傷的視線,江新禧的目光重新燃起了火花,她還有心願未了,所以她必須拜託她幫忙。

  望著瞬間整個人都善良發光的江新禧,珍妮不禁有些挪不開視線,僅一眨眼,這個女人竟然光彩奪目得讓人嫉妒。

  「如果我真的有什麼意外,請你一定要打這個電話,告訴他——我愛他!」

  她的手機和包包早已不知去向,在沙地上飛快的寫出夏臨風的電話號碼,江新禧的兩頰同時飛上紅暈,眼中儘是璀璨的堅定光芒。

  雖然是第一次告白,雖然是托人傳情,但她還是要說,也不能不說,因為她怕此生沒有機會的話,後世無緣,那她死也不會瞑目。

  「不。」

  幾乎是怔了好幾秒,珍妮才吐出拒絕。

  「你——」

  她的拒絕讓江新禧瞬間被失望包圍,以為她能理解,以為……

  「你自己對他說,親自對他說!我不幫人傳情達意。」

  珍妮說的堅定、做的更堅定,她起身繞到江新禧身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開始解她手上的麻繩。

  「珍妮?」

  意識到她在做什麼,江新禧竟然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劫後餘生的希望重新佔據了心房,不禁眼眶發熱。

  「噓!小聲點,我們得快點!」

  阻止她再說什麼,珍妮顫抖的手指奮力和緊繞的麻繩作戰,是江新禧眼中的憧憬堅定了她的猶豫,是江新禧的愛情把她從牢籠裡解救出來,讓她下定決心、不再沉溺,不再放縱趙鍵剛傷害她,如果江新禧可以,那她為什麼不可以,不可以找到讓她發光的信念……

  「珍妮!」

  門外的趙鍵剛等得有些不耐煩,開口叫喚,根本不以為珍妮能夠改變江新禧的心意,只是他也不想殺人,其實只要江新禧交出那些東西就好了。

  他煩躁的踩滅煙蒂,轉身推門進去。

  「珍妮?珍妮!」

  四下張望卻沒有看到人影,大叫的同時看到地上鬆散的繩子,趙鍵剛立刻知道自己被耍了,不由得怒火攻心。這兩個女人敢耍他,他絕對要她們好看!瞪著倉庫後面敞開的窗戶,他的眼中全是憤怒的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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